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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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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伽藍雨



「木魚,刻木為魚形,空其中,敲之有聲,……今釋氏之贊梵吹皆用之」。

——明王折《三才圖會》

青袍人似乎也同時听到了木魚聲,沈煉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抹復雜。

這絕非是因為沈煉能從青袍人眼中讀到什麼情緒,而是自然而然從青袍人的眼神,傳遞出糾結的情緒。

「你問我為什麼,我就告訴你為什麼,只是因為我將要和人決一死戰,所以不想辜負一生所學而已,原本倒是想傳給那小子,可惜他沒那福氣。」青袍人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帶著濃濃的淡漠。

「要和你決一死戰的人,是敲木魚的人?」沈煉奇怪問道。

木魚雖然多為佛門中人所用,可是最初卻起源在道家,故而沈煉亦無法肯定敲木魚的人,是佛是道。

「你能听見‘太微’所發的定魂音,足以證明你的靈慧,確實世所罕見,若是旁人是听不見這聲音的。」青袍人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揚起,顯然沈煉已經超出他的期望。

「凌沖霄啊,凌沖霄,任你有多厲害,能找到沈煉這般奇才麼。」

沈煉听到‘凌沖霄’,免不了好奇,因為以青袍人的高傲自負,要讓他說出某個人多厲害,簡直是天方夜譚。

凌沖霄何許人也,竟然能讓他念念不忘,難道就是他之前所言,唯一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唯一能令他生出恨意的人?

雖是心中疑問,沈煉卻知道這幾乎有八成可能。

但見得青袍人衣服鼓起,好似一個吹起來的氣球,好似波浪般震動,接著沈煉感到室內生出洶涌澎湃的勁風,幾乎讓他立足不穩。

一連串若爆豆響聲,經久不絕,稀里嘩啦,響了足足一盞茶的時光。

這里是大牢最深處,幽暗深沉,才沒有驚動外面。

那盞油燈,卻被洶涌而至的勁風,吹得燈火東倒西歪,好在即將熄滅的時候,響動風聲俱都陡然截止,沈煉只看到青袍人手足上的鐐銬,寸寸而斷,碎了一地。

那材質堅硬,精鐵打造的鐐銬,就這樣被青袍人震斷。

此人武功簡直深不可測,這一切簡直非人力所能及。

不過唯獨琵琶骨上的鐵鉤,青袍人沒有震落,也沒有用手取下,兩只大鐵鉤,從他肩胛下穿過,當真是令人觸目驚心,望之身寒。

青袍人沒有什麼脫開束縛的得意,目光透出絲絲冰冷,越過十數丈距離。

沈煉下意識保護自己,白光一動,青袍人赫然肩頭就多了一把飛刀,但他微微聳肩,那飛刀就從嵌進去的血肉中彈出來,掉落在地上。

青袍人停在沈煉面前,有些驚訝,道︰「好小子,江湖上能傷到我的暗器絕不會超過三種,你這手飛刀倒是足以令你自保了,這樣我也可以放心。只是你最好期待我今天戰死,不然憑這一刀,你可要吃很多苦頭了。」

說完之後,青袍人朗然一笑,聲若龍吟,霎時間就制住沈煉穴~道,如風馳電掣,帶著沈煉出了牢房。

他神功在這一月間大成,雖非陸地真仙,和往日卻有了極大的變化。

以往他雖然已經是江湖中極為厲害的高手,但比諸金刀王之輩,也不能說高出一個層次。只是能仗著滅神劍的厲害,縱橫江湖。

現在他內氣已經沖破玄關,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可謂入道之人,逐漸可以斷絕五谷,不沾人間煙火。

要不然這一月不吃不喝,即使他沒有死,也不會出現實力明顯增加的變化。

自來修煉內氣,便得依次打通奇經八脈,而最難的關口在任脈和督脈。

那日青袍人被官軍合圍,以及青竹幫連同金刀王在內的幾大高手消耗,被生擒活捉,連乞丐少年也沒有護住。

正是這番生死一線的體悟,不敗而敗,令他在獄中醒來後,勘破迷障,武學到了新天地。

竟然由此打通了至關重要的會~陰穴,前陰後陰連成一片,內氣從‘會~陰穴’送入了‘長強穴’。

這‘會~陰穴’和‘長強穴’雖然相隔很近,可是一個屬于任脈,一個屬于督脈,實質上毫不相干。

一旦通了之後,內氣在身體里面便能構成循環,生生不息。

若非他被穿了琵琶骨,內氣渙散,不然在那日掙脫鎖鏈,便可殺出去。

至于後來幾批不長眼听到消息的江湖亡命之徒,想打他‘滅神劍’的注意,都被他以‘滅神劍’的道術料理掉。

這些人不知道‘滅神劍’全然與內氣無關,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即使將來還有輪回的機會,也只能做個白~痴。

只是由于這些蒼蠅打擾,滅神劍又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害得他神魂損傷不少,要不是凌沖霄為他安魂,敲了半月‘太微’,青袍人也不知何時才能脫身。

凌沖霄的木魚,又名叫‘太微’,乃是他師門一件重寶,有安神定魂的功效,彌補‘滅神劍’的不足。

只是滅神劍‘攻擊神魂’,有傷天和,自來他師門之人,嚴禁修煉,即使必要傳授,也得是浩然剛正之輩方可。

不然每次‘滅神劍’用出,都損傷自己神魂,次數稍微頻繁一點,便要數月乃至半年修身養性,方可復原。

所以他‘滅神劍’固然聲名卓著,可青袍人真正用,也不過幾次。

他知道凌沖霄的心思,這人生平一旦決定要殺誰,那就一定要對方處在最好的狀態,絕不趁人之危。

沈煉被青袍人一手提起,耳畔生風,恍如煙雲飛掠。

片刻出得大牢,青袍人並不停留,繼續前行,沈煉看到前面屋頂有個人影,一閃即逝。

他耳內不再聞到木魚聲,取而代之是一段晦澀難言的文字,音節古妙。

全篇不過區區一百零八字,以沈煉的記憶力本來毫無問題,可是等他記住之後,卻頭昏腦漲。

那靈台之中,好似有把飛來神劍,一劍劈向他,令他冷汗淋灕,額頭冰涼。

此時他才發現,不知何時青袍人已經停住了。

前面一座古剎幽然獨立,暮雨瀟瀟,將天地陷入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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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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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我禿了,也更強了



前面的伽藍寺靜謐深沉,似乎空無一人,沒有經聲佛號,沒有木魚敲打。

青袍人帶著沈煉直入寺門,到了大殿之上。

殿中兩邊分別列著十八尊塑像,分別是美音、梵音、天鼓、嘆妙、嘆美、摩妙、雷音、師子音、妙嘆、梵響、人音、佛奴、頌德、廣目、妙眼、徹听、徹視、遍視等十八伽藍。

伽藍本意是‘清淨’,若永除三毒,常淨六根,身心湛然,內外清淨,是名修伽藍。

此雖傳于佛,卻也通于道。

大殿之中,還有一個人,手持一枚木魚,銀灰色,魚嘴魚鱗,乃至于一道紋路,都栩栩如生,渾然天成。

這人看著像三十歲,又像二十歲,白面無須,動人的是他有一對臥蠶眉,躍躍欲飛,神采非凡。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身上最令人矚目的地方,任誰一眼向他看去,都會注視他的頭部,上面一根~毛發都沒有。

甚至連常見僧人頭頂的青皮都看不見,光溜潔白,似乎從未長出過毛發。

沈煉注意到他,心想他頭上如此光潔,沒有戒疤,不太像是僧人。

同時亦心中了然,這便是青袍人口中的凌沖霄了,真是個特別的人物。

青袍人第一眼見到這人,先是愕然,隨後便大笑起來,道︰「凌沖霄啊凌沖霄,你怎麼就變成了禿驢。」

凌沖霄絲毫不以為意,道︰「我變禿了,也更強了。」

青袍人將沈煉一擲,穩穩飛出去,落在靠近大殿角落的最邊上一位伽藍塑像下方。

沈煉後背靠著塑像,即使不能行動,也能對大殿遍覽無余。

青袍人收回笑聲,冷笑道︰「不過是打通了玄關一竅,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有什麼得意。」

毛發為氣血之梢,道家降白~虎之後,便可以脫出毛發,閉住毛孔,最大限度延緩衰老,延年益壽,即使活上一百四五十歲,照樣如青壯年一般,都不值得稀奇。

男子到了這境界叫做降白~虎,而女子到了這境界,又稱之為斬赤龍。

到此境界,雖非有無量神通,卻已經脫胎換骨,初步奠定道基,故而也有稱呼為築基。

莫看是築基,無論是何種功夫,諸子百家,要到這地步,即使千萬中都未必能有一個走到這步,除非那些有仙緣的又當另說。

凌沖霄和青袍人的師門,到底還是江湖門派,雖然出自道家,卻非仙門,他能到此境界,好比一個村長家的孩子,做到了市委級別,用鯉魚越龍門,都不為過。

「我怎麼會有得意的心情,你忘了師父賜給我‘太微’的時候,他曾說過‘太微’攜身用以警示自己,而刻為魚形,卻因‘魚晝夜未嘗合目,亦欲修行者晝夜忘寐,以至于道。’」

沈煉听得此言,暗覺大妙,魚類晝夜常醒不眠,今以木刻成魚形而叩擊之,目的在警惕修行人不可昏沉懶惰,應該晝夜精勤修行妙法,直到成功都不可懈怠。

正所謂‘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以其時時警惕,方可不至于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老鬼活著的時候我尚且不听他的,何況他被我殺了。」青袍人冷笑不止,欺師滅祖,在他看來實屬平常,竟然半分內疚都沒有。

「你以為得了道家真意,做事任憑己心,殺出個自由自在,卻不知所謂‘自在逍遙’不是你能做什麼,而是能不想做什麼。」凌沖霄對于青袍人所言,並不著惱,還是溫言相勸。

「你直到今天仍舊以為高我一籌,時時以尊長居之。」

凌沖霄皺眉一嘆,緩緩道︰「師父的骨灰就在這里,你死之後,我也不會將你挫骨揚灰,會讓你陪伴他老人家,讓你去黃泉給他認個錯。」

在他口中,青袍人已經是必死無疑了。

青袍人沉聲道︰「好個凌沖霄,我若死在你手上,你可敢將我的功夫傳給他。」

他竟然大方承認凌沖霄在他之上,又有意將沈煉托付。

「得良才美質而教之,世間至樂。」凌沖霄青眉垂下,清虛淡然。

「沈煉我若是敗了,你將來若有成就,可能替我贏凌沖霄一次?若你同意,就眨三下眼楮。」青袍人又說道。

沈煉連一次眼楮都沒眨動。

凌沖霄看了沈煉一眼,神態自若道︰「看來連這個小友,都對你看不慣。」

「你小看了他,這小子不喜我是真,可他的本意卻是要我自己親手勝過你。」青袍人朗然說道,如吐雷霆。

沈煉心中道︰這人十惡不赦,倒是一條漢子。

凌沖霄說的不假,這正是他所想,但這不代表沈煉會對青袍人存下善意。

只是他就是沈煉,不是任何人的延續。

倒是青袍人能夠看出他所想,說明此人盡管大惡,心胸可真磊落得很。

在他想這些的時候,大殿中已經發出轟然若雷鳴的咋響。

外面的雨更大了,鋪天席地而來。

嘩啦啦的雨聲,似乎想要掩蓋住,這場同門相殘。

兩人師出同門,所學相仿。

凌沖霄性情看似恬淡,實際上出手卻動如雷霆,勁力洶涌澎湃,所到之處,那大殿石板,隱隱有龜裂的痕跡,可見他勁力之剛猛,出招之狠厲。

關鍵在于凌沖霄一招一式,皆大巧若拙,極具威力,連貫而出,卻沒有絲毫衰減。

一套掌法,好似海浪撲堤岸,一波勝過一波。

這就是‘降白~虎’後,氣血鎖住,體力深不可測,方才有凌沖霄這般聲勢。

青袍人卻不相同,他原本也是剛猛一派,去了大漠苦寒之地,竟也悟出幾分玄妙的天地至理。

世上任何武功,論威力也及不上大漠的天災。

一旦沙暴襲來,牛羊奔馬,乃至于成千上萬的士兵,都無法抵御。

唯有化身為風,和光同塵,方可以不受其害。

青袍人袍袖飄飄,冷若御風,任凌沖霄勁力如何洶涌而至,都是一沾既走。

好似一只青色蝴蝶,隨風飛舞。

可兩人縱使一剛一柔,卻不脫道家真意,出手任性自然,脫出呆板的武學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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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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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暴風雨中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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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在旁邊目不轉楮,欣賞當世兩位武可入道的江湖高手之間的戰斗,實是獲益良多。

他神魂之強,更在兩人之上,可以出竅夜游。

純以神遇,不以目視,更可以直觀感受到兩人交手的強弱。

飄風不終日,驟雨不終朝,本是自然道理。

可凌沖霄功力之精純,舉手抬足間,皆有虎豹財狼的力氣,正如高山之流瀑,力量雄渾,且看不到衰減。

青袍人久守必失,若不快速反擊,將會陷入凌沖霄的節奏,到時如陷入蛛網的蝴蝶,不得解脫。

沈煉的目光一直在青袍人身上,他的靈覺提升到一種極限,可以清晰感受到青袍人的精神,在這交手當中不斷攀升。

這得益于青袍人在大漠和沙暴斗爭中,培養出那種高手氣質,能在逆境中爆發。

尤其是經過一番生死磨練後,更讓青袍人洗盡鉛華。

青袍人的背部開始生出一只如老鼠大小的氣袋,內髒發出雷鳴般的鼓蕩~聲音。

沈煉能夠感受到青袍人內氣運行,奔涌不休。

本來傳入青袍人琵琶骨的兩根大鐵鉤,轟然一下迸開,好似兩輪新月,雙殺凌沖霄而去。

這兩根鐵鉤,飛速轉動。

沈煉集中精神,眉心祖竅現出白色毫光,好似多了一只眼楮。

他仿佛神魂出竅,又似乎沒有出竅。

精神不斷延伸,外面的世界變成了銀白色。兩只鐵鉤在他的感知下,速度越來越慢,他可以清晰看到上面殘留的血跡,雖然被染成了銀白,顏色深淺還是有所不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青袍人真正進入一種從未達到過的狀態,他的精神不斷攀升,好似要觸及到九天孤寂的明月。

那明月也很孤獨,也很寂寞。

酒醒常在花前坐,酒醉還來月下眠。

青袍人好似一只喝醉的蝴蝶,踉踉蹌蹌,顛顛倒倒,好似浪濤。

這身法乃是他潛入大漠後,集一身武學之大成的殺招。縱然武功蓋世,也得被他這身法欺近,難以避開,最後死在他手上。

又喚作‘暴風雨中的蝴蝶’。

高手相爭本來勝負決于毫厘之間,出現打幾天幾夜的情況不太現實。

可是兩人卻不同,凌沖霄破開‘玄關一竅’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無論是體力還是內氣,皆可以說深不見底。玄妙異常,難以述盡。

