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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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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森林》

【作者簡介】:

  月雨,出生於台灣台中。

  自幼就醉心各類的漫畫、小說,由其是科幻、幻想小說。自國中起每天上下學的腳踏車時間就是月雨沈浸在幻想世界每日必行功課。
  
  到了大學、當完兵,這種惡習一直沒改變。深夜躺在床上,就在所編織的奇麗世界中進入夢鄉。

  本來是想藉由圖片的方式將幻想的世界呈現,當意識到自己的畫功不足勝任時才轉向文字。

  網路提供了一個發表的園地,然後一章節接著一個章節就不停在鍵盤下敲出來。天人的故事也就漸漸成形…

  希望月雨的幻想故事也能為人帶來一點樂趣,更希望讀過的人能給月雨一點指教,讓月雨有機會進步、成長。

  月雨老師是早期臺灣的幻武作者,在2006年 開始涉及輕小說的寫作,曾經在他社出版過《惡魔事務所》等大受歡迎的幾套書,不過在2010年之後比較少作品出版。

【小說類型】:西方奇幻

【內容簡介】:

  星狩,臉上帶有數道傷疤的狂野男子,自小在耶佛大陸上最強大的魔法師——奧森大師的控制與奴役之下,長成了善惡相疊、正邪加交的獨異性格,惟一在意的只有弟弟星熙,為了保護他可以做任何事。

  在這塊魔物遮蔽、不見天日般的黑暗大陸上,為了生存,星狩只能不斷鑄成大錯,將悲傷與寂寞掩藏,走向惡魔梟雄的道路……

【其他作品】:《神隱之月》、《神之使》、《惡魔事務所》、《天人》、《怪物美眉》、《異靈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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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也挺喜歡這作家,但出版社最愛拖作者犒費的鮮鮮(黑心)文化已倒閉,實體書已經絕版了,所以特上來分享他的小說。


出版社典藏閣羊角書系特別邀請月雨老師重出江湖,所以月雨在2016年復出寫小說,書名叫異靈獵人,歡迎大家買實體書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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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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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崩壞的童話

第一章 黑暗中的桃源鄉之一

  森林,枝葉幾乎完全遮蔽天空,依附大樹的籐蔓叢生,還有一些蕨類植物覆在陰濕微暗處。

  地面是肥沃的黑土,可惜缺少日照,要不然,地上肯定長滿各式各樣的植物。

  每一棵大樹都努力地向四方生長,又高又密的枝葉左右交錯,貪婪的捕捉每一分陽光,造成太陽雖然還高掛在空中,在樹葉枝幹的遮擋下,林裡卻像傍晚一樣昏暗的情況。

  古老的樹木,掛著枯籐,配合著昏暗的環境在微光中搖曳,好似幢幢鬼影。

  在這種地方,好像隨時會出現「甚麼」似的。

  一位妙齡女子,獨自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女孩的神情顯得相當緊張,快步走著,還不時回頭張望,她身上穿的是尋常農婦的服飾,不過布料堪稱上品,手上提著籐編的籃子,籃子裡裝滿了這片樹林不出產的小紅莓。像這樣的一名女子,實在不適合出現在這裡,也不該來到這裡。

  碧西雅原本只是想要到村子的外圍採些小紅莓,在這個時節的小紅莓最為香甜,不但可以直接食用,還可以製成果醬長期保存。

  這種零食對小孩子最有吸引力了,碧西雅家中正好有個年幼的弟弟,才會想要利用這種東西引誘他用功學習。

  想到弟弟見到小紅莓的歡欣表情,碧西雅在不知不覺中,追逐小紅莓的果株而漸漸遠離村莊。

  當她將籃子裝滿,想要返回村莊時,卻碰上了麻煩。

  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進入這片暗不見日的樹林。

  咚!咚!咚,沉重的腳步聲,地面好像跟著震動。

  碧西雅緊縮著身體,把自己藏在巨大的古樹與像是門簾般掛在樹幹間的籐蔓下。她害怕的發抖,甚至還因為擔心自己會發出尖叫,而用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

  碰!碰……腳步聲漸漸接近。

  呼……渾濁的呼吸刮起一陣惡臭之風。

  巨大的身影出現在碧西雅後方。她害怕得雙腳發軟,不由自主地蹲下,手緊緊抱著籃子,身體不停顫抖。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女神羅拉娜請保護我……」女孩不停地的默禱著。

  天上的諸神似乎聽見了她的禱告,並恩賜幸運。

  巨大的魔物只停留了一會兒,碧西雅就聽見那重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地面的震動也逐漸平緩。

  「呼……」過了好一會,碧西雅才鬆了口氣似的重新站起來。

  她像是只害羞的小兔子,先探出半張臉,在確定巨大的魔物真的沒在附近後,才站了出來。

  不知道那個巨大的魔物會不會再次返回。但是不論如何,不能在這附近逗留,碧西雅拔腿就跑。

  碰!

  「痛!嗚……」

  撞上了!碧西雅不知道撞上甚麼東西,只知道正好有東西由大樹旁走出,與她撞個正著。嬌弱的少女被撞倒,眼冒金星。

  少女抬起頭。

  「啊……」刺耳的尖叫聲就由女孩口中響出。

  「你沒事吧,美麗的女孩?」碧西雅身前的「生物」,以大陸的通用語,和善地對她說話。

  一隻快有兩米高的泥沼怪竟然會說話,而且還用人類的語言。泥沼怪伸出不停滴下爛泥的手臂,移向碧西雅。

  女孩嚇得大聲呼救,雙腳用力地踢,也不知道是要讓自己遠離怪物,還是要抗拒它。

  「怎麼了?」泥沼怪發出和善的聲音。

  它蠕動滿身的爛泥,慢慢地靠近,碧西雅發出沙啞又顫抖的聲音:「別……別過來……」

  「啊!真是抱歉,我竟然忘了。不好意思嚇著你了。」泥沼怪說完,又以低沉音調念了幾句話,突然間,光芒由泥沼怪內部竄出,這個怪物的形體因而崩解,在強光中消解不見。

  光芒漸漸淡去,碧西雅由指縫中瞄出去,立在她身前的,不再是可怕的泥沼怪,而是位男子。

  「你……你是人還是怪物……」

  「呵……當然是人。」

  「可是……」

  碧西雅想到床邊故事中,有提到某些怪物變形成人,混入人群中為虐,雖然這名男子現在是人的形態,但是誰又能保證他真的是個人?

