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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80.第80章 符文初解

     (繼續求推薦票,從前三十掉下來了,心塞)

作為青玄掌門,張若虛沒有多大的架子,對沈煉的態度,更像是授業解惑的老夫子。

沈煉趁機又問了一些關於修行的事情,張若虛也沒有不耐煩。當然沈煉平時若想見張若虛並沒有那麼容易的,所以有機會時,自然沒有浪費。

還沒等到張若虛主動讓沈煉離開,沈煉便已經提前開口告辭,恰到好處,足有澹泊風采。

張若虛依舊坐在石榻上,他已經坐了一百年,不是不想動,而是不能動,也動不了。

輕輕敲打著『天地鑑』,空寂的大殿,生出幾許迴響。

「寂寞啊。」張若虛低語道,眉宇流出些許蕭索。

景清童子從殿外施施然進來。

張若虛收起蕭索心緒,目光落在景清身上,道:「你沒傷著就好。」

「女魔頭到底沒發瘋。」景清童子微微笑道。

「師叔重新修行,再入『破妄』,分外不易,希望她能『花開在心』,又結『道果』。」張若虛嘆息道。

「第二次斬破『虛妄』,可比第一次難上十倍,若是她能做到,這一世當真大有可能超脫天地了。」景清無意間露出一絲羨慕的神色,他雖然歲月悠長,可是突破境界又比人類修士難上千百倍,也許青玄湮滅之時,他都不可能看到超脫此方天地的希望。

******

紫府峰的元氣濃郁,結成朵朵雲霧,繚繞山中,使得整座山別有一番清靈。

山中元氣濃郁,可是還是及不得下院竹舍深處。

因為修士用以吐故納新,引天地元氣入體的場所,都是選取山中靈機匯聚之處,再布上風水陣法,使其元氣更加充裕,便利修行。

紫府、天元兩峰元氣本勝過玉陽、清涼,所以開鑿的洞府,佈置出風水法陣,元氣亦遠遠勝過上院和下院。

這便是修行所謂『財侶法地』中的『地』。

沈煉這樣的一般弟子,確實沒有資格在紫府、天元開闢洞府的資格,卻不禁止門人進入兩峰中。

只要不要打擾到那些宗門中的師長修行便可,若是有意冒犯到,也自有苦頭吃。

不知世上其餘仙門如何,沈煉能感覺到青玄的規矩,確實很少,大抵兩個原則『不妨礙他人,不背叛宗門』。

頗有一種道德經所言,『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韻味。

山中曲徑通幽,蟬唱蟲鳴,一條一條路錯綜複雜,偶爾可以看到有些精緻的道院,露出飛簷,又或者是依靠山勢開闢的洞府,更或者建於飛岩上的竹舍。

這些建築,如寒夜疏星,稀稀落落,可又渾然天成,沒有任何突兀。

太微閣正是在紫府峰深處,幽然獨立,分為三層。

整座閣樓,並不破舊,卻能給人一種歲月滄桑的味道。

沈煉前世去過故宮,就能感受到其中那歲月流淌無聲的蘊意,而太微閣給人類似感覺,但並不強烈,可那種滄桑、久遠,正如緩緩溪流,淌入心中,令人不知不覺間便生出一股子敬畏。

『讀書隨處淨土』。

太微閣的藏書,正是青玄修士的淨土。

當然這裡也不是天天都有人來,至少沈煉來的時候,這裡除了看守太微閣的一位長老,再無其他人。

這位長老是個老道士,修煉的是類似佛門閉口禪之類的道術,不知他活了多久,可從精神面貌來看,找不到任何衰朽的痕跡。

就連他額頭的皺紋,都顯得像是道道精微玄妙的符文。

老道士不負責驗明正身,太微閣自有一件法器,只需第一次備錄在案,今後便可隨意進出。

當然修為不到,也不能上去二樓。

沈煉進入其中,老道士都懶得多看他一眼,似睡非睡,全無呼吸,好似丟了魂魄一樣。

呼吸、練氣只是延年益壽的手段,不是求道的根本,沈煉從張若虛那裡聽到過這樣一句話。

而從老道士身上,又隱然有些難言的體會。

天地元氣固然可以滋養肉~身,溫潤神魂,可是肉~身、神魂就好似精密的機器,再如何包養、維護,都總有一天,會完全壞掉。

就像日月星辰,亦非永恆不滅。

沈煉只是感觸,並未深思,更沒有琢磨老道士現如今的修行方式,因為他懂得量力而行,更知道好高騖遠的危害。

太微閣一樓的資料,都是裝訂成冊,紙張的材質極好,沒有凡間紙冊,放久了就會泛黃的缺陷。

當然這裡確實沒有真正的好東西,青玄的根本大~法,向來都是不立文字,或者用特別器物儲存。

況且青玄向來秉承『術可輕授,法須慎重』的思想。

沈煉就算獲得玄極功,也只是足夠他修煉竅動,沒有涉及後面的境界。

第一層樓的道術,主要是適合還丹以下修士修行的術法,大抵還丹是修行重要的分水嶺,到還丹修為以上,方才逐漸向陸地神仙轉化,舉手抬足的神通,和凡人如隔天淵,難以想像。

沈煉找了一本『符道初解』,乃是青玄一位叫做『東靈子』,擅長符道的師長,編寫的一本關於符道基礎的道書。

此書開篇就說到,天地間有八種神秘的異力,可分為『天地山澤雷火水風』,道符正是以特別的方式牽引這八種力量,生出莫大威力,或用來治病救人,或用來斬妖除魔,或用來助益修行等等。

符的作用有很多,大抵修士視修士的需要而定。

裡面有一件事,特別有意思,據說曾經有一類修行者,以結出『真符種子』代替『還丹』,成就另類的長生道果。

至於此類修行者,跟如今修士的區別,倒是語焉不詳,按照這位『東靈子』前輩的說法,符修著重於外界,更擅長借用天地萬物的力量。

東靈子可能是為了讓人更有興趣看這本『符道真解』,才在上面提了一點。

沈煉繼續往後面看去,終於開始著重介紹符道的入門。

符道入門,跟學習書法有相同之處。

書法到了深處,看得是筆力和意韻。

符法到了深處,看得是制符人的法力以及對符道的理解。

當然只是基礎,卻不要求這些。

書中介紹了三種較為廣泛的符文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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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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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81章 有所得,無所得

     第一種符文喚作『天書真文』,追其根由,乃是大梵之炁,結為字高一丈、八角垂芒之八會靈文。

這種符文,乃是大道餘韻顯化,其中含義,便是長生真人,都無法理解。

天書真文既然有天書二字,便是因為此種符文,乃是記載於一本《大梵隱語無量洞章》中,此書乃是道韻凝結,天生靈寶,只在傳說之中,不知落於何處。

第二種符文又喚作『龍章鳳篆之文』,乃是上古大神通者傍龍鳳之勢而創,威力遜色於天書真文,卻可以讓諸天神佛理解其中的含義,了悟玄理。

第三種符文是『雲篆雷文』,道陰陽自然之變化,亦可以讓修為淺薄的人,以符紙、桃木之類媒介,勾勒符文,生出威力。此種符文,可以看做如今文字的雛形。

符文初解講了三種符文體系,可是『符道初解』中可以學習的只有『雲篆雷文』。

甚至沈練都懷疑,整個青玄當中,都未必有對『天書真文』的詳解,就算『龍章鳳篆之文』,或許也沒有詳解。

世上修行者或多或少都會一點符道,但是敢說精通的,都是鳳毛麟角。

一旦精通符道,未必能在戰力上有多大的體現,甚至不如一劍破萬法的劍修,可是對於一個宗門而言,強大的符道宗師,往往可以為門中提供許多其他的便利。

比方說強大的道符,可以賜予弟子,行走世間,留作保命的手段。畢竟制符可比祭煉法器要簡單的多,還能在道符中,封存一些法寶的威力進去。

有些靈符配在身上,還可以時時刻刻吸納天地元氣,洗刷修行者的肉~身,或者給修士的親朋故友,令其延年益壽,百病不生。

甚至某些地仙,若是精通符道,可以改變一片區域的山川形勢,化荒寂之地,為福地洞天,開宗立派。

按說沈煉這般人物,修煉之後,記憶力強大,幾乎過目成誦。可他記住這『符道初解』中的雲篆雷文,並無想像般的輕而易舉。

每當他覺得自己記住一個符文時,回目察對,又有些似是而非,好似這符文時時刻刻都在變化一般。

若非他記性太好,幾乎不能發現這種細節。

沈煉來時已經準備了白紙,準備抄錄。

可是沈煉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符文初解』上的雲篆雷文落於白紙之上,依樣畫葫蘆般復刻。

沈煉沒有氣餒,而是在思考,他究竟在哪裡出錯。

這一枯坐冥想,便是數個時辰過去,日已西沉。

沈煉感受到脊背一涼,有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跟著如墜雲霧,最後落在地上,還好他最後作出努力,凌空側翻,一手撐在地上,避免了狗吃~屎的結局。

沈煉知道是老道士干的,真是直接啊,就算不能說話,也可以走到他面前提醒一下該離開了,何必這麼衝動。

沈煉只敢心裡想想,決不至於去跟一個大約比還丹修士還要厲害很多的老道士講道理。

大抵這世間的真理,都在拳頭範圍之內,沈煉很早以前就明白了。

沒有發下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誓言,儘管沈煉還能算得上是個少年。

沈煉覺得學習是循序漸進的過程,今天雖然雲篆雷文沒有入門,卻不妨礙他瞭解了不少關於符道的知識。

他覺得符道比枯坐練氣,其實要有趣得多。

因為他神意的強大,打坐練氣只是按部就班的過程,無須小心翼翼,甚至行走坐臥間都能行功運氣,只是效果差一點而已。

沈煉已經好多天都沒見到盧守義,等到回到下院,看見盧守義真是大吃一驚。

此人枯瘦如柴,頭髮泛黃,衣袍髒亂,簡直沒有半分書生風采,活脫脫一個俗世的乞丐。

沈煉上前,拍了拍坐在自己道院口的盧守義,盧守義神情渙散,看了看沈煉,有些迷茫。

「盧師兄你怎麼了?」沈煉出聲問道,暗暗用上了真氣,灌入盧守義耳中。

盧守義迷茫之色漸漸消失,最後定了定神,拍了拍腦袋,道:「沈兄,哦不,沈師弟你都採集完陰玉回來了啊。」既然都是同門,他們倒是很自覺以師兄弟相稱了。

沈煉年紀要小一些,自然被稱作師弟,當然沈煉也不在乎這些。

也是因為一同入門的緣分,不然其餘幾個新來的下院弟子,沈煉都懶得打招呼。

「我已經採集完三十塊了,今後都不用去,掌門不是賜予你門中正法,你修煉的怎麼樣。」沈煉雖然看盧守義這樣子,十有八~九沒有功成,卻沒有打擊對方。

他看得出盧守義八脈已經俱通,卻不像是自我修煉出的成果,對於自身的掌控,始終差些火候。

「師尊給了我一門凝神收心的觀想法,說我心猿意馬,首先得降服雜亂的念頭,方可進一步練氣,可是那觀想法,我怎麼都入不了門。」盧守義抱著頭懊惱道,聲音卻很低,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

「這些天你都沒吃東西?」沈煉好奇道。

他神氣凝實,吸納元氣入體,已經可以斷絕煙火,可是盧守義還差點火候,已經快一個月了,盧守義變得骨瘦如柴,多半是沒有進食,只是居然沒有被餓死。

「我之前吃了一枚辟榖丹,可以十天半月不吃東西。」盧生回道。

「可是你不知道現在已經離當初我們從太乙峰迴來,過去快一個月了。」

盧守義一愣,道:「是麼」

「一個月過去,這位盧師兄還沒能將正法入門,作為掌門的弟子,可有些說不過去。」有人悠然說道。

來人一身白衣,掛著一口長劍,長得倒是不賴,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可謂英氣勃勃。

只是論劍客風采而言,下院之中,無人及得上陳劍眉。

當然此人,亦算得上俊逸有神。

可他一番話落在盧守義耳中,免不了有些刺耳。

盧守義也知自己得掌門看中,收為入室,實是殊榮,若無驚人成就,的確難以服眾。

他不是愚鈍之人,猜出對方可能是新入下院的弟子,出聲回道:「這些師弟,看來有些見教於我,還請直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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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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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82章 慾望似海,難以伏波

     「作為掌門弟子,自然代表青玄的顏面,如果這位師兄連正法都不得入門,我覺得還是不要繼續為掌門入室弟子為好。」白衣男片言隻語,話裡話外,其實都是在譏嘲盧守義。

他乃是青玄之外三千里地,某個海外島國的王子,這才入門,已經有了『竅動』的修為,雖然一入門就被某個長老收為入室弟子,卻並不欣喜,因為在此之前的盧守義,直接作為了掌門的入室弟子。

掌門真人張若虛即使放眼整個修行界,除卻難得一見的長生真人外,已然是最頂尖的修行者,盧守義何德何能能拜入掌門座下。

況且他自問以他的才智的修為,將來青玄的掌門之位,也未必輪不到他。

沈煉隨口一笑,道:「你若是覺得盧師兄不該為掌門弟子,那你去找掌門真人便是,說他瞎了眼,看上了盧師兄,又或者說他老人家瞎了眼,沒看上你。」

白衣男被說破心跡,絲毫沒有惱羞成怒,平靜地說道:「青玄之中,上院、下院凡是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也的確沒有比我更強的,掌門有他的考量,我也有我的不服。」

沈煉忽然道:「你拜師了麼?」

白衣男神色一變。

沈煉淡淡笑道:「看你這樣子,確實已經拜了師,我若是你師父,恐怕得逐你出門牆。」

「我可沒有說我師尊不好,而是不服這位盧師兄而已,若是這位盧師兄有膽,便跟我賭一局,一年以後所有上院和下院弟子都要做一次道試,看誰取的名次更好。」白衣男先是辯解,後又設下賭局,直直看著盧守義。

盧守義道:「我可以答應你,若是我輸給你,自然無顏再作師尊弟子,若是你輸了,得向我道歉。」

「那是自然,我叫趙思明,你記住了。」白衣男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月光寂然,盧守義用力錘了一下道院的大門,咯吱作響。

「盧師兄我還以為,你剛才就要跟他動手呢。」沈煉呵然笑道。

「戒律堂的門規我們都背了,同門之間,除非特殊情況,哪能動手。」盧守義正色道。

「盧兄承認打不過人家很難麼,其實你求我,我肯定幫你的,只要不下死手,至多小小懲戒而已。」沈煉一本正經。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門規也不可能束縛弟子之間的衝突,當初陳劍眉還不是動了手,只要掌握分寸,仙家人物,怎麼可能斤斤計較於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規矩的出現不是為了讓人死板於教條,而是讓人知道進退以及做事的分寸。

盧守義捧腹一笑,實是料不到沈煉還有如此詼諧的一面。

等他笑聲過去,沈煉才道:「盧師兄我還是得說一句,修練之道,貴乎自然,若是為別的目光,逼~迫自己,始終落了下乘,縱然一時有成,對將來並無益處。」

「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身處其中,嗔怒自然而來,如何化解?」盧守義搖了搖頭,他若無這點悟性,縱使為人再純,張若虛也不會看上他。

沈煉竟然不知如何回答,他有所成就,自己性情本就淡泊,頗合道意,只佔了部分因素,另外《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煉神法門,也佔了許多因素。

