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0 翻盤
當居於高台之上的霍山君遠遠望見了林旭等一行人從開門突出大陣之外,一早便料定對手會選擇此處,它獰笑起來,高舉著令旗連續舞動。

隨即,一束強烈的紅光騰起,將大半個天空映得通紅,恰似預示著鮮血即將橫流。

這場變故來得突然,的確不會令林旭感到意外。在現代社會見慣了爾虞我詐的複雜人際關係,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極品賤人他也見過不少,況且其中更有許多甘願損人不利己的活雷鋒,林旭從不相信諾言這玩意能當飯吃。哪怕遭遇霍山君驟然變臉的無恥,在他看來也隻算意料之中的變故,若是它不這麽幹,林旭才值得好好驚奇一番呢!

這時,林旭沉穩地捏碎了佩戴在身上的一塊環形玉飾。霎時間,明亮如聚光燈的熾烈白光罩住了同行眾人。

大喝一聲,林旭充滿自信地說道:

“霍山石敢當何在!”

這邊話音未落,由四麵八方傳來低沉悠長的聲音,此起彼伏地說道:

“在——在——在——”

聽到了回音似的作答聲,林旭麵露喜色,他拔劍一指四周正源源不斷殺出來的伏兵,大聲喝道:

“火速結陣困敵。”

“是——”

千萬別看石敢當們在講話的時候一個個語速慢吞吞的,好像是蝸牛和烏龜的同黨,然而當祂們開始行動起來,那動作可是麻利得緊,完全跟講話是判若兩人,動手比動嘴快說得大概就是這種狀況了。差不多在林旭下達命令的同一時間,環繞在這座大陣四周的山峰便已止不住劇烈顫動起來,不斷冒起的玫瑰色霞光是如此強烈,熾烈到了大有遮天蔽日之勢。

“快,變陣,截斷地脈!”

麵對著林旭這一招出人意表的召喚援軍,霍山君臨危不亂,經過數息時間思考過後,它當機立斷對貝大夫下達了改變陣勢的指令。

霍山君飛身跳下高台,指揮著各路妖兵們合力圍殺林旭等人。現在它是打定主意快刀斬亂麻,不管林旭安排了多少後手,隻要當場幹掉他這個霍山神,一切都是天邊的浮雲了。

構思是完美的,假如事情真如霍山君所預期的那樣發展下去,那麽林旭即使僥幸不死,他也得準備好脫層皮。然而,此時的情況卻出現了異乎尋常的變化,霍山君下達的進攻指令不僅沒有被遵照執行,附近還有不少參與合圍行動的妖怪緩緩向後撤退。原本是一個標準的圓球形的包圍圈,此時此刻忽然現出了千瘡百孔的詭異跡象,行動步調不一致所暴露出來的漏洞之多,恐怕比被無數老鼠啃過的奶酪球還來得誇張,瞧這樣子就快要趕上享有係統補丁專業戶美譽的微軟了。

見狀,霍山君又驚又怒,它衝著那些不顧指令自行其事的妖怪們厲聲喝道:

“混賬,你等為何不聽本座指令?九頭鳥,你要往何處去?”

被霍山君指明叫到頭上的這個大妖,見自己實在躲不過了,它隻好訕笑著說道:

“喲,山君,這回真是對不住您了。我家尊主有命,我等遵照執行,今日若有何得罪之處,小的隻能您老多多擔待。”

這邊的九頭鳥臨陣反水隻能算是開了個頭,接下來霍山君麵對著內容幾乎如出一轍的對話,這些聲音分別來自其他方向的中層指揮官,它們現在是擺明了姿態臨陣退縮,拒絕服從霍山君的命令。

眼看著自己精心策劃的布局破壞無遺,饒是霍山君有著鋼鐵般堅毅的意誌力,這個時候它也被氣得語無倫次了,喃喃地說道:

“一群混蛋,我……我……”

這時候,見勢不妙業已放棄了指揮大陣運轉,貝大夫閃身來到霍山君身邊,一把抓住它的衣襟,急切地說道:

“山君,事已不可為,切不可戀戰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快走吧!”

正當霍山君跟貝大夫上演一出楚霸王渡烏江的戲碼之際,附近山峰上青光一閃即逝,光芒收斂處,一個長裙拖曳,腹部微微隆起的倩影出現在交戰雙方眼前。

“啊!是你?”

定神瞧了兩眼,霍山君驚叫出聲,隨即它意識到了什麽,臉色黑得跟炭頭有一拚。

隻見狐女靜姝蓮步輕移來到了林旭的近前,稍後她轉向霍山君的方向,欠身施禮說道:

“山君別來無恙,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顧不得考慮太多,林旭搶前幾步將懷有身孕的靜姝護衛在身後,追問說道:

“靜姝,你是怎麽來的?”

“夫妻本是一體,既然夫君有難,妾身又怎能袖手旁觀呢?”

姑且不說林旭和靜姝這對夫妻私聊如何,霍山君看到了狐女靜姝出現,本來還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樣的它氣得雙手顫抖不止,額角青筋暴起發指眥裂。事已至此,霍山君還看不出這場眾叛親離的禍亂苗頭從何而起,那它的一把年紀就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強忍著心中悲憤,霍山君抬手一指靜姝,怒道:

“賤婢,汝安敢如此欺我!”

聞聲,狐女靜姝照舊是一副淡然處之的恬淡姿態,笑吟吟地說道:

“我既是霍山神的妻子,理所當然要幫助自己的夫君,莫非這樣做有何過錯嗎?”

見此情景,貝大夫則是心情忐忑不已,它的目光來回掃視著周圍的動靜,靜姝越是風輕雲淡,貝大夫就越覺得大勢不妙。倘若今日之變是源自於九尾狐一族勾結霍山中的各路妖王共同反水,它們這一夥隻怕是要悉數交代在這裏,當務之急不是跟靜姝翻臉,而是盡快脫身。

思及此一節,貝大夫抬手一扯霍山君的袍袖,附耳低聲說道:

“山君暫且息怒,待我與之交涉。”

暫時穩住了怒氣值爆滿的霍山君,貝大夫踏前幾步,說道:

“靜姝小姐,你也是妖族出身,九尾狐青丘氏更是上古妖族嫡傳,是名門中的名門。何苦為了維護一個地祇與本族翻臉,這豈不是數典忘祖嗎?”

聞聽此言,靜姝微一用力,掙開了林旭拉著她的手,笑靨如花地說道:

“數典忘祖之說,小女子豈敢承受,妾身隻不過是順應時勢而已。自從上古時,妖族一蹶不振,人道便得了這天地之間的大氣數,妖族早已再無力與之相爭,縱然逆天而行一時得利,那也是徒造殺孽於事無補。小女子勸誡各路同胞,莫要與霍山神為難,一半因為他是妾身的夫君,另一半也是為了妖族存續。夫君本無鏟除霍山妖族之意,若是你們不明就裏,繼續跟著霍山君步步緊逼,隻恐到頭來落個兩敗俱傷,大好河山反而為外敵所乘,你們難道就不怕淪為萬世笑柄嗎?”

時移勢易,曾經屬於妖怪們的鼎盛時代早已成了明日黃花,現如今是人類當家作主的時候。

關於這一點,其實算不上秘密,但凡是有點腦力的大妖都對此心知肚明。霍山君也不是不曉得這一點,它之所以一再向林旭下手,不外乎是打著曲線救國的主意,冀望自己轉化成神祇,然後再借助神道之力與人道洪流抗衡。

本來看起來已是觸手可及的夢想,頃刻間便被殘酷現實打得粉碎,此時再被靜姝的一番大道理教訓著,霍山君再也按捺不住火氣了,厲聲喝道: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賤婢,往日怎麽沒看出你是個寡廉鮮恥的叛徒,受死吧!”

“咚!轟——”

堪稱是迅雷不及掩耳,一條須發鱗甲俱全,周身火紅色烈焰環繞的龍形虛影由霍山君的手中猛然向前躥出,這頭怪獸張牙舞爪地直撲狐女靜姝。這是霍山君壓箱底的一件祖傳法寶,名喚作“麒麟鎖”。若問為什麽使用時出現的不是麒麟,而是一條火龍的模樣,這個大概隻能責怪當初命名法寶的那個家夥太過惡趣味了吧!

“小心!”

“嘭!”

麵對著虎妖霍山君的攻擊,靜姝未及作出反應,林旭已經搶前幾步用自己的身軀擋在她前麵。

林旭雙手十指快速閃動結成印契,口中念念有詞,一座金色半球形光罩迅速升起,擋住了火龍的襲擊。此刻,但見光罩與火龍之間發生劇烈摩擦,火星四濺的場麵火爆無比。

“多謝夫君。”

聽到從背後傳來靜姝的聲音,林旭沒敢輕舉妄動,謹慎地一把抓住她的皓腕,一同退回到大隊人馬中間。

剛才好險就一屍兩命了,林旭心有餘悸地抹了一把冷汗,再替靜姝把脈,確定她和肚子裏的胎兒母子平安,才算安心下來。

隨後,林旭滿麵怒容地轉過身,對著與他橫眉立目相視的虎妖霍山君,怒叱說道:

“霍山君,虧我從前還覺得你好歹算是個人物,居然連孕婦也打,好大的威風啊!”

適才法寶一出手,霍山君心中火氣稍減,然後它就開始後悔了。

攻擊懷孕的雌性,不僅對人類而言是一種禁忌,哪怕對妖怪們來說,同樣不是值得誇耀的行為。

若是沿著林旭的這個話題繼續談下去,霍山君自己也要覺得理屈詞窮了。誠然,一位聲名顯赫的妖王動手攻擊孕婦,從前並非沒有這種惡劣的先例。正如在人類中,某些變態的家夥別說殺孕婦,吃奶孩子一塊宰了下鍋煲湯的事他們也能做得出來,所以才叫他們禽獸不如。可是這種事屬於典型的做得說不得的大醜聞,一旦被人揪住了小辮子,眾口鑠金口誅筆伐,鐵定是沒什麽好果子吃的。

眼見得與林旭口舌爭執下去非得吃虧不可。惱羞成怒的霍山君索性大吼一聲,它舞動著掌中的大刀,高聲說道:

“少廢話,來跟老子分個高下吧!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1 遁逃
適才林旭留神觀察了附近的狀況,他忽然發覺這一回妖怪聯盟潰散得比前一次還來得幹淨利落,虎妖霍山君似乎回天乏術了。

基本放下心來,林旭抬手用劍鋒一指霍山君,冷冷地說道:

“好,上次我那一劍太輕了些,居然叫你這個禍害苟延殘喘到了如今,今日便送你去見閻王。看招,炬石轟雷!”

在不久之前,霍山君委任貝大夫代為指揮運轉大陣,下令群妖截斷地脈,這一手堪稱料敵先機的神來之筆,奈何陣內的妖兵們剛把這條命令執行到一半,它們就接到頭領們的指示潰散而走。

雖說剛才霍山君的應對之策,暫時延緩了石敢當們從霍山各處輸送而來的地脈能量積聚速度,不過雙方鬥嘴拖延了這麽久,那些受阻的能量傳輸也該各就各位了。隻聽得林旭一聲斷喝,刹那間,泛著奇異玫瑰色的地脈能量咆哮著衝出地表,沿著他高舉起的劍鋒凝聚在半空。緊隨其後,這些地脈能量由虛化實,在空中化作了無數紅彤彤的光豔球體,恰如無數個太陽並行而出,那種稍嫌妖異的炫目紅光把天地染成了一個血色世界。

“落!”

以神識鎖定了霍山君,林旭的劍鋒向下一揮。這時,猶如上古時代傳說中羿射九日的驚天一幕再度上演。呼嘯墜落的巨大火球,一個接著一個地墜向地麵,爭先恐後地散播著死亡狂潮。其後,伴隨著一連串令遠近山川大地一起顫抖,沉悶得叫人感到心悸恐慌的撞擊聲響起,每一顆火球落下都會帶走數以百計的生命。然而,這個場景遠不及眼睜睜地看著,曾被茂密森林和清澈溪流環抱的大地,被燒熔成翻滾著灼熱熔岩的湖泊來得更加恐怖。

先前被靜姝所策反的各路妖兵,此時已然退出了交戰地區,在林旭一行人的周圍是敵軍環伺。既然如此,他也用不著擔憂誤傷友軍的難題,隻管死命地把這些熱度堪比太陽表麵的大火球往下丟就是了。

覆蓋著森林的土地被急速墜落的火球炙烤,迅速熔融成了液態,這塊雙方原本約定的戰場,好似變成了一座龐大得難以想象的火山口。

四處充斥著焦臭味道的灼熱空氣中,隱隱傳來了垂死者的呼號聲。此時此刻,大概世間能使人聯想起與之相似的地方,唯有十八層地獄中的焦熱地獄,即使稱呼一聲人間地獄,大概也算不上過份誇張。

林旭這一招是不折不扣的大規模無差別殺傷技能,俗稱的絕戶計。這樣的戰術隻有在雙方,或者至少是某一方有了不死無休的覺悟之際,才會被大肆使用出來。

見此情景,心驚膽寒的貝大夫徹底打消了投機取巧的念頭,它飛身撲向前去,張開雙臂一把將要往前衝殺的霍山君死死抱住。這時,貝大夫上氣不接下氣地催促說道:

“山君,咱們敗了。為今之計,走為上策呀!”

坦白說,素來以謀定後動自詡的霍山君委實不曾預料,跟林旭麵對麵搏殺的機會都沒得到,已經在對手狂轟濫炸的狂濤攻勢下敗北了,這還真是輸得心裏憋屈呀!

敗軍之將,何以言勇。霍山君恨恨地回望了林旭一眼,仿佛打算把這個死仇大敵永遠記在腦海中。隨即,在貝大夫等一幹死黨的簇擁下,霍山君略顯狼狽地衝破外圍的少量陰兵阻擊,一口氣向南奔去。

那個規模曾龐大到令觀者為之側目的霍山妖盟,在靜姝這個貌似弱不經風的小女子暗中操.弄下,陷於土崩瓦解的境地。

一點也不必懷疑,此刻在霍山中,不曉得有多少大妖都在暗地裏盤算著,究竟該怎樣下手取下霍山君的腦袋,也好與山神爺林旭邀功請賞,連帶換取未來更好的待遇條件。有鑒於此,霍山君一行倉皇突圍後,壓根不敢在危機四伏的霍山中逗留,它們稍微收拾一下家當便頭也不回地奔著江南瘴癘橫行的百越之地而去。不管那邊的環境是多麽險惡,總比留在霍山中必須麵對著人心叵測的重重考驗來得安全百倍。

透過散布於霍山中各處的石敢當們所提供的訊息,林旭嚴密追蹤著霍山君逃出霍山的路線。確信這個心腹之患真格成了一條喪家之犬,再無翻盤的可能,而且也沒有狗急跳牆的死拚念頭,他那顆始終懸著在嗓子眼的心,這時才算安然落了地。

...............................................................

林旭花了幾天時間接見各路妖王,忙於安撫這些地頭蛇兼且處理善後事宜,辦完了這些正事,隨後他想起了前來助拳的陰陽家一行人等。

步行來到山神廟的客房,林旭衝著以陰陽家大祭酒司馬長空為首的一行人作揖說道:

“謝過諸君施以援手,本尊不勝感激。”

這時,司馬長空也微笑著起身還禮,他對結好這位霍山神很有興趣,因而態度格外親和地說道:

“尊神客氣了,其實我等也沒幫上多少忙,甚為汗顏哪!”

聞聲,林旭笑了笑,誰把客套話當真那就白癡了,跟著說道:

“諸位都是林某的貴客,若不嫌棄敝處簡陋,請務必多留幾日,好讓在下略盡地主之誼。”

司馬長空看了一眼老友鄭鐸,見他頷首不語,已明其心意,隨後又跟幾位長老交換眼色,最後他拱手說道:

“既然尊神盛情相邀,我等恭敬不如從命。”

聞聽此言,林旭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吩咐手下說道:

“來人哪!米龍,速速傳令下去,在九峰鎮山神廟備下酒宴,本座要設宴答謝列位賓客。”

一聲令下,萬眾相從。普通規格的宴席盡管菜肴豐盛,但是規格不夠高,顯示不出對客人尊重和敬意,林旭自然不能叫人在這種細節問題上挑出毛病。在生之時,米龍是一名大官僚府上延請的幕賓清客,組織節慶活動對他而言是小菜一碟,所以林旭要用到他的長處。

眼珠一轉,米龍湊近到林旭身側,低聲說道:

“是,大老爺,可否再請幾位陪客?”

聞聽此言,林旭愣了一下,跟著點頭說道:

“唔,此言在理。這樣,你替我發帖到黃土地和大江龍君府上,請祂們二位明日前來作陪,快些去吧!”

得到林旭公開誇獎,米龍樂得兩眼眯成了一條線,連聲說道:

“是,末將遵命,這便去操辦!”

與陰陽家眾人告辭,林旭獨自走入靜室中。在戰火消歇之後,審視著損失數字,林旭雙眼直視著虛擬屏幕不免覺得一陣肉疼。在那種你死我活的搏殺場麵中,他沒有太多選擇,即使蒙受了額外損失,現在也隻能自認倒黴。

眾生平等!草木螻蟻雖然微小卑賤也是生靈,它們慘遭橫死之後,凶手同樣要折損功德。譬如說林旭施展的那一招“炬石轟雷”,幾乎使得方圓十裏之內悉數化為一片焦土,所有不行枉死生靈,這筆孽債多半要算在他頭上,剩下的另外一少半由霍山君負責扛下來。不妨一言以蔽之,純粹以功德數量多寡衡量,那林旭前幾年的好人好事算是白幹了。好在辛苦一場下來,打垮了霍山君一黨,一勞永逸得來不易,哪怕為此付出的代價不小,林旭也不是不能接受。

..............................................................

翌日九峰鎮山神廟

林旭陪同陰陽家諸人來到九峰鎮的山神廟大門之外,遠遠眺望著這座宮闕的宏大布局,司馬長空不禁嘖嘖稱奇,說道:

“尊神這座府邸,果然氣派不凡哪!”

北京故宮和曲阜三孔等經典宮殿式建築,無疑是集合了華夏數千年皇權精神之大成的象征圖騰。縱然林旭在把抄襲來的設計圖紙落實成建築物之前,刻意修改了許多細節部分,以便更加符合一座廟宇的設計定位。然而,九峰鎮內這座宏大的山神廟落在這群精於營造法式的行家裏手們眼中,那股子肆意張揚,顯露著唯我獨尊,咄咄逼人的極權氣息,仍是無法回避的事實。

見此情景,林旭苦笑一聲,欠身說道:

“嗬嗬嗬嗬,在下才疏學淺,一時塗鴉之作令方家見笑。”

聞聲,同樣精通建築營造之學的司馬長空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說道:

“尊神您客氣了,此地亦可堪稱一時之傑作,可惜作為廟宇未免文不對題,若是放在帝都鹹陽那才真是珠聯璧合之作。”

這時,林旭尷尬地幹笑了兩聲,自我解嘲般說道:

“這個嘛……初學乍練,初學乍練。”

眾人就此揭過了這一節,客人們在林旭親自引領之下,徑直穿過了極具象征意味的三大殿,一路來到後麵的花園區。

置身於此客人們的情緒才逐漸放鬆下來,說不得,前麵那片巍峨宮殿所營造出來的環境氛圍過於嚴肅刻板,與他們平常習慣的那種超然於世的生活態度格格不入,這片鳥語花香,亭台水榭的後花園,大體上還算符合修行者的普遍審美情趣。

“來人哪!奉茶。”

隨著裨將王良一聲招呼,山神廟內的侍者魚貫而入,分別為坐在亭榭中小憩的客人們奉上了香茗。

這塊片界中的飲茶習俗自成一體,大體是停留在流行點茶、鬥茶等傳統茶道的階段。尤其是格外偏好製造費工費時,價格堪比黃金的龍鳳團茶和小龍團等茶餅,這種茶才是當下人們所鍾愛的珍奇香茗。許多嗜好茗茶的人在喝茶時,還另需在茶湯中加入多種名貴香料,比如說龍涎香和沉香才覺得夠味道。在習慣了飲用衝泡清茶的林旭看來,與其說這些人是在品茶,那還不如說他們是在集體喝香料水。

話說回來,唯有這種將茶餅碾成粉末,然後煮沸飲用,或是衝泡茶粉的方式才是正宗的華夏茶道。反而是那種後世通行的衝泡茶葉方式,不管如何標榜茶道功夫,除了大家都用到茶葉為原料之外,其實已經跟以茶聖陸羽為鼻祖的傳統茶道沒多大關係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2 款待
華夏傳統茶道和後來興起的飲茶方式孰優孰劣,其實分辨不出高下,因為非同類不可比,不過林旭用來待客的特殊茶具卻引起了客人們的興趣。

以紅、綠、黃三色為主的茶具,表麵呈現油滴狀的花紋圖案,好似抽象派油畫一般,又像是油滴在水麵上形成的奇異紋樣。

當客人們問起茶具的來曆,林旭爽快地告知對方,茶具是他自己燒製的。

這一方天地保持著良好的自然風貌,環境宜人清幽,隻是對於過慣了21世紀繁華都市生活的人來說,開始很新奇,日久便覺得單調乏味。平常時候,林旭賴以打發時間的消遣方式,主要是飲茶和讀書。他不習慣本土茶道的口味,隻能選擇自力更生,從茶葉采摘炒製,再到茶具製作,全部遵照自身偏好量體裁衣。

現代社會那種隨著衝泡茶風氣興起,逐漸被人認識和推崇的紫砂茶具,更是叫林旭念念不忘。

前些時候,林旭前往大江龍君位於大江下遊的水府赴宴,回來時順路跑去疑似紫砂泥產地的區域轉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震澤北岸一處土山發現了與紫砂泥成分相似的沙質陶土。

在高興之餘,林旭試驗燒製出來的器物成品卻是入窯一色,出窯萬彩的窯變器皿。若問這是什麽原因所致,非專業人士出身的林旭自家也是一腦袋霧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茶具泡茶效果還算不錯,功效跟紫砂差別不大,他也懶得深究下去了。反正自己是消費者,確保東西安全好用就行了,再要研究原理那就太蛋疼了。

當林旭把依照自身喜好采用衝泡飲茶方式,連同這些新式茶具的來曆跟客人們介紹了一番,意外贏得了一片喝彩聲。

山中無甲子,修行無歲月。遠離了凡塵俗世的紛擾和喧囂,修行者們不僅要習慣於寂寞孤獨,而且要學會享受這份有別於常人的寂寞和孤獨。

耐不住漫長孤寂山居生活的修行者,最終不是靜極思動,結果惹出了喪身敗道的亂子,再不然就幹脆走火入魔了。因而,如何排遣寂寞對修行者而言,絕不隻是單純的生活態度問題,更是決定一個人能在修行這條無盡道路上走出多遠的重要外因之一。

誠然,若是修行者的心靈足夠強大,可以無視一切外因幹擾。關鍵在於能達到這種毫無破綻的大圓滿精神境界,對於初學者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懂得正確排解山居寂寞才顯得如此重要。

林旭向陰陽家諸人介紹了全新的衝泡飲茶方式和茶具樣式,幫助他們學懂了一門新的排遣方式,贏得一些掌聲與喝彩,實在是不足為奇的一樁小事。

正當賓主雙方饒有興致地探討著新舊兩種飲茶方式的優劣之際,林旭專程差人去請的兩位陪客業已來到了。

中間還離得老遠,走在庭院中的土地爺黃世仁便高聲說道:

“諸君贖罪,老朽來得遲了。”

盡人皆知,江家集土地爺黃世仁將義女孟嫣然嫁與林旭為妻,祂也算是林旭的嶽父。

當著陰陽家和史家貴客的麵,林旭怎麽能不給祂麵子,連忙起身迎接,說道:

“黃老,您快請上座。”

“哎,豈敢!豈敢!”

一再推辭,黃世仁拗不過林旭的盛情被讓到了上首就座。過了不多時,大江龍君敖平也趕到了,這條好色如命的淫龍,日常行徑雖然為人詬病,德行口碑也不好,但是瞧在祂背後還有四海龍族的情麵上,這次同樣被宴會奉為上賓。隨後,一行人移步前往收拾停當的大殿,賓客們各自落座之後,林旭吩咐了一聲,山神廟的仆役們穿梭往返在席間將各色酒水果品先行奉上,隨後是冷盤和擺件等頭菜。

這頓陳設奢華,氣氛融洽的宴會持續到月上中天之時,新鮮菜色端上和撤換的步驟依然在有條不紊地持續著。

盡管得到如此盛宴款待,偏偏席間卻有人不肯領情,語帶譏諷地說道:

“敢問尊神,適逢亂世,天下不知幾人溫飽,幾人饑寒,您如此鋪張奢侈,未免太過了吧?”

聞聽此言,在座的列位人士用屁股想也知道,享受著主人家如此殷切款待還能講出此等不識趣的話,除卻出身史家的刺頭鄭鐸,當然不作第二人之想。況且,這種話中帶刺的調侃腔調,正是史家慣用的修辭手法。

被指責為鋪張的林旭一點都沒生氣,反倒笑了起來,舉杯說道:

“不錯,天下間淪於饑寒者不知凡幾,那與在下何幹?餘既非皇帝,亦非天神,天下饑寒交迫,又何須我越俎代庖?本尊在霍山神職司範圍內恪盡職守便無愧於天地,縱然置酒高會亦屬平常,何來太過之說?鄭先生,你真的醉了。”

大約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林旭得罪到底,鄭鐸仍不肯善罷甘休,繼續追問說道:

“哦,不知尊神是打算一輩子窩在霍山,還是有意大展宏圖呢?”

這時,林旭的笑容收斂,語氣平淡地說道:

“地祇就是地祇,有何大展宏圖之說?”

