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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60 神文
“重力透鏡”這個詞匯乍聽起來頗有幾分科幻色彩,不過林旭實現它的手段卻是神力幹涉,大概也可以算作是一種新神術了。

這一招本身的原理並不複雜,跟小孩子用放大鏡燒螞蟻是一回事,隻不過規模擴大了無數倍而已。以神力改變引力在局部地區形成超重力場,扭曲太陽投射下來的光線,最後再把聚焦起來的陽光匯集在一點之上,殺傷力無疑會隨著“重力透鏡”的作用範圍擴大而成倍增加。如果不附加環境和時間方麵的使用限製,由林旭原創的這個神術是足以摧毀整個片界的大殺器。

話雖如此,積蓄的力量再大也得打得到目標才行,這一招也戰場上也隻是雞肋罷了。

敵人倘若發覺異樣,要阻撓這個神術成形是很簡單的事情,隻有對付不會思考和反擊的死物時,這一招“重力透鏡”才能發揮出最大效能。

“喝!”

伴隨著林旭的一聲嗬斥,萬裏無雲的天空開始逐漸變暗。天色變暗不是因為快要下雨了,而是方圓二十裏內的陽光在“重力透鏡”的作用下朝著林旭所在的山頭匯集而來,眼前的這一幕酷似日食即將到來。

為了避免神術出現意外狀況焚毀自家老巢,林旭專程跑到一座杳無人跡的荒山才開始動手。這片被選定作為試驗場的山頭,山神廟的陰兵們提前動手驅散棲息在附近的飛禽走獸。林旭唯恐自己控製力有限傷及無辜有損功德,幹脆連地下的螞蟻窩都摳了出來直接搬到安全地帶安置,而後他派人在周圍施以驅逐蟲蟻的符咒。現如今,這片荒蕪的土地除去實在跑不掉的一叢叢雜草和稀疏灌木,幹淨得連一個活物都瞧不見。

林旭在荒山布置的一係列法陣可以阻斷內外訊息溝通,隻有符合限定的少數幾種能量可以自由穿透禁製。

試想一下,在如此風雨不透的防備措施之下,即便那位勾玉的主人感應自己神器行將毀滅的訊息,等祂確定了位置趕過來,黃花菜也都已經涼了。

這時,“重力透鏡”在半空中形成的聚焦點已然看不出任何顏色,平時人們總會感覺陽光是在金黃和紅色之間變幻。現在一眼看過去,陽光在焦點位置唯有一片熾白,整個天地仿佛變成了一塊黑色幕布。

雖未掐算時機,林旭單憑神祇本能感覺到火候差不多了。於是,他衝著旁邊大喝一聲,說道:

“你等退出十裏之外。”

在陽光中蘊含著豐沛的正能量,這是世間一切負能量的天敵和克星。誠然,陽光可以滋養萬物生命,但也能殺死生命,關鍵是取決於陽光的濃度高低,當它毀滅那些帶有負能量特征的存在時也有著同等的工作效率。

普通陰魂在陽光下曬上十分鍾必定會魂飛魄散,即便陰兵們已經不畏懼平常時候的陽光照射,暴露在被“重力透鏡”極度富集起來的陽光底下一樣會被燒得連渣都不剩。

適才林旭尚未下令之前,聚攏在荒山附近陰兵們便已感覺到威脅生命的危險正在迫近,它們那冰冷而毫無知覺的軀體劇烈戰栗起來,好似篩糠一般。隻是礙於山神廟的軍法森嚴,不敢挪動半步,此刻得到山神爺的親口許可,陰兵們豈有不跑之理?僅是眨眼功夫,環繞在荒山周圍的陰兵們已是跑得連影都不見了。

遣散了無關人員,林旭小心翼翼地取出被一塊用朱砂寫滿了符咒的黃絹織物。這回倒是連拆包的功夫都省卻了,他一抬手把這個禁錮著八尺瓊勾玉的包袱朝著陽光的聚焦點拋去。

“嘭——”

聚焦陽光產生的萬度高溫在瞬間將包裹著勾玉的這層織物焚毀化作了隨風飄散的飛灰,緊隨其後,八尺瓊勾玉開始散發出一層如紫色霧氣般的朦朧光輝,努力抗拒著陽光的可怕破壞力。

一切術法的根本都在於操縱能量,盡管神術比一般的法術高明,僅從這一點上來說並無區別。

業已被切斷了與外界能量交換的渠道,又不得不承受難以負荷的重壓,一件法寶即便是強如神器等級,到了這步田地那也隻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罷了。任憑八尺瓊勾玉在被東瀛神社中供奉時積累了多少能量,它也不可能跟太陽提供的近乎於無窮無盡的正能量抗衡,現在的時間還不到正午,後續的陽光資源充裕得很,林旭有大把時間耗下去,等待著八尺瓊勾玉的最終命運毋庸置疑隻有毀滅一途。

“吱嘎!吱嘎!吱嘎!轟——”

如此這般在陽光中僵持了足有一小時之久,八尺瓊勾玉終於耗盡了庫存能量,發出了一連串近似玻璃製品裂開的細碎聲響,隨即在一團濃鬱的紫色煙氣中爆碎成無數碎片向下墜落。

林旭以神術“重力透鏡”徹底摧毀了這件神器的外在形體,但它的精華沒這麽容易消亡。之所以享有神器這種稱號,不單是因為法寶係出名門的緣故,在內部一定潛藏著某種契合天道的規則,這才是一件法寶被尊稱為神器的根據所在。

隨著勾玉碎裂成玉片飛落之時,在原本八尺瓊勾玉所在的位置上,一幕奇景出現了。無數枚結構纖細得宛若遊絲,光芒燦爛如正午陽光的金色字符,此刻擺脫了勾玉實體的束縛開始自行其是。這些亮閃閃的字符在熾烈得令人無法直視的陽光中,相互糾結形成了結構與細節一致,隻不過體型大了幾號的同類字符,猶如獲得了生命一般靈動活躍地上下翻飛。

“鎮!定!禁!”

已然窺見了八尺瓊勾玉殘骸中隱藏的符文現身,林旭唯恐這些一望即知絕非凡品的文字遁走,他解除了不斷消耗神力的“重力透鏡”。隨後,一手持著自家的山神大印,另一手捏成法訣,連續喝出三道諭令。

神威如嶽,神恩似海。神明享有的特權在多數時候都是很管用的,借助於神格的威壓效用,僅在數息之內,四外澎湃湧動而來的白色光氣便已將這枚金色字符包裹得密不透風。那些熒熒欲活的字符卜一遭到外力束縛,本能地開始劇烈衝撞外圍的光氣。後者有著林旭源源不斷神力支持的白色光氣,雖說在本質上講遠不及金色字符那般玄奧奇妙,勝在後勁充沛,倒也沒落在下風。

一時之間,熾烈強勁的金光與沉鬱濃重的白氣,二者交錯摩擦而生出的火光堪比電焊弧光般刺眼生痛,令人不敢直視其存在。

符文是毫無靈智的死物,它們的掙紮不過是規則不甘受到約束的一種體現。隨著林旭逐漸增強力度,這些符文也漸漸失去了活力,很快便平息了搏動。

“收!”

見狀,林旭知曉八尺瓊勾玉業已被毀,法寶原主必然有所察覺,他擔心夜長夢多,必須抓緊時間收網了。在一聲斷喝之後,這枚被白氣裹得嚴嚴實實的符文從半空中緩緩降下,安然落到了林旭的掌心裏。

仔細收好了這件戰利品,林旭一揮手,說道:

“小的們,收兵回府!”

“得令!”

收隊回到了位於天柱山下的舊山神廟,林旭有了足夠時間重新審視戰利品。略微休息了片刻,在山神廟的靜室裏布置下重重禁製,他靜下心來對這枚符文進行解讀。

與前麵繳獲的那件神器八尺瓊勾玉不同,這團乍看上去就格外神秘的金色字符是由能量聚合而成。盡管外在形態顯現出近似於物質的某些特征,可是不管乍看起來多像實體,這字符其實都不是真實存在的物質。由於能量具有純粹的特性,這枚符文不像勾玉那樣具有認主的特性,無論落在誰的手裏都可以加以利用。對林旭來說,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才有價值,如八尺瓊勾玉那樣包著糖衣的毒藥,早點完蛋他才更省心一些。

前任霍山神在傳承神位之時,連帶灌輸給林旭不計其數的知識,如今他消化吸收了一部分,知識麵的增加使得林旭不再似當初剛到這塊片界時那樣,對身邊的一切事物都顯得茫然無知。

如果說作為一種常識性的了解,林旭很清楚在神人並存的上古神話時代,人類修行者仿效著大神們用於記錄天道法則的神文,創造出了作為神文低端簡化版的符文體係。

符文可算是文字複雜多變的典範,這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假如需要以單一的字符來表述某種極其深奧的術法,乃至於從它的基本原理直至施法手段在內的整個流程都記錄下來,那麽符文本身的結構想要不複雜都是不可能的。

繁複意味著難以掌握,等到凡人創造出更為簡便易行的文字體係,符文也大大縮減了使用範圍。

這些筆畫繁雜,形態多變的符文流傳到了後世,竟然被不懂得如何解讀內容的外行們稱作鬼畫符,的確是很叫人無語了。

縱使人類修行者創造的這套符文係統,其繁複程度已然達到了人類可以理解的極致。

符文這種深奧的玩意,尋常人以畢生精力鑽研也學不會幾個,但要比起神文這樣據說最初是用於承載天地法則的特殊文字,作為人類智慧產物的符文,簡直可算是幼兒園小朋友的看圖識字的讀物了。

隨便找出一個神文字符,那都是在表述天地間的法則內涵,包括描述單一法則在不同的物質形態,以及時間狀態下的變化規律和轉化程序。正因如此,學會如何正確解讀哪怕僅是一個神文字符,期間所需要耗費的海量時間,單憑人類的自然壽命也是遠遠無法承受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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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解析
假如談及神文,首先就必須解釋清楚什麽是法則。對於法則最簡單明了的一種解釋是,法則即是維持宇宙運轉所需的一切規則和規律的集合體,其作用如同操作係統軟件之於計算機。

譬如說在21世紀,已經普及到一般城市家庭的個人電腦,那些看起來變化無窮的遊戲和名目繁多的各種軟件,究其本質無非是0和1,這兩個二進製代碼的不同組合而已。計算機所遵循的基本法則,即是通電狀態和斷電狀態,預先設定用0和1來表示這兩種狀態。於是乎,無論多麽複雜的訊息都能輕鬆分解成基礎的二進製數字加以表述出來,這就是法則力量的一種體現。

當然,真實世界遠比由二進製所構成的電腦世界複雜上千萬倍,參與到構建宇宙的各類法則,彼此間還有交互影響和滲透等關係,根本無法進行單一解析。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條法則,非要轉化成人類所能辨識的文字和影像等具象化訊息,在瞬間產生的信息流量也足夠撐爆一億人的大腦。

要知道,整個宇宙是如此地龐大,可說是包羅萬象,無論法則闡述的方式多麽簡潔,那也是宇宙級別的知識聚合。這就像是某些偏執到常人不能理解的技術狂人,非要在古董286電腦上麵嚐試安裝vista係統,原裝硬盤裏鐵定塞不下是正常的,即使更換了硬盤,機器一開始運行就立馬趴窩也是平常得很,若是不癱瘓那才叫大新聞呢!

神文所闡述的內容複雜到無以複加,常人在不經意間看上一眼,當場昏厥倒地已是很走運了。人類的腦力無法負荷如此恐怖的運算量,神文無疑是一種無法負荷之重。

由八尺瓊勾玉中分解出來的神秘字符,到底是符文,還是更高級一級的神文,林旭也吃不準,他隻能跟瞎子摸象那樣努力地摸索著未知事物。

時間一刻不停地流逝著,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意誌而停下腳步。正當林旭忙裏偷閑,窩在舊山神廟裏研究神秘字符的身世來曆,四瀆龍君和東海龍族為首的泛水族聯軍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那些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天津神發起了絕地反擊。

一直以來,掌控四海水域的龍族對待天庭的態度都是維持在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微妙狀態之下。

打從洪荒時代開始,情況即是如此,當洪荒破碎之後必須再加上一個天高上帝遠的注腳。對待天庭的號令,龍族的立場是聽調不聽宣,根本叫人看不明白祂們的心思如何。然而,這一回天津神肆意妄為搗毀了地祇廟宇,掠奪龍族子弟財物的野蠻行徑,激怒了龍族大佬們。

唇亡齒寒這個道理不單是林旭明白,那些活了千年萬年的老不死的同樣門清。

若是等到入侵的天津神掃蕩了陸地上的地祇之後,基於得隴望蜀的心理,祂們必定對龍族下手。與其坐視祂們肆意胡為直到忍無可忍,那還不如及早下手,至少還能落下個急公好義的名聲。

外人難以知曉龍族的想法究竟是怎樣的,不過祂們的行動非常果斷。在大江入海的三角洲附近,龍族集結的數百萬大軍與數量略少的天津神連續鏖戰三日夜,最後是東海龍王敖祀親自出手,不惜祭起了祖傳法寶“定海神針”,驚天動地的一擊致使數十名天津神當場隕落,從正麵著手,一舉打斷了入侵者的脊梁。

三角洲決戰取勝,龍族不肯善罷甘休繼續銜尾追殺,直到東瀛諸島的海岸線附近才罷手收兵。

為了彰顯龍族代表華夏神祇抵禦外辱的赫赫武功,一頭死愛麵子的老龍硬是不惜耗費氣力施展出移山的絕大神通,從東瀛諸島那邊拔起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島嶼作為戰利品,專門弄回來擱在江水入海口附近的陸地上,作為輝煌勝利的標誌性紀念物。

當住在附近的凡人們一覺醒來,發覺一夜之間自家門前多了一座大山,他們搞不懂來曆正在疑惑之際。

恰逢此時,一個雲遊僧人由此經過,見狀便大讚佛法無邊,宣稱此乃西天大雷音寺外的靈鷲峰,乃是受到佛法感召而來,凡人於是便將這座登陸的小島稱作“飛來峰”。

是役,東瀛天津神一係元氣大傷,估計百來年之內,祂們都不必再提什麽“八紘一宇”之類的癡人夢話。

原本按兵不動的林旭一直在密切關注戰況發展,本打算一旦前方勢頭不妙就帶隊襲擾敵占領區,扮演遊擊隊的角色。豈料這些不成器的入侵者在正麵戰場被龍族打得一敗塗地,他也樂得省下這份精力,繼續埋頭在山神廟中鑽研字符的學問。

修行者常說,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盡管壽數遠超常人,但對那些誠心研討天地玄妙的特殊人群而言,時間這東西永遠都是不夠用。一萬年太長久,隻爭朝夕啊!

在轉眼之間,春去秋來,小半年時間又過去了,林旭對那枚字符的研究至此才算有了一些眉目。

“陰……陽……的……平衡?”

在隱藏著無數禁製的靜室中,林旭認真端詳著這枚業已確定是神文的金色字符,盡其所能地加以解讀。

林旭是個好學的人,每天消磨不需要睡眠而空餘出來的那部分時間,他逐步消化了前任灌輸的海量資訊,終於從可鄙的文盲神祇,進步到了半文盲的檔次。憑著連蒙帶猜的本事,林旭從字符中解析出少許訊息。隻是單憑分析出的這些信息,事情似乎愈發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毫無疑問,陰、陽和平衡都是這個宇宙中的重要法則,作為載體的八尺瓊勾玉湮滅後顯露出來的神文字符一並涵蓋了前麵三者的領域,它真正代表的含義又是什麽呢?

不知道!非但是此時此刻麵對著神文發呆的林旭不知道答案,估計持有八尺瓊勾玉的前任主人也是同樣一無所知。如若不然,僅憑著這樣一件蘊含法則之力的神器,漫說是林旭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地祇想暴力鎮壓它純屬笑話,拉來比他強出十倍的神祇也討不到什麽便宜。

入寶山空手而歸呀!林旭如今坐擁異寶無法知曉用途,心中的那份鬱悶實在難以言表。正如麵對著無人看管的保險櫃,手上偏偏什麽工具都沒有的小偷,簡直太悲情了。

獨自對著這枚神文悵然良久,林旭很有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說道:

“呃,反正已經是我的了,那就收著吧!”

林旭從懷中取出一隻青玉匣,小心翼翼地將被一團白光包裹的神文字符塞進去。接下來,他也不敢懈怠把平生所學的強力封禁法術悉數用上,做好了這些防盜措施,林旭才覺得略為安心。

“大慈大悲,神通廣大的山神老爺,我等黎民前來求告還願……”

霍山神白日顯聖,親率陰兵鬼卒與外來邪神交戰,直令江水為之赤紅,諸如此類的消息在淮南一帶早已不是什麽新聞。

這樣不該凡人知曉的隱秘消息流散得如此快速自有緣由,不是林旭自賣自誇,而是欠了他老大一個人情,大江龍君敖平在暗地裏做下的手腳。

等林旭發覺不對頭的時候,消息早已擴散到了無法消泯的程度,他也隻能聽之任之。

盡管敖平替林旭大張旗鼓地造勢宣傳仍不足以抵償在危難之際,林旭伸出手拉祂一把的恩惠,起碼敖平自己心裏是覺得舒服多了。對此是好氣又好笑的林旭看穿了敖平這個紈絝子弟不願意虧欠別人的小心思,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免得落下個挾恩圖報的惡名。

凡人喜歡求神拜佛,除了求得自家心安理得之外,最要緊的是希冀神明庇佑消災解難。故而,靈與不靈是信徒們衡量一位神明的重要標尺。

事情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在這次異族神祇入侵的動亂中,林旭在江漢水府參與的那場戰鬥,充其量隻能算作是戰術勝利。

當時,在這場戰鬥中殞命的那些天津神雖然平均質量很高,祂們的數量相對於百萬規模的侵略大軍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一小撮。

話雖如此,經過大江龍君敖平一番運作,刻意將一分功績吹成十分成果的宣傳攻勢,霍山神的名頭超過了許多實際貢獻遠高於他的神祇,在江水的中下遊地區增加了大量信眾。

雖然這些信徒的信仰極為淺薄,很可能轉頭就忘卻了自己曾經信過霍山神,但他們的大量湧現,仍然使得霍山神的信仰區域跨越了地域層麵的條件限製,開始朝著更加廣闊的天地拓展開來。

隨著如潮水般不斷湧來的祈禱聲貫入林旭耳中,他根本來不及收起青玉匣,隻得無可奈何地傾聽著這些新鮮出爐信徒們的祈願。

“拜托,我說這位大嬸,你兒媳不生孫子,神仙也沒辦法,你當我是送子觀音哪?噢,還有,你們家的老母豬一胎隻生了三隻小豬,這個確實有問題,但你也不能要求我負責吧?豬口不旺,去拜天蓬元帥好了。唉,這位大叔,當山賊不是你的錯,那是生活所迫,不過要我保佑你下山多搶幾隻肥羊,再弄個如花似玉的壓寨夫人,這要求也太離譜了吧!”

耐著性子聽了一會祈禱,再也忍無可忍的林旭開始大力吐槽。若問那些正在祈禱的信徒們能否聽得見回音,林旭顯然不會耗費寶貴的神力幹這種無聊事,所以他隻能吐槽給自己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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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62 進階
遨遊於六合之間,逍遙天地,乘風化羽的仙道修行者們最看重的是對自然萬物的體悟,力求本心接近於大道,神道則截然不同,仙道的規則不適用於神道。

神祇對天地負責,受天道督導,隻要一名神祇遵循規則處事,恪盡職守履行對天地承擔的義務,那麽祂的信眾人數越多,神明的力量也就越強大,這是顛簸不破的道理。

前不久拜大江龍君敖平所賜,林旭這位霍山神大大地出了一回風頭,論及知名度,他在而今也可算是當紅炸子雞一隻。江水南北各地,城鎮鄉村所舉行的祭典儀式,除卻祭祀本土的神祇之外,至少一多半都要多添一塊霍山神的牌位。當大量香火裹挾著願力一股腦地湧來,再加上四方信眾焚香祈禱。旬日之前還為神力消耗過大而苦惱的林旭,此時又體會到了香火多到應接不暇的苦楚。

每日抽空聆聽信徒祈禱,這件事已經占用了他不少時間,好歹這也是神祇義務的一部分,哪怕信徒的願望難以實現,認真聽取禱告也算是個工作態度問題。

當然,這樣的痛苦林旭是很樂意承受的,整天瞎忙也總比忙不起來好啊!

這幾日傾聽信徒禱告和在背地裏吐槽,林旭未曾留意到,大量香火被吸納,再由神祇金身轉化為願力之際,不自覺握在手裏把玩的那個封存神文的青玉匣也在發出藍幽幽的朦朧光輝。

“嗯,這是……”

“轟——”

當林旭留意到玉匣的異變,他麵露驚異之際,此刻才察覺不妥為時已晚。手裏的匣子開始微微顫動起來,附加著重重禁製,本應是堅不可摧的青玉匣陡然間爆碎成了一捧細微的粉末揚起,弄個整個靜室裏烏煙瘴氣。

曾經禁錮著神文的因素全部消失,可謂是猛虎歸山,蛟龍入海,全憑著喜好行動。隻見這枚在空中旋轉飛舞的神文,剛剛騰起便被宛若洪流的願力裹挾,一頭紮進林旭的神識海。隨即,林旭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裏像是被塞進一顆超大號的炸彈,在一聲悶響過後,他頓時失去了知覺。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一副灰頭土臉造型躺在靜室地上的林旭忽然眨了眨眼,肢體也開始活動起來。他的眼神先是迷茫,隨後逐漸變得澄清,爬起來的同時喃喃地說道:

“……我懂了。”

佛門的南禪宗一脈講究“頓悟”,與北禪宗主張的“漸悟”是一對南轅北轍的冤家對頭。

“頓悟”有別於人們習以為常的那種情況,一個人通過不斷學習和積累經驗,逐漸加以融會貫通的漸進過程,這種行為當然是屬於“漸悟”的範疇。“頓悟”則是說一下子便豁然開朗,在極短時間內知曉了原本極其艱深晦澀,難以闡明的深奧哲理。

玉匣變生肘腋之間,林旭反應不及,他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枚神文進入了自己的神識海。

最初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內心惶恐不安的林旭很快生出了一絲沒來由的明悟。不錯,這枚神文中所蘊含的種種法則規條,他仿如浸淫多年,隨時都可以滔滔不絕地講解一番。前後如此強烈的反差對比,著實叫人難以接受啊!為什麽明明是絞盡了腦汁也搞不懂的東西,睡一覺就恍然間全都明白了。如此不協調的感受,好比一個人用盡全身氣力準備舉起一塊巨石,等到真正上了手才曉得這塊石頭是用泡沫塑料做的道具。那種用錯力道的鬱悶,的確要叫人想大口吐血了。

如何維持陰陽之間的平衡之道,這枚神文所闡述的含義就是這麽簡單。

雖然說來平平無奇,實則道理玄奧得必須用一整座圖書館才能裝得下解釋變化規律的書籍。

在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沒有方向,更不可能找到盡頭的混沌之中,一切規律都是人類無法想象的奇異。

在混沌中,物質和能量的轉化隨心所欲,全無規律可尋。在那種跟秩序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的地方待著,絕對是比下地獄都要來得恐怖無數倍的事情。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混沌被撕裂,清氣開始上升為天,濁氣逐漸下沉為地,陰陽兩儀成為了構建一方天地的基礎條件。無論是先天的地、火、水、風四大元素也好,後天的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力也罷,全部是以陰陽二氣轉化為基礎而衍生出來的次級法則。由此可知,記錄著陰與陽之間部分法則的神文是何等非比尋常。

這樣接近於基礎法則的神文其價值是無法估量的,即便不能與那些記錄下陰與陽至理的神文相比擬,同樣稱得上是彌足珍貴。

頓悟了這枚記述著法則的神文,除卻帶給林旭一絲明悟,他頭頂的神光也陡然增加了不少光焰,外圍明亮光暈似乎也多出了一圈。總之,林旭的神祇金身比起先前愈發顯得絢爛奪目,明眼人一望即知他的境界又有所提升。

當走出靜室後,施展了一個“淨衣咒”清潔衣物,林旭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形象。

發現了新的變化,林旭不無驚訝地說道:

“這就升級了?”