這世上能知道自己想要的人,並不在少數,可是紅塵虛妄,又有幾人能不被迷失本心。

慾望如海,稍微風起,便是波瀾,就算有照海伏波的手段,也只是一時。

他此刻看盧守義蓬頭垢面,神思枯竭,小瞧了他,其實世人所分高下,不過在於一處。

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個人都有別人不及的地方。

沈煉沒有指點到盧守義,反而覺得自己順風順水,有些驕躁了。

他一念至此,朝盧守義微微施禮。

盧守義一頭霧水,道:「沈師弟你幹什麼。」

「照人自省,盧師兄令我有一時愚得,所以謝之。」沈煉神態灑脫,覺得該謝,就謝了。

盧守義嘆息一聲,道:「沈兄的性情,我真的很羨慕,隨意灑脫,更有自己的追求。」

沈煉搖了搖頭,道:「我倦了,明日再會。」

沈煉覺得多說無益處,轉身步入幽深的道院,自顧自休息去了。

盧守義也覺得疲倦,經過剛才一番打岔,沒有繼續關心修行的事情,也回到靜室之中。

沈煉靜坐竹榻,只覺神氣飽滿,心中觀想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祇,要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當然細察其面目,依然飄飄渺渺,難見本來。

經過張若虛提醒,他愈發覺得這觀想法神妙莫測,而且現在他觀想時,確實比過去多了一分踏實的感覺,神魂再沒有那種縹緲虛靈。

他仔細研究這尊神祇,隱隱覺得神祇和符文竟然有某種相似,那就是一直都在變化,即使他如今心神如何強大,可以一心二用,都不可能在心頭靈海,再次還原出一個神祇,鎮壓靈台。

他回溯自己的記憶,竟然無法發現,前一個沈煉究竟如何將先天神祇觀想出來的,好像是直接從外界塞入靈台之中,不屬於他記憶的一部分。

******

青玄大殿之內,天地鑑高懸空中,鏡面現出盧守義和沈煉剛才的情景。

陳劍眉亦在大殿之中,隨便站在張若虛跟前,悠然說道:「你收了人家為入室弟子,只給了法門,又不講解,我還以為你不在乎這個盧守義。」

「沈煉道性逍遙灑然,正合我青玄修行要旨,所以對他做什麼煉心之舉,作用並不大,他最需要的是更廣博的見聞,觸類旁通,走出獨屬於自己的道路,就算現在修行慢一點,將來於還丹、破妄的關口,卻又要比他人容易一些。

盧守義自幼儒學,天賦雖高,其實更多是浪費在經世致用上面,對修行缺乏敬畏,只以修行而修行,不磨一磨他,還丹只是虛談,更遑論長生了。」張若虛風輕雲淡,將二人性情,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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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83章 何妨吟嘯且徐行

     一夜修行,等沈煉收功的時候,只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聲是天地間自發的樂章,不同的人,可以從其中聽到不同的旋律。

沈煉不但聽到雨聲,還聽到了盧守義的呼吸聲。

吐氣如風,吹動窗櫺。

不用猜,盧守義已經入法了。

沈煉如今高屋建瓴,很快就思索到其中的緣故。

因為作夜盧守義神思枯竭,身體虛弱,到了一個臨界點。

「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

昨夜盧守義去休息,順其自然,便讓他身體殘留的真氣自然而然運轉,心力枯竭下,更讓那些雜念,難以泛起,其神自然便活了。

這也是建立在盧守義沒有一直鑽入死角的情勢下,方才奏效。

修行當真是得失難料,求而可得,求而不得,還可以不求而得。

沈煉搖頭一笑,出了下院,到了淅淅瀝瀝的雨中,遠方天色空濛,近處竹林幽深。

本來沈煉打算繼續去太微閣,因為下雨的緣故,自己也沒有遊覽清涼峰的景色,便徑直入了竹林。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沈煉悠然長嘯,震落不少竹葉,紛紛而來,上面還有雨水,皆在他面前一尺不到,滑向一邊,好像他面前多了一個光滑無比的罩子。

這片竹海都不知道有多大,深不知幾許。

可是沈煉還是雨中緩步。

他沒有帶什麼目的,只是想走走,想看看這一山的風景。

或許這裡少有人來,都沒有什麼真正的路,土地蓬鬆,加上雨水浸透,若是常人,怕早已一身泥濘。

沈煉氣勁從足下鑽出來,任何想要沾上他的泥水,都被濺開,所以他依然看起來整潔如新。

沈煉不怕髒,也不願意讓自己髒。

能做出淤泥而不染,又何必混入濁塵,他向來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人體的竅穴,以腳下的竅穴最難掌控,偏偏腳上的竅穴還很多,還很敏感。

沈煉控制真氣往腳下輸出,可遠比正常走路,難得多,可他偏偏耗費許多心力和真氣這樣幹了。

可他還不算最浪費的,因為突然之間他在風雨中的竹林,看到了一片空地,乾乾淨淨,沒有半點雨水。

說的就是地上,在雨天的地上,你看不到水,也沒有風雨。

好似這裡突然出現一個地方,隔絕在天地之外。

又或者這裡受天地眷顧,不用經歷風雨。

空地裡面有一張桌子,有一個虯髯大漢,當真如所謂燕趙北國慷慨之士一般,令人見之,不禁一讚。

桌上有酒,沒有被子,酒從酒壺裡面,化作一條水線,落入那人的口中。

一口酒畢,虯髯大漢看到沈煉,大笑道:「小子,進來喝酒。」

看來世上絕沒有喜歡一個人獨自喝酒的,除非他是找不到人喝酒。

大漢似乎沒有找到人喝酒,所以一見沈煉就開口邀請他。

大漢就算是妖魔,也是青玄的妖魔。如果是人,那也是沈煉的師兄,更也許是師長。

茫茫青玄,看似沒有什麼戒備森嚴,可是外人要想闖進來,絕對不是輕易地事,甚至說絕不可能。

不說山中不知隱藏在何處的禁制,便是張若虛的天地鑑,也能徹察整個青玄山,無所遺漏。

一旦遺漏形跡,天上地下,將會無所遁形。

空地似乎被一層無形隔膜包裹,沈煉可以感受到元氣的流動,沒有雜亂流動,而是合乎某種規律。

沈煉踏步而入,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阻隔,好似穿進一個氣泡一樣,不同的是,這個大大的氣泡沒有被戳破。

幾許風雨倒是跟了進來,卻沒有多少。

大漢笑了笑,道:「好小子,神氣居然都如此凝實了。」

「尊駕認得我?」沈煉問道。

「你喝了我兩月的酒,你說我認不認得你。」虯髯大漢,微微笑道,他下巴和兩頰的胡仔當真茂密,加上身軀雄壯,若是當個綠林悍匪,都不用帶刀,直接將人都嚇到了。

「你是燕不歸?」沈煉沒想到那小鎮酒家的老闆,居然就在清涼峰上,他和青玄又是什麼關係,又或者本來就是青玄的門人。

「難道你很意外。」

「不意外,你的人,跟你的名字一樣,很江湖。」沈煉瞧著燕不歸,看著他虯髯,又想到他名字,免不了笑著回道。

「我本來就是江湖人,有什麼奇怪的,有人非要求我修行,老子打不過他,便跟他入了山,誰知道山裡面無聊透頂,我才在南柯鎮開了一個酒館,其實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虯髯大漢朝著走到他面前的沈煉,看了看,隨手凌空虛劃,然後一指指向沈煉身側,接著微笑道。

沈煉忽然低頭,他旁邊多了一個木墩,恰好可以當凳子,好似從地下,憑空生長出來一樣。

沈煉明白,這是剛才燕不歸虛空的一筆一劃,引動了天地間的元氣,接引一種生長的力量,落於土中,就生出這個木墩。

道術之玄奇,真是令沈煉大開眼界。

「什麼?」沈煉順勢坐下。

「你喝的酒其實只是水而已,不過一口老井,被我種下靈符,其中泉水,至此入人口中,就是美酒滋味了。」虯髯大漢笑了笑。

「其實這樣更好,既有了酒的滋味,又不傷身,而且我也早知道是假酒。」沈煉瞧著虯髯大漢,很認真的解釋。

「妙極妙極,當喝一杯。」虯髯大漢,順手一指,一道酒線飛出來,停在空中,卷作一團,最後被他一口吞進去。

這天地的元氣便是他家養的一般,任他指使。

沈煉無法推測大漢是什麼修為,只覺得很高很高,而且也不全是修為的緣故。

「這酒可是真酒,我請你喝。」大漢一口酒畢,便對著沈煉說道。

沈煉沒有用什麼真氣,以控鶴擒龍之類的手段,將酒吸出來,畢竟萬一虯髯漢子開玩笑,從中作梗,令他失敗,就太丟臉了,所以直接拿起酒壺,酒水倒入口中,初始入口,溫潤綿泊,而後就化為烈焰,霎時間要點燃他體內真氣一樣。

運起《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之力,如飢似渴,遊走經脈之中,將這烈焰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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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84章 此劍可為靈引

     沈煉禁不住讚道:「好酒。」

虯髯大漢笑而不語,若非好酒,他是不會喝的。

「這酒又叫『甘霖醉清露』,對初入蘊魂的小子,確實十分有用,不過你神氣凝實,也就只能當好酒喝了。「

沈煉微微點頭,虯髯大漢所言確實如此,當然修行雖然可以靠外力幫助,也不能產生依賴,其間分寸很難掌握,稍微不慎,要麼太死板,要麼陷入對靈丹妙藥的貪慾中,失去了對力量本質的認知。

「你也是下院的師兄?」沈煉凝視對方,但覺對方雙眸好似裹著一層如有實質的青光,當真是顧盼神飛。

不同於戚三問的內斂,亦不同於陳劍眉的鋒銳,更似天生地養的野獸,縱然不露爪牙,也讓人不敢小覷。

「你叫我師兄也可以,叫我名字也無妨,一個人的身份來歷,沒什麼重要的,我學這一生本事可不是為了長生不死,而是在天地間快快活活,走過一遭,縱然走過修行九境,也比不了日月星辰,何況日月星辰,都算不得永恆。」本來十分無可奈何的事情,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有幾分慨然,縱使人生如雲煙,都不會令他有什麼消極。

沈煉沒有問既然他如此說,卻為何沒有離開青玄,似這等人是走是留,總有不得已的理由,人家願說,可聽之,不說,也用不著掛在心上。

「永不永恆,我未成想過,但我還是想活久一點,適才見師兄將天地元氣,呼來喝去,好不寫意,這是源於修為還是某種神通道術?」沈煉心中甚是不解,他固然可以吸納天地元氣,助益修煉,卻不能如虯髯大漢那般,操縱元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似天地元氣是他家養的一般。

「這跟修為有點關係,卻也不大,只要修為達到感應天地元氣的層度,理論上便可以做到我剛才所做的事。」虯髯大漢笑吟吟說道。

沈煉沉吟道:「若是如此,怕真是極難,小弟最近正學習符道,始終入不了門,適才見師兄舉措,是否也與符文有所關聯?」

「你既然接觸了符道,那麼能猜到這一點,確實很簡單,而且這青玄之中,論制符,我未必敢稱第一,若是問如何入門,怕我是當仁不讓了。」虯髯大漢笑了笑,神色並非驕狂,而是自信。

「那能向師兄請教麼?」沈煉順勢問道。

「我可以教你,你拿什麼報答我?」虯髯大漢打量面前這清雅淡然的少年人,清涼峰空了這麼久,總算來了個像樣點的人物,只可惜大道不假他人成就,縱然蓋世天資,只要沒成為一代天驕,都不值得令人稱羨。

潛力再大,也要能活到兌現的那天。

「那看師兄有什麼要求,我可以勉力去做,令你滿意,如果我做不到,也只能稍稍遺憾了。」沈煉很是坦然說出自己的想法,虯髯大漢所言,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畢竟兩人無親無故,僅僅憑著同為下院弟子的情分,便能獲得對方的私傳,那修行也太容易了。

敝帚自珍確實不利於修行界,可是也不會有什麼人真正能撇開門戶之見。

正如前世,那麼多學術交流,真正涉及到某些核心敏感的知識,仍舊是不會輕易吐露。

可謂修行無界限,修行之人有界限。

「我確實有一件夙願未曾了斷,偏偏還不能自己去做,可以你目前的能耐要幫我也難,當然你如果願意將你身上的這件法器送給我,我可以授你符道知識,至於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虯髯大漢目光落在沈煉隨身所帶的檀木劍上,饒有趣味。

沈煉不動聲色,清秀面容,一如既往的淡然,說道:「以師兄的身份,尚不至於缺一件不值一提的法器,不知看上了它哪一點?」

虯髯大漢輕輕拂弄衣袖,掃過酒壺,收了這『甘霖醉清露』,兩人之間,一片空曠,無風流動,靜謐安然。

他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我不說,將來你見識廣了,自然也會清楚。若僅從法器而言,這把劍的威力不值一提,可是這把劍不同於別的法器,便是因為它因『法理』而生『靈』,用來作為『靈引』妙不可言。」

沈煉當然知道什麼是靈引,如果掌握了符文,自身又有一定的修為,便可以用『硃砂』、『桃木』之類的東西為靈引,用出符術,或是生出雲霧,或是呼風喚雨等等,這些都由符術的類別決定。

當然修為到了深處,更無須靈引,只是威力和效果,要次一點。

這裡隔絕風雨,顯然也是用了特別的符術,從虯髯大漢的言談中,沈煉可以料到。

畢竟有些法器、道術之類的,也有類似效果,可是虯髯大漢,既然自認為精通符道,自然更可能用的是符術了。

只是他沒想到檀木劍居然還有這等作用,連虯髯大漢都瞧得上的靈引,自然對現階段的他而言,也算得珍貴了。

至於檀木劍成為法器,分明是因為他習練『有無相相生劍氣』,進入某種玄妙,類似頓悟境界的緣故,便是讓他重新來一次,都極有可能再造出一把一模一樣的檀木劍法器。

虯髯大漢說因『法理』生『靈』,那麼『有無相相生劍氣』起手式的軌跡,定然合乎天地間某種不變的法理。他並不奇怪,也早有預料。

同時更加覺得那位蘇先生深不可測,也暗下決定,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隨意施展『有無相相生劍氣』,雖然青玄之中,同門相殘屬於罕見,可是外界的修士,未必如此友好。

當然即使檀木劍沒有這些作用,沈煉都不打算送給別人,他緩緩回道:「此劍若是別的珍貴事物,我也並非不願意交換,只是它與我朝夕相處已久,如我血肉一般,今日我若是捨棄它,明天也可以捨棄身體上別的東西,那我也終將不是我了。」

「人身不過臭皮囊,何況外物,等你將來,說不定會改變觀點,當然你現在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他向來直來直往,既然沈煉不願意,更不會強求,想要檀木劍,只是出於好奇,真說對於他符道的幫助,其實算不上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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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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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85章 過得一關又一關

