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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59.第59章 只因流雲便不同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道的是心境,葉流雲深刻體會到這一次的沈煉,跟初次相遇的時候,更加脫俗,在他身上定然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都是一樣的好,沈兄的文采,我現在是深深佩服的。」

沈煉推門而入,意態自若,淡淡看了兩人一眼,隨口道:「葉兄又錯了,無論是前一首,還是現在這一首,都非在下所作,不過恰逢其會,順口吟來。」

葉流雲心中一凜,他同樣也是天才,名劍山莊的藏書比沈家的只多不少,可是這樣的佳句,他從未聽過,若說一首沒聽過還可以找找理由,兩首足以名傳千古的詩句,皆非沈煉所作,又不是他之前看過,那就頗為耐人尋味。

況且他博學多才的父親,亦沒有在之前看到過『冰雪林中著此身』此類句子。

沈家雖然有錢,可在名劍山莊眼中,頂多是鄉下的土財主。

沈家能找到的典籍,名劍山莊定然有,而沈家沒有的典籍,名劍山莊卻多得是。

如非沈煉自己作的,那麼又是從何處來。

這一切正如沈煉能練成『滅神劍』,卻沒有行~事偏激,走入邪道,令人疑惑。

蕭竹在一旁,突然覺得葉流雲和沈煉確實很像,都有旁人難以企及的複雜心思,但又有些不同,她很難說上來。

「因緣而聚,因緣而散,人生恰逢其會,足算難得,我平生沒吃過什麼虧,上次在沈兄這裡受挫,其實一直耿耿於懷,所以才約了沈兄春暖花開再次相見。」葉流雲即使說出自己吃虧的事情,依舊從從容容,教人心折。

但這些,對蕭竹也沒用。

她輕聲道:「既然春暖花開才見,你們卻是見早了,大丈夫一諾千金,不若再等兩天,現在各自回家洗洗睡,可好。」

說完之後,美眸一眯,頗為俏皮。

蕭竹之言,可謂荒謬,亦有其道理,當然她只是想讓兩人吃癟,這是內心的真實寫照。

「到了我和葉兄這地步,尋常人覺得寒冷時,我們已經覺得暖和,至於花開在心,想見就見,又分什麼時間場合,若是興致所起,便是蕭姑娘和葉兄洞房花燭,在下也可能來聽一聽牆角。」能把這般猥瑣的事情,如此理所當然,沈煉的厚臉皮當真是獨一份了。

蕭竹臉色漲紅,隨後眼珠一轉,道:「光聽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三個一起,我反正不介意的。」

說完橫了沈煉一眼,百媚橫生,不可方物。

沈煉前世也混跡網絡,見慣了那些腐女的犀利言辭,自不會被噎到,微微笑道:「苦慧大師,你莫非便是因為此,特意來聽牆角的。」

「阿彌陀佛,沈小友說笑了,貧僧塵心已斷,哪裡消受得如此福氣。」

葉流雲放聲一笑,道:「深夜不寐,明月正好,此間地窄,不如大家到外面一敘。」

沈煉點了點頭,蕭竹卻是知道重頭戲來了,葉流雲和沈煉著實要有一場大戰。

沈煉和葉流雲是同時動的。

一前一後,出了屋門。

兩人的身影,快若流星,蕭竹幾乎趕不上。

月光下只能看到一行極淺的輪子壓過蓬鬆泥土的淡淡痕跡,看到葉流雲和沈煉的去向。

蕭竹恨恨道:「葉流雲你個死人,坐在輪椅上,怎麼還這麼快。」

旁邊有人落地無聲,若雲煙拂過,微微嘆道:「蕭姑娘有句話我得說,他斷了一雙~腿,還能令你都追不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這樣的男子,願意娶你,不是他的福氣啊。」

最後一句沒有說出來,可蕭竹並不傻當然懂得,苦慧言下之意那是『她的福氣』。

蕭竹一怔,她從來都被歸雲山莊上上下下寵壞了,只願自己嫁的必然是大英雄,品貌俱全,因此對葉流雲殘了一雙~腿,非但沒有同情,更多的是恨意。

恨自己要嫁給一個殘廢。

卻從來沒有為葉流雲設身處地想過,以他的家世,其實何必要做那麼多厲害的事情出來,即使做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也沒有人會怪他,只會同情。

可是名劍山莊歷代的傳人,人人都說葉流雲是最出色的,連她父親都如此認為。

這淡淡的轍跡,好似一條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我沒有錯。」蕭竹不服氣道。

只是苦慧已然去遠。

苦慧以數十年佛法,領悟了『身如意通』,小有所成,日行千里,與道家『神行法』相差彷彿。

可依然落後於二人,雖然跟二人走在前面,隨時變向以及山林地形複雜的緣故,不無干係,同樣也證明沈煉和葉流雲是何等出色。

******

沈煉從沒有見過一個人如葉流雲這般,他對葉流雲升起的是敬重。

他沒有故意放慢速度,已經用盡了全力,還是沒有拉開兩人的距離。

葉流雲變得很專注,他平生就輸過一次,在沈煉手裡,這一次他會贏回來。

沈煉其實只是想瞭解一下如何入『青玄』的細節,可是他知道兩人若不做過一場,一切休提。

名劍山莊不止有梅花,更有百花。

這片山林有桃樹,更有梨樹。

山上的一草一木葉流雲都很熟悉,可是地點該由沈煉定。

什麼時候沈煉停下來,便是兩人真正決戰的時候。

沈煉沒有同情,沒有憐憫,他的神氣在不斷攀升,他甚至能感受到腰間檀木劍的雀躍。

即便是木頭做的劍,亦然是劍。

劍的本質不會變,那就是擊敗對手。

葉流雲經過山林留下的痕跡,越來越淡,到後來完全消失了,如同他在貼著地面飛行一般。

沈煉似青雲出岫,飄然凌虛,內氣運行越來越快,大地的引力對他的束縛也越來越小。

在他幾乎真正要完全擺脫引力的時候,終於停住了。

清澈的湖水就在前面,波光靜謐而又安詳,中間一輪明月,讓人看得真切。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同時停住的還有葉流雲。

地上有葉流雲,天上有一片烏雲。

緩緩飄動,遮住了月亮。

很短的時間內,天地陷入漆黑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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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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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 激戰

     前一刻還明亮的湖水,霎時間陷入黑夜的孤寂。

縱然平湖如鏡,也不能自己發光發熱。

天地雖然在常人眼中漆黑一片,卻不能完全阻擋兩人的視線,模模糊糊中,沈煉看到葉流雲手中多了一把劍。

不到兩尺,卻發出墨綠劍芒,森寒冷冽的氣息,迫人眉睫。

沈煉微微閉上了眼,似乎受不了這迫在眉睫的鋒銳之氣。

幾乎在沈煉微微閉眼的同時,漆黑的夜,墨綠的劍芒,飛掠刺來。

苦慧和蕭竹,一前一後也到了不遠處,正好看見這一凌空飛劍。

苦慧驚嘆交加,他一直聽過劍仙傳聞,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沒想到葉流雲竟能在未曾拜入仙門之前,就做到如此。

蕭竹更加明白了她和葉流雲之間的差距,同時也想到他那麼厲害,為什麼以前總讓著她。

沈煉微微撤退一步,那劍錯身而過,卻轉了一個急彎,從另外一側,復又削過來。

沈煉的腳步一直在動,那飛劍從各個角度,極盡刁鑽。

被遮住的明月,一寸一毫從烏雲中閃現,沈煉身形好似平湖中的影子,被扔了一塊石頭。

不斷抖動、變化。

沈煉實實在在感受到練成『有無相相生劍氣』的收穫,不止是在這門絕學上的領悟,更重要的是,他變得愈發專注了。

人有時候特別奇妙,明明只有那樣的實力,可是通過更加專注,會可以不斷挖掘自己的潛力,而這種潛力是看不到盡頭的。

沈煉的心,彷彿沉入了湖水的底部,那種極度的專注,令他感受到每一次飛劍的軌跡,速度、變化。

他身子動的幅度並不是特別大,總能恰到好處避開飛劍的鋒銳。

入刀山火海之中,卻如履平地。

落在蕭竹和苦慧眼中,卻是葉流雲以類似擒龍控鶴的手段,用真氣遙遙操縱飛劍。

劈,斬,截,撩,挑,鉤,刺,穿,抹,掃,點,崩,掛,雲。

十四種劍式,組成萬千變化,猶若標準的劍法教學。

不同的是,這是以飛劍施展,幾乎令人無法防備。

沈煉此時雖然以神魂的敏銳,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能夠避開飛劍,卻不代表他就沒有任何危險。

因為在如此瞬息萬變的交手中,一個疏漏,就可以葬送他的性命。

他的心太過於沉靜,忘卻了此時是生死交鋒。

準確無誤的把握著葉流雲真氣的變化。

此時葉流雲還留有餘力,對方的氣息並沒有變亂。

飛劍寒光萬千,似千舸爭流,劍影重重,沈煉能夠活動的餘地,越來越小,他的身法越來越精細入微。

苦慧輕聲嘆道:「要是他們兩個早生二十年,亦不知今日會有什麼樣的成就,怕真是神聖仙佛一流了。」

即使仙家宗門,在他們這年紀,有如此修為的儘管能找一些出來,可是這份臨敵間的分寸,卻非任何天資可以彌補。

長生途,亦是修羅途,若無霹靂手段,怎生得菩薩道果。

被遮住的明月,一寸一分從烏雲裡面出來,由於平湖如鏡,這裡的天地,開始逐漸明亮。

蕭竹卻不自覺注意著葉流雲,依稀可見他額頭除了細密的汗珠,神色冷峻。

她認識葉流雲許多年了,頭一次見到他如此鄭重過。

這一次她沒有搗亂,只是靜靜看著。

甚至都沒有注意令她萬分好奇的沈煉,卻不知道緣由。

她還不知道這世上有句話——『恨有多深,愛有多深』,專門用在男女之間。

在明月從烏雲完全脫去的那一剎那,葉流雲和沈煉同時把握到勝負的契機。

沈煉終於拔出他的檀木劍,破破爛爛的木劍,上面的劍鋒,坑坑窪窪,連一塊豆腐都切不整齊。

他拔劍的動作,流暢無比,明明快如閃電,卻能讓人感覺看清了他每一個動作。

就像在高山瀑布下面,見到上面奔騰的流水,直直洩了下來,極度震撼,又不由驚嘆。

沈煉拔劍的時候,整把劍都給人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木劍以極度玄妙的軌跡,破開重重的劍幕,同時隨著銀白色的月光,一蓬細如牛毛的銀針,毫不容情若漫天風雨,點殺沈煉而去。

可是那木劍恰巧一卷,將銀針一根不落打掉。

如疾風掃去落葉一般輕易。

同時哧哧聲響,幾乎可見的白芒劍氣,快如閃電般出現。

目標正是不遠處的葉流雲。

沈煉心中微微一嘆,生死之間,哪裡還能算計到一切,他終歸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留手。

那一蓬銀針,正是一種絕頂的暗器手法,卻又有一個很俗氣的名字——漫天風雨灑銀針。每一根銀針皆蘊含強勁的真氣,並非沈煉看似那麼輕易將其破去。

若非『有無相相生劍氣』的起手式,囊括了天地中某種道理,沈煉很難不被這暗器傷到。

「有無相相生劍氣」厲害的是,起手一刺的玄妙,已經超越了人間武學,甚至於一些神通道術。

當然沈練同時亦不得不,用出了全力,滔滔真氣,盡皆化入『有無相相生劍氣』當中。

此次是他第一次將『有無相相生劍氣』用於實戰當中,他無法保證,這劍氣落在葉流雲身上,還能令對方活命。

葉流雲的飛劍朝著那生出的劍氣,攔腰而去,似要半路將之斬斷。

他已經感應到這一劍出後,沈煉的神氣低落下來,同時嗅到危險的氣息。所以當機立斷,飛劍先擋住這神妙莫測的劍氣,再從容擊敗沈煉。

可是事與願違,飛劍剛到,那劍氣卻憑空消失了,等再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他咫尺之前。

更可怕的是,這劍氣有種絕然的殺氣,令他幾乎難以動彈。

身上佩戴的冰玉,絲絲冰涼的氣息,透入他的神魂,令他做出最快的反應,抬起了手。

他最後不得不以血肉之軀,來面對這可以斬斷精鐵的強絕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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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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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61章 春暖花開

     這是迫不得已的舉措,亦是無可奈何的辦法。

葉流雲盡己所能,做出最後的變化。

同時也失去了所有的變化。

他唯一料不到的便是,沈煉全力一擊的劍氣,可以消失。

在冰玉相助的情況下,他可以無懼沈煉的滅神劍,但面對『有無相相生劍氣』,他沒有了更好的辦法。

因為這超出他的預計,任誰也不會想到發出的劍氣,還可以憑空消失,真真切切消失掉。

葉流雲做到了最好,可惜沈煉卻超乎他的理解,他揮出去的一掌沒有落在劍氣上,而是血肉之軀上,那劍氣同樣落在這具年輕的軀體上。

葉流雲倉促間的掌力,並不夠厲害。

同時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已經收回許多,可仍舊震斷了對方心脈,同時劍氣刺穿了對方的後背。

劍氣爆發,同時帶著巨大的前推力道,抵消葉流雲掌力,讓這胴體,跌入葉流雲懷中。

鼻子湧入對方髮髻的香味,隨後是血腥氣。

在最後無可奈何的時刻,是蕭竹替葉流雲擋下了這奪命劍氣。

蕭竹也不知道為什麼,甚至她都不知道葉流雲能不能避開這一道劍氣,只是在沈煉起手時,感應到極度的危險,下意識去替葉流雲擋住。

前世今生,沈煉第一次殺人,還是一個女人。

當然也說不清是葉流雲那一掌更要命,還是沈煉的劍氣才真正致命。

準確的說,蕭竹暫時還沒有死去。

蕭竹是不是可殺之人,沈煉也不知道。

因為在世俗的道德中,蕭竹算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女。

她雖然是歸雲山莊的大小姐,卻驕縱蠻橫,為了一己的私心,可以殺光順風鏢局李壯一行人。

沈煉對她可以說沒有多大的好感。

但他至少沒有想過主動去殺了她。

他並非故意,或許沒有人會想到蕭竹會主動去為葉流雲擋住劍氣。

這世上願意為葉流雲去死的人絕對有,還有不少。

至少名劍山莊的劍僕如劍十三、劍十四就絕對願意為葉流雲去死。

可是若是絕對不願意為葉流雲去死的人,一定有蕭竹,因為大概世上沒有比蕭竹更討厭葉流雲的人了。

沈煉如果是震撼,那麼葉流雲卻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了。

他甚至都沒有向沈煉報復的心情,真氣操縱的飛劍落在湖水中,這一把神兵利器,葉流雲根本無暇顧及。

蕭竹終究武功不淺,沒有立即香消玉殞。

葉流雲的真氣源源不絕,度入蕭竹體內,續住蕭竹最後一口氣。

蕭竹跌在葉流雲身上,低聲說道:「對不起。」

唯有葉流雲才明白,蕭竹為何說對不起,因為過去許多年,蕭竹確實跟他做對了無數次,有好幾次,葉流雲差點被她害死。

「別說話,咱們回山莊去,名劍山莊有最好的藥,一定能穩住你的傷勢。」葉流雲心亂如麻,可還是強迫自己冷靜著。

「我的傷勢我自己清楚,便是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你聽我說說話,好麼?」蕭竹斷斷續續說道。