  就算是人,在這塊大陸上,人給人帶來的危險,並不亞於魔物給人帶來的災難。

  那男子解釋:「放心,我絕對是一個人。方纔的形象是用擬象術做出來的假象。你應該知道在外面行走有多危險。我一個人要休息時,當然要做點安全措施,變成泥沼怪的樣子,就不會被任何魔物找麻煩。」

  「原來是這樣……」碧西雅心中的疑慮略減。

  那名男子接著問道:「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裡來?這種地方,不像是讓淑女散步的場所。」

  「我……」

  「吼!」一聲似人似獸的吼叫,突然出現。

  巨大的身軀矗立在他們面前,一個高足有四米的雙頭巨人出現。

  「呼、嘎!」雙頭巨人揮動著手上的木棒。木棒末端的部位極寬,一個成年人都抱不住。

  「危險!」

  男子大聲喊叫,一把抱住碧西雅然後跳開。

  啪的一聲,古木挨了雙頭巨人那一下,似乎因而傾斜了,樹葉紛落,林中群鳥驚叫而飛。

  「……火焰……化為利刃……叱、火焰矢!」

  男子懷中的碧西雅聽見了幾聲模糊的聲音,似乎是男子朗誦咒語的低語。

  在他的懷中,碧西雅奇跡似地覺得放心。

  他的手臂相當有力,卻又溫柔,為她擋住了外在的危險;他吟咒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感性韻律;男子的胸膛寬而結實,靠在他的胸前,似乎能夠聽到令人安心的心跳聲;他身上還有男性特有的汗味,卻不像過去在村裡那些莊稼漢身上的臭味,讓人覺得討厭。

  「啊、嘎!」、「嗚啊!」雙頭巨人的兩顆頭顱,分別吼出疼痛與戰鬥的呼喊。

  男子不停地移動位置,狂風呼嘯吹來,顯現出戰鬥的激烈。

  碧西雅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抱緊男子,在他身上尋求安全,好像緊緊依偎在他身上,就可以避免世界上所有的危險。

  「……由黑暗而來……帶來驚畏……擄獲人心……呼、斥!」

  又念了一個咒語後,男子對碧西雅說道:「抓緊我,別離開我身旁了。」

  「嚶……」碧西雅呼嚕嚕地應著。

  其實不用男子多言,她就已經這麼做了。

  男子不時移動、跳躍,摟著他,跟著他一起晃動,就像坐雲霄飛車那樣驚險刺激,可是碧西雅卻不覺得可怕,雖然她已經嚇得把眼睛閉上了,心臟也因而像小鹿般地跳動。她應該感到害怕,內心卻又出奇地安心,在恐懼的風暴中,好像有甚麼力量在支持著她,令她寬心。

  不知不覺中,昏暗的樹林恢復平靜。

  樹林裡一男一女,女孩緊緊地抱著男子。

  男子臉上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靜靜地站著,任由女孩摟著。

  碧西雅完全沒發現戰鬥已經結束,她還是閉著眼睛,緊緊靠在男子身上。

  男子那只原本抱著碧西雅的手,轉向她的頭部,緩緩地由長髮滑落,又用手指撥弄著她的髮梢,看他的表情似是不經意的。

  讓一位身材妖嬌的女子摟著也是一種享受,既然女方不想放開,那他就當賺到了,也不必急著結束美女擁懷的機會。

  又過了好一會,碧西雅終於意識到,一切都已經平靜下來,於是她試探性地睜開眼睛。

  原本暗無天日的森林,卻灑下一片明亮的陽光,明亮的光線在這片森林中,顯得特別亮麗搶眼。

  「啊……」碧西雅終於發現,自己正緊緊摟著一位陌生的男子。

  她害羞地退了一步,脫離男子的懷抱,理智與教養告訴她該這麼做,未出嫁的好女孩,不該跟男士太過親近的……況且他還是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

  可是碧西雅在離開男子的胸膛時,心中卻又揚起一絲絲可惜的感覺。

  想到自己竟然主動抱著男子,碧西雅既尷尬又害羞地低著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半打結地問道:「你……那個……呃……雙頭巨人呢?」

  「被我打跑了。」男子語氣輕鬆地回答。

  「被你打跑了!」碧西雅驚訝地重述一次,這名男子竟然能夠獨自對付可怕的雙頭巨人。

  碧西雅驚訝地看著他。

  這時,她才仔細地看清楚這位男士。

  他比想像中的還要高大,也許有一米八或是更高。

  臉孔看起來還滿年輕的,但是卻有種歷盡風霜的感覺。

  他的臉上有幾道疤痕,那些疤痕並不會讓他的面孔變得猙獰可怕,只會增添男子氣概;他的表情帶點自傲與無奈,眼神中還帶有些許的悲傷與寂寞。

  看到他的目光,碧西雅就覺得,自己有義務用溫情來安慰他。

  這名男子身上穿的是法師的袍子,並以緋金紋飾,看得出來,他身上穿的是上好的魔法袍。雖然因為旅行而把袍子弄得頗為骯髒,但在枝葉細隙鑽出的陽光照耀下,緋金反射出獨有的亮紅金屬光澤。

  不過最讓碧西雅感到驚訝的,是他手上還握著一把銀光赫赫的長劍。

  碧西雅對魔法師並不瞭解,可是也沒聽說過有魔法師會用使用刀劍。

  據說一般的金屬會干擾法術的施展,在身上攜帶大量的金屬,比方身穿鎧甲、裝配鐵盾、持有鋼劍,都會導致施展魔法發生危險的意外。

  而他卻手持長劍,而且那把劍上還沾有血漬。

  男子這時才取出干布,拭去劍上的血漬,然後將劍插回劍鞘。

  男子對碧西雅笑了笑,才說:「我可不是真的將那個巨大的魔物打跑,只不過對它的兩顆頭,分別施展了困惑術與恐懼術,讓它自己與自己吵起來,陷入混亂。」

  「雙頭巨人雖然有兩顆頭,不過沒長腦袋的頭,再多顆也沒有甚麼用。要殺死它也並不困難,只是這種生物很少會單獨存在,它們是群居的,用這種方式讓它的記憶混亂,省得它的同伴再回來找我麻煩。」