     接下來是無言的沉默,兩人本就算不上熟識,自然沒有多的話說,虯髯大漢更收了酒。

雨已經停了,點點陽光從竹葉縫隙透露進來,帶著草木的清新。

無形的隔膜消失不見,沈煉感受到新雨過後的冰涼空氣,一如自己的道心。

兩片竹葉,紛紛而來,落在桌子上,沈煉注目上面的紋理,毫無規律,卻又線條分明,忽然笑道:「師兄你說這世上有沒有兩片相同的竹葉?」

「自然是沒有的。」虯髯大漢隨口而回。

「那世上有沒有完全相同的符文?」沈煉接著問道。

虯髯大漢不答,沈煉卻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長身而起,抽~出自己的木劍,走到一片空地,體內的魂力自發流淌,灌入木劍之中,他似乎多了一隻眼睛,看到了天地間元氣的靜美,隨手一刺,身周的元氣就凝聚在木劍上,無赫赫聲勢,便有一片雲雨灑下,落到地上,適才新出的竹筍,節節拔高,冒出嫩綠的竹尖。

他剛剛隨手一刺,軌跡其實恰恰與剛才虯髯大漢虛空亂畫,引動元氣,生出他坐下的木墩的那道符,神意吻合。只是虯髯大漢手段更加高妙,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究其本質都是凝結出富有勃勃生機的元氣。

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竹葉,也沒有完全相同的符文,可是人看到了竹葉,便知道那是竹葉。

即使兩片竹葉形狀有差別,可也知道是同一種葉子。

符文並非一種事物,而是一種表達方式。

令天地元氣聽懂自己的表達。

『符文初解』中的雲篆雷文自然是無法記住的,不是因為其本身的複雜,而是著書那位東靈子,早就暗自在告知後來的晚輩,得其神,忘其形。

甚至一開篇講到天書真文,說其是道韻顯化,以及龍章鳳篆能讓神佛理解其含義,並非說明兩者有多厲害而是道明符的本質是一種表達。

木劍為筆,神魂念力為墨,感覺到符文的神意,便可以真正入門。

至於那些極厲害的符術或者道符,便是以這些基本的符文組合起來。

好似尋常字眼,落於大家之手,娓娓道來,便是絕唱。

張若虛讓他學習符道,不是為了讓他成為一個厲害的符道宗師,而是理解符道其中的表達方式,與天地的特別溝通技巧。

當然這種修行辦法,僅僅適合如今的他,因為他神魂遠比同境界的修士強大許多,對天地元氣以及各種能量,敏銳得多。

虯髯大漢若非親眼所見,簡直無法相信這世間有這樣的妖孽,居然以這麼快的速度就入了門。

要知道尋常人就算知曉這道理,光是感悟符文神意,與天地元氣溝通,都要一番水磨工夫,逐漸親和。

可是沈煉卻繞過了這番水磨工夫,如同平常的幼童,學會認字,就能開始作詩。

這已經不是天才,而是妖孽。

沈煉能做到如此超乎常理的事情,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若無絕妙上乘的煉神之法,他神魂絕不會有今日的壯大,也不可能修煉『有無相相生劍氣』,無意中將檀木劍練成法器,作為能夠制符的絕佳靈引。

一切種種,皆是始於《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

別人不明白,沈煉卻深深明白,同時對於肉~身的父親越來越好奇了。

他有此領悟,恨不得馬上再去太微閣,將那本符道真解所有的符文再次觀看一遍。

對著虯髯大漢微微笑道:「多謝。」

然後立刻轉身,足尖一點,便去了極遠。

虯髯大漢,自語道:「簡直邪門了。」

饒是他見過不少天才,甚至青玄歷代,那些長於制符的師長,都沒有誰在記載中,有這麼快就入了門。

而且還不是依樣畫葫蘆那般,是有了自己的理解。

******

再次進了太微閣之後,沈煉接下來半年的時間,埋頭修煉,連兩月一次的長老說法,都沒有去參加。

他關閉自己的道院,設下不讓打擾的靈禁,外界的元氣,緩緩流入沈煉的靜室之中,起初一團空濛,分不出顏色,後來逐漸隨著沈煉以木劍為靈引,揮出不同的軌跡,元氣組成的薄霧,逐漸分出顏色,足有八種,分別代表著『天地山澤水火風雷』八種能量。

八種能量相互交融,在外界此消彼長,此長彼消,週而復始,從沈煉身上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人體竅穴繁雜無比,即使玄極功也不能涉及所有,沈煉只是日復一日的將元氣灌滿一個又一個能夠察覺到的竅穴,並不著意於撲捉打開生死竅。

他做的事情單調無比,而修行本就極為單調。

不同的天地元氣,似乎也有不同的性情,有的高渺,有的沉實,有的靈動,有的堅韌……

符文便是沈煉與天地元氣交流的媒介,而他的神魂,似乎極為親和這些元氣。

他實實在在感到自己一天一天強大起來,又非修行九境可以準確表述。

唯獨不變的便是,那觀想的手持如意的先天神祇,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幽邃神秘。

好像他修為越高,那神祇愈發令他無法琢磨,就如同對真理的探索,知道的越多,瞭解的就越少。

沈煉很享受這樣的日子,別人或許覺得這種閉門苦行,會感到寂寞,沈煉卻沒有覺得有什麼。

人際的交往,其實可有可無,若非修行不能閉門造車,沈煉恐怕會一直這樣修煉下去。

直到某一日,沈煉感覺自己周身四肢百骸,無一不充滿了內氣,好似道道江河,奔騰不休,無一處淤塞。

修行所謂通脈,其實只需要打通最重要的八脈即可,任督二脈是重中之重。

而後來逐漸修行深厚,其餘細枝末節的經脈,也會慢慢衝破,到了還丹之後,幾乎便是百脈俱通,舉手抬足間都有甚深法力。

沈煉經過幽河洗練,神氣復歸凝實,偏偏又不著急突破生死竅,又通曉符道,引動元氣入體,半年來無休無止,洗刷經脈,這時候厚積薄發,玄關一竅,不悟而通,忍不住一聲長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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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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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86章 此身原是菩提種

     沈煉經歷的,是世上絕大多數練氣士都要經歷的一關。

甚至凡間某些大儒,數十年來修身養氣,忽然一日,心有所悟,也會縱聲長嘯,聲聞數里。

此種長嘯,不下於天地間自有的風饒水蕩之聲,綿綿不絕。

甚至外界的人還能看到沈煉屋上,天地元氣凝結成靈霧,久久不散,如若煙雲。

這長嘯聲動,驚動了清涼峰上上下下,陳劍眉最快出現在沈煉房前半空之中,劍光沖霄,隔絕內外。

燕不歸亦隨同出現,下院中半年來陸陸續續,新入門的弟子,見到這等聲勢,都以為是某位師兄,有所突破。

紛紛羨慕不已,等到逐漸靠近才發現駭人聲勢居然是從沈煉屋中傳出來,更不禁愕然。

沈煉雖然據說過問心路時間極短,便是在上院那些人當中,都有些名氣,可是不知為何,卻無一位長老收他為弟子,獨自~摸索修行,更是連每隔兩月的長老說法都未曾去,真正見過他面的少之又少。

別人也猜測不出他到底什麼修為,只是青玄開山門所收下院弟子,皆是二十歲以下,便是天資絕頂,也不會太厲害。

可這片地方,元氣成雲成霧,這等聲勢,在他們眼中,已經屬於高深莫測了。

陳劍眉和燕不歸都有些驚訝,畢竟青玄悠長歲月中,不是沒出過更加驚才絕豔的人物,比沈煉更年輕凝練玄關一竅。玄關一竅乃是整合神氣的關鍵,到這時候,一身神氣,結成法力,既能蘊養神魂,又能施展道法。

也只有這一步,方才叫做大道之基,真正完成。

同時結成法力之後,功法選擇就得慎之又慎,因為一旦選擇好道路,今後要想反悔,就很艱難了,並且得不償失。

沈煉的厲害在於,在到這個關口,便能調動如此巨量的元氣。

元氣調動的多少固然跟功法和自身經脈承受力有關,還需要強大的神魂,方不至於以幼兒之軀,力負千斤,最後被活生生累死。

兩人所見元氣之濃烈,便是出神境界的修士,怕都有些難以做到如此聲勢。

當然沈煉目前也不能以常理度之,畢竟他是先煉神後練氣。

嘯聲逐漸消失。

沈煉一無所覺外界情景,元氣滾滾而入,沒有被他全部吸收,可皆朝著他來。

他如今盤膝而坐,只覺得整個身子輕了不少,心中無悲無喜。

身體陡然出現一個漩渦,那是玄關一竅,就在經脈之中遊走,漩渦所到之處,元氣、內氣、魂力三者相互纏繞,體內如江河般的真氣,和天地元氣、自身魂力好似生出奇妙的反應。

愈發凝實,成為一股奇怪的力量,介於魂力和內氣之間。

等一身真氣轉化完畢,漩渦也消失不見,這股奇怪的力量,有一些沿著經脈,到了靈台所在,遇到了沈煉神魂,如若甘露凝結,附著在沈煉神魂之上。

沈煉有種神魂被淨化洗滌的感覺,若同明鏡,拂去塵埃。

他忽然想到一偈,睜開眼睛,天地元氣逐漸消散,他悠悠吟道: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日日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他終於知道道主定下修行九境的深刻含義,竅動之後,結出玄關一竅,內氣便會和身上逸散的魂力結合,形成新的特殊能量,這種能量,可以吸納元氣不斷壯大之餘,還可以直接作用於神魂,淨化自身的念頭,同時壯大神魂,此境界故而稱之為『蘊魂』。

因為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可以直接吞噬自己的血肉精氣乃至於內氣,壯大神魂。

而要想入夢,吞噬別人的魂念,壯大自己,不說這方法乃是邪道,還得機緣巧合能夠不到『出神』境界,就能出竅。

況且人夢中魂念,本就駁雜,吞噬下來,得不償失。

所以蘊魂乃是修行極為重要的道路,唯有如此,方能將神魂按部就班壯大,直到可以擺脫肉~身束縛,陰魂出竅。

所以蘊魂到出神之間,其實沒有什麼難的關口,多是水到渠成。

沈煉亦可以說是一直在蘊魂境界中,只是不同於法力的滋養,而是血氣被神魂吞噬。

******

自沈煉生出異象,已經一日一夜過去,外面好奇的其餘人,早就散去,唯有陳劍眉依然存在,等到沈煉收功,他也同時收了劍光。

低聲道:「好個『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沈煉在房中悠然出吟,被他一無遺漏聽去。

他呢喃低語,無人聽到,隨即悄然而去。

第二天沈煉便被景清童子帶走,原因是掌門召喚。

這一次沈煉見到張若虛,又免不了吃了一驚。

原來這次張若虛又年輕了不少,青絲披散,眉目清俊,在凡間出去走一趟,也是風流名士。

張若虛對沈煉的反應,不以為意,只是瞧了瞧他,微微點頭。

沈煉不明所以,問道:「掌門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南海飛仙島本來是我青玄前代一位師長,在人間留下的道統,近來其附近出現了一隻妖物,專門撲食童~男童女,島上的修士,沒人是其對手,所以還得你下山一趟,前去將其收了。」張若虛緩緩說道。

這些散落人間的道統雖然不被正式承認,到底還有香火情,況且青玄如今衰微,再若是連那些妖物都不敢去解決的話,怕是萬載的臉面,都給丟光了,還談什麼玄門正宗。

讓沈煉去也是有講究,畢竟他入門不久,即使失敗都丟不了臉,若是功成,下次『靈台論道』,也有臉面。

「是的,掌門,」沈煉沒有半分猶豫,直接應了下來。沈煉沒有問他能不能對付,畢竟他若是做不下此事,張若虛也不會派他去。

張若虛又道:「你既然玄關已通,確實必須要選擇一本根本道法了,只是此事需要慎重,等你回來之後,也不遲。」

沈煉新破關口,其實正需要緩一緩,張弛有度才是修行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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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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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87章 誰道靈台有二心

     沈煉沉吟道:「我該何時動身?」

張若虛伸出食指,有灰色氣流,無形流動,到了沈煉跟前,跟著有波紋流動,分出清濁,清則如海水般起起伏伏,有一團污濁,不為所動,看其形貌,好似一劍飛仙。

這自是張若虛的道術,將飛仙島的地形,演示出來,比任何口述、地圖,都要更加直觀。

接著張若虛口述飛仙島的方位,沈煉自是一下記住。

看其意思,自然是出發的越早越好,沈煉久未活動,卻願意立即出發。

夕煙裊裊,撲面而來,沈煉已經出了青玄山門,到了海岸,這時候背後風響,有人叫道:「師兄且慢,掌門還有吩咐。」

說話之人,正是景清童子,沈煉已經知道妖物化形,便至少得有人類修士還丹的水準,這童子看起來人畜無害,放在外頭,也是一方妖王的角色。

對方喊他師兄,沈煉也是覺得好笑。

他轉身回望,景清童子已經從空中落下,化出人形,到了面前,說道:「掌門說此去太遠,因為事情特殊,可讓你選一件飛行法器,用作代步,歸來後,奉還便是。」

沈煉心裡一笑,掌門何等人物,豈會遺漏這點事情,到底還是試他,出關之後,有何長進。

景清看著沈煉,只覺得和初入山相比,面前的沈煉已經大有不同,靜靜立在這裡,居然令他有種,難以猜測的感覺,並非沈煉修煉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而是隱然間,那裊裊夕煙,以及天地間無所不在的元氣,都好似跟沈煉不分彼此。

實際上沈煉當然沒有到這種天人合一的地步,只是有了雛形,正朝著此前進。

沈煉青眉舒緩,面容安然,說道:「替我多謝掌門的好意,區區海域之隔,還難不倒我。」

忽然之間,有清風徐然而來,沈煉拔劍而起,劃出道道符文,霎時間就凝結了一片元氣,身子好似一片紙鳶,隨風而起,元氣如同夕煙,緩緩凝聚,沈煉身處其中,落在海水凸起的浪花上,身形似有似無。

這本是雲篆雷文中的符文,沈煉隨意組合,威力雖然不大,卻足以承載他的軀體,令他踏浪逐風,不多於耗費法力。

此法即可以說是符術,亦可以說是道術,引動天地間的風靈元氣,乘風蹈海。

沈煉之前從未試過,現在第一次做出,便成功了。

他毫不意外,因為對自身的能力,有著清醒的認知。

景清童子就這樣,看著沈煉的孤影消失在晚霞深處,海水不斷拍擊海岸,浪花聲悠然入耳。

暗暗嘆道:「這種怪物,有生之年,居然也能讓我遇見兩個。」

景清準備回山覆命,卻見到一塊礁石上,有女淡雅如仙,夕陽碰觸到她紫色紗衣上,如夢似幻,偶爾海風襲來,吹動她腰間鈴鐺,幽然動聽,愈發渺茫清遠。

景清卻被嚇了一大跳,蛇性陰冷,本就不易為外物所動,可此時他依舊覺得自己渾身都在冒汗,更不敢化形乘霧,悄悄地往回走。

「小蛇兒,你怕什麼,今天我不跟你計較。」她的聲音比鈴聲還要動聽,悠悠而來,恍若煙水,還帶著絲絲嘆息,教人心碎。

景清停下腳步,那之前還在礁石看海的紫衣少女,已經到了他身前。

景清童子討好地笑道:「這不是看你老人家正在觀景,怎麼好意思打攪你。」

紫衣少女道:「你也不用怕我,我入妄之後,確實有失常的舉措,還不至於完全昧了本性,不然那天你已經成了蛇羹了。」

景清童子仔細瞧了瞧紫衣少女,果然再無半分煞氣,他知道紫衣少女因為練了一門道訣,入妄之後,便會人格分裂,分為兩種。

有時冷冷清清,萬物皆不放在心上,若姑射仙子,便是現在這般。

有時喜怒無常,有什麼不順眼的地方,便會妄起殺心,只因青玄中有道主餘韻,加上她身上有一件寶物,克制惡性,才沒有釀成惡果。

即使如此,上次他也被弄得狼狽。

其實兩種人格都是紫衣少女,她心裡清清楚楚,只是無法控制,這便是入妄之後的特徵之一。

紫衣少女又說道:「呆在門中,我已經沒可能再次斬破虛妄,還需得入世一番,本來我想直接就走,懶做別離,既然你趕上了,雖然不清楚是因為掌門師侄是否算到我將離開,故而假借你送行沈小子,讓你到這,亦或者無心之舉。