沈煉面對如此局面,竟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無愧於心,卻依然有些內疚。

說實話,他甚至有些羨慕葉流雲,至少有一位女子,可以為了他連性命都不顧。

葉流雲生平心思縝密,可是任何大事的決斷,都在一個念頭就決定了。

他不後悔任何做出的決定是否對錯,可是現在他迷茫了。

蕭竹見到葉流雲的遲疑,突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道:「只有在這一刻,我才相信你是喜歡我的,而不是為了什麼狗屁的婚約,我真的好傻。」

她以前恨必須因為婚約才嫁給葉流雲這個殘廢,可剛才卻希望葉流雲是愛上了她,而不是因為婚約。

葉流雲沒有令她失望,其實這麼多年下來,她很瞭解葉流雲是怎樣的人。

兩人私密的情話,沈煉自不好旁聽,只是遠遠和苦慧站到了一起。

他沒有走,不是因為還沒有從葉流雲口中問出青玄仙門收徒的細節,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亦或者減輕一點內疚,雖然他沒有錯。

這便是人性奇怪的地方,是非黑白並不能簡單明了分出來。

同時也是沈煉絕不願意捨棄的地方,即使為了那永恆大道,他也不會因此做一塊冷冰冰的石頭。

******

蕭竹終究去了,在一夜東風之後,春暖花開之時。

她葬在千樹萬樹的梨花當中,滿山偏野的梨花,素白一片,寄託芳魂。

名劍山莊最好的藥,都不能令她多活一天。

葉流雲誰也沒有見,更沒有要找沈煉報仇的意思。

只是一個靜靜在蕭竹的墳墓旁邊結了一個廬舍,居住在裡面。

沈煉見到的是名劍山莊的莊主,葉流雲的父親。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雙鬢有些灰白,氣色還好。

之所以很特別,在於他的眼睛,有種看透一切的滄桑在裡面,似乎人間滄海曾經慣,入眼處,皆是浮生若夢。

葉老莊主衣著簡樸,走在別的地方,如果拋開他的眼睛,就像個老學究。

他叫做葉秋楓,秋楓落葉的秋楓。

「葉莊主,流雲兄現在如何?」

「他很好,你其實不必自責,當日的事情苦慧大師都已經詳細告訴我了。」

沈煉默然,實是不知如何接口。

難道說他已經不自責了,雖然他自認為如果再來一次,結局不會有任何改變。

似乎看出沈煉的糾結,葉秋楓繼續說道:「流雲讓我轉交給你一樣東西,這也是我見你的目的。」

葉流雲給沈煉的是一封信,信裡面詳細告訴了他如何到青玄收徒的****,還提示了細節。

這人聰明絕頂,從各種細節猜到了沈煉的目的。

看了信的內容,沈煉愈發的不是滋味。

那場較量他贏了,也輸了。

同時也證明葉流雲並沒有因此繼續頹喪,他還是那個名劍山莊的少主人。

沈煉沒有去找葉流雲,而是離開了名劍山莊。

他相信總有一天,兩人還會見面,到時候或許是敵人,更或許會一笑泯恩仇,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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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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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七月半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這方世界的海外沒有瀛洲,卻有青玄。

沈煉已經出海,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回到原本的大魏朝土地,怕不是有數千里之遙。

若無葉流雲給的海圖,沈煉又找到慣熟的海船,要到這裡怕是很不容易。

他有準備到此尚且如此艱難,何況要誤打誤撞到青玄,又不知得有何等福緣。

再要剛好達到葉流雲所言青玄入門的條件,已非萬中無一來形容。

可這方世界廣大無邊,大魏朝亦不過是其中小小一部分,仙家歲月悠長,也不會斷了傳承,所以這入門規矩就一代一代傳了下去。

況且葉流雲也指出世上還有其他仙門,但如青玄這般玄門正宗的仙流,又要到不知多遠的地方。

至於南海飛仙島之流,雖然同屬於修行界,數千年來,卻從未聽過其中有人證得長生。

只是多痴活一兩百年而已。

這類半入仙流的門派,或多或少都跟青玄有些干系,有幾家更是青玄其中修道不成的一些弟子,留下的道統,亦可以稱之為外門,只是青玄從沒有承認過。

所以這些人家的子弟,對如何進入青玄,總要比旁人更瞭解一點。

同歸雲山莊跟南海飛仙島關係密切一樣,名劍山莊其實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這些世外仙宗看似名頭極大,其中極為厲害的也至多不過比凌沖霄之流,厲害一兩籌。

只是得了一兩門仙家道術,地位自然比尋常江湖門派高上不少,介於半仙半俗之間。

又因信息不對等的元素,這些道統中,能夠拜入青玄的機會,確實比旁人大了不少。

可惜長生門前多白骨,其中絕大部分,都沒有機會返回故里,不知道隕何處。

這個地方是一個很大的島,遠處有座山。

雲深不知處,虛無縹緲間。

沈煉根據自己氣血的運行,推測現在已經是七月份,離老狐仙辛去病所言重九,差不多有兩月時光。

準確的來說,他來早了。

他是獨自從海船偷偷弄下一隻小舟來到這裡,只因為大的船,進不來這個島,同時沈煉也不想妄自洩露青玄所在方位。

如今腳踏實地,眼前場景既符合凌沖霄故事裡的一些描述,也符合葉流雲給的地圖。

沈煉更無懷疑。

只是提前來到,不知能不能找到青玄真正所在。

面前是一條小河,兩岸長滿了青草,唯一令人奇怪的地方,這裡沒有鳥語,更無蟲鳴。

除了風吹草動,以及河水遲緩的流淌聲,便沒有別的聲音出現。

陽光很炙熱,沈煉縱然內氣修為愈發深厚,依舊能感覺到一點燥動。

他沒有入水嬉戲,而是小心翼翼,據葉流雲所言,青玄真正的山門下,有一座小鎮,小鎮的盡頭,便是入青玄山門的路,那條路也叫作『問心路』。

正是緣於青玄『欲修其行,先修其心』的宗旨,才被大神通者開鑿出這樣一條特殊道路。

這島嶼再大,兩月的時光,也足以讓沈煉找到那小鎮。

沈煉並不擔心。

小鎮的方嚮應當在南面,正與這條小河上流的方向一致。況且一般而言,大多數村落或者人家都是臨河而居。

這條河很幽深,看不見水中有什麼,又不是類似於現代社會那種被污染的河流,有腐臭的味道。

沈煉沿著河流,往上遊走去,大約走了三天,他身上帶了乾糧和水,加上修為逐漸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層次,因此沒有妄自攝入這地方能夠獲得的食物和水。

他是白天行路,夜間找一處地方,半入定境。

除了草木,當真見不到其他活的生物。

整條河流,漫布死寂的味道。

在這天清晨,沈煉繼續不疾不徐走著,終於看到了活的生物,更確切地說是活的人。

對岸中,有一個女子,悄然而立。

她穿著一身紫色羅衣,恰好襯托出那幾乎完美的線條。

沈煉眼力極好,依舊能看到她,當真是清冷脫俗。

偶爾清風拂過,竟然吹動了她那纖細束腰下的紫色鈴鐺,隨風婉轉,清脆動人。

沈煉有些許激動,不是因為這個女子極美,而是因為終於遇到了人。

他盡力向對方打招呼,可是那女子只是稍稍看了他一眼,便突兀消失掉。

沒有半分痕跡留下,好似之前沈煉看到的只是幻象。

可是風中似乎依舊有鈴聲傳來,清悠動聽。

沈煉心想既然遇到了第一個人,至少這裡並非荒寂,或許很快他就能遇到第二個人。

他果然遇到了第二個人,而且比他預料的要快。

就在入夜時分,天上的明月幾乎圓滿。

夜空中,星辰寥落,今夜唯有月光動人。

沈煉盤膝在一塊岩石旁邊,如往常一般,靜靜等待著天明。

河上不知何時飄起了薄薄的霧,動人的月光散落在其中,流來淌去,別有一番淒迷。

自上游發出朦朧的光,摻雜在月光中,離他大約有三十丈左右的距離。

沈煉驀然一驚,突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也就是民俗中的『鬼節』。

至於他為何會突然聯想到這件事,便是因為看到這團光其實是一盞燈,而燈在一隻舟上。

舟體通體白色,上面站著一個白衣人,因為薄霧以及光暈,看不真切。

白衣人拿著一張幡,就像送葬時所用的招魂旛。

河水流的很慢,小舟沒有船槳,隨著水流,緩緩而下,所以也很慢。

沈煉聽到了哭聲,亦或者歌聲。

那是死人的歌聲,令人心中生出寒意。

悄無聲息的夜,沒有鳥語蟲鳴的河邊,聽到這種如泣如訴的歌聲,若是膽子小一點,恐怕就已經嚇得暈了過去。

沈煉沒有暈,可是這種歌聲,似乎有魔力一般,沈煉突然覺得身子一輕。

他微微回首,竟然看到了自己。

這是他第一次在非主動的情況下,神魂出竅。

白衣人搖動白幡,兩岸突然有著零星散落的細微光團,朝著那一葉孤舟飄去。

沈煉突然明白了這一條河,他為什麼沒有察覺到其餘的活物。

因為它們的魂,已經被這白衣人的白幡招去了魂。

這些零星散落的活物,便可能是近來才到河邊的。

而他沒有細細感知,之前沒有察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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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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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人生只如初見

     當然目前沈煉更棘手的不是探討這個問題,而是他自己能夠感到那隻搖動白幡的吸力。

肉~身和神魂的聯繫越來越微弱,沈煉不禁深深感到他在這方面的缺陷,肉~身和神魂不契合,既讓他容易神魂出竅,練成滅神劍之類的道術神通,同時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破綻。

若是他魂與魄合,混而為一,決不至於如此輕易,神魂從肉~身中被拉扯出來。

此時此刻,腰間的檀木劍微微發光,生出一股吸力幫著沈煉抵消招魂白幡對他神魂的拉扯力道。

當初蘇先生說他無意中領悟煉器之道,沈煉記在心上。

檀木劍在那段時間,居然成了一件獨屬於沈煉的法器,其實若說有什麼特別的威力,倒是沒有。

只是檀木劍就像沈煉血肉一般,可以承載沈煉的神魂,而且兩者的牽連,比沈煉和自己肉~身還要緊密。

因為檀木劍本身就像是一張白紙,在沈煉修煉『有無相相生劍氣』時,深深打上了沈煉自身的印記,成為沈煉的一部分。

那小舟順流而下,越來越近,白幡的吸力亦隨著距離接近,逐漸增大。

檀木劍在沈煉肉~身腰間,微微顫動,幾度要隨著沈煉脫殼而飛。

那唱著亡者悲歌的白衣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沈煉,搖動白幡,亦是慣然的舉動,星星點點其餘生靈的魂火,一一偷入詭異的白幡當中。

離得近了,沈煉才發覺這只孤舟,為什麼通體是白色的,因為這是只紙船。

慘白的月光中,孤燈下,白衣人居然沒有鼻子、耳朵、眼睛,更沒有腳。

沈煉和白衣人之間已然快到最近的距離,如果度過這一段,那麼白衣人就會順流直下,漸行漸遠,度不過,他可能就如其他星星魂火,投入那白幡當中。

飄渺瘖啞的悲歌,用著一種沈煉聽不懂的語言,吟唱出來。

沈煉幾度欲要觀想那尊先天神祇,渡過難關。

都被這歌聲打斷。

白幡吸力越來越大,沈煉幾乎抵受不住。

他奮盡最後一點和檀木劍的心神牽引。

檀木劍浮空而起,將沈煉神魂承載其中。

同時向白幡飛去,只是沿途中,劃出玄妙軌跡,暗暗與『有無相相生劍氣』起手式相通。

沈煉是要以自己的神魂為劍氣,做最後一搏。

也只有他這種沒有受過正統修行的人,才會如此膽大妄為,化魂為劍,以『有無相相生劍氣』的形式,期望通過消失那段距離,避開這詭異的白幡。

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後會發生什麼事,因為『有無相相生劍氣』消失的時候,會到什麼地方,發生什麼,他也是一無所知。

甚至僅僅以『有無相相生劍氣』的起手式,而沒有經過內氣循經脈轉換的劍氣,僅僅以神魂為劍,能不能做到半途消失,都未可知。

忽然間響起了鈴聲,令沈煉感到熟悉。

正是日間那紫色羅衣女子身上鈴鐺的妙音。

流水停止,空間凝滯,沈煉幾乎忘卻了自我。

等他回過神來,又是月白風清,哪裡還有什麼紙船、孤燈、白幡以及神秘的白衣人。

唯有檀木劍沾了水跡,落在跟前。

他小心翼翼去拿檀木劍,沾到上面的水跡,手上冒出一點青煙,他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那是源自神魂的疼痛,就在剛才,他的神魂,居然被上面的水跡,消融了一點,才會讓他如此劇痛。

他一直沒有嘗試去接觸這河流的水,沒想到竟然如此可怕,能夠消融神魂。

直到風吹乾了水跡,沈煉小心翼翼試著摸了摸檀木劍,沒有發生之前的事情,才讓他稍微安定。

只是入手時,檀木劍沉了許多,色澤也黝~黑不少。

唯有兩者間的心神聯繫跟過去一樣,沒有差別。

入手後,那種血肉交融的感覺,依然清晰。

經此一事,沈煉沒有繼續在河邊走,而遠離河流加快了速度。

他素來行~事謹慎,之前發現那河流有異的時候,就不該好奇繼續在河邊走,同時晚上在邊上打坐。

可他卻忽略了這些,現在想來,似乎那河有種魔力,令他下意識忽略了危險。

在遠離那條河之後,朝著南方飛速而去,第二天日落之前,他看到了一處陡峭的山崖。

崖壁如刀削斧鑿,道道劍痕,若倚天神劍劃過。

這種震撼,若非親歷,絕難言語出來。

不知是人力、仙力還是大自然偉力早就的崖壁,在山崖頂上,什麼都沒有,卻孑然而立著一個人類身影。

紫色羅衣,包裹著她的軀體,微風吹動她的衣袂,長發飄揚,一縷就在她完美弧度的唇邊。

沈煉心中卻想到:她到是人是鬼還是仙,更或者是化身人類的妖魔。

他能感覺到女子在打量他,卻沒有說話。

當然隔著一個山崖的高度,能透過山風,將聲音送下來,又不知道需要何等駭人的本事。

沈煉武功在凡塵,已經算是化境,也自忖難以做到。

可是在他想不到的情況下,女子真的說話了,他確定是崖頂的女子在對他說話。

這時候即使隔著幾百長的距離,沈煉都可以感受到對方朝他注視的目光。

他或許很久都不能忘記今天這一刻,夕陽下,崖頂上,一個清麗脫俗的少女,用一種悠遠的目光,瞧著他,沒有任何雜質。

當然令沈煉更想不到的是女子話中的內容。

「你是誰家的小孩,怎麼跑到幽河去了,你家大人沒告訴你不能去那裡麼?」沈煉已經是弱冠少年,卻被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叫做小孩。