而青袍人也打通了任督二脈,體內周天,自成循環,一時半會間,以他游而不擊的打法,其實也可以支撐很長時間。

只不過青袍人卻知道,如此一來,他精神一久,必然露出破綻,甚至到最後連用出‘滅神劍’的機會都沒有。

正因為他直視自身和凌沖霄之間的強弱,才沒有盲目樂觀。

在內氣走通任督二脈時,將深陷琵琶骨的鐵鉤震飛,青袍人心神終于進入一個妙不可測的境地。

身體似蝶飛舞,全身上下的精氣,都好似集中到了一點。

邁著玄妙的步伐,跌跌撞撞,好似隨時要被凌沖霄澎湃勁力擊中,粉身碎骨。

那兩枚鐵鉤到了凌沖霄面前,只見到凌沖霄口吐春雷,一道白氣,轟然撞開鐵鉤,竟而令其斷成兩截。

沈煉心中震動,實在沒有想到人力,可以到達這種程度。

這兩人還不算仙家中人,他想到了自己神魂出竅,可以凝結月光,化出虛幻身體,若是能夠由虛變實,那豈不是可聚可散,神通妙用,才是真正仙家手段。

即使江湖中人手段再厲害,又怎麼能傷害有質無形的神魂。

同時他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其實算上前任,也才不過兩年出頭,就有了比凌沖霄和青袍人還厲害的神魂,那麼這本功法,恐怕來歷也不容小覷。

因為他知道若是凌沖霄真有神魂出竅的手段,以他的年齡和見識,只怕早就可以修成神通了,不至于要和青袍人肉搏。

想到這里,兩人交手帶來的震撼,已經不再強烈。

可是場中的形勢,並不會因為沈煉的思慮,而有所改變。

凌沖霄的掌法,不是任何一種精神玄奧的武學,而是江湖中最常見的長江三疊浪。

只是他武學之高,在江湖中也難尋對手,這長江三疊浪,在他手中化腐朽為神奇,前浪未盡,後浪已經推了上來,一浪更比一浪高,看不到休止。

雖然兩人距離始終只有五步不到,可是青袍人未到達凌沖霄跟前,卻走了十幾步。

西天再遠,都有到達雷音之時。

何況這點距離。

青袍人靠的越近,所受壓力越大。

到了一步之遙,雙肩抖動,好似蝴蝶振翅而飛,要反抗風暴,奮盡最後一絲精神。

他伸出右手,化成劍指,凌厲鋒銳。

以他的武功,一招劍指,已經不亞于真實的精鐵長劍。

這一劍無跡可尋,好似羚羊掛角,難以避開。

凌沖霄本來前沖的一掌,正要被青袍人點中掌心勞宮穴。

一旦如此,青袍人凌厲劍氣,將順勢而入,至少廢掉他手臂經脈,令他半身不遂。

可是凌沖霄這一掌到了半路,手臂居然軟了下來,好似靈蛇扭動,輕輕一擺,竟然避開劍指,纏繞上了青袍人的手腕。

青袍人以‘暴風雨中的蝴蝶’的厲害身法欺近凌沖霄身旁,自然是孤注一擲,絕不可能就此退縮。

他雙目居然爆出青光,眼神好似一盞陡然點燃的青燈。

雙眼流出鮮血,青光卻照到凌沖霄的身上。

好似一陣陰風撲出來,凌沖霄本來靈動~欲飛的眉毛,忽地僵硬。

沈煉看得出此時青袍人竟然不惜神魂重創,都要換來一個讓凌沖霄停剎那的機會。

勝負機會已然出現,青袍人絕不會錯失良機。

他的左手轟然一掌,好似早就準備好了,順勢而為。

這一拳又叫做‘火中取栗’。

好似目標在火里,所以不得不以快如閃電的掌法,迅速取對方要害。

練成這掌法,須得想象自己手上好似著了火一般,絲毫不得猶疑,有進無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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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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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寂寞繁華



沈煉幾乎不忍接著看下去,青袍人太過凶歷,凌沖霄怕是要輸了。

可是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凌沖霄的小腹突然向內毫無預兆的凹陷下去,好似一張薄薄的紙。

似青袍人這等高手,一舉手一抬足,皆如尺量,對于勝負時機掐的極為準確。

可是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想到,凌沖霄本來中了一記‘滅神劍’,即使他武功再高,在這轉瞬間,依舊不可能還能反應他這手‘火中取栗’。

掌勁破空,手掌卻未實質接觸到凌沖霄的身體。

刁鑽毒辣的勁力,若泥牛入海,全無聲息。

沈煉突然聞到一股子香味,一種特別的香味,有絲絲香甜,令人神清氣爽。

凌沖霄青眉變得血紅,凝結出細密的血珠。

香味便是從這些血珠散發出來,這是由于他的精血一下子猛然凝聚,陡然爆發,以至于‘降白~虎’的境界,都沒能夠將精氣完全鎖住。

足見凌沖霄,將要迸發出的力量有多麼強大。

但見得凌沖霄,另外一只手,化掌為拳,好似一只大槍桿子,迎風一抖,伸得筆直。

這一下變故之快,讓沈煉都毫無心理準備,實是想不到本來難分難解的二人,突然就分出了勝負,還是如此出人意料。

青袍人如紙鳶般落入大殿之外,雨水之中。

如過去無數次青袍人殺別人那樣,這一次青袍人也不活了。

他的眼楮被鮮血充滿,面容沒有驚懼,仍是最後一次出招之前的神態,自負且帶有一絲欣然。

但這些都無法改變一件事實,他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一縷青煙從青袍人身體冉冉升起,在雨水中漂浮,還有絲絲血氣,參雜其中,即使暴雨也沖刷不干淨。

一聲木魚敲擊,好似晨鐘暮鼓,發人深省。

那清越勝過金石的木魚聲,震散了青煙,最後歸于青袍人身軀之中,再無異狀。

沈煉沒有嘆息,沒有同情,只是有些說不來的滋味。

他在想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青袍人還會繼續他走過的路麼。

視人命如草芥,既是不珍惜別人的生命,也是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因為輕視,故不能長久。

有暖流到了他身體中,沈煉只覺得四肢百骸隨著暖流急速流過,微微發熱,再反應過來,他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凌沖霄的青眉,已經變成了血眉,但這並不能讓他看著有多凶歷,反而有種在修羅血海中,靜心參道的高人神采。

如地藏居惡鬼之中,靜謐慈悲。

尤其是凌沖霄本來就是禿頂,更像是某位得道高僧了。

沈煉忍不住一笑。

他的目光落在凌沖霄光頭上,凌沖霄當然察覺。

拍了拍沈煉的額頭,輕聲哼唱道︰「光頭光頭,下雨不愁,人有雨傘,我有光頭。小孩,你不可以對大人不禮貌哦。」

「額,我可不是小孩子,而且你唱歌真的不好听。」沈煉突然很認真說道。

「小孩子都不喜歡說自己是小孩子。」凌沖霄微笑道。

沈煉想不到凌沖霄還有這種惡趣味,直到發現他的眼神,依舊落在雨中,落在青袍人尸體上,才覺得他只是想發泄下情緒而已。

畢竟青袍人還是他師弟,有了多年一起學藝的經歷。

青袍人無情,凌沖霄卻不是,沈煉突然懂了青袍人和凌沖霄的區別。

青袍人‘舍道之外,再無他物’,反而讓自己變得辣手無情,六親不認,過于偏激。

凌沖霄卻仍舊把自己當做人,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情仇。

說不上誰的性格,更適合求道,因為凌沖霄雖然活著,也不算得道,但凌沖霄一定可親許多。

******

青袍人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沈家老爺子耳中,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沒有誰比沈家老爺子更加明白這道理。

所以得到這消息的同時,沈家立即處于戒嚴狀態。

更讓老人不安心的是,在衙門派人通知這消息的同時,還順口問候了沈煉。

令他覺得有些奇怪,他是做事無巨細的人,心知這其中定然還有別的意思。

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沈煉甩開了他安排派去監視的人,然後就去通過知州,見到了青袍人。

碩知州派人傳話,便是為了試探沈老爺子是否知道這件事,反正沈煉在大牢隨著青袍人一起消失的事情,他絕不會主動承認。

至于現在沈煉是生是死,碩知州也不知道,唯一希望的便是,沈煉是通過他進入大牢,不要傳給沈家知曉。

這件事碩知州擔心了許久,直到過了一天,才听到沈煉安然回到沈家的消息。

碩知州這才放心下來,唯一想不到的便是,青袍人到底怎麼樣,他知道沈煉也知道答案,卻苦于沒有機會去詢問。

直到三天後,碩知州才找到一個機會。

那便是沈老爺子突然將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同福客棧交給了沈煉管理。

信號很明確,沈老爺子要培養沈煉做沈家的繼承人了。

此事還得從那日說起,沈家全部戒嚴,到了傍晚,白日出去祭拜母親的沈煉,安然回來,倒是讓沈青山和沈老爺子放寬了心。

同時跟著沈煉回來的,還有沈家幾名暗中盯著沈煉的護衛。

他本來暗自跟著沈煉,卻跟丟了,以為要受到重罰,最後一邊分出一人回去通報消息,一邊試著去伽藍寺那里尋找沈煉。

倒也真讓他們在那山上尋到了沈煉,當時沈煉已經淋成了落湯雞。

旁人跟著一位僧人,面皮白淨,帶著沈煉在山路上走著。

等他們走到沈煉跟前,那僧人看也不看他們,竟然裊裊去了。

那下雨天,山路陡滑,僧人卻好似不受影響,如履平地,一路奔馳,很快就消失不見。

也有護衛好奇,問沈煉那僧人來路。

沈煉但笑不語,沒有回答,只是跟他們回到了沈家去。

同樣沈煉回到沈家卻說青袍人死了,十分篤定,至于再多的話,即使沈老爺子也問不出來。

倒是沈煉主動答應向沈老爺子要求管理一間客店,老人並不小氣,況且沈煉既然願意涉足商業,確實是遂了他的心意。

故而將城中最大的一家百年老店,同福客棧給沈煉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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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青玄


客棧人來人往,向來是紅塵深處。

沈老爺子同意沈煉從客棧做起,也是因為這地方龍蛇混雜,極鍛煉人情世故。

子夜,

明月,

梧桐。

梧桐上沒有鳳凰,卻有月亮。

天上一輪殘月,梧桐粗~壯的枝干上卻是一輪滿月。

這不是滿月,而是人的腦袋。

這人的腦袋上光潔無比,盛滿月光,故而像是滿月。

他旁邊還有一個人,一個少年。

微風吹來,少年略顯單薄的身子,有些許搖擺,可是雙~腿卻扎根枝干中一般,立地生根。

風搖影動,如若青竹。

最後沈煉一口氣吐出,跟著白煙裊裊,徐長濃郁。

等沈煉這口氣噴出,凌沖霄方才說道︰

「這門氣功乃是我門中祖師昔年尋仙偶的,叫做神足經,乃是江湖上最精妙的功夫之一,他所練便是此功。」

沈煉此前已經得了青袍人的口訣傳授,依法修習。

神足經的‘足’不是指的腳,而是神完氣足的足。

‘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

這門氣功的口訣極為易懂,可卻極難練成,只因為此功第一步就要人心無妄念,方能感應到自先天帶來的一點真氣。

說來簡單,可是世間能‘入定’且心無妄念的人,又有幾個。

即使多年修行的高僧大德,也不是說‘入定’便能‘入定’。

這對沈煉而言,卻不是什麼難事。

依法修行,調整呼吸節奏,無思無相,處清風明月中。

縱然凌沖霄知道沈煉是良才美質,仍舊不得不承認他是天才。

沈煉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只是因為《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緣故。

他入定境,依法修行,感悟那一縷真氣,操縱起來,循著經脈溫養,當真是如臂指使,輕易至極。

他的身體不算太好,經脈滯澀,可是憑借他對真氣的精微操控,竟然在第一次修煉當中,就將‘手少陰心經’的穴~道打通一小半。

凌沖霄不知道沈煉進境,只看他這一口氣,徐長無比,便清楚沈煉實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

沈煉听到凌沖霄的話,有些好奇,道︰「還不知道你們的門派,到底叫什麼?」

凌沖霄淡淡道︰「既然你問了,我也不妨告訴你昔年我門中祖師本是書生,科舉失意,心如死灰,後來想通了,便去訪道長生,仙道常在世外,等閑人如何見得到,某一年,祖師听得海外有疑似仙家人物出沒,揚帆出海,遇上一場暴雨。

祖師僥幸大難不死,抓~住一塊船板,隨浪沉浮,後來流落到一個沙灘上。

那沙灘卻屬于一座島,島嶼面積十分大。

中間有一座山,煙霧繚繞。

祖師見得那山雄偉,在岸邊休整一日後,便朝那山走去,到了山腳,卻見到一面倚天絕壁,上面赫然刻著‘青玄’二字。

那絕壁峭滑如鏡,也不知道兩個字是怎麼刻上去的。

每個字一筆一劃,皆有十數丈長,五六尺寬,渾然天成,毫無斧鑿痕跡。

祖師當時就心想,若不是仙家手段,怎能有如此奇觀。

祖師沿著山走了進去,那山太大,里面又是密林重重,祖師竟而迷失了方向,靠著林總野果充饑,僥幸沒遇到毒蛇猛獸。」

「可是後來,祖師遇到了仙人,仙人送了他秘籍?」沈煉笑著問道。

這實是以前看老了的套路。

「哪有那麼簡單。祖師後來在林中隱隱听到陣陣牧笛聲,心想終于能看到其他的人。他在林中迷路太久,甚至連進來時那面倚天絕壁都找不到了。

也不敢多想,遇上神仙,只求能夠從林中走出來。

那晚月光很好,林中卻很冷,祖師雖然練了點粗淺的皮毛功夫,也還沒到寒暑不侵的地步。

听得牧笛聲,便往聲音來源處走去。

笛聲所吹的曲子很古怪,不是祖師听過的任何一首曲子,舒緩低沉,還帶著點點飄渺。

祖師循著笛聲走了不知道多久。

只是他越走越奇,祖師雖然沒計算他走了多少路,料來兩三里還是有的,可那笛聲依舊不遠不近,與起先听到時,沒有太多區別。

似乎他在走,笛聲源頭也在移動一邊。

後來他聞到一股子幽香,那是梅花香味,沒幾步路,他果然看見了兩旁的樹木,逐漸被一株株梅樹取代。

前面出現了一條青色碎石子鋪就的小路,蜿蜒曲折。

而笛聲也漸漸清越起來,仿佛在戲弄清風,充滿天趣。

祖師踏入了那條小路,月光撲在青石路上,清輝四濺,好似一渠清水。

暗香入鼻,之前的疲乏也消減許多。

這次沒到盞茶功夫,祖師就看到了一株尤其粗~壯的梅樹,橫在路中間,也不知這株老梅活了多少歲,枝干光禿禿的,只有點點梅花,如疏疏落落的星辰。

等靠的近了,祖師才發現那株梅樹的主干上,竟然寫著一首詩。」

「什麼詩詞?」沈煉也分外好奇了,這故事倒是比那些尋常仙俠小說,有趣得多。

詭異的牧笛聲,幽深的梅林,還有刻在梅林上的詩。

「這首詩的確很飄渺。」

凌沖霄眼中映著深沉的月光,悠然吟道︰「

地肺重陽子,呼為王害瘋。

來時長日月,去後任西東。

相伴雲和水,為鄰虛與空。

一靈真性在,不與眾心同。」

「相伴雲和水,為鄰虛與空」,沈煉听到這句,不免有些驚訝,倒不是為這句詩的飄渺,而是因為他以前就見過這句詩。

記得那年他閑來無事,翻到重陽真人的詩集讀過這首詩,而這句最為深刻。

他前段時間看書的時候,沒發現這世上出現過王重陽或者全真教,所以覺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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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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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有間客棧