你回去跟他說,希望我回山的時候,他別死了,因為等我回來的時候,必然再入地仙,同時也會帶著那人的屍首回來。」

語氣清冷,又包含殺氣。

景清只覺得天地間,似乎都罩上了一層寒霜。

跟著一道紫色長虹,掠破長空,等快要消失的時候,紫色長虹,居然轉為青光,寒霜凜凜,連晚霞也凍住了。

******

飛仙島的祖先,乃是一位蕭姓修士,當初在青玄覺得長生無望,於是遊歷人間,遇到這座狀如一劍飛仙的海島,便於此定居下來,開枝散葉。

當初那位蕭姓修士雖然也收了幾個徒弟,但飛仙島歷代依舊以蕭姓為主家,後來又從主家分出歸雲山莊為旁支。

一者在陸,一者在海,守望相助,同時也獲得數之不盡的財富,以及許多罕見的資源。

飛仙島亦知道自己佔了這麼多好處,萬一遇到窮凶極惡的妖怪,或者邪道修士,怕是守不住基業,故而時常進貢青玄。

雖然青玄不在意這些,可看在香火情分上,也不拒絕。

飛仙島中,也偶爾會有人進入青玄,到底香火情還沒斷絕,只是到這一次開啟山門,連一個都沒有入得青玄,加上上一次山門開啟,已經百年沒有人入得青玄之中了,再這樣下去,恐怕最後一點情分都要斷絕。

畢竟想從上院入得青玄,至少也是還丹以上的長老,當初還是有蕭家後人機緣巧合獲得一枚外丹,步入還丹,可惜百多年前,青玄一場大禍,將當時人傑輩出的仙道大宗,弄得元氣大傷,隕落了不少修士,那位蕭家後人便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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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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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88章 誰家蟾蜍好食人

     世上沒有永遠興盛的家族,況且飛仙島也足以在人間成為武學聖地一般的存在,割據孤島,亦有說不盡的快活。

除了那些還企圖長生的武者,其餘飛仙島的人,其實並非對青玄有多麼的嚮往,因為歷來入青玄的祖先沒見過誰真正長生,反而山中清苦、孤寂,對於安逸慣了的人,那是絕難忍受的。

可是世上沒有永恆安樂的淨土,天地間除卻修士之外,還有許多妖族。

即便是清淨如青玄這樣的淨土,也發生過慘重的血案。

明明還是白天,飛仙島卻看不到人煙。

這裡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了許多人,不曾缺衣少食,凡是人類聚居多的地方,便有集鎮。

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大抵是如此的道理,並不稀罕。

可是這裡家家戶戶皆緊閉大門,長街雜亂不堪,有鮮血,還有人類的肢體,最大的一戶人家,便是飛仙島當今島主居住的地方,裡面還有人,人人充滿凝重的氣氛。

即使不懂事的孩子,都在這樣氣氛下,不敢苦惱。

上至白髮蒼蒼的老人,下到嗷嗷待哺的幼兒,都躲在裡面。

像是一群被圈養起來待宰的山羊,分外無助。

他們目光都落在一堆香灰上,那是最後的希望。

最老的一位老人說過,只要點燃這一炷香,青玄便會知道,再厲害的妖怪,都抵抗不了青玄那些強大的修士。

在此之前,已經試圖有人衝出去,但是都毫無例外被妖怪殺了。

這妖怪很特別,只吃幼童的血肉,因為成年人的血肉對它而言,很粗糙,口感也不好。

用妖怪的話說,要把這些圈養起來,給它生出小孩,供他食用。

當然妖怪只是看到了人類將豬羊圈起來,自然而然就繁衍出很多小豬小羊,以為將人類圈養起來也能如此。

只是它不清楚,飼養本身也是一種技術,而且還不簡單。

成年人的肉雖然不好吃,可是在妖怪看來都是繁衍幼兒的工具,自然不會讓他們逃走。

這樣被圈禁的日子,大約過了三天,除卻第一天外,其實後來死傷的人很少,因為在強大實力差距下,有勇氣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一條紅色的霹靂匹練,以極快的速度,穿透進來。

接著一個婦人開始慘叫,「小七。」

小七是她孩子的小名,婦人撕心裂肺的慘嚎,並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因為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好多次,在這段時間當中。

甚至那些有孩子的人不禁鬆了口氣,同時暗暗祈禱,青玄的修士快快到來。

還有幾個半大的少年握緊了拳頭,心想這次危機過後,一定要學的仙法神通。

其中還有一個年輕人,拄著枴杖,默然看著周圍一切,他是有機會拜入青玄的,可是為了一時的意氣,葬送了希望。

他便是之前被沈煉廢了武功的蕭家後人,也是這一代較為出色的年輕人。

他恨沈煉,也恨自己。

紅色的匹練,將幼童裹住,匹練上還有許多噁心的黏~液,絲絲腥氣散發出來,叫做小七的孩子大聲哭了起來。

然後另外一種聲音蓋過了小孩子的哭聲,那是雷聲,不像是從九天而來,而是從小孩不遠處炸響。

比他過年放的鞭炮還要響亮,連裡面的人也聽見了。

伴隨著雷響的同時還有光,閃爍的白光。

其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驚喜道:「那是雷法,青玄的仙師來了。」

他年輕時也是一流的武者,貫通了任督二脈,但還是止步於此。

飛仙島修為最高的長老,已經打通了生死竅,有了法力,也能修行道術,當然也死在了妖怪手上。

只是那位長老曾經對他說過,道術的威力也有大有小,最難的便是雷法,凡是修成雷法的修士,都很厲害。

叫小七的孩子,被一陣清風包裹,最後緩緩落在地上,身上纏繞的紅色匹練,接著便有道溫潤清雅的聲音,徐徐落在她耳邊,「不要亂動。」

她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人,淡藍色的衣袍,就像海水的顏色,清風吹動他的衣袂,好似海浪起伏,長長的黑髮隨意披散,入目所見的側臉,清逸秀絕,好像是一泓山泉。

這外面有許許多多斷了的手腳、內臟,還能看到骨頭,以及斑駁的血跡。味道令人噁心欲吐。

這人年紀不大,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可讓她無法形容,因為他是和她那些族兄完全不同的,以她淺薄的知識,也形容不出來這是什麼感覺。

只是他說話的聲音有種使人安然的韻味,令她忘卻了恐懼。

不遠處有一隻蛤蟆,可怕的是,它足有丈二之長,趴在地上,也比尋常大漢要高許多。

紅色匹練便是它的舌頭,剛才被沈煉的雷法擊中,斷了一截,可又立馬長了出來,吞吐不定。

渾身皮膚是紫褐色,上面長滿癩刺,在陽光下令人噁心欲吐。

蛤蟆眼珠子凸起,狠狠盯著沈煉,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類修士,甕聲甕氣道:「俺是九頭大王座下的蛤裡紫,識相點就趕緊滾。」

它並非毫無頭腦的妖怪,知道能用出雷法的修士,都是有點厲害的。

蛤裡紫所言的九頭大王,乃是此去五千里海域的妖王,有上千年的法力,神通廣大,連有些人類仙門,都不敢得罪。

大王做壽,也來過一些人類修士,個個恭敬得很。

所以沈煉雖然會雷法,看起來也是有來頭的,它卻不怕。而且出門在外,把家門先報出來,免得被不長眼的道士給收了,那就死的不明不白。這一乃是九頭大王給他們這些孩兒們說的,當然那時候大王是跟相熟的妖王喝了酒。

不過蛤裡紫卻記了下來,偶爾偷跑出來,遇到覺得有些厲害的修士,都報出家門,果然無往而不利。

那些修士忌憚九頭妖王的名頭,大都不跟他計較。

只是這次蛤裡紫偷跑出來遇上大海一股潛流,不知不覺間,被那股暗流捲走,竟而到了五千里外飛仙島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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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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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事了拂衣去

     沈煉怡然立在遠處,不驚不懼看著蛤裡紫,什麼九頭大王,莫說他沒聽過,便是知道是位極厲害的妖王,他也不會有什麼動搖。

懶得多說話,木劍劃起一道軌跡,似乎陽光都聚集在他的木劍劍尖上,隱然可以感受到炙熱的火氣。

木劍流動著青色的光暈,隔絕了灼熱。

一團火球憑空出現,隨著劍尖抖動,猛然朝蛤裡紫砸去。

蛤裡紫亦不曾料到沈煉說動手就動手,好在它有些修為,反應極快,口中噴出紫色的汁液,衝擊在火球上,跟著火球變為紫色,伴隨著一股氣流,朝著沈煉捲過去。

沈煉身週一股無形元氣聚集起來,好似罩在雲霧之中,紫色毒火,炸開在雲霧當中,煙塵滾滾。

可裡面沒有什麼慘嚎之聲,不遠處一顆大樹上,沈煉將小女孩輕輕放下,淡然說道:「別害怕。」

足尖一點,提著木劍,凌空朝蛤裡紫絕刺而去,半空忽有滋滋聲響,那是蛤裡紫的舌頭,動如閃電,只能看到淡淡紅色的影子。

平常的蛤蟆,便可在不到眨眼的功夫,將飛過面前的蟲子,用舌頭捲住,況且這只蛤蟆精,修煉足有百年,能夠開口說話,即使一般練成法力的修士,也只能做它口中食物。

在沈煉眼中,即使快得超乎尋常人肉眼速度,他也可以看清楚其軌跡。

這次突破,不但令他整合一身神氣,練成法力,同時亦讓他的血肉凡軀,開始轉化,尤其是貫通身體那些玄關之後,對身體的控制力又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他在凌空飛速絕刺的過程中,猶然能夠扭動自己的腰肢,如若在施展輕盈的劍舞。

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身體扭轉,避開蛤裡紫的舌頭。

等那舌頭捲回來時,沈煉以更快的速度木劍往蛤裡紫身上刺去。

他以符文為劍路,動輒溝通天地間的元氣,形成符術,威力雖然不大,聲勢卻也驚人。

空氣中電光閃動,晃動蛤裡紫的眼睛,作為妖怪,本能就對雷電有種無可名狀的畏懼。

一時的猶疑,電光更是晃得它睜不開眼睛。

隨手雙眼感受到一點冰涼,竟而入目只見到無邊無際的黑暗。

蛤裡紫知道是眼睛被沈煉刺瞎了。

感知蔓延出去,四周不停流動著風,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可以清晰反饋,唯獨沒有沈煉的蹤跡。

舌頭在外面,虛空亂舞,護衛自身。

蛤裡紫凶性一發,乾脆往大院裡面撞去,對付不了沈煉,也可以殺些凡人,洩出心中的火氣。

等它一動,便感應到一道凌厲的劍氣。

他也不閃避,轉身劍氣方向,同時小腹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鼓一縮,巨大的聲響,弄得這一小片土地上,塌陷下去。

一顆圓形光球,從它口中吐出,動靜間就湮滅了劍氣,逕自而去。

小女孩在樹上看到奇怪的一幕,一個小小的光球,朝著沈煉飛去,速度開始極快,可是隨著一道一道破空聲響,便慢了下來。

而初始那種令人恐懼的威壓,也開始同時削弱。

沈煉不斷後退,不斷信手發出劍氣,落在光球之上,不知道退了多遠,那光球才落到地上。

說來過程漫長,現實中其實也就幾個呼吸。

蛤裡紫無法想通,這個人類修士的法力運轉怎麼如此迅速。

若是沈煉動輒間可以凝聚這麼強的法力,那麼神通自然不小,隨便一道厲害的法術都可以收拾他,何必如此麻煩。

它當然不知道沈煉其實算得上一種怪胎,在遠未還丹之前,周身經脈和竅穴,都已經貫通無阻。

呼吸間便可運使法力,比同境界的修士,快出不知道多少。

正是這種超出普通修士許多的法力凝聚速度,才讓他無論是結符,還是揮出劍氣,都能在實戰間,從容有餘。

隨著光球掉落,蛤裡紫神氣委頓下來。

跟著沈煉毫不容情各種劍氣招呼在它身上,令蛤裡紫生機斷絕。

最後一道火符燒乾淨了蛤裡紫的血肉,唯獨那顆尚未成型的內丹被沈煉收了起來。這東西拿回青玄,或許能有些作用,同時能給他換來一點善功也說不定。

蛤裡紫神魂化出的青煙,當然也被沈煉滅去。

這蛤蟆的血肉,其實也是元氣大補之物,可到了沈煉如今修為,服食天地間的元氣,對他而言更加純淨。

況且蛤裡紫吃了不少人,沈煉更是厭惡。

飛仙島算是跟他有些恩怨,沈煉懶得跟這些人見面,便欲離去。

那小女孩居然一急從樹上跳了下來,沈煉隨機而動,接住她。

小女孩抓住他的衣襟,道:「大哥哥我可以跟你修行麼?」

到底是飛仙島出身,還是瞭解一點修行的事。

「我自己都未修行有成,如何教得了你。」沈煉對於小孩子沒有故作清冷,將她輕輕放到地上。

等院門開啟,有人出來,最先跑出來的自然是小女孩的母親。

沈煉對著小女孩輕聲一笑,道:「再見。」

微風拂過,沈煉身影越來越淡,消失在遠際,唯有一地狼藉,還有塌陷的土坑,說明之前發生過不尋常的事情。

之前被沈煉廢去武功的蕭家年輕人,瞧見他的背影,將沈煉認了出來,心中生出一股怒火,那不是仇恨,而是妒忌,因為如果他沒有被廢,現在灑然而去的修士,或許應當是他,而非現在這般,如一個廢物,要躲在人群之中。

似乎他聽到一個聲音,飄飄渺渺,似有似無,伴隨著彷彿自九幽深處的妖魔發出的笑聲。

「你想變強麼?」

寥寥五個字,帶著無盡的誘惑,亦讓如今的他無法有任何拒絕的念頭,他沒有任何猶豫,說出了一個『想』,因為此時周圍雜聲許多,倒也沒有人聽到。

那神秘的聲音在他答應之後,便令他眉心感到絲絲涼意,彷彿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

同時沒有誰發現,他的眼睛閃過一絲血紅,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陰曆,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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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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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90章 有女言笑似叵測

     大海平靜的時候,像極了文雅嫻靜的淑女,渺目所見,皆是純淨的海藍色,任何人置身在這種動人景色當中,或多或少都會覺得心靈彷彿也融入了大海之中,無邊無際,超乎天地。

沈煉的足下是一塊木板,在海水中漂浮,卻沒有隨波逐流,而是直直朝著青玄的方向。

海水中分為陰流和陽流,陰陽交換,便讓海水流動起來。

沈煉牢牢把握住陰陽交換間隙的那種流動力量,只需要一點助力,便可操縱足下木板,漂洋過海。

這種並非是神通,而是出於對周邊環境的理解。人和野獸區別就在於會利用大自然的力量,為此造出了工具,就像人就算不會游泳,卻可以假舟船之力,這種善假於物,非是對外界的依賴,而是利用了自身的智慧。