承繼霍山神之位,由凡人躋身為神祇迄今不過數年時間。林旭居然提升了地祇位階,他的升級速度之快,在整個片界之內未必後無來者,但一定是前無古人。

當這則消息開始在山神廟中流散開來,林旭的手下們紛紛放下各自手頭的工作前來向他道賀,尤其是兩位資格最老的兩位裨將顯得格外興奮。

黑臉膛大胡子的張昕和鶴發童顏的王良,分列在眾將之首,帶頭向林旭道賀說道:

“恭喜大老爺!賀喜大老爺!從今往後,我等就要叫您山君大人了。”

聞聲,同樣心情愉悅的林旭一擺手,說道:

“嗬嗬嗬嗬,免禮平身,你們都起來吧!”

“咣——咣——咣——”

這時,位於山神廟前院的那口千斤銅鍾突然無故自鳴。見狀,林旭一愣神,轉向張昕和王良,詢問說道:

“這是怎麽回事?”

“回稟大老爺,此乃通傳天下神祇,您晉升位階的喜訊。”

張昕和王良對涉及山神廟的大事小情皆是熟諳於心,在山神廟裏待了幾百年,遠比林旭這個後來者知道得清楚詳盡。

天神晉升位階隻需要一道天帝諭旨即可,地祇晉升可就沒那麽便宜的美事了。一些資質和機緣不夠的地祇,往往耗時千年也未必能突破這一層桎梏,而且越往後越難突破。

在張昕和王良的記憶中,平均百年之內有一位地祇進階就已屬不易。自不必說,從三百年前那次大戰以來,片界之內再沒有一位地祇能完成進階。正是由於地祇晉升殊為不易,每當一位獲得了天封的地祇突破自我極限之時,天下間所有供奉著祂牌位的廟宇都會升起一團七彩霞光以示榮耀,同時各地廟宇宮觀鍾聲自動鳴響把這個喜訊通傳四方。

.........................................................................

伴隨著大秦帝國各地宮觀寺廟內回蕩的嘹亮鍾聲,林旭晉升地祇位階的事情也傳揚出去。的確,既然弄出了這麽大的排場,想要人裝作不知道都很難。

僅僅隔了數日後,登門賀喜的客人們便一波接著一波相繼踏上了舊山神廟的門檻。反複不斷地在山神廟大門和客廳等處來回奔走迎接賓客,饒是性子不錯的林旭也給折騰煩了,幹脆專職站在大門當門神迎賓,安排客人休息的事情交給屬下的幾個裨將處置。

遠遠地望見了一團白色雲氣掠過天空,林旭識趣地踏前了幾步。待得對方降低雲頭落下時,他率先躬身施禮說道:

“未知貴客從何而來,敢問貴姓高名?”

這位客人麵白無須,貌似是富家貴公子,隻是眼袋微微下垂神情倦怠,祂的目光也略顯散亂,好似縱欲過度的模樣,又像是沒睡醒一般,總叫人覺得半睜半閉,不過祂身上的獸首鎏金明光鎧光鮮明亮,外形看起來可比林旭那套同類鎧甲帥氣多了。

聽聞林旭的話,這位來賓拱手還禮,說道:

“恭喜霍山神晉升位階,本座巫山君蕭柏琅特為前來道賀。”

聞聽此言,林旭重又打量了這位蕭柏琅幾眼。雖說彼此都是山君級別的山神,本該分不出高下,不過對方是資深人士,托大一些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當即,林旭笑了笑,接口說道:

“哦,久仰,尊神請到裏麵用茶。”

前腳巫山君蕭柏琅才進去,一扭頭林旭又看見了一道遁光自北方而來,速度快如疾電。想到說不準還有多少客人上門,林旭歎息一聲,認命似的再度邁步上前準備迎接。

遁光收斂處,一個臉龐黝黑,身材壯實如煉鋼工人的九尺壯漢現出身形,祂甕聲甕氣地說道:

“尊駕進階真乃一樁喜事,本座太行山神龍石耳見過尊神!”

聞聲,林旭同樣露出了禮節性的笑容,抬手作勢相請說道:

“同喜,尊駕請入內暫時歇息。”

盡管三百年前的那一場空前浩劫使得整個片界為之一空,幸存下來的地祇總數還是不少。僅是這一天下來,林旭連續接待了十餘位前來道賀的山神、土地。對此,他不禁有些汗顏之感,早先以為這些家夥都死得差不多了呢!如今看來是林旭想得差了,天塌下來也有高個的頂著,總有一些或是因為走運,或是因為夠聰明幸免於難的幸運兒生存下來,看來這一潭水比他想象得更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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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訂親
眼看著外間天色漸晚,林旭覺得這時候不太可能再有客人到了,於是他結束了一整天的門童生涯,返身到客廳中與諸位賓客相見。

賓主雙方剛一打照麵還沒來得及寒暄上幾句,一個林旭不認識的冒失鬼便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跳了出來,當啷地吼了一嗓子,粗聲粗氣地說道:

“為何不見尊神請出夫人與我等一見?”

這位仁兄如願以償地替自己惹來了無數白眼,華夏這邊可沒有請女主人出麵招待賓客的文化傳統。類似這種粗俗不通禮數的惡客,直接被主人家一通亂棍打出去都沒人同情祂,活該!

縱然林旭心情不悅,礙於在場的眾位神祇,他也沒有發作,沉聲說道:

“夫人?哦,在下尚未娶妻。”

聞聽此言,在場的地祇們投向林旭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些玩味的含義。莫非這位仁兄之所以不近女色,其實是因為偏好男風的緣故?

諸如分桃斷袖之類的古典愛情故事,在華夏也算是源遠流長了,這方麵最著名的代言人龍陽君正是戰國時代的曆史人物。在這個片界沒有秦代之後的曆代王朝,不過人類飽暖思淫.欲的天性是不可能改變的。許多豪門權貴人士在玩膩了女人以後,轉而喜好豢養俊男孌童也絕非什麽新聞事件,大秦的宮廷更是個驢糞蛋,外表光鮮,內裏都爛透了。

地祇們個頂個是耳目靈通的角色,人世間再隱秘的勾當也瞞不過祂們的窺探。若論見識廣博程度,除去林旭這種穿越來的異類,天下間絕無出其右者。

這時,公然被一群賓客集體圍觀,饒是林旭賣保險出身,臉皮厚度也屬於職業級選手,他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老話說得好,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盟友黃世仁見林旭受窘,連忙站出來幫他解圍,說道:

“林山君成神時日尚短,加之此前事務繁忙,故而耽擱了娶妻之事,若有何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列位見諒。”

及時得到老土地出言解圍,林旭擦了擦額頭上實際並不存在的汗水,衝著來賓們拱手施禮,然後說道:

“林某比起諸位是後生晚輩,若有什麽不妥之處,請列位前輩不吝賜教。”

甭管大夥信與不信,反正林旭是認可了黃世仁的一番說辭,那大家就姑妄聽之吧!於是,這一節被輕輕揭過了,隻是別人可以輕易放棄,黃世仁卻沒那麽容易讓林旭蒙混過關。

等到客廳中的酒宴擺下,客人們開始杯觥交錯之際,黃世仁趁機把林旭拉到了一旁,耳語說道:

“愚兄曾說過,吾膝下有一義女,名喚嫣然,品貌俱佳,尚待字閨中,你何不……”

聞聲,林旭無奈地歎息一聲,說道:

“好,這樁婚事我同意了。”

“我這女兒聰慧過人,姿容清麗,性情溫婉……嗯?你剛才說了什麽,我沒聽錯吧?”

以往黃世仁每次向林旭推銷祂的義女時,無一例外不是被林旭托詞搪塞過去。這次一開始黃世仁又在滔滔不絕地介紹義女的各種優點,過了一會祂才回過味來,合著林旭已經點頭答應了,黃世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祂馬上反問了一句。

見此情景,林旭愈發顯得無可奈何,隻得低聲說道:

“我說這門親事我同意了,這還用再重複一遍嗎?”

聞聽此言,老土地黃世仁立時喜笑顏開,祂拍著林旭的肩頭連聲說道:

“嗬嗬嗬嗬,不必了,不必了。此事老朽這便去安排,你隻管安心等著便是,且等著我的喜訊吧!”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適才林旭在眾位地祇麵前遭遇了他平生最為窘迫的一刻,被人當成另類看待,這一回著實令林旭惱羞成怒了。此番有了切身體會,他才算知道什麽叫做人言可畏,吐沫星子淹死人哪!

在諸多異樣的目光中驚出一身冷汗之餘,林旭反思起來覺得氣惱難當。你說這算怎麽檔子事,平白無故地丟這麽大的人,起因不就是沒娶個老婆嗎?難道老子養不起嗎?別說娶一個老婆,娶一百個老婆都不是問題,大不了說娶就娶。林旭答應黃世仁介紹的婚事也是出於這樣一種考慮,不過他還想象不到,這個決定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

一陣淒冷的山風吹過了陡峭如刀削斧鑿般的峽穀岩壁,發出怪異的呼嘯聲。

兩端相距不足十丈的兩岸山壁猶如被巨大的外力強行撕裂開來,在山羊都無處下腳的立陡岩壁下方是雲霧飄渺深邃幽暗的穀底,那湍急的流水聲好似雷獸嘶吼,細細聽來又像萬馬奔騰,隱約還帶著幾分陰風慘慘的氣息。

古人說,深山大澤,實生龍蛇。茫茫霍山數千裏地域之內,其間固然有美景雄渾如天柱峰,清秀婉約如平陽湖,但亦有窮山惡水之處。譬如說虎妖霍山君經過幾度輾轉,如今選定用於藏身的這處黑風峽。

前日,林旭大肆分封石敢當的果斷手段,一下子擊中了霍山君的弱點。

雖然林旭如此作為是削弱了自身對霍山的掌控能力,不過他這一手也把妖族的勢力壓得抬不起頭來。霍山中各路妖王勢力參差不齊,實力強悍的那些大妖並不懼怕石敢當,但它們也不能不顧忌三分,至於不成氣候的那些小妖聞石敢當之名都得繞著走。霍山中的各處山峰有了石敢當坐鎮,妖族再也不敢像從前那樣隨便地傾巢而出。

比如霍山君這種在山神廟掛了號的特級通緝犯,等閑妖王都不敢容留它在自家地盤上久住,唯恐被附近的石敢當探知,引來山神廟的大軍圍剿。

由此,悲催的霍山君隻得過上了遊擊隊的生活,三天兩頭卷著鋪蓋卷挪地方住。隻是沒事老搬家,終究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情,一來二去,霍山君自己也覺得厭煩了。它索性選了黑風峽這塊鳥不拉屎,名副其實是一塊窮山惡水的險惡之地,草草將峽穀中一座舊時蛟龍蟄伏的岩穴修整後,它便帶著一幹心腹手下搬了進去。

“貝大夫,你可曾聽聞那廝要迎娶江家集土地的義女?”

前日林旭由霍山神進階為霍山君的消息傳揚開來,著實把虎妖霍山君惡心得不行,這真是莫大的諷刺啊!憋了一肚子火氣,霍山君現下連林旭的名字都不願意再提起,直接用那廝來代稱。

聞聲,老妖貝大夫咳嗽了兩聲,似乎在思索如何措辭,稍後開口說道:

“此事我也有所耳聞,山君,你傷勢尚未痊愈,近期就不要惦記著出去了。”

霍山君在盤算著想幹什麽,貝大夫不用猜都知道答案,它無非是要給林旭填堵。若是在他娶親之前殺死,抑或是擄走那名未婚妻,林旭在霍山裏怕是這輩子出門都抬不起頭來見人了。

或許這個構思很不錯,隻不過這件事情沒那麽簡單,貝大夫很不看好霍山君的臨時起意。

聞聽此言,霍山君半晌沒吭聲,過了一會,它慢悠悠地說道:

“貝大夫,我有一計,可否施行,尚需你來參詳一二。”

“哦,不知是何計策?”

大家都知道貝大夫是霍山君死黨中的死黨,與那頭熊妖賈丹合稱為霍山君的左膀右臂。在深心裏,貝大夫當然希望霍山君果真能想出一條克敵製勝的奇謀妙計,擺脫己方進退維穀的困境。

瞥了老夥計一眼,霍山君咧嘴笑了起來,說道:

“嗬嗬,沒什麽新意,美人計而已!”

摸著下巴上的胡須,貝大夫頗為意動,計策這玩意不怕它老,最要緊的是用得恰如其分才能收到奇效。

目下林旭正要娶妻,而且妻室的背後是江家集土地爺黃世仁,這樁聯姻的成敗無疑將決定雙方的關係能否持久穩固。若能趁機攪渾水,今後可以從中圖利,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唯一的難題就是如何才能讓林旭接受這顆糖衣炮彈,不僅要美人如玉,最關鍵的一點是提出了婚事就不能允許林旭輕易反悔和拒絕。要說光是前者那還比較好辦,反正妖怪們化形以後,十有八九都是俊男美女的外貌,喜歡那種野獸派抽象美感的家夥畢竟是少數派,妖怪們也要朝人類的審美趣味靠攏,隻是要符合後者的要求那就難上加難了。

林旭不是白癡,霍山君送去的美女再迷人,他也是不會接受的,除非有什麽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的外因,否則必然沒戲。

“呃,不知要用哪裏的美人?”

抬頭望著滿腹狐疑的貝大夫,霍山君近來難得地開懷大笑起來,甚為篤定地說道:

“九尾狐一族,可是良配否?”

聞聲,貝大夫也是恍然大悟地一拍額頭,自嘲說道:

“該死!該死!我竟然連九尾狐都忘記了,果真是老朽了,不中用嘍!”

霍山君與貝大夫交談中的九尾狐一族,乃是妖怪中的名門望族,往下深究還可以細分為青丘和塗山兩個支係,無論其中的哪一支都是人所共知的高貴血脈。

在上古時代,名列於三皇五帝之中的大禹就是娶出身於塗山氏的九尾狐女嬌為妻。在華夏曆史上,第一個搞家天下的夏啟也是女嬌所生的兒子,九尾狐一族的地位何等尊榮,那是不問可知了。不妨試想一下,大禹以位列三皇五帝之尊,尚且不敢視九尾狐一族為妖孽,並且迎娶為正妻,後麵的其他人就更沒這個資格質疑九尾狐一族的出身問題。

林旭若敢一口回絕這門親事,貝大夫和霍山君絕不介意順手扣他一頂目無尊卑,數典忘祖的大帽子,從道德製高點著手打擊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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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糖衣
倘若撮合霍山神林旭與九尾狐一族的聯姻計劃遭拒,霍山君大可以藉此挑起霍山妖族的同仇敵愾之心。到那時,漫說是一個林旭,再大牌的神祇也要吃不了兜著走。隻是這計劃雖好,具體實施起來也絕非易事。

霍山君敢於誇下如此海口,一點也不擔心九尾狐一族不肯賣這個麵子,問起此事緣起,還得追述到霍山君曾祖父在世的時代。當年,那位叱詫風雲的老妖王曾出手幫助客居霍山的九尾狐一族抵禦敵人攻伐,因而落下了隱疾,後來潛伏的傷勢發作不治而亡。真格算起來,九尾狐一族是欠了霍山君老大的人情,因而,它才自信滿滿地宣稱,隻要自己開口做媒,九尾狐一族必然應允。

節氣已漸入隆冬,霍山的氣候也日趨寒冷,天上飄起了柳絮狀的雪片,在陣陣西北風吹拂下紛紛揚揚地落下,遠方突兀聳立的天柱峰此時也在茫茫風雪中也變得模糊起來。

恰逢此時,正在庭院中賞雪飲茶的林旭接到陰兵呈報,說外麵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常言說得好,遠來是客。哪怕林旭不喜歡這位身份特殊的客人,他還得照樣吩咐手下領著來人到客廳一敘。

“在下貝樂山,見過山神老爺。”

這位狽妖貝大夫的長相酷似老電影中,那些生性孤寒,言辭尖酸刻薄的賬房先生,即便此刻竭力作出一副有風度的君子模樣,善於觀察對手言行舉止的林旭仍然覺得這家夥出現在自己眼前有礙觀瞻。

林旭冷冷地一笑,毫不客氣地反問說道:

“哦,不知足下到我這小廟裏來,到底是求和呢?還是要下戰書呢?”

聞聲,貝大夫皮笑肉不笑地接口說道:

“二者皆非,在下此來是為了成全一樁金玉良緣。”

聞聽此言,林旭暗自皺起眉頭,他投向貝大夫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警惕。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啊!林旭不怕妖怪們玩橫的,現如今山神廟基本恢複了元氣,即便是霍山中的各路妖王捐棄前嫌一同前來攻打,誰勝誰負也還是個五五之數,架不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哪!若是妖怪們想出什麽陰謀詭計,林旭畢竟是身在明處,不小心遭人暗算的可能性太高了,的確有些事是不得不防。

心情忐忑地沉默了片刻,林旭忽然放聲大笑,說道:

“喔,林某願聞其詳。”

事先霍山君跟貝大夫對林旭所有可能作出的反應都進行了預判,麵對著對方似是在嘲諷的放肆大笑,貝大夫此刻神情鎮定自若,說道:

“鄙上欲與尊神修好,故而欲做媒,許一樁良緣與尊神。從此兩家消弭兵災,則霍山再無禍患矣!”

聽完了這番話,林旭佯作思考狀,背過身翻了翻白眼。是啊!霍山君這話說得真是比人家唱得都好聽,不過這話可信度大概比毒販子宣稱自己從此金盆洗手不賣白粉,專賣麵粉還不靠譜。

在腦海中的一閃念,林旭不會訴諸於口,冷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說道:

“照此說來,林某得要好生討教一下,不知是哪一家的名門閨秀,居然值得勞動霍山君的大駕親自為我作伐?”

貝大夫自信這個圈套萬無一失,根本不怕林旭看穿,態度甚是坦然地說道:

“嗬嗬嗬嗬,這位小娘子乃是係出名門的大家閨秀,當是山君良配。若非如此,鄙上又豈敢貿然開口前來做媒呢?”

“嗬嗬,看來是我太過孤陋寡聞,這霍山中竟有如此名門望族,著實叫人意想不到哇!”

感覺前方是深淺難測的一潭渾水,林旭索性擺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完全采取消極守勢。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保險業內的成功人士,那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混社會把戲是輕車熟路得很,此刻跟貝大夫唱對台戲比著瞎掰,那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在林旭跟前賣了半天關子,覺得吊胃口的程序差不多了,貝大夫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切入到正題說道:

“鄙上做媒的這位小娘子,乃是青丘九尾狐一脈。昔日因故流落至此,也算半個霍山土著,若論門戶高低,想必尊神您不會瞧不起九尾狐一族吧?”

居移氣,養移體。按說林旭的氣度如今也越發沉穩了,不過乍一聽九尾狐之名,縱然他近些年來閱曆見聞日益增長,猶自止不住臉色數變,好似變色龍一般。

古往今來,九尾狐一族的確是出了不少曆史名人,知名度最高的非《封神演義》一書中,那位被女媧娘娘抓了壯丁,負責敗壞殷商朝綱的九尾狐蘇妲己莫屬。稍微回想一下那位天賦神力過人,而且聰慧好學的末代商君帝辛,最終如何落得自焚於露台的可悲下場,大約也能明白紅顏禍水之說確實名不虛傳。再者,論及容貌氣質,到了傾國傾城這個級數的美女,再差又能差到哪去?

林旭擔心的問題不是在這樁婚事中娶來一個醜女,他害怕的是自己落得跟那位商紂王同樣下場。

當麵拒絕提親是極度無禮之舉,萬一霍山君揪住這根小辮子大做文章,想要善後可就難了。若是現在答應下來,雖然暫時無礙,不過往後情況會怎樣發展,林旭的心裏麵是十五個水桶提水,七上八下的。

貝大夫豈會好心地留給林旭思考對策的時間,皮裏陽秋地說道:

“嗬嗬,尊神莫非是覺得九尾狐一族配不上您的身份?”

這是誅心之言哪!林旭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他的臉上卻沒有表露出半點不悅之色,馬上接口說道:

“哦,林某絕無此意,隻是一時間驚喜太甚,用言語難以表述清楚。”

聞聲,貝大夫笑得甚為暢快,大力拍著巴掌笑道:

“哈哈哈哈,既是如此,那在下便要提前恭喜尊神一聲。請尊神擇吉日,派媒人前往九尾狐一族所居的陽春山納采吧!”

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些老掉牙的婚俗規矩早已遠離了現代人的視野。林旭愣了一下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業已達到目的貝大夫便一拱手轉身揚長而去,連施展緩兵之計的機會都沒給他留下。

納采是華夏傳統婚俗中六禮的第一項,由男方請媒妁前往女方家中送禮求婚。假如女方的家長讚同這樁婚事,再由媒人向女方問名。詢問的內容包括了姓名和生辰八字,等算過雙方命格並無衝突,此時把男方的資料送給女方,這一步稱作納吉。第二步驟是納徵,直白一點來說就是男方給女方下彩禮。當儀式進行到這一步,訂婚部分宣告大功告成,剩下的事情無非是雙方約定婚期和接新娘過門。

林旭花了些時間才想清楚,原來自己又被狠狠擺了一道,他氣急敗壞遙望著那個在風雪中逐漸遠去的瘦削背影,憤然地罵道:

“好個老不死的東西,當初獵人怎麽沒把你的狗皮也一道扒了去?”

事已至此,已然是木已成舟之局。林旭通宵達旦地把利害關係想了通透,翌日清晨時分,他理清頭緒,看來這樁婚事是勢在必行。

九尾狐一族乃是妖族的名門望族堪稱譽滿海內,公開拒婚那是擺明了跟廣大妖族勢不兩立,一個弄不好,隻怕連霍山以外的妖怪都會被激怒。有鑒於此,娶狐女回家的危害性再大,這種危險終究是可控的,大不了今後多加小心就是了,至少比那種完全無法抑製蔓延的災害要輕微得多。兩害相權取其輕,眼下林旭也隻能作此打算。

話雖如此,林旭轉念一想又開始犯愁了,最近的煩心事真不是一般多呀!

土地爺黃世仁要嫁的這位是義女,九尾狐一族倘若應允婚事,想必也不會隨便嫁一個族女過來,這兩邊都不能輕易開罪。

華夏的傳統婚姻製度不是一夫多妻製,而是一夫一妻多妾製,男人的妻子其實隻有一個,剩下的都是妾。

林旭以霍山神之尊,在禮法上來說可以娶一個正妻,外帶兩個平妻。雖說正妻和平妻的社會地位相差無幾,畢竟還有高低之別,正妻的位置究竟該給哪一方呢?

為了思慮這個棘手難題,林旭不知躊躇了多久,也不知揪斷了多少根頭發。到了這個時候,他確實理解了華夏古代的君王們為什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偏偏一個個都很早死掉了。

排除個別人喜歡沒事亂吃東西的毛病,以及被人謀害的關係之外,為了一點小事就腦筋耗費過度,這肯定是個重要因素。不管多不起眼的小事擱在上位者身上都變成了牽連甚廣的大事,誰叫天家無私事啊!哪怕是碰見個屁大個事情都要絞盡腦汁來琢磨,必須考量如何擺平利益相關各方,如此不堪的情況照此發展下去,自然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

數日後,窗外依然飄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林旭喜歡下雪,山神廟周圍下雪的時候也比其他地方多,從某種程度來說,這裏的環境是與外界脫鉤的。

視線從窗外那株枝幹盤曲如蛟龍,落滿了積雪的老梅樹上收回,林旭信手翻著桌上的婚書,平淡地說道:

“嗯,靜姝,聽起來是個好名字。”

靜姝是典出於《詩經》,若是用來讚譽女子的性格嫻靜和容貌美好那是最恰當的。若不是近些年來林旭知恥而後勇,發奮苦讀努力惡補相關常識的話,隻怕以他本來的學識還看不出這個名字附帶著什麽美好寓意。

歎息了一聲,林旭擱下狐女靜姝的婚書,抬手拿起了土地爺黃世仁義女的那一份,緩緩念道:

“孟嫣然,唉!”

這時,林旭又歎了一口氣,然後輕輕地將兩份婚書放在一起,神情逐漸平靜下來。既然不能抗拒,那就隻好坦然麵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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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大婚
在即將過去的這個冬天裏,林旭幾乎沒幹別的事情,本尊金身和三個分身所有的空餘時間都用來操辦這兩樁婚事。

林旭遲疑猶豫了這麽久,如今他也想開了,反正遲早都得有所決斷,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一塊娶回來也算對雙方背後的勢力都有一個交代,不就是結婚嗎?區區形式而已,有什麽好煩惱的。思緒萬千之餘,林旭忍不住又開始暗中吐槽,這萬惡的舊社會,居然有包辦婚姻這種事,早幾年在地球那邊怎麽就沒有呢?