凌沖霄見到沈煉神情似乎有些奇怪,說道︰「怎麼,難道你還听過這首詩詞不成?」

「似乎听過,這首詩是不是一個姓王的道人所作?」

「這倒不不太清楚,當時祖師只見到那首詩下方還刻有一行小字,上面寫著‘故人藏花已去,其字猶存,余心若季子乎’,落款卻是一個‘李’字。

祖師當時心想,這上面的詩當是一位名叫藏花之人所留,後面落款那個‘李’卻當是藏花的某位故人,至于季子有何典故,祖師卻絲毫摸不著頭緒。

祖師正暗自疑惑,卻突然在梅花香中聞到一股腥風,當時他回頭一看,立刻手足酸~軟,原來背後正是一只吊楮白額虎。

自來雲從龍,風從虎,那只大蟲眼楮上~翹,額頭上有白色花紋。

正自盯著祖師,猛然一撲。

祖師嚇得往後一退,隨後便驚愕不已,卻是那大蟲沒有撲到他身上,而是頓在半空中,好似有一只無形的繩子給他吊在空中。

那時候祖師只听到一聲清脆的童音,道︰「你是何人,怎生來到此地?」

祖師看到那大蟲從空中緩緩降落到另外一邊,一個女~童子不知何時坐在虎背上,扎著總角,手上按著一根碧綠色的竹笛。

那女~童看著不過六七歲,皮膚仿佛透明,露出的一截皓腕,賽過霜雪,遠遠看著好似清冷的夜月。說起話又和成~人無異,手持牧笛。

祖師奇道︰‘適才便是你在吹奏牧笛麼?」

‘原來不過是誤入山中的俗人,算了,等會再跟你計較’

隨後在西北方向的天空,突然有數十道紅線迫近。

而這紅線中似乎有人,陰惻惻道︰‘李清水今天定要把你再送入輪回中去。’

女~童望著紅線,淡淡掃了祖師一眼,坐下的吊楮白額虎便自生出一朵黑雲,往著空中紅線出現的地方而去。

那夜西北方一直有轟鳴的破空聲,還有許許多多的五彩光芒,幾十道紅線交叉縱橫。

直到天色將曉,方才消失不見。

祖師所在的梅林中,還有一座石屋,他等到天亮都沒有見到女~童回來,卻從石屋中找到一幅畫像,三本經書,以及一個木魚。

至于後來祖師沒等到那女~童,就帶著從石屋拿出的東西走出去,他沒往西北而走,走的是東南方向。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大,祖師又走了十幾天才到得東南方向的海邊,後來在海邊小心翼翼修行其中一本功法,待有所成,才結木為筏,返回陸地。」

說到這里,凌沖霄微微笑道︰「現在你該知道這神足功的來歷了吧。」

沈煉輕聲道︰「看來神足經便是其中一本秘籍了?那木魚就是你身上這個?」

「你猜得不錯,那三本經書一本叫做‘明玉功’,一本叫做‘神足經’,兩者有相通之處,但論威力,卻是明玉功更加可怕,兩者都資質要求都很高,只是唯一不同的便是,明玉功雖然威力更大,卻是不全。他總以為師父偏心,卻不1清楚師父知道他性情偏激,若是修煉明玉功,因其不全,非要強行修煉,害了自己,所以才傳給他完善的神足經。

而我天資確實比他高一些,師父總希望我能補全這門功夫,將來傳給門人。

這些年來,我確實有所領悟,靠著這門武功到了道家‘降白~虎’的境界,得以保住青春,但要說補全這門曠世絕學,也非我所能了。

我為此浪費太多光陰,因此也不打算傳給你‘明玉功’,以免耽誤了你的前途。

而且依據我這些年的經驗,‘明玉功’雖然精微深奧,卻根本脫胎于‘神足經’,皆是玄門正宗。

若是你能將神足經修煉到極深處,當能收獲不淺,有望長生之路。」

沈煉听了凌沖霄說了這麼多,卻是突然想起,‘神足經’似乎他以前在某個版本的金庸小說中見過,又看過一本《浪跡在武俠世界的道士》,里面主角似乎也創過一門叫做‘神足經’的武功。

只可惜這本小說他雖然極為喜歡,卻也只看了三卷而已。

本來等到完本再看,卻沒有機會了。

他隱約覺得,冥冥中這里面會不會有什麼聯系,只是小說家言,要是能合上他如今境遇,那也未免太過不可思議。

小說畢竟是小說,他經歷的卻是一段真實的異界之旅。

「第三本經書,莫非便是‘滅神劍經’。」

沈煉緩緩說道。

「的確不錯,此劍威力巨大,已經不是江湖武學,類似仙家妙法,只是門中自祖師以來,修煉此術者,皆不得好死,所以後來才禁止門人修習。他既然將其傳給了你,一來卻是不想讓這門厲害的絕世劍術失傳,二來也未必有什麼好心。」

凌沖霄冷冷笑道,這世上最了解青袍人的就是他,只不過經歷青袍人這段事後,凌沖霄已經懶得重振門派,沈煉既然有緣,將功夫傳給他便是,也算是不至于斷了傳承。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我並不怕這些。」沈煉如此回道,在他看來練滅神劍的人,之所以會死于非命,皆是自身神魂不強,還依賴此術,屢破強敵,神魂受創嚴重,即使可以休養恢復,卻一次又一次,留下後患,以至于越來越偏激,最後不是毀滅世界,便是毀滅自己。

青袍人那樣的性情,一半是自身的緣故,還有一半或許跟滅神劍也有一定原因。

他修行此術只是為了護身,絕不能沉迷好勇斗狠當中,欲修其行,先修其心,若是連自己的內心都不能駕馭,一味放縱,非是長生久視之道。

如此一連三日的夜晚,凌沖霄都對沈煉關于修行的關隘,做出解釋。

最後留下一紙書信,飄然而去,也不說沈煉到哪里才能再找到他。

這天清晨,正是沈煉手上客棧重新開張的時候,沒有盛大的儀式。

原來‘同福客棧’四個字,已經被換成了‘有間客棧’。

只見右邊門柱上貼著︰「有雅客時常惠顧」。

而左邊門柱貼著︰「間文棧總是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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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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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玄明司



“你不是說是同福客棧么?怎么名字不對。”客棧外面卻是駐足著兩個人,一個人沈煉認識,那就是青州府的碩知州。

此刻他一身常服,正滿頭疑惑。

而發話之人,身著玄色衣服,眼睛晶亮漆黑,左額一縷長發垂下,遮住部分面孔,神容冷冽,看著三十歲許。

碩知州道:“定不會錯,或許是剛改了名字,咱們進去,問問便知道了。”

這人冷聲道:“你們這些家伙,個個都尸位素餐,連這點小事都搞不清楚。”

碩知州只能尷尬賠笑,心中罵道:你也不過是玄明司的鷹犬,天子的走狗而已,神氣什么。

他心中雖然這樣大罵,卻不敢真的出口,論品級對方跟他平起平坐,更是天子用來監督百官的犬牙,又從京城出來,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碩知州人如其名,只想安安分分做個蛀蟲,把這幾年任期安安穩穩度過,撈足后半生享受的財物,才是他的目標,至于封侯拜相,他這等三甲出身的進士,根本就沒想過。

這位玄明司的令使,乃是從京城出發,前來提走青袍人的,只是不知是何緣故,青袍人此事雖然報了上去,也公函回復了州府,可玄明司派出令使的時間,卻給耽誤了幾日,以至于現在才到。

沈煉作為最后見到青袍人的人,又安然無恙回到沈家,青袍人卻消失無蹤,玄明司的令使自然要找沈煉問個明白。

只是沈家到底在當地極有聲望,公然派人去將沈煉帶入衙門,會給人一種官府和沈家對立的錯誤信息,碩知州是官場的老油子,當然不會吃飽了沒事找事。

他分得清利害,好說歹勸,才讓這位令使到客棧來尋人。

而且玄明司的令使似乎也沒有大張旗鼓的意思,只是對青袍人這在刑部和玄明司都留下名頭的江洋大盜十分在意。

玄明司里的人,其實和江湖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位令使本身就是某個江湖門派出身,這次來找青袍人既是公事,更是私事,畢竟他也知道青袍人的來歷,對青袍人的滅神劍和神足經,要說是沒有想法,那才是假的。

沈煉雖然是客棧的名義上的主人,可是迎來送往還是交予吳管事打理。

對于沈煉將這百年老店名字改了,吳管事也是心疼不已,畢竟縱然沈家家大業大,可是這種傳承百年的老店,其價值遠不僅僅如此,而是代表一種家業傳承,亦是一種富貴久遠的象征。

只是沈家老爺子卻是極有魄力的人,吩咐過客棧中的人事都得由沈煉決斷,無須告知他。

即使地契等,也全都在沈煉那里。

這里實實在在是沈煉私人的地方,縱然吳管事有心勸告,面對沈煉慣來淡然的微笑,說出了口又如何。

居廟堂之高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處江湖之遠不在一分一毫里算計。

客棧有三層樓,沈煉在最高的一層,這里暫不對外開放。

客棧靠著街道,又是城中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可謂紅塵深處,對面的建筑也不會將陽光擋住,落了一片在靠窗的沈煉身上,說不出的安詳適意。

自從穿越而來,沈煉第一次好生感受這世界的真實生活。

不同于現代社會的燈紅酒綠,以及各種各樣的社交媒體工具,人與人的交流,更多是面對面。

周圍的街坊鄰居,不但沒有因為沈煉出身富貴,更覺得他高不可攀,反而因為一些沈煉身世的傳聞,對他更多是充滿同情。

三天里,許多為‘有間客棧’開業,幫了些或多或少的小忙。畢竟沈煉是私生子,又出了沈家,盡管掌了這么家百年老店,在普通人眼中怎么看都像是被趕出去的。

這些事情,都如飲水,冷暖自知。

腳步聲叨擾了沈煉的沉思,這是吳管事的腳步聲,還有兩個外人。

沈煉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甚至有些吃驚,因為兩個人中,有一個也身懷武功,看來還不低。

因為這人的足音很輕,若不是沈煉本身就很特別,幾乎就將他忽略過去。

敲門聲響起。

沈煉負手而立,身子依舊朝著窗外,背對房門,說道:“進來。”

“少爺,有貴客找你。”

吳管事認出碩知州時,也差點被嚇了一跳,沒想到府尊大人,今天也會來,雖然鐵打的沈家,流水的知州。

可是畢竟名義上,這位才是青州府最具權勢的人,他只是沈家一個下人,面對對方,壓力還是很大的。

只是對方不愿聲張,不然論理說,沈煉還是該親自下樓迎接,免得失了禮數。

沈煉轉過身來,對吳管事揮手道:“你先下下去。”

吳管事想要說幾句,卻被沈煉眼神頂了回去,只好乖乖離開。

說來也怪,沈煉年紀很小,待人從不嚴厲,吳管事也不太怕他,可是一旦沈煉有什么吩咐,他都會下意識聽從,即使事后覺得不對,去

找沈煉,看到對方一如既往淡然處事的神態后,竟然什么話都難以再說出來。

沈煉的目光先落在碩知州身上,然后才矚目玄明司的令使。

對方玄衣帶劍,眉宇間隱然有股血煞之氣撲面沖來,令沈煉有點不舒服。

碩知州見到沈煉,道:“沈煉小友別來無恙,上次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多謝你,這位是京城玄明司的孟寒大人,他有事想要找你詢問一下。”

他這話說得極有技巧,意思是上次沈煉的人情,他還記著,這次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是找他問點事。

至于什么事,你當是清楚。

同時點名孟寒來歷,希望沈煉分出輕重。

畢竟碩知州跟沈煉打過交道,知道這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卻不能以等閑視之。

當然若是沈煉是等閑人物,也未必能讓他欠下人情。

孟寒第一眼見到沈煉,都不由得心中暗贊一聲,沒想到青州府這偏僻地方,還能出個如此少年。

不過也僅此而已,他冷冷道:“小子,你把楊軒那廝的事情給我交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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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不堪一擊