佛經上講如實之道,斷卻煩惱,所證得其實也是無上智慧,以智慧,故有無量神通,三界之中往來自如,非是五行八卦可以束縛。

沈煉沒有細緻的思考這種無上智慧,只是有了一個大概方向,他仍然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修煉著。

即使沒有接下來的功法,也不代表他修為就會停滯。

他可以探索符道,可以控制元氣,可以觀察飛鳥的軌跡,可以感受腳底下魚兒擺尾的悠然,亦可以感受到風從何處來,腳底下的暗流如何在冷暖交匯時形成。

修行無處不在,不在於閉門一山一水。

沈煉真正寶貴的修行財富,更多是前世信息大爆炸時代,所經歷的一切。沒有任何時代,比在網絡時代接受的信息、衝擊要更多。

只需一根網線,一個可以上網的工具,便可以與億萬人的思想交流,帶來的不是修行上的直接好處,而是那種一次一次打破自己的認知,又形成新的認知。

這跟修行時的突破,有異曲同工的妙處,沈煉一直不但在修行,也在思考。

《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更是給他足夠的底蘊,就像是一位偉大的數學家,必然有著強大無比的記憶力來記憶各種數字乃至於公式。

一位偉大的修行者,必然有更能體察萬物的神魂。

沈煉神情微動,忽然之間,他聽到了一種奇妙的歌聲,不屬於任何人世的樂章,跟著他的背後便捲起了陣陣海浪,這種事情是有違常理的,因為海浪驟然出現,在此前他沒有任何預兆。

衣袍一鼓,便欲調動天地元氣,乘風破浪。

可是之前跟他親密無間的元氣,彷彿形同陌路,一點都不聽的他招呼,往某個地方集中過去。

他沒有細想,便陡然被海浪拍中,足下木板四分五裂。

人亦被捲入浪花低處,落入一道無聲暗流之中。

******

等沈煉睜開眼時,便已經一身濕漉漉的出現在一座海島之上。

他看到遠處海中,有一道衝天水柱,水柱之下,好似一塊巨大圓滑的黑石,如同一塊幾畝大的沙洲。

那巨大的黑石,一起一伏,跟著便有巨大波浪,撞擊海岸。

沈煉足下又漫起了水。

他依然聽到了那種奇怪的歌聲,沈煉很快就明白了,巨大的黑石其實是某種巨大生物的背,水柱是由其噴出。

歌聲或許是海怪的呼吸。

更可怕的隨著海怪的歌聲響動,附近的元氣紛紛朝它匯聚,任他吞吐。

如此龐大的身軀,吞吐的元氣自然是海量的,哪怕是境界再低,其破壞力都超出沈煉十倍百倍。

這種海怪有些類似於鯨魚,或許本身就是懂得修煉的鯨魚。

沈煉沒有盲目再下海,而且他體內的法力,隨著那海怪的歌聲,竟然有些隱隱隨之波動。

他決定先暫時避開,等海怪離開再作打算。

步入海島中,這裡的景色卻也不錯,陣陣花香入鼻。

這裡只有一種花,一朵花足有五種顏色,不多不少。裡面的的樹木分外高大,隨著沈煉越走越深,外面海怪的歌聲也被林木阻絕,那種對天地元氣的呼應,又再度回來。

海怪的歌聲必然是比他如今理解的符道,更高妙和元氣交流的方式。

若非不明底細,沈煉都想好好研究一下。

只不過他發現就算海怪不明底細,可這海島裡面,似乎也不簡單。

他走過的地方,絕對沒有其餘人類留下的足跡,就連野獸的爪印,都沒有瞧見。

分明開著花,卻沒有蝶鬧蜂忙的情景,整座森林,有種詭異的寧靜。

遠處的景象,令沈煉不禁注目,那是一棵樹,樹幹很粗,足足要十幾個人才能合抱。

忽然有人嬌聲細語,類似黃鶯婉轉,自有一股慵懶的風情在裡面,未見其人,便已生出莫大好感。

「公子亦是來賞花麼,卻和奴家一般興致。」

沈煉沒有妄動,偏頭向著聲音來處,那是花叢深處,款款走來一位身披綵衣的美麗女子,五官無暇,找不到任何缺陷,他並非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子,第一次是辛十四娘。

不同於辛十四娘有種清傲如寒雪的氣質,這位綵衣女子,可謂妖嬈動人,她的曲線近乎完美,有讓人難以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

烏黑的發絲,偶有一縷,搭在雪白的脖頸上,分外誘人。

女子很是大膽瞧著沈煉,似乎對面前這位清秀俊逸的少年,格外有興趣。

她的身材較尋常女子要高一點,又比沈煉矮一些,動人的胴體散發著絲絲香味,既不類同於花香,也不像是香粉,絲絲鑽入沈煉鼻子。

令他淡然無波的眼眸,泛起波動,實話而言,沈煉心中燃起了火焰,那是慾念。

他沒有著急消去慾念,亦報以微笑,說道:「姑娘又是從何處來?」

女子妙目流波,總之沒有脫離沈煉的面容,倩然笑道:「奴家本是海公子的姬妾,他去別處訪友,我見這裡花開正好,便不願隨他去,在此處等他,正感到無聊,沒想到遇見公子這般人物,忍不住出來一見,若有唐突,還請勿要相責。」

這話若是男子對女子說,倒也正常,從她嘴裡說出來,頗有種蓄意挑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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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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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91章 斷然斬之

     沈煉悠然負起雙手,淡淡道:「若是我非要見怪呢?」

「公子可真會開玩笑?」綵衣女子掩口輕輕笑道。

沈煉低聲一嘆,伸出右手,上面是一片樹葉,不知何時被他摘到手上,樹葉悠然出手。

原來在適才,他已經在樹葉上,布下一道疾風符。

凡間武者,內力到高深處,草木竹石皆可為殺人利器,況且沈煉還在這片樹葉上,種下符文。

疾風符只是最基礎的道符,難得便是沈煉隨手製作,不動聲色,樹葉才一離手,毫無聲色,隨著上面一股無形天地之息,流動其間,陡然加速,化出一個弧形軌跡,居然繞到綵衣女子旁邊。

好似轉輪般,割向她細膩潔白的脖頸。

女子的頭,好似沒有骨頭一般,以難以用目光撲捉的速度,轉了半圈,又迅速扭了回來。

尋常人看來,她紋絲未動,只有沈煉大致看到了她的動作,卻並不完全,可見對方速度到底有多快。

女子本來如若點漆的星眸,霎時間變成一片慘綠,幽綠的光芒透露出來,令人毛骨發寒。

沈煉坦然面對這慘綠的眼神,而綵衣女子柔軟的紅唇,上下之間,含著一片樹葉,情狀詭異至極。

她竟然將葉子吞了進去,嫩紅的舌頭,稍稍伸了出來,舔了舔自己的雙唇,有著難言的魅惑。

只是若看到她綠幽幽的眼神,又會將任何升起的慾望撲滅,化作恐怖,瀰漫心間。

此時任何言語都是多餘,沈煉更沒有再說什麼,他目光所及,仍在女子脖頸處,因為女子渾身上下,唯有這裡最為薄弱,是她的要害。

至於沈煉為何要動手,只因為對方不是人,有種陰冷殘忍的氣息。

縱然如花美眷的外表,亦難以掩蓋掉她給沈煉的危險感覺。

樹葉只是試探,非是目的。

僅僅剛才一下,便足以斷定沈煉的預感,沒有任何錯誤。

「你要是好好陪老娘玩一下,說不定看你長得實在俊俏,還捨不得把你殺了,既然如此,就休要怪我翻臉無情。」綵衣女子身形幻動,忽然狂風大作,赫然就出現一隻足有水桶粗的巨蛇。

只是它聲勢雖然駭人,卻沒有給沈煉見到景清童子本體的那種威壓感覺。

妖怪化形,本是需要大法力,可是眼前這條蛇妖似乎不在此例當中,它身上的元氣威壓,還不如之前的那隻蛤蟆精。

面對巨蛇,沈煉忽然一笑,伸手一指。

蛇本來是冷血動物,可是此時蛇妖卻感到一種冷冽,那是從靈魂處的知覺,然後便是源於靈魂的疼痛,讓它無法立刻做出任何反應。

在外界,便是巨蛇忽然僵住了,出現剎那間的停滯。

沈煉沒有任何遲鈍,久未動用過滅神劍了,這一次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凝神為劍,斬人心魄。

他是自然而然用了出來,在此之前沒有多做預料,只是忽然有感。

隨後身形一幻,木劍絕然而出,正指這條巨蛇三寸所在,也是他剛才目光所及的脖頸。

三寸不是指的距離,而是這條蛇身上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斷的地方。沈煉沒有靠形體去判斷,僅僅通過對這條蛇妖血氣脈絡的感知,便找到要害。

說來簡單,卻是他這些年來修行的展現,亦是將他前世所學到的醫學知識,用在修行戰鬥之中。

木劍雖然愚鈍,卻被沈煉的法力貫注,勝過絕世之鋒,斬落蛇頭。

蛇頭上的眼睛沒有閉上,似乎仍然無法相信,自己就這樣死在這個看似沒有多大神通的小修士手上。

因為沈煉一身法力凝練至極,並沒有顯示出那種厲害修士的威壓。之前在樹葉上佈置的符文,雖然證明他精通符道,在側面上,也證明了沈煉的法力,稱不上特別高強。

而且修士雖然無法從外表判斷年紀,可是歲月依然會在他們身上留下些許痕跡,沈煉實在太年輕,如果他十分厲害,除非在很年輕的時候,修為就極為精深,可這種修士往往稀少無比。

況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沈煉極為厲害,怎麼會在聽到『海公子』時無動於衷。

這一切的疑問,蛇妖都來不及獲得解答。

蛇妖的疑問難以解釋,沈煉亦同樣有疑問,因為蛇妖死後,都沒有凝聚的魂體逃出來。

似乎在它死的同時,也隨即魂飛魄散。

從蛇妖身上更沒有發現極度凝聚的精血,或者尚未成型的內丹。

跟之前的蛤裡紫一對比,這蛇妖簡直一無是處,可居然還能化形,而非簡單幻術。

******

在大海之上,景色其實泛善可陳,但海底的世界,遠比海面豐富多彩。

海底中,有各種各樣的魚類嬉戲,偶爾還有不同的妖獸,爭鬥廝殺,或者殃及普通的魚類,每時每刻間,海面下便有無數生靈死去,亦有無數生靈新生。

可在這方圓三百里的海域,其中的生靈,它們的命都只屬於九頭妖王。

雖然高高在上的妖王,一點都看不上這些卑賤的生命,但他仍然是這些生靈的王。

九頭大王的水府很壯麗輝煌,他得法已有千年,這處水府卻非他自己打造,而是從前一位妖王手中搶過來的,對方還是龍族。

龍族富有四海,水府自然不差,甚至比之人間皇宮,亦猶有過之。

水府之中,聲樂不絕,因為今天九頭妖王來了一位客人。

而且還是一位尊貴的客人。

至於為何水府中的妖兵知道客人尊貴,自然是因為今天他們的大王,居然罕見穿上了那件朱紫錦袍,腰束著花蟒纏金的犀紋帶。

更重要的是,大王本有九個頭,今天為了表示禮貌,即使早得人身,平常也把九個頭露出來,十分霸道。

今天卻收了其餘八個頭,僅留下一個,化作一個人類王侯般的形象。

至於人類王侯長什麼樣,這些妖兵當然不知道,只是大王說什麼就是什麼。

妖族的壽命遠比人類修士悠長,當然他們的修行進度也艱難百倍。

因此大部分厲害的妖王,並不醉心修行,而喜歡享樂,結交更多的朋友。

若是朋友越厲害,他們越覺得有面子。

今天這個朋友就是不是一般般的厲害,他能來做客,用人類的話來說,就叫做『蓬蓽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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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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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92章 月光菩薩

     海公子並非姓海,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又常年居住海外,故而都叫他海公子。

他永遠是一身純淨的鎏金色衣袍,頭上插著一根玉簪,兩邊各有一縷長發從耳畔垂下,濃眉星目,鼻樑很高,似乎嘴角永遠掛著微笑,令人如沐春風,可是仔細看他又發覺他沒有笑。

若是在世俗中,他更像是一位風流的世家子。

從九頭妖王佔據這片海域時,海公子已經有了盛名,所以他的確活了不少年頭,甚至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紀,只是他的模樣,從來沒有變過。

不過許多妖王乃至於那些大修士海公子定然不是人,屬於其他種族,可惜從沒有人見過海公子本體,也很少有人見過他出手,但每一次出手無不輕描淡寫,立斃強敵,故而無人敢小覷他。

海公子已經二十年未曾出遊,有人說他去了別的大洲,有人說他在閉關修煉,在一年前忽然又重新出現。

海公子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會帶著他的坐騎,那是具有遠古鯤鵬血脈的巨鯨,至今未能化形,可一身法力,已經不在一般的地仙之下。

巨鯨出遊,吞吐元氣時,方圓千里厲害一點的修士都能感覺到,同時也能由此知道海公子出現了。

海公子到九頭妖王這裡來做客,自是不方便帶上他的坐騎,畢竟太過龐大。

水府之中,成串的妖女,在大廳中起舞,藕白的粉~臂,修長的美~腿,以及若隱若現的大~腿根深處,皆讓守衛兩邊的蝦繽蟹將,恨不得再多生出幾隻眼睛。

九頭大王和海公子推杯置盞,言談無忌。

海公子確實是一位很有風度的人,即使九頭大王言語粗俗,亦能和他談笑風生,沒有冷場。

他見識廣博,熟知許多奇聞異事,信口拈來,引得九頭大王哈哈大笑。

忽然海公子眉頭一皺,九頭大王見狀,奇道:「兄弟發生什麼事了?」

海公子對著九頭大王笑了笑,又緩緩喝了一口美酒,平淡說道:「沒什麼大事,我一個姬妾突然被人殺了。」

「我說能有什麼大事,不就一個女人,以你的手段便是瑤池的聖女都娶得,你若是覺得生氣,哥哥替你將凶手捉來,好好炮製一番。」九頭大王哈哈大笑道。

「左右不過是我前些時日點化的一條小蛇,便是沒人殺她,一兩百年後也是一堆枯骨,此事等會再提,我這次來非是單單找九兄喝酒,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相助。」海公子輕描淡寫揭過此事,而是準備將此行目的說出來。

那女蛇妖本是偶然開了靈慧,又在人間某處畫舫呆了一些年頭,耳濡目染,學了點妖~嬈手段,偶然間遇到海公子,便被海公子點化人形。

點化普通妖族為人身,亦是一種厲害的道術,有些門派亦會點化一些山中妖族為人形,作為門中豢養的道兵,又或者在弟子出去遊歷時,派出去作為護衛。

而那些大妖王更是成群成片點化妖族,只是這些妖族,靈慧高低不齊,即使化為人身,也會殘留不少本體的特徵。

同時被點化後的妖族,也幾乎喪失了成為妖王的可能性,潛力極低。

海公子性情無忌,有過無數姬妾,更是在許多年來死了一批又一批,那女蛇妖雖然還算新鮮,亦是隨時可以捨棄。

青玄門中沒有豢養道兵的傳統,沈煉翻閱的典籍,亦不可能事無鉅細記載所有關於修行界的信息,故而他不知道除卻自身化形的妖怪外,還有點化一說。

九頭大王面色鄭重,海公子神通廣大,法力無邊,若是有事能求到他頭上,自然不是小事。

兩人交情並不深厚,九頭大王已開始尋思如何拒絕,又不傷了兩人的面子。

只是他口中卻不停,爽朗一笑,道:「兄弟但說無妨。」

然後對著那些妖兵、妖女怒聲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呆貨,沒看見爺爺們要談正經事,都給我滾出去。」