遙想當年,在大學讀書的時候,林旭暗戀過一位喜歡天文學的知性美女,為了投其所好,他冒充愛好天文也加入了天文研究社團,無非是想找機會多看夢中情人幾眼。

豈料,林旭的美好憧憬很快在殘酷現實麵前變成了碎片。那位被他視為天人般完美的睿智美女,終究也沒擋住富二代公子哥持續月餘,堅持在寒冷冬季,風雪無阻地送來九百九十九朵紅玫瑰的如潮花海攻勢和價值十萬元的白金鑽戒。

到頭來,林旭無奈地看著哪位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知性美女,跟那位富家公子同坐一輛寶馬5係的豪華跑車前往五星級酒店開房去了。

時至今日,當再度回首審視這段辛酸的往事,曾以為自己永生不會忘卻這一幕,林旭在恍然間忽然發覺,自己對這一切生出了隔世之感。那一幕真是僅僅發生在數年前的事情嗎?曾經令他撕心裂肺的痛苦記憶猶如天邊早已遠去的風景,此刻再度回憶起來,心中雖仍有幾分酸楚,但已無處尋覓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

彼時,林旭在萬分痛苦之餘,認定了是那個女人自甘墮落,完全不值得他喜歡。

待得時過境遷,轉回頭來重新審視往事,或許是增長了生活閱曆,開闊了個人眼界的緣故,林旭對於這件事又有了一個全新認識。

古話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此言誠是可畏。

林旭在網絡新聞中也看過一則報導,一位父親為身患絕症的女兒下跪,懇求醫院方麵給予治療,這個可憐女孩的母親在此時此刻又會作何感想呢?由於家中無錢,眼睜睜看著親生骨肉一天天地走向死亡世界,那嬌小稚嫩的生命黯然凋零,明明是在技術上完全可以治愈的疾病,因為無錢醫治而令一切變得無可挽回。當事情演變到了這一步,誰還能拍著胸脯,坦然說出金錢其實不重要呢?

在一個笑貧不笑娼的拜金社會,女人擇偶首先選擇物質條件,的確是很現實,不過她真的淪落到前麵那個範例中女孩母親的位置,天下間究竟有幾人敢說自己為了愛情能無怨無悔呢?

毋庸置疑,如此淒慘狀況絕非是某一人犯下的錯誤,抑或是個別醫院的道德問題,這是一個注定的悲劇時代造就的無數悲劇中的某一個悲劇而已。

驀然追憶著在記憶中愈發遙遠與黯淡的故鄉景象,末法時代,林旭忽然想到了這個應該是出自於佛經的專用詞匯,很貼切地形容了某自稱崛起大國。

雖然如今林旭所處的這塊片界麵臨著層出不窮的生存危機,隨時可能傾覆在無盡虛空當中,這個片界總還有被救贖的希望。居住在這裏的神祇仍在竭盡所能地挽救這片天地,地球呢?那裏已經沒有了神明,蒙受著屈辱和苦難的人們落了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一名酒氣熏天的犯罪者在眾目睽睽之下,豪情萬丈地高呼一聲“我爸是xx”。一瞬間便可以令公理為之讓道,正義靠邊站,本來義憤填膺的人群啞然失聲。

如此一言九鼎的效果,堪與金口玉言相媲美,在那個世界裏權力真是比起任何一種法術都要來得神奇呢!

一個世界在人欲橫流的放縱下,無止盡地跌向物欲深淵。那種來自人心敗壞的徹底墮落,怕是比臨近王朝覆滅而難以避免的兵火災劫,可怕了千倍萬倍吧!

沒來由地唏噓感慨了一番,林旭重又麵對眼前的現實,皺起眉頭嘟囔著說道:

“天封該怎麽寫呢?”

神祇得到的天封是一道至關重要的手續,其意義相當於官員得到上級政府所頒發委任狀。類似林旭這樣直接承繼前任霍山神的神位,而非是從天庭直接得到天封的例子,深究起來其實是不太合乎規矩的。

現在林旭要娶親,遵照神道規則,他的兩名妻子也要一並呈報天庭接受冊封,從此加入神祇的行列,她們可以被算作是霍山神的屬神。

隻是這篇東西該如何下筆,著實難壞了林旭。在地球上,各種申請和報告書他寫過不計其數,但跟天庭交涉必須要用到表章的格式,這是基本程序的一部分。古文是隨隨便便就能寫好的東西嗎?為此,林旭也是大為苦惱,思慮了半晌,他才意識到自己又錯了。普天之下,哪有領導親自寫報告的,這山神廟裏刀筆吏多得是。

委托山神廟的官吏們代為捉刀,此後林旭命人在山神廟的中庭駕起柴堆,以燔柴祭天。

隨著林旭把表章投入到點燃的柴堆中,嫋嫋升起的淡淡煙氣中,一束雪亮的白光騰起直衝雲霄而上。

在院子裏一直守候到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分,林旭終於見到一抹金光出現在遠方的天際。隨著那道由遠及近的金光落到山神廟內,頃刻間化作了一幅繡著遊龍飛鳳和雲氣花草,各種不知名異獸的黃絹,單看這做工手藝之精湛就曉得來頭不一般。

態度畢恭畢敬地焚香叩拜後,林旭緩步上前,雙手接下了這幅懸浮在距離地麵一人多高的黃絹,看罷了內容他禁不住了露出一絲苦笑。

啥叫言簡意賅?這份來自天庭的旨意,除去注明後土皇地祇的名號之外,在橫寬足有丈餘的整幅黃絹之上,通篇隻寫了一個鬥大的字,準!

一番緊張忙碌的安排過後,確定前期準備工作就緒之後,林旭把舉行典禮的日子選在了穀雨節氣的這一天。

..............................................................................

出於對自身安全和一碗水端平的考量,林旭沒有親自上門迎親,而是派出兩位前資深裨將,現任的山神廟副將張昕、王良作為男方代表,分別前往江家集和陽春山兩地迎接兩位新娘過門。

鬧哄哄的婚禮過程乏善可陳,一言以蔽之,熱鬧但非常之繁瑣。

在出麵招待各方賓客之前,拜堂之後,林旭在後院與兩位新娘子一同祭拜寫了三清四禦名號的牌位,然後讓她們各自咬破食指,再將一滴鮮血滴落在後土皇地祇降下的旨意之上。隨即,隻見一股熾烈而不刺眼的金光湧出,刹那間庭院之內皆是如蘭似麝的撲鼻異香。天空中一道七彩霓虹橫貫天宇,院落裏也現出青蓮荷葉白藕隨風搖擺的真實幻象,四下盡是蒸騰而起的白氣宛若雲海翻滾,一派仙家勝景的場麵。

“那個……你們倆互相認識一下。等一下我要到前廳招待賓客,三更天之前不會回來,你們等累了就先睡下吧!”

說罷,林旭頭也不回地走了。這個沒辦法,他實在跟這兩位新婚的妻子沒什麽好說的,此前連一麵都沒見過,壓根談不到有什麽感情基礎,林旭對待兩個陌生人能保持禮貌的態度已經算是不錯了。

這邊新郎官一個人跑掉了,留在房間裏的兩個女人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彼此的身上。

縱橫千裏的霍山雖不小,人際交往圈子並不算大,她們兩個都是頗有聲名的美女,時常被閑人拉出來比較,相互之間聞名已久。雖然素未謀麵,不過大家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如今同在一個屋簷下,不摩擦出點火花來,那真是對不起她們的智商了。

對視沉默了片刻,個子略高,生得一副瓜子臉配著丹鳳眼,身姿搖曳似擺柳的狐女靜姝搶先開了口,說道:

“嫣然妹子,姐姐今後一定會照顧你的。”

聞聽此言,個頭略矮,生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臉型頗有幾分神似範冰冰的孟嫣然在溫婉之中透出幾分硬氣地說道:

“不敢當,小女子是黃土地的義女,小娘子該叫我黃嫣然才是。”

第一次出招便被對方硬生生頂了回來,靜姝的臉上神情看不出喜憂變化,她像是完全沒聽出孟嫣然的揶揄之意,笑靨如花地說道:

“哦,是嗎?那倒是我孤陋寡聞了。不知嫣然妹妹你是善於女工,還是喜歡詩文?”

“小女子都隻是略懂,敢問你又喜歡哪一樣呢?”

麵對著孟嫣然的反問,靜姝抿嘴一笑,貌似謙遜地說道:

“哦,我也是略知一二。”

如何確定兩個妻子,到底誰才是正妻,誰又是平妻。這樁難以取舍的煩心事著實叫林旭糾結了好一陣子,後來他也想開了。兩頭一般大最好,新娶的這兩個老婆都算是平妻,至於正妻的位置就先懸空吧!

盡管林旭暫時擱置了主權爭議,沒了關於正妻名份的糾紛,不等於這個新組建家庭內部就不用分出個高低尊卑了。出身於青丘的狐女靜姝和土地爺黃世仁義女孟嫣然,她們倆在新婚之夜的洞房裏,小心地試探著對方的態度和底限,並且竭力使自己占據上風。假如這個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的場麵被林旭看到,恐怕他能聯想起來的形容詞隻有一個最為合適,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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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借勢
神祇大婚跟凡人的婚姻儀式有所不同,孑然一身神明多半是沒什麽親戚的,前來道賀的賓客中也很難找出幾個白丁。與其說是舉行婚慶大典,倒還不如說是區域內大神通者的小圈子聚會更為恰當一些。

當身著大紅吉服的林旭緩步走進前廳之時,賓客們紛紛起身向主人家表示致意,齊聲說道:

“恭喜尊神大婚,請滿飲此杯!”

照例連幹了三杯酒,林旭擱下青銅爵,抬手衝著四周的賓客作揖還禮致謝,朗聲說道:

“多謝諸位尊神蒞臨寒舍,在下新婚頭緒繁雜,若有何招待不周之處,還望諸君海涵一二。這杯酒,林某先幹為敬。”

說完,林旭再次端起了侍從再度斟滿酒水的青銅爵一飲而盡。正當此時,從大門方向傳來一陣喧嘩聲,不明就裏的賓客們和林旭隨之也將視線轉向前廳正門。

“哈哈哈哈,我這個媒人,不知山神大老爺你可是歡迎啊?”

常言道:龍從雲,虎從風。當虎妖霍山君邁開了大步,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大搖大擺走進山神廟前廳,一股凜冽中透出些許殺氣的山風瞬間吹過整間大殿,不由得使人生出了些微寒意。

見狀,林旭頓時麵色陰沉,不過他按捺住當場翻臉的衝動,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今日是林某新婚之喜,來者皆是貴客,自然沒有不歡迎的道理。霍道友既然來此,何不共飲一杯?”

“哈哈哈哈,好,果然夠爽快。用酒杯太小家子氣,老子用壇子喝更舒坦些。”

話音未落,霍山君探手抓起了身邊一樽未開封的五十斤裝大酒壇,隨手拍掉了壇口的封泥,它直接提起酒壇對著壇口牛飲起來。

淋漓而下的香濃酒漿浸濕了霍山君的衣襟,霍山君毫不以為意,反而大笑著說道: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呀!可惜這酒的滋味寡淡了些。”

什麽叫做喧賓奪主?見此情景,饒是林旭恨得咬牙切齒,礙於今天這個場合不便公然翻臉,他也隻能換個形式教訓霍山君這位惡客。

打定主意,林旭貌似彬彬有禮地一笑,說道:

“嗬嗬嗬嗬,道友果然好海量!小的們,抬那一百壇地府四殿五官王殿下,差人送與本尊的千年佳釀來。我既身為地主,豈能不叫客人盡興?”

林旭此言既出,滿座隨即嘩然,巫山神蕭柏琅也不禁扭過頭,跟坐在身旁的太行山神龍石耳低聲說道:

“哎,我沒聽錯吧?林山君說得是五官王送來的好酒?地府的那位五官王?”

同是一臉驚詫神情的龍石耳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於這些地祇來說,陰曹地府不是容易結交的地方,因此聽聞四殿五官王之名,不知有多少嘉賓心中驚駭莫名。

十殿閻王在地府的億兆陰神之中,那是毋庸置疑的首腦階層,祂們手握著地府的生殺大權。論及實際地位,漫說是如人間界的山神、土地、城隍,這樣的低級地祇跟人家沒有可比性,即使是作為華夏神係中堅力量的三十二天的諸天帝見了十殿閻君,大家也是要平起平坐的,唯有三清四禦的地位高於祂們。十殿閻君在整個華夏神係中的階級序列中,僅次於如三清四禦那樣人們慣常隻聞其名,不見其形的頂級大佬。

試問一下,像林旭這樣成神沒幾年,剛晉級為霍山君的山神又是如何抱住了地府五官王的大腿?難道說這裏麵還有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黑幕不成?

狐假虎威曆來是物美價廉的招數,哪怕此刻五官王本尊在此,祂也不可能開口反駁林旭這番夾槍帶棒教訓霍山君的言論。既然身為上位者,又豈會無端地給一個地位遠低於自己的對象送禮,這當然是很罕見的現象,所以這種行為在本質上也是一種背書。最簡單的解讀方式是這個人我罩著,誰敢動彈他,那就是不給我麵子,後果你們要仔細想清楚。倘若接受禮物的一方白癡到連扯虎皮做大旗這種初級路數都不會,那智商也未免低得太可悲了。

意欲尋釁滋事的虎妖霍山君聞聽五官王之名,好似兜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它旋即明白自己此前的諸多做作,至此已然失去了意義。

若是在林旭身後有著地府撐腰,別說霍山君一個大妖,換作是那些不服天庭管束,獨霸一方的強大妖神,恐怕也得掂量一下自個到底有幾斤幾兩重。

霍山君陰沉著一張老臉坐回原位,等到林旭那一百壇千年佳釀送來,它索性什麽也不說,一碗接著一碗地狂飲起來。與周圍的其他賓客們,既無交談也無衝突,霍山君好似是要將滿腔的憤懣悉數化作酒量,生生喝窮了林旭。

見這位惡客氣焰被打了下去,估計一時半會也折騰不起什麽浪頭了,林旭的麵色也緩和下來,他開始逐個與前來道賀的地祇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旭來到席前,拱手向眾人施禮,說道:

“諸位請慢用,夜色漸深,林某要失陪了!”

“尊神請便!尊神請便!”

正經事不能耽誤啊!誰都明白所謂的夜色漸深,其實跟主人家失陪之間存在著什麽關聯,除了像霍山君這樣從一開始就氣不順的另類賓客之外,不會有人挑剔林旭提前離席退場。

林旭在後院沐浴更衣過後,步履輕盈地踏著皎潔月色,徑直來到張燈結彩的臥室門前,停頓一下,他探手推開了門扉。正在裏間忙於四目相對的兩位山神夫人,根本沒留意到林旭的出現,她們正在互相攀談正歡,乍看起來這兩人的感情熱絡得猶如多年姐妹一般,不過林旭也能看得出她們是口不應心,這分明是上墳燒報紙,存心糊弄鬼呀!

“咳咳!”

駐足在外間等了好一會,見她們倆依然沒有停止爭論的跡象,林旭也隻得無可奈何地咳嗽了一聲,這才算把兩位夫人的注意力從彼此的身上轉移過來。

“見過夫君!”

“拜見老爺!”

新婚之夜,渾身裝飾得跟聖誕樹一般華麗,一身鳳冠霞帔的孟嫣然和靜姝拖著那些叮當作響,散發著珠光寶氣的小零碎,一道起身向林旭行禮。

見狀,林旭隻得頭疼地擺了擺手,說道:

“好了,我不是已經說過你們倆都是平妻嗎?還有什麽好爭的,該喝合巹酒了,今後已經是一家人,沒事就別再鬧了。”

聞聲,兩個女人對視一眼,然後齊聲說道:

“是!”

無論她們倆是真心想通了要和解還是虛情假意地敷衍,反正林旭也管不了那麽多,接著說道:

“好了,今晚的前半夜我陪著嫣然,後半夜到靜姝那邊休息,聽明白了嗎?”

九尾狐雖是名列妖族之中,不過天生的靈慧不下於人類。據說九尾狐一族也有妖怪們喜歡吃人的通病,但從沒有確實證據證明這一點,迄今為止仍然隻是傳聞而已。九尾狐是名門望族,名聲也不錯,少有人敢說出斬妖除魔之類的大話。其實大家心裏都很清楚,塗山氏與大禹的後裔夏後氏是親戚,青丘氏則與許多神民族群相互聯係緊密。與其說九尾狐一族是妖怪,倒不如說是上古遺族的一支血脈。

古往今來,敢跑到青丘這一畝三分地撒野的主,滿打滿算超不過一隻手的指頭數目,這也逐漸養成了九尾狐一族眼高於頂的桀驁和清高。

山神作為地祇的一種,神位初次晉級後可以稱作“某某山君”,等到再度晉級才能被稱作是“某某元帥”,然後等到位階依次提升上去,各級別還有不同的稱呼。

譬如說,在地球上泰山的哪位東嶽大帝,就是被冠以“大帝”的尊號。對於一名在神祇行列中,出身算是很卑微的地祇來說,這已然是無與倫比的殊榮了。

類似林旭這樣剛升了一級的山神,林山君的名頭拿出去唬一唬普通人是綽綽有餘了,若是擱在出身於青丘一脈的九尾狐看來,這個女婿人選隻能算是差強人意。要不是自從洪荒破碎以來,這塊片界漸漸遠離了三十二天,沒有超乎想象的絕大神通,休想穿越無盡虛空返回到青丘。生活在這塊片界上的九尾狐一族也斷然不會讚同霍山君不懷好意的提議,將族女靜姝下嫁給一名位階如此之低的地祇。

奈何,形勢比人強啊!與主體族群隔絕,被圈禁在這塊小小的片界當中,僅存的一批九尾狐也對返回故鄉喪失了信心。

隔絕時日漸久,九尾狐們再繼續堅持不與外族通婚,現存的家族成員之間,血緣關係就未免太近了。

盡管對於血統純正的九尾狐來說,近親繁殖還不至於跟人類那樣生出什麽怪胎畸形,問題是九尾狐一族有著比人類更為久遠和牢固的倫理道德體係。那種來自精神層麵的痛苦折磨,隻怕還要勝過血親結合的現實因素。於是,九尾狐們隻好向嚴酷的現實情況低下了一向高傲的頭顱,勉強同意在矬子裏麵拔大個。

狐女靜姝下嫁林旭這個霍山神也算是差強人意了,除此之外,考慮到九尾狐家族跟以霍山君為首的霍山妖怪聯盟關係良好,那麽把靜姝嫁給霍山神當平妻也是一步好棋。

無論在未來的那場龍爭虎鬥中,究竟山神廟和妖怪聯盟雙方誰輸誰贏,已經確定腳踩兩隻船的九尾狐一族都能穩坐釣魚台。既然基於如此現實的考量,九尾狐家族最終答應這樁婚事也就不足為奇了,隻不過這些事情一旦拆穿了就很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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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洞房
柔若無骨,細嫩香滑!林旭起身送靜姝回房伸手攙扶之際,不經意的十指相扣,品味著由指尖傳來的玄妙觸覺,當即叫林旭打了個冷戰,隻覺一股熱流從尾椎一路上衝到到了天靈蓋。若非此時此刻房內還有孟嫣然在場,隻怕是林旭也要忍不住幹出點禽獸勾當了。

切身體會到了狐女顛倒眾生的魅惑能力,林旭不禁唏噓起來。怨不得古人動輒就說美人手如柔荑,膚若凝脂,果然誠不欺我。

所謂的柔荑是指茅草嫩芽,因其潔白光滑,柔嫩得一掐就出水,帶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古代文人用來形容美女的纖纖玉指。

諸如此類充滿了濃鬱文學味道的修辭手法,從前林旭聽說過,他也從未當真。即便世間真有這種極品尤物,那也鐵定是大人物們的禁臠,私房中的專寵,林旭這樣為了一日三餐奔波勞碌的平頭百姓,哪有資格染指?與靜姝的第一次牽手著實令他茅塞頓開,無怪乎古人創造出傾國傾城這樣的成語,以神祇的意誌力碰了一下靜姝,尚且覺得心蕩神搖不克自製。

倘若換作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人在此,那必定是當場舉旗立正,然後不折騰到精盡人亡誓不罷休吧!

靜姝和孟嫣然的住處都是獨立院落,隻不過一個在東廂,一個在西廂,三人共處的洞房則是坐北朝南的正房。從整體來看,也是獨立於山神廟其他建築的專屬區域。

前腳送走了靜姝,林旭返回後,為了公平起見,避免自家後院起火的威脅,他沒在這間正式的洞房裏跟孟嫣然發生點什麽,而是扶著她前往不遠處的東跨院走去。

“夫君,要妾身伺候您入浴嗎?”

孟嫣然卸下了頭上佩戴的步搖等累贅首飾,此刻她眼含秋水地望著林旭,怯生生地問了一句。

不同於人欲橫流的地球,大秦帝國這邊仍然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本土居民來說,與素未謀麵的異性成為夫妻是很正常的事情。雖說林旭比較膩歪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不過既然車票都買了,這時候再說不上車,那就不單是矯情的問題,簡直是不別扭不舒服斯基。

思慮了一下,林旭點頭說道:

“……好吧!”

隻有充分自由的市場競爭環境,才能為終端消費者創造出良好的服務環境,這話是一點不假。

假設林旭隻娶了一個女人,他肯定享受不到如此高規格的待遇,甭說鴛鴦浴了,自己洗澡叫新娘子拿條毛巾過來那都是白日做夢。

在古代華夏文化圈的宗法製度下奉行一夫一妻多妾製,妾這個稱呼,最早的時候是用來特指女奴隸。由此可知,在一個古代家族當中,小妾是個什麽樣的低賤角色。

反觀夫妻則是地位對等的獨立個體,身為妻子的女人完全不需要刻意獻媚討好丈夫。特別是在那種家大業大,規矩更大的大戶人家裏麵,諸如此等純粹伺候人的活計,通常是由小妾和婢女來負責。

真正明媒正娶過門的妻子在整個家庭中享有極高的社會地位,假如沒有能站得住腳的充分理由,即便是丈夫想要休妻那也純粹是個笑話而已。換作是妻子娘家勢力很強的例子,估計她能不反過來欺負自己的丈夫就已經相當不錯了,所以那種認為古代的女人沒有地位的說法是絕對錯誤的,隻能說當不成正妻,娘家出身也不好的女人沒地位,一概而論就大錯特錯了。

盛滿熱水的木桶中浮著厚厚一層茉莉和玉蘭等芳香植物的花瓣,煙氣嫋嫋散發著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端。撩起水花的淅瀝聲略微停頓了一下,林旭閉著眼睛說道:

“嫣然,我這樣叫你,可以吧?”

在近距離接觸著擁有完美.體魄的異性,哪怕是自己名正言順的丈夫,伺候林旭洗浴的孟嫣然仍然覺得頭昏腦漲,她咬了咬下唇,提醒自己舉止千萬不能失態。聞聲,愣了一下,她才想起回答說道:

“夫君您喜歡怎麽叫都行。”

“那好,嫣然。下次不要再跟靜姝鬥氣了,你們倆這樣鬥下去是分不出勝負輸贏的。”

這時,孟嫣然的俏臉瞬間變得一片蒼白,聲音微微顫抖著說道:

“夫君,您厭棄妾身了嗎?”

聞聲,林旭一驚,他連忙補救說道:

“厭棄?這話從何說起?我沒這個意思。靜姝是出自九尾狐青丘氏一脈,這層關係對瓦解妖怪聯盟很有幫助,你繼續跟她鬥下去,隻怕會破壞了我的大計,懂了嗎?”

古代農耕社會對女人的基本要求是賢妻良母,支持丈夫的事業發展是妻子的義務,為他生兒育女更是一種天職。孟嫣然是受過係統教育的大家閨秀,縱然心有不甘,但林旭把話說得這麽透徹,她也無法再堅持自己的驕傲了。

過了一會,完全想明白林旭這一番話的含義,孟嫣然黯然垂下頭,說道:

“是,妾身明白……嗚!”

豈料,話剛說到一半,孟嫣然的小嘴猛然被林旭狠狠一口親住,她不由得花容失色,白皙如玉的麵頰瞬間脹成了誘人的緋紅色。宮鬥之類的小問題,此刻已被拋在腦後,孟嫣然滿心隻有眼前這個將要廝守終生的男人。如願打亂了新娘子的心思,這時林旭露出了稍顯邪氣的微笑,鬆開了有些失神的孟嫣然。

等運轉神力瀝幹了身上的水漬,大刺刺地跳出浴桶,林旭身無寸縷地一把摟住眼前佳人,說道:

“娘子啊!天色不早了,為夫伺候你早些歇息吧!”