楊軒便是青袍人的本名,沈煉當然已經從凌沖霄口中知道。

而這人能一口道出青袍人的真實名字,足見朝廷的玄明司情報消息,著實做得不差。

「這位大人我是犯人麼,還是你的下屬?」沈煉緊緊盯著這位玄明司的令使孟寒,雖然他年紀小了許多,還很面嫩,可是這目光竟然讓孟寒有些受不了。

不自覺退了一步。

他這一步退了,倒是讓碩知州吃了一驚。

忍不住低呼一聲。

這房間安靜,此時有聲,不亞于靜室落針,有耳皆聞。

孟寒听到這驚呼,才反應過啦,燥紅了臉,好似鐵烙過一般。

他入玄明司之前,乃是江湖中赤陽門中的弟子,一等一的大門派。

赤陽門乃是在本朝太祖未發跡之前,便追隨了,可謂有從龍之功,故而門中受了不少敕封。

在江湖和朝堂中,皆有超然地位。

孟寒在其中學藝,也是佼佼者,再入玄明司,也很快受到重用,心氣何等高傲。

若是這事給傳了出去,叫江湖同道,司中同僚知曉,可如何見得人。

沈煉以前也是開過診所的人,見慣了各種人物,孟寒此時的心理,他如何不知。

只是這種人你越是軟弱,人越加覺得你可欺,又不似碩知州可以曉以利害。

故而他有意展示自己強橫的一面。

畢竟青袍人遺留的功法,在江湖中足以掀開腥風血雨。

莫說是他得到了,便是沒得到滅神劍和神足功,外人也不會相信。

孟寒只是第一個人,絕不是最後一個。

沈煉搬出沈家,也存在不要給沈家帶太多麻煩的緣故。

畢竟威德未立,人無所懼,找麻煩的人,絕不會少。

孟寒退這一步,便把自己逼上了一個極端,他怎麼能對一個小孩子露怯。

孟寒眼中厲色一閃而過,聲音卻極度平靜道︰「你把青袍人的事情說清楚,我不為難你。」

任誰也听得出,他是在極度壓抑憤怒。

沈煉一無所懼,說道︰「不說又如何?」

「你倒是不否認,黃口小兒,不吃點苦頭,看來是不肯說了。」

「沈煉又不是什麼大事,說說有什麼,大人不會刁難你的。」碩知州勸道。

「玄明司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們地方官指手畫腳。」孟寒橫了碩知州一眼。

碩知州按住怒氣,大家同殿為臣,他還是科舉出身,也就玄明司這些人,自高自大,將他們這些地方官當做豬狗一般。

沈煉笑著說道︰「我的事也用不著孟大人你來指手畫腳。」

「好小子。」

孟寒心中如何震怒,本也不會真跟個小兒計較,只是沈煉一而再再而三激怒他,怒火再也忍不住。

抽~出身上佩劍,真力注入其中,那百煉鋼打造的鐵劍,好似燒紅了一般,隱隱有赤紅之色。

赤陽門內功至剛至陽,故而門中弟子,名字中多帶有寒、冰、陰、冷等字樣,讓門人時時想起自己名字的意義,戒驕戒躁。

只是孟寒此刻名字中那點寒氣,如何鎮得住心中的怒火,真氣含怒而發,一定要給沈煉教訓。

他猛然出劍,人在近處,身與劍合,往前一送。

這一招本叫‘有口難開’,試圖讓沈煉閉嘴,一劍點喉而去。

到底孟寒還存有一點理智,想到這一劍他雖然留了力,沈煉也免不了幾月難以進食開口。

他閉了嘴,又如何好詢問青袍人的事情。

故而劍尖往下一遞。

沈煉好似全無反應,可是孟寒的劍卻已然停住,只見到一道青光閃過,沈煉手上不知何時多了把青木做的劍,點在孟寒的列缺穴上。

此穴在人體前臂橈側緣,橈骨睫突上方,腕橫紋上一寸五分,當肱橈肌與拇長展肌腱之間,直接關聯任脈。

沈煉這一劍倒是不快,可是角度和時機卻極準,後發而先至。

以沈煉微薄的內氣,本事制不住孟寒,只是這一劍又不是內氣的功勞,而是蘊含沈煉神魂培育的滅神劍意,送入孟寒體內。

自來都是神與氣合,沈煉這一劍,攻在列缺穴,順勢而入,傷了孟寒神意,那內氣登時錯亂,又因列缺穴一時閉住,更發不調。

孟寒心中驚怒交加,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沈煉還能勝過他。

他心神錯亂,兀自不知,停頓一下,又往前撞去。

只是卻沒發現,自己連面前景物都看不清。

沈煉那劍順勢而下,輕輕一撥,孟寒好似高速運行中,被撥了一下。

沈煉毫不費力,竟然讓孟寒飛了起來,撞開窗戶,從三樓掉下去。

那二樓恰好有木制陽台,孟寒砸到護欄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好在這護欄質量還不錯,沒給孟寒一下子砸碎,只是斷了。

沈煉伸出頭看著孟寒掛在窗戶上,淡不可察揮了一劍,陰風拂過,孟寒好似當頭被澆了一盆冰水,陰寒刺骨,立即靠在護欄上暈了過去。

不片刻,碩知州和沈煉到了二樓,驅走看熱鬧的食客。

沈煉看著歪歪斜斜的護欄,嘆了一句,道︰「府尊大人,孟大人損壞小店的東西,賠償你們官府給報銷不?」

碩知州看著孟寒下場分外覺得解氣,又听了沈煉的話,忍不住笑起來,最後才道︰「你說你,干的都是什麼事,玄明司的人,是那麼好惹?」

沈煉悠悠道︰「不好惹,這不也惹了,且就當一場風雨而已。」

「你學了江湖異術,自是想走就走,就不考慮下沈家?」碩知州哪里還不知曉,沈煉怕是學了厲害本事,多半還是跟青袍人有關。

他雖知江湖,卻不知武學和道術的細節,因此沒覺得沈煉擊敗了孟寒,是何等駭人。

而沈煉年歲又那麼小,傳出去,也不知會讓多少江湖高手,面皮掃地,感嘆白活幾十年。

「事到臨頭,哪里能計較那麼多,我和大人不同,你計較利害,我卻只懂舍取。」

‘舍’在前,‘取’在後。

有舍有取,方為天道。

有舍無取,有取無舍,皆非天道。

「沈家有你,不知幸或是不幸,我也算讀過多年書,記得聖賢說過‘世上無不忠不孝的神仙’,料來也不是全無道理,希望你能听下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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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修行本末



碩知州所言,沈煉一點都不奇怪,可惜他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

孝可能還有幾分,忠卻半分沒有。

對著碩知州灑然一笑,卻不言語。

此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懶得掰扯。

等碩知州喚人將孟寒帶回州府衙門,已然過了晌午。

孟寒其實半道上已經醒了,卻受不了此等屈辱,以及別人看他的目光,只得裝暈到底。

同時客棧內外,暗中觀察的江湖有心人,卻不得不心中對沈煉做出新的判斷。

畢竟孟寒在江湖上也不是浪得虛名,雖然比不上同為朝廷效力的那位天下第一捕頭楊英,卻也不是一般人物。

沈煉牛刀小試,心下欣然,也懶得管客棧瑣事,徑自出門而去。

青州府城大也不大,小也不小,可以觀者,難有一二。

沈煉行走紅塵,不著雜念,落在外人眼中,自然是神思不屬,可是任他街上車馬往來,障礙多多,沈煉卻沒被撞到、絆倒、推到。

「是沈煉麼?」

這聲音實在陌生,可能叫出沈煉名字,當是相熟人物。

沈煉轉頭望去,只見到一個身體富態的中年男子,正看著他。

沈煉略微思索,便想起此人,不正是大舅母的娘家兄弟徐弘,算來也是親戚。

只不過徐氏向來不喜歡他,所以徐弘也只是在沈煉幼年見過幾次。

按理說徐弘當是認不出沈煉來才對,除非對方早就關注他。

當然很快沈煉就推翻了這個猜測,徐弘身旁是個青衣小婢,沈煉沒有認錯的話,那是大舅沈青石院子里的人。

具體姓名他不知曉,卻知道是見過的。

徐弘笑道︰「听說你今天客棧開張,怎地還有閑情出來逛?」

沈煉微微側身,既不親近,也不可以冷漠,說道︰「些許小事,何足掛心,也沒听過徐叔叔會因為新開一家典當鋪,會去打理一切。」

「哈哈,你小子,可比幾年前有趣多了,那時候見人都不搭理,難得見一次,不如到我家坐坐。」徐弘從小婢那里,知道街上這風度翩翩的少年便是沈煉,心中一動。

原來上次那遭殃的五通神,不正是在沈家吃了虧,他今天問了他妹妹徐氏,除了沈煉有些蹊蹺外,別無其他人有干系。

此前徐弘已經听說沈煉客店開張,也只是派人送了禮,畢竟是長輩,這點小事犯不著親自去。

況且相比沈家家產,一家客棧,即使是百年老店,也真是算不上什麼,連沈青山都覺得不算什麼大事。

等他從沈家離開,準備改日找沈煉試探一下,正好那小婢也得了徐氏吩咐,出來到沈家商鋪拿點京城煙水齋新進來的胭脂,讓徐弘心中一動,準備帶點回去,安慰下自家娘子。

徐弘在青州長大,出門沒有那麼大排場,在街上閑逛,順便調戲下這清秀的小婢。

那小婢不是家生子,倒是有點志氣,哪里肯逢迎,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好瞥見了沈煉。

說來沈煉,真可謂是沈家二十歲以下女子,除去沈若曦外的夢中情人了,畢竟沈煉為人清淡如仙,長得又是風神秀徹。

如此小郎君,當人令人見之欣喜。

就是那小婢,平日也和其他姐妹以沈煉打趣,希望有朝一日,飛上枝頭。

況且有沈煉在,徐弘也不會太過放肆。

沈煉對著小婢微微頷首,這倒是他自現代的習慣,遇到認識的人,要打下招呼,畢竟他心中倒沒有什麼階級尊卑,平等貴賤之別。

只是這微微頷首,卻讓這小婢女,激動不已,心想表少爺居然還記得我,料來他們只見過一面,還是人群中一撇,就給沈煉記住。

不禁又是欣喜,又是激動。

這要是回去給姐妹們說一下,還不得讓人羨慕死。

如此一來,徐弘之前的調戲,對她而言又算不得什麼了。

沈煉沒有他心通,當然不知曉婢女的心思。若是婢女知道沈煉有過目不忘的能耐,怕也不會那麼歡喜。

沈煉管不到小婢少女心思,卻從徐弘身上感受到一種很不舒服的氣息,心中奇怪。

說道︰「左右閑來無事,去徐叔叔家坐坐也無妨。」

他終于想起,上次沈若曦夢中那個妖孽,徐弘身上的氣息,跟那妖孽仿佛有關。

「那等我買了胭脂,咱們就回去,要知道你們沈家雖然比咱徐家有財,可是三代才知吃穿,咱們老徐家的飲食,又不是你們沈家可以比的。」

徐弘禁不住自得一句。

同時他請沈煉,卻是想起,徐氏說過,沈家這些時日,除了沈煉之外,就沒有其他人回來過,沈若曦病好那夜,據說還叫了沈煉名字。

別人听了,只當是小孩子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可是徐弘和徐氏卻知道沈若曦生病,是因為邪神緣故,做的夢,也多半不是普通的夢,沈若曦叫出沈煉名字,定然有些蹊蹺在其中。

本來今天沈煉客棧開張,徐弘還暫時不想去找他,沒想到卻在大街上遇上,可不是有緣麼。

豈不知徐弘想從沈煉這知道到底誰傷了五通神,沈煉更想知道那個沈若曦夢中的邪祟來歷。

畢竟沈煉雖然有了滅神劍經,于修道一途,仍舊沒有頭緒。

神足經只是讓他修煉出內氣,有些超越常人的肉~身力量,卻算不上證道長生的根本大~法。

即使此功按照凌沖霄的故事,跟什麼青玄山的仙家有關系,但其本質仍舊是江湖功法。

凌沖霄門中那麼多人,都沒听說誰靠這個長生問道。

修行有本有末,無論是《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或者《滅神劍經》,沈煉都缺乏本質的了解,這些凌沖霄更加解答不了,或者也未必願意對他解惑釋疑。

那邪祟能潛入人夢,施展邪法,說不得能有更多關于修行的信息。

沈煉既然從徐弘這里,窺到絲絲蹤跡,當然不會放過這機會。

兩人陰差陽錯,一拍即合。

只可惜那小婢買了胭脂水粉後,便不得不回去沈家,好生不舍。

沈煉不通風情,可辜負了少女情思,隨著徐弘到了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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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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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上防盜文章 版主要怎麼更新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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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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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我心他向

     徐家的宅第比沈家看起來要闊氣點,只是門前鎮宅的石獅子,頗見斑駁。

步入其中,少見草木,更無流水假山,只餘下富麗堂皇二字,沈煉心中無端生出一股子燥氣。

他面色平靜,絲毫不顯露於外。

徐家發跡較早,院落佔地極廣,卻沒有什麼匠心獨運的精妙建築,一如尋常富貴人家。

越是走進徐家深處,沈煉愈發煩躁,反覆著空氣中瀰漫著各種人心波瀾詭譎的念頭,如潮濕的瘴氣,不斷侵襲他。

其實這也是因為他久習《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凝神定心,心中少有雜念,故而在徐家著充滿邪氣的地方,愈發敏感。

況且常人不懂收束念頭,心猿意馬,貪慾俱全,縱使被邪神侵擾,亦不會有太多感覺。

眼前是一座花廳,沈煉靜靜坐著,東南方向,他似乎能夠看到陣陣黑煙吞吐。

這並非實質上的黑煙,而是他對徐家邪異氣息的感覺,於心中幻化出黑煙情景。

其實人的眼睛所看到的東西,都是經過大腦的處理,方才成為眼中的事物,與實際上的事物,仍舊有些微不同之處。

真實的世界,遠比眼中所見,耳中所聞,複雜萬千,縱然仙佛亦看不得全。

況且若是這些信息全都湧入心中,那就太過龐大,不堪其負。

以心觀物,固然不全,卻可以從獨特的角度,獲得相應的信息。

徐弘攜著一位三十歲不到的美婦人,進入花廳。

那婦人水蛇腰,削肩膀,皮膚白膩,面目含春,一雙眼睛,好似春水,本來七分的姿色,也因此能多打上一分。

美婦見到沈煉這俊俏的小郎君,忍不住美目泛起漣漪。

「可讓小煉久等,這卻要怪你家嬸嬸,聽說你要來,可是梳妝打扮了良久,我說小煉是自家人,無需這般,他卻說,正因是自家人,才更加不能怠慢。」徐弘口中這麼說,卻面露得色,任誰娶了這麼漂亮的老婆,都會忍不住得意。

此時他也下意識忽略五通神的事情。

眼中紅粉款款而來,暗香侵襲,沈煉心中沒有半分享受,愈發煩惡,只是因為閻氏身上的那種邪異,比之徐弘尤勝。

沈煉不疾不徐應付著徐弘夫婦,愈發篤定那日的邪祟就在徐家家中。

後來沈煉忽然問一句,「徐叔叔家確實闊大,剛才入門而來,讓我也不禁大開眼界,只是我適才發現,東南邊卻好似沒有什麼人居住,安靜得很。」

東南邊正是他剛才所感,心中幻化場景,黑氣集聚最濃厚之處,好似藏著什麼怪物。

那裡莫說無人聲,連鳥語也無,更沒有什麼飛鳥經過,僅僅露出一角屋簷,看著像是廟宇。

閻氏漂亮的臉蛋褪去紅潤,多了些蒼白,徐弘亦似乎有點吃驚,同時心中暗道:沈煉這小子入山修道了兩年,雖然年紀還小,難道也修出什麼道行,竟然發現了那瘟神的所在。

他越發相信沈煉跟那瘟神在沈家受傷有關,只是沈煉又太小,縱然當了兩年道士,也未必有那麼大的神通,能夠降服那魔頭。

說不準沈煉還有別人幫忙,徐弘決定還得再試探多一點,若是沈煉背後真有高人,為家中除去大害,那就再好不過。

「只是家中太大,人口太少,東南邊就荒廢了而已,小煉好奇,等吃了飯可以去看。」

徐弘笑道。

閻氏卻不自覺緊張抓住徐弘的手,額頭有點冷淡,細密如米粒。

沈煉到底沒有主動去那裡,徐弘也是好生招待了沈煉。

他沒有吹大氣,徐家的飲食,的確不錯。

同樣一道菜,不同的刀工,不同的火候,以及食材的鮮美,用料是否適宜,都會影響最終的口感。

但說這道嫩牛肉,便是只取牛身上最鮮美的一部分,又以特別的手法,滌去血腥,火候亦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口感略硬,少一分卻嫌太生。