他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偏偏女子說話,卻又那麼理所當然。

女子又『咦』了一聲,清晰透過山風,傳入沈煉耳中,接著她道:「你不是南柯鎮的人?怎麼會神足經呢,哦,原來又是到了開山門的時候,掌門師侄居然沒通知我。」

從最後一句話,沈煉聽出了微微嗔怒,同時對女子一口道出他身懷神足經,足以證明她跟青玄脫不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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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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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燕不歸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遇到我算你運氣好,不然怕你走幾個月,都未必能找到山門所在。」

沈煉見到膛目結舌的一幕,只見到從高崖之上,紫色羅衣少女,居然一步一步走下來,彷彿那虛空中生出無形天梯。

前面是虛空,後面也是虛空,更遠處,壁立千仞。

少女面上無悲無喜,任由衣袂飄飄,青絲飄揚,不是仙人,勝似仙人。

不過片刻,沈煉怔然之間,聞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氣,明淨、純粹,令他聯想到萬里無雲的星空。

少女已經到了她前面上空,丈許之外,瑩白手指,微微朝他一點,沈煉突然腳下生出異樣感覺,卻是生出一朵雲煙,承載著他冉冉升起。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少女用的道術,喚作『小諸天雲禁法』。

倏忽間就到了高空之上,前方那虛無縹緲的青玄山,愈發的真實。

雲煙縹緲,暮靄沉沉,方能見到天高海闊。

駕雲而飛,乃是神話傳說的神仙手段,沈煉第一次感受,愈發的對仙家手段,悠然神往。

沒等他來得及多思考什麼,沈煉就落了下去,雲煙消散,腳踏實地。

遠處是一處繁華小鎮,人來人往。

沈煉回首尋找那個少女,卻芳蹤渺茫,難見蹤跡。

他心知少女必然是青玄中的仙流人物,才有如此手段。同時對其來去自如的神通,羨慕不已,這才是長生問道的妙處。

到了鎮口,『南柯鎮』三個大字刻在界碑上,赫然醒目。

一筆一劃,皆可以看出歲月的悠長。

說是一個鎮,裡面的人還不如一個村多。

入眼處,鎮上只有一條街道。

照理說,這裡應該是很久沒有到過生人,可是鎮上的人,見到沈煉這樣的陌生人,並沒有特別的興奮。

沈煉心中微微警醒,因為這世界,類似於地球的古代,許許多多的人,都是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一輩子都沒去過別的地方。

所謂故土難離,大抵如此。

因此見到陌生人,該當是十分好奇才是。

好奇是人的天性,他不信這裡的人,個個都清心寡慾。

街上的人其實也不多,大約就是三四十來個,其中以幾歲到十幾歲的孩子佔了一半。

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看沈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要死的人,沒有人主動找他說話,沈煉也沒有主動前去攀談。

有一天他能看得出,這裡的人,個個有些武功底子,甚至有一兩個,還看得出練過神足經。

神足經是一種動靜結合的武學,沈煉又是以此功練氣,更容易看得出來。

之前那位神秘的紫衣少女說他是哪家孩子,或許便是因此而言。

只是沈煉的神足經,已經練到貫通奇經八脈,可謂有成,刻意收斂下,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

事實上這裡雖然人人都有武功在身,可真說能夠貫通奇經八脈,街上的人,一個都沒有到如此地步。

其實貫通任督二脈,在道經中記載,又稱之為築基。

意思到此之後,才有了修行的根基。

縱然有絕頂的心法,要到這步都很不容易,而且中年之前,沒能貫通任督二脈,將來只會愈發艱難,當初青袍人楊軒若非生死困境,潛力激發,可能終身無望打通這兩條特殊經脈,體會到這入道第一步。

除卻稀稀落落的房屋外,鎮上只有一處酒家,也只有這裡才能住人。

這是沈煉經過一段時間觀察得出的。

酒家喚作『燕不歸』,門邊卻沒有對聯。

沈煉進入了酒家,便有酒保上來招呼。

那酒保很熱情,說道:「客官想吃什麼?」

「你們這用什麼結賬,這個行麼?」沈煉掏出一片金葉子,大抵到什麼地方,黃金都是稀有物。

「因為這段時間外面來的客人,吃飯住店是不要錢的。」酒保笑了笑,他的年紀已經三十開外,肩上搭著一塊毛巾,虎口結著厚厚的繭子,放在外界的江湖中,也必然能闖出一番天地,卻只是在這裡做一個小小的酒保。

「這又是為什麼?」沈煉不疾不徐問道。

酒保哈哈一笑,道:「我怕說出來,你沒胃口吃飯。」

「我胃口向來還不錯,你但說無妨。」

「那我就說了,因為老闆說你們都是要死的人,若是再不讓你們吃飽點,怕是太委屈了。」酒保呵呵笑道。

「原來如此,既然要死了,有什麼好酒好菜,還請端上來。」沈煉灑然一笑。

酒保沒有立即回答,忽然伸出手拍拍沈煉肩膀,他的五指微微彎曲,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擒拿手法,用勁之老道,非一二十年火候,不能如此。

可是沈煉卻輕描淡寫錯開一步,讓酒保抓了個空。

酒保微微一驚,打著哈哈道:「我是看你肩膀上有點灰,想替你拍一拍,沒什麼惡意。」

沈煉輕輕拭去肩膀的灰塵,淡然一笑道:「卻是不勞煩你,麻煩你還是想給我來點酒菜吧。」

酒保攤攤手,請他找了個桌子,然後才去打酒。

這個酒家的大廳並不小,稀稀落落坐著不少人。

大都衣服材質不錯,神色氣度,異於常人。

這些人又分成好幾批,各自組了一桌。

其中如沈煉這樣獨處一桌,顯然是落單的人。

而那些圍在一起的人,大都目光若有若無的打量著沈煉他們。

沈煉默數,如他這般落單的,加上他,一共有四個,那些聚在一起的人,統共五桌。

他們年紀都差不多,然後摻雜著大約三個中年人,若非太陽穴高高~凸起,便是眼中神光清湛,顯然這三個中年人,都是江湖頂尖的高手。

照葉流雲的說法,二十歲以下,是無緣青玄的,除非有罕見的特殊情況。

這些年紀和他相仿的人,大約就是知曉青玄開門收徒的江湖世家亦或者如飛仙島之類的隱世門派出來的子弟。

落單的人,大約跟他的處境差不多,或是機緣到此,或是偶然得了消息。

離青玄開山門還有一個多月,他們這些人之間,無形中定然存在著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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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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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65章 秋風起

     沈煉在酒家呆了三天,同時一直在鎮上轉悠,終於搞清楚了一些事情。

小鎮的人,其實大都是青玄中某些弟子的後裔,或者機緣到此,融入了鎮上生活。

這些人入青玄門中,便利更大,也不乏有過得入青玄的人。

大抵是資質或者心性差了點,未得真傳。

如同在酒家的那些江湖世家或者隱士門派出來的年輕人,大部分都是曾經青玄的普通弟子的後代。

在青玄求道不成後,那些普通弟子,有些就會自行下山,或是娶妻生子,或是在紅塵逍遙快活後,傳下一份基業。

都是些未得真傳之輩,所以也僅僅會一些練氣功法。

落在凡塵,自是可以快活,一朝大限到來,還是白骨一堆。

有些也得了一兩門道術,便在人間自詡半仙之流,如飛仙島等等。

其實這些道術中,能比滅神劍經更詭奇的都少之又少。

乃因真正仙流正宗,所恃者,卻非這些小道。

若是當日所遇紫衣少女,那才是真正的仙家真傳。

沈煉穿越以來,雖然遇到許多厲害人物,真正帶給他仙道震撼的還是那位神秘的紫衣少女,不知在青玄中,屬於什麼地位。

酒家的主人,倒是從沒露過面,倒是那天的酒保,很會來事,其中有些消息,就是酒保告訴他的。

沈煉目光落在長街的盡頭,那裡雲霧繚繞,一會覺得很近,一會又覺得很遠,據說那是雲禁之法,隔絕仙凡。

青玄的人可進可出,外人卻進不得,除非特殊情況。

除卻小鎮上的人有天然優勢外,青玄五十年才收十個弟子。

這些人中,有望長生的,更或許一個都沒有。

仙道艱難,絕非一言可以說盡。

但是誰也不想放棄這難得機會。

隨著一天天過去,新入鎮上的人越來越多。

沈煉按部就班的打磨內氣,凝心定性,調整狀態,以不變應萬變。

因為誰都知道青玄只收十個人,而且更有不知真假的傳言,若是前來拜師的人,在十個之內,便是真正有緣人,問心路只不過是為了將那些不屬於十人中的,淘汰出去。

若是在開山門之前,將其餘對手解決掉,只剩下十個人之內,便大有希望拜入山門。

縱然不知真假,也會有人嘗試。

這也是那天酒保說,他們都是將死之人的緣故。

沈煉自是不信,但不免有人會信。

二桃殺三士的計謀,往往能奏效,便是因為這只需要有一個利慾熏心的人便足夠。

而沈煉這些落單的人,便是那些人的首選,畢竟好欺負。

只不過那些抱團來的人,都未必儘是一心,而且分成幾批,十個名額,也是不夠他們分。

能到這裡的人,雖然有利慾熏心,但都不是傻~子,聰明人多了,願意為人做嫁衣的事就少了。

所以往往率先揭竿而起的,大都是豁出去的匹夫,而非所謂智者。

秋風一起,萬物肅殺。

沈煉在酒家的房間中,感受到了鋒銳的殺氣。

他早有預料,只是如今才有人找上他,看來確實都非等閒之輩。

自從他來到之後,每天都有陌生人到小鎮上,可是不屬於小鎮的人,總數並沒有增加。

因為新來的,不及死去的多。

沈煉通了任督二脈,舉手投足間,那種自信,以及在旁人眼中的深不可測,令許多人都忌憚。

他是酒家中,公認幾個的頂尖高手,甚至還有一兩個能認出他的來歷。

沈煉並沒有因為群狼環視,而戰戰兢兢,反正覺得這是種磨練。

他的神魂沒有因此壯大,卻磨去了一分浮躁,更加穩健。

內氣隨著這一個月多時光,也愈發精純。

落在外人眼中,沈煉便是清高孤傲。

院中開始落葉,吹動落葉的聲音下,是沉重的腳步。

不是來人做不到落地無聲,只是這樣一來,可以給沈煉製造心理壓力。、

並非一個人的腳步聲,而是三個。

據說武功通玄之後,便可以從一個人的腳步聲,聽出對方的武學來歷,以及功力深淺。

沈煉於天下武學見識較少,縱有常人遠不及的敏銳,也不可能將別人武學來路都判斷正確。

可是這次來人的來歷,他卻知道,縱然不姓蕭,也當和飛仙島或者歸雲山莊有關係。

因為他們的內功,跟蕭竹如出一轍。

沈煉想到蕭竹,便想到了葉流雲,葉流雲沒有來。

他有種感覺,葉流雲不會來青玄了。

放眼這次青玄收徒****,或許有功力和他乃至於葉流相差彷彿的人,可絕沒有人能夠在心性上同葉流雲相比。

沈煉自問若是從小失去了雙~腿,也不可能比葉流雲做得更出色。

艱難困苦,玉汝於成。

成功之花,人們往往驚羨它現時的明豔,然而當初,它的芽兒卻浸透了奮鬥的淚泉,灑滿了犧牲的血雨。這是沈煉前世從大詩人冰心的作品讀過的,而葉流雲卻讓他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詩的深刻。

大門無風自開,沈煉玉立階前。

他的目光打量著前來的三個人,沒有注重他們的形貌。

「沈煉還我堂~妹命來。」說話的人,面容跟蕭竹有三分相似。

然後便是兩道寒光,在這人說話的時候,他兩位同伴突然出招。

一人用的是彎刀,一人用的類似於唐刀,帶著弧度。

彎刀詭異,出招防不勝防。

可是帶著弧度的唐刀,殺傷力更大,出手狠辣,而又極快。

刀鋒破開空氣,森寒的氣息,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

隱約可見的刀芒,足見兩人功力的高深。

不到二十,能夠有此功力,不是因為他們天才,而是因為他們受到最好的修行指點,還有許多補益元氣的藥物,打下厚實根基。

可是這種人,沒有經歷真正的血與火的考驗。

沈煉伸手一探,似不經意間,便要空手入白刃。

最先說話的人,還沒出手,因為他在尋找機會,等兩位同伴將沈煉逼入絕路,再一擊建功。

他的算盤打得很好,可惜世間的事並沒有如他所願。

一剎那間,白光閃爍中,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刀鋒沒有對上沈煉的血肉之軀,卻對上了刀鋒。

同樣的銳利,同樣的不可阻擋。

帶來的是一個結果,那就是各自斷為兩截。

沈煉如此輕而易舉,把握住他們的破綻。

世上沒有任何東西都是毫無破綻的,無論是道術還是仙術。

可是看出破綻是一回事,能夠把握住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煉表現出的眼力和實力,教人畏懼而膽寒。

他沒有殺三個人,不是因為軟弱,善良,或者因為錯殺蕭竹的內疚。

而是因為三人已經受到了懲罰。

對於一個修行的人來說,沒有比挑斷手筋,以及廢了丹田更嚴厲的懲罰。

一個人來到世上並不容易,沈煉不會輕易奪去一個人的生命。

可是也不會故作豁達,輕易放過三人。畢竟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故而以直報怨。

直到重九這天,都沒有人再來找沈煉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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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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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登山

     九九之數為天地至極,故而青玄選擇在這天開山門也是極有道理的。

雖然經過一陣自發的淘汰,可是依舊至少有三十個人毫髮無損。

這些人無論天資和還是心性都大有可取的地方,更或者如幾位頂級的世家子弟,有高手護衛。

沈煉沒有第一個到,也沒有最後一個到。

朝陽初升,遮掩山門的雲禁,不停吞吐,煙霧逐漸消散,現出一條登山的路。

第一個進去的是位書生,姓盧。

此人並非世家子弟,說不出來歷,與沈煉同為,這批人中最神秘的三個之一。

有人嘗試過對他下手,可每次他都能毫髮無傷,至於下手的人,在第二天,就羞愧離去。

沈煉猜想這位盧姓書生,必然有攻心手段。

盧生固然一介書生,卻身材高大,有種慷慨悲歌的俠士氣質。

他進去之後,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後面的人才魚貫而入。

第二個神秘人,卻是個乾瘦,長得尋常的文弱少年,像是不敢大聲說話那種。

而且這人有個特點,那就是你很容易忽略他。

即使沈煉的敏銳,每次用飯時,他帶著飯落座在沈煉旁邊,沈煉都會乍然一驚。

若非沈煉觀察他很久,怕是幾度要忘了他長什麼模樣。

甚至一不留意,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很少有人發現文弱少年的奇怪地方,只有沈煉和寥寥可數的幾個人注意到。