說罷,林旭一揮手熄滅了房間裏的燭火,早已準備好的陣圖也隨之運轉起來將洞房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互不幹擾的世界。

幾人歡喜幾人愁。那邊林旭正摟著孟嫣然胡天胡地的時候,另外一邊獨守著空房的狐女靜姝可就沒那麽安閑了。她對著銅鏡獨自卸去了繁瑣的妝容,在房間裏來回踱步計算著時間流逝,不時從窗戶向外張望著月色下一片銀白的寂靜院落。

等候了良久,始終見不到丈夫的蹤影,靜姝忍不住抱怨說道:

“怎麽還不來呀!”

“吱呀!”

白天莫要說人,夜晚莫要談鬼。大美女靜姝顧影自憐念叨了沒多一會,轉身就聽到房門被人推開發出的幹澀聲響。

知道不可能會有別人進來,靜姝連忙起身迎接,施禮說道:

“妾身靜姝,見過夫君。”

林旭又換了一身紫色的深衣,笑著說道:

“一定等得心急了吧?”

這句話如果是兩情相悅的小情人月夜私會,相互調侃倒也無所謂,不過出自此前未曾謀麵的新婚夫婿之口,未免有輕浮之嫌。

聞聽此言,靜姝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跟著她似乎意識到了些什麽,笑逐顏開地說道:

“老爺您請坐,嫣然妹妹她可是睡下了吧?”

“嗯,她該睡了。怎麽?有話要對我說?”

每一個時代有自身的時代特色,華夏古代的婚姻製度也並非一成不變。在民風淳樸的先秦時代,青年男女踏青野.合那都是正常行為,起碼對人口還沒有野獸多的時代而言,組織年輕人野.合是增加國家人口的重要途徑,兼具發展繁榮人類社會的深刻意義。跟後來的那些人純粹是為了縱欲,而非以人口增殖為目的,一對狗男女出軌搞什麽車震、野戰,這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至於父母包辦婚姻,那更是少見得很。

這塊片界是由大秦帝國延續而來,法家學說日趨占據了社會主流。在二世皇帝扶蘇登基之後,他開始扶植沒落的各家學說,避免法家繼續坐大,其後的一些皇帝也兼用儒術治國,提倡周禮的綱常倫理,但總體而言,大秦帝國仍是崇尚法度,一切都要以秩序為先。

說起秦國法度森嚴,絕非無稽之談,又或者是倒台之後被扣上的黑鍋,而是確有其事。

舉例來說,昔日荊軻刺秦王之時,始皇帝趙政在大殿上被手持匕首的刺客荊軻攆得上躥下跳,樣子狼狽得堪比馬戲團的猴子,而站在殿下的數百名全副武裝的秦國甲士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無一人敢踏上大殿半步。士兵們之所以有如此不堪表現,不是因為他們缺乏與刺客搏鬥的勇氣,而是秦國法律規定持兵器者上殿即為死罪,犯法是為了救皇帝,自己卻要被砍頭,這死法多冤枉啊!

談及秦法的苛刻嚴厲和細致程度,由此也可見一斑,何況比這更誇張一些的例子還有不少呢!

現代出土的秦代簡牘顯示,秦國不僅要求農民按照法律規定的時間開始耕種田地,而且法律條文還細致到規定一畝地該用多少種子。這種要求即便是在已經習慣了量化管理和科學種植的現代人看來,這也是苛刻得令人發指啊!

所謂的風俗就是推而廣之的生活習慣,在整體環境影響下,這塊片界的民風和神道,乃至於妖魔們都不免受到間接影響,走上了與地球的華夏王朝不盡相同的發展道路。雖說婚姻製度方麵大致沿用三媒六聘的基本程序不變,不過女子不太講究三從四德,寡婦再嫁什麽的也是平常事,女性的社會地位主要得考慮娘家背景,以及她在整個婚姻中所處的位置。

此時此刻,麵對著林旭投來的審視目光,靜姝神色泰然地說道:

“請問老爺,正妻之位可是留給哪位尚未過門的姐姐嗎?”

聞聽此言,林旭愣了一下,隨即搖著頭說道:

“那倒沒有,你是想說……”

從林旭口中得到了想要的情報,靜姝沒心思再跟他繼續磨牙了。當即,她狡黠地一笑,說道:

“夫君,人言良宵苦短,您莫要把大好光陰都用來聊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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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交談
母憑子貴!不管在什麽時代,隻要主流社會還是由男人掌握著,生下男性繼承人的女人就自然要被夫家高看一眼。

雖說靜姝不太欣賞這個一見麵便顯出輕浮之氣的山神夫君,不過這門婚事木已成舟,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何況靜姝更不願意被同一天娶進門的那個凡女壓過自己一頭。僅在片刻之間,靜姝便已打定了主意,今夜她要榨幹某個家夥,起碼要搶在孟嫣然的前頭生出兒子來。說到那些不便訴諸於口的房中術,九尾狐一族那可是正宗的行家裏手呢!

“你怎麽……”

俗話說得好,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靜姝是天賦異稟,媚骨天成,一顰一笑之間皆有無邊風韻的絕世尤物。當她鐵了心誘惑男人,縱使百煉精鋼也得化成繞指柔,林旭一時不備便著了靜姝的道。

那三寸丁香舌主動探過來一攪,嬌軀投懷似軟玉溫香在抱,哪怕是剛戰罷一場的林旭撞見這個陣勢隻覺得頭腦發脹,滿腔熱血似乎都湧上了頭,被靜姝當場逆推放倒。待得林旭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東方天際顯出了幾分魚肚白,早已不知是戰罷了幾場。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林旭悄然溜出洞房一口氣跑到了山神廟的後花園。

確定左右無人,林旭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手扶叉腰肌萬分感慨地說道:

“還是金身好哇!這要是原來的那副小身板,不躺個十天半月都甭想爬起來。”

其實夫妻之間最可悲的關係不是同床異夢,而是彼此算計到死。倘若有人不幸落到這步田地,那當真是前世結下的孽緣,今生要還的孽債呀!

當林旭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後,背對著門口,安靜地躺在床上的靜姝悄然睜開了一雙流波美目。玉蔥般的十指按在小腹部位,隨即她露出了一個自信而溫柔地笑容。靜姝已經感覺到自己腹中正在孕育萌發的生命嫩芽,青丘氏素不外傳的秘術自然是受孕的最佳品質保證。

................................................................

“夫君,您知道我為什麽答應這樁婚事嗎?若是我堅持不嫁,族長也無可奈何。”

平靜安逸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林旭逐漸適應了這種拖家帶口的生活方式。當這一日狐女靜姝拉著他來到靜室中,一本正經地提出這個問題,林旭未免有些摸不著頭腦。

沉吟了一下,林旭實在猜不透靜姝到底要說什麽,隻好選擇坦白回答,搖頭說道:

“呃,不知道。”

見狀,靜姝笑得花枝亂顫,然後她抬手指著林旭,說道:

“氣運!”

“氣運?”

林旭下意識地重複著靜姝的這句話,咂摸著其中的滋味,他心中的疑惑反而越積越多了。

要說前任霍山神灌輸在林旭神識中的知識,數量方麵是夠多了,隻可惜對於那些基礎不夠好的學生而言,一下子獲取了太多知識反而會成為下一步學習進步的牽累。

不妨打一個比方,這就像用搜索引擎在網上尋找某個遊戲的下載資源,當你輸入關鍵詞之後,一下子蹦出幾萬條相關鏈接頁麵。光是分辨這些網頁提供的下載鏈接,究竟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打開的網頁是否被掛馬,這些繁瑣的檢索工作就能叫人累得吐了血吧!所以說,有些時候太多資訊,等同於無用的垃圾資訊,太多選擇,等於沒有多少選擇。倘若每一次都要以沙裏淘金的方式去獲取所需的東西,那麽在效率方麵永遠也提高不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留下時間給林旭思考,靜姝擺弄著靜室中的幾件陳設,態度悠然地說道:

“上古時代,九尾狐是祥瑞的象征,因為我族不會在亂世中出現,隻有天下太平才能看到九尾狐的蹤影。”

聞聲,林旭不禁有了些聯想,立時瞪大眼睛說道:

“……你是說,九尾狐一族有預見禍福的能力?”

狐女靜姝的手指輕撚著垂在胸前的一縷發絲,嫵媚地輕笑一聲,說道:

“卻也非是預見,星見而已。我族血統純正的後裔中,偶爾會誕生具有特別天賦的成員,如妾身這般天賦異稟,觀察星象變化便可知大勢趨向。”

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林旭的個人經曆決定了他缺少那種坐而論道的清談精神,而是關心事物的實用價值。當即,林旭不假思索地說道:

“那你到底是看中我那一點呢?”

“妾身以為,夫君你是承受這一方天地氣運的弄潮兒,所以便答應嫁了。”

凡是眼光超越同類的存在,自然而然便會生出一種優越感,具有預測未來能力的狐女靜姝顯然也沒有超出一般概念的範疇。盡管自己的老婆如此有信心,林旭卻沒有感到到同等的強烈自信,或者說他這輩子都沒有如此刻這樣窘迫。

訝異地抓了抓頭,林旭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遲疑地說道:

“是嗎?原來這樁婚事還有這些波折啊!”

大約是因為好不容易將積鬱已久的隱秘一吐為快,靜姝似乎特別興奮,此時她輕瞥了林旭一眼,故作高深地說道:

“自來天意高難問,日後結局如何,誰又能說得準呢?”

好的壞的好像都已經被你說全了吧!林旭不禁翻了個白眼,接口說道:

“氣運這東西虛無縹緲,夫人是如何推算出來的?”

好像是碰見那位聽說天下老百姓沒有飯吃,反問他們為什麽不吃肉粥的糊塗皇帝一般。這時候,靜姝頗為驚訝地打量著林旭,猶如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神秘事件,說道:

“六壬、連山、歸藏、周易,梅花神術、鐵板神算、太乙神課……這些都能算嘛!隻是結果究竟準與不準,未曾發生之前,誰也說了也作不得數。”

到了這時候,林旭已經聽得快要淚流滿麵了,可憐他這些年來日以繼夜地發奮求知,奈何限於個人天資和學習時間方麵的局限,到現在連山神的天賦神通都沒學齊全,哪有這種美國時間學什麽卜筮占算之道啊!隻是話雖如此,純爺們不能自家婆娘麵前說不行倆字,林旭再怎麽憋屈也隻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裏吞。

........................................................................

“早啊!你怎麽從這邊……”

當分別從東、西兩個方向走出小院的狐女靜姝和孟嫣然,她們倆目瞪口呆地看著丈夫林旭從自己身邊離開。其後,兩個一模一樣的林旭彼此相對而行,在庭院中合二為一化作了一個人。

孟嫣然與靜姝罕有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彼此麵麵相覷,看樣子怕是在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打從林旭在新婚妻子靜姝麵前被視為不學無術的暴發戶,他深感自己的男人尊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為此,林旭開始發了瘋一樣苦修,終於借著前不久山神位階突破的東風,在力量控製方麵獲得了長足進步。從前,同一時間段內,林旭隻能分出神識單獨控製一個分身。雖然其他分身可以同時存在,但這些分身無法表現出自主的喜怒哀樂和思維活動,好比傀儡一樣僵硬無趣。

如今,林旭能將自身意識分成數個不同的個體同時存在,神識分別指揮一個分身。這樣一來,隨即就解決了他近期麵臨的一大棘手難題,兩個老婆究竟該陪著誰,連帶也讓本尊金身騰出時間來學習和修煉。

經過昨夜的實踐檢驗,林旭對實驗成果感到滿意,此刻他衝著兩位妻子攤開雙手說道:

“分身之術,小道而已,讓兩位夫人見笑了。”

相對高級很多的神祇分身,不同於那種連一絲神識都不需要的炮灰化身。分身則如同一個人的手足,在具有本體特征的同時,本尊必須分出一部分意識用以駕馭分身行動。

盡管林旭如今的實力在神祇之中隻算是不入流的水準,但他練成的這個“分神”是一門相當精深的實用性技巧。

在神道中能掌握這種技巧的神祇,幾乎無一不是擅於實戰的強者。神祇的神力固然能通過傳播信仰收集願力而穩步增長,神力積累方麵可以說是沒有止境的,不過單位時間內輸出神力的多寡則要受外界因素限製。特別是在不動用本尊金身的大前提下,誰能控製更多分身,並且控製得精細,毫無疑問,在動手時就占了老大便宜。倘若被真正的內行看到了林旭對於神識分化的研究成果,必定會對他高看一眼。

靜姝和孟嫣然的實力跟林旭都沒有可比性,她們分辨不出這一招有何高明之處。

出身名門的狐女靜姝倒還好,隻是含笑不語。不久之前還是凡人之身的孟嫣然則大為驚奇,纏著林旭看了半晌才肯放過他。

在大婚以後,左右山中平安無事,忙於造人的林旭許久不曾公開露麵,山神廟的大事小情都交由下屬們處理。而今,他感覺千頭萬緒的家事已經穩妥,是時候讓兩位妻子跟自己的下屬有所接觸的時候了。隨即,抱著如此想法,林旭帶上靜姝和孟嫣然前往山神廟前殿,同時發出訊息召集諸位裨將前來議事。

在影視劇中,大佬們總是喜歡壓軸出場,林旭一直對此表示不以為然,直到他自己坐在這個位子上才知道一切皆有緣由,身為首領的那些大BOSS姍姍來遲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下屬等候上級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反過來說,一旦出現了上級等著下屬的狀況,那事情的苗頭就非常不妙了。即便上位者本身不想追究責任,但包括遲到者本人在內的所有下屬,他們也都一致認同下屬比領導更大牌的行為是一種嚴重過錯。縱然有著約定時間不到,上級提前到場的因素,但那也不是為下級開脫責任的恰當理由。

為了避免大家都鬧得不愉快,林旭隻好辛苦一點,每次計算好了時間節點,在確定沒有特殊情況所有的人都該到齊的時候,他才踩著鍾點出現在會場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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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 互助會
身為一家之主的林旭走在前麵,兩位夫人緊隨其後,緩步從前殿後麵的小門走出來。

見狀,在場的諸位裨將集體起身迎接,躬身施禮說道:

“屬下等拜見大老爺,見過兩位夫人。”

擺手示意眾人落座,林旭邁步來到主位坐下,兩位美女則很有自覺地站在他身側。掃視著已經有段日子沒見的手下們,林旭開口說道:

“來,咱們先認識一下。這個黑臉膛絡腮胡子的是副將張昕,麵相不顯老的這位是副將王良,賊眉鼠眼的家夥是裨將米龍,胳膊長得跟別人大腿一樣粗的家夥,除了白天邪這個粗人,咱們整個山神廟沒第二家……”

依次介紹了山神廟目下所屬的十位裨將,下屬們也隨之起身向兩位夫人見禮,一概介紹完畢後,林旭示意靜姝和孟嫣然回去回避。

等到在前殿議事廳裏隻剩下心腹幹將們,林旭笑著說道:

“好了,你們也都坐下吧!”

“謝過大老爺。”

盡管適才林旭已經允許裨將們落座,這些家夥誰會傻到這個份上,旁人坐下,自己先跑去坐,結果是一群人跟木頭樁子一樣站在那裏,等林旭向兩個夫人介紹他們。如今又隻剩下林旭,裨將們才放鬆了些,道了一聲謝後轉身返回各自的座位。

林旭一邊扳著指頭計算時日,一邊詢問說道:

“前來觀禮的客人都回去了吧?”

舉行婚禮後的這段時間裏,林旭始終是保持著深居簡出的低調姿態,沒有再公開露麵,一切社交往來都被婉言謝絕。

那些準備找機會與林旭麵談的地祇,一些因為覺得時機不對,等不及就先走了,不過總有一部分耐心非同一般的客人,祂們拖延到現在還沒離開山神廟。

這時,升任副將的王良起身說道:

“回稟大老爺,目下還有幾位尊神留在廟中。”

聞聲,林旭摸著下巴,笑道:

“哦,這麽說,祂們是有別的打算了?”

茲事體大,王良也不敢把話說死,隻是很圓滑地說道:

“末將資質愚魯,委實不知諸位尊神作何感想,不如老爺您親自去問一問吧!”

聞聽此言,林旭又笑了起來,他拍著大腿說道:

“嗯,這樣也好,既然祂們拖了這麽久還不肯走,想必是有什麽要緊事非得跟我談談不可,那我就去見見這幾位仁兄好了。”

要說比起林旭對其他地祇的好奇心,那些死皮賴臉混吃喝,堅持不肯離去的客人們,對這位突然冒起的霍山神的興趣更為濃厚。

眾所周知,上麵的天庭已經不大管事了,沒有天封降下,地祇自然產生的速度慢得嚇人。類似林旭這樣成神不過幾年光景,跟著就又進階山君的特殊範例,隻怕是近千年都沒出過了的稀罕事。如今,這塊片界是正當數千年來,前所未有的大變局。局勢波詭雲譎,好似一列脫軌狂奔的火車,誰也不想變成被甩下來的那些倒黴乘客。

應運而生!凡是在時代發生重大轉折之際,天地間就會出現一些身具氣運的特殊人物,他們也許不是同類人當中最優秀的,可能也不是最強悍的,但一定是運道好得不可思議的。

目前在神祇們看來,林旭這位新鮮出爐的當紅炸子雞頗有幾分興旺發達的架勢。如果可以的話,其他人不介意跟著他搭一趟順風車。

孤身一人離開前殿議事廳,林旭步行前往專用於待客的西偏殿。當他邁步走進大殿之時,恰好瞧見那幾位百無聊賴的神祇正在百無聊賴地搓麻將,祂們的賭注是輸一番喝一杯酒,明目張膽地仗著神祇金身有千杯不醉的基本功能玩作弊。

剛一感應到林旭出現,這幾位神祇立即散了牌局,主動迎上來與主人家見禮。

林旭逐個跟這些賓客們打招呼,熱情地說道:

“蕭兄!龍兄!章府主!哦,敖兄你也在。幾位玩得很有情調嘛!敢問列位是昔日故交,還是在我這裏才一見如故的呀?”

巫山君蕭柏琅。太行山神龍石耳。洪澤水君章渝和大江龍君敖平。祂們四個剛好是天南地北,水陸兩棲的完美組合,今日湊成一桌麻將也實屬天作之合。

聽了林旭的一番調侃言辭,大江龍君敖平連連擺手,剖白自己說道:

“嗬嗬嗬嗬,林山君你多心了,我們此前是見過麵,說多熟那也談不上的。”

聞聲,林旭也笑了起來,拱手說道:

“那正好,近來這段日子在下家事纏身,未能克盡地主之誼,今日不如由林某做東,諸位一定要不醉無歸,如何?”

聞聽此言,其他神祇沒吭聲,太行山神龍石耳第一個跳了出來,接口說道:

“喝酒事小,談心事大。林山君,尊駕可否指一條明路給我等,這天下究竟要往何處去?”

神祇之間是不可以開玩笑的,講話也得小心點,一言一行都有天道在上麵盯著呢!

林旭委實想不出神祇當中怎麽還會有這種不管不顧的二愣子,上下左右來回打量了龍石耳幾眼,他沒好氣地說道:

“若說不知,想必諸位也是不信的,與此鬧得不歡而散,莫如不說為好。”

天生著一副酷似加菲貓,惹人發笑的肥花貓圓臉,洪澤水君章渝見林旭和龍石耳談得話不投機,大有談崩的架勢,當即出來打圓場,祂嬉笑著勸解說道:

“哎呀,林山君言重了。在座的列位同仁都是地祇,即使交情不深,但大家聲氣相通互為奧援。若是林山君您有什麽高見,又何妨講來與我們一聽?”

這四位來自天南地北的地祇,各自懷有目的不盡相同,在祂們之中最熟悉林旭脾氣稟性的,莫過於老鄰居大江龍君敖平。這條色膽包天的淫龍跟林旭之間可算是不打不相識,此後雙方還一道參與了抵抗東瀛天津神的那場反侵略戰爭。正是由於林旭和敖平有這麽一段共患難經曆,雙方才化解了前麵鬥毆留下的積怨。這回敖平專程跑來跟林旭道賀,可不是為了多混幾杯免費的好酒。

不久前,那場聲勢浩大的天津神侵襲著實把敖平嚇得夠嗆啊!可以想見,要不是當初在迎敵初戰失利後,祂果斷地選擇了“轉進”,隻怕現在墳頭上都該長草了。

如果照此推想,異日另外一幫異族神祇也想不開了,照葫蘆畫瓢來上一次,敖平可不敢保證自己下回還能有這麽好的運道逃出生天。

正所謂,遠親不如近鄰。四海龍族盡管勢力盤根錯節,畢竟相距遙遠,而且樹大招風受到外力牽製也是難免的。於是乎,在善於謀身的敖平覺得隻要把林旭這裏打點好了,霍山足可以成為祂狡兔三窟計劃中一個很穩妥的藏身洞。

不希望看到林旭翻臉,敖平此時也插言說道:

“在座諸位皆知,三百年前一役,諸位前輩與外敵血戰一場,雖是勝了,不過再勝這麽一回,這一方天地怕也就剩不下什麽了。依敖某愚見,咱們隻有抱成團才能自保,雖說這法子不過是攢雞毛湊撣子,好歹勝過各自為戰,諸位以為如何?”

敖平此番言論一出,林旭眨了眨眼沒接茬,一貫是打蛇隨棍上的章渝立馬出言附和,大唱讚歌地說道:

“大江龍君此議甚好,本君願舉雙手讚成。”

隨後,沒機會開口的巫山君蕭柏琅終於逮到機會發表了一通言論,輔以具有強烈力度的手勢,頗有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之勢。險些搞砸了大事的龍石耳自知口拙舌笨,此刻祂則表現低調得多,僅是隨口附和了幾句。等到客人們表態完畢,祂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旭身上。

見此情景,林旭歎息了一聲,說道:

“好吧!既然諸位覺得應該照此辦理,我也讚同此議。隻是凡事都得有個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關於這一點,諸位意下如何?”

撚著那幾根稀疏細長的貓胡須,章渝眯著眼睛,細聲細氣地說道:

“賞罰要分明,處事要公道。若是自家一毛不拔,淨叫別家無私奉獻,那豈不是成了強盜山賊嗎?”

聞聲,地祇們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說道:

“章兄此言在理,當然要考慮這一條。隻是我等轄區分屬大江南北,相隔千裏之遙,中間再要沒個規矩管著,那跟一盤散沙有區別嗎?”

“列位誰願意被別人管著?好像沒有吧!”

聽著地祇們爭論起來,林旭插了一句話,場麵立時安靜下來,大家望著林旭不知他到底是讚成還是反對。僵持了一會,敖平打開僵局,祂試探著說道:

“那林山君你的意思是?”

“互利互惠,相互扶持幫助,這才是我們需要的。誰來當頭,誰來定規矩,談這些未免太荒唐。以在下之見也不要選什麽首領了,咱們商量一下,大家都同意就照此執行。”

古人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涉及到切身利益的重大問題,被供在神龕上麵的神祇們也清高不起來。現場亂哄哄的爭吵聲,絲毫不輸於菜市場裏錙銖必較的升鬥小民。

激烈的討論下來,誰都不肯吃虧的地祇們終於達成了如下共識,借用林旭現成的誓書係統締結了一份盟約。

第一條,在場的五位地祇成立互助會,協會成員尊重彼此間的合理權益,不可以在盟友地頭挖牆腳,同時也不能在背地裏幹一些有損於盟友的勾當,違犯者將受到誓書的懲戒。第二條,在不違背第一條的前提下,締約各方盡可能地為其他參與者給予便利和協助,譬如說和平時期的無害通行權,以及其他力所能及的必要幫助。第三條,假如參與締約的某一成員遭受外來神祇攻擊,參與締約的其他各方負有義務給予援助,大家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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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 草莽
忽聞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盡管在這塊片界仰望星空,事實上是不可能看到那顆象征著戰爭與火焰的紅色行星,不過代表皇權的北極紫微星還是有的。然而,隨著近期紫微星的光芒變得愈發黯淡,不要說那些身具大神通的修行者,即使凡人當中精於天文和星象等學問的人也照樣看得出,這是籠罩在大秦帝國龍椅上方的不祥之兆。

每逢靜夜之中仰望著光輝晦暗,好似風中殘燭一般的紫薇帝星,那閃爍不定的星光無疑勾起了大小野心家們深埋於心底的欲望。

隻是與多數人想象中的摩拳擦掌不同,這些覺得自己有資格穩定江山的人物,此時反而紛紛收斂了鋒芒。笑得早,不見得笑得好,誰能笑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大贏家。覺察到環境變化,野心家們猶如嗅到獵物氣味的毒蛇般蜷縮起身子,探著舌頭品嚐分辨空氣中的不同氣味,耐心地守候著天賜良機降臨的那一刻。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恰逢初夏的雨後,一片蔥鬱新綠的山嶺間蒼鬆翠柳相映成趣,在一條蜿蜒的碎石小徑上,悠然唱起的歌聲打破了山徑的孤寂。

紛紛亂世如苦雨,凡人身在局中無力自拔,為求一日三餐溫飽尚且難以為繼,尋常人自然沒有這個縱情高歌的興致。快步行走在山間小徑,穿著打扮看似樵夫的這個壯漢正是林旭派出巡遊各地的化身之一。

與那些明眼人一樣,林旭也看到了象征著皇權的紫薇帝星黯淡,為了一窺未來的天下大勢,他這次下了好大決心,總計派出數十個化身奔赴四方。采取分頭行動的方式,尋著中原地帶的各處龍脈外出踏訪,希望在未來的大變之前找出改變走勢的契機。當然,如非此前林旭剛剛跟蕭柏琅、敖平等一眾地祇達成的互助協議,他斷然不敢如此高調行事。

神祇的化身瞞得過凡人感知,但瞞不過同樣是神祇的存在。哪怕是如今這塊片界內無主之地比有主的地方多得多,不過閑著沒事幹跑到別人家裏遛彎,真當別人都是死人?若不鬧出些糾紛來,那才叫有鬼呢!