入口即化,有餘香饒舌。

沈煉縱然前世今生,都嘗過不少美食,亦有些讚歎。

好菜自是不止一道。

閻氏說道:「小煉吃飯怎麼還帶著劍,不覺得累贅?」

卻是她看見沈煉腰間掛著一口兩尺不到的小劍,劍鞘呈青色,倒沒有什麼紋路,看著很新。

徐弘其實早也注意到,故而讓閻氏詢問。

「其實這是木頭做的。」沈煉將劍解下來,拔出劍刃,果然是把木劍,還有絲絲檀香。

閻氏掩口笑道:「小煉這麼大了,還用玩具。」

「君子佩劍,小侄效仿前賢而已。」沈煉灑然之餘,說話又風度徐宜,配上他稚嫩清秀的面容,卻讓閻氏仍不住笑了起來。

「我的小心肝,有什麼好笑的。」尖銳的男子聲音響起,卻令廳內,陡然一冷,好似溫度降低了不少。

一個面容俊美的年輕書生走了進來,卻讓閻氏花容失色。

徐弘也陡然驚愕,沒想到這瘟神,會在這時候來。

那年輕男子,倨傲無比,直接攬住閻氏的細腰,踢開徐弘,大馬金刀坐在桌上,哪裡像個書生,活脫脫土匪一枚。

如此驟然變故,沈煉不驚不恐,心中煩惡,卻到了鼎盛處。

「你可能不知道,我很討厭,吃飯的時候,有人來打攪。」沈煉平靜對著年輕男子說道。

至於徐弘躺在地上的哀嚎,閻氏驚恐的神情,都對他造不成半分影響。

當初夢中交手,難說勝敗,畢竟沈煉當初的優勢很大。

此時方才真正面對,這個邪祟,沈煉感受到的不是自年輕男子身上爆出的壓力,而是煩惡。

這人身上的氣息,太讓他討厭了。

按理說修行人應當清淨凝心,不然雜念,免得陷入慾望、虛妄,不可自拔。

年輕男子的精神很是強大,卻充滿惡欲,身上不時散發出紛亂的惡念。

沈煉甚至不明白,這人為何到現在沒有精神錯亂,明明六根不淨,還能保持自我,沒有被那些雜亂的慾念,弄得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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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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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30章 眼中神

     沈煉的手中還握著自己削就的檀木劍,絲絲檀香,令人心神寧定。

卻驅除不了那絲煩躁,好似夏日炎炎,縱有涼冰,也不能完全消弭暑氣。

年輕男子一隻手在閻氏身上肆意遊走,弄得對方嬌~喘吁吁,紅潮泛起。忽然年輕男子似乎加重了手上力道,十分粗暴,弄得閻氏嬌痛一聲,如怨如訴。

「你師從何人,上次傷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年輕男子眼角似乎有些黑紋,更增邪魅。

「你的廢話太多了。」

木劍一挑,好似一潑風雨,倏忽而至。

沈煉的劍術無人所教,這木劍攻來,雖然劍影重重,卻看不出什麼殺傷力。

好似小孩雜耍,沒有半分煊赫。

落在年輕男子眼中,卻有不同,那劍尖抖動,好似無數光點。

每一個光點都很明淨、純粹。

沈煉的眼神黯淡了一分,光點卻齊齊亮了一分。

外人看不見光點,唯獨年輕男子能看見。

這是沈煉魂力以『滅神劍』的方式外放,有著一種神秘特別的威力,撲殺活人生魂,不似武學招式,也不似內家真氣,更不能開碑裂石,但對年輕男子來說,比這些都要可怕。

世人皆有魂魄,心中所念、所思,若是深刻,變成了念頭,寄託於某種意象或是事物上,聚沙成土,那就成了神靈或者魔頭。

究其本質年輕男子,便是接受了世人貪慾所化的念頭,方才有些靈異,故而雖不清淨,卻也自我猶存。

同樣沈煉對他煩躁,他心中那就是暴躁了。

沈煉不著雜念,精神純淨。

他身上的邪異氣場,隱隱受到克制。

他只記得許多年前同樣有個人,給他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個凡人,也是一個書生,卻念頭剛正,氣魄凝聚。

破了他們五兄弟的廟,砸碎了金身,令他們流落在外,最後還是靠蠱惑徐弘,才逐漸恢復。

沈煉這一劍虛浮,若是給江湖武學大家瞧見,不值一哂,可是也有可取之處,那就是節奏極好。

高手之爭,瞬息萬變,並不是說你的招式更加精妙,就可以克敵制勝,縱橫天下。

就好像一招簡單的蒼松迎客,雖然舞起來,都是猶若清風拂過山澗的蒼松,一劍之下,劍勢成弧。

但若是出得快,敵手早有預料,窺見你破綻,抓~住漏洞。

因一出全力,便難以改變方向,那就注定失敗。

若是出劍太慢,自己留有餘地,卻容易被敵手驚雷一擊,將你劍勢擊潰,一旦落入下風,便把『蒼松迎客』變成了『引狼入室』。

沈煉這一招無名無姓,隨手所刺,沒有如何精微奧妙的變化,卻勝在劍尖抖動,劍影重重,令人難分虛實,卻又留有一分餘地,好似隨時可以從四方上下發動攻擊。

年輕男子將閻氏一拉擋在面前,令那劍勢罩住閻氏身子。

他是邪神,沒有禮義廉恥,更無道德仁義,只為自身。

那木劍破空,吱吱作響,如若金石激出清越短促的音調。

劍尖將將要刺中閻氏峰巒起伏的地方,卻忽然頓住。

年輕男子邪魅一笑,那手冒著黑氣,如揮琵琶,條條黑線,延伸出去,想要將沈煉捆綁住。

劍尖上的光點,好似道道流星,陣陣急雨。

風雨如晦,不可加也。

雖是木劍,那劍上,寒意森森,卻令閻氏心驚膽顫,一下子竟而暈了過去。

這些光點不是朝閻氏而去,卻當空折轉,撞上了年輕男子如會琵琶弦般的黑氣,這些都是人心貪慾所化的念頭,稍微一點,就可以讓常人精神錯亂,做出種種瘋癲舉措。

光點好似淨化一切的聖光,落在黑氣上,便如雪融冰消。

年輕男子心道:這小子,精神好純淨,要是吞了他。

一念及此,他不禁貪慾大盛,似這般純淨的魂力,他還是首次遇到。不同於當年那個人的念頭陽剛,好似烈日,充滿浩然正氣。

沈煉念頭只是純淨,魂力強盛,吞噬之後,還可以省去許多煉化的功夫。

要是這好處他獨得,本事自然大漲。

他有心獨吞好處,便沒有通知四位同在廟中修行的兄弟。

大堂瀰漫起猶若實質的黑霧,黑霧中一隻長著兩條長長獠牙,口鼻碩大的豬頭出現。

沈煉看得分明,這就是一頭長滿猶如鋼針般長毛的野豬,獠牙未退。

年輕男子本是山中一頭野豬,卻又跟那些同族不同,在那蒼茫的山中,糟蹋了不少靈物,竟而開了慧。

後來遇到其餘四個兄弟,發現了某位修煉神道的修士,遺留的洞府,學了點吸取人心雜念的法門,竟而壯大神魂,有了點點神通。

先是在山村中,裝神弄鬼,獲取了些許愚夫愚婦的信仰,吞噬那些人想要發財,想要不勞而獲的貪慾邪念,瞭解人類的社會。

五通神的名聲,也由此傳開。

五個瘟神,本是動物,念頭也是純淨,只因摻雜了不少邪念,才成了邪神。

又因有人不知好歹,立下五通神廟,又給五個傢伙,壯大修為的機會。

許是他們所在地方,久已神靈不顯,幾個瘟神有因為掌握了點託夢的本事,愈發靈異。

吸取人心雜念,也有了人性,更加懂得蠱惑人心。

到底是邪念生神,行~事肆無忌憚,這位年輕男子更是幻化人類,禍害了不少良家婦女,終於招來一位行~事剛正的書生。

五個邪神終是畜牲,用慣了神通後,反而忘了自己是什麼。

惑亂人心的邪法,遇上書生剛正的浩然正氣,竟然被完全壓制,一點使不出來,最後都被砸碎了神像,負傷而去。

唯有年輕男子傷勢最輕,恢復得相對快,才能出來禍害徐家。

五通神中,也以年輕男子這只野豬修煉的傢伙,最為淫~邪,又心思最多。

才會又打上沈若曦的主意,想要通過沈家,擴大更多信徒,助他修煉。

那黑霧中,野豬跛著腿朝沈煉撲了過去。

沈煉按劍而立,紋風不動,好似成了雕塑。

忽然出現了兩個沈煉,一個手上有劍,靜止不動,一個飄然而出,足不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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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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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暗香浮動月黃昏

     不動的沈煉目光呆滯,毫無靈動,可面目清晰,毫毛可見。

飄然的沈煉,卻身形模糊,隱隱約約。

此刻時近黃昏,點點夕陽照進來。

屋內的黑氣,凡人肉~眼是看不見的。

徐弘躲在旁邊,抓著樑柱,瑟瑟發抖,只看見沈煉面前,出現另外一個沈煉,在絲絲夕陽包裹下,好似透明。

那檀木淡淡香氣傳來,配著夕陽如煙,如詩如畫。

忽地有風聲響動,沈煉向那隻碩大的野黑豬撲殺過去,手中無劍,心中劍意凜然。

此時沈煉忽然陷入一種空靈的境界,本來滅神劍,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以神魂為刃,攻擊別人生魂。

好似狹路相逢,短兵交接。

生死之間,各安天命,頗具亡命徒氣息。

故而青袍人每用一次滅神劍,都得修養良久,畢竟他傷害別人多少,自己也被傷害多少。

乃是自家魂力和人相互抵消。

只是沈煉此刻心思凝練到了極處,豁然出竅,本要直接撲殺那野豬生魂。

卻突然間,心中的躁惡盡去,無憂無慮。

又陷入第一次出竅,那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心境。

那尊手捧如意的先天神祇無明而來,忽地變成了沈煉,絲絲檀香,混著陽光。鑽入沈煉神魂中,雖然灼熱,卻沒有火氣。

一尊明月冉冉升起,夕陽恰好落盡最後一絲餘暉,此所謂黃昏。

亦是陰陽交融的時刻,沈煉忽然領悟到《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中定神的意思。

以神寧定,磨絕世之鋒銳,心念所致,便是神兵利器,即使斬落鐵石,自身也分毫不損。

他步入以往觀想神祇,一念不生的狀態,忽略了夕陽以及月華對神魂的傷害,渾然一體。

面目更加生動,一下子撲過去,那野豬一聲哀嚎。

沈煉已復神魂歸竅。

徐弘看到一隻野豬落在地上,雙眼泛白,眼見是不活了。

他心中已經猜測到這只野豬,就是那隻瘟神,想到閻氏居然是被這麼個東西蹂~躪,禁不住噁心想吐。

沈煉瞧見這野豬,皮毛黑亮,根根豎立,卻沒有尋常野豬那種腥臭味。心想:這東西也算是精怪,不知它的肉,怎麼樣。

想到以前聽聞那些神魔志怪,這種東西的肉,都是滋補元氣的好東西。

他修煉神足經,煉精化氣,身體又正是發育的時候,正需要補益。

等閻氏醒轉,徐弘也把五通神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有些驚慌地說道:「等會他的同夥來了可怎麼辦?」

雖然沈煉擊斃了這個野豬幻化的五通神,可還有四個傢伙,徐弘怕沈煉以寡敵眾,怕是要吃虧。

此時黃昏未去,月華浮動,沈煉渾似璞玉,周身如照煙雲,配上他斬妖除魔的行徑,當真是神仙下凡,不外乎如是而已。

徐弘一話即出,便覺得說錯了,怕是惹到沈煉心情不快,像是沈煉不行似的。

他這番心情轉折,不過瞬間。

隨即補口道:「當然有小煉你在這裡,這些妖孽根本不住為懼。」

沈煉當然不會糾纏這些旁枝末節,淡然一笑道:「不等他們來,我自己去找。」

他既然挑下這只野豬,就更不怕其餘四個,此時心氣極壯,正鋒銳意氣,不可抵擋。

沈煉逕自出門,月光披灑身上,襯得那衣袍,好似染上銀色羽毛,風姿佳妙,令人傾倒。

未足頓飯功夫,那徐家東南處,供奉的廟宇,便聽到或是殺豬般的叫聲,或是馬兒被抽打的悲鳴。

盞茶功夫才消停下來,等徐弘派下人去查看,下人回道,裡面沒有響動,卻是沈煉小少爺,叫他派幾個有力氣的人去抬一下東西。

等徐弘帶著人過去,原來那廟中得到塑像,都東倒西歪,沈煉見得徐弘到來,指著地上一頭豬和一隻馬說道:「這馬和豬以及先前那頭豬,麻煩徐叔叔讓人抬回客棧,也請你把今天做菜的廚子借我使喚幾天?」

徐弘喜道:「哪還用借,這廚子就送給你了。」

閻氏拉著徐弘,低聲道:「加起來也才三個,還有兩個哪去了?」

她卻說的是五通神的屍體,只看到三個,應該還有兩個。

徐弘心中一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這得問清楚。

他道:「賢侄不知還有兩個怪物,在哪裡,我一併給你抬回去。」

「還有兩個怪物,長了翅膀,卻讓跑了。」沈煉也覺得可惜。

只是他目前可沒有飛行的手段,神魂出竅,也不可能飛行絕跡,瞬息千里,更不敢離開自己肉~身太遠。

說到底他雖然如今錘煉神魂,十分強大,可在這閻浮世界,他的神魂還需要肉~身這個殼保護著,方能安然許多。

「要不你在我家多呆幾天,別怪你徐叔叔膽小,實在是這種東西,我實在怕得慌。」徐弘面露苦色,要是兩個怪物回來報復,若無沈煉,那可如何是好。

「現在天色已晚,我先回客棧了,徐叔叔記得明天把東西給我送回來,可不要讓我看見缺胳膊缺腿啥的。」沈煉根本沒答應徐弘,把那把檀木劍重新系好,走了出去。

徐弘想要攔住,卻被沈煉氣勢所攝,竟而不敢動。

任由沈煉出去,晚風拂面而來。

沈煉禁不住心中情之所至,悠然唱到:「獨上高樓望八都,墨雲散盡月輪孤。茫茫天地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他此時未上高樓,心氣之高,卻已經遮雲蓋月,那豪情一起,又豈是高樓可以比擬。