聞聽此言,鄭鐸眼前一亮,說道:

“時也!運也!命也!尊神既不肯屈居妖族之下,日後必有所成就,鄭某自當拭目以待。”

在旁邊看了半天的熱鬧,司馬長空此時急忙插言開解雙方,打圓場說道:

“咳咳,老友,我看你是真是過量了。多謝尊神款待,醇酒佳肴令吾友熏熏然而不知所雲,可否先送他回房休息?”

諸子百家源流盛名千載不墜,陰陽家的大祭酒是何等尊崇的身份,哪怕是神祇也不敢過於托大。司馬長空對於鄭鐸的一力維護,林旭好像渾然不覺一般,招呼說道:

“哦,王良,替我送幾位客人回房歇息。”

“是,請幾位隨我來。”

離開酒席宴間,輾轉來到九峰鎮山神廟的客房當中。司馬長空上下打量著一副似醉非醉姿態的鄭鐸,正色說道:

“希聲兄,今日你又失言了。我等雖應邀前來相助霍山君,然主客之別不可忘。林山君是主人家,招待殷切亦是人之常情,豈可在地主麵前大放厥詞?唉,這是大大地不恭啊!”

聞聽此言,適才還滿臉酒氣的鄭鐸忽地放聲大笑起來,說道: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我老鄭還沒到老糊塗的份上,適才不過是與君戲言耳。”

麵對著多年老友不必端著大祭酒的架子,司馬長空很是不悅地哼了一聲,緩步來到窗前,背負著手說道:

“戲言?哼,隻怕你是別有所圖吧!休要再瞞我了。”

打了個手勢示意司馬長空布下隔絕內外音訊的禁製,鄭鐸這才收起了一副醺然醉態,轉而一板一眼地說道:

“近些年來,我每夜必觀天象變化,多少也看出了些端倪,我輩存身的一方天地岌岌可危呀!不單是我,嵩山鬆鶴觀的那馮道士也是一般看法,此乃天地傾覆之危,一旦有失則玉石俱焚呀!按說天無絕人之路,縱是滅世浩劫也總該有一線生機留存,照我看來怕是要應在這位喜好奢華的主人家身上。”

靜靜地聆聽著鄭鐸的一番話語,司馬長空連連歎息,搖頭說道:

“……所以,你才要如此肆意妄為,隻為試探一下人家的器量嗎?荒唐啊!此舉太過荒唐了。”

一個上位者不必精通前滾翻和後空翻的雜耍本事,當然也不必非得具有上九天攬明月,下五洋捉鱉的大能,唯獨有兩樣東西必不可少。其一是識人的眼光,其二是容人的肚量,二者缺一不可,相輔相成。

司馬長空執掌陰陽家的門戶長達百年,即便他在修行上的資質算不得上佳,不過把握人心時局的功力早已磨練得爐火純青。如今,麵對鄭鐸的拙劣試探手段,司馬長空委實有種嘔血三升的強烈衝動。何至於此?即便林旭的脾氣再好,但無論是誰,身為地主熱情地款待來賓,然後被你這種不識抬舉的惡客當麵指責,人家不氣炸肺那就算是涵養極佳了,難道還敢指望今後如何嗎?

在責備過後,司馬長空還得設法幫鄭鐸補窟窿,不然怎麽叫老朋友呢?他頗為無奈地說道:

“也罷!待得明日清晨,你我前去與霍山神賠禮,莫要留下什麽心結才好。”

.......................................................................

漆黑得看不到一絲光線,仿佛是要吞噬一切的幽深黑暗,這就是無盡虛空的真實模樣。

生活在片界中的人們抬頭仰望天空時,眼中所見的璀璨星光,其實不過是億萬年前鴻蒙初開之時殘留下來的些微虛影而已。

話雖如此,無盡虛空並非是空無一物的真空環境,準確地說,這是一個充斥著時空亂流,極端危險而混亂的世界,其中最為險惡的絕地,莫過於名不見經傳的時空湍流區。

時間與空間錯亂無序的巨大迷宮,未來與過去彼此穿插的滑稽鬧劇,上下顛倒,黑白不分的恐怖地帶。這一係列叫人聽了都要毛骨悚然的形容詞,全數擱在時空湍流區身上都隻嫌不夠給力,沒能把真正的凶險描述到位。

事實上,時空湍流區內部的情況要比這些人類的詞匯所能形容的,恐怖上一百倍,一千倍。那些破碎後失去整體質量的固定作用,身不由己地漂移在無盡虛空中的大小片界,有著很大概率被吸入時空湍流區。在此之後,如果片界的質量達不到那個神秘莫測,又難以量化計算的質量界限,可能由於體量過大被湍流區內肆虐的時空亂流拋離,那就要準備好在這片潛藏著無數凶險的大漩渦中,安心待上好長一段時日了。

好似一艘失去動力的航船,林旭棲身的這塊片界,身不由己地在時空亂流推動下,漸漸靠近了時空湍流區,眼看著就要墜入其中。

在片界的外緣,四大元素之力與狂暴的時空亂流發生劇烈碰撞,二者摩擦所生出的密集火花像是海底茁壯生長的鹿角珊瑚,亦堪比在砂輪下磨礪鋼鐵迸發的火星,令觀者看得膽顫心驚。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3 代理
“嗡——”

隨著地府通道開啟時必然發出的那種音色獨特得,隻要聽過了一遍,肯定畢生難以忘懷的嗡嗡聲響起,多日不見的熟人地府判官餘元再度出現在林旭的麵前。

雙方一碰頭,餘元便禮數周全地一躬到地,口中說道:

“拜見林山君,尊神別來無恙否?”

聞聲,林旭微微一笑,閃身作勢相讓,說道:

“餘判官,故人相逢當浮一大白,快些裏邊請吧!”

命人奉上一杯香茗,林旭試探著說道:

“不知餘判官此來是為了公務?還是辦私事?”

“哦,吾此來自是為了公事。尊神可知連接這片天地的地府通道出現不穩征兆了嗎?”

聞聽此言,林旭臉上的笑容立時消失,跟著他坐直了身軀,一臉嚴肅地說道:

“倒是頭一遭聽聞,那餘判官您是為了此事專程趕來的?”

“是,但也不是。”

林旭伸手摸著下巴,開始咂摸餘元這句話的深意所在。隻可惜這番思考到頭來還是無果而終,林旭搖著頭啞然失笑,說道:

“嗬嗬嗬嗬,您這話真是把我繞糊塗了。”

自從洪荒世界破碎以來,四散飄零的一個個片界,猶如漂浮在無盡虛空這片無邊大海中的零星島嶼。在這些彼此相距遙遠的島嶼之間,維持日常交通往來極為不便。在無盡虛空中潛藏著無以數計的危險因素,即使是神祇也不敢擔保每一次穿梭往返都能全身而退。正因如此,類似地府通道這種聯通不同片界的交通渠道,實際上成了唯一能確保旅行者安全往來於不同片界的通衢大道。

陰曹地府目前使用的通道,是由上古時代大能設置的輪回通道,曆經了洪荒破碎等翻天覆地事件後自然衍生出的副產品,而非是由人們知曉的某一位神祇所架設。

可想而知,這套缺乏維護的係統長期運轉下來,難免出現一些小毛病。譬如說當隨著林旭所在的這塊片界逐漸漂流靠近時空湍流區,地府通道也隨之受到時空亂流的劇烈擾動,日趨變得不穩定。倘若說從前的地府通道是一部老式固定電話,雖然不便移動,起碼勝在穩定而廉價。那麽現如今的地府通道,正朝著商場保安們廣泛應用的劣質手持對講機那樣,時常斷線頻率超高的境界大踏步地邁進。

聽罷了判官餘元對當前局勢的介紹,林旭疑惑不解地攤開雙手,說道:

“這事我真的沒辦法,不如勞煩三清四禦那樣的大人物去操心吧!”

古人說,為長者折枝,語不能,實不為也。挾泰山而超北海而為不能也。

目下,地府通道在時空湍流區內出現使用故障高發等一係列問題,漫說是林旭這樣等級不入流的地祇無能為力,縱是天庭的大佬們出手也不見得能輕而易舉地加以善後。

聞聽此言,判官餘元笑了起來,態度一本正經地說道:

“非也,此事正需尊神出手相助。”

聞聲,林旭困惑地皺起眉頭,說道:

“哦,那也不妨說來聽聽,我想知道這件事情在下又能幫到什麽忙?”

沉默了一會,似乎是打定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主意,餘判官在起身後衝著林旭打躬施禮,然後開口說道:

“……十殿閻君欲延請尊神代為署理公務,統轄一方天地生死輪回之事。”

震驚!驚愕!不可思議!凡此種種,一大堆的形容詞,陡然浮現在林旭的腦海中。

等到稍稍冷靜下來,詳細聽過了餘元對這個方案的詳細解釋,林旭恍然大悟地說道:

“這麽說來,死後的陰魂先寄存在我這裏,什麽時候地府通道穩定下來,再擇機集中發運過去。餘判官,地府的用意我理解得沒錯吧?”

會心地一笑,判官餘元取出一份白紙黑字寫成的協議交給林旭,說道:

“尊神慧光遠照洞徹先機,餘受命前來正為促成此事。世間眾生多是庸庸碌碌之輩,非有大善大惡者,無須地府特別審核,恐怕還要煩勞尊神代為篩選一下。”

一般人總會下意識地生出一種錯覺,認為自己今生投胎作人,到了下輩子也應該是人類,因此在古時候,常見一些性情凶悍的家夥到了刑場上也不忘高呼一聲,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以示不怕死的勇者精神。

其實六道輪回之中,人道僅是其中之一,隸屬於三善道之列,位置算是不上不下。

天道、人道、修羅道,六道輪回中的天道實際是指神道,修羅道則是專指不入神道,同時又身具神通的那些妖神,這三者合稱為三善道。換言之,今生積有功德者到了來世才可能降生到三善道之中,餘下的那些陰魂則投入到所謂的三惡道,即是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畜生道是指靈魂投生為世間除人類以外的其他物種,小到蛇蟲鼠蟻,大到鯨魚大象,甚至連同植物和微生物在內,全部算作是畜生道。餓鬼、地獄兩道則同在黃泉之下,歸屬陰司直接管轄,陰魂在這兩道輪回等於下地獄服刑。

一切死去的魂靈在因果律的作用之下,經由陰曹地府的審判程序過後,相繼被投入輪回通道中。

這些隨波逐流的靈魂在輪回通道中,各自受到生前和宿世業力的擺布,然後隨個人所結下的因緣不同,分別投入六道之中重新轉生。

綜上所述,從根本上來講,陰曹地府其實是根本管不了具體到某個人下輩子投成什麽胎,頂多是決定何時送他去投胎。

既然談到了靈魂,那就不能不認真思考一下,靈魂的本質究竟是什麽。

在人間,古來既有三魂七魄之說,隻可惜這種程度的籠統分類方法實在算不上精確可靠。應該說,所有的魂魄都是由極其細微的靈子所構成的聚合體。小如螻蟻,大至犀象,從仙人到厲鬼,盡管不同個體的資質有著賢愚之別,靈慧也有高下之分,不過一切生命的靈魂本質都是高度相似的。真正區別僅在於,不同生命的靈魂結構存在差異。假如刨除了這一點,剖析靈魂的構成本質,其實也不過是如近似於眾多的原子微粒聚合,架構成分子那樣簡單的聚合物罷了。

所謂靈魂,即是以基本靈子為構成材料,按照特定序列和規則排列起來的聚合物,這就是對於靈魂的客觀定義。

靈魂是可以組合的,那麽魂魄反過來也同樣也可以拆分還原為最小單位的靈子,這是非常平常淺白的道理。

過往之時,人們常見到仙俠小說中,說哪一位仙人,或者是老魔頭被對頭打得神形俱滅,魂飛魄散什麽的。假如把那些修飾詞匯去掉,說穿了不過是以極大外力將個體的魂魄粉碎還原成靈子微粒。

靈子作為靈魂的基本單位,本身是不可毀滅的,加諸靈子之上的一切外力都會被卸除。若問這是什麽原因所致,古往今來沒有哪位大真能說得清楚,但靈子不可毀滅這個事實是確鑿無疑存在的。

腦海中飛速閃過一係列與靈魂有關的知識要點,林旭恍然回過神來,他朝著餘元點頭一笑,說道:

“好吧!這件事情咱們好商量,隻是收攏這一方天地魂靈和陰魂,眼下既無足夠人手,也沒有那麽多精力顧及。”

聞聲,餘元似是成竹在胸,他微笑說道:

“尊神隻管放心,這些事情地府自會預作安排。至於報酬方麵,實不相瞞,隻是天地自有功德降下,要不然,在下奏請十殿閻君額外給您……”

聞聽此言,哭笑不得的林旭隻得一擺手,打斷了判官餘元的自說自話,直截了當地說道:

“額外報酬什麽的就不必說了,我隻想問明一事。”

“不知尊神有何事垂詢在下?”

長久以來,林旭一直被地府大佬五官王何以對自己這個小小地祇另眼相看的事情而深深困擾。到底是他與眾不同的身世來曆被意外洞悉,抑或是對方原本就做好了廣種薄收的打算呢?越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林旭就越是覺得心中惴惴不安。如今,地府方麵提出了代理業務的要求,他反而精神放鬆了不少。然而,新的疑問也隨之而來,地府到底在一方天地中培養了多少個候補代理人?不搞清楚這個問題,林旭同樣食不甘味。

中途停頓了一下,林旭開口說道:

“敢問餘判官,在這一方天地之內,除了我霍山之外,地府還找了幾位神祇共同擔當重任?”

聞聽此言,判官餘元的表情在林旭投來的審視目光下略顯不自然,尷尬地一笑,說道:

“目下隻有您一位。”

若是換作心思不夠細密的人,肯定不會再追問下去,林旭則一反常態,咄咄逼人地追問說道:

“嗬嗬嗬嗬,那今後呢?”

知道隻靠言語搪塞已然無望,餘元不無猶豫著看了林旭一眼,似是下了好大決心般說道:

“若無差池,自然不須更改。”

聞聲,林旭沒有立刻作答,手指叩擊著桌案,敲擊出一連串令人焦躁的聲響。過了好一會,林旭這才點頭說道:

“好,隻是口說無憑,總得有所憑據吧!”

判官餘元擦了擦額頭上的一層汗珠,又是一聲苦笑,說道:

“那是理所應當的,尊神若應允此事,地府當與您訂立一份契約,白紙黑字才能兩廂滿意。”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沒別的問題了。”

殊為不易地完成了上司交托的交涉任務,餘元的神情如釋重負,起身說道:

“通道不穩,下官也不便在此久留,過幾日在下會帶契約文書前來,務必請尊神做好準備。”

業已達到自己的預期目標,林旭也笑著起身拱手相送,說道:

“哦,那就恕不遠送了。”

“尊神請留步,餘告辭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4 天變
不說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從判官餘元的口中獲悉了關於時空湍流區的諸多情報,依著林旭的脾氣,他也不敢輕信人言。本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的精神,自己專程跑到片界邊緣瞧了一眼。

果不其然,林旭發現事情跟餘元說得不大一樣,隻是真實情況要比餘判官所描述的還要糟糕得多,看來人家還描述得不到位。

當林旭動用本尊神祇金身到達片界邊緣,他恰好看到了距離這一方片界不遠處,一塊島嶼狀的片界陷入時空漩渦的場麵。

總麵積大致相當於腳下的這塊片界五分之一左右的片界,無助地被狂暴的空間亂流撕扯得粉碎。一時間,隻見龐大如山嶽的嶙峋石塊在無盡虛空中四下飛散,任意一塊殘片的體積都足以媲美撞出尤卡坦半島隕石坑的那個大家夥。若不是在結構保持完好的片界外圍存在的四大元素屏障,隨時阻隔外來物質和能量侵襲,隻怕是隨便來一波隕石雨砸下來,曾經孕育著無數生命的片界立馬要變成環形山密布,一片荒蕪的月球表麵了。

見此情景,林旭不免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還留意到在無盡虛空中,一塊大約是本片界三分之一大小的外來片界,正在空間亂流的牽引下加速撞了過來。

毫無疑問,新一輪片界碰撞與融合事件即將發生,隻不過受到空間亂流毫無規律的擾動影響,這次撞擊的具體時間無法確定罷了。正當心算兩塊片界的相對運動速度和距離,林旭認為這一波天地劇變不會立刻到來的時候,殘酷事實再度證明他的想象力多麽貧乏。在林旭剛一轉過身,準備折返回到堅實的大地之時。

神祇之眼都無法窺見的空間亂流驅動下,莫名加速了百倍以上的那塊外來片界猶如一顆出膛的重磅炮彈,狠狠撞在了片界的北部邊緣。

“咣當——轟——”

這一聲洪亮到人類的耳朵無法聽見,震動劇烈到身體感官無法準確判斷出究竟發生在何方,這個場麵的驚悚程度堪比夢鄉中才能得見的夢魘。

當一大一小兩塊片界發生撞擊,體積遠遜於原有片界的外來者,迅速融合在了舊片界的北部。好似翻天覆地般的劇變,直接導致北海附近的海岸線向外擴張了千裏之遙。作為北海曾經存在過的唯一物證,在這次碰撞的起始點留下了一座水域麵積不小的湖泊,估計那裏還是會被叫作北海吧!

由於新舊片界需要重新接軌,四大元素的平衡被打破後也亟待重組,整個片界的氣溫疾速出現了下降趨勢。

不要以為氣溫上下浮動幾度隻是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事實恰好與之相反,這是誰都躲不掉的大麻煩。

年均氣溫的變化超過三度,地理上的氣候帶都會發生位移。比如說在地球曆史上,中國商代是處於暖期,河南遍地都是大象和犀牛這樣怕冷的大型動物,竹子和柑橘等亞熱帶植物都能在黃河流域生長良好。等到西周建立以後,氣候環境開始急劇變冷,此時的年均氣溫氣候不過下降了幾度而已,長江流域居然就出現了水麵冰封的極端狀況。

類似這種氣候層麵的冷暖變化,對於農耕民族則意味著交替出現的幹旱和洪水,播種在田地裏的莊稼很可能麵臨絕收,而對遊牧民族則意味著嚴峻的生死考驗。

每逢到了這種時候,生活在草原上的遊牧民族身處絕境邊緣,他們要麽選擇揮鞭南下飲馬黃河,要麽留在被大雪覆蓋的草原上等死。在地球中國漫長曆史中,幾乎每一次異族侵略中原的高潮,差不多都能在宏觀氣候變化曲線上找出對應關係。

真理之所以為真理,是因為放諸四海而皆準,如果局限於可觀條件,那就不配稱為真理。

目睹了天地大衝撞之後,林旭心情複雜地回到了霍山沒幾日,受到片界融合引發的氣候突變便已顯露端倪。

農曆的九月底,本應是一派初秋景色的霍山,驟然降下了一場紛飛的鵝毛大雪。平地積雪深達尺許,許多不耐寒的植物紛紛被凍死。在一貫氣候溫暖的淮南地區尚且如此寒冷,淮水以北的地方情況如何,那也是自不待言了。

遙望著北方那片顏色灰暗,陰沉沉的天空,林旭此時的心情與這天氣一樣灰暗。他所能想起的唯一好消息是,那些喜歡*的維京人甭打算再坐船過來了。原本在一年當中勉強可以通航半年的北海航路,業已徹底凍成了一坨大冰塊,維京人就是從南海大老遠地繞過來,行程都比北海那邊好走得多,想必今後再難看到這些紅發綠眼的職業海盜了。

..........................................................

蒼茫遼闊的大草原上,在呼嘯的風雪中看不到任何植物和動物的蹤跡,唯有白茫茫的大片積雪覆蓋著蠻荒的土地。

持續了十多天的大雪好像是感到疲倦,在今天早晨逐漸轉成了零星小雪,陰霾密布的天空仍未放晴。

在地麵上,旋轉呼嘯而過的強勁西北風,裹挾著顆粒狀的雪花打在人臉上的那種痛感,像是在用粗糙的沙礫作去角質按摩。這種由強風卷起地麵積雪,而後再降下,不需要下雪就能形成相同效果的惡劣天氣,牧民們稱之為“白毛風”,在草原上這是名副其實令人聞風喪膽的天災。雖說牧人們可以躲進牛皮帳篷中規避嚴寒和大雪的襲擊,但是他們放牧牛羊的草場卻已被與人身等高的積雪所掩埋。

大概不出幾天時間,遊牧民族賴以為生的羊群和牛群就將倒斃死去,屆時,草原部落將要麵臨著巨大的生存危機。

由三層優質羊羔皮製成的大帳門簾被猛地一下撩起,一個矮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來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說道:

“大可汗,求您快點拿個主意吧!今年白災鬧得這麽凶,牛羊都凍死了,咱們要活不下去了。”

聞聲,端坐在大賬中,耳朵戴著金環的魁梧中年男人似乎不為所動,他麵不改色地摸著胡子,慢悠悠地說道:

“南邊是什麽樣?”

要說在兩塊片界融合之前,隸屬於其他片界的這塊大草原,正南方是茫茫沙海,越過了這片沙漠則是蔚藍色無邊無際的海洋。

草原上的牧人們都知道,定居在氣候相對溫暖濕潤的海岸線附近的村莊是以農耕為主,現在迫於生存壓力,這位可汗不得不考慮出兵*鄰居的糧倉,隻求填飽自己人的肚子。

跪倒在地的壯實男人沒有起身,繼續說道:

“大可汗,沙漠沒了,大海也看不見了,不過那邊出現了好多種田的人。啊!還有一堵看不到頭的牆。”

聞聽此言,被稱作大可汗的中年男人神色不悅地說道:

“我又沒問你這個,南邊的人有糧食嗎?”

“有,他們一定有糧食,我看見好多田壟。”

連續多日的暴雪使得部落瀕臨饑荒爆發的前夕,如今身為部落首領,中年男人需要決斷的事情不是要不要*,而是這次行動能否搶到足夠多的糧食。

既然前去踩點的偵察兵確定了目標處有他們急需的糧食,中年男人再無遲疑,他沉聲說道:

“立刻告知高車三十六部和鐵勒五十九部的所有頭領,思結禰度大可汗有令,凡是能騎上馬,拉開弓的男人跟我走,咱們去搶糧食。”

一旦遇到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遊牧民族的思維方式和處理手段都非常簡單粗暴,上來就開打,真的打不過再說。

暴力肯定不能解決問題,但是暴力可以摧毀問題。簡而言之,拳頭大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硬道理,強者通吃一切。如果缺什麽東西那就去搶好了,別人有什麽好東西,去搶就是了。真的一點都搶不到,到時候再想別的辦法。

這一次片界融合所引發的暴風雪與嚴寒,在縱橫數千裏的大草原上形成了一場規模空前的白災,但這個事件隻是引發整個災難的導火索,真正造成災難的根源,依舊是遊牧民族這套根深蒂固的強者為尊的文化傳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眼看著塞北的草原民族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地處中原的大秦帝國對此還茫然無知,即使在前不久發生的那場地震都沒有令大秦朝廷有所警覺。

在這塊片界中,大秦帝國同樣修築了一條東起鴨綠水,西到陽關的宏偉長城,本意是用來抵禦北方戎狄部落騎兵的南下侵擾。

那些戎狄部落的實力遠不及秦軍強大,兩軍正麵交鋒毫無勝算,他們辦法是分散成小股遊騎兵,分頭滲透到南邊的農耕區搶奪財物。相對於遊牧民族全民騎兵的機動力來說,秦軍再怎麽奢侈也不可能把所有士兵都訓練成清一色的騎兵,單是養一匹戰馬的錢就足夠招募訓練和裝備四個精銳步兵,這筆龐大的軍費足以拖垮任何一個農耕為主的國家,因此阻止塞外戎狄騎兵的襲擾不僅困難,而且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大秦帝國昔日之所以不惜工本,執意修建這項規模浩大的防禦工程。排除了當日始皇帝趙政聽信方士的讖語,亡秦者胡的這個盤外因素,主要是為了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一問題。

倒也不必懷疑,這條長城也完成了設計者所賦予的期望,它有效遏製了小股遊騎兵滲透到長城以南地區。

過往的千百年來,位於長城以北的遊牧部落隻能望城興歎,駐紮在長城沿線的秦軍也逐漸習慣了,那些時常會在冬春季節到來的小規模騷擾事件。

在這塊片界之內,從來沒人會想象到有朝一日,數十萬之眾的鐵騎前來長城下叩關會是何等壯觀的場麵。

當鐵勒大汗思結禰度糾結了鐵勒和高車諸部南下掠奪,希望解決部族的生存問題。然而,這些鐵勒人絕非動手最迅速的草原民族。越是龐大的組織作出判斷,付諸行動時速度也就越遲緩。思結禰度還要派出偵察兵確定消息準確才能行動,那些首領一個人拍腦袋就能作出決策的小部族一早便跨馬南下。可想而知,中小部落分散各自為戰,無法擊破曆經千年經營,牢固無比的長城防線,這些先行者們無一例外地秦長城之下碰了個頭破血流。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5 叩關
人類是同樣的物種,即便膚色不同長相各異,先天智力差距不大,沒有文化也不等於是傻瓜。

那些文盲部落首領們很快在銅牆鐵壁一般的長城防線下明白了一個事實,這樣單打獨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戰勝扼守長城的秦軍,他們隻有聯合起來才能完成目標。隨即,在長城以北的廣闊草原上,一場大串聯如燎原烽火般急速展開。

新舊片界融合不久,分屬不同片界的草原民族,雖然在中原秦人看來模樣都差不多,實際上他們之間的語言、風俗習慣都截然不同,因而這場整合工作進展得很不順利。

這些交涉活動到頭來,終究還是演變成了依靠誰的拳頭大,誰有理的草原規矩,大家血戰一場用刀劍分出高下的滑稽鬧劇。隨後,遵照著地域原則,麵臨著大體相同處境的部落暫時糾結成了三大集團。即是位於東北地區的東胡聯盟,西北地區的柔然聯盟,河套以北的鐵勒聯盟,這三方相互約定同時南下侵襲富庶的大秦帝國,至於財貨女子如何分配,那就要看誰的手快,搶得更多一些了。

........................................................