如今,這些憂慮是滿天雲彩都散了,林旭喜歡去哪隻管隨便走。仗著那份互助協議的強製效力,誰敢動彈他的化身一下直接可以援引協議條款招來一堆免費打手,所以他是盡可以橫著膀子四處亂晃了。

步行走在山間,布滿綠色苔蘚的濕滑小徑上,林旭的心境可沒有唱的這首歌豪邁。

按說堪輿望氣之術這門學問,林旭這些年下來也學得差不多了,水平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過天意晦澀難測,不容旁人置喙。

在天機發生明確無誤地轉變信號之前,善望氣者最多從大趨勢中看出些許征兆來,隻要能窺見一鱗半爪跡象提前加以布局,那就已經稱得上是神仙一流的人物。要說單憑這種手段就能輕鬆斷定日後誰能成事,那純屬是在吹牛皮。

“嗷嗚!嗷嗚!嗷嗚——”

聲聲低沉淒厲的虎嘯響徹山林,好端端的走路陡然聽到了猛獸的咆哮聲,林旭即刻放下背上的柴捆,閃身躲到了山路邊的一塊巨石後麵。

這塊片界的天地元氣總量還算充沛,因此山精.水怪也遍地都是,野生動物要修煉成妖怪的門檻不高,即便普通品種的野獸,它們的實力也比地球上瀕臨滅絕的同類們強悍得多。假如是一頭成年的白額金睛猛虎,三、二十號本地土著居民一塊碰見了它都是凶多吉少。雖說林旭的化身比普通人強出不少,但不附加神力遠程傳輸的話,純粹以一具化身之力搏殺一頭健壯的成年老虎,那除非這頭老虎它是姓周的。

“嗖!嗖!嗖!嗷嗚——”

伴隨著幾乎分不清個數的尖利破空之聲,一頭慌不擇路的大老虎失足從山坡上麵滾落下來,它居然好死不死掉到距離林旭藏身處,僅有十來步遠的空地上。

這頭就地老虎打了個滾爬起來,隨即與不遠處的林旭一人一獸四目相對。見此情景,林旭不由得露出苦笑,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背啊!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跟這種全無靈智的野獸是沒道理好講的,林旭抽出了插在腰間,掩人耳目的斧頭,他雙手握住斧柄,準備與這頭目露凶光的大老虎來個近距離接觸。

正當此時,忽聞坡上傳來一聲洪亮的斷喝,說道:

“呔,你這畜生還敢傷人。”

“嗖!”

話音未落,舉起斧頭作勢要與老虎拚命的林旭,隻聽得一聲弓弦回彈的低沉嗡嗡聲,以及比起適才更為清脆響亮的利器破空聲響。

這時,由山坡上射來的這一箭勢大力沉,正中了猛虎的後頸位置。隨即,林旭就看見兩寸多長的鐵製箭頭從老虎的咽喉下方透出,鐵器的寒光映著鮮血淋漓而下。

這頭體重少說也有五、六百斤重的大老虎,毛色斑斕的身軀搖晃了兩下,踉蹌著發出一聲哀號倒地而死。

見狀,林旭鬆了一口氣,跟著轉頭向山坡望去。隻見草木一陣晃動,一名身穿著豹皮袍,手持雙股鐵叉,斜背著箭壺的壯漢出現在眼前。

“多謝英雄相救。”

見狀,林旭立刻向這位獵人模樣的大漢致謝,這倒不是虛情假意,而是這個化身當真被對方救了“一命”。

為了保持勤儉節約的好習慣,同時避免在別人地盤裏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林旭派出的眾多化身沒有附加多餘神力,因此化身的戰力隻相當於比較精銳的凡人士兵。若是這頭大老虎不死,沒有合適兵器的林旭跟它拚個兩敗俱傷也是極有可能的。

聞聲,這名壯漢對著林旭嘿嘿一笑,他抬手摸著額頭,說道:

“對不住咧!俺剛才把這畜生攆得太急了,差點傷到大哥你,怎麽樣?沒事吧?”

禮節性地寒暄了幾句,林旭說道:

“這位兄弟,看樣子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哈哈哈哈,俺是從大山那邊追著這頭大老虎過來的,俺老家離這得有一天的腳程。”

據說在三國時代,武將典韋就曾幹下了逐虎過澗的事跡,這個具有標誌性意義的壯舉被人稱頌流傳千古。今日林旭撞見的這位猛人也能把一頭老虎攆得滿山亂竄,瞧他這副架勢少說也追逐了大半天功夫,再加上不俗的箭術,武勇想必不下於那位號稱“古之惡來”的典韋。

想到了這裏,林旭的心中微微一動,心血來潮對普通人的意義不大,對林旭卻是很有指導作用的。他馬上耗費了化身中存量不多的神力開啟天目,來窺探這個淳樸年輕獵人。

凡人有所謂人身上有三把火的說法,其實這火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在人的兩肩和頭頂三處,各有一道靈光騰起,其狀如火焰。

多數人身上的靈光僅有燭火大小,並且搖曳不定,無法形成固定形態,隻有少數另類人物才能通過後天的修行顯出靈光的真實形態。

舉例來說,佛門弟子講究靜中生慧,當慧光懸浮在高僧大德頭頂上,遠觀猶如一道長達數尺的白色光焰。若是火候更深一些的話,這道光焰就會形成如一輪皎潔圓月的清晰光輪,可以稱之為“頭光”。俗世間的儒者研讀道德典章能夠達到知行合一,隨心所欲而不逾矩,養浩然之氣於己身的精神境界,那麽同樣能在他們的頭上看到三尺明光。

可以這樣來說,光焰高低是代表了一個人心性和智慧的外在標示,術士們的望氣之術用來看人時,重點看的就是頂上三光和身形氣度。

當林旭開啟天目之後,驟然被前方的強光刺痛了眼睛,他不禁手捂著眼睛,語氣驚詫地說道:

“五彩霞光?”

誠然,真龍紫氣是天子龍氣的最高層次,上接紫薇帝星,在此基礎上再減一等,就要說到五彩霞光。

真龍紫氣隨著宿主與生俱來,這是由龍脈決定歸屬的力量,宿主一朝氣運加身,即刻龍飛九天,從此飛黃騰達無可限量,而五彩霞光則是功德聚匯而成。雖然後者同樣有著庇佑的功效,不過比起真龍紫氣大有不如,隻能說半是天數,半靠人為。

堪比作弊器的真龍紫氣,效力就相當於一個人早晨出門,開門就撿了十塊錢,然後他用這錢隨便買幾張彩票就中了千萬大獎。基本不需要太多努力,好事自然滾滾而來,隻要不是自己故意作死,一輩子錦衣玉食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五彩霞光則大大不同,恰如一個人的祖上勤儉攢下了些本錢,再交給子孫去投資。假如這筆錢運作得當,那麽就能利滾利把生意越做越大,最終成就一番不得了的大事業。倘若做得不好,或是時運不濟,到頭來落得個血本無歸的下場也屬於正常情況。

靠天吃飯的真龍紫氣,跟不努力就沒飯吃的五彩霞光,二者之間差距就這麽明顯,所以說人比人得死啊!

小聲嘟囔了一句,林旭立馬警覺地閉緊了嘴巴,佯裝被風沙迷了眼,在旁邊揉了一會。等到想清楚該如何處理此事,他才顯得一副漫不經心地模樣,說道:

“這位兄弟,敢問你貴姓啊?”

聞聲,這名壯漢略顯靦腆地笑了笑,回答說道:

“俺是鄉下人,免貴姓陳,小名叫二狗子。”

林旭皺了皺眉頭,按說身具五彩霞光,理應是富貴榮華不短少的命數。若是再運氣好的話,帝王將相也是有份的,即便個人的運氣不佳,混個三妻四妾的地主老財那還是綽綽有餘的,這位陳二狗何至於混得要靠打獵為生?看來這裏麵一定有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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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結交
智過十人者謂之英,智過百人者謂之俊,智過千人者謂之豪,智過萬人者謂之傑。

在草莽當中多有豪傑存身待機而動,在林旭看來,這個靠狩獵為生的粗壯漢子陳二狗雖說境況潦倒,日後未必沒有飛黃騰達之日。

當想到了這裏,林旭略為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是嗎?陳兄弟的大號如何稱呼?”

一談到這個話題,陳二狗更顯出幾分窘態,他完全沒了剛才一箭射殺猛虎的那股子威風霸氣,羞答答地說道:

“這個……小時候家裏窮,沒錢請先生取個大號,別人一直就二狗子,二狗子地叫下來哩!”

聞聲,林旭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在這一方天地生活得越久,他就越能理解為什麽在古代總有人要扯旗造反,不是這些人骨子裏叛逆,而是不造反真的沒活路了。

適逢王朝末世,政治腐敗的大秦帝國,百姓負擔的徭役、賦稅極其繁重。

類似淮南這樣不算繁華的地區,若以標準的一家五口成年人為例,一個成年男子一年下來合計要服將近三個月的徭役。在此期間,家中農活得靠老人和婦女打理,經常會因此導致徒有耕地而缺乏人力耕種管理,再加上家裏每人十枚半兩錢的人頭稅,外帶夏、秋兩季的田賦皇糧,以及地方官府趁機附加的各種名目繁多的捐耗,百姓需要繳納的稅賦之高令人咋舌。

縱然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普通百姓家裏也攢不下多少積蓄,萬一碰上年景不好的時候,不想在家裏坐以待斃,那就隻有外出逃荒了。

這時,同情地看了陳二狗一眼,林旭搓著手說道:

“哦,是這樣啊!我小時候倒是在私塾裏跟先生念過兩天書,陳兄弟你剛才救了我一命,咱們都是苦哈哈的人家,我也拿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答謝你的恩情,不如幫你取個大號如何?”

陳二狗聞聲立時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說道:

“那敢情好嘞!沒事,這位大哥,你說吧!”

聞聲,林旭微微一笑,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取名,實則他負在背後的雙手飛速掐算起來。待得算清楚了前因後果,林旭蹲下身用斧子在地上寫下了“陳涼”這兩個鬥大的字,說道:

“陳兄弟,你來看。前麵這個字是你的姓,陳字。後麵的這個字是你的名,涼字。”

瞪大了眼珠看著地上的兩個大字,陳二狗苦著一張臉,他認識的字不多,陳二狗這個名字也得連起來才認得出,拆開以後就隻認識那個二字,隻聽他怯生生地說道:

“……俺是個粗人,鬥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這哪記得住啊!”

拳頭上能站人,胳膊上能跑馬的彪形大漢,居然神態扭扭捏捏地像個小姑娘家。如此具有強烈反差的效果,可叫林旭的胃裏一陣翻騰。

其實古代社會的大部分平民百姓都是文盲,不要說懂得什麽四書五經六藝了,單單是識幾個字,提筆能寫自己的姓名,那就已經算得是半個知識分子了。

早已料定陳二狗一時半會記不住新名字,林旭好言寬慰他說道:

“嗬嗬嗬嗬,這個不要緊,待會我把這兩個字刻在木頭上,你拿回家慢慢認,看的日子長了,自然就識得了。”

說著,林旭往前走了幾步從橫臥在地上的柴捆裏,抽出了一根如成人手臂粗細的栗木。掄起斧頭把一截圓木順著當中劈開,而後拔出一柄小刀在木頭斷麵上刻下“陳涼”這兩個大字,抬手交給了陳二狗。不,現在應該是稱呼他的大號陳涼了。

美滋滋地用獸皮把刻有自己新名字的木頭小心翼翼地包裹妥當,鄭重其事地別在腰間。陳涼這才想起還沒問過對方的姓名,於是他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位大哥,真是多謝你了。剛才俺光顧著高興,忘了問這位大哥您怎麽稱呼?”

“哦,我姓林,樹林的林,單名一個旭字。”

單看陳涼那鴨子聽雷霧沙沙的神情,林旭就知道又白拽文了,他禁不住搖了搖頭。

在這邊跟林旭閑扯了半天,那頭死老虎還擱在一旁晾著,記起這件事,陳涼立刻急吼吼地拔出刀子跑去給老虎扒皮。

林旭現在對這位身具五彩霞光的獵人陳涼是興趣大增,化身也幹脆不再往前走了,蹲在旁邊看著陳涼把這頭死老虎抽筋剝皮。

一邊在心裏麵盤算著該如何跟這位大有前程的仁兄聯絡感情,林旭一邊閑聊天似的說道:

“陳兄弟一路追著這個大家夥,想必還沒吃飯吧?”

聞聽此言,陳涼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水,憨厚地一笑,說道:

“俺都慣了,打獵的時候,三、兩天不吃東西,那是常有的事。”

現在這個話題很合乎林旭的意圖,接口說道:

“那好,反正我家就在這附近,這山中濕氣大,不如待會陳兄弟到我家裏坐坐,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吧!”

“好嘞!你等俺一會啊!”

聽說有酒喝,陳涼興奮地應了一聲,隨即挑揀著老虎身上的細嫩部位,動作幹淨利落地下刀割下了幾塊鮮肉,他扭頭衝著林旭一笑,說道:

“這虎肉大補,等俺生火烤一下,回頭就能吃咧!”

這時,林旭點了一下頭,決定先去準備下一幕戲的舞台,當即岔開了話題,說道:

“這樣好了,我打來的這些柴陳兄弟你拿去烤肉,我先回家去溫酒去。等會你看到山腳下有炊煙升起,直接順路找過來就是了。”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陳涼一聽有酒喝,難免勾起了肚子裏的酒蟲造反,此刻大點其頭地說道:

“俺知道了,林大哥,你忙自己的去吧!”

不問可知,如果說新舊兩座山神廟算是林旭的家,那也是遠在數百裏之外的霍山。既然他要設酒招待陳涼,今日就非得馬上準備出一座“林家老宅”不可。

這邊,林旭前腳一離開陳涼的視野,即刻駕起土遁來到了山下,曉得現在不是節省神力的時候,他開啟了遠程神力傳輸。位置選定了位於山腳下一片雜木林旁的空地,林旭一抖手甩出一個如火柴盒大小,看似微縮景觀模型的物件。隨著大量的神力源源不斷地灌注到其中,這座獨門獨戶的小院模型,堪比蒸籠中的麵團,急速膨脹起來。

整個模型在空地上迅速延伸展開,在眨眼之間變成了一片由六棟竹木結構茅舍組成的幽靜院落。

在頃刻間便造好了“林家老宅”,林旭對此並不滿意,這些房子顯得太新了。為了力求效果真實完美,他俯身由地上拾起一捏塵土,注入神力後一口氣對著房屋吹了過去。

隨即,隻見滾滾的黃色浮塵將幾座茅舍罩住,一時間大有伸手不見五指的勢頭。待得片刻之後,一片被神力揚起的塵埃雲散盡,這幾間茅舍已是由內至外布滿了一層塵土,那些屋舍細部結構也顯露出了曆經歲月剝蝕的滄桑感。

端詳著自己的作品,林旭還覺得這裏少了點什麽,仔細思量一番,他一拍腦袋。

沒錯,哪怕是在最具職業精神的樵夫家裏,房前屋後總沒能既沒有菜園子,也不見一隻家畜、家禽吧!

演戲務必要演全套的,想到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古訓名言,林旭咬著牙動用神力,從別處臨時“借來”了人家種在房前屋後的幾行蔬菜,以及散養在院子裏的畜禽,這一回偽裝工作可算是大功告成了。

林旭在廚房裏生火溫酒沒多大一會功夫,便聽得院子裏響起了陳涼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嚷嚷著說道:

“林大哥,你家這房子真不錯呀!”

聞聲,林旭拿起抹布擦著手,邁步走出了廚房,笑著說道:

“嗬嗬嗬嗬,祖上留下的,我趁著有空翻修了一下。來,準備喝酒吧!”

這一頓二人喝的濁酒自然也是林旭跟人“借來”的,這倒不是他貪小便宜空手套白狼,而是山神廟裏壓根沒這種檔次的劣貨。若是取出太好的佳釀款待陳涼,隻怕林旭難以解釋清楚酒水來路,唯有一個“借”字當先。

略帶酸味的大碗濁酒就著燒烤得外焦裏嫩的虎肉大快朵頤,林旭與陳涼二人是邊吃邊聊,他們的話也越說越熱絡。

林旭有意折節下士,受寵若驚的陳涼已然喝得醺醺然,滿口不知所雲。

等到酒過三巡之際,林旭將話題切入了正題,說道:

“陳兄弟,大哥的祖上也是獵戶出身,不過到了我這一輩就改行了。靠打柴連帶上山采藥,勉強也能混口飯吃,不過老祖宗傳下來一張好弓,留在我手裏未免糟蹋了,不如送給兄弟你吧!”

林旭一早就預備好了用於結交陳涼所需的這份見麵禮,乃至於送禮給人家的理由也是編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

這是一張典型華夏風格的筋角木結構反曲複合弓,俗稱又叫做“黃樺弓”,弓力可達三石,絕對是一等一的強弓。

幹、角、筋、膠、絲、漆,這是華夏傳統製弓所需的主要原材料,其中的牛角和牛筋都是屬於國家實施嚴格管控的戰略物資。

由於在農耕時代,耕牛的數量多寡對於農業生產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因而官府對殺牛看管得極嚴,稽查力度絲毫不亞於和諧年間查禁黑槍。況且想要製作成一張良弓所需要的不僅是良材,更為重要的是必須付出的時間成本,以及製弓匠人的嫻熟技藝和經驗。良材固然是難得,良工亦是難求,即使弓造好了也要按照季節變化妥善加以養護,否則就要朽壞至不堪用,所以存世的良弓數量從沒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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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 豪傑
根據那本春秋時代成書的《考工記》記述,很早之前,華夏製造弓箭就製定了一套嚴格的工藝規製。即是所謂的冬剖析弓幹,春治角,夏治筋,秋合攏諸材,冬定型,待得天氣極寒之時,方可動手修治弓身。即便是在最為理想的製作環境中,一名工匠從頭到尾也總共需要耗費三年時間使弓材不斷適應外部環境變化,從而減小弓身的形變,如此才能製作出一張像黃樺弓這樣的頂級良弓。

常言道:貨賣識家。這話講得半點都不假。

當精擅射術的陳涼乍見林旭從裏屋取出的這張黃樺弓,他立馬連眼神都直了,那表情活似是四十歲的老光棍偷窺裸女出浴。

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從林旭手上接過這張寶弓,陳涼是摸了又摸,上看下看,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饒是如此,在視如珍寶地摩挲了半晌之後,陳涼歎了口氣,又將這張弓雙手遞給還給了林旭。

當被詢問為何不肯收下這張弓,陳涼垂頭喪氣地說道:

“林大哥,你這張弓真是件寶貝。俺前些年在郡城當鋪裏麵見過一張不如它的,賣價要二百貫呢!你的這份禮太重了,俺不能收。你要是真不想要了,到城裏找個下家賣了這張寶弓換錢,娶個媳婦成家吧!”

眼看著魚兒已然上鉤,林旭又豈能輕易叫它跑掉,當即虎著臉說道:

“陳兄弟,話不是這麽說的,這張弓我留在家裏也是擺設,送給陳兄弟你那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若是拿了弓出去賣,那是對祖宗不敬,雖說我的日子過得不寬裕,不也沒走到賣房子賣地的敗家子這一步上嗎?”

如此這般,在林旭威逼利誘的再三勸說之下,陳涼方才改變主意,勉強點頭答應收下這張價值不菲的寶弓。

旋即,林旭轉怒為喜,接下來他們兩個人又繼續推杯換盞,就著烤虎肉和涼拌的幾樣小菜,喝得甚為盡興。顯而易見,到了這時候,陳涼業已將今日之前還素昧平生的林旭,當作了平生難得的知己。

酒足飯飽之餘,陳涼死活也要把虎皮,以及此刻還擱在山上的虎肉、虎骨統統留給林旭,並且他表示林旭若是不答應的話,這張弓他是死活也不會要的。

通過接觸了解,林旭大體上也摸透了陳涼的性情如何。這家夥是個標準的炮筒子脾氣,喜歡就誇,討厭就罵,城府這個詞匯至少在目前來說是跟他絕緣的。林旭一早猜到陳涼不會白要自己的東西,當下也不與他爭辯,很爽快地接受了這份物質補償,稍後賓主雙方盡歡而別。

目送陳涼美滋滋摟著黃樺弓遠去的背影,林旭自言自語地說道:

“嗯,這步閑棋是落下了,將來會是什麽結果呢?天曉得喲!”

前麵費了些周折,與陳涼唱了一出寶弓贈英雄的好戲,林旭沒有再動用這個化身向前探索,而是尋到附近村落,施法修改了本地人的記憶。

動用神力修改凡人的記憶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隻要不是與人類的核心記憶相衝突,在一定幅度內的修正是很容易做到的。比如說要一個女人忘記自己的孩子,那就是極其困難的事情,不過反過來說,要修改那些人們認為無足輕重的記憶細節就非常簡單了。這次林旭是讓本地人產生一種理所當然的錯覺,今後他們會恍惚記得那邊的山腳下,很久以來就住著一戶林姓人家。

此舉算是林旭真正把這個樵夫的身份坐實了,今後他要與陳涼繼續往來,這個固定據點和掩飾身份都是不可或缺的外在條件。

..............................................................

“山巔一寺一壺酒而樂……”

化身裝扮成算命先生,林旭孤身行走在在杳無人跡的荒山野嶺間,頗有幾分超然出世的仙氣。隨著看見前麵的溪水邊出現了一個提桶打水的小和尚,林旭便不自覺地念起了這首調侃圓周率的打油詩。

往前緊走了幾步,林旭揮手打招呼,衝著那位正在俯身汲水的小和尚說道:

“小師父,請留步。”

聞聲,前麵這個身材不高,顴骨凸起顯得麵黃肌瘦的小和尚歪著頭,上下打量著林旭,然後他雙手合十說道:

“阿彌陀佛,施主您叫我有事嗎?”

說不得,當林旭走近了發現,這小和尚生得一張棱角分明的長臉,倒也談不上難看,隻是瘦得可怕,兩腮塌陷顴骨高高地突出,他的麵色中也隱約透出幾分蔥心綠。小和尚的這副尊容,理所當然地使林旭聯想起了那位一貫喜歡自詡為正宗豬腰子臉的本山大叔。

未語先笑的林旭此時擺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說道:

“哦,在下是趕路人,眼看著天色不早了,想要找個地方歇一歇腳。不知道小師父的寺中可以留人借宿嗎?”

在古代社會裏,根本沒有如現代那樣完備的旅行住宿係統,在外奔波的旅行者跑到野外露營更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

前後看不見人煙的曠野中常有虎豹豺狼等猛獸出沒,而且那些體型不大,危險程度卻不低的毒蟲、毒蛇也為數不少。不消說,露宿荒郊不僅是相當考驗一個人膽識的行為,而且還得有過硬的本領才行,要在這個時代當驢客,起碼得有武鬆打虎的好身手和李時珍辨識百草的專業素養。正因如此,古代華夏通常是由各地的寺廟宮觀代替旅館職能,因為這些宗教性建築大多修在山野間,很是方便那些走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方的行路人前往投宿。

小和尚大約也習慣了有人請他帶路投宿,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直截了當地說道:

“施主請隨我來。”

聞聽此言,林旭未免覺得奇怪,和尚一般都會自稱為貧僧,這個小沙彌自稱我,隨即林旭開口問道:

“不知小師父是幾時剃度出家的?”