一句『茫茫天地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當真極盡辛辣,令徐弘面色羞慚。

******

有間客棧已經掛起了燈籠,今天第一天開張,吳管事在油燈下一行一行看著賬簿,忍不住嘆口氣道:「這百年老店的名字,還是不該改,今天來居住的客人,可是不多啊。」

畢竟沈家也不是財神,況且這家店是給了沈煉,許多沈家的其他掌櫃,在沈家基業最終花落誰家之前,都不會輕易表態,更不會主動去給沈煉招攬生意。

雖然收了些禮,卻並不貴重,足見人心背向。

這時候沈煉已經進了店門,來到吳管事身邊,掃了賬簿一眼,微微笑道:「今天吳伯辛苦了。」

吳管家失笑道:「我說煉少爺,今天客人這麼少,老僕就是想辛苦一下都不行。」

「是麼,大概明天我大舅母的哥哥徐弘要來咱們店住一段時間,你收他一人一天一千兩銀子,這樣你又輕鬆,又有錢賺,客人少點,不也沒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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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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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從來修行難

     「煉少爺你可別開玩笑了,那徐老爺自家在城中有的是宅院,哪裡回來咱們客棧住,還要一人一千兩銀子一天,除非他瘋了。」吳伯嘀咕道,沈煉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疏懶,還喜歡開些玩笑。

「你放心,明天他一定會來,我困了,先回房間去,也別讓人來打擾我。」沈煉揮一揮手,往樓上而去。

他居住在天字一號房間,不過卻自己把房間名字改成——『總統套房』,滿足一下惡趣味。

推開窗戶,明月東昇,徘徊鬥牛。

沈煉於略顯硬實的床榻上,盤膝而坐。

緩緩閉上眼皮,心中寂寞無表。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古人云胸有山川之險,心有城府之深。

以人心不可度量,故而方有無限可能。

閉上雙眼時,眼前是一片漆黑,彷彿來到一片無星無月的太空,不知四方上下,亦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沈煉的五感逐漸消失,外面的噪蟬蟲鳴,風吹草動,都變得若有若無,直到消失無蹤影。

只因心無雜念,故能無慾則剛。

那月光似水銀瀉地,不要錢的灑來,照出沈煉肉~身的影子。

他心中一動,那月光好似被一個容器盛放。

不斷凝聚。

先是銀白色一團凝聚的光球,不斷吸收月光,變得淡黃。

光球逐漸變小,猶如豌豆,漸漸飄向了一盞銅燈,經過燈芯之上,倏忽之間,滿室通明。

這盞銅燈鴻雁佇立、回首銜魚的造型,雁頸與燈體以子母口相接,魚身與雁頸、腹腔中空相通。

腹腔中裝滿水,這樣燈火的油煙將會順著雁頸流到腹腔水中,令房中沒有那麼大的油煙味,空氣自然清新潔淨。

此燈當然不是這世界的產物,而是沈煉仿造的『漢雁魚銅燈』。

吳管事只覺得此燈精巧,卻識不得此燈妙處。

沈煉猛然睜開眼睛,如豆光點消失不見,他的眼神清亮如許,好似星辰。

燈火生出的油煙,又循環到了水中,沒有污染外界,這便是禪!

是沈煉用以警醒自身。

如今他的精神外放,已經能夠凝聚月光,生出火焰,點燃一盞燈,威力不大,卻意義深遠。

因為這已經不是武,而是法術。

沈煉心想:要是放在過去看到的網文中,自己這算不算成了魔法學徒,能夠放出一級火球術的縮略版。

想到這,免不了莞爾一笑。

因為他還修煉了神足經,算是法武雙修了。

一縷清風,吹動燈火,吹動沈煉的衣襟,沈煉被清風拂面而來,忍不住起身,望著明月。

縱然千般法術,萬般神通,他也只願如這輪明月,亙古長存。

******

春去秋來,時光飛逝。

沈煉這具身體已經長到了十五歲,清清秀秀,如玉如煙,每次出行,便是滿城女子,爭相圍觀。

若是沈煉還如從前般病弱,真要在這世間傳出個『看殺沈煉』的名頭出來。

那徐弘本身就貪生怕死,沈煉一走,他第二天就趕來,即使沈煉開了天價,他也要住在沈煉的『有間客棧』中,免得剩下兩個妖孽回來報復。

外人皆不知徐弘犯了什麼失心瘋,唯有徐家少數人明白,卻因為徐弘告誡,不敢外傳。

唯有沈煉的大舅母徐氏,得徐弘說了前因後果,因此每逢年節,待沈煉越發的好,甚至有些恭敬,令向來見慣大夫人刻薄的下人,稱奇不已,只道沈煉少爺不顯山露水,卻手段高明。

住了半年有餘,再無餘下兩個五福神的消息,徐弘才回到自己家中。

只不過徐弘這番作怪的舉措,倒讓青州城的人好奇起來,加上沈煉偶爾一些發明,奇思妙用,如那『雁魚銅燈』,被人發現好處,反而讓『有間客棧』名聲大噪。

縱然房錢漲了又漲,也擋不住過往商旅,以及一些附近好奇士人的熱情。

這又是吳管事所料未及,從一開始的慘淡,到現在的火爆,當真讓他生出幸福的煩惱,因為沈煉說過,每個月的利益,可分他半成,對他而言,已然是蔚為可觀了。

唯有沈煉淡然如故,輕視千金。

白日裡練武練氣,夜間熬煉精神,一意清修。

雖在紅塵,卻不受困擾。

那神足經入手容易,但要練到極高深處,卻極為艱難,縱然如青袍人的天資,也是三十年後,生死絕境中,方才一舉打破最後的任督二脈。

就算是沈煉精神強大,可以比常人修煉更長的時間,不覺疲累,又能精細入微的操縱內氣運行,到現在也才把其餘經脈貫通,卻遲遲破不開任督二脈。

而且自半年前,沈煉任憑如何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都沒有強大哪怕半分,也只能陰魂或者黃昏、或者陰天、或者夜晚出遊。

若是白日,那太陽真火,當真是熾烈傷人,若是出竅而行,光天化日之下,他撐不了多久。

青州城處於西北,雖不如大漠苦寒,冬天也難捱得緊。

連下了三日大雪,城裡城外,俱是白茫茫一片。

客棧雖然點起爐火,仍舊驅走不了寒意。

沈煉亦在樓下大廳,畢竟修行遇到瓶頸,他就除了每日必須的功課外,便再不去想它,免得生出執念。

這也是前些時日,他心中急迫,強行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時,想要突破境界,心意煩躁,比之當初見到五通邪神時尤甚。

若非那日吳管事向他通報本月賬目,引得他不耐煩,大發雷霆,嚇得吳管事當即暈過去,令他驚覺,自身性情出現了變化,恐怕還在沉溺修煉,最後即使不走火入魔,多半也會走上青袍人當初那偏激的道路。

因此沈煉更加警醒自身,他一直認為前任沒有經驗,沒人指導,獨自在深山修行,所以才最後走火入魔,起初還告誡自己,不要步入前任後塵。

沒想到他到底還是自負,以為從前看過不少仙俠網文,又得了凌沖霄一些指點,繼續獨自修行,便可以長生問道。

若非入魔不深,恍然驚覺,莫說求道,便是保全性命,怕都是艱難。

冷風如刀,從緊閉的大門縫隙間鑽進來,伴隨著沉悶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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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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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 公子人如玉

     (灰常渴望推薦票,大家用推薦票砸死我吧,要是有土豪,可以給本書發推薦票紅包,嗚嗚)

門是虛掩著的,為的是擋住外面的風雪,而不是為了擋住客人。

大門的縫隙逐漸擴大,伴隨著令大廳溫度陡降一分的如刀冷風,出現的先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腳。

如果冷風進來,令在大廳的人感到冷,那麼這只腳就能令人心熱了。

所有人但不包括沈煉在內,都屏住了呼吸。

因為另一隻腳也進來了,上面沒有鞋子,露出光華纖秀的玉~足。

可想而知,這雙腳的主人必定是從外面進來的,是從冷冽的冰雪上走過來的,但是上面沒有任何疤痕,任何凍瘡,潔白如羊脂白玉,皇宮琉璃。

有這麼一雙腳的主人,只消不是太過難看,相信便有數之不盡的男人為之著迷。

沒有人會相信這雙腳的主人會是男的,當然事實上這雙腳的主人,也的確不是男的,如眾人所想,進來的是一位女人,一個遠比眾人想像,還要風情萬種的女人。

自冰天雪地而來,她穿著一身紅色的紗衣,抱著一個用灰色布條抱著的包裹。

包裹很長,看形狀,像是一根棍子,或者是一把劍,更或者是一把刀。

女人穿的衣服很少,卻沒露出太多地方,況且她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那雙腳,美麗得情願讓人被它踩死。

「煉哥兒,這雙~腿老子他~媽~的能玩上一年。」說話的是青竹幫的安仁傑,年紀二十多歲。

當然安仁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青竹幫幫主安萬里的獨生子。

沈煉得了青袍人武學不是稀罕事,連凌沖霄都親口承認過。

稀罕的是,在過去那麼長時間裡,無數想要從沈煉身上獲得青袍人武學的江湖高手,或出乎意料的來了一次青州城就走了。

最開始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其中許多更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

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對沈煉稱讚有家,打心底裡服氣。

江湖人多是無法無天之輩,即使高明如凌沖霄,也很少受到生平所有交過手的人稱讚。

大多是打不過,只要留下一條命,就再練十年,又來討教。

沈煉卻不同,他算上虛歲,也未成年,實是沒到公認學武最黃金的年齡,那是二十歲到三十歲。

可是即使如此,這些江湖高手,都沒人在沈煉手上走過一招。

更令人絕望的,那就是沈煉用的是一把檀木劍。

能擊敗這些高手,憑藉的是實實在在的本事。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知道沈煉用的是檀木劍,那是因為大半年前,春暖花開的時候,金刀王在城外伽藍寺親自約了沈煉。

到金刀王這個年紀,已經不是為了爭雄鬥狠,而是為了進步。

財富、美女甚至權勢,他都品嚐過,也都已經放下。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對武道的探索。

可他還是敗了,生平第一次敗得那麼徹底。

這一戰造成的轟動,絕不亞於昔年凌沖霄連下四十州府中四十位高手的傳奇。

因為沈煉更年輕,而且他只用了一劍。

況且當年那四十城的高手,也未必有一個及得上今時今日的金刀王。

正因為如此,沈煉的名聲在江湖很大,他雖然未曾行走江湖,卻也是被列為不可招惹的人物。

青袍人殺了許多人,依舊有許多人想要招惹他。

沈煉沒殺過人,到現在卻沒有多少人願意來招惹他。

可見令人畏懼的絕不僅僅是你有多凶狠,還有別的緣故。

安仁傑生在青竹幫,卻比沈煉更像是紈袴。

當他發現『有間客棧』中比家裡生活更舒適的時候,連家也不回了。

用他的話來講,與住進『天字房』相比,他家簡直是狗窩了,當然這句話絕沒有被他老子安萬里聽到,不然他現在還未必能坐在這裡。

甚至徐弘若不是心疼那一人一天一千兩銀子,都未必會肯走。

徐弘也曾向沈煉講價,沈煉卻笑吟吟說這是對他的特價,不能改。

「要是我就絕不會玩這雙~腿。」沈煉低聲說了一句,安仁傑卻來不及聽見。

因為這雙~腿的主人說話了,她背著手緩緩後退,關注了門,一舉一動的風情,非但無法難以言妙,卻已勾魂攝魄。

她或許過了三十,眼睛卻明亮得很,還一種自帶天然的俏皮,實是十六七八的少女都不能比擬。

脖頸上披著一條絲巾,遮住細膩光潔的皮膚,卻在這寒冬臘月裡,帶出一分慵懶,令人想起漫山遍野開滿花的春天。

「誰是這裡的老闆。」她臉上還有分淡淡的笑意,猶如隔著薄紗透進來的朝陽,明媚而朦朧。

這樣的女人實在不該出現在這個時節,她該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在浣花溪中,悠然自得地戲水。

「我是這裡的老闆,小娘子有什麼事,想要住店麼,只是本店已經沒有房間,若你不介意可住我的房間。」安仁傑急不可耐的竄了過去,他的輕功算不上好,這一下也動若脫兔。

如果他當初練功的時候,有這般熱情,至少會比他老子安萬里要強很多。

所以制約一個人進步的,從來不是天資,至少不全是天資。

「你不是。」

「我怎麼就不是。」安仁傑看著她的一雙赤足,突然覺得很餓,明明才吃過飯呀。

「因為我知道這裡的老闆是玉公子,而不是朱公子。」她的聲音很好聽,卻非如黃鶯初啼的那種婉轉嬌柔。

像是春天的溪水,撞擊在岩石上,頗為清脆。

『玉公子』當然是沈煉,這是江湖人給取的外號。

以沈煉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小娘子說笑了,在下並不姓朱,這裡沒有什麼玉公子。」安仁傑對江湖事不太熱衷,當然也不知道沈煉的外號。

安萬里正因為知道沈煉這些事蹟,才能容許安仁傑不回家,至少這個混吃等死的兒子,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我說的『朱』是豬肉的『豬』,而不是硃砂的『朱』。」女人嫣然道。

這句話實是沒有多大聲,卻不妨礙大廳有耳朵的人都聽見。

他們都笑起來,這次沈煉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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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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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辛十四娘

     安仁傑臉漲成了紫紅色,道:「你這是給臉不要臉,小爺我不客氣了。」

「你確定要對我不客氣。」女子伸手搭在安仁傑身上,輕輕劃了一個圈,她的手也跟玉~足一般潔白,細膩的觸感,讓安仁傑如上雲端。

然後安仁傑低下了頭,看到的不是她胸前的波瀾,而是修長秀美的腿,輕輕抬起來,好似沒有任何關節,以一個極不可思議的角度,踢中了他的小腹。

剛才他是感覺飛上了雲端,現在他是真的飛了起來。

離地面越來越遠,安仁傑沒有想到多少,因為他已經充滿恐懼,剎那間他已經到了最高處,可以想像從這個高度,掉下去,他絕對不會是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他當然落了下去,卻出乎意料沒有受傷,因為一把劍輕輕挑中了他。