素來喧囂繁華的鹹陽北市一如往常熙熙攘攘,街市上人流往來如織,鹹陽城內最大的北市,布局規整如棋盤的裏坊,靠近臨街一麵是鱗次櫛比的大小商鋪。

產自巴蜀的織錦與刺繡,出自嶺南的多種名貴香料和紫檀木,來自南荒的珍珠、珊瑚、寶石、象牙、犀角。河北盛產的駿馬和精製镔鐵刀劍,江南諸郡的瓷器和漆器、竹木器具,以及通過西域都護府的漫漫商路,輾轉萬裏而來的波斯地毯和金銀器等別具異域風情的貨品。舉凡是人們所能想到的一切珍惜貨色,在這裏無不應有盡有,毫無疑問,鹹陽北市匯集了普天之下的財帛和奇珍異寶。

雖說大秦帝國顯出了江河日下之勢,不過以一國之財賦供給一城,那還是綽綽有餘的,鹹陽城的繁花似錦,說穿了隻是一種權力籠罩下的畸形繁榮。

“看哪!北邊的烽火燒起來了。”

正當鹹陽的居民們閑逸地在街市上閑逛購物,街頭突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霎時間,這一聲驚呼撕破了太平盛世的幻象。

人們驚疑交雜的目光投向北方天際,在雄偉的城樓外麵,一縷縷看似纖細的煙柱正在緩緩升起,好似一條挺直身子蓄勢出擊的眼鏡蛇嘶嘶地吐著信子。

“救命啊!快逃啊!”

如死一般地壓抑與靜默過後,北市上的人們從心底裏迸發發出驚恐的呼喊聲。相互擁擠推搡,發出無意識哭叫的人群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股惶惶不可終日的危機感油然而生。

一點沒錯,來自鹹陽城北的一縷烽火不是被錯誤點燃的,北方草原上的狼,這次他們真的來了。

聚集在長城沿線的大批遊牧部落,此前尚未完成內部整合,協調行動甚為艱難,不過對南下劫掠這一點,同樣麵臨著衣食無著局麵的大佬們沒有半點異議。

前不久,幾位野心勃勃的首領遣使秘密商議後,糾結起來的草原騎兵按照事先約定分成了三路同時展開南下侵略。

居於東北方向的東胡人,主要攻擊河北地區的上穀郡和漁陽郡、右北平等地,西路的柔然人進逼隴右的金城郡、武威郡,並且有進一步朝北地郡發展的勢頭,坐鎮中路的鐵勒大軍則揮師直搗河套平原和附近的雁門郡。當十餘萬胡騎強攻突破了位於長城一線的九原郡和雲中郡兩地,鐵勒人的兵鋒直指扼守長城二線的上郡。隻要再成功打下了這裏,他們向前推進幾百裏,眼看著就到了大秦帝國的帝都鹹陽。

為了填飽肚子而戰,遊牧民族的騎兵有著極其強烈的進取心,反觀他們的對手秦軍,情況就很不妙了。

雖然駐紮在關中地區的秦軍在名義上多達三十萬之眾,可是這些軍隊多半是戍守在隴西諸郡和東麵的函穀關、武關等關口要隘,負責保衛鹹陽的軍隊不過六萬餘人。

必須承認一點,在此之前從未沒人想到過,北方草原的胡騎會有兵臨鹹陽城下的那一天。當這種被視為永遠不可能到來的事情,某一天當真發生了,對於人心的震撼作用之大,甚至還要超過胡騎南下所造成的實際損失。

胡人南下的消息散布開來,大秦帝國的朝堂上擠滿了滿臉驚慌的文臣武將們,公卿們相互交頭接耳,議論著事態發展。

這時,在大殿中,數以百計地加入龍涎香精製的昂貴蠟燭,不時地爆出幾點火星,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然而這也無法安撫大殿內群臣的焦慮心情。

“啟奏陛下,依臣之見,應當從速招撫那些戎狄部落,請即刻派員前往招撫議和吧!”

開口講話的這位大臣,一張老臉皺得跟幹橘子皮似的,這邊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刻便被一名武將模樣的同僚狠狠一把推開,跟著這個大嗓門的武將說道:

“啟稟陛下,下令調兵吧!臣馬上集結軍隊剿滅這些冥頑不靈的夷狄之輩,決不能跟那些胡狗屈膝求和。”

聞聲,旁邊一位麵白無須的大臣瞥了同僚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

“似你這等為圖一己功名,置陛下龍體安危於不顧,究竟是何居心哪!”

四周的幾個武將一下子衝上來,當即把這位仁兄圍住,七嘴八舌地說道:

“胡說,你們這些狐群狗黨賣國。”

“你們這些迂腐文臣才是要將陛下置於萬劫不複之絕地的奸賊。”

“老匹夫,你再挑撥離間試試,老子一拳打得你滿臉花!”

日前,燃起烽火求援的上郡守將白正宗,此時正在浴血奮戰,他竭力遏製住胡騎狂猛的進攻勢頭,一心期盼著援軍早日來到。

殊不知,身處後方的大秦帝國朝堂上卻吵成了一片,亂哄哄的場麵比起素來以繁華著稱的鹹陽南北兩市也不遑多讓。

這位不幸站在風口浪尖上的白正宗,乃是行伍出身的草根將領。他既不是老秦人的勳貴後裔,也不是山東六國的舊貴族子弟,白家上數三代都是耕田犁地的泥腿子。正因如此,朝堂上沒人關心白正宗的死活,公卿大臣們此刻正一門心思玩弄著派係傾軋和黨同伐異那些歪門邪道的玩意。

在向皇帝奏報的文書中,白正宗竭力表示,哪怕胡騎數量眾多且悍不畏死,但他並不畏懼敵人勇猛,隻是苦於手頭可用之兵太少,難以長久支撐局麵。

眾所周知,上郡的駐軍滿打滿算不過三萬多人,而且分散在長城沿線,白正宗奏章中所言的捉襟見肘自非虛言。

大隊的胡騎被上郡擋住,未能南下飲馬渭水,不過鹹陽城北的烽火沒有一日消除過。然而,在大秦帝國的朝堂之上,主戰派和主和派的兩派人馬彼此掐得不亦樂乎,沒人在乎前線打成什麽樣。即便是這兩派人馬唇槍舌劍的爭鬥,他們所在乎的事情也不是解除胡騎威脅,而是借機搞掉自己的冤家對頭。千萬別看這些身居高位,道貌岸然的家夥平日裏滿口的仁義道德,自稱為忠臣烈士,他們其實是一群隻忠實於權力之樹的蠹蟲。

假如換個主子就能爬到更高位置,多數人是不介意背上個賣國賊、x奸之類的名聲。所謂的名譽道德,對於職業搞政治的人來說,隻是毫無用處的額外負擔和打擊異己的優良工具而已。

秦八十四世皇帝的確是一個不折不扣昏聵無能的君主,但這不代表他當了這麽多年皇帝,仍然連手底下的大臣們有什麽想法都看不出。

當即,這位出了名的糊塗皇帝憤然一拍書案,大罵道:

“混賬,汝等在朝堂之上肆意咆哮,可曾將朕放在眼裏?”

古人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天下縞素。

甭管這些大秦帝國的職業官僚們,打從心裏多麽瞧不起這位出了名的昏聵無能,時常被手下當猴耍的秦八十四世皇帝。隻要他還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擁有著出口成憲的至高權威,隨便放句話出來就能讓很多人的腦殼搬家。

見皇帝翻臉拍著桌子放出狠話,原本嘈雜一片的殿堂裏登時安靜下來。除了沉重渾濁的呼吸聲,大殿裏再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雜音。

皇帝這個職業是終身製,能活多久就在任多久,萬一活著不幸下崗了,那麽估計餘下的壽命也就可以論天算了。

有鑒於此,腦筋多不中用的皇帝也清楚失去這個位子就等於沒命了。不為天下蒼生百姓計,隻為自己的小命著想。這個理由還是足夠動員起秦八十四世皇帝所剩不多的生存智慧,他勉力理清思路,企圖把死馬當成活馬醫。仔細思索了好半天,這位因縱欲過度,平常又因大量服食金石丹藥,以至於臉色蒼白得極不健康的大秦皇帝陛下,終於艱難地開了金口。

秦八十四世抬眼望著禦階下鴉雀無聲的朝臣們,一字一句地說道

“典客虞詡,朕命汝持節星夜趕赴上郡,與胡人議和退兵。郎中令胡過客,朕命汝速持虎符往隴西諸郡調兵馳援上郡。太仆劉興業,朕命汝持符節往函穀關與武關,調兵增戍鹹陽。嗯,擬旨吧!”

暗地裏交換著眼色,大臣們對皇帝竟然能作出比較靠譜的安排甚為不可思議,不過他們即使有反對意見也絕不會在此刻說出口,群臣們有誌一同地說道:

“是,臣等遵旨。”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6 拐點
剛剛過去的這一年,對於苟延殘喘吃老本的大秦帝國來說,當真是淒風苦雨連成片,天災人禍不間斷。

渾渾噩噩過了大半輩子,秦八十四世皇帝難得作出了一回正確判斷,外交和軍事雙重手段運用得當。遣使往隴西調兵,當欽使到達才知曉當地駐軍與從屬於柔然聯盟的騎兵正殺得昏天黑地,前線戰況緊張到連一兵一卒也抽調不出。東方的局勢倒也還算平靜,戍守函穀關和武關的五萬秦軍被抽調了四萬人轉移至鹹陽駐防,雖然這些應急策略暫時穩定了都城人心,不過對於上郡方向白正宗所承受的巨大壓力而言,那是一絲一毫的裨益也沒有。

明知道己方底牌出盡,前往上郡議和的典客虞詡迫於形勢逼人,在向朝廷上表請示後,他與勒馬上郡城下的鐵勒大汗思結禰度展開休戰談判。

語言文字截然不同,雙方完成交流很不容易,經過一番連比劃帶畫圖,另外算上幾個二把刀的通譯,雙方勉強弄懂了對方的意圖,隨即開始正式談判。

從白茫茫的大草原初次來到中原的花花世界,鐵勒人一早就搶得盆滿缽滿,但他們對議和的開價一點也不低。

向來喜歡獅子大開口的思結禰度趁著己方占據戰場上的優勢地位,提出大秦帝國必須給予鐵勒人糧食二百五十萬石,金十萬兩,銀五十萬兩,錢一百萬貫,絹帛二百萬匹才能同意撤兵。

為了爭取早日解除大隊胡騎對帝都鹹陽的潛在威脅,即便是麵對著苛刻的賠償條件,大秦朝廷也點頭答應下來,不過鐵勒人僅是南下胡騎三路大軍中的一路而已。

隨著東西兩路大軍獲悉了議和談判的內幕消息,他們也派人快馬來到上郡,柔然人和東胡人各自要求得到與鐵勒人同等數量的錢糧財物補償條件,否則他們還要繼續打下去。眼見得餓狼般的對手眼睛放光,心知肚明打不贏對方,大秦帝國隻得忍痛大出血,一口氣掏空了鹹陽的國庫和關中各州郡的府庫,一直折騰到隔年的二月間才算勉強送走這些瘟神。

人盡皆知,大秦帝國的精華在於關中、河北與蜀中三地,上述三個區域分別有著鄭國渠、都江堰,以及在秦二世扶蘇在位末期開始興建,直至五世皇帝登基之後才宣告竣工的河北廣陽渠。

這三大區域不僅是整個帝國水澆地最集中的農業區,同時也是人口和物產最為豐饒的地方,民間俗稱為旱澇保收的“天府之國”。

關中、巴蜀和河北,三地郡縣總數占了全國的三分之一,而且商業都市也大多在這幾個地方。

鹹陽、洛陽、安邑、長子、巨鹿、邯鄲、晉陽、成都、江州,這些城市都是帝國首屈一指的大都會。然而,胡騎大舉攻侵,除了遠在西南的蜀地由於崇山峻嶺阻隔得以幸免於難,關中與河北諸郡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河北一帶的受害狀況尤為嚴重。南下的胡騎一度攻入到邯鄲內城,河水以北被焚毀的鄉村多得難以數計。

阡陌相連雞犬相聞的富庶繁華之地,曆經戰火浩劫,盡數化為了殘垣斷壁,昔日的安樂家園變成了隨處可見的蕭疏鬼域。

無論是從物質損失,還是人口方麵的高昂代價來看,河北地區在百年之內都無望恢複舊觀了。

真正糟糕的事情還不是這些肉眼看得見的損害,為了湊齊與胡人和議所需的金銀絹帛和糧草,大秦帝國搬空了多年積累下來的家底,鹹陽空蕩蕩的國庫裏怕是連耗子都能餓死了。

俗話說得好,堤外損失堤內補。大秦朝廷的錢糧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最後還不是從老百姓飯碗裏摳出來的嗎?

官老爺們順著這個習慣性思路,循例下達了向全國各郡縣攤派物資的征集額度。隻是朝堂上的大佬們似乎忘卻了地方民生凋敝的現實,攤派份額照比胡騎南下之前分毫不減。福不雙至,禍不單行,胡騎南下打破了地方官們安心本職工作,兢兢業業撈錢的人生規劃。許多人感到仕途變得晦暗不明,未來難以預料禍福,於是他們暗下決心趁著自己還在位,趕緊借機撈上一票養老錢。

抱定了如此不堪的陰暗念頭,地方官府又順理成章地在這個數額本就高得令人咋舌的攤派數字上,輕描淡寫地加征了一筆。

不堪忍受如此盤剝重壓,早前便已是盜匪橫行無忌的大秦帝國,積蓄已久的民怨集中爆發,從南到北竟然一下子冒出了百多股大大小小的“義軍”。

這些“義軍”不同於早前那些隻為生計無著而落草,全無政治抱負的土匪,他們是真正的造反派,口口聲聲要效法湯武變革天命。於是乎,在很多人看來,千年不滅的大秦帝國在天災人禍之下,顫巍巍地走到了懸崖邊緣。隻不過永遠不要小看當權者眷戀權力的決心,為了不被掃出曆史舞台,真格到了緊要關頭,任何殘酷的鐵血手段都是可行的。

鎮壓!血腥鎮壓!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殘暴鎮壓掀起的血雨腥風,彌漫在整個大秦帝國的上空,猶如一頭嗜血的巨獸正在進餐。

平心而論,身處王朝末世的秦軍還沒退化到清末八旗子弟那種腐朽得連根子都爛掉,完全不堪一戰的地步。雖說他們在前麵與胡人的戰爭中表現不怎麽樣,失敗的主要原因是缺乏戰爭準備,以及那些除了有個好爹之外,其他方麵都很蹩腳的將領們騎在頭上瞎指揮。如今要這些虎狼之師對付一群剛放下鋤把子,又操起竹槍木棍的泥腿子,那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一樁。

前後隻用了不到兩個月的光景,這場在大秦帝國疆域內,南北各地相繼掀起,聲勢史無前例的造反狂潮便從星火燎原之勢,急轉直下成了死灰一片。

饒是如此幹淨利落地解決了麻煩,有心人依舊能夠感覺到,大秦帝國的統治基礎真的動搖了,那種至高皇權神聖不可侵犯的光環也褪色了。可想而知,今後再出現什麽風吹草動,再度死灰複燃的“義軍”遲早會終結了這個老大帝國的性命。

寧為太平犬,不作亂世人。在人命如草芥的亂世之中,唯一的好處就是絕不缺乏陰魂厲鬼。為何野徑旁的荒草生得格外茂盛?那是因為嶙峋白骨在下邊滋養著草木生長。

“哈哈,軍魂真是不少哇!不枉我專程跑來上郡一趟。”

一邊自言自語地念叨著,林旭一邊收取陰魂,他的心情確實不錯。這一次,林旭的化身照舊裝扮成了一名江湖遊醫,身背藥箱,左手持著白布幡,右手搖晃著鈴鐺,在難民擁擠的道路上前行。

在林旭身後不遠處,路邊的一座草棚中陡然傳來一聲斷喝,說道:

“呔,前麵的那遊醫站住,你可是大夫?”

聞聲,林旭預感到情況有些不妙,奈何四周都是人,這當口即使想跑都跑不快,他隻得轉回身。

很快,講話之人出現在林旭的勉強,一群凶神惡煞的秦軍士卒惡狠狠地等著他,好像隨時要拔刀砍人。為首的這個家夥身高少說有一米九,麵色黝黑如鐵,外帶一臉的橫絲肉,叫人一看就覺得這家夥很不好惹。

林旭賠上一副笑臉,擺出了老江湖的油滑腔調,跟這位黑大漢點頭哈腰地說道:

“各位軍爺,小的是跑江湖的,醫道不精也看不了什麽大病,平時賣點狗皮膏藥什麽的,混口飯吃。”

豈料,對麵的軍兵聽了這話忽然翻了臉,厲聲嗬斥說道:

“你醫術咋樣,老子管不著。白少上造有令,凡是上郡轄區內所有醫師全部招入軍中。小子,你可是不願為朝廷效力嗎?”

雖說大秦帝國的二十等軍爵製度有所廢弛,類似少上造這樣的高位,尋常官吏還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爵位。那位戍守上郡的太守白正宗,由於率軍抵禦鐵勒人南侵立下了大功一件,在不久前才被加封了爵位。

林旭一聽對方的語氣中隱含著威脅意味,為了不破壞搜集軍魂的計劃,他隻得委曲求全,說道:

“哎喲!小的不敢,不敢哪!”

稍後,與林旭有著相似遭遇的一批大夫們被這些秦軍集體押解前往上郡大營,在旁人看不到的時候,林旭露出苦笑,看來這個化身一時半會是不能自由活動了。

“倒黴,我怎麽會碰上這種荒唐事?”

林旭化身正為失去人身自由而歎息不已,身在天柱峰下舊山神廟中的林旭本尊則緩緩睜開了眼睛,同樣忍不住開始吐槽。

遠在上郡的化身隻能老老實實待在軍營裏,不過這也有些好處,秦軍終歸要用到這些醫生,往後上戰場的時候也會帶著他們,總算就近搜羅軍魂的任務不至於耽擱下來。

....................................................................

無數次被人擺弄的命運齒輪,它的確有點卡,這一次又在吱吱嘎嘎的不和諧噪音中繼續向前轉動。

在一個傳統男權社會當中,男子漢大丈夫好端端地跑去當人家的上門女婿,毋庸置疑是極度受人鄙夷的墮落行為。之所以說上門女婿不好當,不僅是因為要受旁人白眼相向,等到成親後有孩子都要跟著女方姓氏,在宗法製度上來說,此等行為等同於男子自家絕後。奈何陳涼是一門心思底認準了這位祖輩是致仕官宦人家的薛小姐,寧肯頂著不孝的名聲也要跟這位意中人成親。

自身成長在完全不同的社會氛圍之下,林旭倒是沒覺得倒插門這有什麽大不了的,起先勸了陳涼幾句,見他的心意已決,林旭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與之相識的其他人,對於此事都抱著冷眼相待的漠然態度,陳涼能得到被視為良師益友的林旭表示諒解,他自然非常開心,因而在籌備婚禮的百忙之中,陳涼仍不忘專程到林旭化身的家中下喜帖。

雙方卜一見麵,陳涼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心情和新娘子的美貌賢惠,最後把婚禮請柬交到林旭手中,臨走不忘再三叮囑說道:

“林大哥,俺的喜酒你可一定要來喝呀!”

近來這段時間,陳涼一直在為籌備自家的婚事而忙碌奔波,沒時間到林旭化身的住所來作客。此番與他見麵,林旭忽然才發覺,陳涼的印堂發黑,兩頰泛起紅暈,頭頂的五彩霞光也在微微顫抖,這些跡象綜合起來看,分明不是什麽吉兆啊!

估計陳涼可能要走背字,礙於自己的身份,林旭也無法多說什麽,隻能語氣盡可能婉轉地提醒說道:

“放心,我一定到場,隻是……陳兄弟呀!我看你最近的氣色不大好,凡事自己都要多加小心。”

“嗯,那俺走了,到了正日子那天你可一定要來,咱們不醉無歸。”

這時,整個心地都沉浸於即將與自己心愛的女子結為連理喜悅之中,陳涼業已被幸福感徹底衝昏頭腦,壓根聽不出林旭的弦外之音。見狀,預感到陳涼行將倒黴,林旭也不方便再多說什麽,唯有目送著他揮手告別的遠去背影。

林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唉,天助自助者。這回不是我不肯出手,是你自己錯過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7 家變
人生在世必定有三衰六旺氣運起伏,斷無事事隨心,一帆風順的道理,即便是貴如天子命格也不能超越這個規律之上。

好比十世積善的陳涼身具五彩霞光罩頂,可謂是備選帝王之姿,但他在未發跡之前不過是個窮棒子獵戶。林旭曾見的那豬腰子臉的小和尚四郎身懷真龍紫氣,照樣一天到晚吃不飽飯,而且被吝嗇方丈吆喝來吆喝去。由此可知,人的命數跟氣數一樣,縱然是看得清,那也肯定說不清,知者不敢妄言,不知者信口胡言。

張燈結彩的薛府上下一派喜氣洋洋,前來賀喜的賓客和左鄰右舍看熱鬧的閑人們,已然將府邸的前院和客廳塞得滿滿當當。

在薛府正堂的大紅喜字與天地牌位跟前,一名司儀正聲嘶力竭地說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滿臉傻笑的陳涼,身上纏著一根紅綢子,蒙著蓋頭的新娘子則是一身鳳冠霞帔,兩人遵照司儀指揮進行著婚禮步驟。突然之間,隻聽得外麵一陣雜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隨之是桌椅板凳被掀翻的轟然聲響。

原本喜慶的婚禮被外來幹擾打斷,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騷亂來源,隻聽得一個大嗓門冷冷地說道:

“錦衣衛辦事,閑雜人等回避。”

聞聽錦衣衛之名,聚集在薛府的人們猶如在路上迎麵撞見了毒蛇一般,登時避之唯恐不及地閃到一旁去了。

俗話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錦衣衛這幫家夥從來不會帶來一星半點喜訊,在他們所到之處,說一句哀鴻遍野絕不誇張。隱隱預感到自家可能大難臨頭,新娘子的父親薛老爹不禁全身戰栗,此時他很想站起身,奈何腿腳癱軟得根本不聽使喚。

薛老爹這輩子沒當過什麽官,他不過個肚子裏有點墨水,口袋裏有些閑錢的鄉紳而已。可是他的父親薛老太爺,也曾做過大秦帝國一任汝南郡太守。

目前薛家的家境還算殷實,隻是薛老爹膝下無子,隻有一個獨生女薛夢穎,此外他早逝的長兄留下一子,名叫薛皋,此前一直在江南的書院就讀。

前些時候,薛老爹聽人說起一樁流言,風聞侄子薛皋在江南不知怎地稀裏糊塗地加入了一支“義軍”,隨後便遭到秦軍圍剿兵敗,薛皋也下落不明了。若不是考慮到擔負著家族傳承香火重任的薛皋凶多吉少,薛家可能因此絕後,薛老爹大概也不會讚同招贅陳涼這樣身份低賤的上門女婿,他更願意把女兒嫁到官宦人家,至不濟也得是個書香門第吧!

這時,隻見一隊身穿蜀錦飛魚服,腰懸橫刀的錦衣衛大搖大擺地出現在薛府的庭院中。為首的那名番子環顧四周,他殺氣騰騰地說道:

“指揮使大人有命,薛家勾結亂黨,圖謀不軌,論罪當夷三族。動手!”

素來惡名昭彰的錦衣衛,凶名之盛可止小兒夜啼,起因是他們作為直屬皇帝指揮的特務機關,手上擁有著遠超地方官府的生殺大權。錦衣衛對嫌犯進行抓捕,無需審判程序也不必上報皇帝勾決,更用不著等到秋決,當場即可對捕獲的嫌犯處以極刑。錦衣衛這個機構真可謂是公檢法三合一的畸形怪胎,他們的權力完全不受外力製約。如此恐怖的一條龍殺人服務專業機構,試問誰能不怕,誰敢不怕?

“救命啊!快跑啊!”

為首的錦衣衛番子照本宣科的死亡宣告過後,短暫沉寂過後,薛府院落中一片哭爹叫娘的喊聲連成一片。本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的賓客們紛紛奪路而逃,這不是官府明正典刑,而是錦衣衛夷滅三族啊!