“……上個月。”

聞聲,恍然大悟的林旭點了點頭,說道:

“哦,原來如此。”

一僧一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泥濘的山路之上,林旭跟這個小和尚聊了起來。隻是他好像不愛說話,林旭連續問了兩三句,他才回答一聲。

過了一會,林旭忽然一陣心血來潮,不知怎的他隻覺得前麵這個沉默寡言,一臉陰鬱之色的小和尚頗為古怪。本著有殺錯,無放過的精神,林旭調動神力開啟了化身的天目。這一看是不打緊,他差點一哆嗦栽倒在地。

最近林旭的運氣很邪門,他似乎專門跟這些沒發跡的家夥碰頭。天曉得是怎麽一回事,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和尚竟然是真龍紫氣的宿主。在天目所呈現的視野中,林旭清晰地看到了盤繞在小和尚周身的紫氣,那色澤沉鬱得有若浸滿紫草汁液的染料槽,氣息升騰翻卷若火焰燃燒,瞧著這架勢,龍氣應該已經開始發揮效用了。

眼前這個小和尚,以及獵戶陳涼這樣子正走背字,未曾發跡的大BOSS,統稱叫做“蟄龍”。

貌似在數日之前,林旭的化身才跟一個身具五彩霞光的文盲獵戶把酒言歡,今天他的另一個化身,當頭撞見了更為逆天和稀罕的真龍紫氣擁有者。縱然林旭自己就是神祇,他心中依然止不住犯起了嘀咕。莫非這年頭有皇帝命的人,已然多得滿坑滿穀遍地都是了嗎?抑或是說大秦帝國行將覆滅,所以一下子冒出這麽多具有大氣運加身的家夥,大夥準備集體爭天下了?

正當林旭浮想聯翩之際,少言寡語的小和尚忽然開了口,說道:

“施主,前麵就到了。”

聞聲驚醒過來,林旭抬頭看清前麵樹叢後方,果然隱約能看見一間寺廟醒目的紅牆黃瓦。

這時,林旭沉吟了一下,詢問說道:

“哦,小師父你怎麽稱呼?”

“我是個小行童,師父沒有取法號,施主您叫我四郎就行。”

兩個人閑扯的時候,已經來到了這座小廟門前,隻見一名紅光滿麵的老和尚站在門口,一見林旭這位客人出現,他立即笑著迎上前來。

慣於接人待物的公關人士,眼皮子可沒有那麽淺薄,他們看人絕不是隻看衣服,更重要的是觀察一個人的精神氣度。盡管一具化身不可能體現林旭的真正實力,但舉手投足間看出些端倪還是沒問題的,起碼那種目光投向別人,隨之而來的威壓感覺,絕非尋常人所能具備。

“阿彌陀佛,老衲高彬,乃是本寺住持。敢問施主您是要進香,還是前來本寺還願的呢?”

聞聽此言,林旭欠身還禮,說道:

“在下隻是個行路人,至此見天色漸晚,四外荒僻無處投宿,想請方丈行個方便。哦,香油錢自是不會短少的。”

寺廟雖然有代行旅店的職能,留宿途經的行商旅客,隻是身為出家人公開營業圖利,這也未免太不給佛祖他老人家麵子了。於是乎,大和尚們對收費製度稍加變通,佛祖好像沒說過寺廟留客人們住上一晚,離開時不能多給幾個香油錢,這樣收錢就變得名正言順了。

目下是臨近王朝末世,各地盜匪橫行無忌,即便佛門清淨之地也得小心被土匪惦記上。

要知道,寺中的佛像多是青銅鑄造,外帶表麵鎏金裝飾,這樣一尊佛像少說有數百斤重,如果按重量算得折合多少枚半兩錢啊!

守著這麽一座大金山,的確是不小心不行,況且附近盜匪多了,香客們當然也就裹足不前,原本已是冷清的香火愈發難以為繼。現如今,留宿路過的客人成了支撐寺廟經濟的主要來源之一,身為住持的高彬自然要對前來投宿的林旭熱情款待。

當即,高彬老和尚滿臉堆笑地說道:

“阿彌陀佛,施主既與我佛有緣,老衲又豈敢拒之門外,您請進。四郎,愣著幹嗎?速去打掃佛堂,待會施主可能要進香呢!”

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場景發生,林旭動作十分隱蔽地撇了撇嘴,對這位出家人的嫌貧愛富很是不屑。

老話說得好,寧欺老來富,莫欺少年窮啊!這老和尚高彬要是活得夠長,興許能看見這個被他訓斥得跟狗一樣的小和尚叱詫風雲的那一天,不知到了那時,他又該是怎樣的一副嘴臉呢?林旭不禁惡趣味地猜想起來,嘴角露出了在旁人看來很是高深莫測的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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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3 下注
暫且不論日後如何發達興旺,眼下這個四郎小和尚麵對著住持高彬,根本沒有法子可想,他麵對這種惡劣態度隻能用沉默來表示抗拒。

很是不甘地瞥了這蠻橫可恨的老和尚一眼,咬了咬嘴唇,小和尚無奈地低下頭,說道:

“……是。”

說罷,四郎小和尚提起了地上的掃帚,轉身往寺院裏麵快步走去。

在門口與林旭這位金主寒暄的老和尚,此刻他所在位置是麵對著林旭,看不到小和尚走進佛堂之後,憤憤然地用笤帚打了佛像一下。這個充滿孩子氣的泄憤舉動瞞不過位置剛好能看見的林旭,見此情景,林旭恍然想起一個不得了的人物似乎也幹過同樣的事情。

在地球曆史上,那位曾經在廟裏出家當過幾年和尚的明太祖朱元璋,無論是從個人的模樣長相、經曆,還是心性脾氣來說,似乎都跟這個受氣包小沙彌四郎頗為神似。

曆史發展到底是一種偶然因素所致,又或者是某種必然因素引起的。林旭現在顧不上研究如此深奧的哲學命題,此時此刻,他麵臨著唯一難題是作出一個正確選擇,究竟該把籌碼押在誰身上。

到底是該選擇那位射術超群,性格豪邁不羈的獵戶陳涼,還是投注在這個天生一副鞋拔子臉,少言寡語的小沙彌四郎身上呢?

事在人為,真龍紫氣和五彩霞光,二者無疑都稱得上是皇帝寶座的備選資格證書,但決定成敗的關鍵依然是在作為個體的人身上。

說到底,人間界終歸是屬於人類的世界,隻有人的選擇才能最終決定一切。

躊躇良久,林旭慎重思考著在這兩個人選之間做出抉擇的重大問題。要說比起一臉沉鬱之色,時常叫人看不出所思所想的四郎小和尚,性格豪邁寬厚的陳涼無疑更能令林旭放心投資。特別是當林旭回想起那位出身於明教的朱皇帝,畢生不遺餘力打擊他賴以起家的明教,起因就是不希望被人再度複製自己的成功模式。想到這一點,林旭更難看好這個神似朱元璋的小和尚了。

整整一夜,林旭輾轉反側,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賭注押在陳涼這個文盲獵戶身上。

神祇不同於凡人的最大優勢在於祂們的時間很充裕,人間的帝王無論是多麽雄才大略,目光長遠,當他們身死之後,終究還是得讓出這個位置給不肖子孫。若是一位神祇不出意外情況,導致沉眠或是隕落的話,祂可以萬古千年長存不朽,盡管也有終結之日,但那要跟人類的短暫壽命相較,實在不可以道裏計。對於時間的不同觀感,直接決定了許多事情的未來走向。

林旭自認輸得起這場豪賭,他甚至琢磨好,倘若陳涼無法成事,自己又該如何善後。

選擇一個合適的對象下注是很簡單的事情,什麽都不做,幹等著看結果出現,似乎太消極了一點。經過了認真考慮後,林旭決定利用跟陳涼的良好關係,執行一個皇帝養成計劃。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從來不是創收項目,在印刷術普及之前,作為知識載體的書籍,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異常昂貴的奢侈品。

在民間,知識傳承依靠長輩和晚輩之間口耳相傳,所以道家的先賢莊子在著作中大力稱讚名家的惠施有學識,稱其是“惠施有方,其書五車”,後人由此衍生出“學富五車”這個著名的典故。在春秋時代,普遍應用簡牘形式的書籍,小小的一片竹簡,或者是刮削光滑的木簡,上麵隻能寫下二十個字左右,即使裝滿一輛車的簡牘其實也寫不了多少字,書籍的難得由此可見一斑。

書籍之所以稀有,原因也是多方麵的。複製書籍必須要由識字的人來抄寫,為了確保抄寫的文字質量,一個人寫一天下來也未見得能抄完一本書,工作效率極為低下。

在識字率連百分之一都達不到的古代農耕社會,抄書付出的社會成本是在太高昂了。讀書人的理想是出人頭地,而不是當一輩子的抄書匠。

這塊片界的大秦帝國,科技在整體上發展得不錯,印刷術也不是什麽高科技的玩意,甚至連木活字印刷術都出現了,但是屢次遭受文字獄打擊,大秦帝國的出版業卻一直是維持在半死不活的蕭條狀態。

時至今日,除卻如醫書、占卜和農學等少數門類的書籍,以及給小孩子用的識字讀本,一般人很難接觸到真正記載著有用知識的書籍。

這種看似無形的桎梏,其實是由整個社會階層僵化所形成的等級壁壘。既得利益集團無意與人分享利益,哪怕僅僅是他們腦滿腸肥後,吃剩下那一點殘羹剩飯也不行,隻有一場橫掃一切陳腐渣滓的暴風雨才能厘清寰宇,才能還人間一片清平世界。

林旭既然決定對這支未上市的潛力股加大投資額度,當然是不會吝惜身外之物。

長期派駐在陳涼老家附近的林旭化身,時常請陳涼到家中喝酒,有什麽人情往來也必定到場,雙方關係迅速變得熱絡起來。

隻是這樣一來,日子久了,林旭感覺到有些掣肘。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要跟陳涼拉近關係,耗費錢財是必須的。光靠砍柴能賺到幾個錢,自家糊口都很勉強的人會經常請別人喝酒,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故此,林旭不得不想辦法另尋出路。

為了免於惹人注目,起先借口疏浚自家住宅前院的那口古井,林旭請來了附近村子的鄉民相助,然後順勢發掘出了井底下所謂的林家祖上窖藏的幾大甕銅錢。由此,林旭搖身一變,從生活在赤貧水平線以下的貧窮樵夫,一躍而成為了令本地人豔羨不已,衣食無憂的小康人家。外在經濟條件的極大改善,給予了他充足的借口和能力來接濟陳涼。

借由彼此來往的密切關係,林旭轉而以教授陳涼下棋和品茶等娛樂方式,潛移默化地將許多知識變換形式灌輸給對方。

這種近似於洗腦的教學手段一度在保險行業內成為人盡皆知的秘密,後來因為這一招跟傳銷洗腦的路數太過相似,不得已減少使用。在保險推銷員中也算水平不錯的林旭,稍微懂得一些皮毛,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轉瞬即逝。對於生命短暫的人類來說,一生中接近二十分之一的壽命就此消耗掉了。對一塊片界而言,區區三年時光不過是一眨眼的光景而已。

早在三年多前,便已被有識之士們斷定為苟延殘喘的大秦帝國,此刻還在延續著橫征暴斂的重壓政策。

地方上大小官吏們依然在層層加碼中飽私囊,各地頻發的水旱蝗災也依然故我,一切似乎都沒發生過任何改變。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在林旭手中恢複了秩序的霍山,如今成為了周邊郡縣逃難災民的首選目的地。

從那些比自己先行一步的親朋好友口口相傳中得來的隱晦提示,走投無路的人們獲悉霍山中沒有苛捐雜稅,也沒有服不完的徭役和差事,隻需要供奉霍山神就能享受這一切待遇。這種堪比人間天堂般的生活,著實刺激了老百姓追求幸福的欲望。隨即,四麵八方的人們懷著各自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大批湧向霍山。

僅隻在九峰鎮一地,人口就以平均每月三千人以上的規模急速膨脹起來,在鎮內隨處可見臨時搭建起來的窩棚等簡易住所,鎮內衛生狀況也隨之迅速惡化,人滿為患在此時已經不能講是誇張的說法了,事實即是如此。

暴增的移民迫使林旭作出決斷,他火速拍板決定上馬擴建衛星城,將九峰鎮無法容納的人口分流到周邊地區。

經過了一番令人目不暇接的緊張作業後,林旭總算擠出一些時間窩在自家老巢裏喘息一下,隻可惜好景不長,他隨即又被部下拉出來開會。這個也是沒辦法的,林旭作為最高領導可以不發表任何意見,但是做出決策時他不能不在場。

“不錯,十七個鎮子,六十八個鄉,咱們霍山能發展到這個程度,很不容易啊!諸位辛苦了。”

隨手翻了一下桌麵上的一疊報表,林旭言不由衷地稱讚著下屬們的工作業績,假如可以選擇的話,他寧願回家喝茶,而不是坐在這裏跟枯燥乏味的報表打交道。

“這些成績都是在大老爺您英明神武的領導之下,再加上我等略盡微薄之力,才有如此大好,不是一般好的局麵哪!”

不問可知,如此油嘴滑舌,一副標準的佞臣腔調,除卻素來以沒皮沒臉著稱的裨將米龍之外,遍數整個山神廟也找不出另一個合適人選。

聞聽此言,林旭沒好氣地瞪了米龍一眼,轉而撓頭說道:

“行了,別光撿好聽說。那個虎妖霍山君最近又閑不住了吧?”

聞聽此言,裨將張昕起身,沉聲說道:

“回稟大老爺,昨日那妖孽作壽,邀集山中各路妖王前往赴宴。依屬下的愚見,分明是借題發揮,企圖有所異動。”

這時,林旭點了點頭,接口說道:

“嗯,咱們不管它是真作壽還是假作壽,總而言之,這段時間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尤其是這幾天,睡覺的時候也給我睜著一隻眼,聽明白了嗎?”

“是,屬下等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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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挑戰
“哈哈哈哈,十年磨一劍。老子忍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複仇雪恥的一日。”

幽暗的洞穴四壁懸掛著鬆枝火把,此時正燒得劈啪作響,不斷閃爍晃動的火光映襯著虎妖霍山君因放聲狂笑而顯得輪廓扭曲變形的麵龐,油然使人生出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見此情景,霍山君的心腹死黨貝大夫隻得連連歎息,它伸手拉著霍山君,說道:

“山君哪!行事切不可魯莽操之過急,這幾年那姓林的也沒閑著。此番我們若是再不能得手,這茫茫千裏的霍山雖大,怕也沒了你我的容身之地呀!”

聞聽此言,霍山君即刻收斂了笑容,它表情猙獰地說道:

“嗯,個中利害我自然醒得,貝大夫,莫非你以為那廝羽翼豐滿之後,便能容得下這霍山中的妖族嗎?”

神祇對物質需求不高,但祂們都需要香火,沒有香火就沒有願力。對於神祇們而言,天底下最劃算的生意莫過於豢養人類信徒,然後誘使他們供奉自己,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既然林旭打算讓人類在霍山中休養生息,那些多如牛毛的妖怪勢力絕對是一大禍患,總會有一些管不住口腹之欲的家夥想要對人類下手。

對於這些矛盾隱患,林旭作為一方當事人洞若觀火,與他持有相反立場的貝大夫也同樣門清,此時它不假思索地回答說道:

“不能,雙方早晚必有一戰,除非那山神一夜之間能壓服所有妖王。”

聞聲,霍山君重重地一拍巴掌,大聲說道:

“著啊!正是此理,我欲及早下手,縱然謀事不成,那也是天不助我,總勝過坐以待斃吧?”

憑著多年來的了解,貝大夫不難聽出虎妖霍山君這一番話的語氣中隱含悲涼之意,看起來它並非是不清楚山神廟的實力如何,而是不願意接受這個對妖怪們來說,極有可能成為現實的殘酷未來。

這時,貝大夫沉默了半晌,許久之後,它語氣決然地說道:

“好,山君,我便陪著你賭上這一鋪,這次務必要與那林旭分出個高下不可。”

“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乍一聽這大陣的名字,給人以很不得了的第一印象。之所以采取如此誇張地命名方式,此陣的創造者不是那種自大成狂的瘋子,想必是有相當的底氣,自信配得上這個頗為唬人的名號。

前次霍山妖盟突襲九峰鎮不僅打了敗仗,還因為不宣而戰,遭到別處妖王們的集體恥笑。

的確,虎妖霍山君連偷襲人家都打輸了,別說麵子,裏子都丟沒了。此番汲取了上回失敗的經驗教訓,霍山君幹脆不玩偷襲,大刺刺地派出幾名小妖帶上由貝大夫親筆書寫,辭藻甚為華麗的一封戰書,堂而皇之地送到天柱峰下的舊山神廟,向霍山神林旭發起了正麵挑戰。

“……公之德行,吾久聞而未得見也!今餘設下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欲與公一試高下,若蒙不棄,懇請親臨賜教……”

說不得,當林旭接到這封戰書,逐字逐句地看完之後,他的鼻子都快要氣歪了。

簡單來說,扣除冠冕堂皇的文辭修飾,戰書的核心內容就兩句話。那位很是厚顏無恥的霍山君對林旭叫囂說道:“老子就是看你不順眼,現在我擺下一道難關,你要是能破解的話,你要當老大咱們也服氣。你要是不行的話,嘿嘿,對不住了,那就換個有能耐的人來當老大,我的條件就挺不錯的,這樣安排你沒意見吧?”

“你要戰,那便戰。”

看罷書信,林旭抬眼看著那幾個不入流的小妖,他是強忍著一口怒氣,回身從書案上抓起一枝毛筆寫下這歪歪扭扭的六個大字。

隨即,臉色鐵青的林旭把回信丟給霍山君派來的小妖頭目,說道:

“曆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我也不難為你們這些跑腿辦事的小卒子,記得告訴霍山君和它那些狐群狗黨,好好洗幹淨脖子,等著受死吧!”

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未見得是你的親朋好友,反倒是死仇大敵的可能性比較高,因為他們有足夠動機和動力來了解關於你的一切細節。

經過屢次的明爭暗鬥,林旭對霍山君的情況所知頗多,這些情報有直接獲取的也有間接輾轉取得的,不過沒有任何一條證據足以作證霍山君的智力或者精神狀況出現了毛病。既然霍山君既不瘋也不傻,它膽敢如此公然地向林旭挑釁,一定是有所倚仗。故此,在那封冷嘲熱諷的戰書中所提到的“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在林旭看來就顯得份外可疑了。

這種涉及妖族隱秘的事情,理應是妖族最清楚,林旭左思右想把主意打到了妻子狐女靜姝的身上。

甭管那個“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到底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九尾狐一族見多識廣,靜姝她總該曉得一點內情,隻要有所提點,林旭下一步搜尋線索就容易多了。

想到就要去做,當林旭邁著方步走進靜姝所居住的小院。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響起,靜姝驚喜地說道:

“夫君,您回來了。”

聞聲,林旭點了一下頭,隨後坐在院中桂樹下的石桌旁。察覺林旭麵色有異,靜姝沒有立刻上前搭話,而是吩咐了侍女一聲。

轉眼之間,庭院的石桌上麵就擺好了一壺綠茶和幾樣精致茶點,這都是平常最合乎林旭口味的吃食。

“夫君,今日不用處理公事嗎?回來得這般早?”

這時,林旭還在琢磨該如何啟齒詢問妻子那座陣法的事情,隻是含混地說道:

“哦,已經沒什麽大事了,所以早些回來。”

得天獨厚的神祇是普天之下最有資格開後宮的主。不妨試想一下,化身不行了,那就上分身,分身不行了再上本尊,假如算上神力轉化,體力無限的外掛作弊模式,總之是不會讓女人獨守空闈。

凡人夫妻的關係不好,多半都是男人在外沾花惹草泡夜店不回家,或者是老婆和情人的數量太多了,憑著肉體凡胎難以確保雨露均沾。神祇則能相隔千裏之遙分身顯化,大不了每個老婆身邊配一個化身,多和諧的一幕呀!正因如此,林旭通常都是用分身陪著兩位妻子,反正需要本尊幹的事情,分身都能完成得很好,這又不是上陣生死搏殺,犯不著非得勞駕本尊金身上陣。

多數時候,林旭的神祇金身都習慣窩在靜室中,或是參悟玄機,或是研習經典。若非趕上逢年過節,靜姝和孟嫣然也甚少看到他的本尊出現。

今日,林旭居然破例以本尊金身來見靜姝,自然免不了引起妻子的疑心。盡人皆知,狐性多疑,而女人也是同樣多疑的生物,那麽毫無疑問的,狐女是兼具著前兩者的精華所在。在此前提之下,若問靜姝的心機如何,那當然是用膝蓋也能想得出來的。況且她適才還望見了林旭眉宇間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憂色,這個跡象足夠引發靜姝雙倍的疑心。

趁著俯身替林旭斟茶的機會,靜姝旁敲側擊地問道:

“夫君,前日你不是答應陪我去逛凡人的集市嗎?為什麽說了不算數?”

聞聲,林旭抬眼望著露出輕嗔神情的靜姝,解釋說道:

“呃,最近出了些事情,我得處理啊!”

狐女靜姝眼珠微微一轉,嬌豔的紅唇湊近到林旭耳邊,直到確定丈夫能感到自己呼出的氣息熱度,靜姝猛然提高音量說道:

“霍山君又出手了。”

陡然被一語道破心思,林旭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道:

“要這麽說,其實也沒錯。”

聞聽此言,靜姝不幹了,她冷著麵孔說道:

“那為何不與妾身商量一下,莫非夫君你還信不過靜姝嗎?”

一來就上綱上線啊!家裏的老婆太聰明,難免有些時候不好糊弄,後院起火的林旭隻好苦笑著替自己辯白說道:

“這到底是男人的事情,我不想把你卷進來。你娘家那邊跟霍山君關係很好,我不是怕你夾在中間難做嘛!”

古代社會就是好,一旦身為一家之主的男人擺明車馬說,某件事是涉及到自家男人顏麵的重大問題,女人們就很自覺地采取回避態度,極少會繼續糾纏下去。

明知林旭這是找借口搪塞,靜姝也不好多說什麽,她冷哼了一聲,幹脆斜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不再言語。

“那個……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你可曾聽過?”

聞聽林旭這個略顯遲疑的提問,靜姝方才轉怒為喜,她起身來到林旭身側,輕笑說道:

“妾身自然知曉,夫君,您現在就不怕我難作了嗎?”

聞聽此言,林旭是一副無可奈何地表情,無辜地望著靜姝,如願收獲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隨後,靜姝忽然收斂笑容,正色說道:

“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不是泛泛可比,夫君你切不可疏忽大意……”

...................................................................

幾乎是在本尊金身與靜姝共同探討霍山君那張底牌的同時,林旭的化身也啟程前往造訪江家集土地廟,此行他是為了借用老土地黃世仁的豐富經驗和祂多年經營積累的人脈資源。

考慮到雙方共同利益太多,這種聯盟堪稱牢不可破的典範,倒也不需要太多客套。雙方一見麵,林旭便開門見山地說道:

“外舅知道天下間最擅長陣法的流派是哪一家嗎?”

聞聽此言,土地爺黃世仁捋著胡須,眯起眼睛說道:

“嗯,兵家所擅之陣法多為戰陣殺伐之道,雖說攻殺多變別有玄機,不過單以陣法而論,仍然首推陰陽家。未明,你為何突然問起此事,可是遇見了什麽為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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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 陰陽家
林旭向黃世仁簡要介紹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不利地位,唉聲歎氣地說道:

“霍山君那家夥是狼子野心哪!它敢公開挑戰,想必這座大陣不會是徒有虛名的樣子貨,我雖然也懂得一些陰陽五行之道,但破陣沒多少把握,這才要向你老請教。”

聞聽此言,黃世仁立即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地說道:

“無妨,此事隻管交托老夫便是。早年間,老夫曾在王屋山見過不少陰陽家弟子活動,想必他們的山門也在那左近,待我親往王屋山一行,必定替你延請到得力人手。”

林旭當即點頭表示讚同,然後說道:

“林某這裏先謝過了。”

“哎,憑你我之間的交情又豈需如此客套,你且在此安心休息幾日,靜候佳音吧!”