當沈煉將真氣貫注入檀木劍中時,便有千鈞力道,一撥一挑,好似大畫家作畫,從容不迫,而功力盡顯。

安仁傑從直直下落,變成了滾到一旁,撞倒了幾處桌椅,人倒是沒事,當然再也不敢前去找事,他是紈褲子弟,卻不是呆子,知道這個女人,的確調戲不得。

沈煉終於看清了對方娟麗的面容,實是人間少有的絕色,因為對方面龐粗看下已經是人間少有,細看下連一絲疤痕都沒有,毛孔細膩,沒有污垢,完美得猶如瓷片,精緻動人。

平常女子,面容再怎麼美麗,都會有少許瑕疵,或是痘印,或是毛孔粗大,不耐細看,或是面容不潔,有些許污垢,但這些毛病,她一點都沒有。

這絕不是沈煉眼睛問題,他的眼力足以察秋毫之末,離得這麼近,不會看不出來。

而且這個女子也沒有擦粉。

若非她練出類似道家『斬赤龍』、『降白~虎』效果的奇功,那麼就是她絕非凡類。

「你,就是玉公子。」女子的面容依舊十分明媚,若淺淺的月光,乾淨純粹。

她的語氣神態天真爛漫,毫不作偽。

「我姓沈,不過你要找玉公子,大概就是我了。」

「原來你姓沈,那他們為何又叫你玉公子,不過我從前聽說過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嗎,公子世無雙』,大概便說的是你這種人,稱呼你玉公子,倒也沒錯。」

她頗有些認真的看著沈煉,似乎對他清秀的臉,特別有興趣,眼中流出那種喜歡的意思,卻又不是花痴。

「姑娘你又是誰,找我~幹什麼?」面對她的打量,沈煉沒有什麼尷尬,平靜地反問。

他心中也在想女子的來路,卻沒有半分頭緒,只是敏銳的靈覺,告訴她面前女子流出一種危險的味道,卻沒有讓他過於反感。

「我叫辛十四娘,是我父親讓我來請你做客。」

「姑娘是從風雪裡走過來的?」沈煉忽然問道。

「當然是,我可沒有讓雪停的本事,那也不該我管。」辛十四娘並沒有什麼高冷,卻如她表現的那樣,有些率真。

她叫安仁傑朱公子也不是罵他,只是覺得他像豬而已。

當然安仁傑要對她不客氣,她只好先不客氣了。

「我大約知道了,你父親不是人,你應該也不是人。」沈煉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因為辛十四娘從風雪中而來,渾身沒有半點風雪痕跡,這已經不是武功能做到的事情。

即使氣功練到一定程度,可以『蠅蟲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但要在很長一段路中做到這種程度,那就很不容易。

沈煉沒有發現有馬車停在附近,那就說明辛十四娘很大可能是走過來的。

況且若是真用氣功,遮蔽風雪,那消耗也定然很大,辛十四娘不可能如現在這般神完氣足。

剛才對安仁傑那一腿,更是沒有發現什麼內力,乃是純粹的力氣導致。

若是尋常女子,這個身形,當不具備這般爆發力。

由此種種,當然解釋就只有一種,她不是人,所以辛十四娘的父親更不是人。

「我當然不是人,不過你是第一眼瞧出來的,果然很特別。」

「我還瞧不出來,是猜的。」沈煉很是坦然,做得到就說,做不到就不要逞強,吹噓自己厲害,也沒有什麼好處。

有多少斤量吃多少飯,這是千古以來的至理名言。

「那你很聰明。」

「這個我並不否認。」沈煉笑了,猶若春風拂過。

「本月十五,家父在伽藍寺設宴款待公子,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公子可莫要空手而來。」

佳人遠去,餘音消散。

安仁傑摸著小腹被辛十四娘踢中的部位,似乎在回味,然後道:「煉哥,這大美人到底什麼來路,好生厲害。」

「我都說了不是人,你沒聽到麼?」

「不是人,難道還是女妖怪?」

以他的習慣,若不是辛十四娘那一腳太狠,他肯定說是『仙女』而非『女妖怪』,正如他所言,他這個人向來就這麼『耿直』。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伽藍寺被當初凌沖霄趕走了寺中僧人,到現在還荒廢著,卻不知何時,又被這家父女給佔了,吳伯你清楚麼?」

沈煉問到邊上的吳管事。

「沒聽過伽藍寺被什麼人佔了,早前聽說那裡經常有奇怪的聲音,連過路的鏢局,都沒敢進去,少爺又說那小姑娘不是人,難道伽藍寺裡面真的藏著妖怪。」吳伯有些驚慌,到底辛十四娘是江湖人還好,若是妖怪之類,一定要勸沈煉別輕易犯險。

「你說辛十四娘請我,我到底去不去?」沈煉好似在自問,好似在問身旁的人。

「當然別去。」

「當然去。」

說別去的是吳管事,說去的是安仁傑。

「算了且不去想,等到死物就知道去不去了。」

「煉哥你要是去,把我帶上成不?」安仁傑面帶討好的笑容,就差點搖起尾巴,當然他若是有尾巴,定然搖起來了。

「我看你是不長記性,剛才若不是我,你至少得躺上三個月。」

「那不是有你在麼,老頭子說過,論武功,你在江湖上已經是第一流人物。」

「帶你去可以,把你家那藏著掖著的寶貝給我。」

「那可是老頭子的命,我要是拿出來,他會打死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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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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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35章 太乙道主

     青竹幫的那件寶物,自是當初青袍人奪取的那件,與仙道有關。

沈煉雖然好奇,還不至於做出強奪的事情。

若是見到什麼,便想要什麼,任由貪慾操縱,即使得了一時好處,也算不得長遠。

所謂自由不是想做什麼,而是能控制自己做什麼,不為一葉障目,慾念矇蔽。

當然若是安仁傑真的送給他,沈煉亦不會矯情。

「看你也不敢,如今才是初十,等到十五那天再說吧,去還是不去,都還是未知之數。」沈煉微微眯上眼睛,好似在躲避門外漏進來的冷風。

這場大雪可真不見消停。

******

青州城內是一番雪景,伽藍山中又是另外一番雪景。

青州城的雪,有足印,有車轍,有煙火氣。

那山中卻不同,白茫一片,可謂乾乾淨淨,廖無人煙。

辛十四娘在山中雪路上走著,那雪花似乎有靈性般,刻意避開她,或者說她好似外面有一層無形的琉璃罩。

在這萬物凍欲折的天氣中,她光著腳丫走著,絲毫不冷。

那雪地上竟也沒有絲毫痕跡。

遠遠一角屋簷飛出,上面全是白雪,皚皚晶瑩,下面垂著長而銳利的冰柱,令人見之心寒。

一株老梅,在這寒風中,傲然而立,幾許素豔,隨風散發淡淡幽香。

辛十四娘見得這花開,很是歡喜,上前想要折下花枝,卻被一隻手抓~住。

與她細膩柔~滑的手臂相比,這隻手當真難堪,皮膚乾癟,手臂枯瘦,與這梅樹枝幹沒啥區別。

卻穩穩抓~住辛十四娘的手,沒有半分顫抖。

辛十四娘抬頭道:「爹爹,你怎麼出來了。」

「我適才入定醒來,正好心有所感,才來阻止你折花。」說話的是個老者,滿頭銀白,勝過此際飛雪,身子單薄,盡顯老態。

「折了折唄,反正來年還會長出來,我又沒有斷它的根。」

梅枝搖曳不定,似乎在對辛十四娘的話不滿意。

「它有點靈性不容易,你折它一枝,便傷它一分,卻又何苦。」老者拍了拍辛十四娘的頭,牽著她走進大殿。

這大殿空無一人,卻沒有外界傳言的荒廢景象,只是當初凌沖霄和青袍人交手的痕跡,依稀猶存,而十八座伽藍仍是存在。

各取一個蒲團,相對而坐。

「你見到那少年了?」老者緩緩問道。

「見到哩,可真是漂亮,跟我們一樣漂亮。」辛十四娘咬著手指,似乎隨時要把自己若削蔥根的玉~指,一口吃掉。

「聽說他劍術很好,你可曾試過?」

「我看他出了一劍,內氣還沒貫通任督二脈,卻也到了關口,更厲害的是,他竟是已然有了神魂出竅的能力,有了入道的跡象。」辛十四娘看似漫不經心,說這話時,卻多了一分鄭重。

若是沈煉聽到她這番話,也會有所震動,畢竟辛十四娘一眼就看破他的底細,而他對辛十四娘卻依舊不太瞭解。

「人類果真得天獨厚,十數春秋,便能有此修為,還是在沒有拜入仙門的情況下。」老者微微一嘆,異物成道,當真是難。

「兒不羨慕,做人有什麼好的,幾十上百年就塵歸塵土歸土。」辛十四娘雖然吃驚沈煉的天資,卻沒有羨慕嫉妒,她們畢竟也有人類所不及的地方。

「咱們生來長生,求道卻難;人家生來短命,道途卻順,天道至公,得失難料。我這一生已經看得到盡頭,唯獨希望你能走上道途,那小孩道途越順,才越有可能幫到你,你可不要瞎胡鬧,開罪了人家。」老者頓了頓道。

「他也沒多厲害,能幫我什麼,像這樣的,我能打十個。」辛十四娘盤坐叉腰,有些不服氣。

「那小孩修的什麼安魂定性的功法,我雖然不清楚,可他練氣的功法,實實在在是當年太乙道主遊戲人間時所創,雖然不入仙道之流,卻也是青玄正統。那青玄仙門五十年開一次山門,只收十個年紀在二十以下的內門弟子。

非得天資、機緣足夠,方可有機會列入門牆。那個凡人凌沖霄,便是錯過了上次青玄收徒****,縱然出海找到青玄仙門所在,亦沒有機會入門。縱然成了凡人所謂江湖第一高手,亦是枉然。

其實當初要不是青玄門中的仙師,看他練過明玉功,放了他一馬,凌沖霄也活不到現在。

還有一年,便又是青玄仙門的收徒****,這小子若去參加,以他練過的氣功跟太乙道主大有干係的緣故,加上他的天資,十有八~九能夠被選中。

若是他一路坦途,將來成為真傳弟子,就有機會幫你青玄仙門中取得那青鳳娘娘遺留的手札,屆時你借閱一番,才有成道的希望。」

老者娓娓道來,卻是包含了許多隱秘,甚至凌沖霄都未必知道他當初出海尋仙,後來到了青玄仙門,卻沒有機會入門的內情,乃至於他因為習練明玉功才逃過一劫,都未必知曉。

「傳說太乙道主乃是自開天闢地以來,最有機會證就元始的大神通者,青玄仙門自認為繼承太乙道統,憑著青鳳娘娘和太乙道主的關係,為何爹爹不找他們直接去要那手札,說不準還能借此治好你的傷勢。」

辛十四娘聽到還有這般緣由,卻生出希望,原來青鳳娘娘的手札在青玄仙門中,那是她們一族,成就最高的一位,脫去災劫,遨遊星漢大千之中。

若得了手札,她父親的傷勢,想必大有希望治好,而非坐以待斃。

「哪有那麼簡單,青玄門人認太乙道主,卻未必買青鳳娘娘的面子,況且咱們也不是娘娘那一支嫡傳,人家憑什麼給臉面。

那手札對我們重要,其實對青玄可有可無,若這小子真能入門,成了真傳,用不了多大代價,就能讓我們借閱到手札。如果他入不了門,咱們在另尋他法便是。」

「我怕爹爹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人類為萬物靈長,修行極快,那小子真有天分,百年內便可成為真傳,而一兩百年我還是撐得住的,況且就算治好傷,也只是多活些歲月,等你若是成道,將來也有機會見到太乙道主,求他令我死而復生,又有何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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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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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因菩薩心腸,故霹靂手段

     雪不曾消停,今天的事也還未消停。

安仁傑對著吳管事嚷嚷道:「吳老頭客棧的門也該修修了,你為你家沈少爺省那點錢幹什麼。」

「安少爺這門可有一百年了,所用是一塊降龍木的邊角料子,價值千金都不為過,可是咱們客店的金字招牌。」吳管事得意洋洋道,這門當然不是以前留下的,而是沈老爺子因為有間客棧經營得有聲有色,才送給沈煉的。

說是價值千金當然有些過,但的確也價值不菲。

此木生長緩慢,木質堅韌,木面光滑細密,且不易折。強力折之,斜茬似刀,鋒利如刃。

更難得的是,此木能散發一種淡淡的香氣,有驅趕毒蟲的效用,有此門在,許多往來客人進入客棧時,身上若是有些不乾淨的活物,大都會被驅趕走。

安仁傑不學無術,當然不知道什麼事降龍木,卻也知道吳管事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看來這門的料子,還確實有那麼點點值錢。

「這門既然如此寶貝,放在外面也不怕被人偷了。」

「安少爺你又說笑了,青州城內誰敢偷咱們客棧的東西。」

「好了,你們兩也別鬥嘴,門外有人倒著,吳伯你派兩個人將他抬進來。」沈煉眉頭微微皺起,麻煩事倒是會挑時候。

他聞到了絲絲血腥氣。

吳管事倒是見慣了沈煉這不見不聞,而能知曉身周事情的靈異,派了兩個小二,開了門,果真不遠處躺著一個人。

兩個小二將人抬了進來,卻是個皂衣男子,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雙眼緊閉,顯然是暈了過去。

渾身上下,倒是完整得很,只是衣服斬了雪,有些濕。

將其平放在地上,沈煉又讓人打來一盆熱水。

他輕輕摸了摸對方額頭,卻是燙得很。

目光落在其胸腹下面,衣服弱不可察得有三個像是被針孔穿過的痕跡。

血腥味也是從這裡傳出來。

「好高明的暗器手法,針針落在穴位上,分毫不差,若是一次性發出,那人當真厲害。」

打穴認穴好似江湖高手常有的本事,可是用在暗器打穴,還能如此精準,那非既有天賦更有苦功不可。

此人體內更有一股邪氣,抑制不住,到處亂串,也是虧了這股邪氣,極陽極熱,才沒讓他在這般冰天雪地裡給凍死。

這種天氣下,即使江湖高手,有真氣護體,都很難走遠,不是每個人都似辛十四娘那般厲害,況且辛十四娘本來就不是人,非是普通生靈。

「少爺熱水來了。」

大廳還有不少食客,本來這天氣下就沒什麼樂子,加上剛才辛十四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刻俱都圍過來,想看個好戲。

「各位朋友,我不喜歡救人的時候,給人看著,你們都散去吧。」

「沈公子我們就是看看,不會影響到你的。」

「就是就是,早就聽說沈公子醫術高明,我們也想見識見識。」

沈煉淡淡一笑,也不著惱,身形一動,好似一陣風淌過,速度快得令這些人只看到一陣殘影。

那影子往周圍人中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原地。此時包括剛才說話的幾個,全都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這些食客才想起,沈公子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我這人有個毛病,講道理大家不聽,就特愛動手,得罪了諸位,還請見諒。」沈煉拍了拍手,不疾不徐的說道,依舊斯文有禮。