  碧西雅不大明白男子的意思,不過她可以聽出來,他並不懼怕危險的雙頭巨人,也有能力對付那種怪物。

  男子帶著自信的笑容,又以瀟灑不拘的目光看著碧西雅。那目光好像帶來灼熱的情感,讓女孩不由自主地撇過頭,不敢與他的目光繼續接觸。

  女子的矜持與內心不停翻騰的情感互相僵持不下。最後碧西雅的好奇心戰勝兩者,或者說,好奇心與洶湧的情感聯手推翻女子的矜持,她回過頭迎向男子的目光。

  他依然看著她,好像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光明而灼熱的目光,不帶褻玷之意。

  碧西雅迎上他的目光,確認他還看著自己,注意著自己,非但不覺得他是個輕薄無禮的男士,反而有種自傲自滿的感覺。就像自己魅力受到肯定似的,彷彿被他注意是件光彩榮耀的事情。

  「你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呢?」

  聽到男子的問話,碧西雅才想到,自己尚未向他道謝,這才提起裙子,欠身行禮,說道:「謝謝您的幫助。我本來在村外採集小紅莓,不知不覺中遠離了村子,結果看到那個可怕的魔物,為了躲避它才逃入這裡的。我叫碧西雅,還請問先生大名?」

  「我?我叫星狩。原來這附近有村子啊。」男子爽快地回答了。

  「星狩先生,你又怎麼會獨自一人來到這一帶呢?你還有同伴嗎?」這回換碧西雅發問。

  「不,我就一個人而已。」星狩回答的同時,眼瞳中又流出一絲的寂寞。

  「您就一個人!」

  「是啊……就只有我一個人……」

  碧西雅不由得更加佩服星狩,他竟然能夠一個人在這塊大陸上行走。

  雖然碧西雅未曾遠離過居住的村子,可是她曾聽過大陸有多危險,有許多比方纔那只雙頭巨人更可怕的魔物,在大陸上四處橫行著,獨自一人想在大陸旅行,根本就像自殺般的行為。

  過去,村莊也有過幾位對自己身手很有信心的戰士,離開村子去探險,但是他們不是沒回來,就是殘存一、兩位逃回村內,而且還是帶著驚恐與絕望的情緒回來。

  能夠獨自在外面行走,足顯星狩有著過人的能力。

  「你住的村落就在這附近吧?不如我送你回去,再繼續我的旅程好了。我擔心那個只雙頭巨人還沒走遠。」星狩道。

  「謝謝……不如請你到寒舍做客,至少讓我招待你今日的晚餐,聊表謝意。」碧西雅建議道。

  「這……方便嗎?」星狩道。

  碧西雅以充滿期望的情感說道:「當然,請你務必給予我這個報答的機會。」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跟我來。」

  「嗯。」

  星狩跟在歡喜的碧西雅後面,臉上浮現了滿意的笑容。

  陰暗的森林與碧西雅居住的村落,相距並不算太遠,以女孩的腳程,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見到村莊了。

  不過,碧西雅這一次走得特別快。

  她的心情像飄在雲端似的,連帶著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碧西雅生活的村莊在一處小盆地中,佔地並不廣。在那盆地裡,可以居住的空間顯然還很多,可是所有的房舍全都緊密的聚集。

  他們由東面走向村子,這一面坡度較陡,不過有前人走出來的泥土階梯,讓他們一階階地接近村子。

  來到這面陡坡,便可以望盡村落,不過首先會先通過之前那個陰暗的森林。

  星狩才由森林經過,很清楚那片森林的危險。

  他是靠著擬象術,變化為泥沼怪這種無血無肉的魔物,欺騙過森林中那些可怕的生物,才能安然通過的。

  星狩了望村子,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個村子看起來好和平、好安祥。但是,「和平」在耶佛大陸上,是個奢侈的字眼:「安祥」在這個被稱黑暗大陸的地方,是被視為奇跡的狀態。

  村莊這麼靠近身後那片陰暗的森林,為甚麼還敢把房舍集中建在東面?

  在村子的東邊,沒見到任何的防禦工事,沒有半座瞭望塔,連最簡陋的籬笆都沒圍起來。

  反倒是村莊的西方,沒有甚麼住戶,卻在一片綠油油的麥田中,搭建了幾座木塔。

  星狩依稀可見到,田里有人辛勤地工作,村莊的街道上,不時有人在走動。

  星狩有點迷惑。

  雖然他救了碧西雅一命,可是那只是為了自保順手而為的小事。就因為這點「小」恩惠,就要招待他這位陌生人,進入她所在的村落?

  難道她不怕引狼入室?

  難道她不知道魔法師這三個字的意義?

  一個稍有水準的魔法師,可以輕易地摧毀這麼一座小村莊。

  在被稱為黑暗世界、流放者的國度的耶佛大陸上,這種事經常發生。

  一個魔法師,可能為了少許的「有用物品」,就毀掉一兩個村莊。

  而所謂的「有用物品」,很可能只是一顆寶石、一件魔法物品,甚至只是能讓人填飽幾天肚皮的數斤麵粉。

  這個村莊對外的防禦措施,實在太過薄弱。

  住在森林深處的噬魂妖鬼,難道不會被村莊的人味所吸引,利用月黑風高的夜晚,前來大快朵頤?