因此說是最為神秘的三個人,其實文弱少年幾乎沒有什麼名頭。

沈煉踏足入這條登山路時,習慣性回首,儘管驚訝了許多次,看到這文弱少年,依然很吃驚。

少年的速度並不快,甚至看不出會武功的底子,甚至還跌了一跤。

可他還是不疾不徐,起身走上了登山的石階。

裊裊煙霧,將眾人遮擋住。

說來是三十人一同進去,可是一旦進入裡面,就彷彿到了不同空間,看不到其他的人。

山門外的人,看不見裡面的情況,裡面的人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

從第一天開始,便不停有人從山路上滾出來,撞得頭破血流。

如果有人注意,便會發現,這些掉下來的人,居然都在鎮上殺過人。

一共掉出來二十二個,顯然是不足十人之數的,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山門大開,足有半年的期限。

青玄的山頂,有天池。

散發裊裊白霧般的寒氣。

有兩位老者在池邊樹下下棋,一人朱袍,一人灰袍。

沈煉是第一個到山頂的,他並不覺得意外,事實上由於他的神魂強大,加上《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觀想那尊先天神祇時很少有幻術能夠迷惑他。

所謂問心路,其實也是以幻術為根基。

而且考驗這些未入仙流的人,也不可能太過高深。

沈煉看到了兩個老者,兩個老者卻沒有離他,自顧自的下棋。

三天三夜過去了,沈煉依舊沒有看到其他人出來。

若是常人,該沾沾自喜自己有多出色,不過沈煉沒有多少自傲,因為他有多少斤兩,自己最為清楚。

在這山頂上並不好過,那位天池寒潭的水霧,實在夠冷,冷得沈煉無時無刻不得不運功抵抗。

縱然他八脈俱通,生生不息,可是三日三夜的不飲不食,內氣損耗,可謂嚴重。

其實到如今他也能攝取一點天地元氣入體,但入不能敷出。

其實他還不如就呆在問心路里面,消耗還小很多。

他不是沒有問過兩個老者,可是他們一概不答,也不知道到等到多久。

出了登山那條問心路,便沒有別的路徑,周圍竟是天塹,不可踰越。

除非沈煉會飛。

同時他這上面天風凜冽,沈煉都不敢神魂出竅,怕被吹散,落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等待並不是十分難熬的事情,最煎熬的事,便是未知的等待,沒有預期的等待。

這種考驗,可以讓一個鐵打的英雄好漢,都產生絕望的情緒。

沈煉是人,有心,自然就會有情緒,那種瀰漫的絕望,讓他在瘋狂邊緣。

可偏偏理智又告訴他不可以瘋狂,讓他繼續冷靜。

他胸口有火,頭腦卻冰涼一片。

他很清楚自己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幾乎想要再入問心路,下山而去,只是一種預感又告訴他,下去之後,仙緣就沒有了。

但清醒的理智分析,世上到底仙緣,並非唯獨只有青玄。

沈煉靜靜在兩個老者旁邊觀看下棋,誰都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隨時都可能如火山般爆發自己的瘋狂。

沈煉逐漸轉移注意力在棋盤上,兩位老者每落一子,都要經過很長時間。

他的棋藝不算特別高超,但還能看懂,黑白兩子可謂勢均力敵。

而局面之複雜,更是糾纏不休,套中有套,結中帶結。

這比任何內氣的行功路線,都要複雜許多。

沈煉沒有開口說話,注意力投注在棋盤上。

棋盤上,黑白子各自的餘地越來越少,就要到了收官階段,但很難看出勝負。

只是沈煉看這些棋子落位時,有時候注意到某一顆棋子時,身上就會有個穴位劇烈跳動。

有時候是黑子,有時候是白子,不一而足。

當他把黑白子不斷鏈接的時候,身上的跳動的穴位也會聯繫起來,互相貫通。

人體穴~道密如星辰,甚至許多穴位都不知道功用。

他將棋盤上的棋子,大大小小對應身上穴~道,總計有三百餘個穴~道,其中一百多穴位被他貫通起來,躁動的內氣竟然大為平靜,心中的怒火,亦逐漸平息。

到現在他才明白,這一局棋,竟然有高深的練氣行功路線在裡面。

可惜沒等他觀完這局棋,朱袍老者大手一揮,亂了棋局。

灰袍老者罵道:「你就要輸了,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批三個苗子都到齊了,該向掌門覆命去了。」朱袍老者撚鬚一笑,一副天意如此,你奈我何的表情。

灰袍老者朝旁邊望去,沈煉身後,果然來了個書生還有文弱少年。

至於問心路上其他人,全都被淘汰了,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時間,還能不能再上來七個,湊齊十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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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67章 終乘白鶴去

     盧生正步而前,他身材高大,一步勝常人兩步,呼吸間就到了兩個老者近前,抱拳拱手,甕聲道:「兩位前輩,可是青玄中的上仙?」

朱袍老者看了看盧生,面容含笑,道:「成仙哪有那麼容易,你們三個跟上來吧。」

他從袖中掏出三個紙鳶,迎風而漲,便有半人高,落在地上,迎風展翅,兩隻腳穩穩抓住地上泥土,若不看其面目,當真是栩栩如生,以為是真的白鶴。

沈煉和盧生都是膽大之人,見了也不怯。逕自騎上紙鶴背,兩人相視一笑。萍水相逢,看來今後卻是同門了。

一人孔武,卻是書生;

一人清秀,卻出江湖。

唯有那文弱少年,看著紙鶴,有些心怯,不敢上來。

也不知他是如何過得問心路,更不知他如何度過開山門之前那段險惡時光,難道僅僅憑藉,他存在感較弱?

沈煉觀察他很久,到現在都很篤定,他確實沒練過武功,更無道法根基。

那份對紙鶴的畏懼,的確不是裝出來的。

朱袍老者笑吟吟道:「小娃娃,你怕了麼?」

「我不叫小娃娃,我叫小黑。」文弱少年低聲道,反駁的語氣,很弱。

低著頭,不敢瞧朱袍老者。

「哈哈,小娃娃,你連這個都不敢坐,怎麼趕來青玄的?」

「我要學仙術,一定要拜入青玄。」說到這,少年露出一種堅定地目光,與他怯弱的外表,極為不符合。

「你只想學仙術,不想求長生?」灰袍老者忽然發問,目光如電,語氣森森對著少年道。

少年被他目光一盯,嚇得差點摔倒,可還是認真道:「我只想學仙術,最厲害的仙術。」

「為什麼?」灰袍老者漠然道。

「我要報仇。」

「如果你將來學了仙術,報了仇,又當如何?」灰袍老者繼續迫問。

「我不知道。」少年搖了搖頭。

灰袍老者一揮衣袖,道:「小子向我磕三個頭。」他忽地如此,卻不說緣由,教人驚詫。

「葛師兄你這是何意,沒見掌門之前,經過『天地鑑』察看,證明來歷清白,不可擅自收徒。」朱袍老者眉頭一皺。

『天地鑑』乃是青玄宗門重寶,若是法力足夠,便是九天十地,無所不窺,厲害之極。

灰袍老者深深看了朱袍老者一眼,淡淡道:「那有人擅自給未入門的人,傳授玄極功,又當如何?」

說話間,灰袍老者淡淡瞥了沈煉一眼。

沈煉泰然而對,他已經回過神來,適才棋局的功法,乃是故意傳授。畢竟仙流中人,怎麼會隨意將蘊含功法的棋局擺出來。

同時他更佩服兩人,隨手對棋,居然能將一門玄妙道功藏於其中,不帶刻意,實在是可畏可怖、可敬可嘆。

只是有些不解,朱袍老者為何如此做。

「我哪裡有私自傳授。」朱袍老者打個哈哈,欲要掩蓋過去。

「你叫小黑,那我就這麼稱呼你了,你磕了三響頭,我就傳你仙術。」灰袍老者雖然嚴肅,口氣卻緩了下來,更是不理朱袍老者。

這次朱袍老者也沒有阻攔。

自來徒擇良師,良師亦擇徒,三人能來此,皆是有緣之人。

雖然還需經歷天地鑑一關,但大都是走個過場。

青玄雖然衰微,但還不至於有不長眼的人,敢來玩這套。

其實青玄以前的規矩,都是不用經歷『天地鑑』這關。

只因百多年前出了一件事,方才有了這規矩。

想到那件事,即使以朱袍老者多年的修行,都心有餘悸,不願再回憶下去。

少年老老實實磕了三個頭,跟在灰袍老者身邊。

一陣風起,紙鶴隨風展翅,飄飄遙遙,盧生體型高大,不得不抓緊紙鶴。

雖然有兩位仙家人物護佑,還是面色發白。

畢竟事到臨頭,從高空望下去,足有幾千丈,天風習習,吹動盧生,令他半點都不敢馬虎。

沈煉凝神定性,雖然拋開恐懼,望著前面的雲舟,也不禁感嘆人與人的待遇,差別真大。

灰袍老者雖然看著嚴厲,對那文弱少年簡直關懷備至,若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般,不但沒讓他上紙鶴,而是另外取出一件雲舟形狀的法器,三人坐於其中,遨遊高空,安穩泰然。

就算這樣,少年都緊緊抓著灰袍老者的衣服,不肯撒開。

也不知道灰袍老者看重了這小子哪一點,竟然如此厚愛。

青玄留給外界的景象,其實只是幻術,登山之後,方見得這裡實是天高地闊,分明就是一塊新的大陸,望不見海洋。

過了一盞茶時光,雲舟擺尾,掃出勁風,差點沒把沈煉和盧生乘坐的紙鶴掀翻。

那雲舟俯衝而下,落在一座山峰中。

沈煉和盧生的紙鶴,搖晃一陣,亦隨之下去。

落地之後,撲面而來的清新空氣,令沈煉忍不住深呼吸一口,緩解剛才在高空中產生的眩暈,盧生更是立刻下了鶴背,撐在一塊石頭上,大口喘氣。

到底血肉凡軀,剛才更是生死一線,不在掌握,才有現在的反應。

這周圍天地元氣濃厚無比,若是凡人生活在此中,至少能延壽二十載,且百病不生。

灰袍老者收了雲舟,紙鶴飛入朱袍老者袖中。

在兩位老者帶領下,沿著一條山路上去,左拐右拐,豁然開朗,面前卻是座大殿。

沈煉抬頭,殿上牌匾分明是『青玄』二字,殿門緩緩打開,出現個道童,紮著總角,脆生生道:「兩位師叔,掌門叫我替你們來開門。」

「每次都來這套,掌門師兄也是不膩。」朱紅老者嘀咕道。

實是這位掌門師兄,每次有人到大殿找他,便提前叫道童開門。一次還能讓大家驚訝佩服他的道行高深,次數一多,他們都見怪不怪了,也只有掌門自己還樂此不疲。

灰袍老者咳嗽一聲,拍拍少年的頭,示意他不要怕。

大殿極為開闊,共有兩列樑柱,一邊七根,純青之色,上面雕著古樸的紋路。

再無其餘,唯有殿中有一石塌,道人盤坐其上,白鬚白髮,面容紅潤,只是眉角有著深深的皺紋,有了些許老態。

論其風姿,正如畫中神仙,超然物外。

兩個老者行禮參拜,道:「掌門這三人如你所料,先到了。」

道人身著八卦紫金道袍,睜開眼睛,打量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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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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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8章 上善若水

     道人的眼睛不是特別有神,更無辛去病那種滄桑流露。

甚至雖有神仙之姿,論風采卻還要比蘇先生差一點,可沈煉下意識覺得,道人有種莫測與神秘,甚至不知不覺間,有種想要頂禮膜拜的感覺。

他微微閉眼,因為有道霞光罩上身來。

沈煉身上湧起熱流,直接循著經脈,往眉心祖竅而去。

靈台之中,寂然無表,先天神祇悄然出現,那熱流見了神祇,似乎受到驚嚇,還沒湧進靈台,便已經退去,消散無蹤。

沈煉還沒來得思慮,便有無形巨力,將他往大殿邊上撞去,背後撞到樑柱,整個人貼了上去。

他目光卻是集中在前面,叫做小黑的少年,渾身冒起黑色火焰,頭上罩著一方寶鏡,流下光柱,將他罩在其中,可仍有無形巨力,逸散出來。

朱袍老者和灰袍老者,各自食指和中指並起如劍,滾滾的天地元氣隨著兩人手指方向,無形流去。

駭然龐大,遠遠超出沈煉的想像。

他已經能夠感應到天地無處不在的元氣,更能體會到兩人那可怕的修為。

浩蕩元氣,注入銅鏡之中,那黑火愈發削弱,最後被撲滅。

沈煉聽到兩位老者微微的喘息聲,想來剛才所為,定然耗費不小。

只是他奇怪的是,盤坐的道人,也就是青玄的掌門為何不出手。

那寶鏡落入道人袖中,灰袍老者取出一枚道符,貼在少年額頭。

沈煉和盧生已經走上前去,恰好沈煉看到少年手臂露出的地方,到處都是黑色的紋路,隨著道符貼上,才逐漸消隱。

道人緩緩道:「景清先帶沈煉和盧守義去竹舍休息。」

道人沒有任何詢問,便已經知道盧生和沈煉的姓名,沈煉免不了佩服這仙家手段,能知前因後果,只是不清楚,道人是否知道他修習《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事情。

景清便是那個開門的小道童,沈煉和盧生心知那位少年絕不簡單,怕是道人要與朱袍老者和灰袍老者商議,故而讓小童子帶他們走。

出了大殿,那道童朝沈煉和盧生一笑,身形一幻,隨之出現條巨大的蟒蛇,通體青色,小腹有一根金線直達末尾,更奇特的是,它還有一雙翅膀。

巨蛇口吐人言,還是童子聲音,道:「兩位師兄請坐到我身上來。」

沈煉忽然閃過一句「螣蛇無足而飛」,這條蛇必然是童子的本體,原來它是個妖物出身。

觀其種類,像是神魔志怪中的『螣蛇』。

沈煉和盧生坐於其上,頓時生出冉冉雲霧,看不清東西南北。

最後落在一個建築下,乃是精緻的竹舍。

後方雲海悠悠,霞光變幻,旁邊風吹竹葉,颯颯作響。

原來有處茂密的竹林,離他們不遠。

竹舍建在半山腰,而這山特別高,高出雲海之中。

這位置,幾乎跟雲海平齊。

沈煉和盧守義下了蛇背,巨蛇又複變為童子模樣。

景清童子笑吟吟道:「兩位師兄,我們青玄共有五峰,分別是太乙、清涼、紫府、天元、玉陽,剛才我們在主峰太乙,現在是清涼峰,這裡也是下院弟子居住修行的地方。」

盧守義道:「既然有下院,自然也有上院了?」他素來爽直,故而直接開口。

「然也。」景清點了點頭。

「下院和上院有什麼區別,是不是上院更好?」盧生似乎有些不快,在他看來,若是青玄這等仙流,還分貴賤上下,那真是令人失望。

「上院也算我青玄弟子,只不過其中大都是跟門中修行者有牽連,或是血親,又或是故人之後,有修行的天賦,故而列入門牆。但說待遇差別,卻並不大,之前也有下院的師兄為此向掌門理論,為何都是修行者,卻要分出上下之別,前代掌門卻將他罰去竹海,砍了七年石竹,並說他不知福分,不知為下之貴。」