不問可知,以錦衣衛的一貫作風,他們嘴上說的是夷滅三族,實際執行起來鐵定會有屈死鬼,一概稱之為“誤殺”。類似什麽躲貓貓、洗臉死,鈔票開手銬外加鞋帶上吊,以及臨時工頂罪護體神功,統統都不如他們這一套例行的“誤殺”來得幹脆利落。對於一群冷血殺手來說,這種混亂場麵是小兒科至極,錦衣衛的刀鋒首先指向的目標就是薛家的直係親屬,其中也包括了兩位正在拜天地的新人。

“娘子!娘子!小穎……”

身形矯健的陳涼在最初的一愣神過後,本能地閃身避開了猛然砍來的銳利刀鋒,可是他馬上聽到從身後傳來的一聲悶響和淒厲哀鳴。心中禁不住一顫,陳涼心驚膽戰地扭回頭看過去,他立時紅著雙眼發出了悠長的一聲慘叫。

一道雪亮的刀鋒由身著吉服的薛夢穎白皙粉頸劃過,刹那間,飛濺的鮮血散落在院落樹下的積雪上,那顏色嬌豔得好似綻開了朵朵梅花。

薛夢潁的一雙明眸迅速失去了焦距,跟著輕飄飄地倒向地麵。獵人出身的陳涼哪會看不出生死如何,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橫死,此刻已是五內俱焚。抱定了與敵偕亡的念頭,陳涼紅著眼睛一把撕下身上有礙活動的紅綢子,跟著雙手各操起一隻圓凳,掄得虎虎生風直接砸翻了一名錦衣衛。隨後,陳涼從被擊倒的錦衣衛手上奪過一把橫刀,全憑胸中一口惡氣,接連又砍翻了七、八個錦衣衛。

雖然陳涼有必死之心,招招都是以命換命,奈何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當這口銳氣的勢頭一過,陷於包圍圈中久戰不下,他的處境也愈發不妙了。

這時候,圍攻陳涼的錦衣衛並不急於擊殺他,反而抱著貓戲老鼠的心態,逐漸縮小著包圍圈,看這樣子是打算抓活的,慢慢收拾陳涼。

“呼——”

恰在此時,驟然刮起的一陣狂風卷著府邸屋簷上的積雪和塵土,直如掀起沙塵暴一般。身在府邸裏的人誰也睜不開眼睛,待得風勢稍歇,人們才發現適才還被錦衣衛番子團團包圍的陳涼已然不見蹤影。

這一方天地是神仙妖魔遍地走,哪怕是凶戾如錦衣衛這班人馬,他們也不敢不畏懼那些人力所無法企及的神秘領域。

隱約地感覺到陳涼的突然消失不是正常情況所致,這些錦衣衛誰都沒敢多說什麽,隻是那個帶頭的千戶自己給自己壯膽地叫囂說道:

“這風真邪門!好了,跑掉算他走運,弟兄們,動手抄家。”

隨著錦衣衛大開殺戒,一片慌亂的薛家府邸,四麵的牆頭和前後門都成了唯恐被錦衣衛順手給一勺燴了的池魚們逃出生天的求生之路。

大家都忙著躲避災星,甚少人留意,距離府門不遠的一棵大樹上枝椏處,一名身材魁梧如州長的壯漢隱身在枝葉之中,他哭得像個孩子。良久,此人抬眼盯著正在府邸中抄家的錦衣衛,喃喃地說道:

“叔父,小侄我不孝啊!讓您老人家連個善終都沒落下,小妹她也……狗賊,你們給我等著,我薛皋若不報此血海深仇,誓不為人。”

暗暗發下誓言終有一日要報仇雪恨,雙方強弱分野明顯,盡管薛皋自負勇力過人也不可能跟數以百計的錦衣衛番子抗衡。

咬牙切齒過後,薛皋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悄然遁去。家破人亡,舉目無親,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放手大幹一場了。

恰到好處地挽救了陳涼性命的一陣惡風,當然是出自於林旭的手筆,之所選在此時出手,不是他的心思過於歹毒,非得看著陳涼落到家破人亡到了生死一線的地步,而是在臨出手之前,林旭忽然感到神祇本能在提示他風險存在。

正所謂,神通不敵業力,業力難抵天數。在這套理論之中,自有一番常人難以領會的深奧哲理。

千萬別以為神祇就是全知全能的存在,那是不要臉的神棍吹出來的。人力有時窮盡,神力也並非是無窮無盡的。

人道興亡自有顛簸不破的規律和法則維係,一旦劫數臨頭,那也隻有應劫之人自己頂上去,成王敗寇全看個人造化。在此期間,不管人類怎麽折騰都是人道內務,非人者如仙佛神聖也好,妖魔鬼怪也罷,全都不方便插手幹預。若是哪個不識相的家夥非要逆天而行,那麽就要提前做好準備跟芸芸眾生結下這份天大因果,即使不被人道阿賴耶當場碾成齏粉,那也得睡覺睜著一隻眼。

被神祇本能警告巨大的風險即將降臨,林旭理所當然地猶豫了一下,這種警示擱在誰身上,誰能不假思索地出手?

為此,林旭耽誤了片刻功夫,等他考慮清楚,轉眼功夫已是生死立辨。須知,劫數臨頭來得就是這麽幹淨利落,哪怕你想要補救都來不及。

雖然預先有所準備,這時林旭這回也隻來得及出手保住那位香消玉殞的薛小姐的魂魄。隨後,他在側窺視,擇機弄出一陣大風掩人耳目,把陳涼從命懸一線的危局中解救出來。饒是如此,付出了巨大代價的林旭也曉得個中厲害。僅是在中途稍稍介入了一下,他便看到自己數字化麵板中的功德數字,一路涮涮地往下掉。在這片刻功夫之內所折損的功德數字,大概比林旭平常一年結餘的數量還要多出不少。

瞧著顯示麵板上功德數字急速下降的凶悍勢頭,當真是堪比股民在股市裏眼睜睜看著滬指從六千點高位一路雪崩下來的場麵,那叫心驚肉跳啊!

盡管此刻林旭還沒意識到,令他蒙受如此慘痛的損失起因為何,不是陳涼這家夥不該救,而是不該由他這個非人類的神祇直接插手人道之事。即使林旭不出手,陳涼在薛家府邸陷於重圍之中,隻要他的便宜大舅子薛皋從外麵發起攻擊,錦衣衛方麵就會出現慌亂,陳涼突圍而出的機會仍然很大。折損了如此多的功德,分明是人道嫌林旭這家夥太礙眼,攪和了它的布局。

一陣風帶著陳涼脫離了險境,林旭摸出一隻裝水的葫蘆,抬手把清水澆在昏迷不醒的陳涼頭上,然後在一旁看著他慢慢蘇醒過來。

睜開了目光迷離的雙眼,等到陳涼重新回想起適才所發生的那一幕慘劇,立刻急怒攻心,失聲痛哭起來。半晌之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林旭感覺到陳涼想要幹點傻事,一把將他摁住。

不久前的一場劇烈搏鬥和情緒波動,業已使得陳涼的體力衰弱到了極點,即便林旭化身隻有常人等級的力量,他也無力掙脫,隻好語氣中帶著幾分哭腔地央求說道:

“林大哥,俺求你了,讓俺去報仇吧!”

聞聲,林旭無比堅定地搖著頭,說道:

“陳兄弟,你真糊塗啊!那是朝廷的錦衣衛,他們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你隻有一條命,就算渾身是鐵又能輾幾根釘?”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陳涼未嚐想不通,但他不甘心哪!陳涼抬眼望著林旭,嘴唇顫抖著說道:

“俺……俺……難不成小穎她就白死了?”

這時,林旭忽然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親切地拍著陳涼的肩頭,說道:

“是不是白死,那就要看你想怎麽辦。”

聞聽此言,陳涼仍舊是滿頭霧水,他表情木訥地搖著頭說道:

“……林大哥,你這話俺不懂。”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8 潛龍
繼承神位後,擁有了近乎完全記憶能力的林旭清晰地記得,從小時候開始,時常被師長耳提麵命要學會立長誌,不要常立誌。隻可惜,這種事說來容易,真要做起來可就千難萬難了。

大多數人長大成人的過程中體會了現實生活的殘酷之後,逐漸磨平了性格中的棱角,學會把那些不切實際的理想通通拋在腦後,隻滿足於為一日三餐而奔波勞碌。

不消說,指望一個最高理想是期待二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美好生活的平常人,立誌要踏上金鑾殿,躋身為九五之尊,絕非一樁輕而易舉的事情。多數人卜一動念,首先便會想到奮鬥過程中所蘊含艱難險阻,進而生出畏難情緒,幹脆打消了這種念頭。從未嚐到掌握權力生殺予奪的誘人滋味,隻是憑空對著一張華麗的龍椅意淫,這也未免太不靠譜了。除非在這個理想的背後存在著強大無匹的原動力,足夠支撐他們走上這條獲取最高權力的不歸路。

麵對著陳涼的疑惑,林旭此時笑得愈發高深莫測,他對一臉茫然的陳涼勸誘說道:

“對呀!你得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難道是那些錦衣衛嗎?不是,他們隻是遵命辦事的小卒子,就算他們不來還會有別人來的,夷滅薛家是上麵吩咐他們做的,即便是殺光這些人,你也不過是幹掉了一件殺人凶器,這又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認真咂摸著林旭話中的含義,陳涼雖說沒多少文化,扁擔倒了認得是個一字,鬥大的字識不得一籮筐,但他也聽懂了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如果說負責殺人的這些錦衣衛不過是一件工具,報仇不能以消滅他們為終極目標,那麽幕後真凶又是誰呢?遠在鹹陽的大秦朝廷嗎?

陳涼懷著如此複雜的想法,對於眼前笑得意味深長,難以揣摩心思的林旭感到份外陌生,他遲疑著開口說道:

“那俺該咋辦?”

“簡單哪!現在最要緊的是保存有用之身,等待時機出現。哦,順便你再想清楚,到底誰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聞聲,陳涼低頭思索了一會,他承認林旭這個建議很不錯,於是點頭說道:

“嗯,林大哥,這事還是你說得在理,可俺該往哪去呀?”

如今身上背著被錦衣衛通緝的滔天大罪,老家那邊是肯定不能回了,陳涼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天地雖大,我卻無處容身的悲涼之感。

這時,收起了那副詭異笑容的林旭摸著下巴,說道:

“是啊!你現在正被錦衣衛那幫狗腿子盯著,起碼得出去避一避風頭。嗯,陳兄弟,你知道安州嗎?”

“安州?俺隻是聽那些皮貨販子說過,從來沒去過。”

高超的箭術能在百步開外射中風中輕舞搖擺的楊柳枝,陳涼絕對是個相當有水準的職業獵人,過往他追蹤著獵物在人跡罕至的山野間活動,足跡遍及周邊許多地區,比起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活動範圍大得多,但安州確實太遠了。陳涼知道那邊的市麵很繁華,不過尚未有機會親身去一趟,此刻聽到林旭提起安州,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聽了陳涼的回答,林旭一拍手,說道:

“你知道安州,事情就好辦了。我前兩年在安州置辦了一座宅子,本打算開個生藥鋪子,不過你也知道眼下這世道不好,看來藥鋪是開不成了,不如借給你住段日子吧!”

剛才在薛家的喜宴之上,陳涼奪刀之後連殺了好幾個錦衣衛番子,這件事情可沒那麽容易揭過。誰都知道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那些官麵上的人物尚且要畏懼他們幾分,估計這功夫緝拿陳涼的海捕公文肯定發往了臨近州郡,很快就會貼在城門和關隘上。無論如何陳涼也不能繼續在本地待著,那是自己找死啊!燈下黑的這個道理可不隻是逃犯們聽過過,專門抓人的官府對這一套更是知道得門清。

姑且不論林旭替自己指出的這條前途未卜的道路究竟如何,陳涼也隻有先走走看,他點了一下頭,說道:

“中,俺聽大哥的。”

見陳涼接受了自己的提議,林旭接著又叮囑他說道:

“你到了那邊,千萬記住了,一定不能出來拋頭露麵,免得在街上被人認出來。這幾年你跟我也多少認了些字,安州的宅子裏我存了些閑書,書架上還有一本說文解字,你要是沒事幹就看書解悶吧!凡是過日子要用的物件,我會安排可靠的人手定期給你送過去,別的事暫且放下,等風頭過了再說。”

休息了一段時間,陳涼也恢複了少許氣力,此刻他站起身活動一下手腳,自覺身體並無大礙。稍後,陳涼從林旭手中接過了一柄尺把長的防身短刀、一串鑰匙和一個沉甸甸的褡褳。問清楚了林旭在安州置辦的房屋地址,陳涼轉頭向著遙遠的安州進發了。

在後麵駐足凝視著夕陽下,陳涼那逐漸遠去的孤單背影,想到短短一天之內大喜大悲的變故,林旭又對天意是如何精妙地操控命運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和感悟。

思及此處,林旭禁不住長歎一聲,哪怕有心避免慘劇發生,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哪!

某些人總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高呼:“我命由我不由天”。需要解答的真正問題是你怎麽知道,那個貌似是由你自己思考作出的選擇,不是老天預先就替你安排好的注定道路呢?

逆天?丫的先弄明白天意如何,再來探討這個深奧的話題吧!

.............................................................

天柱山下的舊山神廟懸紅掛彩,上下人等無不沉浸於喜悅歡騰的氣氛當中,因為山神廟的主人林旭升級了,不是他這麽快又突破了山君位階,而是升格當爹了。

聞知訊息,那些平常相熟或是不太熟的各路神祇紛至遝來,林旭則照例站在大門口迎賓,逐一跟這些前來道賀的訪客們寒暄周旋。

離得老遠,林旭便打躬施禮,幾位聯袂而來的客人齊聲說道:

“恭賀尊神,喜得貴子。”

“同喜!同喜!諸位尊神裏麵請。”

其實林旭自己回想起來也覺得當爹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倒不是說生孩子是多麽高難的技術活,而是孕期長得可怕的狐女靜姝,居然和林旭的另一位妻子孟嫣然,僅相距不到十天就相繼生產。

凡女孟嫣然生下了林旭的長子,狐女靜姝所生的次子則比哥哥小了一歲,因為孟嫣然生產是在臘月間,而靜姝則是一直拖到正月才分娩的。固然天底下叫人鬱悶的事情很多,不過對於靜姝來說,大概也罕有超過這一樁窩心事了。

明知道家中的兩位妻子相互爭鬥不休,初為人父的林旭卻完全不在意,大家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舌頭哪有不碰牙的?正因為想得開,最近這些天,林旭始終保持著一副和煦笑容,從容地招待著從天南海北趕來道賀的四方賓客。

“取名?”

好不容易結束了流水席般的宴飲,回到內院休息片刻,林旭還沒來得及再看看兩個孩子,他就被近來時常暗戰的靜姝和孟嫣然一起堵在了門口。

靜姝出身名門自是見多識廣,孟嫣然則有一盡職盡責的好義父指點,她們倆此時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道:

“當然,取名之後孩子才能領受天封。”

“是啊!夫君,名不正則言不順,此事不能再耽擱了。”

聞聲,林旭抓了抓頭,神色苦惱地說道:

“唔,取名是得抓緊了,你們容我想一想。”

昔有曹子建七步成詩,當絞盡腦汁的林旭跟拉磨老驢一樣在院子裏轉悠了幾圈之後,他忽然眼前一亮,拍手說道:

“我想到了,老大取名林離,老二叫林合。所謂人生,不外乎是悲歡離合,我希望他們日後也能記得這一點。”

取名完畢,事情並不算結束,臨時在中庭堆起的黃土圓丘之上,架設了燔柴祭天的火堆。隨著木柴燃起的熊熊火光,林旭將寫有新生二子生辰八字和姓名的表章,連同大把的香木和美玉等祭品一並被投入到祭天的火焰中。在搖曳的火光映照之下,林旭的眼神似乎潛藏著某種旁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深長意味。

.........................................................................

風蕭瑟,荒草淒淒。路漫漫,烏啼在耳。

在被大秦帝國尊為德水的河水以北,曾是被譽為天下膏腴之地的天府之國,而今,這裏已是一派滿目蒼涼的景象,使人不忍卒睹。

今時今日的河北諸郡,若說千裏無雞鳴那是文學誇張了,但尋常時候沿著大路隨便走個幾十裏,看不見半點人煙氣息,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曆經了越過長城南下的胡騎大肆劫掠屠戮,以及秦軍與各路“義軍”的連場大戰,居民四散流亡不計其數。鄉野田地荒蕪一片,村鎮化為焦土和瓦礫,舉目四望,不見人煙,唯有喪家的野狗和那些喜好以腐屍為食的烏鴉,仍在廢墟中時隱時現。

說不得,如此淒慘的環境氛圍,人類的任何言語文字都難以表述其中的悲涼和無奈。如果反襯以短短數年之前,此地雞犬相聞,阡陌相連的田園景致,無疑給人以恍如隔世之感。

前次林旭派到上郡搜集軍魂的化身,半路上被上郡太守白正宗麾下的軍士強征入伍成了一名軍醫,按照目下的情勢發展來看,估計那化身沒個三年五載是甭想恢複自由身。為了彌補這個方向意外出現的缺口,林旭隻得增派了幾個化身渡過河水,一路朝著河北縱深地區進發。這回他汲取上次化身失去自由的教訓,放棄了江湖遊醫這個一向很好用的偽裝身份,轉而改扮作了一名浪跡江湖的遊方道士。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89 呂祖
飽經戰火兵禍摧殘的河北諸郡,的確是林旭非來不可的地界。盡人皆知,從前這裏是以人煙稠密著稱於世,本地居民有千萬之眾。

如今,曆經了戰火劫難,僥幸存活下來約有二百萬上下。由此推想可知,既然死了這麽多人,在龐大基數的保證下,高品質的陰魂當然也為數不少。

前些時候,林旭完成初次神位進階,手下的陰兵限額也隨之上升到三萬。與此同時,他還應承下了替陰曹地府在這一方天地內聚攏陰魂的麻煩差事,新增的鬼差等職司同樣急需大批陰魂填補空缺。由於上述的幾點原因,這次林旭派出化身滿片界地亂竄,說起來也是一件挺無奈的事情。

孤身一人正在荒廢的黃土田埂上行走,林旭陡然生出被人窺視之感,隨即他停下腳步開始環顧四周。

果不其然,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陰影下,一個身影從樹後閃身出來,來人見了林旭微微一笑,說道:

“嗬嗬嗬嗬,這位道友好生悠閑哪!這如鬼域一般的地界,莫非還有甚可觀之處?”

聞聽此言,目光上下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林旭心中微微一動。僅憑化身的神通居然看不出對方深淺,他也猜得出對方必是故意讓自己發現的。無論這位攔路者是正是邪,作出如此自負的舉動,絕非是泛泛之輩。

心中了然了這一點,林旭當即正色,他一拱手,衝著來人施禮說道:

“敢問足下是何門何派的高士,為何要攔住在下的去路?”

這時,大樹陰影下的這條朦朧人影緩步向前走來,麵目容貌也變得清晰起來。林旭定神一瞧,原來這位不速之客是一位身材修長,姿容俊朗的中年道人。

叫人一看就曉得年輕時必然是個萬人迷級別大帥哥的中年道士,笑容可掬地朝著林旭作揖說道:

“區區不才呂岩,山野閑人薄有虛名而已,若問為何攔住道友的去路?嗬嗬嗬嗬,某欲與尊駕打個商量。”

側耳傾聽著對方的一席話,林旭隱隱覺得這個帥氣道士給他莫名的熟悉感覺,猶如許久未曾謀麵的老朋友,而且呂岩這個名字聽起來也格外耳熟。

要說神祇不同於凡人的顯著特點之一,那就是祂們永遠不會忘記任何一件事,哪怕是如芝麻綠豆般的生活瑣事。無論事件發生在多麽遙遠的過去,又或者是何等微不足道的生活細節,神祇對這些事件的相關記憶都不會出現遺忘,頂多是回想的時候速度稍微慢一些。

態度已經逐漸慎重起來的林旭,在腦海中翻檢著關聯記憶。過了片刻之後,他的麵色劇變,驚愕地說道:

“呂岩?難道閣下就是呂洞賓!”

論及風流倜儻,劍術超群的純陽祖師呂洞賓,他的個人知名度,甚至還要超出上洞八仙這個團體總稱之上。更不必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句著名的歇後語,被凡人引用的次數也要大大超過八仙中其他七位仙人留下來的事跡典故。

這位中年道士,不,現在應該稱呼他一聲純陽祖師才對,此刻手撫著下頜的飄逸長髯,一雙眸子目光如電,朗聲笑道:

“貧道微末之名,莫非道友也曾聽過?”

聞聲,林旭心情頗為複雜地看了呂洞賓一眼,轉而恭謹地再度拱手,向對方作揖說道:

“久仰大名!小神霍山君林旭,見過純陽祖師呂真人法駕當麵。”

神道堂皇,循規蹈矩。仙道縹緲,不拘一格。不管是天仙、地仙,反正仙人是屬於後天仙真的主力軍,不過這個群體非常注重個人的自由狀態,不甘受到外力拘束,即使那些供職天庭的仙人,實際擔當的也多是不幹實事,連點卯都不必親自到場的閑職。

作為仙道的一員,呂洞賓自然不能例外,他欠身還禮說道:

“尊神太客氣了,貧道等在此久候,隻為與道友一晤。”

“哦,您等在這裏隻為見我一麵?”

發出難以置信的反問,證明了林旭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論是誰聽說大名鼎鼎的呂洞賓專程來跟自己會麵,大吃一驚都在所難免吧!

自從林旭來到這塊片界,各路的神仙妖魔他也見了不少,但呂洞賓堪稱是林旭截至目前見過的最大牌的傳奇人物。類似天庭裏麵的三清四禦這種頂級大佬就不必多說了,普通天神想要求見祂們那都是癡心妄想,林旭也不敢挑揀什麽,他甚至連地府方麵牛頭馬麵這種比較有名氣的辦事員都沒見過,一直以來交涉業務的都是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判官餘元負責出麵協調。

而今,林旭乍見純陽祖師這等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說他不吃驚那才是瞎掰呢!

一捋著飄灑前胸的三縷長髯,滿身仙風道骨飄逸之氣的呂洞賓笑道:

“不錯,林山君的那山神廟香火好生旺盛,隻可惜耳目雜亂,貧道不欲叫俗人望見。若是回頭傳到天庭會比較麻煩,貧道之意,尊神可是明白了?”

根據民間傳說,包括呂洞賓、鐵拐李、何仙姑等人在內的上洞八仙,是三清中的太上老君所傳下的道統。按說呂洞賓與天庭的關係應該是很緊密的,林旭完全不曉得他跟自己為何要搞得如此神秘兮兮。隻是雙方的地位相差懸殊,林旭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地方值得呂洞賓專門來麵談,再者他也自知沒資格跟純陽祖師平起平坐,愈發不敢托大。

腦海中連續閃念,當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林旭隻得順著呂洞賓挑起的這個話頭說道:

“是,在下不知呂真人有何見教?”

“哦,不過是一點私事而已。”

聞聽此言,林旭猛然覺得腦袋裏的思路打結,難不成這位仙道聞人尚有塵緣未能了卻,準備再來一出三戲白牡丹?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僅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林旭隨即苦笑著說道:

“不知在此處講話是否方便?”

聞聲,呂洞賓朗聲大笑,自顧自地說道:

“哈哈哈哈,道友切莫誤會。貧道在這方天地流傳下的一支道統留傳頗為艱難,故而,特遣化身前來與道友一晤,煩勞尊神對吾之後輩弟子照拂一二。”

經由呂洞賓的言語點播,林旭這才不避嫌疑地動用神力看了過去,果然發現了對麵的中年道士雖說氣宇不凡,但仍是化身等級的存在。

話雖如此,呂洞賓身上那股淡泊逍遙之氣之中,隱隱透出幾許銳利鋒芒,單以威壓而論,毫不遜於這塊片界中的頂尖修士。慨歎一聲盛名之下無虛士,林旭知道自家麵前的呂洞賓是以化身形式存在,神通道行相較本體相差不可以道裏計。即便如此,若是林旭啟用本尊金身來跟他打交道,照樣會被吃得死死的,這不是力量層麵上孰強孰弱的算術題,而是雙方在修為境界上的差距太過懸殊。

仔細思索了一下,林旭很是困惑地望著這位聞名已久的大佬,單隻為這點小事就專程跑來跟自己會麵,上洞八仙該不是在天庭日子過得太無聊了吧?

一陣腹誹之後,林旭略帶遲疑地說道:

“呂真人可是要讓在下關照您的後輩弟子?”

“非也!非也!凡人生死有命,成敗在天。貧道隻想請道友不要故意為難他們,至於特意關照那倒是不必了。”

這要求聽起來並不苛刻,若是以呂洞賓的顯赫聲名來說,雙方見麵提出如此低的要求,甚至帶有幾分弱勢姿態。委實想不通對方何以如此低調,林旭盤算一下得失,自己似乎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隨即他將此事滿口應承下來。

處理完了正事,呂洞賓似乎也顯得很高興,當即一擺手中的拂塵,嗓音清越地說道:

“貧道聽聞尊神近來喜得貴子,奈何老道士我兩袖清風,身無長物,隻有化身所用的這對雌雄寶劍品相勉強算是過得去,權作一份賀禮送予道友吧!”

今日與純陽祖師的意外會麵著實令林旭感覺雲山霧罩,他也吃不準對方究竟是什麽意思,既然人家說明了是送禮,那就姑且先收下吧!

短暫的談話完畢,順手又送出一對寶劍,這位呂洞賓的化身轉身揚長而去,隻聽他邊走邊開口唱道:

“一毫一善,與人方便。一毫一惡,勸君莫作。衣食隨緣,自然快樂。算什麽命,問什麽卦。欺人是禍,饒人是福。天眼昭昭,報應甚速。諦聽吾言,神欽鬼伏……”

在西方殷紅如血的殘陽餘暉映射下,負手高歌而去的呂洞賓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背影,耳邊聽著朗朗歌詞,一股超然出塵之氣似已撲麵而來。

大道無憑,太上忘情。後天仙真們最看重的就是這份自由自在的愜意,倘若成仙之後還要為了五鬥米折腰,終日奔波勞碌,那他們當日又何必破除千難萬險,走上這條並不輕鬆的修煉成仙之路呢?