  這樣的村落,竟然能在耶佛大陸上存在,實在是個讓人難以理解的奇跡。

  這一切的謎底,在星狩踏入村莊的範圍內後,全部獲得解答。

  當他踏入村莊的時候,好像進入另一種地域之內,有點像是由陸地進入水中那樣。

  空氣中流動著一股力量,一股阻力。

  這種力量,讓他覺得身體受到壓迫,就像進入水中那樣,水壓由四面八方擠壓他的身體,而這股力量,又強制剝去他的魔法力量,一直保護著他的數種魔法,被強制地脫下。

  原來,這個村莊有強大的保護力量,難怪鄰近森林中的妖鬼不會侵入。

  依靠魔法力量的妖鬼來到這,被剝奪魔法的力量之後,恐怕會變得比三歲的孩童更加無力。

  由魔力所驅動、靠著魔法而擁有強大力量的生物,一旦失去了魔法之後,就甚麼也不是了。

  星狩想起村莊的建設,這才明白,為何西面反而建有瞭望塔,東邊的鄰居反而成為最佳的屏障,任何危險的猛獸在進入村莊之前,恐怕就先成了噬魂妖鬼的餌食。

  不過,這還不足以解釋,這裡為何會如此的安祥。

  畢竟,在耶佛大陸上,光靠獠牙利齒、怪力蠻橫的生物,也足以輕易地摧毀這種村莊。

  不適的感覺,隨著身上保護魔法的消失,也迅速地減緩。

  失去了魔法的力量,星狩覺得好像是裸身地被拋在大街上,毫無安全感。

  星狩不由自主地,緊握住他的長劍。

  提著龍皮製的劍鞘,感受到長劍的重量,讓星狩重拾信心,即使失去魔法的力量,碰到任何危險,他還是能用這把利劍保護自己。

  只不過……

  星狩覺得自己好像太多心了,這個村莊真的非常的和平,連一絲的暴戾之氣都感受不到。

  「對了,星狩先生,我忘了告訴你,在我們村裡是無法施用魔法的。我們的村莊是受到仁慈的羅拉娜祝福與保護的村莊,在這裡,你可以放鬆心情喔!」

  碧西雅帶著自傲的口吻向星狩說明,由她的語氣足見,女孩對自己生活成長的地方感到滿足與喜歡。

  星狩問道:「所以你才放心地招待我嗎?」

  碧西雅顯然沒聽懂星狩這個問題的真正含意,她答道:「我受了星狩先生的幫助,當然要報答你啦。」

  星狩臉色微沉,似是不悅。

  「怎麼了,星狩先生?您覺得不愉快,還是嫌棄這裡?」

  「不、不是……我只是……嗯,想起了我的弟弟。要是他也能夠跟我來到塊美麗的土地,那有多好。」星狩若有所思地回答。

  雖然這並不是他心裡原來想的事情,不過當他說出口時,才發現內心真的如此希望。

  看到碧西雅毫無心機的甜美笑容,他決定暫時拋開平常在大陸上行走的戒心,暫時配合這份安祥與和平。

  「星狩先生若是願意,也可以把你的弟弟帶來這啊。」碧西雅誠心地向星狩建議。

  星狩搖搖頭,歎道:「不可能的……他沒有這種福分……」

  「啊!」碧西雅自以為發現星狩眼中那股孤獨與寂寞的起源,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然後她用哀傷的語氣說道:「對不起……」

  「這沒甚麼啦……」碧西雅好像對於星狩心中的哀傷,感同身受般地難過。

  星狩不由得暗歎:「真是個好女孩……」

  他伸出手來,摸摸女孩的頭,道:「謝謝你。」然後又用食指,溫柔地拭去女孩的眼淚,半開玩笑的說:「好孩子,你就別替我難過了,你這淚水要是讓不明白的人瞧見了,恐怕會被誤會是我欺侮你呢!」

  「啊!對不起,星狩先生。」

  「你也別叫我星狩先生了,我並不是需要用敬語來稱呼的人。」星狩接著又道。

  「可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你這樣就太見外了。我並不想拿這點恩惠來要求些甚麼,而且用敬語來稱呼我,不顯得有種隔閡嗎?」

  「你、嗯,你說的沒錯,可是……」碧西雅似乎覺得有點為難,可是在看到星狩那和善而灼熱的目光,便鼓起勇氣問道:「那麼星狩先生希望我怎麼稱呼你呢?」

  星狩不拘地笑道:「可以的話,就叫我的名字,以狩字相稱。再不然也省去先生那個麻煩的稱謂,直接叫我星狩即可。若是你尊我虛長幾歲,也可以像我的弟弟一樣,喊我一聲狩哥。」

  碧西雅眨了眨眼,然後有點害羞,小聲地說道:「嗯、好的。狩哥……」

  「哈,這不是很好。」星狩開懷地笑著。

  「狩哥,那麼也請你叫我西雅。」

  碧西雅也提出了相對的要求。

  「好的,西雅。你不是要帶我到府上?咱們快走吧。」

  星狩說完,便拉起碧西雅的小手前進。

  女孩先是一楞,然後紅起了臉,接著就歡喜地,與星狩手牽著手繼續前進。

  碧西雅居住的村莊並不大,由村頭到村尾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可是碧西雅帶著星狩走回家中,卻花了一個多小時。

  碧西雅的家當然就在村中,也不是在村子的盡頭。

  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全因村民的熱情。不過所謂的熱情,不如說是三姑六婆的可怕威力。

  也許是這個村莊特殊的狀況,一個小而美、小而封閉的村莊出現了陌生人,可謂不得了的大新聞。

  路經村莊小徑,難免會碰上村中的婦女們,發現碧西雅帶著一位斯文中帶著狂野的高大男子出現,這位女孩很快的就被攔下,而星狩也成為不停聚集的婦女們討論的焦點。

  在這邊,三姑六婆圍著他,七嘴八舌地話家常,說些沒營養的話語。從村頭米可家養的狗生了三胞胎,到村尾蘭達夫人烤餅乾的秘訣,都是這些婦道人家關注並談的津津有味的話題。

  沒有權謀,沒有陰謀詭計,不必擔心在暗處有人覬覦著自己的性命。

  聽到的雖然只是些沒甚麼用處的閒言流語,可是星狩卻覺得很溫暖。

  星狩還發現,碧西雅也是三姑六婆的預備軍。她的功力雖然還沒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不過一加入婦女群們,那張嘴卻能高速連發,哪有淑女典雅害羞的模樣。

  依照星狩的估算,這場婦女的街頭聚會,沒有兩、三個小時,恐怕難以結束。

  以婦女聚集的狀況來看,沒等到太陽開始下山,不得不回去準備晚餐,興致正高的婦女們是不會散去。

  不過,碧西雅還是很有「自制力」的,將星狩從人群中拉了出來。

  碧西雅的家,比村子裡其他的房子還要來得大,門口還有個小花圃。

  星狩一看就知道,碧西雅他們家,在村中頗有地位。

  進到房中,客廳的擺設,更進一步證明星狩的想法。

  這家的大廳相當寬敞,尋常人家的客廳,絕不會擺置著一張十米長的長桌,也不會在客廳裡多設一個半圓的檯子。

  「爹爹、媽咪、高文,我回來了。高文,你快出來,看姊姊摘了你最喜歡的小紅莓回來了喔!」

  回應碧西雅甜美呼喊的,是一位婦人的聲音。

  「西雅,我不是說過沒人陪伴別到村外嗎?你這孩子,怎麼老是不聽話呢!」

  碧西雅吐了吐舌頭,笑著應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高文呢?那貪吃的小鬼怎麼沒來迎接他的小紅莓?」