景清童子雖是妖物化身,卻一身清靈,適才所化螣蛇,沈煉坐在他身上,都沒有感到那種如見到五通邪神那樣不舒服的氣息,其身上更無腥臭。

「看來那位師兄卻沒明白『居下可貴,正如上善若水』,故而掌門才言他不知福分。」沈煉略微思索,便隨即出口。

沈煉猜想那位前代掌門的意思便是『上善若水,幾近於道』,故而如『水』避高趨下,澤被萬物而不爭名利,方才是道者胸襟。

若是著意『上下之別』,落在修行中,非是好事。

景清童子稍稍驚訝,道:「前代掌門是不是這意思,倒也沒有人瞭解,不過當初確實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盧守義有些好奇,他對五經四書倒也熟悉,說到道家經典,卻只是一般,他之所以求道,卻是因為一番經歷,所以才大徹大悟,問道長生。

故而沈煉所謂『上善若水』到底跟這件事有何關係,卻不太明晰。

同時當年還有人說過類似的話,更覺得有趣。

盧守義問道:「不知那人又是誰,仙家歲月悠長,他莫非仍在人世?」

景清道:「那人是誰,卻不能說,只是自青玄立派以來,他的成就大抵在前三之列,而且他大約仍在天地間某個角落吧。」

說到這裡,童子神色複雜,落在他小孩般的面容上,盧生忍不住好笑。

不過景清童子,妖物化身,說不定比他爺爺的爺爺還先出生。

隨後景清忽然一笑,對著二人道:「且不說那人,你們可知道那位砍了七年石竹的又是誰?」

「是誰?」盧守義問道。

沈煉沒有問,心裡一笑,大約清楚了答案。

「你們已經見過他了。」景清童子微微一笑,化身螣蛇,搖尾擊地,掀開陣陣土灰。

隨後空中一團雲霧,溶於茫茫雲海之間。

「沈兄,你說到底是誰,是那位朱袍道長還是灰袍道長,更或者就是掌門?」盧守義向沈煉詢問道。

沈煉搖頭不答,說道:「盧兄在問心路呆了那麼久,不覺得累麼,小弟在頂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現在只想大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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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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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突然想說點什麼

     道主寫到這裡,算是從江湖真正轉到仙門了,開篇其實我幾年前就寫下的,修改幾次後,便成了大家見到的樣子。其實初稿在群裡出現過幾個版本,還好也沒被否定。

大約很早就有個念頭,寫一個系列的書,只是寫道士的時候,當時水平還不夠高,借了同人的皮。

到寫道主的時候,我自認為水平也還不夠,只不過不去寫,永遠不會進步。

這幾年我仙俠的書,其實看的相對較少,真正看完的唯有《滅運圖錄》,然後比較喜歡的便是《太浩》、《大道爭鋒》以及公子的《靈山》。

在我書中,也確實有這些前輩的影子在裡面。

武俠並非我的情懷,仙俠其實我也沒啥情懷,可能生性有些淡泊,對於那種超然出世總歸有些神往,免不了想寫一寫。

如果大家追更到最新章節,大約也會發現,至少道主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能有點新意可看。

其實世上小說的情節,幾乎都被寫過,但是同樣的蛋炒飯,不同的廚師做出來味道也會不同,這也是小說作者至今沒有被讀者拋棄的原因。

道主開頭三十章我雖然不盡滿意,卻也知道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之後確實在節奏上,出現了些許問題,但在長期連載的書中,受限於我的水平,確實難以避免。

寫到目前為止,大約我最鍾愛的便是葉流雲這個人物,放在以前的套路中,其實葉流雲更像是主角吧,他比沈煉更堅強,更有毅力,也的確很有智慧。

放在任何時代,乃至於修仙,葉流雲這種人,都更容易成功,只是在本書中,沈煉畢竟才是主角。

沈煉我很難給他定性,因為他是不斷成長的,在我的筆下,每一章,每一段故事結束,他都是在進步的,至於最終的沈煉會是什麼樣,我也很難具體說清楚。

其實在仙俠小說中,能帶給大家快樂的,未必只是打怪奪寶升級,道者的悠遠,修士對天道人道的探索,以及那種優遊自在,都是大有可寫的。

寫到這裡,不免想起白玉蟾的一首詩,放上來給大家看一看吧:

劍倚青天笛倚樓,雲影悠悠,鶴影悠悠。好同攜手上瀛洲,身在閻浮,業在閻浮。一段紅雲綠樹愁,今也休休,古也休休。夕陽西去水東流,富又何求?貴又何求?

詞中的浪跡天涯,道破胸襟,也希望我有一天能夠完整表達出來。亂寫了這麼多,其實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那就最後提醒一句,今晚大概是沒更新了,請明天白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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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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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70章 蕭蕭竹葉閉疏窗

     這一片竹舍錯落有致,沈煉和盧守義還沒到竹舍門口,那門便開了,出現一個人,頭髮灰白,身上道袍略顯破舊,右邊的袖子是空的。

沈煉覺得他是真的很老,而非掌門道人或者引渡他們進來的兩位老者那樣,外表蒼老,生機卻綿綿不絕。

這個老人給他一種夕陽西下的感覺。

「兩位師弟,隨我來。」老人看了沈煉和盧守義一眼,似乎早就知道他們身份。

沈煉心想或許是那位景清童子,用了別的手段通知過老人。

青玄中人,當真是奇怪,景清來了,都進來,跟老者打個招呼。

當然他也清楚,既然都是求道的修士,怕是多不在乎世俗的繁文縟節。

步入竹舍,才發現這裡面也不小,建築的材料,全是竹子。

也不知道這竹子是什麼品類,堅硬踏實。

沒走多遠,便是一條長廊,底下卻是一條清溪,緩緩流淌。

盧生比沈煉更要熱情,還沒走過長廊,便開口詢問道:「師兄如何稱呼?」

「你可以叫我『三問』。」老人道。

「三問師兄,在下院,現在還有多少人?」盧生問道。

「不包括你們,還有四個。」老人不疾不徐回道。

「聽說每五十年才收十個弟子,三問師兄你是五十年前進來青玄的?」盧生有些好奇,修道五十年,還如此蒼老,當真求道有這般艱難?

「我是一百年前進入青玄。」老人搖了搖頭。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修行?」盧生又問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叫做三問,因為我每天只回答三個問題。」三問道人漠然看了盧生一眼。

渾濁的眼神,出現一絲冷厲,竟而讓盧生再不敢多問一句。

沈煉從頭到腳都沒有多言,只是在觀察周邊環境。

確切的說,這裡的天地元氣特別濃厚。

竹舍就像一個水庫,不斷積蓄外界的元氣,滋潤裡面的人或者物。

底下的流水,也得到天地元氣的滋潤,清澈有神,同時也起到疏導作用。

沈煉實是早已能感受到元氣的存在,也能吸納一部分,卻留不下多少。

縱然這樣,他打通任督二脈後,吸取天地間的元氣,對於五穀的要求已經沒有那麼迫切,可以在龜息狀態下,做到很久不飲不食。

同時也隱約感到了體質的改善,如春風細雨,潤物無聲,時間一久,便能感受到實質的變化。

因此他覺得,呆在這種地方,就算活到一百多歲,都不至於會變得像三問道人這般蒼老。

他覺得青玄並非是世外桃源,與世無爭。

這一點都不奇怪,只要有心,就有情緒,他性情淡然,不喜爭鬥,可不代表別的修士也是如此。

大道萬千,不拘一格,難以說上對錯。

況且沈煉認為求道求長生,也不必定要太上忘情。

若是變成冷漠無情的性格,才能長生不老,那也不是真的長生。

長生應當包容一切,給未來以無限可能,若是千百年如一日,與山中寒石又有什麼不同。

而且這一路上來,朱袍老者、灰袍老者、掌門道人以及景清童子,都有各自的性情。

修士亦或者只是活的更久的人罷了。

至於仙是什麼,沈煉暫時還無法想像。

長廊並非筆直,七轉八繞,不時看到不同的道院。

大抵佈局相似,有些看起來已經許久沒有人居住,枯敗寥落。

最後看到兩間相鄰道院,三問道人道:「你們各自選一間,等掌門處理完手上的事,自會安排你們。」

說完之後,便飄然而去。

盧生搖了搖頭道:「這山上的人,一個比一個怪。」

沈煉笑而不答,指著兩間院子道:「不知盧兄選哪一間?」

「那我就不客氣了,選右邊的。」盧生道。

入了道院,房間裡面只有一張竹榻,別無餘物,當真清苦。

沈煉沒有立即睡去,而是關了房門後,便上了竹榻,閉目靜坐。

等到隔壁盧生,酣睡聲起,才凝神定性。

靈台之中,一片虛無,這次沈煉沒有觀想那尊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祇。

而是在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大大棋盤。

一顆白子落下,緊跟著又落下一顆黑子。

不多長時間,就變得密密麻麻。

他的記憶力特別強大,也不知道全是因為神魂強大的緣故,還是因為觀想法妙絕,能定下心來,不受干擾,可以回溯許多見過的事物。

棋盤複雜無比,還是給沈煉還原出來,與日間無意識相比,現在更能體會到這其中蘊含功法的絕妙。

沈煉本已經能夠吸納天地元氣,逐漸朝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方向進化,可對天地間的元氣,認識還很粗淺。

那棋盤功法,也就是『玄極功』,連通不同的竅穴,就好像將身體當成一塊電板。

不同的線路,勾連起來,隨著天地元氣注入,就會產生出乎意料的效果。

以往沈煉好似一個大漏勺,元氣進來便出去,留下不下多少,連維持生命活動都不夠。

要不然,他早該能夠斷絕煙火。

沈煉運行著玄極功的行功線路,同時用來印證天地元氣對身體的作用。

以往天地元氣能夠留存的量太少,現如今他能夠獲得更多的反饋。

神魂之力,亦慢慢逸散在四肢百骸當中,對身體進行更加細緻入微的觀察。

若是有旁人看見,便會瞧到沈煉身周似乎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將他身子掩蓋,若隱若現。

某一間道院中,三問道人和另外一個道者對面而坐。

道者遠比三問道人年輕許多,看起來才三十餘歲,濃眉大眼,青色道袍。

年青道者說道:「洪師叔這麼多年,總算等到一個能修煉『紫微洞玄真解』苗子,所以才這麼迫切就傳了他『玄極功』。」

「除了師叔,三千年以來,便是沈煉過問心路的時間最短,可見其心神強大,自是修煉『紫微洞玄真解』的絕佳人選,洪師叔當然心切。」三問道人淡然回道。

年輕道者嘆道:「真想知道那位師叔到底是何等風采,你的手臂便是他奪去的,居然讓你對他沒有多大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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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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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71章 黃粱一夢,三生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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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問師兄,既然你天年將近,何不去求掌門,要一顆外丹,至少可再延壽三百載。」年輕道者,正色而言。

「丹成無悔,縱有外丹,不過多痴活一段時間,還不如早入輪迴。」三問道人冷然回道。

「這世上真有輪迴麼,我只求今生,不求來世。」年輕道者彈衣而起,悠然出門。

一片月光,冷幽幽照進來,恰好到三問道人足下。

月光好似沙子,不斷聚集,最後成了一個人形,赫然便是三問道人,衣角紋飾,無一不栩栩如生。

道人關上了房門,月光散去,室內幽然。

論起出竅後,神魂凝聚,吸附月光,以致和生人無所區別,又不知比沈煉的神魂要強大不知多少。

沈煉固然也可以吸附天地異力,比如月光之類,生出人形,卻不可長久,也很難達到這種凝若實質的效果。

可是若論神魂的境界,兩人其實並無本質區別。

當然沈練是瞧不見這裡情形的。

隨著元氣聚集入體內,沈練的神魂之力,極度細微的觀察元氣入體,引起身體的變化。

那種感覺,好像是一個人,長期在沙漠行走,乾渴得要命,突然遇到一片綠洲,尋到水源,又重新補充了自己身體的水分。

元氣的神秘不僅僅如此,當沈煉神魂之力滲透入元氣當中時,忽然陷入一種很奇怪的境界。

並非所有的元氣都留在體內,還是有元氣洩露出來。

沈煉的神魂之力寄託在其中,亦隨之到了體外。

跟過去無數次神魂之力逸散外面,得到的感知不同,這一次世界再不是如他眼中看到的世界。

許是這裡的竹舍元氣比他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濃厚十倍百倍,好似在一個放大鏡下,他看到了過去從沒有看到過的景象。

這種奇怪的感觸,令他感受到這世界除了元氣之外,還有八種永恆不變的力量,構成了整個世界。

很難形容,他彷彿一會暢遊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一會落到厚實的大地。

看到大地凸起,積土成山,風雨興焉,聽到九天雷鳴,大雨淹沒了土地,漸漸成為湖海,陸地上森林密佈,後來又燃起熊熊大火。

他忽然想到了易經,天地山澤水火風雷八種卦象。

八種不同的力量,在元氣的聯繫下,不停轉換,構成了真實的物質界。

至於其中轉換的道理,他完全不明白。

更無法牽動這八種力量。

從他體內出來的元氣,重新融入天地自然中的元氣中,魂力再無包裹,又到了沈煉平時那種感知。

沈煉心中一動,從窗櫺中洩露的絲絲月光,被他剛剛逸散出去的魂力吸附。

月光不斷凝聚,最後形成一點晃動不定的火焰。

魂力居然沒有以往那種,被快速消耗的感覺。

蕩蕩悠悠,來到他面前,沈煉睜開眼睛,緩緩吹了一口氣,熄滅火焰,那絲魂力回到體內,與原本的魂力相比,多了一分堅實的感覺。

******

第二天清晨,盧生早早來敲沈煉房門。

一夜休息,看來他是養足了精神。

在長廊閒走,盧生道:「沈兄你是可以不食煙火了?」

沈煉道:「還差點火候,倒是盧兄在問心路呆了那麼久,也沒進食,相比已經到了辟榖的境界吧。」

盧生看似大大咧咧,但能入青玄的,豈有簡單人物,問心路說難難不住沈煉這種神魂強大,心智堅硬之人,說易卻也並非易事,知道是假。可未必能走出來。

「沈兄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並不想你們這種人,從小修煉內氣,而是自幼攻讀四書五經,我十二歲就中了舉人,在去年也就是十七歲時,便去趕考,當時我在路上,住了一家客棧,若無那番遭遇,怕是我現在都可能金榜題名了。」盧生說起這件事,神情有些奇怪。