他手段粗暴,聲浪滾滾,霎時間大廳的妖兵、妖女都被趕了出去,偏偏廳堂之中看不到任何雜亂,這份舉輕若重的法力,當真教人又驚又佩。

海公子面上也恰時露出讚許之色,微微笑道:「九兄法力可是愈發精深了,假以時日,或許這天地間又得多出一位『大聖』。」

凡天地之間,妖魔中至高無上者,可謂『大聖』,乃是橫壓一世的蓋代強者,便是見了道主、佛陀,都大可不必低頭。

九頭妖王心道:帽子戴的越高,事情越棘手,你若是非要我幫忙,那可得大大出~血一次。

兩人又互相恭維了下,海公子大抵清楚九頭妖王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可不好糊弄,最後輕聲道:「九兄可曾聽過月陀國?」

「當然聽過,五千年前,月陀國有位菩薩成道,遁破大千,留下了道統金光寺,到如今也有個寶月和尚,聽說有點能耐,連帶飛天鷹王都給他拿了去。」

「九兄說的不錯,可你未必知道,那月光菩薩之所以能成道,是因為一顆佛陀舍利,參悟了其中大道法意,因而頓悟,他成道之後,舍利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便留在了金光寺,我欲將那顆舍利子取來,希望能借此突破,只是寶月確實有些難纏,還需九兄相助,屆時若是得了舍利,你我一同參詳。」

海公子淡然說出這件秘聞,又復低頭,拿起酒杯,等待九頭妖王的回覆。

九頭妖王對海公子所言自是半信半疑,只是那月光菩薩突然成道,確實蹊蹺,金光寺也因此代代有厲害的高僧鎮守。

要知道雖然佛法高妙,不在玄門之下,卻又難以有跡可循,不似玄門正宗,道主開出九境,可以一步一步,登上天梯。

這也是道門自認為正宗,將佛門視作旁門的緣故。

只是佛法深深根植於世俗,來者不拒,故而代代皆有高僧大德,在紅塵中求得正果,論起勢力和影響,比諸道門,猶有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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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93章 損不足以奉有餘

     其實無論佛門還是道門,兩家雖然話不投機,至少也能並存,倒是妖族中許許多多厲害的妖王在兩家手上吃了不少大虧。

畢竟世上那些靈機匯聚的奇山異水,不但利於修士修行,更是許多妖族開啟靈慧的地方,很多還是妖王的老巢,無數年來這些號稱玄門正宗的修士,便不斷侵佔那些洞天福地,又因人才輩出,妖族各不統屬,到如今若非極為厲害的妖王,根本守不住家門。

人類修士有天資者,幾十上百年至多數百年便可得道,妖族從開啟靈慧,到成為一代妖王,千年都算較快的,可謂此消彼長。若非此方天地幾乎無邊無際,怕是再過得幾萬年,妖族都無立錐之地。

當然如今妖族還是有著不少強者,割據一方,而那些大派已經佔據了不少好地方,兩邊便大致能夠和平相處。只要不到人間為惡,化外之地,沒什麼修士敢來降妖除魔。

佛門勢大,但僅僅金光寺還不足以令九頭妖王畏懼,但他不怕金光寺,卻也難完全信任海公子。

海公子見到九頭妖王遲疑,並不覺得有何意外。

每一個妖,能成為妖王,除了那些天生機緣特別好的以外,其餘妖王都歷盡了不少苦難,經過了不少危險,方才得道人形。

但他相信九頭妖王最終會答應下來,妖王雖然大都耽於享樂,其實也是迫不得已,畢竟經歷化形劫,得道人身之後,修為想要再進一步,已非閉關苦行那麼簡單。

修行到如九頭妖王這般地步,更非僅僅用機緣巧合可以說盡。

因此在前進無路情況下,放浪形骸,也是理所應當。

如果有一個增強實力的機會擺在面前,他們也很難拒絕。

九頭妖王說道:「兄弟不是哥哥不信你,可你這空口白話,如何叫哥哥我安心,雖說哥哥我有九個腦袋,可若突然少了一個,那也不爽利。」他生有九頭,便有九條命在,亦是他最大的依仗,天賦的神通,天地間固然妖魔無數,可有九命的,寥寥無幾,這也是他最得意的地方。

同時也是暗中警告海公子,不要想著坑他一把,畢竟他是坑不死的。

海公子稍稍抬起頭,目光安然,說道:「如果九兄有所不信,不如大家事先立下靈台誓言。」

九頭妖王聽到這句,方才稍稍安下心,自有靈眾生,便有靈台,亦是道心所在,靈台誓言雖然沒有因果誓言那般有強大的反噬效果,卻直指本心,若是違背,便使本性蒙塵,雖有許多手段解決,終究會花費許多精力和時間。

至於海公子為何不提議更加具有約束力的因果誓言,自然有考慮,因為若是約束力太大,反而將二人綁得緊緊的,如若到時候他九頭妖王想要反悔,也得付出巨大代價。

九頭大王粗中有細,問清楚了許多細節,才約定了初步的靈台誓言,這也得金光寺真有所謂佛陀舍利,方才生效。

******

沈煉殺了女蛇妖之後,便立即離開,雖然不知道女蛇妖說的海公子是誰,但他也不會傻傻等在原地。

這座孤島還不算很大,沈煉到了另外一邊,大致辨明了方向,便乘風蹈海而去。

他離開半天以後,原先殺女蛇妖的地方,便出現了一個身著鎏金色衣袍的年輕人,自然是海公子。

海公子瞧著地上土壤,口中唸唸有詞,是一道特別艱難繁複的咒語,最後悠悠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憑空出現一面鏡子。

這是『圓光追溯』的神通,可以看到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最後海公子目光落在鏡中的沈煉身上,直到看見沈煉伸出一指,女蛇妖愕然不動,若有所思道:「青玄的道劍?不對,僅僅是皮毛而已,居然用來攻人心神,真是買櫝還珠。」

本來若是沈煉沒什麼來頭,海公子多半還是會將沈煉給抓回來,只是最近他既然要做一件大事,就不便多生事端。

畢竟青玄再怎麼衰微,到底還是萬年的大派,底蘊深厚,說不準還有老不死的在星河中遨遊。

他一揮衣袖,整座森林便逐漸裊裊生出迷霧,最後蔓延出去,這孤島被迷霧全部罩住後,居然變奇蹟般消失了,從外面看不到絲毫痕跡。

那海怪也慢慢沉入海底,唯有裊裊歌聲,經久不絕。

******

沈煉尚且不知道因為青玄的名頭,護了他一次,大海茫茫,就算認得方向,要再找對路,仍舊花費了不少功夫。

等他回到青玄山門,又足足費了一月時光。

太乙峰煙雲不散,跟過去一般無二。

張若虛依舊盤坐石榻之上,看著歸來的沈煉。

短短時間,自然沒有太多差別,張若虛更不會考較沈煉修行。

只是接下來張若虛說的話,令沈煉難免吃驚。

「你可知道飛仙島上的人,差點死絕了。」張若虛面容微微掛著一絲嘆息,有些許悲天憫人。

「發生什麼事了,弟子離去之時,已經除去了妖魔。」沈煉心中也免不了有些不是滋味。

「有人以島上人的精血,練了口『化血神刀』,僅僅有一個小女孩倖存,被我師叔救了下來。」張若虛接著道。

「化血神刀?」沈煉有些疑惑,這化血神刀,他沒有在太微閣見過記載。

「那是一門無上神通,善能掠奪他人的精神血氣,補益自身元氣,助長修行,雖是損不足以奉有餘,違背天道,亦能有望得道。」張若虛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卻是暗自留意沈煉。

沈煉悠然說道:「此法長生,是否有別的缺陷?」

「無他缺陷,只是將來天雷劫難過而已,若是此法,殘殺足夠的生靈,掠奪其精氣,一二十年間便可還丹,五十年內便可入妄,若是天生無情無義之輩,更能破妄而出,只看老天來收他。」張若虛娓娓而述說,似是還有分無可奈何。

「求生乃是本能,看來曾經也有過不少人修煉此法?」沈煉沉吟一下,隨後問道。

「以前確實有個宗派修煉過,然後滿門上下最後自相殘殺,唯獨活下一個人,還被五雷轟頂,神魂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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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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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94章 一朝得法

     沈煉展顏一笑,道:「既然此法修煉如此快捷,何不圈養一批妖物,生靈如草,割了一批,又是一批。」

張若虛深深瞧了沈煉一眼,淡淡道:「司牧妖物,與司牧眾生,有何不同,這條路不難在掠奪精血,而在於難以持守本心,便是天生冷血,亦會被凶戾之氣控制,故而天欲使其滅亡,必教人瘋狂。況且就算本心不失,得道長生,天雷劫也無能過去的可能性。」

沈煉淡然說道:「掌教何必對我說的如此清楚,難道怕我也走上這條路。」

「正如你所言求生是本能,有時候還能壓過人性,你天資越高,我越怕你走錯。」他心中微微一嘆,若是當初前代掌教能將某些事情說清楚,那人也不會走上另外的路,偌大的青玄,亦不會遭受百多年前那場劫難。

沈煉默然無語,縱使掌教也不可能完全瞭解他,他問清楚,只是對這條道路的好奇,卻絕沒有任何念頭,想要走上這種殺生成道的路子。

當然他能保證現在的想法,卻不能明晰未來他將走向何處,命運的神奇,在於它永遠充滿未知,即使假定的天數,在沒能發生之前,亦是充滿了變數。

天生萬物,弱肉強食,固然是至理,可一味毀滅,不懂生生不息,縱然滾滾江河,亦不可能長久。

修士固然奪天地之精華,侵宇宙之玄機,卻也知道適可而止,化血神刀便在於不知所止。

「弟子唯有一言,知其雄,守其雌,不敢為天下先。」沈煉悠然振衣,深深一拜,這一拜是感謝張若虛對他的厚愛,亦是謙守自身的態度。

不敢為天下先,是對前路永遠充滿敬畏,而非畏首畏尾,修者可披荊斬棘,卻不可矜伐己能。

張若虛瞧著沈煉,說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沈煉的好在於,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不好在於,你對他很難產生那種師徒之感,而更像是道友交流。

忽然之間,沈煉聽得一聲劍嘯,如若龍吟,更似虎嘯。青玄殿中本有禁制,亦無法阻絕這劍嘯之聲。

張若虛聽得劍嘯,不驚反喜,拍手笑道:「半生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朝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說完之後,那天地鑑滴溜溜從張若虛的袖子裡滾出來,青光如水,落在地上,卻是一面巨大的屏幕般,底下藍天白雲,一峰孤絕,正是清涼峰。

山中煙雲皆朝著一個方向匯聚,成就龍虎之形,泛出五彩光芒,交相變幻,炫人眼目,更有一道壯偉的沖霄劍氣,劈破重重阻隔,直入虛空。

劍吟之聲,好似龍吟虎嘯,悠悠蕩蕩,經久不絕,落在沈煉耳中,亦感受到靈台震動,不知不覺沉醉其間。

好似眼前出現一條流盡的溪水,忽然之間又有源頭活水而來,不知其所以,卻蘊育生機,感悟萬千。

似乎無數玄妙的道理,紛至杳來,只是每一種玄妙,都如月罩籠紗,煙水茫茫。

那天上也匯聚其風雲,翻翻滾滾。

沈煉耳中聽著劍吟,已然忘掉眼前情景,唯有張若虛深深凝望,清涼峰上的景象。

劍吟之聲,之所以能夠穿透青玄殿的禁制,是因為乃是引動天地共鳴的玄音。踏入還丹境界的自是陳劍眉無疑,唯一令張若虛在意的是,陳劍眉能夠丹成八轉還是九轉。

說起來多少年了,青玄終於再出了一位憑藉自身之力步入還丹的修士,亦是宗門中興的徵兆。

但願將來丹成八轉九轉的弟子,如雨後春筍,綿綿不絕,到時他也了無遺憾。

他困守破妄,其實已經沒有突破的希望,不是因為道心的緣故,而是因為身體和神魂的機能,難以負擔起他突破。

此是無可奈何之事,張若虛一點都沒有執著於此。

青玄宗旨——欲修其行,先修其心。

其心圓滿,功行自成,可若是損了大道之基,除非舉世難尋的仙丹,心性再圓滿也無濟於事。

若是能在他入滅之前,將青玄平穩過度,便也對得起元清祖師的傳承了。

沈煉在第五天就清醒過來,這時候他的眼睛已經多了一層薄膜,就像是有一層極為淡薄的水銀覆蓋在上面,過了好一會,才眼神清亮如初。

這時候天地玄音依舊不絕,而且玄音越來越悠長,只是比起初,多了些許晦澀難言的地方。

張若虛對著沈煉說道:「你能聆聽步入還丹時的天地玄音五天,只需修為到了,便可借助外丹踏入還丹之境,一千年以來,能在你這個修為,有此道心,算是第二人了。」

沈煉心裡一笑,之前才說了不敢為天下先,這就成為第二了,同時也聽出張若虛的打趣,顯然對方心情還不錯。

他心中自嘲,卻無嗔怒。

那天地玄音果然玄妙,可惜陳劍眉修行的乃是唯劍唯我的劍道,正是千般法術,無窮神通,我自一劍破之。

威力固然無窮,可若是沒有他這般心意,只能難把在天地玄音的收穫體現出來一部分,即使這樣,沈煉對於『有無相相生劍氣』的妙悟又上了一個台階,甚至隱約間觸及到其根本的一點玄妙。

似乎這劍氣也只是一個基礎,好似個位數的加減乘除,後面可以進階到十位數,百位數,乃至於無窮無盡。

道無止盡,劍道亦無止盡。

沈煉隨著張若虛一起在青玄大殿等著這還丹的結束,如此又過了四天,總共九天八夜,那丹成景象,方才告竭。

張若虛卻殊無喜色,若是九天九夜,便是九九至極,丹成九轉,自是毫無疑問,偏偏還少了這一夜,還丹九轉與否,便在模棱兩可之間。

倒非八轉和九轉,有什麼太大的差距,而是陳劍眉生性孤傲,若是差了這麼一轉,估計如鯁在喉,道心有礙。

只是宗門新出一位真傳弟子,始終是可喜可賀。

真傳弟子論待遇和長老這些沒啥太大區別,甚至在某些關鍵位置長老坐化後,便由真傳理所應當擔任,若是他拒絕,才輪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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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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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95章 寂寞繁華皆有意