  婦女的聲音漸漸接近:「小高文被你小阿姨接過去玩了,明天才會回來。咦?這位是……」意外地看到陌生人,碧西雅的母親露出驚訝的神情。

  「您好,尊貴的婦人,在下星狩,路經此地巧遇碧西雅小姐,有幸受邀到府叨擾。」星狩彎腰擺手,優雅地行了個見面禮。

  「哎呀、這……你、呃……歡迎、歡迎,請坐、請坐。」

  碧西雅的母親顯得不知所措。星狩以宮廷式禮儀施禮,在小村莊的婦道人家,哪見過這種高雅的禮節。

  碧西雅的母親招呼客人就坐,偷偷地瞪了碧西雅一眼,怪罪她沒事先通知,就帶一位尊貴的客人回來。

  碧西雅的母親端來茶水,為星狩沏上一杯,轉頭向碧西雅說道:「西雅,你先好好地招呼客人,我去請爸爸過來。」

  說完話,碧西雅的母親就像逃難般地退出客廳,接著又聽到她拉開嗓門大聲喊道:「孩子的爹!快進來,有客人來了。」

  沒一會兒,粗獷有力的聲音由內房傳出:「我當然知道是客人來了……怎麼了,是誰來啦?」

  一名粗壯的男子走出來,他臉上留有汗滴,衣服上沾著泥土。

  碧西雅的父親——歐達.萊拉克放下後院田地的工作,還來不及清理,就被妻子拉到客廳。

  「咦?這位是……」

  碧西雅說明道:「他是星狩大哥,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啦。我到村外採集小紅莓時,碰上了兇惡的雙頭巨人,是狩哥把可怕的巨人打跑,救了我一命。我為了報答狩哥,特別請他來家中做客。」

  「你這孩子!早說村外危險,你還……」碧西雅的母親又氣又不捨地罵著。

  歐達聞言也瞪了碧西雅一眼,之後才說道:「咳、孩子的媽,你先到廚房。這位尊貴的客人救了西雅一命,我們要好好地招待他才行。至於西雅,你馬上到麥田去請爺爺回來,然後到廚房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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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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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暗中的桃源鄉之二

  晚餐時刻,萊拉克一家為了招待愛女的救命恩人星狩,而準備了豐盛的餐點。

  星狩在席間向兩位年長的男性表明,自己是個追求魔法奧義的魔法師,旅途中碰巧遇上碧西雅被襲,出手相救不過是應該做的事。

  在長桌上擺滿了食物,有村中特製的煙熏火腿、河裡抓來的清蒸活魚、特別宰殺的蜜汁烤火雞,另外還有燉馬鈴薯濃湯、淋上七種水果調製的醬汁的野菜沙拉、生的水洗萵苣,以及小圓麵包跟蒜味的烤土司,豐盛的程度直比年節慶典。

  這一切,當然是碧西雅與她的母親通力合作的成果。

  為了招待星狩,碧西雅特別賣力,她希望能利用這個機會抓住男人的胃,至少贏得他的好感。

  「狩哥,這個蜜汁烤雞是我做的喔,您嘗嘗。」碧西雅慇勤地勸食。

  「嗯!果然美味。西雅的手藝可以當個好妻子了。」

  星狩道。

  「呵……狩哥喜歡就好。哼!高文那個貪吃鬼,一定會後悔今天跑到小阿姨那玩。」碧西雅得意的說。

  「讓你們如此麻煩,還真是不好意思。」星狩盡興地把食物送入嘴巴,顯得相當滿意的樣子。

  「狩哥喜歡就多吃一點。」碧西雅高興地說著,然後又不忘補了一句:「這些可都是我的精心傑作喔。」

  「你這丫頭,還真不害臊!明明就只是幫點小忙,還敢大言不慚!」碧西雅的母親搖頭,戳破碧西雅的牛皮。

  「不論如何,這每一道菜都有我辛苦幫忙,才能變得如此美味啊。」女孩嘟起了嘴,不服氣的說。

  「我知道。好久沒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真是謝謝伯母還有西雅的辛勞。」星狩不吝嗇地讚美,然後又感歎地說:「要是能經常享用到這種味道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碧西雅心中甜甜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正要接話,她的父親歐達竟先說出她想要說的話:「如果星狩先生喜歡的話,可以留在我們村子。我們萊拉克家隨時歡迎你。」

  碧西雅的爺爺,也是該村的村長亦道:「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我們家住個幾天,反正你也沒特定的旅行目標,也許在這待上幾天後,會喜歡上這裡。」

  在這家人熱情的邀請下,星狩便住進客房。

  是夜,全村人都進入夢鄉時,星狩卻醒著,在這種難得的和平中,他取出自己的魔法書,細細地的研讀未能理解的部分,一直到天色將明,才想到該休息了。

  「狩哥,狩哥……」碧西雅輕聲呼喊著,同時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的黑色窗簾,明亮的日光灑入房內,驅走房間內的灰暗與陰沉。