「不知盧兄經歷了什麼,才生出向道之心。」沈煉神色平和,隨口****。

「那時我旅途勞頓,便在客棧準備住下,這家客店最有名的便是黃粱飯,我是久聞大名,進去後,就叫了一碗。那黃粱飯要現做,方有滋味,我便找了張桌子慢慢等著,桌子上還坐著一個道長。

我當時實在困得很,那道長便拿出一個小瓷枕讓我睡下,我把瓷枕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立刻就睡著了,我當時睡著,立刻就進入了夢鄉,做了一場享盡一生榮華富貴的好夢。醒來的時候黃粱米飯還沒有熟。

說實話,我少年成名,正是致力功名富貴的時候,可是那一場夢做下來,卻覺得興味索然。

忽然就生出了道心,想要求道尋真,看看這世界,是否也如一夢。」

盧生好似把這事憋在心裡已久,說出來十分暢快。

沈煉心裡一笑,想到前世看到一個新聞,說是某個學生看了一本小說,那主角也是因少時的一場仙緣夢遊大千,發下道心走上求道尋真的修道之路,便有樣學樣,離家出走到附近的道觀去拜師,最後被觀裡的道士通知家長,挨了一頓炒竹筍。

盧生看著魁梧,其實年紀也不大,他離家萬里,跑到青玄來求道,不知道其父母知道不。

盧生既然能少年中舉,顯然是受過良好教育,在這世上所謂寒門出狀元,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科舉在這世上推行了許久,普通人家的孩子,受到的教育怎麼能夠與豐厚殷實的人家相比,但論破題,有錢的人,可以延請名師,親身指點,尋常人家哪裡有如此方便。

他想到這些,又不免聯想到自己,其實也算是極不負責,離開沈家,求仙問道,當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盧生看到沈煉笑起來,問道:「沈兄何故笑之?」

「我只是在想,盧兄這千山萬水走來,家裡人會不會擔心。」沈煉收斂笑容,緩緩說道。

「我是打算十年就修道有成,然後若這不是一場夢,便幫助我父母也長生不老,我留了家書詳細說過情由,他們會理解的。」盧生十分認真說道。

「這位師弟倒是自信得很,十年修道有成,便是佛陀、道主轉世之身都沒這麼快的修行速度。」長廊一側,有個年輕道者倚靠著欄杆,雙手環抱,看著兩人,笑吟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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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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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72章 半生修行無人識

     沈煉心知昨日三問道人說過,整個下院還有四個人,那麼這位年輕道者,多半是其中一個。

「道無止盡,豈能有成,盧兄只是想要修煉到能澤陂父母的地步,十年或許太短,也並非不可能。」沈煉悠然出口,替盧生解圍。

「沈師弟倒是道性深厚,可說『道無止盡』,未免有些偏頗,你若是在平地,看那東海,自是無窮無盡,如果到了數萬丈的高空中,那東海不過泥盆。求道有成,超脫萬劫,豈非你可以想像。」年輕道者呵呵道。

「這位師兄言之有理,你現在莫非已經到了所謂『泥盆』的境界。」盧生嘿嘿笑道。

年輕道者最引人矚目便是那雙濃眉,此刻眉梢一挑,好似兩把利劍,去勢急迫。

他環手抱胸,口中吐出一道勁風,沈煉便感應到元氣變化,好似一道龍捲風憑空而起,無形流去,方向正是盧生。

沈煉心下有了判斷,年輕道者是個『大道如淵,不在口舌』的人。

盧生挑釁,他自不會毫無所動。

他本欲幫盧生一把,卻又住了手。因為他想到盧生千山萬水前來,又在入門之前那段時間,毫髮無損,更過了問心路,豈是尋常書生。

適才盧生雖然吐露了一些心跡,卻沒有說到重點。

沈煉不為所動,盧生卻立刻反應。

他腳尖點地而起,飛得並不高,那流風,正如龍卷,頭部尖厲,好似一個無形的大鑽頭。

盧生其周身形成一層棉質細密的勁風,竟而讓盧生在空中穩定住,暫時擺脫大地引力。

更避開了那小鑽風,好如青蟬抖翼,霎時間來到長廊一側,腳尖踢向年輕道者的頭部。

年輕道者處變不驚,雙手依然環抱胸前,稍稍偏頭,在毫釐之間,讓盧生一擊無功。

盧生再用另外一隻腿,繼續攻去,二擊不中。

他勢頭已經盡了,整個人向年輕道者撲去。

這一撲極有講究,雙膝破腹,雙肘敲胸,兩隻手卻向對方的咽喉卡去。

難得便是這一招,順滑自然,勁力奇妙,速度快如閃電,很難防備。

盧生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沈煉暗暗一嘆,差距太了。

等他將年輕道者全身罩住的時候,年輕道者卻忽然消失不見。

盧生抱住了年輕道者依靠的廊柱。

盧生抱在廊柱上,好不尷尬,立刻撒開手,卻跌了下來,可是他身材看著高大,平衡卻極好,一隻腳跌在地上,沒有摔倒。

剛才那一撲雖然簡單,卻有種返璞歸真的味道。

而年輕道者到這樣卻又靠著對面的廊柱,呵呵笑道:「白石道人的八步趕蟬,有點意思,只是白石道人當初年少時曾用這一招,直接撲殺了西荒的蠻族一位練成銅皮鐵骨的巫修,而如今你也只能用來撲根破木頭。」

盧生面色一紅,他剛才雖然沒用全力,怕傷了人,可是自己到底被年輕道者耍了,即使全力而為,結果也沒有什麼改變。

以往他用這一招無往而不利,而且這招既是技擊,也是輕功,此來千山萬水,皆是仗此防身,沒想到到了青玄中,連人家衣角都抓不到。

這八步趕蟬可不是隨意亂撲,用勁之前,神意在先,鎖定敵人,方才隨機而動,無所不應。

年輕道者迷惑了他的神意,他便是這一招威力再大,都落不到實處。

而八步趕蟬,也正是盧生黃粱一夢後,遇見的道人所傳,青玄也是經過對方指點而來的。

盧生道:「這位師兄你也只是比我多修行了些歲月而已,若是我到你這年紀,未必就比你差了。」

年輕道者哈哈大笑道:「出神已非易,入化亦自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

道歌裊裊,年輕道者已經消失在長廊中。

盧生向沈煉詢問道:「這廝說的是什麼?」

沈煉搖了搖頭,突然向旁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三問道人說道:「三問師兄,剛才那位師兄是誰,他所言又是什麼意思?」

盧生這才發覺三問道人,對方來得無聲無息,他幾乎沒有感應。

青玄當真處處藏龍臥虎,他不禁稍稍瞥了沈煉一眼,這位同齡人,比起青玄其餘人的神秘,也是絲毫不遑多讓。

「此事你們不問,到時候也會有人給你們解說,既然問起,就不妨給你們講講。

適才陳師弟何謂『出神』『入化』,便是修行的兩個境界。

自來修道法門萬千,境界不一而足,甚至不分前後,後來道主傳法,才定下了我道門一脈的修行境界。自此之後,乃至於大千之外,星河深處,我道門一脈的仙流修行,大抵沿用道主定下的法境。

此舉也被修行界廣為人知,稱之為『一言而定萬世法』。

得長生之前,大抵有九個境界,分別為:

養氣、通脈、竅動、蘊魂、出神、入化、還丹、歩虛、破妄。

破妄之後,便可稱之為『仙』,長生不死。

陳師弟本名忠信,號劍眉;五十年前入了本派之時,一點修行基礎都沒有,可他三年跨越五個境界直抵『出神』,十年而『入化』,近些年來修煉『無形劍訣』,離陰神抱氣的『還丹』境界,只有半步之遙。

隨時都有可能『還丹九轉』,走上真正問鼎長生之路。

之前劍眉只是調戲一下你們,若是認真起來,怕是我也攔不住。

掌門近乎天人,又執掌『天地鑑』,隱約可見未來,曾給他一個批語:

半生修行無人識,一朝得法天下驚。

故而宗門師長,都在等他還丹一成,下山行走,重振青玄聲威。

只是他『入化』四十年,遲遲沒有還丹,山中有了閒言碎語,道他花開謝早,辜負掌門厚愛,這些話,料來已經傳到他耳中。

也因此,剛才盧師弟的話,有些刺激他,才向盧師弟動了手。

不然以他的道性,哪裡會妄動嗔怒,只是因為卡在關口太久,一時難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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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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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 問道之難

     沈煉突然有些理解這位陳劍眉師兄,以超卓的修行速度,抵達尋常修行者或許一輩子都未能企及的境界,然後在這境界停留四十年,不得寸進。

這種落差感,帶來心理上的壓力,如果不是他自己,外人很難想像。

四十年的時間,已經不短,足夠一個人從出生到經歷人情世故,有時候若是一個王朝短命,甚至都撐不過四十年。

接近四十年時間,看不到進步的希望,不知道如何突破,修行如長夜,不知黎明何時來到。

只是思索一下,就令人覺得可怖,何況陳劍眉已經掙紮了四十年。

他仍舊能夠抑制自己的脾氣,沒有一言不合,逢物便殺,足見得其道性之堅。

沈煉開口問道:「之前師兄所言,修行境界的還丹,要到這一步,是否格外艱難。」

戚三問微微嘆息,他右袖空空,獨臂而立,更顯得孑然,道:「從『養氣』開始到『入化』,有修行的天資,加上一分毅力,遲早都能達道。

還丹卻區別於此前任何境界,又稱為『問道之難』,最厲害者丹成九轉,並且唯有丹成六轉以上,方有成就長生真人的希望。

而還丹之途,雖然各有緣法,不一而足,總結起來,不過三條。

第一條道路,便是將自己的陰神寄託在一顆早已成型的『外丹』上面,溫養入體,可以延壽三百載,一如還丹修士。

只是陰神寄託『外丹』,最多不過三轉,可謂無任何希望再進一步,三百年後,仍為土灰,而且寄託『外丹』,因為兩者非出同源,本性靈光亦會被逐漸消磨,如若還有來世,也再難有入道的機會。

第二條道路,乃是以『仙丹』為靈引,丹成幾轉,皆由『仙丹』品質而定,可世間能丹成六轉以上的『仙丹』,怕是比長生真人還要稀少。至於『丹成九轉』,便是傳說中,都沒聽過。

第三條道路,就是以神魂抱氣,形神合一,結成金丹,一旦成就,大抵在七轉以上,甚至丹成九轉,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唯有以這條路成就的還丹修士,方可稱一聲『金丹』有成。

前兩條道路皆有跡可循,唯有第三條路無跡可尋。有人化了三五十年乃至於一百年修至『入化』之境,卻在朝夕之間就成就『還丹』。

有人二三十年間就修至『入化』,可直到大限到來,都不得『還丹』,前人縱有對此的無窮論述,也無法總結出如何『還丹』。」

盧生好奇道:「仙家手段,難以測度,當真就沒有哪位長生真人可以指點如何『還丹』?」

三問道人心道:便是有,怕也只能是他了。

想到那人,心中不知是敬還是怕,或者兩者皆有。

「便是長生真人,也無法讓你知道你該如何『還丹』,況且以你的資質,若要到『入化』,都是三五十年後的事情了,到時候再想這個問題都不遲。」三問道人淡然回道。

隨後他神色稍動,又道:「出去吧,掌門要見你們。」

三人走出竹舍,外面景清童子所化螣蛇早就等著。

經過昨天的事,今天盧生更加沒有什麼不適應。

只是今日,三問道人卻和他們一同前去。

半空雲海之中,景清童子懶洋洋開口道:「小三兒,你怕是最後一次坐我背上了。不過你師父、你師祖我都背過,全都死了,也不差你一個。」

盧生聽見景清童子居然如此稱呼三問道人,又想起景清童子叫他們師兄,差點沒笑出來。

他卻不知,青玄中人,其實輩分規矩並不大,只因景清童子,不列門牆,而是守山妖獸,當初青玄祖師為防景清將來倚老賣老,故而讓他稱門中任何人都為師兄,並且只聽從掌門的法令。

蛇性陰冷,本就對這些東西分外漠然,只因到底在青玄仙門中廝混久了,有些人性,故而在三問道人日薄西山之際,有些感懷,多說了幾句。

他叫別人師兄,其實跟叫別人****並無區別。

景清喚三問道人作『小三兒』反是另眼相看。

其中究竟,沈煉和盧生難以明了,唯有三問道人明白,這青玄山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他都有感情,其實分外捨不得這人間世,景清本是無情妖物,尚且對他有些感懷,更令他心中慼慼。

螣蛇在雲海飛馳,忽然一頓,景清悄聲道:「小三兒,女魔頭來了,我要逃命,你自己帶人去掌門那。」

盧生和沈煉嚇了一大跳,因為景清一抖,他們從蛇背上,顛下來。而景清更是飛虹般,穿過茫茫雲海,眨眼就看不到蹤跡。

高空之中,任是他們精鐵造成,這一跌下去,本來也得粉身碎骨。

還好三問道人空著的右袖,突然伸長,好似一匹長練,將二人絞住。

落在一梭雲舟之上。

高空之中,有道清音傳出來「該死的小蛇,我只是借你內丹用一下,怎麼這麼吝嗇,這次別讓我抓到,不然非得讓你把偷吃我的朱果,全吐出來。」

沈煉聽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只是天風習習,雲海茫茫,哪裡知道那人長相。

清音越去越遠,沈煉才想到:這不正是那日在那條怪河遇到的女子的聲音。

以三問道人的法力,似乎載著三人,雲舟沒有那麼穩當。

搖搖晃晃,好在終於還是到了主峰『太乙』。

三問道人輕車熟路,到了大殿。

這次沒有景清童子開門,三問道人自己推門進去。

如上次一般,掌門道人盤坐在石榻上。

這一次,掌門道人比昨日沈煉他們所見,居然要年輕了不少。

三問道人卻驚訝道:「掌門師伯到底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是看出,掌門道人雖然變得年輕,卻極有可能是傷勢加重的徵兆。

這其中的緣故便是因為,掌門道人因為百年前那事,受了重傷,修煉了一門秘術,將體內生機鎖絕,不~洩露半分,才會導致外表蒼老,不同於門中其餘幾位師長。

現在外表恢復年輕,絕不是因為傷勢,而是因為鎖住的生機,流逝出來,造成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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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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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殿中三叩首