「若是諸位聽進了在下的話,願意散去,就眨一下眼睛,我就替各位解開穴~道。」沈煉接著又道。

說完之後,這些人都眨了眨眼睛。

「那好,我還有一句話要講。」

那些圍觀的群眾,生怕沈煉還出什麼幺蛾子,只是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有心認錯,消消沈煉的火氣,卻無能為力。

「如果我解開穴~道,還有人不服氣,只得又讓大家一起跟他受點罪,令他多愧疚反省一下,想來大家是不會反對的。」

話音一落,沈煉便如法炮製,替這些人解開穴~道。

縱然有兩個不服氣的,也想到沈煉最後的話,怕引起眾怒。

各人都散了去,其中還有不少人見識沈煉的厲害,有心巴結,又點了好酒好菜,在遠處自己的位置上,希望沈煉能看到,留個好印象。

說到底欺善怕惡,皆是人之天性,畏威而不懷德,亦是劣根。

沈煉有菩薩心腸,才行霹靂手段。

他不算壞人,也不會做個爛好人。菩薩雖然大慈大悲,卻也不是仁善,文殊成道,亦曾殺了十萬魔兵,絲毫不損其慈悲。

至於惡了一些客人,會令客棧生意損失,更不在沈煉考慮,他身在紅塵,本就無心富貴家聲,何須在意這些。

沈煉重新將注意力落在皂衣漢子身上,對方鬍渣突起,看來許久未曾打理,從身上的其他痕跡,亦可以看出對方顯然是在逃亡。

右手虎口有著厚厚的繭子,不是練刀就是練劍,只是身上沒有兵器,看來早就遺失。

而衣服上除了那三個針孔,沒看到其餘口子,可以猜測,此人是被人用暗器傷後,就立即逃走。

兵器遺失,多半是因為事發突然不在手上,或者將兵器以大力投擲出去,用來斷後。這足以證明出手的人是有多快,以及這皂衣漢子心性也頗為果斷。

似乎這又可以歸類於江湖仇殺之中,而皂衣男子別的地方不走,偏要來有間客棧,說不準有因為他的緣故。

畢竟如今的沈煉,在江湖上算是有些名頭。

這些都是沈煉自己的猜測,未必做得準,他也不會見死不救。

他求道,並不泯滅人性,若事不關己,就看著一條生命從自己眼底逝去,他自問還是難以做到。

或許將來他會走上太上無情的道路,可現在他至少還是個人,有人性的人。

一盞茶後,皂衣男子被微微抬起來,對著那一盆熱水,吐了起來,吐出的東西竟然是結成冰的血塊,呈紫黑色,顯然有毒。

落進熱水中,便隨即化去,但仍有絲絲血腥味傳出來。

沈煉聞到,都有些煩悶。

若非熱水將血塊消融進去,那味道還要更重,令人聞到更加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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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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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盜聖白玉飛

     神足經的真氣本不分陰陽,可是經過一些特別經脈和穴位後,便可以轉換為極陰或者極陽。

這是沈煉自己嘗試出來的,他的精神實在太過強大,體內真氣遠未到他不能掌控的數量,可以操控一絲絲真氣,做出一些他承受範圍內的嘗試。

當然這也是他在沒有前人經驗指引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現在的情況,就好比生在現代社會,還不得不去自己推導一些初中高中的數學知識。雖說也有些效果,但比起那些身在名校的同年人,並沒有任何優勢,更多的是浪費時間。

問題是他確實至今為止仍舊沒有接觸到那些真正致力於修行的宗門或者說世外仙流。

或許凌沖霄瞭解一點,但兩人間未必有那麼深厚的情誼,況且沈煉也不知道凌沖霄現在在哪。

如果不出意外,沈煉一年內不管能否貫通任督二脈,也會走上尋仙訪道的路,畢竟他已經有了一些能夠自保的手段。

現在沈煉的醫術,固然未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在這世界稱上一聲神醫都不為過。

畢竟他接受過現代的醫學教育,又練過內氣,感知敏銳,一般的凡醫,太難與他相提並論。

亦唯有他以入微級的內氣操控,方能將轉換後的極陰內氣,度入這人體內,凍住那股邪氣,再以迅捷的手法,將其催逼出體外。

男子先是醒來,隨後又暈了過去。

因為沈煉點住了他的昏睡穴,令其好生休養。

******

白玉飛睜開眼睛,發現他躺在舒適的床上,他一生中絕沒睡過比這更柔軟的床。

他仔細回憶了下,自己好像到了有間客棧門口,模模糊糊間,被人抬了進去,似乎有人為他治了傷。

他試著運行了下內氣,雖然還有些滯澀,天池、期門、巨闕三處被金針刺入的穴位,已然能夠暢通。

然後氣歸丹田,他摸了摸這些地方,金針已經被取出。

外面傳來幽幽的琴聲,於這風雪天氣中,好似一道清冽的泉水,款款而來,固然清冷,卻有生機。

白玉飛起床,推門而出,琴聲在走廊上飄蕩,似有似無。

他耳力驚人,還是聽出了源頭。

說實話琴聲意境固然高妙,可指法算不上難得,白玉飛曾有一次機會,在京城醉香閣聽過裡面清倌人的一首曲子,與那位清倌人相比,這琴聲可謂粗糙。

但說現在他更願意聽這裡的琴聲,卻說不上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這琴聲更自在一點,沒有那位清倌人的幽怨。

終於找到了琴聲出自哪個房間,這裡離其餘房間都遠一些,更加獨立,說明此處的不同尋常。

門是開著的,周圍沒什麼人。

白玉飛到了門口,琴聲戛然而止。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首詩全是很通俗的文字,白玉飛聽見了卻覺得極妙。

就像有人用最普通的基礎劍招,組成了一套精妙絕俗的劍法。

更何況這首詩跟那琴聲一樣,都有種說不出的快活。

「既然來了,為何又裹足不前」傳到白玉飛耳中的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甚至有些稚嫩,聲音算不上動聽,好似主人正處於變聲期。

他聽了這話,豈有不進的道理,房間之內還有房間,卻被竹簾隔著。

撥開竹簾,本以為裡面會有精緻素雅的裝飾,卻什麼都沒有,只是把牆粉刷了下,中間有一方茶几,旁邊不遠處擱著一面古琴。

茶几前,有一位清秀少年盤膝而坐。

大約十五歲的年紀,彷彿畫中人。

茶几上不是茶,而是酒。

酒面上有酒渣浮起,好似綠色的螞蟻。

一隻酒壺,兩個杯子。

加上那句『能飲一杯無』,白玉飛豈會聞絃歌而不知雅意。

等他學著少年的樣子,坐在對面,卻發現自己也並沒有比少年高多少,而且對方有一種貴氣,令他不自覺矮了一分,更想起一個人——傷他的那個人!

「在下白玉飛,多謝玉公子相救。」

「你倒是個實誠人,看來你是知道我能救你,故而特意往我這逃來。」沈煉輕笑一聲,外面暮雪已經又下起來了。

他開著窗子,即使旁邊有小火爐,房間還是有些寒意。

只是沈煉卻似乎沒感到多冷,衣服沒有多厚。

白玉飛本不怕冷,只是他現在傷勢未癒,又之前連日奔波,被冷風一吹,忍不住發抖,咳了幾聲。

沈煉搖了搖頭,會了一掌,就把窗子關上。

白玉飛心中暗讚,江湖上能用出劈空掌力的不是沒有,他若是傷勢痊癒也可以做到,可能如此輕描淡寫用來關兩丈外的窗戶的人,屈指可數。

更何況沈煉的年紀這麼輕,卻有如此修為,那當真是練武的奇才。

難怪以金刀王的自負,都甘拜下風。

「讓公子見笑了,這次逃到公子這裡來,確實給你添了麻煩,如果公子介懷,我立刻就走,如若僥倖不死,必然回來報恩。」白玉飛拱手道。

「聽你的口音乃是數千里外的燕州人士,卻不知這寒冬臘月,怎麼逃到青州來。」

「公子可能對江湖事瞭解不多,在下於江湖中還是有些名頭,平日裡手頭緊了,也會在你這樣的人家,借點好東西當花銷,在下為不失禮,通常會提前告知主人家,卻也從未失過手。承蒙江湖同道抬愛送了在下『盜聖』二字,實是愧不敢當。」白玉飛大概介紹了下自己。

「原來是『盜聖』當面,你的真名居然是白玉飛,我此前卻不知道,如果我沒猜錯,白兄不但輕功了得,刀法也是一流,冒昧問一句,不知何人卻能將你迫到如此狼狽。」沈煉對江湖事確實不太清楚,但這兩年還算有些耳聞,盜聖乃是近些年江湖最有名的俠盜。

本以為是為翩然佳公子,如楚留香那般人物。

卻沒想到更像是鄉下青年,長得普通,也就白玉飛三個字,還算和盜聖的形象相配。

其實自來飛賊,大都形貌平凡,才不易被人注意,如小說中楚留香那般人物,幾乎是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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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38.第38章 一報還一報

     「天下間能讓在下束手無策的人,還是有很多的,比方說公子若要對付我,在下也是反抗不了。」白玉飛喝了一口緑蟻酒,入口甘甜,絲絲酒味,纏繞舌尖。

他又笑道:「這原來是米酒,用的不知是哪一口老泉。」

「山中隨處一口清泉而已,哪說得出來龍,白兄莫要避開話題,是誰傷的你?」沈煉不斷旋轉酒杯,裡面的綠蟻新醅酒,沒半分灑出來。

「在下武功不濟,卻如公子所言,刀法還算過得去,輕功亦頗有些天分,自得了這『盜聖』名頭,其實沒多少自得,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無名無姓,勝我者多不勝數。只是名聲累人,那名劍山莊失了忘塵香,卻說是我偷的,在下是一路被名劍山莊的劍奴,從燕州追殺到青州,後來名劍山莊的少主人也到了,在下連面目都未曾看清楚,既丟了刀,更中了其獨門暗器,險些傷命,想到江湖傳聞公子武功蓋世,醫術過人,人,我又在青州,便只得往你這逃生,希望公子收留。」

「一入江湖,本是生死有命,你逃這來,不怕我見死不救。」沈煉緩緩道。

「窮途末路,哪能想那麼多,好在公子似乎也不是那種人。」白玉飛其實心有餘悸,這次無妄之災,著實是生平最險惡的一次。

其實他也沒有多大把握,沈煉會救他,畢竟江湖人莫說見死不救,就是趁人之危,也多了去了。

「一報還一報,我救了你,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你可同意,若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當然你的買命錢,將來須得還上。」沈煉不是壞人,也不會濫發好心,施恩莫忘報,在他看來,並非什麼好事。

世上大公無私的賢者終是少數,更多是施恩望報,同樣正合天數。

白玉飛苦笑道:「在下孑然一身,公子覺得有用,這條命拿去便是。」

「那你就留下來當個跑堂的,工錢和其他人一樣,管飯管住不管酒,以你的體質,現在想必也可以幹點粗活了,就明天開工。」

「直到現在,我才確信,公子卻是是開客棧的老闆。」白玉飛灑然一笑,到他這地步豈會在意什麼錢財,更不會在乎有無美酒,真正令他感興趣的是沈煉這個人。

世人相交,尤以交心最為難得,兩人縱未交心,也不在蠅營狗苟之間。

等白玉飛離去,沈煉才緩緩打開了窗子,此樓最高,能見城外青山,青山業已白頭,那明月又上中天,不知不覺來到這世界已經快三年了。

他也沒有對白玉飛身上留下什麼手段,並非相信白玉飛乃是一諾千金的俠客,而是不在乎對方是否會反悔。

人生之中,來來去去者多也,縱使看走眼幾個人又當如何。

倒是選什麼禮物,送給辛十四娘,卻還需要費點心思,既然對方乃是異類,自不會在意俗物,見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物,不然那還有什麼勁。

******

月光鋪在雪上,道路皆白,不遜白日多少。

雪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仔細看去,卻又是一頂轎子。

素青色的轎子,前後兩人,皆是青色勁裝,年歲不大,輕功卻不錯。

那雪上足印,一樣深淺,每次轎伕同時飛縱,同時落地,皆有五六丈之遙。

不到一刻鐘,便飛出十里地。

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伽藍山下,翻過伽藍山,便是青州城。

「公子這裡就是伽藍山,凌沖霄誅楊軒的地方,這裡上山一條路,下山也是一條路。繞過這座山,卻要走很遠的路。」前面的轎伕沉聲說到,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好似金鐵砸在石頭上。

身板也很直,腰上掛著一青鋼劍。

在這雪夜天氣,絲毫沒有打寒顫,後面的轎伕亦復如是。

「凌沖霄聽說幾近入道,他師弟楊軒亦是強絕一時的高手,在漠北連始畢可汗都敢得罪。凌沖霄能殺楊軒,我卻連白玉飛都殺不了,看來要勝過他,只有等我入了仙門之後,可那時候凌沖霄大約也不會被我放在眼中了。」

轎中發聲的顯然是個男子,言語間總有一種深深的寂寞纏繞。

「白玉飛那廝武功不高,輕功卻乃天授,公子沒能殺他,卻非武力的緣故,凌沖霄在公子這般年紀,定然是遠不如公子的,更何況公子你遲早是要長生問道,又勝過他不知多少。」

「劍十三你倒是會說話,劍十四你覺得劍十三說的怎麼樣?」那公子卻是問道,顯然劍十三是前面的人,劍十四是後面的轎伕。

「不知道。」好像是從石頭裡擠出來的三個字,說完三個字,似乎就把他一天的話都說完了,再不肯多出口一個字。

「劍十四你啊,老是這麼悶,難怪娶不到媳婦。」轎中人似乎覺得逗弄兩個下人挺有趣,歡快了些許。

「公子我們是上山,明日再進城麼?」

「那就在山上歇一晚上,明日裡去把青竹幫的那件東西給取了,順道解決了白玉飛。」

「青州城裡青竹幫算不上什麼,可那沈家的公子沈煉,據說年紀雖輕,卻極為厲害,武功得自楊軒,卻已經勝過他,公子要不要去見一見這位少年奇才。」

「那沈煉我也聽過,據傳風神秀徹,令人見之忘俗,既然來了,豈有不見的道理。」轎中人輕笑一聲。

那山路陡滑,劍十三和劍十四抬著轎子,如履平地。

不多時就看到了一座廟,那是伽藍寺。

石階上佈滿細密白雪,月光瑩瑩,令人賞玩不盡。

裡面隱隱有燈火傳來,青燈如豆,古廟幽深。

「公子裡面似乎有人,等劍十三親自進去打探一下,劍十四你留在原地。」

那劍十四嗯了一聲,轎中人自無不可。

劍十三沿著白雪石階,入了古廟,卻見到一個身披紅色絲巾的美貌女子走了出來。

正是辛十四娘。

「你們是來借宿的麼,可以去後院。」

劍十三答道:「正是來借宿的,多謝姑娘。」

他嘴上回敬,眼角注意到,辛十四娘從大殿走出,居然一分足印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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