  碧西雅端來了裝八分滿水的臉盆,上頭蓋著一條毛巾。打開窗戶,讓外面新鮮的空氣流入,房間內倏地流入清新的感覺,彷彿將房間內的陰霾一掃而盡。

  碧西雅見星狩還在睡,又喊了他幾聲。

  「天亮了,狩哥。太陽曬屁股了,該起床了!」

  星狩翻了翻身子,依然沒醒。

  碧西雅看到星狩的睡臉,便不再喊他,反而蹲到床前歪著頭,著迷地盯著他瞧,細細地看著星狩的臉龐。

  星狩的臉龐雖然是五官端正,不過還談不上俊美,只是眉宇之間總帶著一絲絲狂野的氣息,臉上幾處不甚明顯的傷痕,刻劃出他堅毅的一面。

  現在他睡著了,那有神的雙眼閉著,嘴巴帶著淺淺的笑容。自信自傲的神情不再現於臉上,也變得較容易親近的樣子。

  碧西雅看得出神,忘記是來叫他起床,就蹲在床前癡癡地看著他。

  「西雅!你在上面做甚麼?別在樓上瞎耗時間,還不下來幫忙。」

  聽到母親高嗓音的叫聲,碧西雅轉頭叫道:「好啦!我馬上就下去了。」

  就在碧西雅轉頭的時候,星狩驚醒了。

  他一醒來,右手馬上握住劍柄,心中默唸咒語,左手也在空中畫出魔法的符文。

  這是他一張開眼睛看到有人的第一個反應,也是長久以來,過著警戒性生活的反射動作。

  有那麼一瞬間,他為自己左手的手指竟然沒能在空中寫出咒符而感到驚慌,差點要抽出寶劍砍倒眼前之人。

  幸好他的腦袋快速地清醒過來。

  這裡是碧西雅的家,同時想起,在這個村莊裡,多數的魔法是不起作用的。

  「早安,狩哥你醒啦。」差點遭到攻擊的碧西雅完全不知情,還是笑盈盈地向他問好。

  「嗯……」星狩不動聲色地放下右手的寶劍,問道:「你哪時候進來的?」

  碧西雅站起來,笑道:「進來好一會了,我幫狩哥準備好了毛巾與臉盆,另外你要不要換件衣服?我也幫你選了一件輕便的衣物放在桌上。」

  星狩點了點頭,看起來好像不大習慣的樣子。

  「早餐已經準備好了,梳理完畢就可以下樓用餐了。今天早上,媽媽準備了她最拿手的奶油鬆餅呢!毛巾與臉盆放著就好,你要換洗的衣物可以放在桌上。」

  「好的。」星狩有點冷淡地應著。

  碧西雅轉身正要離去,星狩突然拉住她。

  「啊!」四目相對,碧西雅臉紅了起來,她好像在期待些甚麼似的欲拒還迎。

  星狩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道:「早安,西雅。」

  「早安……」碧西雅羞答答地應著。

  「西雅!你還不下來,來幫忙把餐具擺好,準備好用餐了。」母親的喊叫讓星狩放開碧西雅,放女孩下樓。

  「嗯!狩哥,媽媽又在催了,我下去幫忙了。」碧西雅道。

  「好的,我一會就下去。」

  碧西雅行個禮,就拉起長裙小雀步地跑開,心頭裡是失望又是鬆了一口氣。不過那一吻,恐怕足以讓她這一整天的心情都難以平復了。

  星狩把門關上,脫去了魔法袍。他默默地更衣、洗臉,心裡卻在自我檢討。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鬆懈了,竟然讓人接近到身旁,還在呼呼大睡!

  就算沒有施展警戒結界,在這種和平的村子也不該如此放鬆——即使是徹夜研讀魔法書,也不該如此。

  來到樓下,星狩就聞到濃郁的食物香味。碧西雅一家已在等他就坐好一同用餐了。

  「昨晚睡得好嗎?還習慣吧?」年老的村長關心地問著。

  「很好,我很久沒睡得這麼沉了。」星狩點頭回答。

  他的回答與實情並不一致,事實上,星狩到了快天亮才睡,短暫的睡眠根本不足以恢復身心的疲勞。

  只是星狩還是表現出神采奕奕的模樣,讓人覺得毫無破綻,不過他也不算說謊,因為他真的很久沒有睡到有人靠近身旁還不會驚醒。

  星狩正要開動時,碧西雅全家卻同時合掌低頭,由村長帶頭祈禱。

  「偉大的女神羅拉娜,感謝您的賜予,感謝您的祝福。您的光輝,照亮在荒野中掙扎彷徨無助的靈魂;您的賜予讓我們豐足;您的祝福帶來美好的生活。」

  「讚揚您的寬容,讓獵人能由您的守護中取得食物;讚揚您的教導,讓婦女們可以摘取大地的果實。感謝您為我們阻擋了兇猛的野獸,感謝您安定了我們的生活。」

  「吾等將繼續遵循您的指導,走在您顯示的道路上。願女神的光輝,永遠眷顧您忠誠的子民……」

  碧西雅的母親在抬起頭後,看到星狩的餐盤上有塊缺了一角的鬆餅,眼中露出責備,彷彿未經祈禱就吃下食物,是項可怕的罪惡。

  村長笑道:「這是我們的習慣,一天有兩次會向守護我們的女神祈禱。在早餐前,還有在就寢時,希望這個簡單的祈禱,不會妨礙到星狩先生的信仰。」

  「當然不會。女神羅拉娜是位可敬的神祇,我對她亦存有相當的敬意。」星狩從善如流的回答。

  事實上,星狩與大多數的魔法師一樣,並不會特別信仰某位神祇,就算有,也是為了由神祇那獲取特別的魔法力量。

  況且,耶佛大陸上,大多數的神祇根本不受到重視與敬畏,就算有,也是像阿堤絲這類會提供信徒力量、會賜予信徒生存競爭優勢神力的神祇。或是像落奈這種,會為信徒復仇、取走仇敵靈魂的可怕神祇。

  星狩並不相信任何一位神祇,甚至討厭大多數神祇,不過仍對他們的力量存有敬畏之心,畢竟許多神祇都會賜予他在地上的代行者強大的神力,那些不亞於魔法的神力。

  這位眷顧自然與森林的女神,同時也是狩獵與採集的女神羅拉娜,星狩還不怎麼討厭。因為這位女神並不提倡甚麼公理與正義,也不特別強調虛偽的善良與仁慈。她所主張的是自然的和諧,同時是位好動、喜歡打獵的女神。

  在讚揚女神羅拉娜繪畫中,她經常狩獵兇猛的野獸,保護年幼的動物,看起來她好像是位對抗兇惡、保護弱小的女神,其實她只是在維護自然的平衡,讓森林中的動物得以長成繁衍,使森林野原中的獵物不致枯竭,不過基本上,人們還是將她定位為善良仁慈的神祇。

  「哎呀!真是……願羅拉娜寬容這個不羈放蕩的靈魂,原諒他的無禮。星狩先生啊,你也快點請求女神的原諒啊!」

  碧西雅的母親大驚小怪地,望著缺角的鬆餅說。

  「孩子的媽,別這樣,星狩先生有他自己要遵循的法則。」歐達道。

  村長亦道:「女人家不懂事,還請你別見怪。」

  星狩聽了,不以為意地哈哈大笑:「放心吧,天上有那麼多神祇,要是不聽從某位神祇的教誨就要下地獄,那麼地獄早就人滿為患了!畢竟人活在世上,是無法遵守所有神祇的規範的。」

  碧西雅的母親立刻脫口而出,「啊……真恐怖!仁慈的女神,請您原諒這個迷途的羔羊,寬容這個不羈無禮的靈魂……」

  星狩的話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早餐結束後,在村長的提議下,由碧西雅帶著星狩認識村莊的環境。