     但真傳的意義在於,青玄的道統,有了延續。

憑藉自身之力,踏入還丹,必然有對天地之道,生出獨特的見解,大都能夠在宗門的功法上推陳出新,給予後輩更多的經驗。

甚至更有厲害的天縱之才,可以在前人基礎上,闡發出別的道路,創出另外的道決。

畢竟沒有最好的道決,只有最適合的道決,每個人情況不同,自然也需要因材施教。

陳劍眉還丹有成,宗門敲了七道鐘聲,若是成就長生真人,便是九道,如果有哪一位前輩,遁破大千而去,自是七七四十九道鐘聲,為無上尊榮。

這些年來莫說是九道鐘聲,便是七道鐘聲,也是頭一遭。

實為百年來首次。

許多弟子都不明白其中含義,還需其餘比較老資格的師兄或者長老提點,方才知曉。

七道鐘聲亦是召集青玄目前所有的人到太乙峰來,除非正在閉關,或者煉器到緊要關頭,看守重要地方,其餘人都得前來。

沈煉一直就在青玄殿,最早進來的便是那位灰袍長老,也就是葛淵,身邊跟著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正是當初跟沈煉一同上山那位自稱小黑的神秘少年。

沈煉仍舊對他充滿了好奇,他明明看見了少年,可卻感知不到對方,靈覺掃過去,那裡似乎一無所有,為此還被葛淵瞪了一眼,弄得他心底一寒。

到底葛淵法力深不可測,還是自行步入還丹的長老,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沈煉不免腹誹,那個小黑,若是精通刺殺之道,還丹以下的修士,遇到他估計可有頭疼的地方。

到了他們這地步,對靈覺的依賴,要比五官還要強。

連他的敏銳感知都察覺不到少年,若是換做其餘還丹以下的修士,要想察覺,當真是千難萬難。

青玄殿似乎會自動調整空間,大殿裡人越來越多,卻不見擁擠,依然空曠玄遠,同時兩邊各自出現一列蒲團。

只有那些修為深厚的長老才能坐上去,一共有十二位長老,皆是還丹以上的修士,這些人便是目前青玄的中堅力量。

其中兩列首位的長老,氣息幽沉難測,葛淵和洪千崖各隨其後,同時洪千崖看到沈煉亦報之微笑,看來他對沈煉的映像依舊極好。

青玄一百零八法,可是在座長老才十二位,即使還有幾位沒來,也說明有些道法,沒有人修煉。

雖然一百零八法中有些極厲害的可以兼修數門,但大多數人都只會專修一門,畢竟人力有限。

這一百零八法不是青玄建立時,全由元清祖師傳授,而是萬年來的師長,篳路藍縷,開闢出來。

道法無分高下,在於能否適合自己。

只是兼修的道法越多,越有機會觸類旁通,可這需要莫大的天資的悟性。

同時在臨陣鬥敵之間,修行的法門越多,越難以教人防備。

畢竟求道之路,艱難叵測,若無安身立命的手段,也未必能撐到長生那天。

況且即使長生修士,都非永恆不滅。

每位長老身邊都跟著幾個弟子,下院除了沈煉和盧守義,其餘八人皆在那些長老座下,同其餘上院子弟混在一起。

燕不歸正是在沈煉之前瞧見,氣息最幽深難測的兩位長老其中一個身旁,旁邊是當初和盧守義鬥氣那位白衣男,看來兩人拜的是同一個師父。

這個長老,身上背著一個巨大的朱紅葫蘆,面色似醉非醉,有種來應付了事的架勢。

只是看他的酒葫蘆,說是跟燕不歸為師徒,確實沒有錯。

最後還多出一個空著的蒲團,為青紫之色,與眾不同,沒有人坐下,卻有一個女子站在旁邊。

看起來十分溫婉,容貌雖然並非絕美,這氣質卻能給她加上一分。

沈煉猜想這是下院中最後那位他沒見過上代師姐。

他沒有拜師,洪千崖便招呼他過去,張若虛也沒有說什麼。

沈煉當然不會侍立在張若虛身旁,不然太過顯眼,自是走到洪千崖那邊。

洪千崖身邊有三個弟子,皆是竅動的修為,不住偷偷打量沈煉,畢竟洪千崖可是經常提起他。

只是沈煉深居簡出,又出去辦事,三人和他確實沒有碰過面。

最後盧守義和景清童子分立張若虛左右,大殿之中都是修行人,自不會如凡間愚夫愚婦那般,聚在一起,就吵吵鬧鬧。

而後一道劍光,忽然咋現在大殿之前,隨後一閃而逝,仔細瞧來大殿門口,分明便是一個道人,只是未結道髻。

道人劍眉星目,鼻若懸膽,按著一口長劍,踏門而入,風采俊逸,當真是令滿殿之人,都忍不住喝一聲劍仙風采。

他自然是陳劍眉,只看他神色泠然,緩步到張若虛面前。

在場之人,若是閉上眼睛,都會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鋒銳的劍意,雖然未曾主動逸散,卻讓人心底無法忽視。

好似半生磨劍,終於一朝顯露人世,舉世皆驚。

陳劍眉深深一拜,這些年來有無數次,他都想下山去磨練一番,尋找機緣,想要突破,都被張若虛攔住了。

因為張若虛認為之前的他,還不到展示鋒芒的時候。

無數次暗夜無人,唯有清冷孤寂相隨。

無形劍訣乃是青玄一百零八法之一,自此法創出之後,除卻創出此劍訣的那位前輩師長,他是第一個將其修煉到第八層的人。

莫說是還丹之下,難逢敵手,便是還丹五轉之下的一般修士,也盡可斬之。

可這些都無人可知,因為一般的弟子,他何嘗瞧得上,他認真起來,連一劍都擋不住。

而那些長老,他也沒可能去挑戰。

練劍之人,若是沒有勢均力敵的對手,自是無比的寂寞。

半生磨劍,今朝功成,陳劍眉的心情,除卻他自己外,無人可以深刻感受,張若虛也不例外。

張若虛伸出手掌,撫摸陳劍眉的頭頂,將他散髮長發,束縛起來,結成道髻,此時結髮傳法之意。

傳的是法統,是青玄的道旨。

最後張若虛劃出一個神秘符文點在陳劍眉額頭上,隱隱成劍形,隨後消失不見。

此舉一成,便是已經遁破大千的元清祖師,包括那些還存活的長生真人,都可以感受到青玄再添一位真傳。

同時元清祖師還會隔著大千世界,送一縷大道法意給陳劍眉,獨屬於他,只要他不主動說,別人也無法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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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96章 太虛神策

     大殿中的修士都忽然感受到靈台的震顫,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從道心中蕩漾,所有人不由自主看向陳劍眉,他似乎就在那裡,又彷彿超脫於天地。

這種感覺並不持久,一閃而逝。

大家都清楚了一點,適才便是元清祖師在給陳劍眉授予法意。

同時亦證明了,這立派祖師,依然存在,作為無盡前方中的領路人,冥冥中庇護著青玄的道統。

陳劍眉殊無欣喜,好似得到法意的並不是他。只有經歷了那種清冷孤寂,才會理解他,任何榮耀不過是對過去艱苦修行的註腳。

還丹作為問道之難,即使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人,都很難說清楚如何過去的,即使再來一次,也未必能夠成功。

故而世上真正能堅持憑藉自己之力還丹的並不算多,即使一直堅持下去,亦極有可能如三問道人那般,直到大限將至,難逃一死。

而憑藉外丹或者仙丹,還丹而成,雖然也不容易,到底有跡可循,故而連青玄這般強調道心修行的仙門,亦少不了通過這兩種手段,步入還丹的。

只是見到陳劍眉成就之後,大殿中一些到了出神或者入化的弟子,心思又復活絡,也想效仿陳劍眉那般,畢竟還丹六轉之上,才有機會成為長生真人,自青玄立派以來,包括其餘門派,都未曾聽過有人在還丹六轉之下,還能成為長生真人的。

之前那位和盧守義有過節的白衣男趙思明,見此更是覺得『大丈夫當如是』,恨不得立刻回去閉關修煉。

法典有條不理的進行,殿中自有眾生百態,只是修行人喜怒難形於色,外表所見皆有些平靜。

******

陳劍眉法典已經過去三日,引起的轟動,亦漸漸平息,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他還丹之後,沒有選擇到天元、紫府二峰開闢洞府,而是離開了青玄。

當然張若虛也說過,天大之大,陳劍眉已經盡可去得,但沈煉覺得事情未必那麼簡單,張若虛或許明白,但沈煉知道他問了,對方也不會說。

沈煉暫時沒有閒情逸致關心陳劍眉的去向,儘管他對『還丹』分外好奇。

因為張若虛對沈煉做出了最後的安排,所以沈煉到了如今到了這裡。

紫府峰沈煉不是第一次來,因為藏有青玄道法和歷代長生真人法~像的太微閣便在紫府峰,看守太微閣的的老道士更是深不可測。

沈煉這裡只是紫府峰那些疏疏落落道院中的其中一個,位於一片山崖之中,這裡與其說是道院,還不如說是一座道殿。

裡面供奉著一副畫像,畫像中的事物,乃是一潭清水,裡面飄動著幾許白雲,仔細望去,清水怡然不動,裡面的白雲卻變幻無常,頗有道家動靜的玄妙,令人似有所悟,深思之後,似乎又毫無所得。

沈煉是隨著一位女子進來的,這位女子便是之前在陳劍眉法典見到的那位溫婉女子,她的名字叫做顧採薇。

按照張若虛的意思,顧採薇將對沈煉代師收徒。

顧採薇的師父亦是隕落在百多年前,乃是當初沈煉所見到紫衣少女的徒弟。

那位紫衣少女乃是前代一位長生真人,道號『紫玲』,因為遭劫,轉世重修,故而張若虛得稱呼她為師叔。

青玄門中,只要不是同一脈的師徒關係,其他的輩分都是以境界來稱呼。

『還丹』以下皆稱『還丹』以上的長老或者真傳為師叔、師伯,長生真人便是師祖,大抵如此而論。

當然也可稱呼對方的道號,或者以真人相稱。

畢竟仙流中人,也不過於講究尊卑。

因為沈煉如今情況,最適合修習『紫玲』一脈的太虛神策,亦是青玄根本大~法之一,一萬年憑此得長生者,只有兩個人,還得包括『紫玲』仙子在內。

而靠太虛神策獨力成就還丹之人,除卻紫鈴仙子,和這一脈祖師之外,僅僅只有顧採薇的師父。

故而每次拜入這一脈之前,都會事先講清楚。

沈煉在此之前知道其中的詳細,仍舊選擇修煉太虛神策。

因為與其自己存疑,不如相信修為深不可測的張若虛,畢竟在修道這條路,張若虛算是達者,更何況讓他自己選擇,也不知道該修煉何門功法。

他很乾脆,顧採薇也答應下來,沈煉更看得出顧採薇是對張若虛發自內心的敬重。

其實無論三問亦或是陳劍眉,這些前代的下院師兄,都對張若虛敬重無比,沈煉在與張若虛的相處中,也深深被這位掌教風采和見識折服,若無張若虛,他只怕現在還得為之前修行埋下的隱患而操心。

沈煉留意供奉殿前的畫像,亦在隨意想著入道以來的各種事情。

然後顧採薇才捧出一件物事出來,卻是一身羽衣。上面沾了不少灰塵,瞧來似乎放了許久。

顧採薇略帶笑意道:「咱們這一支,許久都沒有男子拜入,只找到這件以前某位師長用過的法衣,你且穿上試試。」

畢竟雖然是代師收徒,有些儀式依舊不能免去。

顧採薇遞過羽衣,還轉過身去,只是沈煉還是聽見她的低笑聲,大約這位師姐也覺得有些好笑。

因為如她這般修行,轉不轉身,有什麼區別,只要想看沈煉換衣服,便是出去了也能瞧見。

沈煉倒是很坦然,畢竟前世社會當眾脫衣服,都不算什麼新聞。

換上了這件法衣,沈煉運起法力,過了一遍,發現這還是一件法器,在法力貫注之下,令他好如一片樹葉般毫無重量,同時袍袖寬大,他微微一拂,如若翅膀一般,差點就飛了起來。

不過他沒有嘗試飛行,因為顧採薇正笑吟吟看著他。

等沈煉振去微塵,一身潔淨。

顧採薇才正色道:「太虛神策為我青玄第二十位長生真人李清水祖師所創立,亦為青玄一百零八法中上三十六法,修行之難,之前也給你說過,而今我代替師父『碧雲』真人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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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超脫世間法

     這也只是個形式而已,沈煉當然不會說自己不願意之類的話。

沈煉點頭道:「弟子願意。」

顧採薇莞爾一笑,她畢竟也沒收過徒,雖然只是代師收徒,也頗覺得有趣,輕袖一揚,就多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杯,先是遞到沈煉手上,然後示意沈煉遞給她。

沈煉也是無奈,其實青玄法任自然,哪有這麼多規矩,只是這位顧採薇師姐非要這麼玩,他還等著人家傳法,當然只能配合萌心未泯的顧師姐。

恭恭敬敬將奉師茶敬上,顧採薇自然代替師父,欣然飲之。

等沈煉俯首作揖,謝過師恩。

顧採薇道:「從此以後咱們便是同出一脈的師姐弟,將來修道一途,自當互相扶持。」

然後才指著畫像道:「這幅畫原本不是這樣子,而是清水祖師的真容,後來師祖得道,又重新畫了一幅,便是現在這般情景,咱們師父也問過師祖緣故,她說這是清水之『太虛』,師弟你且說說師祖究竟何意?」

沈煉微微沉吟,過了一會才道:「太虛者,道貌也,莫非師祖之道,便從潭雲閒影中悟得?」

顧採薇道:「其實這個問題並無答案,師祖也未曾解釋,只是當初師父拿來問我,今日我就拿來問你了。那時候師父已經還丹,且是九轉,便是陳師兄天資橫溢,比起咱們師父也差了一些。若非咱們太虛神策修行格外艱難,便是稱之為世間第一法亦有何不可。」

按理而言她當稱呼陳劍眉為師叔,畢竟陳劍眉已然是還丹修士,和過去不同,只不過因多年相交,故而以師兄相稱。

說到最後,向來清雅溫婉的她,亦免不了有些自豪。

沈煉雖然早就知道太虛神策修行艱難,可是到如今仍舊不清楚艱難在何處,青玄之中向來不缺人才,可這麼多年來,將太虛神策練到還丹之境的,除卻師祖和祖師外,便唯有他現在所拜師父碧雲真人一個。

他說道:「師姐《太虛神策》到底和其他修行道法有什麼區別,又為何如此艱難?」

沈煉現在也清楚,修行之道,無非以身合天地,感悟種種,即使有難易之別,可也不會差別這麼大,幾乎令人無法修煉。

顧採薇收起一貫溫婉的玉容,變得有些嚴肅起來,說道:「天下修行之法,顯於威力,如燕師兄那般『呼風喚雨』,或陳師兄那般劍斬鬼神,乃至於洪師叔一脈的《紫微洞玄真解》,練成之後,更是算無遺策,如此種種,難以說盡。

他們所習之法,其實都包含天地間的法理,故而到最後皆可殊途同歸,成就長生,但若是想要超脫天地,卻還嫌不夠。

而咱們的《太虛神策》練到最後,便可超脫天地,遁破大千。因有此種緣故,故而難上加難,便是師祖當初未曾遭劫,亦不算將《太虛神策》臻至最高境界。大道不在口舌之間,《太虛神策》我雖然連小成都談不上,亦可以給你演示一下。」