駐足在原地一動不動,林旭懷著滿肚子的疑問和困惑,目送這位風流仙人揚長而去,他的心中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顯而易見,天庭是早已放棄了這一方天地,采取著不聞不問,放任自流的態度。如今看來,似乎以呂洞賓為代表的閑散大能們也選擇了放棄。大概為後輩弟子攔路與林旭約談一番,這對呂洞賓來說做得已經夠多了。林旭揣測他的此舉,不外乎是在化身力量消耗完之前再賣個人情,權且算作是替自己的道統傳承埋下伏筆。可以想見,呂洞賓預先投下的這步閑棋,勝固可喜,敗亦欣然。縱然這塊片界最終化為烏有,他需要承擔的損失也是有限的。

思及此處,林旭也不禁唏噓感歎起來,這些名傳千古的傑出人物,沒有哪一個是白給的,自己今後要學的東西隻怕還多著呢!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0 山陵崩
《三國演義》開篇明義即說,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林旭也與當下的許多有心人一樣,窺探著搖搖欲墜的大秦帝國到底還有幾多壽數,他在派出化身前往河北勘察的同時,另外一個化身則朝著關中進發。此次探訪的第一站,林旭選在了帝都鹹陽,化身扮作了一名販運關東絲綢的商賈,在洛陽雇傭了些夥計和馬夫,其後備好幾輛馬車向西而行。這一路上與其他商隊結伴而行,抵達武關隘口外,林旭不欲顯露自身特異之處,隨大流掏出了二百文半兩錢的“公價”,委托一名牙人交給守關秦軍的小頭目,得以免除了大部分應繳稅金,順利進入了關中。

千年以降,八百裏秦川的關中之地,始終是天子腳下的繁華之地。自從戰國時代結束以來,此地從未被戰火波及,關中百姓的日子還算過得去。

在關東和河北諸郡隨處可見的流民乞丐,關中則全然看不見蹤影。之所以出現了如此反常的現象,並非是關中地區富庶得沒有流民乞丐,而是本地人過得再差也勉強能糊口,那些外來的災民則被如狼似虎的秦軍阻攔在函穀關以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假如是不知內情的人前來觀察,單看關中一地的情況,他必定以為大秦帝國蒸蒸日上,不過眼前的這一幕升平景象在林旭看來,不過是彈藥庫爆炸前的虛假幻象罷了。

不妨試想一下,一個國家對外喪師辱國,對內橫征暴斂。明明是國策施政出了大問題,卻又不肯著手解決,隻是一味地自欺欺人,玩弄著上貪下愚的老套官僚把戲,各級官吏們決心靠捂蓋子營造出太平盛世的喜人景象。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今日種什麽因,來日便得什麽果。如此這般倒行逆施,最終隻能加深社會矛盾,到頭來所有矛盾集中爆發,那也是勢不可免的。

不問可知,當多年積蓄起來的民怨如水庫潰壩般傾瀉而下。眼前這些看似清平世界的安逸景致,勢必如鋼針戳破肥皂泡一樣,“嘭”地一聲幻滅掉。

鹹陽城乃是大秦帝國的千年帝都,前後曆經數十代帝王的苦心經營,期間又沒經過什麽兵火洗禮。鹹陽城內的許多建築物,其曆史甚至久遠到可以追述到春秋戰國時期,這座城市可說是匯集了天下財富的巨大寶庫。

城周方圓七十餘裏的鹹陽,城內地區大半被皇家宮苑所占據,餘下的土地還被公卿們占去了不少。

繁花似錦的鹹陽城,大街上隨便丟下一塊磚頭,隻怕砸到的都不是尋常白丁。

昔年,始皇帝趙政攻滅關東六國時,每滅一國就在鹹陽按照該國的宮室格局,原樣加以複製重建以資紀念。

後世的大秦曆代帝王們紛紛效法先祖的癖好,在揮軍滅掉西域諸國之後,仍不忘將那些具有異域風情的宮殿建築繪製成圖本,在鹹陽城加以複原,因此鹹陽堪稱是集合華夏傳統木構建築技術於大成的博物館。此刻,林旭緩步行走在寬度可容納八輛馬車並行的朱雀大街之上,不能算沒見過世麵的他也深深為這些偉大的建築而折服。很快,林旭忍不住扼腕歎息起來,未來那場可預見的浩劫過後,這些或是宏偉壯麗,或是奇秀精巧的建築又能剩下多少呢?

以外來行商的身份,走馬觀花地看罷了帝都鹹陽,抵達關中的第二站,林旭選在了始皇帝的驪山陵,這是他非看不可的重要地點。

民間俗語說得好,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倘若要準確判斷大秦帝國還能撐多久,祖墳風水這個因素是必須考量進去的,所以埋葬始皇帝驪山陵是務必要認真研究的地方。

名義上來說是去看驪山陵,其實尋常人根本靠不到陵墓跟前,驪山附近駐有重兵把守始皇帝的陵園,根本不允許普通人接近帝陵。漫說是一般的平頭百姓,即便是當朝的王公貴戚,大秦帝國的宗室子弟,他們也隻能在隨同皇帝前來四時祭掃時走得近一些。

雖然林旭有能力避開那些軍兵,但此刻他不想打草驚蛇,隻能退而求其次,駐足在距離驪山十裏之外的一處黃土崗上,遠遠眺望著那片宛若海市蜃樓般壯闊華美的陵寢建築群。

“好個九龍吸水局。”

凝視良久,林旭眺望著始皇帝的驪山陵,由衷地發出了一聲讚歎。

地脈能量也可稱之為龍氣,這種能量具有相當神奇的特性,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遇風而散,遇水而止,這句話就是理論根基,所以堪輿點龍的這門學問才通稱叫作風水。

風水理論的核心思想固然是山環水抱,藏風聚氣這八字真言不假,不過具體到個案上,仍然得要具體分析才行。

許多生前富貴無極的權貴人物,他們不滿足於在正常情況下的這種“借勢”風水布局,因為不僅後代發跡的速度太慢,福澤也嫌不夠綿長,他們想要的是“蓄勢”,乃至於是“奪勢”。

“蓄勢”是指以人力截斷正常的地脈走向,促使某個特定地點得到更多地脈能量,而“奪勢”則加倍地霸道狠毒,從頭到腳貼滿了損人利己的標簽。論及實施手段,無非是依靠吞滅周圍的其他地脈,從而令自家所屬的這條地脈一枝獨大,獲得超乎尋常的裨益。

始皇帝驪山陵的風水布局是耗盡無數人力,強行扭轉秦嶺龍脈的主幹走向,意圖人工製造一個萬世不竭的宏大風水格局。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隨著千年時光流轉,歲月消磨剝蝕,地脈會自然而然地發生變動。

歸根究底,滄海桑田不是人力所能擺布的自然規律。若是碰到如地震、山崩之類的天災,這種改變會來得更快速和劇烈,況且類似片界撞擊融合這種劇變,對地脈的改變更是具有顛覆性意義的大事件了。正因如此,無論當初的設計者構思多麽精巧細致,思慮如何周詳縝密,同樣抵不過天地劇變的沛然之力,這是人力所不能超越的極限。

當林旭化身為一名商人造訪驪山陵之際,這個亙古未有的“九龍吸水局”,早已不知在何時悄然消亡了。

現如今,在驪山陵墓所留存下來的,僅是大而無用的享堂建築,整個帝陵內部至關重要的核心部分卻已是損毀,再也不起半點作用。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外強中幹的風水局也在昭示著這個古老帝國的最終宿命。

古人嚐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假如由始皇帝趙政奮六世之餘烈,起兵並吞關東六國算起,大秦帝國一匡天下的宏圖偉業傳至今時今日,差不多也到了山窮水盡的邊緣。

氣勢恢弘的驪山陵已然成了這副外強中幹的衰樣,林旭一時間百感交集,他搖了搖頭準備轉身離去。

在林旭看來,既然大秦帝國的風水已經徹底敗掉了,那也就沒必要繼續看下去了。豈料,恰逢此時,隨著腳下的黃土地一陣劇烈晃動。林旭本能地伸手抓住在身旁不遠處生長的一株碗口粗細的榆樹,借力穩住了身形。沒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下方大地的震動急速加劇,這種強烈的顛簸感覺,宛若大海中的航船被滔天巨浪高高拋起,跟著又自由落體下墜,不免教人頭暈腦脹。

“地震了?”

待得定下神來,遲疑了一下,林旭不免開始猜疑地震的起因,不過天災不等人,這場災難仍在持續發生發展之中。

“轟隆隆——”

這時,隻見遠方的驪山陵上,建築像小孩子弄倒的積木般全麵垮塌下來。不久之前還矗立在陵墓之上,彰顯著始皇帝豐功偉績的輝煌殿堂,此時在大地劇烈的震顫搖動之下,瞬息間便化作了一片殘垣斷壁。

等到大地的顫抖漸漸平複下來,林旭喘著粗氣直起身,凝視著那片瓦礫覆蓋著的陵墓,若有所思地呆立著。

.........................................................

在位於鹹陽城北的離宮別苑內,一切景物皆如平日那般莊嚴肅穆,不過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急速打破了宮苑的沉靜氛圍。

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跑到正在參禪打坐的秦八十四世皇帝修煉的宮殿門口,宦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連頭也不敢抬地說道:

“啟奏陛下,不得了,地龍翻身。驪山陵和白鹿原陵都……崩了。”

華夏傳統文化最注重敬天法祖這套東西,所謂的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這可不僅僅是儒家學說所推崇的。

對於後代子孫而言,自家祖墳出了狀況,那是比火上房還要恐怖萬倍的滅頂之災。哪怕是昏昧如秦八十四世這種碌碌無為之君,他也曉得茲事體大。聽清楚了宦官的話,剛剛換作了一身紅底金絲袈裟的秦八十四世皇帝再也坐不住了。

神態近乎於癲狂地連滾帶爬地起身之後,皇帝瞪大了雙眼,一把揪住了前來報信的這名宦官,氣急敗壞地喝問說道:

“你說什麽?朕的祖陵崩了,快,火速遣人前往勘驗。”

在第一時間,由皇帝派出欽使快馬前往勘察現場。接下來,情緒稍稍冷靜了一些,這位資質平庸,平素毫無進取心的糊塗皇帝,一個勁地哀歎今年是個多事之秋,同時他心中也隱隱生出了心驚肉跳的不安感覺。

胡騎南下,遍地義軍,河北凋零,南北各地水旱蝗災不斷,可謂是天災人禍都趕在了一塊。真格要說起來,在秦八十四世看來,這些事情是挺麻煩,他也沒太放在心上,前麵的那幾位皇帝也是如此地庸庸碌碌,不也照樣混了個壽終正寢嘛!可是話雖如此,當秦八十四世聞聽老祖宗始皇帝趙政,以及二世皇帝扶蘇的陵寢一起出了狀況,他也禁不住覺得自家脖頸後好似有涼風吹過,脊背同時泛起一陣刺骨寒意。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1 邪菩薩
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強種畢竟是少數派,麵對著帝陵崩塌的嚴酷現實,一向篤信鬼神長生之說的秦八十四世皇帝也忍不住揣測起來。莫不是祖宗們在暗示,他們的在天之靈無法再庇佑後世子孫了嗎?

當內心深處籠罩了這樣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秦八十四世皇帝再也不敢堅持自己的業餘愛好了,他匆忙打點行裝起駕折返鹹陽宮。為此,秦八十四世還破天荒地主動命令宦官先行一步,即刻敲響朝堂前陳列的鍾鼓,召喚在鹹陽城內的公卿大臣們緊急前往宮中議事。

大約兩柱香功夫之後,來得及參與這次臨時朝會的公卿們全都立足於在了朝堂之上。這些人大多先於皇帝一步獲悉帝陵崩塌的驚人消息,經過一段時間的緩衝消化,大臣們並未因突發事件而亂了方寸。

公卿們可以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消極態度,然而,身為當事人的秦八十四世皇帝無論他再怎麽昏聵無能,總不能厚著臉皮說這件事也與己無關。

剛一上殿,形容憔悴的老皇帝便頓足捶胸,一派老淚橫流的孝子模樣。秦八十四世大聲自責不孝,致使祖先的陵寢因年久失修而發生坍塌。稍後,在殿下群臣的好言勸慰之下,貌似悲痛欲絕的皇帝好不容易止住了悲聲。

擦了擦眼淚,秦八十四世開口說道:

“眾位卿家,朕忽聞祖陵崩頹,委實於心難安,汝等可有何良方替朕分憂哇?”

聞聽此言,滿朝的文武大臣悉數盯著自己的腳尖看,盡管在私底下也交換著眼色,殿堂之上唯獨不見有人站出來吭聲。

一直以來,沉迷煉丹術和不死之法的秦八十四世皇帝甚少上朝,公卿朝臣們對這位昏庸又喜怒無常的君主也談不上懷有多少忠誠心。他們在朝廷當官隻不過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罷了,琢磨如何鑽營往上爬和把自家的荷包裝滿才是正經事,至於說帝陵崩塌跟他們有毛關係?

一位糊塗君王與全無忠心的臣僚們,雙方這樣僵持拖延了許久,終於有熬不過的人出列,開口說道:

“啟奏陛下,山陵崩此乃是不祥之兆,依禮當設壇祭祀天地及山川江河各路神明,攘除災禍才是。此外,陛下可否頒詔大赦天下,以示恩澤?”

坦白地說,這個辦法隻能算是湊合,但秦八十四世自己也想不出什麽更高明的點子,當下他也隻能從善如流。考慮一下這個建議的可行性還過得去,皇帝轉頭衝著身側佇立的人影說道:

“國師何在,朕素知汝法力無邊,道行高深。不若替朕主持祭祀,攘除災禍吧!”

聞聲,默默侍立在一旁的國師普度慈航此刻雙手合十,躬身說道:

“貧僧接旨,隻是要請陛下準貧僧調動錢糧,籌備祭祀所需。”

“善,國師可領朕的旨意,一應所需錢糧人手,皆由卿家持朕手詔調撥。”

適才出聲的那位大臣此時又開了口,說道:

“啟奏陛下,敢問大赦之事?”

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半的建議沒搞定,久未上朝的秦八十四世此刻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擺手說道:

“哦,廷尉和奉常何在?你們下去擬定大赦,此事自己看著辦吧!退朝。”

說罷,皇帝便似火燒屁股般急匆匆起身離去,殿下的大臣們則照例齊聲說道:

“臣等恭送陛下。”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秦帝國這位現任的八十四世皇帝陛下自幼癡迷於仙佛長生之道,尤其喜好丹道采補之術,他曾經刷新了祖輩連續三年一天都不上朝的曆史新紀錄。此外,皇帝寵信國師普度慈航更是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皇帝本人對這位普度慈航大師的極端推崇和狂熱態度,以至於連朝中的三公九卿等重臣,不管是誰遇見這位僧人,說不得都要以師長之禮拜見。

既然有了如此前提條件,要說普度慈航權傾朝野,那無疑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若問整個大秦帝國誰不知道這事,恐怕隻有還不懂事的吃奶孩子了。

主持祭祀天地山川,關乎君權神授的立論基礎,本該是由現任皇帝親自出馬才顯得合乎禮儀規製,交給別人負責太不靠譜。

哪怕大家心知肚明這種處理方式存在問題,奈何皇帝交給了國師普度慈航全權負責,滿朝文武大臣也沒人願意跳出來觸這個黴頭。

當官的人有幾個是傻瓜?一個都沒有才是真的!特別是當大官的那些家夥,個頂個全都是在同僚們明槍暗箭的夾擊下,從無數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別的本事不敢說,論及見風使舵這門專業技能,全是練到滿級的人精,簡直是一群滑不留手的油浸泥鰍。大家人盡皆知皇帝寵信普度慈航,誰會不開眼地上前奏請皇帝更改旨意,國師是個什麽意見姑且不論,怕是皇帝大動肝火已經免不了。

天子一怒,人頭落地。有鑒於此,那些多嘴的奏請者們,他們脖子上吃飯的家夥也長得不大牢靠了,因此群臣抱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的烏龜精神,眼睜睜看著皇帝指派普度慈航負責操辦祭祀大典。

數日之後,鹹陽的各個城門貼出一則告示。來往行人不識字也沒關係,因為那些手持刀槍的官兵會替他們介紹告示的內容,簡單來說,倆字就可以全麵概括,收錢!

“老天哪!這進城要收城門稅我知道,啥時候又開始收香火錢了?俺這又不是到浮屠廟裏上香。”

一名推車兜售雜貨的小販被軍兵攔住收錢之際,如此跟把門的兵士說著,對方則萬分不耐煩地大聲嗬斥說道:

“別廢話了,有錢就快拿出來,沒錢趕緊給老子滾蛋,別耽誤大爺的功夫。”

這名小販的個人遭遇僅是冰山一角而已,這一會功夫,單是因為繳納不起新增的香火錢,或者是不願繳納這筆冤枉錢的行人就已經在鹹陽的城門外聚集了一大群。

這些有著相似遭遇和處境的人們,相互交談的話題當然也脫不開當下的混賬稅金,隻聽一人憤憤不平地罵道:

“真是造孽呀!你們都聽說了嗎?這錢是國師下令讓收的,說是為了祭祀神明,我呸!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他們還玩這些花樣,怎麽不一個響雷劈死他們?老天爺,你不長眼哪!”

正當人們為帝國的橫征暴斂而憤憤不平,遠處的城門口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喝,說道:

“國師出行,閑人回避!”

瞬時間,一切的怨言都銷聲匿跡了,不是因為人們內心的怨恨消失了,而是他們深深地畏懼於國師普度慈航的神秘與恐怖。

很多居住在鹹陽的本地人大都相信一個在暗地裏流傳甚廣的說法,時常有人在深夜裏看到國師的車駕出現,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在鹹陽的街道上穿行而過,凡是被車駕撞見的人都神秘失蹤了,最後他們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時,混跡在人群中的一個身軀胖大,臉上帶著職業性笑容的商人,目光注視著國師一行的車駕。良久以後,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說道:

“嗯,邪菩薩!”

菩薩是佛門中發下四大誓言的覺悟者,位階在佛門中的序列中排在第二位。

倘若佛門弟子發下大願,即是無邊眾生誓願度,無盡煩惱誓願斷,無量法門誓願學,無上佛道誓願成,意欲普度眾生,這即是菩薩道的修持法門,同時也是僅次於佛陀等級的正果。

名稱前者相似的邪菩薩則恰好相反,這一派法門的修持理論認為,凡塵俗世乃是無邊苦海,六道眾生是被囚禁在苦海中的永世囚徒,若要拯救陷於苦海中萬劫不複的世間眾生,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滅盡眾生。世間既已無眾生,因而也就無眾生之苦,同樣也達成了斷絕苦海之患的宏願。故此,邪菩薩道的修持理論宣稱,滅盡眾生,真諦自現、殺戮眾生,歸於己身。萬般罪孽,甘之如飴。

不問可知,如此邪門到家的修行法門,那當真是另類到了極致,堪稱是殺人魔王的絕佳信仰。

無論從屬大小乘的佛門各宗流派,乃至於連白蓮教這種舉世公認的邪門歪道,無人承認邪菩薩道是佛門源流,並且直斥為邪魔一流,不過這一脈的修行法門,一直在外表佛法包裝掩護下暗中流傳。

偶然發現了國師普度慈航的小秘密,林旭的化身隨即遠遠墜在普度慈航一行人的車駕後麵,他還想多了解一下這個電影中的大BOSS究竟有多少能耐。

車隊中那輛裝飾華美的輦車,窗簾忽然挑開,探出了一隻白皙消瘦的手掌,整個車隊隨即停下來。緊隨其後,一陣妖異的誦經聲悠然響起:

“南無阿彌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雙方之間的距離雖遠,誦經聲卻一個勁地往林旭耳中貫入,根本想擋都擋不住。可是如此一來,林旭又哪會不知道自己的行跡業已敗露?他一皺眉頭,大笑說道:

“索命梵音?小把戲,你也沒把我當盤菜呀!看招!”

說著,林旭從袖中掏出了幾顆玻璃球大小的金色珠子。這珠子材質非金非玉,仔細觀看珠子的內部,仿佛隱隱透出一股朦朦地光澤,模樣看起來甚為可愛。

照準了國師普度慈航一行的車駕方向,林旭一抖手,這幾顆珠子急速飛向那邊。

這邊的珠子剛一脫手,隨著距離拉開,它們的光芒也開始劇烈閃爍起來。由內及外迸發出的短促火花,宛若燃燒的導火索般使人生出不祥的預感。

國師普度慈航乘坐的輦車簾子被高高挑起,那張透出幾分老邁與狡黠的清瘦麵孔,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顯出了些許慌亂之色。一身黃色僧袍的普度慈航定神望著飛來的珠子,不禁失聲驚叫說道:

“戊土神雷?你到底是什麽人?”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2 過招
“轟!轟!轟轟——”

說時遲,那時快。當大秦國師普度慈航發出那聲驚呼的當口,林旭脫手而出的幾枚金珠便已相繼爆裂開來。此時,隻見一團團明黃色的濃密氣團迅速覆蓋了國師一行的車駕。

在那些貌似無害的黃色氣團所及之處,無論是車輛馬匹還是鳴蟲草木,周遭的一切事物都盡數化作了外觀近似於鍾乳石的半透明石質,那副模樣堪比大自然萬年時間才會形成的溶洞化石遺跡。

五行生剋,各有妙用,運用之道,存乎於一心。“戊土神雷”乃是凝聚采自於千丈地底深處的先天戊土之氣,其恐怖的效用足以將世間萬物歸於塵土。隻不過眼下林旭化身所使用的“戊土神雷”,是他前不久跟陰陽家套交情學來神雷的凝練法門後,一時興起的塗鴉之作。手法尚嫌生疏,加之用心不夠精純,導致這批神雷的質地不佳,未能發揮出理論上的最高殺傷效能,僅僅造成了當下這種如速成化石般的半吊子效果。

對麵的林旭沒來得及看清楚攻擊效果,耳旁隻得得一聲洪鍾似的斷喝響起,說道:

“西方極樂世界如來佛祖法駕在此!汝還不速速懺悔?”

隨著這一聲黃鍾大呂般的嘹亮斷喝之聲,四周背景中陣陣細微的梵唱奏樂傳來。在林旭前方一片霧氣朦朧之中,一尊盤膝坐於蓮台之上的碩大金佛,周身發散出耀眼金光,直如真佛降世般堂皇。

見此情景,林旭不屑地摸了摸鼻子,單手叉腰說道:

“喲,誰不知這一方天地神佛罕至,別說佛陀如來,大概連個羅漢都沒有。騙人也不找個高明點的借口,當老子是白癡嗎?居然敢念這種牙疼咒,若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也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沒事別惹事,有事別怕事。一直信奉著這套為人處世的原則,林旭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笑容。當即,他張口深吸了一口氣,跟著右手握拳猛地擊向自己的胸部。

“當——”

在林旭化身的拳頭與他自己的胸膛發生接觸的一刹那,一聲悠長綿延的鍾聲響起,遠在方圓數十裏之外的人們都清晰聽到了這一聲清越悠揚的鍾鳴之聲。

不消說,如此巨大的音量,輕鬆壓倒了國師普度慈航背地裏施展出來的“索命梵音”。

從前與白蓮教交手之時,林旭見識了那位淮南白蓮教的大師姐鳳無雙施展音攻絕技,貌似嬌柔無力的女子以一己之力,一曲瑤琴獨奏便拖住了俠墨方麵數十名高手不得寸進。

要知道,當日前往白蓮教大營的俠墨諸人實力驚人,其中實力不下於燕赤霞的墨者不下七、八位之多,鳳無雙創造出如此輝煌戰果,簡直稱得上小母牛倒立了。彼時,目睹了這一場景,林旭深受啟發,事後便開始考慮如何對付這一類的敵人。想了許多反製措施,到頭來林旭發現隻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得是上策,因此他盜版了一招同屬音攻範疇的高深技巧。

利用神祇金身的特殊條件,預先在化身胸腔部位設置成空腔,以求達成最佳的共鳴效果。這一招林旭翻版而來的“寂滅心鍾”,如果單論招數的深奧精巧程度,大概及不上人家設定的原版,但實戰中的威力卻也不容小覷。

完成了一招製敵的逆轉,林旭放聲大笑,揶揄著說道:

“哈哈哈哈,如何,我這招寂滅心鍾的滋味不錯吧?”

此前是一直維持在人類形態,國師普度慈航這家夥盡管在舉手投足之間叫人覺得陰陽怪氣,不像什麽正道人士,不過他身上並無妖氣散溢。待得那尊如來金身登場,林旭便開始感應到了妖氣波動,對此他早有心理準備,接受了現實之後,出手更加不留餘地。

雙方交鋒至此,國師普度慈航未從林旭手上討到一絲一毫便宜,它不由得勃然大怒。須知,無論是真實身份還是掩飾身份,普度慈航都是高高在上的強者,今日竟然被人當成猴耍,焉有心平氣和的道理?

正當此時,大佛和金光禪唱收斂,其後鋪天蓋地的大霧籠罩了方圓數裏範圍內的一切,厚重的霧氣遮蔽了外來者窺見戰場的視線,普度慈航也就不必擔心妖怪身份曝光了。

“嗖!噗!”

一道形似纖細紅線的劍光在林旭的麵前一閃而過,速度快得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被霧氣阻擋了部分視線,林旭作出判斷略微遲緩,猝不及防之下,他隻得竭力向後閃躲。這道劍光比林旭的肢體動作來得更快幾分,近身之後這道紅線似的劍光好似圓鋸般高速旋轉起來,展開的大半個扇麵,在光芒所過之處,林旭化身的胸口位置便劃開了一道六、七寸長的大口子。傷口處的皮肉綻開向兩側翻卷起來,好似小孩張開的嘴巴,緊接著泛著少許金色的鮮血一股腦地噴了出來。

如此嚴重的傷勢若是擱在普通人身上,不死也得回家乖乖躺幾個月了,但這種事情難得倒凡人,難不倒神祇。

隨著林旭調動了少許預先儲存在化身中的神力開始催動轉化,那道觸目驚心的開放性傷口疾速愈合起來,傷勢好轉的速度一點都不必傷口出現來得慢。片刻過後,透過衣襟的破口處能清晰地看到,林旭化身胸口處的肌膚平滑如昔,全無傷疤和瘡口。若非地上留存著大片血跡和浸透了衣裳,幾乎要叫人懷疑剛才他負傷的場麵隻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吃了個暗虧,林旭不無憤懣地說道:

“唉,化身就是不中用,等下次我再跟你算這筆賬。”

話音未落,明知用化身打不贏強敵,林旭抱定了好漢不吃眼前虧的主旨,他不要麵子地拋下一句近似於“我還會回來的”戰鬥宣言。跟著林旭一跺腳,但見幹燥的黃土地麵揚起一陣塵土,林旭已是駕起土遁逃走了。

這時,普度慈航手下那幫被林旭的偽劣版本“戊土神雷”攻擊,繼而石化的小妖們也以妖力掙脫了束縛。它們一起來到普度慈航麵前,齊聲說道:

“法主,我等該死……”

輕輕擺手阻止了手下們表忠心的話語,平素老是擺出一張陰陽怪氣的死人臉,叫人完全看不出喜怒哀樂變化的普度慈航,此時語氣陰沉地說道:

“非是你等過錯,此人確實不凡,必定大有來頭。如今朝中正值紛亂之際,切不可節外生枝,不必管他。嗬嗬嗬嗬,再說,山水有相逢,總會有下一次相見的。小的們,起駕!”