  走在路上,碧西雅不好意思地說:「狩哥,請你別討厭媽媽,她就是這樣,她沒有惡意的。」

  星狩不羈地笑道:「我知道。會這樣大驚小怪、囉哩囉唆的人,才像當媽媽的人,我覺得非常新鮮有趣呢,也許天下的母親都會是這樣的人……」

  碧西雅好奇地問:「狩哥,你的母親也是這樣的嗎?」

  「我的母親……」星狩淡淡的說:「不知道,沒有印象了。」

  「啊!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星狩開朗地說:「沒關係,事情都過那麼久了,沒有父母的照料,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碧西雅突然主動抱住星狩,同時輕拍他的背部,溫柔地說:「狩哥對不起,你一定很辛苦吧。不過沒關係,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可以把媽媽也當成你的媽媽。」

  這個女人是白癡嗎?還是同情心過剩?星狩這麼樣想著。

  星狩的父母,早在年幼時就已經不在了,這時候聽到這個消息還這麼難過,她的淚腺未免太發達了。

  不過既然女方都主動了,星狩也不客氣地摟住女孩,他輕柔而有分寸地抱著她,彷彿將兩人的心靈串連在一起了。

  女孩哭了一會,發現星狩也摟住她,才不好意思地掙離星狩的胸膛。

  「對不起,失禮了。」

  「真是的,笨女孩,這有甚麼好哭的。」

  星狩說著,用手指溫柔地拭去女孩的眼淚。

  「可是……狩哥你一定把自己的眼淚藏在心中。小時候我的老師曾跟我說過,把眼淚流入眼中,只會讓悲傷在心中累積,最後弄得自己被悲傷的淚水侵蝕得體無完膚。狩哥大概不方便哭吧,那麼就由我來幫你把悲傷的眼淚流出來。」

  「是這樣嗎?謝謝你了,我覺得好多了。」過了一會,星狩這樣回道。

  不過接著他卻在心中暗道:「如果光是這樣就能得到解救,那麼也許連這個大陸都能夠成為天堂吧!」

  碧西雅打起精神說道:「嗯,接下來我們到那去!」

  兩人到了村子的正中央,來到一座神廟前面。

  碧西雅介紹道:「這裡是羅拉娜的神殿。不過平常是禁止進入的,只有特定的祭典時才准許進入參拜,照爺爺的說法好像是為了保護年久失修的神殿,因為村子太小又沒餘力重建神殿,只好出此下策,我們能有今天的生活,可都是女神羅拉娜的庇蔭呢!」

  星狩特別仔細地觀察這座神殿。

  它真的相當古老,壁上的石雕早已損壞不堪,浮雕的圖案,在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之下,斑駁的難以辨別。

  大門左右的石壁,各有一幅巨大的石刻壁畫,只能模糊地辨視出上面刻畫著野獸與自然山野的圖畫,感覺上是相當平靜祥和的自然景觀。

  碧西雅恭敬地在門外向女神行禮致敬,並且跪下來禱告祈福。

  星狩心中卻有了疑問。這座神殿與羅拉娜的風格並不相符。

  他對女神羅拉娜雖然不是非常瞭解,不過在他的印象中,羅拉娜慣用弓箭,並喜好在野外狩獵,她賜予的神跡,好像跟狩獵比較有關,隔絕魔法這種神跡,與她是八竿子也打不著。

  代表羅拉娜的獨角獸並沒有出現在壁畫中,即使是一般的村民建立的神殿,也會強調羅拉娜帶來的豐收景致,獵人追趕群獸、英勇狩獵的圖像,從來都不會在羅拉娜的神殿中缺席。

  如果想看清楚神殿供奉的到底是那位神祇,那就非得進到神殿不可。不過大門卻由兩扇深棕的木板門所封閉,門則由長滿刺的籐蔓封鎖。

  星狩可以感覺到,這些籐蔓是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負責固守這扇散發金屬光澤的木門的。

  羅拉娜雖然具備與動物溝通的能力,可是控制植物,卻不屬於她神力的範疇。

  這麼說來,村民的信仰與神殿原先供奉的神祇並沒有關係。

  也就是說,村內的魔法限制,很可能是神殿原本供奉的不知名神祇,遺留下來的神跡或是神器的作用。

  這麼一來,要弄清楚村中的魔法限制有哪些,可就更加困難了。

  「我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星狩問。

  「不行啦,除了重要祭典外,神殿向來是禁止進入的……」

  星狩以退為進,惋惜的說:「真可惜。我還想多瞭解一下你居住的村子呢……」

  「呃……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啦,我心情不好時,偶爾也會溜進去。」

  「那麼……」

  碧西雅眨眨眼,說道:「好吧,只能進去看一下下,趁現在正好沒人的時候……我們就進去看一下好了。」

  於是碧西雅由前襟的衣服裡掏出項鏈,這個項鏈上掛的是一片橡木製的護符。她將護符抵在木門上,頓時纏在門上的籐蔓,竟捲曲扭動地退開了。

  門打開了。

  「真神奇……」星狩歎道。

  碧西雅得意的說:「這護符可是我親手刻的!全村的小孩在十五歲時都要自己親手製作護符,不過連我在內,村中只有三個人做的護符能開門喔。」

  進到裡頭星狩才明白,為何村民會認為這是羅拉娜的神殿。

  因為這個小型的神殿帶有非常強烈的自然風格,四面的石壁上,全雕琢自然景觀與動物的圖樣,若再加上村人加上去的女神像,還真像羅拉娜在原野中踏青的感覺。

  地板上繪有奇特的幾合圖形,星狩看不出個所以然。

  也許只是古代的文字或是祭司儀典所用的圖案,總之感覺上並不是魔法陣。

  不過,神祇力量的運作與魔法的系統並不相同,星狩也不敢確定。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這些圖案還是壁畫都不帶有強大的力量。