土地爺黃世仁大力保證,祂一定會請到陰陽家前來相助,林旭那顆忐忑不安的心似乎也可以暫時消停一會了。

..........................................................

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大秦帝國馬上要玩完了,這塊片界在一波接著一波的片界衝撞融合中同樣也處於搖搖欲墜的危險境地。明白前者危機狀況的人多如牛毛,要問了解後者內情的人,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鳳毛麟角了。

在先秦的諸子百家當中,陰陽家素來以陰陽變化和五行轉換,以及五德終始等理論為基礎,同時精通術數、曆算、堪輿等法門的一大流派。

所謂的陣法,始終脫不開陰陽五行變化的範疇,因此陰陽家個頂個都是陣法之道的行家裏手。同樣的,他們也是善於透過貌似平常生活中,人們習以為常的自然現象判斷事物本質的一群特殊人士。

隨著近些年來,外來的大小片界不斷撞擊本片界,融合規模一次比一次大。

雖說這些撞擊過來片界普遍影響不大,不足以即刻產生顯著的天兆示警。然而,由此所引發頻繁的自然災害,早已引起了陰陽家們的矚目。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當土地爺黃世仁透過舊日的人脈關係,幾經輾轉尋覓到位於王屋山的陰陽家山門之際,山中的陰陽家本部正在召開一場氣氛異常嚴肅的學術討論會。

一大堆白胡子和花白胡子的老頭湊在一起,頗有和諧年間開大會的架勢,這些人不是那些隻靠嘴把式和賣身投靠這兩招本命技能混飯吃的磚家叫獸,他們是陰陽家的嫡係傳承弟子,一等一的專業技術人士。

“……師叔所言有理,奈何我等並無回天之力,依在下所見,不若封禁洞天,暫且避過風頭。”

正在起身發言的這名老者須發皆白,一頭銀發若堆雪,但精神矍鑠,舉手投足間絲毫不見老態。這位一看就知道年齒俱長的老者,卻向對麵那個看似隻有二十歲出頭年紀的年輕人恭敬地征詢意見。這個貌似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卜一開口,嗓音雖與外表年齡相符,但他那老氣橫秋的語氣,委實不像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

悠然長歎一聲,從主位起身的年輕人負手而立,審視的目光掃過在座眾人,緩緩地說道:

“唉,本門傳承千載,曆經無數風雨波折,道統流傳至今不墜,隻怕眼下這一劫避不過呀!”

正當此時,一陣叩門聲傳來,負責看管門禁的一名老者驅動法器開啟了房門。隻見一名童子裝扮的少年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說道:

“啟稟大祭酒,山門外有客求見。”

剛才與那名奇怪的年輕人商議是否要封閉王屋山洞天,籍此避過劫數的那名老者聞聲勃然大怒,叱罵道:

“混賬,誰叫你進來的?不知道我們在商議大事嗎?快滾!”

聞聲,坐在首位的年輕人皺了皺眉,他輕輕一擺手,插言說道:

“馮師侄,你且慢動怒。惠生,外麵究竟是何人到訪?”

這個前來傳訊的少年被人罵得狗血噴頭,這會嚇得渾身顫抖,連頭也不敢抬起,低聲說道:

“啟稟大祭酒,來人執意不肯說明身份,隻說是您昔日的故人求見。”

陰陽家的大祭酒職位,大致相當於墨門矩子,此時這位外貌猶如弱冠少年的大祭酒也站起了身,麵上神情稍顯詫異地說道:

“哦,來的共有幾人?”

“二人,皆是年邁老者,其中一個好像是地祇。”

聞聽此言,少年時服食仙草,以致容顏不老的這位陰陽家主事人司馬長空將右手縮回袖中,開始默默掐算著對方的來意和衍生的吉凶變化。

不久之後,司馬長空停止了占算,這次得到的占卜結果太古怪了,他不禁猶疑起來,思索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嗯,也罷!惠生,請兩位客人在前廳用茶,告訴他們,我稍後便到。”

這時,坐在司馬長空左手邊的那位胡須花白,外表看起來像是五旬年紀的老者站起身,說道:

“師兄,此間大事尚未議定,你豈可半途抽身而去?”

麵色陰晴不定的司馬長空轉回頭,他衝著老者微微一笑,說道:

“哎,此事的確關係門戶興亡,因此也非是旦夕所能議定的。今日大家既已開誠布公,不如你們先回去好生思量一番,待來日再行定奪也為時不晚哪!”

丟下這麽一句話,司馬長空便負手揚長而去,留下了一屋子的老頭們互相大眼瞪小眼。他們著實不曉得自家的這位主事人是怎麽想的,居然拋下門戶大事,無端地跑去會見兩個閑客。難不成,跟這兩個客人見麵的事情比陰陽家的生死存亡還來得要緊嗎?

腳步輕快地走進客廳,司馬長空就一眼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麵容,他麵帶笑容一拱手,說道:

“我當是何人到訪,原來是諸葛兄你呀!一別數年不見,信方道兄別來無恙否?”

一身青色長衫,頭戴方巾的諸葛遊起身衝著司馬長空躬身還禮,說道:

“大祭酒太客氣了,遊此來是為向司馬兄引薦一位客人,這位是黃兄,淮南江家集的土地爺。”

聞聲,早已留意到與諸葛遊同來的這位神秘客人身上隱約閃爍的神光,司馬長空同樣衝著黃世仁深施一禮,說道:

“哦,在下失禮了,見過尊神。”

“豈敢,豈敢,老朽不過是一地祇,安敢受大祭酒如此大禮?”

雙方見麵後例行的客套過後,司馬長空恢複了身為一派之主的深沉氣度,他姿態雍容沉穩地說道:

“不知二位前來本門所為何事?”

一身道士裝扮的諸葛遊看了一眼黃世仁,雙方交換了眼色以後,他神情泰然端起了茶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這時候,黃世仁則正襟危坐,正色說道:

“實不相瞞,本土地亦是受人所托,特來向陰陽家求助,還望大祭酒成全。”

司馬長空看著隻管喝茶不抬頭的諸葛遊,沉吟了一下,詢問說道:

“不知此事來龍去脈,一時難以決斷,黃土地可否為在下解答疑惑?”

世間罕有千年不滅的世家,千年教派卻十分常見,究其原因不外乎是血脈傳承的固有弊端無法克服。

無論家族的祖輩何等英明神武,睿智善謀,終歸架不住後世子孫不肖,哪怕是龍種也免不了有賢愚之別。龍生九子,各不相同,要說這一點倒也不足為奇。關鍵是家族傳承必須要有規矩可以遵循,立嫡立長的繼承製度雖然能避免不必要的家族內耗,但是這種方式選出的繼承人才具不足,到時整個家族都要跟著遭殃。反之,單純以個人能力高低判斷繼承權,很快又會釀成慘烈的內鬥態勢,甚至都等不到外來威脅現出端倪,偌大的一個家族便已自家殺得四分五裂了。

黃世仁請來引薦帶路的這位昔年故交諸葛遊,他是出身於邯鄲諸葛氏的修行者。別看諸葛家的名聲不大,諸葛家族卻是少數幾個從先秦時代一直延續傳承下來的修行世家之一。

雖說諸葛家族的權勢和財力都談不上令人側目,家傳的修行法門也未見得如何高明,憑著傳承逾千年而道統不絕這一條來看,在外人看來是籍籍無名之輩的諸葛家族也是個不好惹的厲害角色。

在旁邊靜心品茶的諸葛遊雖未開口幫腔,但他坐在這裏替黃世仁撐著場麵,這個行為本身便已表明了自身立場。司馬長空在麵對土地爺黃世仁的時候,尚需考慮到此次會麵另有諸葛家族的情麵在內,為此他不得不再三考量才能作答。

這時,黃世仁也不遮掩己方的弱勢,很快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說道:

“……霍山中的妖族結成聯盟,欲與霍山神林未明為難,在山中擺下一座大陣向我那林賢弟發起挑戰。故此向老朽請托,尋覓精通陣法的專才,故而老朽不遠千裏而來,專程為向貴門求援。”

聞聽此言,司馬長空的麵色逐漸和緩下來,語氣略帶幾分不屑地說道:

“陣法?如今的那些妖族又能懂得什麽陣法?若是傳說中上古妖族所傳承的諸天星辰大陣,倒是值得一觀。”

聞聲,黃世仁連忙擺手,解釋說道:

“大祭酒切莫如此輕視,妖族所布此陣,據傳名喚作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

聽到這個奇異的陣法名稱,司馬長空儒雅而自信的笑容,仿佛在一瞬間凝固在了臉上。沉默不語半晌,他才鎮定下來,語氣中不無尷尬地說道:

“哦,這陣法的名頭,老夫也是生平頭一遭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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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湊巧
常言說:瘡怕有名,病怕沒名。

假如說某一日,你不幸患上了牛皮癬、白癜風之類的頑疾,大可以不必急著四處奔波求醫問診,反正尋常大夫對這種世界級挑戰難度的頑症所能做的事不多。

比起前麵這個狀況更可怕的是,如果你忽然發覺身體不適前往醫院檢查,被醫生告知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壞消息是你得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病症,現在大夫們連該怎麽治療都還沒合計清楚,那個好消息是他們已經決定了,打算用你的名字來命名這種新的絕症。好吧!你得承認一個杯具的人生發展至此,應該可以升級到茶幾的境界了。

萬事萬物,殊途同歸,合於道者存,不合者滅,其實談到陣法也是同樣的道理,沒什麽太大區別。

傳統戲劇演員有所謂台上十分鍾,台下十年功的說法,由此推想可知,在片刻輝煌的背後,往往隱藏著常人難以覺察的長期準備和籌劃。若是預知一座大陣布設的原理,並且作出周全準備,那麽隨便找個初出茅廬的後生小子都能按部就班地破陣。反之,不清楚陣法來源和原理,哪怕是畢生鑽研陣法的大師級人物貿然出手,照樣難以破解實際水平遠不如自己的對手預先布局。

陰陽家的金字招牌乃是千年時光鑄就,司馬長空人老成精,他不想自家招牌砸在自個手裏。猶豫了一會,穩妥的思維占了上風,司馬長空歉意地一笑,對遠道而來的土地爺黃世仁說道:

“實不相瞞,本門正在商議一樁大事,目下抽出人手前往霍山,大不相宜。”

當麵回絕土地爺黃世仁的請托,此舉未免不給老朋友諸葛遊麵子,司馬長空自認為說出口的這個理由無懈可擊。因為他根本也沒撒謊,隻不過把本來就存在的困難情況稍微誇大了一些而已。

豈料,聞聽此言,老土地黃世仁反倒捋著胡須一笑,隻見祂擠眉弄眼地說道:

“大事?莫非大祭酒是在與同門商討如何應付片界融合之事?”

聞聲,好似被人在胸口重擊了一拳,司馬長空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旋即湊近到黃世仁近前,壓低聲音說道:

“怎麽?尊神也知曉此事?”

一副老神在在模樣的黃世仁擺出高人的姿態,點了點頭說道:

“如此大事又豈是我一個小小土地可以知道的?乃是吾那至交霍山神林未明轉告老朽的,大祭酒若有意詢問內情,隻怕您得親自向我那位林賢弟討教了。”

聽了這話,司馬長空不免有些進退維穀的感覺,他的確很想從黃世仁口中摳出些內幕,不過看這樣子對方是打定了主意堅不吐實。

左思右想之下,司馬長空忽然靈機一動,他施展出了“拖”字訣,說道:

“茲事體大,在下也不敢獨斷專行,尚需與門中諸位長老磋商方可定奪。不知二位可否先在本門靜候幾日,等待結果呢?”

聞聲,黃世仁扭頭望著諸葛遊,見他笑而不語。隨即,黃世仁明白了這位引路人的意思,咳嗽一聲,就坡下驢說道:

“不妨事,老朽隻管一個鎮子,出來耽擱幾日也誤不了什麽大事,大祭酒您請自便。”

見狀,司馬長空鬆了一口氣,衝著黃世仁和諸葛遊一拱手,說道:

“既是如此,那在下暫且失陪了。惠生,你來安排兩位貴客前往精舍安歇,務必好生款待,不可輕忽怠慢。”

安頓好了兩位訪客,司馬長空滿懷著心事朝會堂方向走去。沒等走到正地方,他便已聽到了一陣甚囂塵上的爭吵聲,以及巴掌大力拍著桌子的動靜,司馬長空先是一愣,跟著眉頭緊鎖,加快了腳步。

自古艱難唯一死!在此等生死攸關的天地大劫麵前,縱然是過往的世外高人也清高不起來,適才司馬長空不在的這一會功夫,陰陽家的會堂裏便已吵成了一片。

當開會的眾人瞧見大祭酒司馬長空黑著臉出現在門口,室內混亂的爭吵聲戛然而止。剛才還與人辯論輸掉的高天誠即刻衝上前去向司馬長空訴苦,他惡人先告狀地說道:

“師兄,你可回來了。他們這些晚輩也太不像話了,竟然敢說我是個老糊塗蛋。”

聞聽此言,司馬長空險些被氣了個倒仰,隨即他又想到正經事更要緊,當下司馬長空也就沒心思糾纏這種狗屁倒灶的小問題了。

司馬長空作出一個雙手下壓的姿勢,示意會場中的眾人安靜下來,而後開口說道:

“好了,汝等少安毋躁,聽我一言。你們誰可知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是何物?”

隻聽得司馬長空此言一出,聚集著陰陽家數十名核心骨幹的會場內鴉雀無聲,眾人麵麵相覷,無不是滿臉驚疑之色。人盡皆知,陰陽家是對陣法最為熟諳的修行流派,在這方麵他們要是自認第二,那天底下就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不過也正因如此,陡然之間聽聞一個無比陌生的陣法名稱,所帶給這些內心無比驕傲的專業人士的心理衝擊,遠遠超乎常人想象。

現場沉寂了許久,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打破沉寂,說道:

“這個……這個陣法,我知道。”

聞聲,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這個發言者身上,他並非是有資格列席會議的大佬,而是一名負責端茶倒水的晚輩弟子。若非會場裏始終沒人吭聲,當著如此多的師門長輩,他大概也不會鼓起勇氣開口。

這時,司馬長空炯炯的目光投向這個平素他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弟子身上,沉聲說道:

“哦,你叫什麽名字,又是從何處知曉此陣?”

“啟稟大祭酒,弟子劉德明,前月弟子早課遲到受罰打掃藏經閣,無意間看到了一部殘本古書,那書中便有提到這個陣法。”

獲悉情報來源居然是在陰陽家山門內的藏經閣,司馬長空一直緊繃的麵部神經略微鬆弛了些,轉而聲音溫和地說道:

“那書現在何處?”

“回稟大祭酒,書在弟子房中。”

不待司馬長空說話,坐在旁邊的高天誠猛地一拍桌案,大聲斥罵叫道:

“混賬,那你個小兔崽子還愣著幹什麽,速速取來。”

慣於倚老賣老和玩橫的,高天誠這廝比起深居簡出,罕與跟晚輩弟子接觸的司馬長空來,無疑是更具威懾力的存在。

劉德明這個幸運地在眾多大佬麵前嶄露頭角的後生小子,立時被嚇得噤若寒蟬,聲音顫抖著說道:

“是!是!弟子這就去取。”

說罷,劉德明一溜煙地跑出了會堂,饒是如此高天誠還不肯罷休,他氣鼓鼓地說道:

“哼,竟然學會了夾帶私藏,這班年輕人太不像話了,似我等初入門時,焉有如此不堪之舉?”

見此情景,本不願說太多的司馬長空也忍不住了,緩緩地說道:

“師弟,慎言哪!即便年輕人一時糊塗犯了錯,你我到底是他們的長輩,豈可不問情由便輕易怪罪?”

聞聽司馬長空的說法,高天誠吹胡子瞪眼地反駁說道:

“師兄,您總是這麽縱容小輩,照我看都把他們給慣壞了,一個個都不成體統。”

心不在焉的司馬長空沒有反駁高天誠,僅是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等到高天誠在那裏嘟囔了幾句也就沒再說出什麽來。

過了不多時,那個被高天誠盯上的倒黴孩子一路小跑進到會堂之內,他躬身在司馬長空麵前雙手奉上了幾頁發黃的紙片。這邊沒等司馬長空開口,厚著臉皮跟過來的高天誠驚呼了一聲,說道:

“哎呀,一本書就這麽少,你是怎麽搞的?”

在兩位師門大佬跟前,神情緊張得連自己的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自覺倒黴到家的劉德明欲言又止,聲音細若蚊蚋地說道:

“是,這本書隻有這幾頁了,所以弟子才鬥膽拿回房中,想查一下出處。”

聞聽此言,司馬長空抬手製止了高天誠預備借題發揮,長篇大論批判年輕弟子不服管教的舉動,說道:

“唉,也罷。德明,此等事你切記了,下不為例喲!”

聞聲,劉德明如蒙大赦,他點頭如搗蒜地說道:

“弟子謹記訓誨,謝過大祭酒不罪之恩。”

示意這個可憐的孩子退下,司馬長空小心翼翼地翻閱著這幾頁顏色黃得發紅,隻怕是稍微用力些便要碎成渣滓的紙片,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怪哉!老夫少年之時也在藏經閣待了十年之久,為何不曾見過此書?”

圖書典籍作為人類發明的一種信息載體,其實算不上先進,但是很有趣的一點是,各種信息載體的壽命長短,與它們的技術先進性成反比。

生活在史前時代的人類在洞穴岩壁上用礦物顏料隨意塗抹的符號圖畫,若不被人為破壞掉和被自然風雨侵蝕,大概可保萬年後光豔如新。技術更進步一些的竹木簡牘,擱在幹燥環境中也能維持數千年不朽,出現時間較晚的紙張雖然是出了名的易燃易損品,假如保存得當的話也能維持千年以上的使用壽命。到了最後,當然也是最垃圾的信息儲存方式,肯定得數到現代社會廣泛應用的各類高科技信息載體。

譬如說,人們最熟悉的光盤和硬盤、U盤等現代信息載體,平均壽命僅在幾年在十幾年之間,一旦超期之後,內部儲存的信息不需要外力破壞也會自己完蛋。

換言之,在人類的發明中,那些越是看似笨拙的信息保存方式,曆經漫長歲月留存下來的幾率也就越高,反倒是那些貌似先進便捷的技術更容易惹出亂子來,不知道這種悖論是否也驗證了某些匪夷所思的理論。

司馬長空麵對著這幾頁泛黃的紙片冥思苦想了良久,可惜仍不得要領,突然間他失態地大叫了一聲。隨即,司馬長空興奮起來,說道:

“原來如此,無怪乎老夫都不知出處。”

初步判斷出這些紙片的來曆,司馬長空高興了沒多一會,馬上他的臉又拉了下來,扼腕歎息說道:

“術業有專攻,老夫的學識還是不到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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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史家
在春秋時代相繼爭鳴天下,引領時代風潮的諸子百家可謂各有所長,除卻以秦始皇的幹爹呂不韋為始祖的雜家是樣樣通,樣樣鬆出名的大雜燴之外,其餘諸家所專擅的領域各有不同。

史家專一鑽研古代典故和那些被淹沒在時間長河中的隱私秘聞,要是想詢問點什麽罕有人知道的小秘密,跟他們打聽那算是找對人了。

知道別人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是活不太久的,這一點不光是撈偏門的專業人士心裏清楚,史家也是一樣門清。為了防備係統風險爆發,他們也不情願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史家在戰國時期就拆分為兩係,而且在表麵上看起來是涇渭分明。在列國朝堂上正襟危坐供職君王的那部分人稱作官史,在江湖草莽中廝混的這些人則稱作稗史。當然了,後者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從屬於史家的真實身份,這也是賴以自保的韜晦策略。

史官在朝廷裏也算一份清閑差事,但他們下筆記錄曆史時,難免受到執政者的掣肘和牽製。

一貫偉大、光榮和正確的大人物們,在私底下總會有一些不願為人所知的隱私和忌諱。大佬們出於各種原因,想要從史書中刪除掉某些內容,避免自己心狠手辣,抑或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光輝事跡流芳千古,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行為。

每逢遇見這種萬分憋氣的情況,那些唯唯諾諾的史官都會乖乖地接受上級指令,不過稍後一些時候,他們就會悄悄地把這些消息透過特殊渠道,“無意間”泄露給隱身民間的稗史知曉。隨後,由稗史們負責把那些曾經真實發生過,但在官修史書上麵永遠不會落下一個文字的曆史事件,摻雜在一些看似荒誕不經的內容裏修成一部野史,以此作為正史之外的有益補充。

正因如此,當人們往往麵對一件事的不同版本,本能地傾向於采信野史的說法。起碼來說,野史在客觀立場上,絕對比經過層層政審的官修史書靠譜多了,不必為尊者諱,這一點就勝過了千言萬語。

陰陽家大祭酒司馬長空從弟子劉德明手裏得到了幾頁殘本,他是絞盡了腦汁也沒能解讀出那寥寥幾頁紙片所包含信息。倒不是說司馬長空這位大祭酒不學無術,連入門不久才疏學淺的劉德明都能看出的內容,他沒道理看不出來。關鍵這份殘本不是用同一種文字寫成的,前麵殘存的幾頁鳥篆難不住司馬長空,後頭幾頁那些又似蟲爬,又似蛇蟠的古文,解讀起來確實很叫人撓頭哇!

折騰了許久也沒能有所突破,司馬長空隻有破例向外求援,此時他想到了自己的一位多年好友,隱遁在民間的一位稗史鄭鐸。

史家精研文字典籍,在諸子百家之中,史家是最善於從文字材料中發掘出信息的。旋即,司馬長空借口閉關,暗中遁走前往山外的鄭鐸家中向他討教。

混合著麥草築起的土坯房屋,其上以茅草蓋頂,窗戶紙漏了幾個窟窿的窗扇在風中發出幹啞的吱呀聲。這棟可稱是家徒四壁的房子裏,唯有那占據了一整麵牆的大批書籍,顯示出主人家的與眾不同之處。

“……此乃上古大巫祭文的抄本,惜哉已是殘缺不全。司馬兄,請來看此處,在下以為這幾個蟲篆就是從祭文中直接勾描下來的原文,描摹者不通巫術,所以這幾個字寫得形似而神非,沒了那種神韻。適才你提到的那座妖族大陣,在史上隻出現過一次,故而聲名不顯。”

說著,這位在鄉野間靠教授蒙童賺一點微薄收入為生的稗史鄭鐸,隨手從身邊的書架裏翻出一本發黃的舊書,他翻到其中的一頁,特地指給司馬長空看。

的確,這本書中相關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的描述也是很少的,通篇全加起來才四十幾個字,殊不知卻是記載著上古時代一場至為慘烈的大戰。

兩個人談完了正事,司馬長空又再次舊事重提,語氣沉重地說道:

“鄭兄,緣何不願隨我入王屋山洞天,覆巢之下無完卵之理哪!”

聞聽此言,稗史鄭鐸忽然大笑起來,連連擺手說道:

“老子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司馬道友,你不覺得我等正身處在激流湧動的潮頭之上嗎?未來禍福難料,古之聖人尚且難以斷言吉凶,你我不過比凡人多了幾分神通而已,安敢自命能窺見天機呢?”

隱約感到鄭鐸話中似有所指,一時之間,司馬長空不能斷定這位老朋友究竟是跟自己開玩笑,抑或是他真的有了什麽未卜先知的神通。

於是,司馬長空躊躇著說道:

“那鄭兄之意是?”

“那位向你們陰陽家求援的霍山神,十分有趣。”

聽了這個論斷,司馬長空未覺意外,繼續追問說道:

“何以見得?”

抖了抖自己那兩隻打著大小補丁的寬大青布袍袖,這位外表似足了生平不得誌窮酸書生的稗史鄭鐸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步說道:

“風雨飄搖之中唯見一枝獨秀。司馬道友,不覺得此子非比尋常嗎?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時,須待非常之機。”

聞聽此言,司馬長空也點頭稱是,接口說道:

“嗯,逆勢而起確有些門道,隻是天下大勢已然如此,縱有回天之力,又待如何?”