道法演示自然不會在大殿內,不然有些褻瀆祖師。

殿外山崖寬闊,四際無人,清風習習,元氣飄渺,卻是個恰處。

沈煉隨著顧採薇出得殿門,但見到顧採薇在山崖邊緣,悠然立定,衣袂隨風而起,人卻有中遺世獨立的感覺。

於這飄渺天地間,顧採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特別突出。

沈煉想到陳劍眉、想到燕不歸、想到三問道人,拋開陳劍眉已入還丹不談,皆無法給沈煉如此特別的感覺。

不是說顧採薇有多強大的靈壓,只是他敏銳的靈覺告訴她,顧採薇無法戰勝。

顧採薇神音輕妙,落入沈煉耳中,但聽得,她說道:「師弟據說你已經符道入門,盡可用盡你所知符術,向我招呼過來。」

沈煉當然不會畏首畏尾,也不會認為顧採薇是女子之身就小瞧了對方。

只是初始他還是很慎重,凌空虛劃,元氣如臂指使,接觸一道風符,那風如刃,被他操縱,急掠而去。

半空之中,猶能看到一道青色風刃,之所以現出青色,乃是其中凝聚了沈煉的法力。

顧採薇見到這風刃襲來,廣袖一掃,那風刃便消失不見。

沈煉附有法力在其中,卻感覺到風刃居然消失了,同時顧採薇身上也沒有激烈的元氣波動。

山崖之上偶然雷響,忽而土聚,或者長劍破空,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沈煉先時還留有餘地,後來開始使盡渾身解數,可無論任何帶有法力的道術或者劍氣,落入顧採薇身上,就毫無作用,似乎她已經萬法不侵一般。

沈煉最後除了『有無相相生劍氣』,其餘手段皆用了出來。

當然滅神劍他也沒有用出來,畢竟此劍斬人心魄,有出無回,就算顧採薇大有可能不會傷到,他也不會去冒這個險。

況且現在不是鬥法,而是顧採薇給他展示《太虛神策》。

最後沈煉已經冒出微微細汗,其實這麼多手段用出來,即使他也吃不消。

好在顧採薇化解的手段十分神奇,這山崖居然沒有留下打鬥術法的痕跡。

顧採薇最後輕~盈走來,淡聲笑道:「《太虛神策》我只是初步通略了一點,以你修行的道術亦或者武學,要傷我已經是不可能,若是步入還丹,相同修為下,世間大部分法,對我們修行太虛神策的人而言,基本上沒有作用。」

「那憑藉太虛神策,成就長生之後,又當如何?」沈煉心有疑惑,脫口而問,若是顧採薇以別的手段,將他的道術盡皆擋下,還能讓他摸著眉目,可是從頭到尾顧採薇除了揚手揮袖,連結符唸咒都沒有,甚至法力元氣的波動,都讓他察覺不到,就這樣化解了他的道術、符術。顧採薇尚未還丹,便有如此難以測度,真不知還丹乃至於長生真人又是何等樣的厲害。

顧採薇沒有直接回答這個疑問,而是道:「昔年清水祖師威鎮寰宇,著實得罪了不少強敵,後來招致一批大神通者圍攻,最後都給清水祖師一人所敗,那時候祖師的太虛神策尚未全部完成哩。」

說起祖師風采,顧採薇免不了露出悠然神往的意態,便是她如此溫婉的女子,想到曾有個人,以女兒身,壓服世間修士,亦免不了心胸激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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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98章 山中無歲月

     雖然不知顧採薇所謂大神通者,是何等厲害,但肯定不會比還丹修士差,更大有可能是地仙之流,也就是長生真人那般人物。

修行之法,有千變萬化,或因道路不同,互為克制,可若是能敗許多頂尖修士,必然是絕頂之巔,渾無破綻,已然近道。

如此人物,自是天地也不能束縛了。

沈煉道:「師姐尚未說這太虛神策,妙用因何而來?」

「師弟每當你靜坐練氣之時,感知元氣,可有什麼心得?」顧採薇目光如水,落在沈煉身上,溫言細語的詢問。

「師姐是問那八種自然之力麼,顯化於世間便是天、地、山、澤、風、雷、水、火八種物象,亦是構成了我們所見的世界。」沈煉油然回道,這八種自然之力,在他入得青玄,在竹舍中打坐練氣時,便已經感受到,後來符道入門,符術便是以元氣牽引這八種力量,顯出威力。

他剛才所用符術皆脫不開這八種力量,或者說世間絕大部分法,令修士生出超凡脫俗的神通,皆是依憑於此。

顧採薇道:「你符道入門,有此感悟,自是理所應當,而太虛神策第一步,便是練這八氣入體,悟出那一絲太虛道意,化為你還丹的根基,亦同時能讓你進入『入化』之境界。」

所謂入化者,得其神意,以神意運之,故而成法,一身神通法術,便可在動念之間施展,毫無滯礙。

故而當初燕不歸虛空做符,信意揮灑,不著半點煙火。

但以施展術法而論,即使同樣的符術,等沈煉還沒完成,說不準燕不歸已經施展了三四個法術。

入化之人,法術神通,隨心所欲,已然足具仙家風采。

******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已經十五年過去,青玄五年一次道試,前三永遠不變,乃是顧採薇、燕不歸、沈煉。

沈煉亦在不經意間,成為還丹以下,最有名氣的弟子,問題是他性情極好,只要不是在閉關修煉的時候,別的同門,詢問他有關修行的知識,皆不吝賜教。

上院之人,大都是長老親故,自幼修行的條件極好,本來起初對沈煉橫空出世,突然崛起,還有些妒忌,可沈煉待人處物,雖然不八面玲瓏,卻也從無鄙視偏見。

有些不服氣的弟子,偷偷去挑戰他,也被他輕易擊敗,可沈煉從來不在人前說這些戰績。

倒是有些同門羞慚,說了出來。

為此還遭到戒律堂的懲罰。

當初那白衣男趙思明卻是在和盧守義的賭局下輸了,盧守義一朝開悟,精進神速,也到了出神境界,離入化只有一步之遙,比之當初陳劍眉,確實遜色一些,但也無人願意置喙他配不配為掌教弟子。

而那位被葛淵收下的少年,法名趙無極,卻從未參加過道試,似乎他練的功法,不屬於青玄一百零八法之內,葛淵亦吩咐他不准施展道術。

有此和天元峰的三位老資格弟子發生了衝突,結果卻讓人大跌眼目,趙無極毫髮無損,那幾位卻差點被毀了道基,引得了兩位長老聯手找葛淵討個說法,同時也讓這些弟子見識到了這位葛長老到底是如何厲害。

竟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踏入『歩虛』境界,沒有依靠任何法器和法術,虛空而立,視大地引力如無物,幾個呼吸間,就讓兩位還丹長老落敗。

雖然兩位長老只是靠外丹進入『還丹』,亦足以說明葛淵神通之莫測。

十五年過去,陳劍眉也未曾回山,只是修行界卻多了一位頂尖的劍修,在西荒之地中,殺盡了一山妖魔,立下一座道觀。

名為『殺生觀』,震動天下。

張若虛亦承認『殺生觀』為青玄『法外別傳』。

雖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但與沈煉都沒什麼太大關係。

他煉神之路,毫無瓶頸,更在再次出神之後,結成靈識。

這本是還丹以後,修士陰神得還丹滋養更進一步的壯大,方才生出,可是他憑藉絕頂的煉神之法,竟然提前做到。

這也讓他對還丹以下的修士施法,一覽無遺,故而在鬥法上,大佔便宜。

只是這些都不足以令他欣喜,因為十五年過去,他太虛神策居然還沒有做到八氣入體這一步。

天地山澤風雷水火八氣入體,和法力結合,便分出八種法力,可別說八種法力出現,便是兩三種同時出現在體內,都得衝突不休。

若非沈煉陰神之強,遠勝過本身法力,有幾次他一意孤行,煉八氣入體,都得令他受重傷。

如此一來,沈煉才明白過來,為何太虛神策少有人修煉。

而且八氣分為陰陽,兩種不同意境,每次衝突,都令他彷彿靈台置身水火,心浮氣躁,即使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的觀想法,也得好久方能平復,即使如此,他也覺得自己沒有初入山時的風輕雲淡了。

他也明白顧採薇為何如此溫婉雅靜,乃是為了平復心境,免得引動體內的法力,壞了修行。

他不厭指導其他人修行,也是為了磨練心境,同時從別人的修行中,獲得啟發,看能不能找到《太虛神策》八氣入體的關鍵。

顧採薇並非藏拙,只是八氣入體,在於有意無意之間,別人的方法,告訴了他,他反而著意。

張若虛說他適合這門功法,確實無錯。

太虛者,氣也,道也,無所不包,直指超脫。

沈煉有絕妙煉神之法,在感悟天地,領略道意上,本就比別人優勢更大。

幽河如過往一樣靜靜流淌,沈煉卻置身其中,因為幽河對陰神痛苦刺激,能令他忘卻不少因修行瓶頸帶來的煩惱。

他朝岸邊的倩影望去,道:「師姐你雖然歲數已經很大了,可畢竟男女之別,不要每次在我脫光的時候來找我,這樣不是很尷尬麼。」

顧採薇捧腹一笑,道:「那下次我洗澡的時候,你也可以來看。」

「那你得保證不打死我。」沈煉回道。

顧採薇咯咯道:「那可不能保證,倒是你都十五年了,還真沉得住氣,沒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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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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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99章 再入紅塵

     沈煉站起身來,顧採薇卻已經別過頭去,等沈煉上岸之後,身上憑空多了羽衣,這是袖裡乾坤的道術,算不得稀奇。

穿戴整齊後,周身有絲絲黑煙,隨風而逝,那是幽河河水蒸發的景狀,又叫做魂煙。

按肉~身真實年紀他已經三十出頭,可面貌和當初才入青玄時,沒有太多區別,青眉秀顏,如凡間還未及冠的少年人般。

山中不知歲月,不知春秋,沈煉幾乎未曾變過。

顧採薇也未曾變過,可沈煉卻嗅到了衰朽的氣息,即使身具世間無敵的道訣,如果不能突破境界,陽壽一盡,依然會成為冢中枯骨。

只是沈煉自己連太虛神策都沒入門,更不能對顧採薇有什麼幫助。

入門尚且如此艱難,抱丹之難,可想而知。

可自己選擇的路,怨不得誰。

何況他才受了十五年枯燥而已,期間也並非沒有別的進步。

陳劍眉可是在還丹門口,徘徊了四十年,那種煎熬,便是如今的沈煉都難以體會,要知道沈煉還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可以修煉,他甚至有種感覺,此法若是修煉到極高層次,即使肉~身枯死,他也可能以別的生命形式,繼續長存世間,只是他或許會因此失去什麼。

每當他深入觀想時,都會覺得自己忘卻了悲喜,只存下了無言的寂寞還有孤獨。

等他抽身而出時,又會對那種狀態充滿排斥,可是八氣入體,帶來的魔障,也需要煉神之法來應對。

似乎他陷入一種前後矛盾的局面,唯有突破太虛神策,得以入門,方才可以解決。

況且若是如今他去改修別的功法,更是無稽之談。

道途之上,艱難險阻又何止這些,今日畏懼後退,明日還會因其他的困難止步,等到老來,卻是一無所獲,唯有等死。

沈煉清楚認知到自己的矛盾複雜,亦沒有輕言放棄,從他立志求道的時候,他就知道修行絕不會那麼容易。

今日的情狀,甚至比他最差的打算,還要好上許多。

顧採薇已經正面相對沈煉,起初張若虛令她代師收徒,其實她只是因為對張若虛的尊敬而答應下來。

可是沈煉確實有過人的地方,非是僅僅因為他的天資,更因為沈煉和世上絕大多數修行者都有些不同。

修行者大都抱著與天爭命的意思,只爭朝夕,很少浪費時間在別人身上。

況且他們這些未入還丹的修士,大都琢磨著如何突破目前自身的瓶頸,除非必要,都不會浪費時間指點別人。

即使指點,大都懷有目的性,更會看對方資質高低,潛力如何。

如沈煉這般,只要不是他在閉關,或者有特別要緊的事,別人詢問修行的疑難,都會耐心提出自己的看法,卻又儘量不帶主觀色彩,僅僅闡發下思路。

無論同門中修為高的,還是低的,大都不近不遠的相處,也只有幾個相熟的,才會多親近一點,亦僅此而已。

從未見沈煉因誰修為低,便不假辭色,或者敷衍了事。

這方面顧採薇從沈煉身上,看到了張若虛的影子。

張若虛不是青玄歷來最強的掌教,亦非最天資縱橫的掌教,卻一定是最好的掌教。

其實若不是張若虛受了嚴重到不可痊癒的傷勢,怕是已經破妄而出了,因為他的心境沒有任何問題。

沈煉輕聲道:「師姐在想什麼?」

顧採薇啞然,隨後道:「沒什麼,我是替掌教來傳話給你。」

沈煉點了點頭,道:「掌教可是好久沒關心我了,這次是有何事情?」

「我當初太虛神策能入門,跟有師祖和師父為我打下了基礎還是有些關係,你雖然天資比我更好,卻沒這待遇,可惜我到底在太虛神策上,見識不夠,有些東西也說不透徹,掌教修為深湛,雖然沒練過太虛神策,可萬法相通,我將太虛神策講與他聽,亦告知了我修行以來的體悟,他雖然無法直接對你做出突破的指點,卻讓我轉告你,『且下山去,若是沒有還丹就不要歸山門』。」

掌教要沈煉沒有還丹,就別歸山,確實令顧採薇有些難以理解。

當初陳劍眉境界不曾突破,想要下山磨練,都被張若虛阻止。

枯守青玄四十年,終於雲開月明。

而沈煉同樣困在瓶頸,想要以靜去躁,掌教卻反其道而行之,令他再入紅塵。

情形彷彿,卻做法不同。

沈煉沉吟道:「掌教都未見我,如何知我現在情形,又如何知道他所言是否有謬。「

顧採薇道:「掌教早料到你會如此問,他讓我告訴你,你之難,在自性耳,非在其他,他還說,你要是不願走,就讓我動手,將你打發去。」

說到最後,顧採薇莞爾一笑,等沈煉入化之後,她若還沒還丹,可難教訓這個小師弟了,她還真想看到沈煉反抗,好好給小師弟一個難忘的體驗。

當然沈煉早就知道顧採薇溫婉外在下,其本質未泯的惡趣味,自然不會給顧採薇這機會。

不疾不徐道:「那我就謹遵掌教法旨了。」

沈煉身無長物,那把檀木劍亦隨身以袖裡乾坤之術裝著,更無須收拾行禮。

他只是辭別顧採薇,沒有再去見掌教張若虛。

這是他第二次下山了,和第一次不同,因為他也不知道何時能回來,更或許一輩子都回不來。

人之一生,本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沈煉說不上有多少不捨,可是真出了青玄,卻覺得茫茫天地,依然還是青玄最好啊,了無紛爭,洞天福地!

拋開這些散亂的念頭,沈煉便想到了沈家,也許該回去看一看了,那畢竟是跟他肉~身,有著割不斷的關係。

十六年已過,雖非滄海桑田,於人間紅塵,亦是足以生出巨大的變化。

只是最大的變化,莫過於這大魏朝已經改朝換代,姓了周。

這方世界,廣大無邊,沈煉在青玄之中看到一段記載,曾有練氣士,隨便選了一個方向,駕馭法器,飛了一百年,最後竟而老死在路上,都沒探索到此方世界的盡頭在何處。

大魏朝所在便是一塊縱橫幾十萬里的大洲,其也只是佔據了其中一部分。

此洲青玄的記載中,稱呼為元洲,身處其間的人,大都一輩子都沒到過別的大陸。

也唯有仙家人物,方有神通手段,跨越這般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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