     掌門道人擺擺手道:「此事無妨,先讓沈煉和盧守義做過這入門儀式。」

三問道人退到一旁,他平生最崇敬的便是掌門,因為雖然非是掌門親傳,可是他師父、師祖去後,修行上的問題,皆是掌門親自指點。

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沈煉和盧生列於掌門道人之前。

但見得掌門面容肅然,道:「遂古之初,無人傳道,後來世間神佛顯聖,方才有正規修行的法門流傳,叫我等芸芸眾生,有了長生希望。

後來太乙道主定下長生之前修行九境,算是整合了我道門雜亂的修行層次,亦是正法之途。

本派元清祖師,當年便在太乙道主座下聽法,後來道主消隱,便在此山傳下了青玄一道。

青玄五峰,處處皆有道主餘韻,有緣者自可以領會,助益修行。

自元清祖師以下,本派共經歷了三十三代,出現了四十位長生真人,皆在太微閣留下法~像。

其中一些真人或是遭劫隕落,或是遨遊星河,目前本派僅有一位真人,鎮守山門,若是成為真傳弟子,你們自有機會見他。」

盧守義問道:「什麼才是真傳弟子?」

「以自身之力,『還丹』有成,便是真傳,也是我青玄真正承續道統的弟子。」掌門緩緩回道。

「請問掌門,真傳弟子,和普通弟子,有什麼區別?」沈煉忽然問道。

這段時間,他很少表現自己,而是在默默觀察青玄。

其實總體說來,所遇到的無論是三問亦或者掌門等,都沒有特別大的架子。

當然對他們的修為境界,沈煉更是看不透,或者沒有參照。

掌門微微粘須,輕聲笑道:「沈煉你覺得會有什麼區別。」

沈煉直面掌門,泰然處之,道:「有別於行,無別於心。」

掌門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道:「沈煉既然洪師弟傳了你玄極功,那你也不用再去尋找別的什麼行功法門了,近來門中陰玉不足,你便去幽河每月採集二十塊出來,到時交付於我。」

三問道人遲疑道:「掌門二十塊是不是太多了。」

「多麼,那就再加十塊,每月三十。」掌門輕聲回道。

三問道人不敢再出言,沈煉看不出喜怒。

三問道人見到沈煉神色,微微搖頭,這小子還不知道幽河的厲害處,三十塊陰玉,讓他每月去采,都大有苦頭,莫非是剛才沈煉機鋒太重,掌門才罰他做著苦差事。

掌門又道:「沈煉你可願意?」

沈煉點了點頭。

掌門又對著盧守義道:「白石道人早已傳信於我,況且你能過問心路,足見道性,今後便做貧道入室弟子,隨貧道修行,當然限於規矩,你仍舊得在下院居住。」

盧守義先是一喜,又看了看沈煉,說道:「師尊,要不你也收下沈師弟,他資質悟性,比我好多了,而且早有修行的根基。」他倒是機靈,這麼快就改了口。

掌門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沈煉拜何人為師,用不著你教貧道。」

隨後掌門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候著,三問留下。」

沈煉和盧守義只能告退。

盧守義和沈煉出了大殿,才道:「沈兄沒想到我居然能拜掌門為師。」

沈煉微微笑道:「盧兄要好好把握,爭取早日還丹,問道長生。」

盧守義道:「那是自然,只可惜師尊沒有把你一同收下,難道是讓你拜入那天的朱袍師叔門下。」

「誰知道呢,能入仙流,習得長生法,我已經知足了。」沈煉似乎並不在意掌門對他有些苛刻,或者不待見。

說來也是他不會信,如青玄掌門這種,得道高人,會如世俗中人一樣,帶著偏見看人,其中定然有別緣故。

若是拜入掌門坐下,便可還丹九轉,長生問道,那青玄早就是個個長生了。

之前的所謂陳師兄,更不會卡在關口,四十年不得寸進。

入青玄是為了更加瞭解修行,而不是靠人修行,沈煉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

三問說道:「掌門似乎並不喜歡沈煉。」

「這孩子闖過問心路的時候,其實我也在觀察,確實見性明心,可造之材,洪師弟更是一定要我讓他收沈煉為衣缽,當然我確實沒有答應。」

「這又是為何?」三問道人格外疑惑,修行路上,資質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不可或缺,況且沈煉神魂深厚,定性佳妙,如果修煉洪師叔的《紫微洞玄真解》,怕不是在入化之時,能成為還丹之下第一人,甚至大有可能連還丹六轉以下的修士,都難以與他匹敵。

「天機不可洩露。」掌門道人淡然一笑,高深莫測。

「師伯又為何要答應白石道人,收盧守義做入室弟子。」三問道人對此更不能理解。別看掌門如此輕鬆收了盧守義為徒,實際上掌門之前只收了兩個弟子。

「盧守義『俠義交友,純心作人』,將來成就,其實或許在劍眉之上。我雖然給劍眉批語『半生修行無人識,一朝得法天下驚』,卻怕他剛過易折,將來令人惋惜。」

戚三問沒想到掌門這麼高看盧守義一眼,實是想不通這小子,將來能有機會超過陳劍眉。

掌門又道:「說完這些瑣事,便是該輪到你了。」

「弟子愧對師伯。」三問道人低下頭。

「你現在若是找我要外丹,我還是會給你。這東西門中雖然不多,我還是能捨下這張老臉,給你一枚。」掌門瞧著三問道人,隱隱有些嘆息。

「弟子若是要了,上院的師兄弟又當如何安撫,多活三百年的機會,誰不想要,況且弟子也不想苟活三百載,只希望來世還能拜入宗門。」

「躁性者火熾,遇物則焚;寡恩者冰清,逢物必殺。凝滯固執者,如死水腐木,生機已絕。此三者皆非修道之人,你便是太凝滯固執了,罷了罷了,隨你去。」

大殿之中,三問道人跪下來,用近乎朝聖的態度,向掌門磕了三個響頭。

三次叩首,次次見血。

掌門也不攔著他,任他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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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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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至此入仙流

     沈煉和盧守義在外面,也不知道大殿中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等了一會,才聽到裡面掌門道人的聲音,正是讓沈煉獨自進去。

而非讓他新收的弟子,盧守義也一同進去。

沈煉入內,三問道人已經不在。

掌門瞧著沈煉,微微一指,以沈煉的敏銳,竟然對這一指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似乎這簡簡單單一指,穿透了時光,讓他避無可避。

掌門明明坐在石榻,沒有起身,可那食指確確實實點在了遠在丈許外的沈煉眉心處。

冰冰涼涼的氣息,侵入沈煉眉心,他腦海中多出一段文字以及圖像,正是他從棋盤學會的玄極功的完整版本,甚至還多出一些註解和心得。

自來便有道統傳承『不立文字』的說法,沈煉第一次遇到這遭事情。

說不出喜還是驚,他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已久,此乃煉神之法,凝心定性,每逢大事,反而愈發寧定。

沈煉閉目一會,然後才睜開眼,微微躬身,傳法之德,不可不禮。

掌門面容終於現出一分讚賞,道:「無故加之而不怒,卒然臨之而不驚,沈煉你的確稱得上一句『道性深厚』。」

「掌門讓我單獨進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誇我。」沈煉神色泰然,修士處事,自然不能以尋常猜度,但只要有心,有情緒,任何人做事,都不會是無跡可尋。

他以極快的速度,走過問心路,連那位朱袍老者都恨不得立刻收他為徒,還提前傳功,可見即使再仙門之中,他的資質也是上上之選,掌門既是道者,又執掌仙宗,絕不會故意苛待他,這一點沈煉確信自己判斷無物。

無論是人是妖,還是別的生物,只要還有情感,就不會無慾無求,修士自也不會例外,沈煉不會患得患失,正如當初面見狐仙辛去病時,既來之則安之而已。

有此心定,淡然相處,更無介懷。

「於我輩求道之人而言,他人毀我謗我,讚我譽我,皆是雲煙,可有可無。宗門五十年一度開山門,問心之煉,選拔~出來的十人,雖是有緣,但主要還是選拔一點新鮮血液,像你這般,竅動之前,便能神魂離體的,其實罕見難得,便是青玄之外,任何仙門,都會收下你。」掌門一臉平淡,可是內容,誇足沈煉。

「我既入青玄,便不會想去其他地方。」沈煉出聲回道。

「其實似你這般,要麼便是前生修行深厚,在還丹之上,要麼另有煉神絕妙的法門,只是我青玄元清祖師曾言『既入我門,不問前塵』,所以貧道也不過問你的秘密,我讓你去幽河採集陰玉,非是刻意刁難你,你到時自會明白我的用意。」掌門依舊莫測高深。

******

幽河的存在,可比青玄仙門還要久遠。

裡面的河水非江河湖海之水,而是黃泉之水,有形無質。

所以落羽既沉,河上片木也無。

這些都是沈煉從青玄宗的太微閣獲取的資料。

沈煉在此之前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在青玄的祖師殿,參拜開派元清祖師遺留道蛻,同時點燃了命魂燈,將來若是沈煉道隕,命魂燈也會隨之熄滅,是青玄宗用來察知外出遊歷弟子,是生是死的重要手段。

第二件事便是去了天元峰『戒律堂』,記授青玄門規,戒律堂的執法長老乃是當日所見的灰袍老者,本名『葛淵』,乃是青玄中還丹修士之一。

同時他也知道當初那位想收他為徒的朱袍老者,叫做『洪千崖』,同是宗門的還丹修士之一,乃是同在天元峰『善功堂』的長老。善功堂乃是掌管青玄大部分修仙物資的地方,上到掌門,下到普通弟子,要一些物資,都得以善功換取,至於善功獲得,一者每月會對應不同修為發放相應善功,二者會通過發佈一些任務,令宗門中人通過完成任務獲得善功。

青玄五峰,除卻主峰太乙為掌門所居,其餘四峰各有不同。

清涼峰為下院弟子所居,玉陽~峰為上院弟子所居。

其中四峰天地元氣,依次以清涼、玉陽、天元、紫府,逐漸由薄到厚。

天元、紫府二峰只有還丹以上的修士,方可在其中開鑿洞府。

下院弟子人數極少,居住的清涼峰天地元氣也是最少的,但是有一個好處,便是人人皆可拜入天元、紫府二峰中的還丹修士門下。

至於上院弟子卻無此待遇,當然他們其中幾乎都與天元和紫府二峰中的宗門長老沾親帶故,先天上並不缺乏人指點。

同時每隔兩月,更有門中長老說法,為一眾弟子解惑。

青玄規矩雖然不少,但最重要的便不可同門相殘,若是發現,便會被戒律堂懲戒。

只是沈煉卻不清楚當日那個少年,按理說也該在下院居住,可是據傳他被葛淵親自帶到洞府傳授道法。

葛淵除卻戒律堂執法長老之位以外,更是天元峰的首座,原因只有一個,他是憑藉自身之力,還丹七轉。

道術、法力皆是天元峰之冠,有望長生真人。

宗門中其餘還丹修士不在少數,如葛淵這種自身之力還丹的,寥寥可數。便是在整個修行界,能夠還丹七轉,皆是一時人傑。

便是同在天元峰的洪千崖,亦是靠著一枚『仙丹』,作為靈引,還丹六轉,卻遜色葛淵一籌。

兩人皆是在百多歲踏入『還丹』之境,所以外表蒼老。

其實對於修士而言,外表是老是少並無關係,到了還丹之後,自有辦法恢復青春,可是二人並沒有這麼做。

紫府峰天地元氣濃厚,僅次於主峰太乙,還丹修士也不少,其中『太微閣』更是青玄典籍所在,更有諸位長生真人遺留的法~像,裡面有他們的道意留存,只是卻在太微閣第二樓,非『還丹』以上的修為,不得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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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76章 有苦自難言

     沈煉做的第三件事,便是去了太微閣,在第一樓查找了修行界常見的資料。

世上修行宗門,數不勝數,可能出過長生真人的門派並不多。

而目前還有長生真人鎮守的仙門,更是少之又少,這種門派,皆是玄門正宗。

萬年來風風雨雨,依然能屹立不倒的道家仙門,唯有四大道宗,青玄便是其中之一。

佛門修行有別於道家,天下叢林,星羅密佈,門戶之隔,遠比道家小得多,卻也有所分別,統共有八種流派。

一是三論宗又名法性宗,二是瑜伽宗又名法相宗、慈恩宗、唯識宗,三是天台宗,四是賢首宗又名華嚴宗,五是禪宗,六是淨土宗,七是律宗,八是密宗又名真言宗。

簡而稱之為『性、相、台、賢、禪、淨、律、密』八大流派。

佛法廣開方便之門,證如實之道,但由於接受者的智慧、福德程度,即根性的高下不一,以及出身乃至於所處環境的不同,或者對於佛法的認知、修行的偏重,才分出這些流派。

八大流派出過不少高人,更有一位高僧做了首詩,道出八派本末,此詩正是:

密富禪貧方便淨,唯識耐煩嘉祥空。

傳統華嚴修身律,義理組織天台宗。

佛門八大流派最後皆是證『阿羅漢果位』,與道家長生真人相差彷彿。

長生真人又分為地仙、人仙、神仙、鬼仙,青玄一門的功法,破妄之後,皆是地仙。

人、神、鬼三仙皆非正統,更不是由修行九境而來,沈煉在太微閣第一樓也沒找到關於這些的詳細資料。

因為修煉之後,記憶力都不會太弱,所以太微閣第一樓的資料都不會外借,就算普通弟子,花個一兩天,都能記住其中關於修行界信息的大部分內容,甚至靠著師長閒談,也能知道。

除卻佛道之外,更有妖魔九道,邪道五教,亦有不世出的人物。

當然第一樓其中也有些道術、劍術之類,沈煉卻沒有細細研究,畢竟這些東西記下來容易,要想完全理解,用之實踐,還是要花費不少精力,因為他首要任務,便是在幽河採集陰玉。

雖然掌門沒有說他一個月內沒有完成三十塊任務,有何懲罰,沈煉也不想輕易嘗試後果。

青玄的幽河,便在與主峰太乙相鄰的紫府峰後面,不知其源頭,更不知其最終流向,沈煉已經知道當日所見的白衣人,乃是出自九幽黃泉的招魂使,只要在日落之前,離開幽河附近,便不會遇到。

九幽是極為神秘的世界,就連沈煉查找的資料當中,都僅有隻言片語,更沒有確切提到是否有輪迴存在。

倒是幽河皆是陰魂之力,經過機緣巧合,其河底便會零零散散凝結出陰玉。

陰玉可以用來製作玉符,佩戴在身上,有凝神定心的功效,修煉內氣時,有這樣一塊玉符,可以極大程度上避免走火入魔。

可是煉製這種玉符,卻至少需要還丹級數的法力,所以玉符難得。

畢竟還丹修士也不是苦力,哪裡會有閒情逸致花費許多精力制符,用來給小輩使用。

而且在幽河採集陰玉也是苦差事,沈煉現在實實在在感受得到。

他上次只是沾了一點幽河之水,便讓神魂痛不欲生。

陰玉沉在河底,便是以他的檀木劍都挑不著。

當然沈練可以都不會這樣做,或是絞盡腦汁找其他取巧的辦法,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掌門的用意。