普度慈航權衡利害,它不願意為了這個不明根底的窺探者放棄苦心經營多年的掩飾身份,一擊不中便就此罷手。林旭的化身就沒有這麽輕鬆餘裕了,他肩負著不少任務,天曉得半路上招惹到國師普度慈航這個老妖。雖說對方沒有追擊,林旭也不想再損失化身了,旋即改道迅速折向東方。化身不能繼續在關中地區逗留,即使普度慈航不願冒險現出真身追殺,隻要在官麵上動一動嘴皮子,蜂擁而至的官兵也足夠把林旭煩到死。

於是,趁著普度慈航放棄追擊的天賜良機,林旭駕起土遁一刻不敢停留,一路向東逃出函穀關,最後跑到洛陽城外才停下腳步。

近來這段時間,林旭通過化身的走訪探察,河北和關中諸郡的情形已然了解得七七八八。現在若問下一步該往何處去?駐足於四通八達的交叉路口,他也不禁猶豫起來。

環顧著四方的景色,考慮了一會,林旭邁步往東而行,目標直指泰山。

逐漸熟悉了片界的風土人情,林旭發覺這裏跟地球那邊古代中國非常相似,特別是在靠近中原一帶,諸如山川河流等自然地貌,相似度非常之高,幾乎可以說達到七、八成的相似度。一旦朝著四外延伸拓展出去,這種相似的情況就要反過來理解,情況相差得越來越多。譬如那些曾經被大秦帝國一度占領,後來又放棄的蠻荒之地,無一例外地都是密布著數之不盡的怪獸毒蟲的危險地帶。

叢林、沼澤、沙漠,彼此雜亂無章地聚合在一起,而且出現了許多無法使人與地球聯係起來的怪異地貌。

這些奇異景觀的出現,無疑要歸咎於片界的撞擊與融合,越是靠近片界邊緣的地帶也就越容易遭到這種不同尋常的自然力侵襲。雖然從整體上來說,地理改變是相對和緩的漸變過程,針對於片界的某些邊緣地帶來說,大概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林旭之所以沒來由地生出如此多感慨,純粹是因為眼前的這條被稱作“河水”的北方大河。望著那如泥漿般粘稠,呈現出純粹泥土色澤的黃澄澄水流,一路從黃土高原上咆哮而下,其間裹挾著大量的泥沙,整個水麵渾濁得像是一大鍋煮開的漿糊。如此壯觀澎湃的滔滔水勢,顯然不是林旭在地球上看過的那條每年在新聞中都要斷流上幾個月的倒黴黃河所堪比擬。

當洶湧奔騰的河水流經洛陽之後,水流前行不遠,河麵就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受到地勢的影響,河水也不那麽湍急洶湧了,然而,這絕非喜訊而是噩耗。

河水從中遊裹挾而下的泥沙沉積下來不斷抬高河底,一條地上懸河業已顯露它的雛形。盡管這條危險的河流露出了獠牙,眼下它的力量還不足為患。在過往歲月中,河北地區體現出的對大秦帝國稅賦的重要性,朝廷沒少在鞏固河防上麵花錢,這條河水已經維持了數百年不決口的記錄。不過如今飽經戰火的河北已然成了烏鴉和野狗棲息的樂園,想必促使帝國努力治河的動力也就沒剩下多少了吧!

難得地感慨了一下,林旭接下來沿著與河水流向平行的官道,星夜兼程趕赴東郡。

估摸著即便身後有追兵也趕不上了,林旭漸漸放下心來,不再刻意地掩藏行跡。稍後,在東郡雇了一條船,他轉道由濟水順流而下直趨曆城。

之所以要放著便捷的五行遁術不用,非得跟凡人一樣忍受舟車勞頓的辛苦,這可不是因為林旭有M係的特殊癖好,而是他心疼自家積攢的神力,寧願多花時間和金錢也要把神力省下來。

常言道:小富由儉,大富由天。成長於小康之家的環境中,林旭的理財觀念也是比較趨向保守的。

試想一下,假如在平常生活中不留意點滴節約,真格到了生死懸於一線的緊要關頭,必須耗費大量神力不能自救的時候抓瞎了,那豈不是活得瀟灑,死得憋屈嗎?所以還是能省則省吧!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3 驚聞
縱然當下的大秦帝國搖搖欲墜,但也不意味著這片土地上每個角落都處於水深火熱當中,在那些沒有遭受嚴重天災和被戰亂波及的地區,人們的平靜生活一如既往地繼續著。

出現在林旭眼前是一座依然沉浸在這種田園牧歌恬靜生活中的小村莊,在位於村口的一株需要四五個人合抱的古銀杏樹之下。白日裏在田地中忙碌了一整天的農人們,此時正在聚集在樹下納涼,順帶著聽村中的老人講古。

“……你們可知,三百年前的那一夜,滿天星隕如雨呀!”

這位嘴裏隻剩下三顆牙齒的老者,盡管講話時漏風以致吐字不清,不過淳樸的人們仍然聽得津津有味。

在文盲占了人口極大比例的時代,普通人的知識獲取途徑僅限於口耳相傳,老人更是傳承著民族曆史和文化的點點火種。所謂禮失求諸於野,無非是講哪怕所有的典章圖錄都被一把火燒幹淨,隻要那些鄉野老人依然還健在,通過走訪采集,大部分業已失傳的知識還可以被整理還原出來,所以在古代農耕社會中,尊老崇老是很普遍的社會風氣。

小村中的人們不曾留意到一個陌生的身影悄然來到了他們周圍。這時,忽然有一個聲音響起,說道:

“請問,這位老丈你說的是三百年前?”

聞聲,老者睜開了昏花老眼望著這個麵生的年輕人,他疑惑地問道:

“後生,你也想聽俺講故事?”

為了掩人耳目改換了容貌,林旭的化身嗬嗬一笑,也效法周圍的村民蹲下身來,說道:

“嗬嗬,我這個人天生喜歡打聽奇聞軼事,剛才路過村口,聽您老講得精彩,這不連腿都邁不動了嗎?”

聞聽此言,一副老小孩脾氣的老者不禁用棗樹皮般布滿褶皺的大手拍著腿,放聲大笑起來,然後說道:

“哈哈哈哈,哎呀!我說你這少年郎,嘴巴甜的跟塗了蜜似的,敢情比我這老頭子還會講話。那好,你也一塊來聽聽吧!”

說著,老者隨手提起了放在身後磨盤上的盛水葫蘆,喝了兩口水潤潤喉嚨,他又接著剛才未完的話頭,說道:

“話說呀!那是三百多年前,那天晚上之前,據說好多地方的廟宇宮觀都有異像,聽說還有人看見蛟龍出於江河,怪獸現於山嶽。那一夜,天現異兆哇!夜半時分,太陽從西邊升起,月亮從東麵升起,滿天星鬥光華璀璨。這日月星三光齊現,真是千古未有的稀罕事啊!”

無論何時何地,年輕人的反叛心理都是不可避免的,一個不到十來歲的年輕後生嬉笑說道:

“叔爺,您這又說夢話了咧!天底下哪會有這種事,再說咱們誰也沒見過不是?”

聞聲,老者氣得吹胡子瞪眼,他用手裏的拐杖用力戳著地,憤然說道:

“嘟,你這臭小子,怎麽敢亂講話。這是先人白紙黑字寫在我們趙氏宗譜上的,那還能有假不成?”

祖先崇拜是華夏文明的核心價值觀,如果指責別人家的祖宗撒謊,那更是極大侮辱。如果搞不好的話,兩個宗族之間來一場大規模械鬥都未必能解決矛盾,很多世仇都是從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開始發端的。因而,當這位愛好講古的趙老者,公然抬出了由他祖先修訂的趙氏宗譜說事,現場再也沒人敢跟他唱反調了。不是說大家都已經徹底信服了,而是沒人覺得為了這點小事搞到械鬥才算是追求真理。

老小孩!老小孩!要是他老人家願意吹噓一下,頂多大夥多擔待點就是了,何必跟他較真呢!

平抑了現場的反對聲音,趙老人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又繼續說道:

“……到處都是隕星啊!光是咱們這濟北郡,掉下來的石頭就有幾千塊。宗譜上說,那時候朝廷派了大員前來收繳,凡是在地上能找到的石頭都被收走了,誰家要是敢藏匿不交的,那要株連九族哇!”

一直在旁邊安靜地聽著故事,半途插入的林旭是從東郡前往曆城,當他聽了這個三百年前的故事,馬上覺察到其中大有蹊蹺。首先是時間點太巧合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一役是整個片界精英盡出的驚天血戰,想必雙方在酣戰之中,戰鬥餘威一定會波及到片界內部,要說被凡人看到些異象也並非不可能的,但是這場流星雨,似乎個中大有文章啊!

在老人話語中提到的,帝國朝廷派出官員前來收繳隕石,不惜采取極端高壓手段恫嚇本地人,對於崇尚法製的大秦帝國來說,這一點太反常了。

這些疑點全部綜合起來分析,所有線索似乎都在指向同一個事實,那些隕石的來曆不一般。

隻是用膝蓋想也知道,那些落在平野之地,易於被人發現的隕石一早就被帝國官員們弄走了,三百多年後的林旭根本不必奢望能剩下些點殘羹剩飯。照此算來,隻有在那些不單是凡人無力涉足,即便是身具不凡之能的異人也難保證全身而退的險惡絕地,才有可能保存下三百年前那一夜所墜落下的隕石了吧!

心存如此設想,林旭的麵色也漸漸陰沉下來,自言自語地說道:

“嘶,這回可難辦了。要不然,找本地的神祇問一問?”

.......................................................................

“……不會吧!”

當打定主意之後,林旭找不出更佳方案,他離開村口大樹下,來到無人僻靜之處,嚐試聯絡泰山附近的地祇。

等到這一試才知道實在低估了這一池子渾水的深度,林旭忍不住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混合著驚歎和不解的詞句,他已經隱約預感到了什麽。

如果以泰山為中心點,用圓規在地圖上劃出一個方圓五百裏的標準圓圈,立馬就能發現一個驚人事實。在這個圓圈的覆蓋範圍以內,漫說是神祇了,道行稍微高一點的自然靈都沒了。非但是神祇們杳無蹤影,而且妖魔鬼怪也是一個都找不見,即使有少量妖鬼存在,它們的道行也多半不超過三百年。不必諱言,在泰山為圓心的區域內,幹淨得猶如被曾經徹底洗白一樣。

假如要說反常者即為妖,那麽這個現象實在是妖得到了一定境界,甚至連林旭開始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花了幾天時間作好準備,林旭隨即踏上了尋訪真相的探索與發現之旅。這段路其實也算不得多麽漫長崎嶇,無非是繞著泰山兜圈而已,順便找那些一看就凶險萬分的地方往裏溜達一圈即可。

持續多日,曆經諸多磨難,付出了慘痛代價以後,林旭在泰山後山峽穀中發現了一座位置極度隱蔽的水潭。這裏的水麵上總是彌漫著一層白霧,下方的潭水冰寒刺骨,深幽不可見底。若是換作是其他事情,林旭立馬就會掉頭離開,隻是今時不同往日,抱定大不了損失一個化身的慘烈信念,林旭懷著悲壯的心情跳下水潭,一路向下潛遊。

水潭中的水溫過低,普通生物難以適應,罕有生物活動的蹤跡。林旭這一口氣下潛了近五十米,在前方仍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

到了這個深度,不借助神力的話,化身的視力已然看不清四周環境。衡量一下得失利弊,林旭取出一顆夜明珠,借助於珠子發出的微弱光亮繼續向潭底進發。

這座口小底大的壇子形水潭,底部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幽暗水域,總麵積約有兩三個足球場大小。抵達了由邊緣鋒利的碎石和沙礫共同組成的黑暗水底後,林旭開始緩慢遊動兜著圈子,尋找著在他臆想中可能留存的隕石。

正當林旭緩慢地遊動著,一道細長的黑影突然從石頭縫隙間竄出,照準了林旭迎麵撲來。

“咄!”

“轟——”

幾乎來不及思索,林旭就出了手,在深達百米的強大水壓之下,他放出的這顆陰雷,爆炸範圍被壓縮到了僅有平常時候的一半左右,不過相應的威力也增大了不少。

“轟——”

隨著這一下電光閃耀引起的潭水劇烈波動,那條黑影跟著劇烈扭曲了起來,馬上又被林旭補上的第二顆陰雷炸了個正著,很快它便徹底不見了動靜。

神識掃視確認不存在生機了,林旭這才伸出手撈起了這條形似腰帶的黑影。在手中夜明珠那蒙蒙的青綠色光芒照射之下,大致可以分辨出這是一條鱗甲分明,頭部呈現三角形的毒蛇。單看它死後那雙精芒猶自不散的陰森眼睛,林旭敢打賭這家夥少說有二百年上下的道行,再多給它一些時間,隻怕是要修煉成妖怪了。

關於這條蛇是屬於什麽品種,居然能生活在如此巨大的水壓之下,並且以冷血動物之身忍受著極低的水溫考驗,這些很有深度的問題林旭都沒心思去鑽研。現在他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找出三百年前的那一夜的事實真相,其他細節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常言道:鳳凰不落無寶之地。那些天生地養的珍禽異獸對於靈氣變化具有著遠超人類的敏銳洞察力,它們往往一早就守候那些能帶來好處的寶物和靈藥跟前。以至於在很多時候,貪婪的人類幹脆放棄了直接尋找寶物的努力嚐試,而是通過觀察某一區域是否存在與眾不同的毒蟲猛獸,再來推斷這裏到底有沒有寶物。

倘若照此跡象推斷,在這座死氣沉沉的水潭裏竟然有一條修煉成了氣候的毒蛇眷戀不肯離去,存在特殊物品的可信性也就相應大幅增加了。

埋頭充當起拾荒者的角色,林旭開始不厭其煩地一塊塊分辨潭底的石頭是否有特別之處。在他有驚無險地斬殺了這條兩百多年道行的毒蛇之後,搜索行動持續到了第五天,林旭在水底找到了疑似是當年那場流星雨遺物的一塊墨綠色玻璃狀石頭。別看著這塊通體泛著黑綠光澤的石頭體積跟網球差不多,大概一隻手就能握住,實則它的份量異常沉重,普通人隨便伸手去拿,一瞬間下墜的力道絕對會讓他的胳膊脫臼。

若是以同等體積的黃金作為比對的參照物,那麽林旭手上這塊五彩斑斕的石頭,摸起來感覺非金非玉,但單位密度少說也是黃金的三十倍以上,密度大得嚇死人。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4 殘念
經過一番辛苦探摸,林旭在水潭底下找到了一種比黃金還要重數十倍的神秘物質。

毫無疑問,在這一方天地之內,任何一種正常物質都不可能具有如此恐怖的高密度。據此可以猜想出來,要麽這玩意是天外來客,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天材地寶,再不然就是經過特殊工藝提煉出來的某種凝縮精品。當然了,林旭個人覺得還存在著第三種可能性,這塊石頭是三百年前那驚天一役中留存下來的遺物。

帶著重要的發現物浮出水麵,林旭站在煙嵐縈繞不散的水潭便,為尋覓到驗證自己猜想的證據而歡欣鼓舞。

恰在這時,一絲似曾相識的預感襲來,林旭莫名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手裏的石頭,失聲驚叫道:

“這是……我靠,又是這一手!”

“轟——”

堪比包裹著無窮信息的炸彈在林旭的神識海中爆裂開來,頃刻間,數不清的訊息化作漫天洪水湧出,他也隻剩下苦苦支撐的份,勉強維係一線神智清明,不被訊息洪流所徹底吞沒掉。

時間也不知過去了多久,林旭緩緩地恢複了意識,滿頭淋漓而下的冷汗業已打濕他腳下的青石板。

回想當年墜機之後,林旭幸運地承繼霍山神之時,那位早已死翹翹的前任山神爺,同樣是以未知手段灌輸了大量信息到他的意識中。時至今日,這份豐厚的遺產林旭還沒消化幹淨,時不時湧起的一陣頭疼依然在提醒著他。

相比於前任霍山神的傳承,來自這塊隕石的信息顯得雜亂無章,分毫找不出個頭緒來,也不像是哪位神祇故意留存下來的。

套用林旭頗為不恭的腹誹之詞,這些訊息簡直是個垃圾堆,不管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都有。沒錯,小到特殊熏香的調和配方,吉祥圖案的紋樣留底和建築圖紙,大到與天庭往還的表章奏折等格式公文,修行者練氣法門的殘斷篇章,外帶混雜著難以分類的記憶片段。一言以蔽之,這玩意亂得隻有你想不到的,絕對沒有找不見的,無用的比有用的要多出無數倍。

要說在林旭看來,與其說這塊石頭中包含的訊息是某個神祇的遺物,倒不如說是當初那驚天一役中,不幸集體隕落的短命鬼們,臨終之際回想的群體記憶。

持續多日的辛苦奔波在此刻終於獲得回報,不過現在就開心對林旭來講為時尚早。想在這些海量堆積且雜亂無序的訊息中,搜尋出具有價值的那部分內容,工作量又豈止是大海撈針,簡直不啻於在整個銀河係裏尋找一塊平平無奇的岩石。

“好,我找到了,這個是……”

化身放棄了所有其他任務,專心致誌地在臨時棲身的岩穴內靜坐參悟,不斷分類篩查那些垃圾信息。耗費了百日之功,林旭才如願尋得了一絲線索,隨即以此為藍本,逐漸歸納同類訊息,在神識海中處理還原那些他感興趣的記憶片段。

當一切的準備工作就緒,林旭深呼吸之後開始了解讀。這時,一張似乎談不上猙獰可怖,隻是平凡無奇的麵孔浮現在林旭的神識海中。第一眼看到了這個略顯模糊的影像,林旭完全忽略了這張臉的細節特征,那雙難以形容的血紅雙瞳便足以吸引觀察者的全部注意力。那是一種世間所絕無僅有的殷紅色,深沉得宛若在地獄深處燃燒罪孽靈魂的黑色烈焰,又像是無窮鮮血匯集而成的汪洋大海。

林旭靜靜地凝視著這對非人類的眸子,仿佛是有種發自心底的寒意流遍全身。不待他回過神來,恍惚間隻聽一個像是用銼刀摩擦冰塊的怪異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語氣無比怨毒地說道:

“你們等著,我一定會會來。未來主宰這個片界的,必然是我們克蘇魯神族,你們這些家夥隻會成為無盡虛空裏泛起的渣滓。”

這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簡短留言,是用一種林旭從未聽過的陌生語言所講出來的,透過留存這段記憶的原主,他間接聽懂了對方這句滿懷怨恨的臨別贈言。叫人印象至為深刻的則是留言者那雙仿佛正在燃燒著靈魂的血色雙眸,其中透出的寒意似乎可以凍結靈魂,而又熾烈得像是能夠燃盡世間萬物,實在是太恐怖了。

“……祂們還會再來。”

獨自品味著這段飽含著失敗者無奈退卻前留下的,怨毒深入骨髓的誓言,林旭不自覺地說出了聲音。這也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在未來的某一天,將會有何等恐怖而強悍的敵人出現自己麵前。

昔日,主動在無盡虛空中迎擊這些外來者的本土神祇和天妖巨魔們,今時今日早已凋零殆盡。如果沒有特殊情況的話,這一方天地在數百年之內不可能再組織起同等規模的反擊力量抵禦域外神魔入侵。大約是因為意識到得不償失,天庭才會采取了那種棄之不理的消極立場,從而使得整個片界陷於青黃不接的破敗狀態。

如今,這塊片界力量虛弱像是擺在砧板上的魚肉,安靜地等候著廚師到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問可知,倘若這些強敵他日卷土複來,首當其衝的必將是無法脫離這塊片界的地祇們。

域外神魔們在前一次的入侵行動中,可恥地蒙受了慘痛損失和失敗的屈辱,林旭絕不懷疑對方會采取一切殘酷的手段來處置戰敗者,藉此洗刷內心的憤恨和背負著的羞辱。

假如不想淪落到那種生死操於人手的淒慘境地,林旭知道從當下的這一刻開始,他必須做好迎接下一次神戰的準備,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這不是故意聳人聽聞的三流預言,而是避不開的宿命之戰,麵對著這樣不戰則死的必然結局,心存僥幸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等到林旭那澎湃的心緒漸漸平複下來,他轉而關注起手上的這塊石頭,或許稱為“化石”,更加恰如其分。

類似這樣純粹是由神魔殘軀和怨氣凝結而成的聚合物,無疑具有很大利用價值。

來自這塊“化石”的訊息,不僅教會了林旭不少從前不知道的冷門知識,關於修煉功法和煉製法寶的部分內容也給予他借鑒和增長見聞的機會,即使許多東西林旭自己用不到,今後拿出來招攬幫手也是不錯的籌碼。

這件事並未到此塵埃落定,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裏,出於增強自身實力和準備下一次神戰的情報準備工作,林旭延緩了手頭的其他工作,一口氣從淮南方麵調來了近百化身,持續數月時間不眠不休,不惜把整個濟北郡翻了底朝天。此後,他仍然不滿足,幹脆將搜索範圍擴大到以泰山為中心的周邊十餘個郡。

北到河水,南及睢水,東臨大海,西抵大野澤,在搜尋範圍內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曾被輕易放過,統統如過篩子般仔細排查了數遍。

如此不辭辛苦地折騰下來,最終林旭收獲的神魔殘軀數量攀上了兩位數大關。盡管依舊眼饞那些可能存在於大秦帝國庫房中的同類物品,隻是眼下林旭畢竟還沒有實力正麵挑戰帝國這個龐然大物,他隻能耐心地等候大秦帝國轟然倒下之日,到時再相機行事。

在天柱山下的舊山神廟裏,午後的明媚陽光灑滿中庭,林旭在優哉遊哉地喝著茶,擺弄著石桌上麵整齊排列成一行的墨綠色石頭。

“這東西該取名叫什麽呢?”

近來這段日子忙碌得太久,驟然一下清閑下來,林旭未免有點窮極無聊,居然想起了給這些神魔遺骸構成的石頭取名,果然是閑得蛋疼了。

沉吟了一會,恍然追憶當初神識進入石中,那仿如度過了生生世世的漫長記憶,林旭不禁脫口說道:

“歲月悠悠百年渡,可曾記石篆留名,前塵莫忘今朝事,驀然回顧似來生。唔,叫做三生石該是夠貼切了吧?”

自顧自地宣告取名完畢,林旭繼續擺弄著這些化身辛苦淘來來的寶貝,繼續琢磨它們的用場。

無論是神祇金身,抑或是天妖巨魔們的軀體,相對於凡人的血肉之軀而言,二者都是近乎於堅不可摧的。即便如此,在超出人類想象之外的巨大破壞力麵前,不管是神祇也好,妖魔們也罷,到頭來仍是不免變成了此刻林旭握在手中把玩的冰冷石頭。那麽這東西除了儲存大量垃圾信息可供揀選以外,究竟能用來幹什麽呢?這件事的確是需要林旭煞費思量地考慮一番了。

........................................................................

江家集土地廟門前

“見過黃土地。”

林旭罕有地出動了本尊金身前來拜望,江家集土地黃世仁也是一早便迎出門外。雙方見禮之後,一派敦厚長著風範的黃世仁捋著長須說道:

“哦,賢甥怎麽有空專程到我這小廟裏來呀?”

聞聲,林旭笑了笑,說道:

“哦,我是想請您品鑒一物,是不是進去再說。”

“嗬嗬嗬嗬,裏邊請。”

雙方分賓主落座,林旭從袖中取出一塊三生石遞給黃世仁。抬手接過石頭,觸手生出了異樣之感,黃世仁立時起身,祂麵露驚異說道:

“這是……”

見狀,林旭神情篤定地蹺著腿,解釋說道:

“此乃是神魔血肉所化,堅比金石,若以神識試探,即可讀出其中的訊息。”

聞聽此言,黃世仁鄭重其事地端詳起來,過了一會,祂突然大叫一聲,卻把林旭嚇得一哆嗦,隻聽土地爺黃世仁呼喊道:

“難怪老夫看著眼熟,這不是三生石嗎!”

這回輪到林旭大驚失色了,他一下子跳起來,追問說道:

“什麽,你說這東西是三生石?”

“那是自然了,老夫往還地府何止千百趟,擺在奈何橋頭的那塊三生石,我也看了無數回,豈有認錯之理?賢甥真當老夫是個老糊塗不成?隻是兩者大小是差得多了……”

聞聲,林旭臉上的表情也凝固在這一瞬間,現在他真的有點含糊了。在黃世仁的追問聲中,支吾了幾聲沒往下接茬。殊不知,林旭此刻心中猶如翻江倒海般折騰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5 三生石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前任霍山神沒給林旭灌輸過涉及陰曹地府的常識,本身作為一介凡人,林旭早先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三生石。

哪怕是生活在21世紀的人們有了互聯網這件獲取廉價信息的頂級神器,普通人論及見識廣博,單就平均數量而言,遠超此前的任何一個時代,要不然怎麽能稱之為信息爆炸呢!然而,無論如何,大活人總不至於為了求知而自殺,專門跑到奈何橋頭去欣賞黃泉路上的無限風光吧!再者說,陰曹地府那地方規矩大,向來隻發售單程票,你想要去倒很容易,毒藥、麻繩和菜刀三件套隨意選擇,隻不過去了再想回來,這事就難比登天了。

既然如此,林旭實在搞不懂,他自己是如何辨識出三生石這世所罕有的物件,難不成當真是前世宿慧?