這時,鄭鐸神態略顯癲狂地大笑起來,他手舞足蹈地說道:

“哈哈哈哈,若論生死之間,果有大恐怖,然如我輩中人,安可惜命保身而不求大道焉?唯有知難而進,於千難萬險之中踏出一條生路,方是我輩安身立命之本。”

對於以追求不朽為終極目標的修行者們而言,那些稟賦特異的先天真聖是他們無法望其項背的超卓存在,隻可追慕而難以效法,但後天仙真依然有望成就的。

矢誌不渝地追尋大道的軌跡,在紅塵俗世的糾葛中尋覓通向不朽的道路,這是任何一個修行者心底裏無法泯滅的最深渴望。要說比起這個宏大長遠的目標,修行者身邊的其他東西都是可以犧牲掉的。金錢、權勢、地位、榮譽、親情、愛情、友情,一切被人類所稱頌和渴望得到的東西,乃至於每個人最珍貴的生命,這些都不過是修行者不惜以身殉道的祭品而已。

罕有哪個修行者僅憑一生一世就達到霞舉飛升的無上境界,多數人的努力也無非是靠一世接著一世的持續積累,然後冀望著在無盡輪回之中,從無數個不可能當中,苦苦尋找著僅存的一線可能。

終日裏被門戶中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纏不休,老是得板著一張臉對人。外貌宛若弱冠青年的司馬長空時常覺得少年時的一腔熱血早已冷卻,但此刻在鄭鐸擲地有聲的這番話跟前,他還是止不住地一陣熱血沸騰。在恍惚之間,司馬長空仿如回到了昔年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熱血青春歲月,重新體味著那一份無所畏懼,戰天鬥地的豪情壯誌。

待得情緒逐漸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再度被老朋友輕易地煽動了,司馬長空不禁露出了苦澀的笑容。這事該說什麽好呢!老夫聊發少年狂啊!

鄭鐸不是那種徒有一副尖牙利嘴,色厲內荏的儒生,他是史家嫡傳弟子。昔日,化名行走江湖曆練之時,鄭鐸也曾留下“刀筆無雙”的老大名頭。

這時,鄭鐸見司馬長空已然醒悟過來,方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從古至今,妖族始終是我人族心腹之患,若妖強則人道衰微,人道大興則妖魔斂跡。當今之世,大秦朝堂之上若無有妖孽涉足,想必天下尚不致這般昏亂。”

聞聽此言,司馬長空的心中一凜,即刻反問說道:

“哦,如此說來朝廷中是有大妖潛伏了?”

“哼哼,又豈止是大妖,那簡直是妖孽橫行啊!”

素來以善於打探消息和書寫黑曆史出名的史家,不僅在大秦帝國的朝廷內部有著深厚寬廣的人脈關係,耳目靈通的稗史們也很擅長透過民間的其他渠道搜集小道消息,因此鄭鐸總能知道一些別人不清楚的秘聞,這是完全不值得驚奇的一件小事。

司馬長空聽出了鄭鐸的言外之意,他驚訝地說道:

“鄭兄是欲借霍山神手中之刀,滅妖族的銳氣?”

聞聲,鄭鐸朗聲大笑,說道:

“此正吾所欲也!”

思量著此事的前因後果,司馬長空也點了點頭,說道:

“既是如此,我等出手倒也是順理成章了,隻是鄭兄你也要跟去霍山嗎?”

在屋子裏來回踱步的鄭鐸搖頭晃腦,說道:

“某有預感,此役值得在史書上記一筆,既然官史不可能寫進官修史書,不如讓我這個沒什麽出息的野史官來代勞一下吧!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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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峰下舊山神廟正殿

“來,林賢弟,愚兄代為引薦。這位是陰陽家的司馬大祭酒,這位是史家的鄭先生……”

土地爺黃世仁不厭其煩地向林旭逐個介紹祂經過一番辛苦請來助拳的這些幫手們,隨後老土地隨便找了個借口把林旭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叮囑說道:

“賢弟切不可輕視來人,諸子百家傳人皆有不凡之處,尚需要待以上賓之禮,切不可輕慢之。”

聞聲,林旭咧嘴一笑,說道:

“這個我明白,這次還得多謝您老不辭勞苦,替我找來這些幫手。”

“哎,以咱們的交情,說此等見外的言語,你是要寒磣老夫嗎?江家集我已多日未回,事情既已辦完,老朽也不便在此久留,這就告辭了。”

見黃世仁急著回去,林旭也沒有挽留祂,說道:

“哦,霍山君可能有耳目在附近,為了安全起見,我送你回去吧!”

天曉得那個已經暴躁得快瘋掉的虎妖霍山君能幹出什麽勾當來,對於林旭的一番好意,武力孱弱的黃世仁不敢拒絕,隻得歎息著點頭說道:

“唉,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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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預謀
由大祭酒司馬長空出馬,親自率領著陰陽家一班人馬公然入住天柱峰下舊山神廟,他們一路上根本沒有掩飾行跡的意圖。

除非霍山君在山神廟附近布置的眼線突然之間集體瞎了狗眼,否則又豈會看不到那麽多光彩各異的遁光飛過,僅僅半個時辰後霍山君便收到了前方探子送回的詳細報告。

粗略地看過一遍文書,霍山君狂笑著拋下了情報,說道:

“哈哈哈哈,陰陽家?那廝以為請來了什麽高人就能贏了老子?”

身為霍山君心腹謀士的貝大夫可沒有這麽樂觀,它摸著兩撇小胡子說道:

“山君哪!近來山中的各路妖王蠢蠢欲動,這些家夥一向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此番決勝其實不在鬥陣,那陰陽家也不足為患,怕隻怕禍起蕭牆之內。”

聞聽此言,霍山君嗤之以鼻地說道:

“那些家夥一個個色厲內荏,明明心裏恨老子要死要活的,偏偏明麵上不敢有所動作,哪次在我麵前不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奴才相,憑這群無膽蠢物能幹成何等大事?隻要我自己不行差踏錯,這些廢物又能奈我何?”

妖怪從來就不是以團結著稱的族群,妖怪們相互血腥殘殺的時候,遠比與人類修士發生爭鬥的機會多得多。過往為了爭奪山中的地盤和血食,頻繁引發爭鬥的妖怪們,彼此之間積怨之深,業已到了難以化解的程度。縱使妖王們都不喜歡霍山君這種盛氣淩人的梟雄騎在自己頭上,但是過往積累下的大量矛盾也使得霍山的各路妖王難以聯手合作。

見小利而忘命,行大事而惜身。倒也怨不得霍山君瞧不起這些目光短淺,野心也很有限的土鱉妖王,在這一點上來說,它們的確是很不成器。

收斂了笑容,霍山君轉而又想起一事,扭頭跟貝大夫說道:

“對了,青丘氏那邊可有回音?”

聞聲,貝大夫搖了搖頭,說道:

“那老狐狸不肯據實相告,隻說山神廟門禁森嚴,女兒一時無法聯絡到,一再拖延給出答複。山君,九尾狐一族該是在謀劃兩頭下注了。”

一直在旁邊啃著烤山芋的熊妖賈丹,此時它也插言說道:

“老貝說得是啊!那一窩子狐狸精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保不齊啥時候它們就把咱們都給賣了。”

聞聽此言,霍山君依然不置可否,負手在洞府裏轉悠了幾圈,然後說道:

“貝大夫,務必盯緊了九尾狐一族,待我收拾了那廝,再跟這個養不熟的老雜毛算這筆總賬。”

所謂算人者,人亦算之。既然想要利用對方,那就要有被對方反過來利用的覺悟。

九尾狐一族算得是妖族中的名門望族,因此在某些事情上,它們是抱定了有恃無恐的態度。雖說如今的妖怪們文明程度大幅度倒退,很多時候是不太講究這個名門望族的頭銜,終歸架不住總有一部分妖怪和大部分的神民肯買賬。九尾狐一族采用的這種所謂不偏不倚中間站的作法,犯了首鼠兩端的大忌,但這也是建立在自身實力基礎之上的。

千萬莫看霍山君嘴上說得如此強硬,等到真格要它動手鏟除九尾狐的時候,恐怕霍山君還真得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擔不擔得起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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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山九尾狐一族密室

“女兒啊!你究竟要站在哪邊?為父數度詢問,你始終不肯作答,照此拖下去也非是長久之計呀!”

蓄著一臉花白胡須的尖臉老者,此時正與狐女靜姝交談,不過隻看那一臉無可奈何的沮喪表情,顯然是這次談話沒能達到預期目的。

向來精靈古怪的靜姝連林旭都拿她沒轍,隻見她不動聲色地說道:

“女兒自有主張,請父親您不要再問了。”

聞聲,尖臉老者又歎了口氣,說道:

“唉,也罷!兒大不由爺,便隨你去吧!”

暫且不提狐女靜姝在算計什麽,日子在一天天飛快地過去,轉眼便到了霍山君與林旭預定鬥陣一決雌雄的時間點。

當林旭帶領著一眾手下和陰陽家前來助拳的諸人,還有史家的鄭鐸來到霍山君布設的大陣外麵,這裏早已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數以千計的旗幡高高豎起,飄揚飛舞的繡帶在山風吹拂下烈烈作響。隨著這座大陣逐漸運轉展開,地麵上層層升起的迷霧遮蔽了旁觀者的視野,大約除了位於高台之上坐鎮指揮的霍山君,再也沒有誰能處於總覽全局的位置了。

見此情景,隨同林旭前來的副將張昕倒吸一口涼氣,喃喃地說道:

“好大的陣勢!”

林旭聞聲搖了搖頭,說道:

“別著急,我看霍山君這陣勢還沒擺完呢!”

果不其然,霍山君表麵上極為大度地請來了林旭等敵人旁觀布陣的全過程,實則在暗地裏留了不止一手。此刻見林旭等人業已到來現場,霍山君幹脆站起身來指揮布陣,它不住晃動手上的兩麵令旗,下方大陣內的小妖們接到指令後變化著陣勢。僅在眨眼之間,大陣從整體規整有序,迅速朝著雜亂無章發生變化。

與此同時,一股飽含凶戾血煞和死亡陰沉的氣息由陣內隱然透出,好似浮現出一頭洪荒巨獸欲擇人而噬的身影。

看到了這一幕,旁觀者們也都明白了,霍山君前麵的諸多布陣手段,充其量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把戲而已,如今這種狀態才是真正九死一生的殺手鐧哪!

完成了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的布設工作,誌得意滿的霍山君遠遠地衝著林旭等人一拱手,聲如洪鍾地說道:

“諸位朋友,既然已經到了,那便請下場破陣吧!”

聞聽此言,林旭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朗聲說道:

“嗬嗬嗬嗬,破陣也不必急於一時,足下未免過於心急了吧!”

霍山君聽著林旭出言擠對,不由得怒火上衝眉頭倒豎,跟著它冷哼了一聲,說道:

“那好,諸位不妨慢慢商量,等何時想清楚了,再入陣也無妨啊!”

說完,霍山君大搖大擺地一揮令旗,從大陣擴散出來的雲霧將它所在的高台也包裹其中,顯然是拉開了距離,做好防備突襲的準備工作。

認真探察著大陣的狀況,林旭翻回頭跟陰陽家的專業人士們谘詢說道:

“敢問大祭酒,可曾看出此陣的路數?”

在平日裏總是擺出一副不苟言笑做派的司馬長空,這時也是額頭微微見汗,他一雙眼睛死盯著陣勢變化,雙手分別掐算起來。這會功夫,司馬長空是忙得恨不得連腳趾頭都一塊用上了,壓根顧不上搭理林旭。

見狀,司馬長空的老朋友鄭鐸咳嗽了一聲,接過話頭替他解圍說道:

“想來此陣非比尋常,尊神稍待片刻如何?”

聞聲,林旭欠身施禮,說道:

“打攪大祭酒,這倒是我的不對,林某先行告罪。”

幾乎在同一時間,距此三百裏外的一座洞府中,狐女靜姝正在與一個長相平凡得掉進人堆就找不見,但神態舉止顯得愣頭愣腦的青年男子交談。

這時,隻聽得靜姝婉轉地說道:

“六郎,姐姐平素待你如何?”

這個被稱作六郎的青年男子一挺胸脯,說道:

“俺娘去得早,若無姐姐拉扯,俺現在大概連骨頭渣子都爛沒了。”

世家子弟生來錦衣玉食,不為生計愁苦,在外人眼中個頂個都是含著金湯匙降生的幸運兒,不過也不能忘記世家內部勾心鬥角,總免不了生出諸多齷齪齟齬的事情。

某些時候,正應了紅樓夢中所說,這闔府上除了門口的一對石獅子就沒有一個是幹淨的。

九尾狐一族家大業大,雖說麵子上光鮮亮麗,可是在桌子底下也少不了亂七八糟的陰暗麵,靜姝的這名族弟六郎就是其中的一個典型案例。

六郎的母親本是一介姿色尋常的村姑,隻因被酒後亂性的九尾狐一族子弟強暴,嗣後發現她有了身孕。遵照本族血脈不能外流的原則,這名可憐的女子被強行帶回陽春山待產。身在一群異類當中,周遭是充斥著冷漠和敵視、輕蔑的詭異氛圍,這種地方怎麽可能是人類宜居的場所。身心俱受重創,生下孩子不久,六郎的母親便積鬱成疾。

按說凡人的這點病痛對修行有成的妖族算不得什麽事,一顆丹藥足以令剛剛氣絕而亡的凡人起死回生,何況本來還沒死呢!

可是沒人在乎一個凡人女子的死與活,六郎的母親就被放任自生自滅,最終一命嗚呼了。

生母親撒手而去,不負責任的親生父親也壓根無意過問這個不該出世的孩子,六郎降生幾個月就成了沒爹沒娘的孤兒。若非彼時靜姝偶見此事,導致她母性大發,吩咐安排收養六郎,他大概也活不到今時今日。

靜姝對六郎的堅決表態很滿意,笑著點頭說道:

“好,姐姐有一樁九死一生的大事,今日要交代給你去辦理。六郎,你能扛得住嗎?”

“姐姐放心,六郎若是皺一下眉頭,俺就不是個帶把的爺們。”

時間緊迫,靜姝也顧不得指斥六郎言語的粗俗之處,她從袖中取出幾封信箋,囑咐說道:

“嗯,姐姐這裏一共有五封信,你要分別交給白鷹王、赤狼王、摩訶菩提、血河將軍和苦竹老怪,必須即刻出發,要趕在入夜前將所有信箋送到。六郎,可有把握辦到?”

聞聽此言,照舊是一副愣頭青模樣的六郎大力地拍著自家胸脯,說道:

“行,俺的疾風步是全霍山最快腳程的,包管及時送到。”

事已至此,靜姝還覺得不太放心,忠誠和能幹往往是兩種不可兼得的特質。雖說對六郎的忠心她不會產生疑慮,能力方麵就很值得懷疑了,臨了靜姝仍不忘叮嚀說道:

“另外,此事休要走漏風聲,一旦泄露出去,你的性命難保。”

“俺明白!”

經過再三囑咐之後,靜姝才將這一疊信箋交到六郎手中,說道:

“封皮寫有地址和收信人,千萬莫要送錯了地方。”

“好嘞!姐,那俺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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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鬥陣
丈夫林旭正在麵臨一場艱難的戰鬥,作為妻子和未來孩子的母親,靜姝不覺得此刻自己就該乖乖待在家裏,等候最終結果,她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絕不是籠罩在山神夫人光環之下的美麗花瓶。

雖說沒有迎娶正妻,但林旭家裏有孟嫣然和靜姝這兩位平妻,出於一碗水端平的考慮,他並沒有對哪位妻子表示出特別喜愛,隻不過狐女靜姝心裏麵總是覺得丈夫可能更喜歡孟嫣然多一些。猜想的起因不僅是由於孟嫣然的純血統人類出身,而且站在她背後是土地爺黃世仁。這位最初的盟友跟林旭之間淵源深厚,很多地方都能提供協助。譬如說這一次,當林旭遇到麻煩無瑕抽身,也是通過黃世仁的人脈關係才輾轉請來了陰陽家相助。

所謂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這位老土地的重要性,顯然會加重孟嫣然在林旭心目中的份量,這一點也是靜姝所無法容忍的。

一個蠢女人靠撒潑耍賴引起丈夫的厭煩,足夠聰明的女人則要不動聲色地增強自己在家裏的話語權。

早在三年多之前,新婚不久的靜姝便已懷了身孕,奈何九尾狐一族天賦特異,胎兒在母體內要成長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刻,所需時間是人類懷胎十月的數倍之多。考慮到一點,如果在此期間,孟嫣然也懷了孕,靜姝該怎麽辦?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這是她下意識的想法。女人要表現自己的優點,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溫柔體貼,隻是在這方麵靜姝沒有太大優勢,她和孟嫣然隻能打成平手。想要壓倒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隻能選擇另出奇招,才能凸顯出自身的價值。

九尾狐青丘氏擱在霍山也算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靜姝作為家族的嫡長女,她跟任何一位妖王都能說得上話。此番,幾經思慮之後,靜姝選定了幾位最具影響力的大妖,作為策反計劃中的突破口。

適才靜姝專程派出最可靠的族弟六郎送去的那幾封信箋,向這幾位妖王痛陳厲害,勸說它們與林旭暗中合作,不要跟霍山君一條道走到黑的勸降書。

目下,虎妖霍山君所率領著的是一群各懷鬼胎的雜牌軍。各路妖王對野心家霍山君抱有的猜忌之心,大抵比對林旭這個跟妖族不大對路的霍山神還要多出幾分。故此,靜姝從不認為霍山君倚仗這群烏合之眾就能成事。

或許在林旭剛接任神職的頭兩年,霍山君倘若魯莽到孤注一擲,它還有不小的成功機會。

奈何,時過境遷,普天之下也沒有後悔藥這種靈丹妙藥。這次霍山君的鬥陣能否如願以償,主要是取決於老天爺是否願意專門關照它。

翹首目送著族弟六郎遠去,靜姝右手輕柔地撫摸著她那略顯隆起的腹部,眼神中透出一抹不屑,她能做到的事情,一定可以叫林旭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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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著這次前所未有的考驗,司馬長空反複演算了三遍,確信準確無誤,他長出了一口氣,不禁暗自慶幸起來。幸虧在此行啟程之前,從劉德明手中看到了那幾頁殘篇。若不是由此引出了向史家谘詢之事,提前知悉了這個名字長得拗口的大陣底細,增加了一些勝算,陰陽家千年不墜的美譽怕是要丟在這霍山了。

在旁邊看著司馬長空停止了掐指計算,林旭隨即上前詢問說道:

“大祭酒可是有了破陣的辦法?”

聞聲,費盡了渾身解數演算,自信破陣有望的司馬長空言辭稍顯謹慎地說道:

“成敗五五對開,老夫也並無必勝的把握。”

眯起眼睛看著不遠處那座雲霧繚繞,仿如另一個世界的大陣,林旭目光深邃得令人心悸,稍後隻聽他語氣篤定地說道:

“一半機會已經不少了,接下來,我等就要仰仗大祭酒的神通。”

這時,回頭瞥了一眼正在奮筆疾書,興高采烈記錄今日戰況的老朋友鄭鐸,司馬長空幹笑了兩聲,說道:

“慚愧呀!老夫願勉力一試。”

曾有一句名言說過,任何一座堅固的堡壘都是被從內部被攻破的,這一次應當也不例外。

隨著六郎不避艱險地暗中穿梭遞送,狐女靜姝的親筆信被逐一送達大妖們的案頭,由此霍山中的暗流也隨之湧動起來。那些本就不情願支持霍山君跟林旭對抗的妖王們,此刻也開始打起了各自的如意算盤。

“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這座大陣自從上古妖聖白澤首創以來,統共隻擺出過兩次而已。要說上一回顯露在世人麵前,那還是在上古神農氏與妖族的征戰之中。由於這段曆史與人們生活的這個時代,時間相隔過於久遠,被遺忘的經過差不多都變成虛無縹緲的神話故事了,除非是史家那樣專門鼓搗故紙堆的業內人士,否則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族,大家早已將這座大陣忘了個一幹二淨。

這座大陣的複蘇還另有一段故事,前些年霍山君為搜集煉製法寶的材料,帶著小妖們趁夜色在霍山附近連續發掘古墓,在陪葬品中得到的一幅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獸皮陣圖。

陣圖原本是繪製在一塊密布著大小窟窿的獸皮上,這塊堅韌得連刀劍難傷的奇異獸皮,上麵數量眾多的規則孔洞不似是利器傷損,更不像蟲蛀蟻蝕,似足了被某種強力酸液腐蝕而成的窟窿。

當然,不問可知,在這些窟窿的部位,曾經描畫清晰細致的陣圖內容皆已蕩然無存。至少應該承認一條,霍山君的眼力那還是相當不錯的,它花了一段時間辨識出這張獸皮的價值,當即便如獲至寶一般捧回洞府裏。此後,為了修複這幅陣圖,貝大夫又秘密召集了一批精於術數和陣法的大妖協助攻關,隻可惜凡事都有力有不逮的時候。

哪怕是集合了諸多大妖的智慧和經驗,挖空加以心思補全,殘次品終歸是殘次品,太多憑空臆造出來的細節混淆在這座大陣之中。

眼前的這座“九天十地八荒萬妖陣”僅能勉強維持正常運轉,這已是給了霍山君老大的麵子,它的實際威能相較上古時代的原版陣圖,隻能說失之毫厘,謬之千裏。

“叱!”

林旭一行人決定開始破陣,頭一個入陣的當然是陣法行家司馬長空所率領的陰陽家助拳團。

在白蒙蒙的霧氣中大約走了一百多步,司馬長空忽然停住腳步,他站定在原地掐指一算,隨即手持著雲板指向前方,大喝了一聲。說來也很奇怪,本來看似空無一物的濃密霧氣中,應聲傳來了一聲慘叫。隨後,隻見一個小妖不知從多何處跌落下來,狠狠地撞在地麵,一口鮮血噴出暴斃當場。

這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對於專精陰陽五行和術數之道的陰陽家來說,走一路算一路那是最基本的要求。要是跟那些凡人的風水先生一樣手裏端著個羅庚,再掐算半天才能得出結論,簡直是把祖師爺的臉都丟到家了。

這邊司馬長空一出手就擊破了大陣中的一個節點,的確是很見功力,不過這座大陣是由霍山君以下的數萬名妖怪共同推動,司馬長空一次出手也隻是擊殺了一名小妖,對整個大陣的損害程度連九牛一毛都談不上。

這時,林旭心情忐忑地湊近到司馬長空跟前,說道:

“大祭酒,我們下一步該往何處去?”

聞聲,司馬長空環顧著左右,神情慎重地說道:

“此陣乃是上古殺陣孑遺,遇強越強,本來並無取巧的破解之道。適才老夫在陣外觀察,發覺陣勢運轉似有阻滯之處,想必是那霍山君未曾得到全本陣圖,所以目下我們還有一法可以速破此陣。”

林旭精神一振,點頭說道:

“哦,願聞其詳。”

外表好似翩翩少年郎的司馬長空停頓一下,為在場眾人講解說道:

“此陣可分玄、冥、生、死、開、明、休、幻八門,我們適才入陣時所走的方位乃是西南幻門,當是霍山君故意留下的入陣路徑。這一路上我計算陣勢變化,開門此刻當在正北方,隻要我們從那裏殺出去,此陣就算被破了一半。”

信賴專業人士可以節省無盡精力,不要說人類做不到麵麵俱到,即便是神祇也不可能在所有的領域都達到頂尖水準。

略加思索之後,林旭選擇接受司馬長空的專業意見,說道:

“那好,煩勞大祭酒代為引領方向。”

生平難得遇見失傳已久的未知陣法,被勾起了心底求勝欲望的司馬長空微微一笑,朗聲說道:

“諸君請隨老夫同往。”

所謂有法固有破,越是精密複雜的係統也越容易出現故障,隻要抓住弱點下手,往往是一點擊破滿盤皆輸。

隨著陰陽家諸人這一路見招拆招,逐個破解陣內節點,一行人很快便殺到了位於大陣正北麵的開門,此時霍山君對整個陣勢運轉變化的控製愈發感到力不從心。

一怒之下,麵如豬肝色的霍山君猛然站起了身,俯瞰著即將殺出陣外的林旭等人,麵色陰沉地說道:

“哼,別以為破陣之後,老子就對你們沒辦法了。”

鬥陣是最初的原版計劃,當霍山君獲悉精通陣法的陰陽家摻和進來,迅速意識到純粹依靠鬥陣難以達到目的。於是,它順勢更改了先前製定的作戰計劃,直接把鬥陣當作一個引蛇出洞的借口。這次霍山君是做好了準備,把林旭的本尊金身從天柱峰下舊山神廟,那個堪稱堅不可摧的老巢裏麵引出來,它所指望的製勝法寶是霍山妖盟日前集結起來的十萬大軍。

僅憑十個打一個的絕對數量優勢,隻要不是那種水平蹩腳到人神共憤地步的統帥瞎指揮,光是拚消耗這個笨法子也足以耗死任何對手,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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