沈煉脫~光了衣服,潛入幽河之中,幽河河水,滲透入血肉,不斷腐蝕他的神魂之力。

肉體上的疼痛,沈煉尚且可以用強大的精神的之力來隔絕,可是作用於神魂的劇痛,沒有任何辦法抵擋,只有生生承受。

沈煉在潛入河水時,雖然痛苦萬分,亦然以絕大的毅力,運起《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之力也如內氣一般,遊走各個經脈和竅穴,吞噬肉~身的精氣和元氣,來補充因為幽河河水被腐蝕掉的神魂之力。

一來一去,雖然沈煉的神魂越來越弱,可是和肉體的聯繫也越來越緊密。

更難的是,他還得分心,尋找河底的陰玉。

因為神魂上的痛苦,並不會因為他神魂和肉體聯繫越緊密,而有所消減。

同時他若是神魂不吞噬內氣和血肉精氣,更可能傷及根本,在幽河中支撐不了片刻。

終於抓~住一塊陰玉,沈煉也快到了極限,奮力又上了岸。

幽河落羽即沉,所以到了河中,也不會半浮半沉,被水流沖走。

這一點減輕了沈煉許多麻煩。

當然恐怕也沒有血肉生靈,願意在幽河中,練出一身水性。

幽河的河水,便是在周身佈滿罡氣,都不能隔絕,沈煉懷疑就算還丹修士,神魂強大,進入幽河,也要吃痛。

上岸之後,身體中內氣幾乎一空,好在青玄之中,就算元氣最薄弱的地方,都遠比世俗界濃厚許多。

沈煉運起玄極功,元氣滾滾而入體內。

他八脈業已暢通,玄極功喚起身體許許多多竅穴,連成線路,能夠高效煉化元氣。

通脈之後,所謂竅動,並非是尋常竅穴,而是『玄關一竅』,又稱之為『生死竅』。

道經有言『理明一竅通千竅,功完隨作佛和仙』,說得便是玄關一竅。

這是修行九境中,僅次於『還丹』和突破『破妄』的難關。

難度勝過通脈境界中打通任督二脈的一倍。

生死竅之所以難以打通,在於其介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並無固定位置。

有的人可能打通在腳心,有的人又可能在手臂,沒有規律可循。

當然這也有一個死辦法,那就是不停打通體內諸般竅穴,打通越多,生死竅就越可能出現,這是前人的經驗。

玄極功統共有涉及數百竅穴,於打通『生死竅』,極有優勢。

沈煉每下一次幽河,便需三個時辰回氣,更要在日落之前,返回清涼峰下院。

盧守義才得了正法,無暇顧及沈煉,更不清楚,沈煉每日遭受何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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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78章 煉神妙法

     (突然想起今天是女生節,祝看書的妹子們女生節快樂)

盧守義沒有多餘的精力關心沈煉,因為對於他而言,修行並非一件輕易的事,他缺乏一種基礎,一種對修行的認知。

青玄的法旨是『欲修其行,先修其心』,盧守義純心做人,在這方面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掌門認為他將來一定會有成就。

可是萬丈高樓平地起,打下一個好的地基並不容易。

盧守義也學了一門觀想法,乃是在心頭靈海觀想『日月同天』的情景,他沒有見過這種景象,也很難觀想出來。

所以四五天過去了,盧守義除了蓬頭垢面,神思枯竭之外,什麼收穫都沒有。

下院竹舍又慢慢進來了三個人,沈煉早出晚歸,回來還得觀想『先天神祇』,定住神魂根源,並沒有浪費精力在新來的人身上。

沈煉越來越瘦,給人一種形銷骨立的感覺。

雙眼沒有了過去那種清澈,少了些許溫潤,能看到血絲。

佛經上講『欲作諸佛龍象,先為眾生馬牛』。

這是說成佛者應當在芸芸眾生的苦難中歷練頓悟才得道。

長生是自然而然,樹上結成的果實。

這棵樹,便是以滾滾紅塵的諸般苦難為根須。

諸天仙佛,亦復如是。

沈煉前世今生,都是追求安逸的人,可第一次他發現他還是能為一件目標,而吃下非常人的苦痛。

幽河河水對他神魂的侵蝕依然存在,那種深入靈魂的痛,依然讓他每次爬上岸,都像從地獄中新生一樣。

原本細膩有光澤的肌膚,變得暗沉,青絲有些干枯。

他身上能夠供給出來的血肉精氣,都優先補益神魂。

這是他還能保持清醒的緣故。

世上仙門,大多數都是先練氣,再煉神。

即使盧守義得到掌門傳授的功法,亦只是附有能夠凝神定性的觀想法,而非養魂法,此是為了讓盧守義更好修習那門功法。

沈煉卻是直接煉神,直到後來身體前任主人,走火入魔。

他新生而來,停止了《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吞噬體內血肉精氣壯大神魂的法門,僅僅觀想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祇。

即使如此,之前打下的基礎也讓他到了神魂離體的條件,而且沈煉和前任主人靈魂融合,導致了對如今軀體的靈~肉疏離,更讓他神魂離體,比別人更輕鬆。

這在前期看來是好事,在長遠看來卻是壞事。

除非沈煉拋棄肉~身,以天地為廬舍,走上神道之路。

五通邪神便是這種道路,只是走得更偏,吞噬吸納人心慾念,神魂固然壯大,也不堅實。

幽河河水那種對神魂天然的腐蝕性,雖然深深傷害著沈煉的神魂,卻讓他沈煉形神之間,為了求生,在本能驅使下,有了更加緊密的聯繫。

這樣就像買了一套二手房子,住起來怎麼都不舒服,後來主人一狠心,將原來的裝修毀去,開始按照自己的意願裝修,成為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家。

人有家,心裡才安穩。

沈煉現在才真正對著肉體生出一種依戀的感覺,而非簡簡單單,有放棄可能的廬舍。

在第二十七天的時候,沈煉自然而然蒐集了三十塊陰玉,比最終期限提前了三天。

當將最後一塊陰玉找到的時候,沈煉上了岸,渾身肌肉抖動,甩幹了幽河河水。

檀木劍色澤幽沉,這些天來,日日夜夜都在吸收幽河的水。

沈煉拿著它,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似檀木劍也學會了呼吸,吐納天地元氣,所以才越來越沉。

只是三天前,這把木劍已經不怎麼吸收幽河的水,似乎吃飽了一樣。

沈煉將三十塊陰玉交給了掌門,當然現在他已經知道了掌門的名字,叫做張若虛。

活了六百餘歲,據說兩百年前掌門已經是破妄的修士,走到長生之前修行最後的關口。

這世上修士如過江之鯽,可破妄境界的修士,說起來比長生真人也多不了哪去。

知道此事之後,沈煉對張若虛更加尊敬了,那是對修行的敬畏,對修行道果的神往。

同時沈煉很感激張若虛,不但看出了他的缺陷,還給出指點。

沈煉現在已經失去了神魂出竅的能力,神魂也弱了許多,可是觀想時,靈台更加澄淨。

即使神魂弱了不少,可沈煉覺得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青玄大殿之中,張若虛接過沈煉遞來的陰玉,放在一旁,他欣然瞧著沈煉,此子現在處於『竅動』的修為,可一身神氣凝實,有種固若金湯的感覺。

上一次在竅動時,給他這種感覺的是玄天宗的陸九淵,如今對方已經是長生之下公認的第一人了。

修士求長生,並不醉心殺伐,可是只要有心,就避免不了嗔怒,避免不了慾念,沒有護道手段,長生只是空談。

「若是之前,你學《紫微洞玄真解》確實十分適合,而且此法長於天機測算,配上《太乙神術》,對於化劫渡厄,益處極大。只是這樣一來,又辜負免不了有些你現在的根基。」張若虛心情著實有些複雜,更有些喜悅。

「那掌門覺得弟子,下一步當如何修行?」於長遠修行而言,沈煉仍然是摸著石頭過河,不如多聽聽達者的建議。

而張若虛正是修行上的達者,沈煉沒有矯情,自然開口詢問。

「貧道也不知,因為這段時間你在幽河,淬煉形神的效果太好,其實肉~身已經有了部分神魂特質,神魂也有了部分肉~身特質。你回歸『竅動』暫時還不能感受到,可以一旦再踏入『出神』,便可知道你跟別人有多麼不同。貧道現在更好奇你是什麼煉神之法,居然能在幽河中,淬煉那麼多次後,還能令神魂根源完好無傷。

貧道雖然教你採集三十塊陰玉,但沒有想到你真正能完成,只是給你個遠大的目標,好撐到極限,你若是沒能撐下去,我也會出手救你。

只是沒想到,你居然超乎我的意料。」

張若虛促狹一笑。

沈煉臉色一黑,不帶這麼玩的。這也是他對修行瞭解太少,若是幽河對淬煉形神效果那麼好,青玄早就有人去嘗試了。

可神魂受損,要想恢復,向來都不是簡單的事,沈煉若無絕妙上乘的煉神之法,即使神魂雄厚,都早已損傷了根源。

張若虛其實一直都在用天地鑑暗中觀察沈煉,一旦他有神魂撐不下去的跡象,都會立刻救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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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79.第79章 投我木瓜,難以為報

     沈煉淡淡道:「掌門需要我獻出這門煉神之法麼?」

張若虛撫鬚一笑,道:「你捨得?」

「當然捨得。」沈煉灑然說道。

於沈煉而言,《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來歷再神妙莫測,也不過是一門功法,而且未必能助他走到長生。

而青玄的仙法,卻實實在在出了那麼多的長生真人。

況且青玄並非善堂,張若虛再如何善待弟子,也是有限度的。

仙家可以無慾無求,可是作為逆天掙命的修士,就要擺正自己的心態。

正所謂『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張若虛給沈煉的指點是木瓜,沈煉報答煉神的功法,是瓊琚(美玉),看似沈煉會吃虧,其實體現的是,沈煉對青玄的歸屬感。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只有相互的付出,才能將人與人之間聯繫的更為緊密。

道理不用說破,卻需要去實踐。

因此沈煉很是乾脆,張若虛也很欣慰。

一張素淨的白紙,憑空出現。

隨後出現了筆墨,還有方桌,白紙悠然飄落在沈煉面前。

沈煉驚訝道:「這些是事先準備好,從納芥子於須彌的器物中取出來,還是直接現造的?」

「當然是新鮮出爐,等你到破妄之後,便知道沒有靈性物事,反手之間『假可成真,真可為假』,實是算不得什麼。」張若虛含笑而言,但沒有多少自得。

「果然是仙家妙法,那麼你老人家也可以點石成金了?」沈煉好奇道。

「明珠金玉,和筆墨紙硯,又沒什麼不同,只是在於耗費法力的多寡而已。」張若虛淡淡道。

沈煉心道:要是老爺子知道自己奮鬥大半輩子的財富,人家反掌間便能造出來,究竟是何心情。

沈老爺子當然不知道他這便宜外孫,心中正在腹誹他。

沈煉收了念頭,提起筆墨,《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文字從心中緩緩流淌:

偃息華辰之下,寢宴九精之內,拘魂魄於北上……

然後提筆開寫,只第一個字第一筆還沒劃完,那墨跡便已經消失。

張若虛神色一動,沈煉來回幾次,那一筆始終顯示不出來。

他自從燒了《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後,從沒有再錄下文字,更沒有對別人洩露過,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張若虛忽然道:「你直接寫,不要管。」

沈煉勾出第一筆後,正要寫出第二筆,可是卻怎麼寫都寫不下去。

「你別寫了,試試能不能將其中口訣念出來?」

沈煉心中愈發震驚,因為越是詭異,越表明這《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來歷非同小可。

沈煉欲要張口背誦,可是突然忘記了如何發聲。

啞口無言。

張若虛身上無端飛出寶鏡,光華流動,遍照二人。

沈煉沒有感到窺視,而是一種受到保護的感覺。

天地鑑乃是青玄重寶,不但有『天視地聽』的神通,也能隔絕內外。

張若虛嘆道:「還好這裡有道主餘韻,如若不然便可能將今日的事情洩露出去。」

沈煉神情微動,有些迷惑,道:「怎麼回事。」

「你的煉神之法,是否在沒有任何修行基礎的時候,便可以壯大神魂。」張若虛輕聲道。

沈煉點了點頭。

張若虛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沉吟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所學的功法,被人下了『歸一道禁』,這個道禁唯一的作用便是,賦予功法道決的唯一性,一旦有人習連後,便不能傳授,不能再錄於文字。」

「可是當初我習成之後,錄功法的紙冊並沒有消失。」

張若虛淡淡笑道:「那只是還沒給外人瞧見而已,紙冊還在麼?」

「被我燒了。」沈煉有些尷尬,畢竟這也表明他沒有那麼偉光正。

「燒了也好,不留痕跡,其實等你將來自成長生時,說不定能用另一種方式將這煉神之法敘述出來,到時宗門也能多一門根本大法,當做傳承。」張若虛悠然說道。

他本來以為沈煉身上只是有點小秘密,沒想到居然能涉及到『歸一道禁』,青玄一萬多年,可沒出過能種下『歸一道禁』的人物,那可是在這大千世界修行到了盡頭,才能用出的手段。

張若虛似乎不願多提及關於『歸一道禁』的事情,而是和沈煉談起修行的基礎。

他高屋建瓴,眼光不同,寥寥數語,便給沈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最後張若虛建議沈煉不用急於找到『生死竅』突破竅動關口。

因為對於沈煉而言,竅動之後的養魂,根本沒有必要,他有最上乘的煉神之法,養魂這一境界,可有可無。

其實最古老的修行,煉神練氣都無前後之別,在於體悟天地自然,世間不變的法理,若百家諸子『朝聞道、夕入道』,道主佛陀都有所不及。

張若虛讓沈煉去太微閣找一找關於符道的知識,以及修行一些道術劍術。

遂古之初本無文字,符是最初的文化載體,敘說天地間的道理,引動水火風雷這些自然力量,是最初超凡異力的來源之一。

到如今的符道跟上古符道已經差別較大,可是用心感悟,依然能夠體悟到其中不變的法理。

沈煉不同於陳劍眉,陳劍眉天資橫溢,勇猛精進,故而十年『入化』,可欲速則不達,所以需要幾十年磨礪,所謂『半生修行無人識,一朝得法天下知』,其實另一個含義便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張若虛篤定陳劍眉終將踏入『還丹』。

光從沈煉能受幽河之苦,就知道沈煉需要的不是磨礪,而是積累,對修行正確的認知,而不是空去追尋境界。

修行九境,實是道主為天下修行者開啟的方便法門,若是一路走馬觀花而去,終究有些可惜。

有人朝生暮死,資質不高,所以恨不得快馬加鞭,沈煉卻有漫步而行的底蘊,實是無須急切。

這些道理張若虛不會直接講明,但可以稍作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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