修行者道行達到一定境界之後,神識海中會自動浮現起那些早已在孟婆湯的美味之下淡忘的前塵往事,自然也包括世代輪回的那部分記憶。

若是按道理來說,林旭承繼霍山神之位,近年來他又進階到了山君的等級,與之相關聯的前世記憶早該浮現。可是林旭在這方麵一絲一毫的異樣感覺都沒有,漫說是什麽清晰回憶,即使是模糊記憶片段浮現也不曾有過,現在想來莫非另有隱情?

承受著極大的心理震撼,林旭此時稍微鎮定一下心神,他收攏發散的思維,轉而向黃世仁笑著說道:

“不知這三生石有何功用?”

這時,黃世仁笑得愈發大聲,老人家都有教育晚輩的小小嗜好和虛榮心,隻不過祂甚少能在林旭這個怪胎身上實現這個目標而已。

好不容易逮到了這樣的大好機會,黃世仁當然要顯擺一下,說道:

“哎,未明啊!這次你算問對人了,不是老夫我誇口吹噓,在這一方天地之間能回答出你這個問題的,滿打滿算也超不過一隻手的指頭數目。”

聞聲,在腦海中迅速過濾了無用的垃圾信息,林旭直截了當地反問說道:

“哦,這麽說三生石是有大用場了?”

微微頷首,一身黃色綢布深衣,身形胖墩墩好似大財主的黃世仁此時雙手背負,來回踱步說道:

“那是當然嘍!老夫當年也曾聽地府裏的熟人閑談說起,這三生石乃是鎮壓氣運之物,據說效用比之凡間所用的那些所謂靈異鎮物強勝百倍。在陰曹地府之中,除去奈何橋頭那塊一人多高的三生石擱在明麵上隨便讓大家看,餘者無不是埋在緊要之處,專一用來鎮壓氣運,你說這三生石的用場是大還是小哇?”

老話說,人有三衰六旺,其實指的就是氣運盛衰所引起的變故。其實氣運無論是對於個人,乃至於國家和一方世界都具有同等重要性。

正所謂,時來頑鐵生輝,運去黃金失色。舉凡是與氣運興衰牽扯上關係的事物,從無例外都是不容輕忽的存在,更是關乎生死存亡的要害所在,不可等閑視之。除非是誰已經確定活膩歪了,打算尋覓一個比較抽象的死法,如若不然的話,氣運消長絕對是需要端正態度加以探討的嚴肅話題。

林旭由老土地黃世仁口中知悉了三生石的功效,隨即開始頭疼不已,這東西是好東西沒錯,關鍵是怎樣使用三生石才不算浪費了寶貝,著實難壞了林旭。

此前,手頭積攢的這些三生石,信息業已被林旭用神識拷貝下來,刻錄成了仿照光盤結構的圓形玉璧,在需要時以神識讀取即可。庫存的三生石總計隻有十來塊而已,在沒有充分把握用好之前,他是萬萬舍不得拿這些寶貝疙瘩做試驗,何去何從又成了擺在眼前的新難題。

嘴上不肯服輸,黃世仁其實對三生石所知有限,而且祂所知的這些消息,僅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情報。要問這些消息的可信度如何,隻能說跟路邊社的新聞一樣靠譜。

對此,林旭躊躇思量許久,驀然想起了以史為鑒,可以知興亡這句警世名言,他也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請教一下專業人士比較穩妥。

林旭暗自盤算著各路人脈關係,最後他把目標鎖定在曾隨陰陽家到霍山來打醬油,隱身在民間教書的稗史鄭鐸身上。

內行人都曉得,史家最善於打探消息和隱秘典故,倘若說在這塊片界之內,誰可能知曉三生石的正確用法,史家堪稱是重點懷疑對象。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旭隨即開始采取行動,他先跑了一趟王屋山的陰陽家山門,在探聽清楚了鄭鐸住所的確切地址,這才提著禮物登門求教。

很好地承襲了稗史一脈安貧樂道,兩袖清風的優良傳統,鄭鐸住在太行山中一座小鎮裏,家中的日常生計全靠教授私塾中的學童識字讀書來維持。

雖然鄭鐸偶爾也幫人看病開方子和寫信補貼家用,再不然就是趁著冬天農閑時替那些鄉下土財主抄幾本書賺些零錢,但是這些收入畢竟談不上豐厚二字,小日子過得很是緊緊巴巴。關於生活窘迫這一點,單從鄭鐸家中房屋也看得出來,他住的這棟房子屋頂沒有瓦片,由上至下覆蓋著一層長出青苔的茅草,房屋的土坯外牆和參差不齊的石砌院牆也間接透露出這戶人家的經濟狀況不佳。

從遠道而來的林旭親眼見到了這一場景,的確是對史家生出了幾分肅然起敬之意。放棄生活安逸舒適,堅持用清貧生活用來持續砥礪自身意誌,史家還真不虧是一身傲骨啊!

要知道,鄭鐸想弄到錢財是很容易的,他再不成器也是史家弟子,神通法術不變暴露在人前,這個姑且不論。僅憑過人的才學和淵博的知識,要在地方官身邊當個幕僚、賓客什麽的,鄭鐸家裏的生活條件也會好上許多。

生活環境居然如此困窘,鄭鐸仍然做得到安貧樂道,林旭捫心自問是沒這個境界,對於強於自己的人,他自然要待之以禮。

聞聽家裏來了客人造訪,從私塾趕回的鄭鐸在門口伸手攙扶起一躬到地的林旭,朗聲笑道:

“林兄務須多禮,不知今日駕臨未能遠迎,恕罪呀!倒是閣下此來,令寒舍蓬蓽生輝。”

聞聽此言,林旭直起身,笑著說道:

“豈敢,鄭先生太客氣了,不才學識淺薄,此來是為向先生討教一些學問。”

聽了這話,鄭鐸一抖袍袖,慢條斯理地說道:

“哦,討教學問,那林兄何不往曲阜一行?自來儒門多有賢達,若論學識淵博,他們自是在鄙人之上啊!”

這時,林旭尷尬地笑了笑,擺手說道:

“嗬嗬嗬嗬,子不語怪力亂神。在下要請教的這門學問,儒生們怕是聽了便要搖頭,若是他們惱羞成怒,隻怕又要斥責在下無禮,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吧!”

在民眾知識蒙昧初開的上古時代,人間界的各類職業的專業化程度不高,通常那些有本事的人都是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大拿。

類似於記錄曆史和給人看病之類的文職工作,基本都是由部落的大小巫師們負責。在那個蠻荒時代,巫師是不管什麽都得精通的大忙人,小到孩子感冒頭疼發燒,大到久旱不雨,私到夫妻生活不和諧,公到部落開戰,大事小情一概都要插手。盡管隨著時間推移,史家從巫師隊伍裏分離出來,繼而獨立形成了傳承源流,不過在骨子裏他們還是相信那些神神道道的玩意。

史家弟子經常會把一些看似荒誕不經的內容寫進史書中,而這些內容恰恰是儒家弟子所不屑研究的旁門左道之術。

幾乎全盤繼承了周公旦衣缽的孔老夫子,他老人家對鑽研人道之外的神秘事物,始終抱著旗幟鮮明的個人觀點。即是,一個人在活著的時候,必須一心一意地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事情,至於人死以後的事情如何處置,一個大活人不該關心那麽遙遠的事情。一言以蔽之,未知生,焉知死?

這塊片界中的儒家未曾享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殊榮,他們的勢力雖然不小,卻也達不到讓林旭有所忌憚的程度。

話雖如此,當聽到林旭如此刻薄調侃地挖苦腔調,鄭鐸仍然趕緊擺手勸阻,說道:

“林兄真會開玩笑……呃,敢問您想問些什麽怪力亂神之事?”

“氣運!如何才能鎮壓氣運!”

聞聽此言,鄭鐸旋即收斂了笑容,環顧左右無人,他才正色說道:

“哦,這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講清楚的小事,尊神若是不急,咱們可以秉燭夜談。”

林旭微微一笑,點頭說道:

“我既然專程來向先生討教,自然不著急的,請您務必賜教。”

鄭鐸將林旭讓進了房屋的裏間,小心地掩好門戶,跟著又布設了重重禁製,防備交談的聲音外泄和閑雜人等闖入,鄭鐸這才肅容說道:

“所謂氣運,在我史家看來,乃是萬物始終之定數。好比人之壽數,短長不一,長者如彭祖,八百餘載未凋零,短者如夭亡小兒,落地即身故,二者同為人哉,何以壽數由此天壤之別?莫非上蒼也有偏愛之心?非也,其乃氣運使然……”

天道恒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句名言是出自儒家先聖荀子之口。

荀子這位老人家在民間的知名度不算很高,但要說起他的兩位得意高足,那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人物了。那位輔佐著大秦始皇帝趙政一統天下,就任大秦帝國第一任丞相李斯與法家理論的集大成者韓非,這兩位堪稱是法家中流砥柱的傑出人物,他們正是出自於儒門諸子之一的荀況門下。身為儒家一代宗師的老師荀子,偏偏教出了一對精通法家之學的門生,這事推敲起來豈不是很讓人捧腹?

經過鄭鐸一番解釋,林旭似懂非懂地說道:

“……鄭先生之意是說,鎮壓氣運與名份有關?”

“正是此理,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孔夫子其實說得很直白了。凡欲鎮壓己身氣運者,俗人則埋鎮物於祖墳、廬舍之內,神祇則需順天應人,方可有望成事。”

沉默了半晌,林旭撓著頭,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個……在下學問淺薄,您能說得再簡單一點嗎?”

鄭鐸是教書育人的私塾先生,對於講課這回事從來沒有不耐煩的時候,當下點頭說道:

“昔年呂望之故事,尊神如何不記得了?”

聞聲,林旭先回憶了一下呂望是誰,而後他的眼睛越睜越大,用一種難以置信地口吻說道:

“薑太公!你是說封神榜?”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6 封神榜
“非也,封神台方是根本,那封神榜反倒不過是一件信物罷了。”

鄭鐸的身份雖然隻是個鄉野私塾先生,他卻有著那些磚家叫獸所不具備的職業精神,師者,傳道、授業、解惑,為前來求教的林旭闡明道理也是不遺餘力的。

乍一聞聽此言,林旭仿如在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子裏憋了許久,忽然間有人好心打開一扇窗子,外間的明媚陽光和新鮮空氣一擁而入,那種滿心的歡喜真是難以形容出來。

頓覺心中豁然開朗,林旭喜不自勝地起身,朝著鄭鐸作揖道謝說道:

“林某受教了,隻是這封神台如何說法,又該如何建造,不才還望先生賜教。”

“賜教不敢當,請尊神容在下細細道來。”

不得不承認,史家是一個極其善於打探消息和搜羅大人物隱私的情報組織。他們在竊取秘聞和小道消息方麵的專精程度絕對媲美古代版的狗仔隊,堪稱是無孔不入的傑出典範。人們常見在史書上出現違和的場麵,譬如說那種隻是兩個當事人在私下裏交談的古怪場景,照說不該有第三者在場,甚至很多時候是在全封閉的密室裏,暗中商議諸如造反和毒殺皇帝之類的絕密勾當,走漏一絲風聲就要誅滅九族的殺頭買賣,斷然不容別人旁聽。

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這些看似不可能外傳的內情卻都被不該在場的史官們清清楚楚地記載下來,白紙黑字地寫在史書上供後人瞻仰前輩反賊們的無恥風範。

若是基於這些事實進行逆向分析,要麽是史官們自己在家裏咬著筆頭,沒事異想天開瞎編出來的,要麽是他們三更半夜不睡覺,悄悄地跑去聽了人家的牆根,鐵定不會再有第三種解釋了。

那位在習慣上,被民間尊稱為“薑太公”的呂望,本身是史家子弟出身,他的母親則是出自先秦時代的重要貴族薑姓,這也是呂望後來混得風生水起的根本原因之一。若非內情如此,在尊尊親親的神裔社會中,一個草根庶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上位。

先秦時代稱呼姓名的普遍規範是,男子稱氏,以分貴賤。女子稱姓,以別婚姻。

薑姓在當時是不折不扣的名門望族,其地位之高是後來人難以想見的。貴如夏商周三代的帝王也要經常要與薑姓聯姻,不斷迎娶薑姓女子為妻,維係雙方的良好關係,其他的中小諸侯們就更不用說了。

這位注定了要幹出一番大事業的呂望,先是在史家學習了一段時間,後來不知什麽原因,他轉投到兵家門下研習兵法,最後是靠算計商代的*帝辛得手,協助周人滅亡殷商得以出人頭地。在滅商後不久,新興的周王朝開始論功行賞,隨即將呂望分封到了東海之濱,命他監視東夷部落,於是呂望建立了後來大名鼎鼎,成為春秋五霸之一的薑姓齊國。

前麵所說到的這一段是寫入了正史的內容,在充斥著神仙妖魔鬥爭的野史中,薑太公的身世背景就顯得愈發撲朔迷離。

無論是關於呂望的修行者出身背景,抑或是他在昆侖山學道的學業履曆,似乎都在隱隱暗示著一件事,周代殷商的這次改朝換代,最初的起因和最終結果都非常不單純。乃至於到了後來,有好事者寫了一部神怪誌異小說,其中搜羅了數不清的黑材料,集中匯編為《封神榜》一書,書中也著重談到了封神榜和封神台這兩樣緊扣故事主線劇情的物件。

封神榜是記錄受封神祇的名單,這個倒是容易理解,而封神台則似乎是一個純粹的儀式性場所,好像也看不出有什麽深奧神異之處。

當林旭聽完鄭鐸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一番驚人之語以後,他再度驗證了一個淺顯的道理。凡事不能隻看表象,哪怕用你的眼睛所能看到事物,也未必一定是真實的,遑論是別人寫下來的。

努力消化理解著來自鄭鐸之口的大量黑曆史訊息,林旭猶疑地說道:

“……如此說來,呂望建在岐山的封神台是為了鎮壓周室氣運。”

聞聽此言,鄭鐸撫掌笑了起來,說道:

“那是自然,此乃一舉兩得之事,太公望又何樂而不為呢?”

聞弦琴而知雅意!林旭向鄭鐸請教了這麽多的問題,鄭鐸自然也看得出他的意圖所在。鄭鐸本身不是個喜歡藏著掖著的小人,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敢問尊神可是有意效法呂望?”

麵對著鄭鐸的詢問,林旭並未立即作出正麵答複,而是反問說道:

“先生以為可行嗎?”

一想起傳說中那場發生在商周兩代之交,堪稱慘烈絕倫的封神大戰,縱然是看慣了人世潮漲潮落,天下盛衰無常的史家弟子也不禁為之動容。

仔細打量著林旭的神色變化,鄭鐸忽然仰麵長歎了一聲,說道:

“唉,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大秦江山想必也快完蛋了,人道之變,必是源於天變。近來我夜觀天象,常見客星現於星空,想來也是天兆示警吧!尊神既有此意,亦是順勢而為,雖然成敗尚在兩可之間,倒也不妨一試。”

擺出一副悉心受教的低姿態,林旭邊聽邊點頭,說道:

“賭一賭運氣嗎?好,總算有得賭,好過沒得賭,多謝先生指教,在下這便告辭了。”

這時,鄭鐸一抬手阻止了林旭離去,說道:

“尊神暫且留步,鄭某這裏有一張封神台總圖,雖是一份殘本,或許對閣下也有些用處。”

雙手接過這份圖紙,林旭收好之後衝著鄭鐸一拱手,說道:

“今日大恩不敢言謝,容圖後報,在下告辭了。”

在華夏古代建築的形製中,“台”是指在巨大夯土台基之上所修築的宮室建築,底下土墩那部分叫做“台”,土墩之上的木構部分叫做“榭”,二者合起來叫“台榭”,也可以簡稱為“台”。

關於這類建築的具體形製和大小等方麵,向來沒有整齊劃一的規格,隨意度較高。

在道家經典《道德經》中,曾有“九重之台,起於累土”的詞句,算是比較形象地概括出“台”這一類建築的修築工藝。

如果談到跟“台”最有名的曆史典故,莫過於東周那位債台高築的周天子,被債主們逼得無處可逃,隻得修了一座債台終日躲起來不見人。

鄭鐸送給林旭的這份封神台總圖,名頭聽起來異常唬人,說穿了不過是在獸皮上以朱砂和墨汁,紅黑兩色勾勒出的一幅建築外觀圖。這副圖不是法寶,就連法器也算不上,隻是一張來源不明的獸皮而已。

受到歲月剝蝕的負麵影響,外加水浸蟲咬的破壞,幸虧林旭是神祇金身目光如炬足可洞徹幽冥,換個眼神不行的人來,大概累死也看不出個名堂。假如說光靠這幅圖的建築布局能把薑子牙建造的封神台看出個大致輪廓已屬不易,何況圖上斑斑點點的汙漬和孔洞遮蓋了不少細節特征。饒是如此,林旭仍然感激鄭鐸贈圖的好意,按圖索驥好歹也比憑空捏造容易多了。

隨著遠在河內的化身啟動神術將這幅圖傳送到霍山,林旭開始著手籌建封神台,首先要做的第一步是選址。

道德經上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體天生便有奇經八脈,負責能量的循環運轉,與此相對的是大地之下也有地脈,其基本功能也是與人體內的經脈穴道一樣的。這種永不停息奔湧在地脈中的能量源泉,正是地、火、水、風,四大元素中的火。

四大元素屬於先天領域,不必依托世界也能單獨存在,而歸納為後天五行生剋理論的陰陽家則認為火能生土,因此在大地中穿行的地脈能量也可以被視為火性能量,隻不過與大地的關係更為緊密一些罷了。

作為鎮物的三生石和封神台的圖紙到手,前景林旭已然可以預見到,他算是走上了一條蜿蜒曲折的求索道路。

........................................................................

窮數月之功,配合以陰兵鬼卒們一不怕死二不怕苦,晝夜不休的義務勞動,一座堪與倒掉的世貿大廈雙子塔比肩的封神台,傲然矗立在天柱山之巔。若是站在山下遠遠望去,恰如這座筆直如柱子的大山忽然又長高了一截,威淩天下的景象卻也頗為壯觀。

封神聽起來平平無奇,這種事擱在神祇真實存在的背景之下,無異於是另立中央的叛逆行為。即便這塊片界成了天庭的棄地,大佬們似乎擺明了任由自生自滅的態度。然而,林旭如此高調地主持封神,仍然是一件高風險的事情。假設天庭方麵對此心存不滿的話,倒也不必出動什麽大神,單是降下若幹天兵天將問罪,這就夠林某人好好喝上一壺。

隻是事已至此,開弓便沒有回頭箭。林旭穩定一下心緒,排除了腦海中的雜念,隨即他緩步登上了這座高台。

林旭手持著火把引燃了祭天的燔柴,連同柴火一同點燃的還有大量香料和各色祭品。隨著橘紅色的火舌翻卷而起,滾滾濃煙直衝雲霄。

見此情景,台下的觀眾們發出一陣歡呼聲。沒辦法,今日能到這裏的都是林旭的手下,在這種公開場合小弟不給老大捧場,那分明是不想繼續混下去了。

親手完成了點火程序,林旭轉過身,神情嚴肅地麵對下屬們,朗聲說道:

“自今日起,本尊自號霍山府君。當奉天承運,開府建衙。”

隨著林旭話音,天空中一聲驚雷轟然響起,許多陰兵鬼卒瑟瑟發抖,而林旭則仰麵望著天空。封神不是為了權力和野心,隻是要強化實力為求生存,這個理由俯仰無愧於天地,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一聲震雷過後,一束光照耀在林旭身上,隨即他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抑製的笑容。這光束表示天道降下認可,這把林旭算是賭贏了。

“台下諸人,上前聽封……”

聽到林旭這句話,事先已經預演過幾遍的裨將們知趣地來到林旭身前,紛紛單膝跪地等候分封。

這時,林旭徐徐展開了黃絹卷軸,朗聲說道:

“王良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山陽道大總管,並授符璽節杖。張昕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山陰.道大總管,並授符璽節杖。米龍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內務府大總管,並授節杖。白天邪上前聽封,本尊封汝為安置大總管,並授節杖……”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7 激波
盡管此時此刻,麵對著近乎癲狂的林旭一意孤行要封神,手下們心裏都在犯著嘀咕,委實想不出自家老大一貫做事循規蹈矩,何以這一次如此過份地激進張揚。

固然天庭是不管事了,不過上下統屬的名份還在啊!如今,林旭似乎徹底把天庭拋到了腦後,在天柱峰絕頂之上,幹脆利落地上演了一幕自彈自唱的封神大戲,不僅直接給自己加官晉爵,隨後又開始大肆分封部下。尼瑪,這可是犯了諸多職場大忌的無謀之舉呀!須知,這事萬一搞得不好,來個十萬天兵下凡圍剿反賊那也是不稀奇的。

問題是事情走到這一步,林旭的手下們也跟自家大佬扯不清幹係了,唯有不住地自我安慰,抱定了要死卵朝天的豁達心思,苦著臉上前叩謝封賞。

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陰兵鬼卒們是地祇的私軍,漫說林旭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手下們必須得跟著,縱然是他真格扯旗要造反,若是規勸不住林旭,待得事到臨頭之際,大夥也隻能跟著他往火坑裏跳,這是沒有選擇餘地的。

好不容易等到儀式結束,遣散了戰戰兢兢的手下們,林旭孤身一人留在封神台之上,並且吩咐不許任何人來打攪。

下屬們不知林旭在搞什麽名堂,在下麵等得實在心煩,隻得湊在一起聊天消磨時光。

經過此番在林旭主持下的開壇封神,裨將們倒是個個高升,雖說大家的心情喜憂參半,不過誰也不會趕在這個當口明顯表露出擔憂的情緒。歸根究底,對於私軍們來說,不忠才是最大的罪惡,其他的東西就隻能算是浮雲了。

“哎呀!米大總管,恭喜您節節高升啊!”

向來以沒心沒肺著稱,無論何時何老是手持一根狼牙大棒,因此被同僚們親切地喚作白大棒子的白天邪,此時正擠眉弄眼地跟米龍打招呼,這舉動不出預料地惹來了一片白眼相向。

在山神廟麾下的十位裨將當中,米龍的資曆條件那是肯定要從後麵倒著往前數的,不過在此次分封中,他卻後來者居上,受封序列僅落後於兩位資深到他人無法超越的地步,侍奉過前任霍山神的張昕和王良。這次米龍一鳴驚人地排在了十大總管的第三名,可見在林旭跟前的榮寵之盛,著實令人眼熱。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正當春風得意之時,米龍笑得見眉不見眼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在向白天邪回禮後,米龍不無戲謔地說道:

“好你個白大棒子,成心擠對我是吧?討打!”

同樣是後來居上,白天邪對米龍沒那麽嫉恨,當即甕聲甕氣地大笑說道:

“哈哈哈哈,開個玩笑嘛!這種小事你要是也認真,那就輸了。”

包括米龍和白天邪在內的幾位新晉裨將,對天庭過往的權力威勢和法度森嚴缺乏直觀感受,所以這時候還能輕鬆地打打鬧鬧。反倒是張昕和王良這兩位山神廟中資格最老的裨將,盡管也升格成了大總管,而且是排名居前,不過心中始終覺得不托底。守候在封神台下,一心等著不知在上頭忙些什麽事情的林旭。

等到見林旭走下封神台之際,張昕、王良立即走上前去,想要問個明白,不料這個機會被小玉精瑫琪搶先一步。隻見嬌滴滴的小玉精快步上前,她張開一雙粉臂攔住林旭的去路。

從外表看起來宛若未成年少女,稚氣未脫的玉精瑫琪是一副氣鼓鼓的委屈模樣,她拉扯著林旭身上袞服的寬大袍袖,說道:

“為什麽他們都有份,唯獨人家沒有?”

聞聲,林旭似笑非笑地瞥了小玉精一眼,說道:

“噢,那是隻要我一聲令下,不管刀山火海這些家夥都得往前衝,你能行嗎?”

陡然之間被林旭描繪的恐怖場麵嚇住了,玉精瑫琪明顯遲疑了一下,隨即她從林旭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惡作劇式的笑意,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忽悠了。

意識到又被毫無難度地戲耍了一回,瑫琪登時氣炸了,她不管不顧地撲在林旭身上,氣急敗壞地叫喊道:

“借口,這些都是借口。”

這時,林旭注意到附近手下們投來的玩味目光,再考慮到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他也覺得這個玩笑有點開大了。

林旭連忙抬手推開了玉精瑫琪,說道:

“那好,我就封你一個秘書吧!”

“那秘書是多大的官銜?”

聞聽此言,林旭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著小玉精,沒想到她居然還是個官迷。仔細想了想,林旭半開玩笑地說道:

“凡人說宰相門人七品官,我霍山府君的秘書,怎麽著也得算個五品吧!哈哈哈哈……”

閑扯了一陣子,玉精瑫琪算是對自己討來封賞滿意了,她蹦蹦跳跳地跟其他人顯擺去了。此刻,在一旁等了許久的張昕和王良湊到林旭跟前,施禮說道:

“大老爺,可否請您借過一步講話。”

聞聲,林旭點頭同意,來到了不遠處一棵參天古樹的樹蔭下。林旭一擺手,示意兩個手下止步,他背著手說道:

“看樣子,你們倆已經憋了很久了吧?”

兩位新任大總管慌忙躬身表示自己的清白無辜,齊聲說道:

“末將不敢!”

打量著畢恭畢敬的張昕和王良,林旭沒好氣地撇了撇嘴,說道:

“別胡扯了,要是你們真不敢,現在就不會跑來攔著我問長問短。行了,咱們長話短說,此事我自有主張,不是你們胡思亂想的那樣子,早點散了吧!”

聽了這話,仍是將信將疑的張昕和王良留神觀察林旭的行為舉止一如往常,絲毫看不出他有大踏步邁向喪心病狂的跡象,二位老臣終於確信林旭沒發瘋,這才采信了關於這次封神別有內情的說辭,隨即便施禮之後聯袂退走。

米龍和白天邪後腳也跟了上來,一見麵這兩個家夥便滿臉堆笑地跟林旭見禮,說道:

“大老爺,您這回可算出了名,今日之事若是流傳出去,天下間不曉得您是誰人的,怕也不多了。”

聞聽此言,林旭很是不以為然地一擺手,說道:

“那敢情好,今後能省了自我介紹的功夫也不錯,你們倆有什麽要緊事嗎?若是沒事幹,也早些散了吧!”

前來賀喜的兩位新科大總管見林旭似乎顯得不耐煩,米龍跟白天邪對望一眼,唯恐觸黴頭連忙灰溜溜地閃到一邊去了。

..............................................................

拋開天庭,自行封神。林旭此舉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無數有心者的關注。

類似這般超乎尋常的大膽舉動,無疑是逾越了多數人的心理承受底限,爆炸性的新聞傳來,乃至於讓他們在短時間內陷入失聲狀態。隻有那些利益攸關方才能拋開這些私心雜念,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判斷。

位於江南腹地的百越之地,到處都是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其間多有毒蟲猛獸出沒,春夏兩季常有瘴氣橫行。

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土著越人繼續著祖先的生活習慣,秉承卉服斷發的傳統,成年男子全身的刺青圖案密布,紋樣宛若蛇蟒一般。這裏的民風也不是尋常彪悍,大秦帝國即使在全盛時期,仍未能將自身的統治力量有效延伸到這片自然環境無比險惡的內陸腹地。時至今日,百越之地雖然處於大秦帝國疆域內部,但仍是一塊獨立於外部文明世界的蠻荒土地。

說不得,在外麵的人看來,百越之地就是一塊匯集了逃犯、凶獸和妖魔的邪惡之地,論及凶名之盛僅次於南荒。

在百越群山中,一座山色蒼翠,山勢陡峭如懸壁的山峰上,開鑿有一座規模宏大的洞府,這就是虎妖霍山君的新家。

闊別霍山已久,當霍山君聞知林旭封神的消息,它不禁大為驚異,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驚訝地起身說道:

“什麽?林旭那廝竟然自封為霍山府君,開府建衙,大封群臣?這……貝大夫,該不會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吧?”

正所謂,你的死仇大敵也往往是那個最有動機和能力,全麵了解和評判你的人。林旭是個何等樣的狠角色,屢次在他手上吃了虧,照樣雄心不死的虎妖霍山君,可說是林旭當仁不讓的頭號“知己”。深知林旭不是那種一朝得勢便妄自尊大的小癟三,霍山君如何能相信他會幹出如此無謀舉動,除非作出假設的前提是林旭已經瘋了。

這時,身材幹瘦的貝大夫搖著一柄色澤緋紅的精巧羽扇,在洞府中來回踱步,緩緩說道:

“山君,我豈會聽信那些愚夫愚婦之言。此消息是老夫埋伏霍山的暗線傳遞而來,當事者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自然千真萬確,情報來源絕無可疑之處。”

耳聽得死黨貝大夫信誓旦旦地保證消息準確無誤,即使霍山君不相信會有如此不靠譜的事情發生,隻怕也不成了。

稍後,霍山君甚是困惑地搖著大腦袋,口中喃喃地說道:

“古怪,大有古怪呀!若依我看來,此事必定大有蹊蹺。”

虎妖霍山君當日擺下大陣,被宿敵林旭請來的陰陽家所破,其後它翻開底牌打算圍殺林旭,又棋差了一招,結果輸了個清潔溜溜。

眼見得大勢已回天乏術,霍山君忍痛舍棄了經營多年的霍山基業,帶著一幹鐵杆心腹倉皇逃離。一口氣渡過江水之後,霍山君還不放心,唯恐林旭趁勢掩殺過來。經過短暫休養之後,它帶著一眾心腹死黨繼續南下,選在了百越之地落腳。

百越之地山高穀深,森林密布,一年四季水源豐沛,物產豐饒比之霍山不遑多讓。況且天下間的優秀戰士多半是出於苦寒貧瘠之地,越是在那些謀生艱難的窮山惡水,越能培養出性格堅韌不拔,吃苦耐勞的戰士。

瘴癘橫行的百越之地對人類而言的確是凶險萬分,不過對於生命力頑強遠勝人類的妖怪們來說,此地不啻於人間天堂。

那些世代聚族生活在百越之地的土著妖怪,它們中的最強者論修為比起身經百戰的霍山君差了一大截,在心機算計方麵就加倍沒有可比性了。其實,也許不是這些百越妖王太不爭氣,而是霍山的生存壓力遠比這邊大多了。若是虎妖霍山君自身實力不夠強悍,手段不夠陰險毒辣的話,別說問鼎霍山妖盟首腦,它一早就給別家妖王滅掉了。

霍山君率領群妖初來乍到之際,本地妖怪自然看不起這群狼狽得難民似的同族,言語之間多有輕慢羞辱。

起先以隱忍態度麻痹對手的警惕性,待得霍山君確定這些百越妖王根本不夠資格跟自己唱對台戲,它隨即果斷出手,連續滅掉了幾路妖王立威。這還不算完事,霍山君又將合縱連橫的多種手段施展出來,輕鬆分化瓦解了本地妖怪聯手驅逐它們這些外來者的計劃。嗣後,靠著血淋淋的威名和圓熟多變的手腕,霍山君迅速在百越之地組建起了一個規模不遜於霍山妖盟的龐大聯盟。今時今日,它也可算是獨霸一方的土皇帝,勢力比之當日在霍山,有過之而無不及。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8 湧流
知恥而後勇,這句話虎妖霍山君一直銘記於心,當日被林旭殺得丟盔棄甲之恥,它永生不能忘懷,隻不過吃一塹長一智,霍山君再也不敢小看林旭這個死敵的能耐。

假若一個人隻是由於運氣好的關係就能戰無不勝逢賭必贏,那麽運氣一路好下來,絕對是比任何智慧跟武勇都加倍可怕的神秘力量。這件事情反過來說,假如林旭的成功不是由於他運氣特別好的緣故,又能屢次戰勝霍山君的話。那隻能表明一個事實,從一開始霍山君就低估了對手的本事。那麽,料敵失誤的它最終輸掉這場戰爭,自然也算不得冤枉。

追憶著曾經一次又一次自以為勝算在握,然後輸得連褲子都沒了,霍山君的臉色不免透出一絲鐵青。意識到情緒波動不利於正確判斷形勢,它冷靜一下頭腦,沉聲說道:

“林旭那廝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此番舉動頗為蹊蹺,我等應該考慮如何應對,貿然出手絕非上策。”

貝大夫由始至終都沒吭聲,任由霍山君在那邊埋頭唱著獨角戲,它堅信自己所侍奉的主君絕非庸碌無能之輩,即便一時大意導致失利,那也不過是白玉微瑕而已。

天上不會掉餡餅,要是真掉了,那不是圈套就是陷阱。盡管難得地心血來潮了一回,霍山君稍稍動了組織還鄉團的念頭,隨即心頭湧起的一陣寒意打消了激情。霍山君搖著那碩大的虎頭,說道:

“罷了,輕舉妄動不利於我方,不如再看看風色。”

差不多每個跟林旭打過交道的朋友或是敵人,誰也不敢把他當作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看待。那些與此無關的陌生人沒有深入了解的機會,隻能憑漫無邊際的傳言猜測事實真相。

常言道,謠言止於智者。可惜的是,這天底下聰明人永遠是少數派,多數人還是人雲亦雲的謠言傳播者和受害者。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天下。沒用多長時間,林旭這位新科霍山神膽大妄為,自封進階的名聲便響徹了大江南北,可說是聲名遠及長城塞北,流傳於五嶺之外。倘若這塊片界的神仙妖魔們在舉行聚會之時,不好好談論一下那位傻大膽山神一鳴驚人之舉,簡直就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跟不上時代潮流的落伍者。僅有少之又少的智者用審視目光透過紛亂表象,洞悉了林旭急不可耐的難看吃相背後,可能隱藏的未知隱秘。

...........................................................

轉眼之間,蒼茫的大草原上到了秋高馬肥的時節,眼看又是一年了。

前度從中原滿載而歸的遊牧部族在過去的時間裏也沒閑著,掀起了新一輪的牧場爭奪戰。

那些人口眾多,牲畜繁盛的大部落大肆吞並中小部落,隨即草原上的部落數量迅速減少。在這場前所未有的激烈變革中,曾令大秦帝國寢食難安的三大聯盟也近乎於名存實亡。

曾幾何時,大小可汗林立的遼闊草原隻剩下了三位鐵腕人物,分別是鐵勒大汗思結禰度,柔然大汗木骨閭,東胡大汗禿發吉利,這三個人從無數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宣告成為了草原上新一代彎弓射雕的最強王者。他們的性情愛好,個人經曆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一點是他們都是優秀的獵手,同樣懂得長城南邊那個龐大富庶的大秦帝國,正處於極度虛弱的垂死狀態。

生活在草原上的野狼本能地知道,如何發現牛群中的哪一頭牛體質孱弱,窺見機會便撲上去將它撕得粉碎吞入腹中。

如今,大秦帝國正是這樣一頭老弱病殘的牛。盡管它那龐大身軀依然令狼群感到幾分畏懼,不過搖搖晃晃的步伐明確無誤地告訴獵食者,這個大塊頭很快就要不行了,一場饕餮盛宴即將拉開大幕。

在這一年的八月十五中元節前夕,享國二十一年的秦八十四世皇帝在服食了自行煉製的金丹後夜半嘔血不止,最終藥石醫治無效駕崩。說不得,他是在臣民們的咒罵聲中離開人世。

雖然前幾任的大秦皇帝也是同樣不成器,隻是那些前輩們比秦八十四世的運道好,他們沒趕上這一連串接踵而至的天災人禍,好歹平平安安地躺進棺槨裏埋進帝陵,而這位八十四世皇帝陛下,生平沒留下一樁可以被後人稱道的業績。

這位已經變成先帝的死人在位期間,整個大秦帝國官貪民怨,外敵入侵劫掠無數,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若非當年的始皇帝趙政頒詔,明令廢止了涉嫌以臣議君的諡號製度,秦八十四世這位乏善可陳的死鬼皇帝,怕是難免要被臣僚們惡毒地冠以“荒、靈”之類的惡諡,然後被史官把生平幹過的荒唐事逐一記錄在史書上,千秋萬代地光榮下去。

俗話說得好,蓋棺方能定論。死者已矣嘛!

朝廷的公卿們對這位駕崩的皇帝沒多少好感,不過皇家喪事向來是循規蹈矩的成份居多,該走的程序還是一樣都少不得。

一身素白服飾的太子在靈堂裝腔作勢地哭了幾聲,即將被群臣勸進即位之時。隻聽得外麵一陣喧嘩之聲,跟著一名甲胄在身的武士從殿下狂奔而來,在他的手上高舉著用紅色綢布包裹的物件,武士大聲疾呼道:

“邊關急報,十萬火急!”

軍情如火,萬萬耽擱不得,尚未即位的大秦太子在三公九卿等眾臣的簇擁下來到了殿前。

太子從轉呈的宦官手裏接過這封軍報,沒來得及拆開,耳邊又聽到一陣狂呼,在遠處的宮門外,一名風塵仆仆的甲士與前麵的那位武士一樣,高舉軍報飛奔而來。如此這般,僅是前後不到三個時辰的時間裏,麵臨著國喪的帝國朝廷便連續收到了北部邊關傳來的十七封軍報。這些軍報的內容大同小異,鋪天蓋地的胡騎正叩關而來,前線將領請求朝廷調撥援兵。

雄才大略的始皇帝血脈,傳承到了今時今日已然變得汙穢不堪。在這位太子殿下身上,根本看不出身為天下之主的霸氣,他雙手顫抖著放下一份軍報,目光掃視著群臣,語帶哭腔地說道:

“眾位愛卿,這可如何是好啊?”

大秦帝國沿襲了自周代以來確定的嫡長子繼承製度,太子殿下資質平庸,即便是在他那些同樣沒多大出息的兄弟們當中,他也算不得是出類拔萃的。這一點在平常時候倒也無所謂,突然遭遇難以決斷的天大危機,涉及生死存亡之際,太子優柔寡斷的性格缺點便暴露無遺了。如此緊要的軍國大事,居然首先向群臣征詢意見,而非立即向邊關派出援軍,或者是調動軍隊加強布防。想必這位新君留給臣下們軟弱無能的印象,已然勢不可免了。

三公九卿當中,太尉是主管全國軍事的職務,其地位相當於現代社會中的三軍總司令。

盡管沒有皇帝頒授的虎符調兵,太尉頭銜無非是個空心大老倌,甚至連一兵一卒都調動不了,不過朝臣們的目光此刻還是聚焦到了現任的大秦太尉李奉賢身上。

表情慎重地摸著一把山羊胡,隨之,太尉李奉賢開腔說道:

“啟奏太子殿下,若依老臣愚見,當下之要務是您即位之事。普天之下,唯有皇帝陛下有權授予將領們虎符,合符方可調兵,此乃祖製斷然不可更改。您一日不即位,遵照祖宗法度,朝廷便一日不得調動兵將啊!”

聞聽此言,滿朝文武大臣看著這位一副寬厚長者模樣的老太尉,無不是恨得牙根直癢癢。您說眼下這都什麽當口了,李奉賢你個老不死的還不忘借機邀功請賞,再升官你就直接升到棺材裏去了。

饒是群臣心底裏對李奉賢的無恥表現憤憤不平,但有些事情恐怕還是非做不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當即,滿朝文武大臣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正是,正是,太尉大人所言有理。臣等恭請太子殿下承襲大統,以安萬民之心。”

這位太子年紀還不到四十歲,他的麵色白皙,從外表看起來像公子哥多過像一位至尊無尚的統治者。這時,他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地說道:

“父皇停靈殿前,未及發喪,孤怎能作此忤逆不孝之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起初之時,大臣們都以為太子是在跟大夥客氣一下,在華夏傳統中,謙虛總是一種美德麽!奈何,經過群臣輪番上前勸諫之後,太子仍然不肯答應下來,如夢方醒的朝臣們這才意識到,原來這位太子殿下不是在跟大夥客氣,突如其來的明悟叫官僚們開始慌了手腳。要說在太平年月,皇帝繼承者有如此謙遜節製的表現,那是純孝,那是天下楷模,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啊!

目下,時逢外敵叩關,一個應對不當,那就是亡國之禍呀!

遙想當年,犬戎覆滅西周,開始不也是看似平常的侵擾活動,誰知道這等小事會演變成了令大周王朝從此一蹶不振的天大禍事?

意識到火燒眉毛的緊迫性,無論太子是真的客氣,抑或是故意邀買孝順的名聲,大臣們都爭先恐後地跑過來遊說他。關鍵問題是這位太子殿下好像認準了死理,提出必須給八十四世皇帝發喪完畢,然後他才能即位。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的公卿們在僻靜角落商議一會,隨即定下釜底抽薪之策。稍後,丞相和太尉、禦史大夫等三公上殿後共同宣布,有鑒於目下情勢緊急,一切當以國事為重,所以喪儀必須從簡,將先帝的發喪期限縮短到七日之內,總算能把耗時縮短一多半。

急驚風遇見慢郎中啊!平日裏屍位素餐的大臣們在彼此麵麵相覷之時,自是苦笑不迭。

這出破事要在其他時候,這位繼任太子對自己父親喪禮的頑固堅持一定會被官方宣傳口徑標榜為“仁孝知禮”,在史書上大書特書一番。很可惜的是,麵對著仿如身處驚濤駭浪之中的複雜局勢下,繼續沿用那種平靜水麵上的行船方式,似乎注定了是要舟覆人亡的呀!
引言 使用道具
ccccpppp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099 帶路黨
柔然、鐵勒、東胡,這三大部族在過去的一年間勢力迅速膨脹,吞並了眾多弱小部族之後,從而使得自身空前強大。

如今,也是考慮到這種快速吞並活動所導致的消化不良症狀,這三位草原梟雄不約而同地采取了損人利己的禍水東移策略。

大秦帝國擁有一條東起鴨祿水畔,延伸到西北陽關的漫長防線。這條由長城以及沿線的大小軍事堡壘、烽燧共同組成的防禦體係,堪稱是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對於那些不擅攻城的遊牧民族的騎兵威脅更是大得多,不過在進攻方擁有海量廉價炮灰的前提之下,采取不計傷亡地晝夜圍攻,仍不失為克敵製勝的良方。那些新近被三大強族吞並的中小部族,隨即被拉上前線,在皮鞭和彎刀的威脅下,非自願地變成了填平長城防線的墊腳石。

在督戰隊的刀鋒威嚇下,不計其數的奴隸戰士倒在長城腳下,去年曾遭到嚴重破壞的長城,在堅守了幾天之後,再度被胡騎突破。

前後短短的四天時間裏,鐵勒人就從河套平原一路南下,眼看著殺到了上郡的郡治膚施城外。

恰逢黃昏時分,舉目眺望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鐵勒軍營帳,上郡太守白正宗的臉上滿是憂色,他用手輕輕拍著女牆垛口,歎息說道:

“數十萬大軍哪!我們的援軍又在何方?”

這時候,跟隨在白正宗身後的副將躬身說道:

“回稟大人,朝廷已經派人告知,先帝靈柩未及下葬,新君不能即位。遵照規製法度,未見天子頒授虎符,萬不可調動大軍,我們隻能再咬牙堅持幾日了。”

聞聲,白正宗笑容愈發苦澀,聽完了這位不識趣的手下,重複著幾乎讓他氣歪了鼻子的混蛋指令,白正宗也有些憋不住火氣了,憤憤不平地罵道:

“朝廷裏是一群混賬東西呀!救兵如救火,現在是講究禮儀和法度的時候嗎?他們……他們……一群屍位素餐的老不死。”

從收到朝廷指示到眼下,業已過了兩天多的時間,聽過朝廷給出的這個混賬加三級的答複,白正宗仍不免氣得臉色發青,嘴唇一個勁地哆嗦。

一名心腹幕僚湊近白正宗的耳邊,低聲說道:

“少上造務必慎言,您不記得武安君的下場了嗎?”

身為上郡的郡守,白正宗雖然出身低賤,但他的祖先卻是可以追述到戰國時代,一舉坑殺長平四十萬趙軍降卒的名將白起。既然身為武安君的後人,白正宗豈能忘掉自家先祖是如何因為出言不慎,觸怒了秦王而引火燒身的?在很多時候,君王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任憑你功高蓋世,有朝一日隻需三尺青鋒賜下,那你也就非死不可了。

當想到這裏,白正宗神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待得重新睜開雙眼,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淒然和無奈。所謂的英雄末路,大抵也不過如此吧!

前番不幸被大兵們半路抓了壯丁,現在供職於上郡軍營內擔任軍醫的林旭化身,此刻正在不遠處地城牆上。目睹了這一幕苦情戲,除了同情之外,他也找不出什麽恰當詞語描述對這位白郡守的觀感。

老話說得好,瓦罐不離井沿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明明前方敵情緊急如火,後方行動遲緩如溫吞水一般,倒黴地夾在這二者中間,那真是人生一大悲劇啊!可想而知,這位白少上造大概是很難吃到明年的新麥子了。

過了一會,白正宗臉上的怒氣和哀愁悉數消退,餘下的僅有一份洞悉世情的淡然,隻聽他慢悠悠地說道: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縱是大廈將傾,白某無力匡扶社稷,唯願效法古之忠臣烈士,一死以報家國而已。大丈夫頂天立地,生死本是尋常事,灑卻一腔熱血,何足惜哉?”

對效忠了半輩子的大秦帝國感到徹底絕望,白正宗似是下定了必死決心,神色淡然地邁開大步沿著城牆向前巡邏。

附近那些平日裏受到白正宗關照的軍兵們目睹了此情此景,受到一番悲涼言辭的影響,不知不覺間,眾人皆已是潸然淚下。

這一夜格外漫長,隨著東方朝陽升起,驚天動地的戰鼓和嘹亮號的角聲刺破雲霄,一場大規模的攻城戰即將拉開帷幕。

草原民族很不適應圍攻城市的戰鬥方式,他們更熟悉在草原上驅逐馳騁的追擊戰,但是膚施城宛若一把銅澆鐵鑄的大鎖,連同東西走向的長城一起封鎖了北方草原通往關中平原的咽喉要道。不管需要付出多大代價,鐵勒人必須敲開這個硬核桃,否則他們就永遠也到不了那座在傳說中被形容為堆滿了金銀財寶,美女如雲的千年帝都鹹陽。

鐵勒人俘虜的秦人工匠打造出了攻城器械,經過一些簡單訓練,出身於被吞並小部落的戰士下馬充當著步兵,吆喝著推動這些沉重的木製戰具步步進逼膚施城。

“嘩啦!轟——”

一整鍋燒沸的滾油從城頭潑下,旋即掀起一片被燙傷的慘叫聲,而後如飛蝗般掠過天空的火箭射向鐵勒人的衝車和雲梯。

波及了城牆上下的攻防戰仍在持續中,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波攻勢,不知哪個小兵看到了下方的敵人有所異動,聲音嘶啞地叫道:

“快,敵軍又殺上來了!”

兵法有雲:外有必救之兵,內有必守之城。

這座規模不算大的膚施城在白正宗的竭力指揮下,頑強抵抗著兵力數十倍於自身敵軍圍攻,架不住援兵遲遲不見蹤影,陷落也隻是時間問題。

“嗖!嗖!嗖!嗖……”

當鐵勒大汗思結禰度意識到繼續拖延時間對自己更不利的時候,直接放棄了用炮灰消耗守城方戰力的消極戰術,轉而動員起本部主力精銳,用遮天蔽日般的密集箭雨強行壓製城頭的抵抗。

那些飛行在半空中的箭矢,密度在這一刻堪與烏雲比擬,無可辯駁地遮蔽了正午時分的熾烈陽光。

早已抱定死誌,白正宗提前將寫好的遺書交給了幾名心腹親兵,命他們一人雙馬奔向老家報喪。隨後,白正宗笑對著遮天蔽日的箭雨,朗聲笑道:

“兒郎們,此地好生涼快呀!莫要辜負鐵勒人替咱們爺們遮蔭的一番美意,今日定要叫他們知道咱關西老秦人的厲害。”

將是兵的膽,膽壯則氣足。兵是將的威,威雄方能勢壯。在鐵勒人雨點般射來箭雨之下,白正宗仍能麵無懼色地加以調侃,在他麾下的士卒們自然心神安定。同人不同命啊!若論性命的寶貴,將軍的這一條命,無疑是勝過千百條士兵的性命。既然享受著高官厚祿,錦衣玉食的將領都不怕死,那些底層的士兵更沒有顏麵說自己怕死了。

在主將白正宗的極力鼓動下,人數僅相當於鐵勒大軍數十分之一的守軍士氣大振,又一次把鐵勒人的如潮攻勢硬頂了回去。

當然,除卻士氣因素之外,秦軍的強弩也發揮出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依靠人力拉開的弓箭不能與強弩較量射程和威力。

當秦軍布置在城頭的大小弩機開始奮力還擊,鐵勒人再想組織起整齊劃一的箭雨就很不容易了,不得不退出弩箭的覆蓋範圍。

師老兵疲乃是兵家大忌,孫子兵法說,取勝有聞拙速,未聞巧久也。

一支大軍困於堅城之下,久攻不克,其後必生變亂。估計鐵勒人沒讀過孫武子等先秦兵家的巨著,不過他們是實踐主義者,這個道理還是懂的。正當思結禰度為了這座蒸不熟,煮不爛的膚施城而頭痛之際,一個突然傳來的消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回大汗的話,外麵這小子說他是什麽義軍,要幫咱們一個忙。”

神情陰鷙孤傲的思結禰度聞聲皺起眉頭,隨即他收斂了怒容,示意隨從放這個求見者進來。

心機深沉老辣的思結禰度故意在對方即將進賬之際,嘲諷地大笑起來,說道:

“我們鐵勒雄鷹,哪用得著秦人的雞雛幫忙?哈哈哈哈……”

處心積慮要跟鐵勒人合作,這位拜訪者已經學會了一些鐵勒話,起碼日常交流不成問題。聞聲,來人的麵色一陣青,接著又是一陣白。

等到思結禰度笑夠了。前來毛遂自薦的這名年輕秦人開口說道:

“大汗的威名,天下皆知。可惜您上次就被攔在這膚施城下,沒能打到鹹陽,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過得去。”

凡是人就沒有不怕死的,思結禰度瞥了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家夥一眼,大概覺得他不像是故意來找死的,於是思結禰度沉聲說道:

“怎麽?難道你有辦法破城?”

“回稟大汗,在下確實有辦法。”

已經在城下被憋了許久,思結禰度內心焦躁得非同一般,他是一根稻草也要抓住。隨即,思結禰度眯起眼睛,頷首說道:

“那好哇!隻要你能拿出破城的好辦法,本汗賞你一千頭牛,五百匹好馬,二百個奴隸,再加上五十個女人。”

聞聽此言,那個低著頭的年輕秦人臉上閃過一抹輕蔑的笑容,這種粗魯的封賞方式對世家子弟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羞辱,不過他很快就掩飾起真實情緒,肅容說道:

“多謝大汗,但我不要這些東西。”

到了這個時候,思結禰度也覺得對方的表現有點意思,認真端詳著跪在地上的這個麵色黝黑,模樣像是苦力出身的年輕秦人,說道:

“那你想要什麽?哦,你們秦人不喜歡牲口,喜歡金銀和那種銅錢。好,隻要到了鹹陽,本汗一定重重地賞你。”

“金銀財寶我都不要,隻求大汗賞賜一樣東西?”

這個貌似謙恭的年輕人越說越讓思結禰度感到好奇了,不禁追問說道:

“什麽都不要,那你想要什麽東西?”

“狗皇帝的腦袋。”

聞聲,思結禰度好似是聽到了什麽非常有趣的事情,拍著大腿放聲大笑,搖著頭說道:

“哈哈哈哈,一個死人的骷髏頭有什麽好的,你想要就拿去吧!本汗再賞你千頭牛羊,百匹好馬,奴隸百名,十匹駱駝的金銀。來,快與本汗說說,你有什麽法子能攻破膚施城?”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