  然而,令星狩納悶的是,神殿裡頭沒有半件金屬製品,就連燭台都是木頭做的,尋常的木材那能耐得住火焰?更別提保留至今。

  像將木頭變得像鋼鐵一樣,控制植物的能力,強烈的大自然風格……

  剎那間,星狩腦中浮現一位古老強大的神祇,一個被稱為大自然保護者的神祇——蓋姆.德。

  據說,少數生活在森林曠野的苦修士,會信仰這名神祇……

  原本就是極少數人信仰的神祇,關於他的資料更是稀少。不過這裡怎麼會有蓋姆.德的神殿?實在令人感到意外。

  神殿裡有種古穆的氣氛,讓人心神舒坦,好像可以把不愉快的心情全部掃除。

  星狩仔細的觀察,希望能找出讓魔法失效的原因,不過卻無所展獲。

  「狩哥,該離開了。待太久被人看到,可免不了一頓囉唆的教訓。」碧西雅道。

  帶著解不開謎團的心情,星狩默然地跟著碧西雅走出神殿。

  見到星狩神情沉重的樣子,碧西雅便關心地問道:「狩哥?你怎麼了?看起來沒甚麼精神的樣子。」

  「沒甚麼,可能是旅行的勞累還沒恢復過來。」星狩巧妙地用不算說謊的方式,避開心中真正想的事情。

  碧西雅很有精神地說:「我知道了!只要去那裡,一定可以讓狩哥打起精神。」

  碧西雅拉著星狩就往村子南邊跑去。

  小溪,一條清澈見底的溪流。

  沒多久,他們來到小溪旁邊。

  石子激起水花,陽光映照閃亮眩目的水滴,將整條溪流裝飾成銀色的絹帶,水滴橫過草地後,就像綠衣上戴著可愛動人的銀色項鏈似的。

  碧西雅拉起長裙,在大腿處打了個結固定住,就躍入溪流之中。

  陽光映在溪上,反射出眩目的銀光,碧西雅站在閃耀的光彩之中,勾勒出一幅美麗的風景。

  待在水中的碧西雅,笑著、跳著,美的很像是水中的精靈。

  「狩哥,快下來啊!這水好清涼呢!這兩天都是大太陽,山上的雪融化了,這溪水隨時會漲起來,明天很可能就沒辦法玩水了喔!」

  女孩熱情地邀約著。

  星狩走到河邊有點遲疑,玩水?這種小孩子的遊戲……

  「啪啦」一聲,星狩猛然被碧西雅潑了一身濕。

  「啊!」

  「哈哈哈,狩哥成了落湯雞了!」

  「唔……你這丫頭!」

  管甚麼幼不幼稚,受了這種挑釁要是不還手,還算男人嗎?

  星狩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躍入溪中,用力潑水。既然來了,就放手痛快地玩一下吧!

  水花四濺,兩個人影在溪流中歡笑著,舞動著。

  水弄濕了頭髮,濺濕了衣物,兩人也毫不在意,恣意地在水中來回奔跑嬉鬧著。

  玩累了,走回岸上,看到對方濕漉漉、凌亂的髮絲貼在臉上,禁不住相視而笑。

  星狩真的玩累了,他放肆地靠在溪旁的一棵樹旁,半臥半坐地休息。

  夏日的陽光為他帶來溫暖,身體未干,心卻暖洋洋地。

  他看著碧西雅在溪邊整理頭髮,微風吹來,在村莊安詳氣氛的安撫下,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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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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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夢境之一

  火焰在燒,烈火無情將安居樂業的家庭一一吞噬。

  火在燒,人在吶喊,醜陋兇猛的半獸人揮動黑壓壓的鐵劍,把人砍倒。

  那些不曾好好研磨、污濁又銹蝕的大劍,在半獸人的蠻力揮動下,人的肢體被砍斷了。

  在地下的防風洞中,透過小小的縫隙,看到一樁又一樁的慘劇。

  鄰家親切的老奶奶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中。

  一起搶玩具、又會一起闖禍嬉鬧的好朋友,睜大眼睛遠遠地與自己對望著,突然那張臉被踢開了,像個皮球被半獸人當玩具踢開,而他的身軀則繼續躺在地上。

  手捂著未滿三歲弟弟的嘴巴。要保護弟弟,不論如何,要堅強,不能哭不能叫,這是爸爸最後的交代,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約定。

  緊緊摟著弟弟,力量就由心中湧出。

  要帶著弟弟活下去,這是與父親的約定!

  手上拿著父親給的匕首,也不能給予安全感與勇氣,可是為了害怕的弟弟,勇氣卻會生出來。

  火焰由天而降,地面震動,好心的木工伯伯那間充滿木頭香味的房子,在火焰中傾倒了,半獸人可怕的叫聲,混著絕望的哭泣與叫喊。

  在這混亂吵雜的聲音中,卻又清晰地聽見微弱的禱文。

  是爸爸的聲音。

  轟隆隆地,爆出刺眼的激光,還有半獸人殺豬般的喊叫。

  是爸爸在施法。

  這恐怖之夜一定會過去的,爸爸一定會用他拿手的咒語,把半獸人全都趕出去!

  「是你!」爸爸突然狂吼叫出。「你不是早就被協會流放了!」

  小心!卑鄙的半獸人由爸爸後方偷襲。

  「啪滋」一聲,卑鄙的半獸人慘遭電擊,冒著煙倒下了。活該,這就是爸爸最擅長的雷之守護。

  爸爸再一次念起咒語,手在空中寫出符文,拋出紫色的粉末化為亮點,融入魔法的文字之中,閃亮的符文結成圓陣。

  握緊拳頭,爸爸憤怒地打向浮在胸前的魔法陣,在圓陣外圈的魔法文字瞬間震動、搖晃,奔脫而出!

  紫光閃耀,雷電的奔流在瞬間竄過半獸人的身軀,就像憤怒的鎖鏈穿過作惡多端的半獸人,將他們的生命與靈魂拖下地獄。

  那些只會恃強凌弱的半獸人,開始爭先恐後的潰逃,可是跑得最快的半獸人,卻又變成第一個倒下的半獸人。

  一隻半獸人的胸膛毫無理由地爆開,噴出血霧就在木板門前不遠倒下。醜陋猙獰的半獸人擋住大半縫隙的視線。

  「真不愧是擁有導師資格的大魔法師,那麼,再試試這道法術!」

  爸爸對付的敵人到底是誰?大魔法師不都是受人敬愛,為人類更好的生活而孜孜不倦地研究魔法的人嗎?

  爸爸再次念出咒語,手指不停揮動,畫出魔法流動的軌跡。一顆拳頭大小的紫水晶被置入空中,與魔力產生作用。

  紫水晶發出光彩,又似不停遭到敲擊而粉碎,變成細細的紫色碎晶,隨著魔力的作用,構築成魔法的符文。咒語的音調漸漸轉為高亢。

  逃開的半獸人又跑回來了,這一次它們像是受到恐懼的驅動,不畏死亡地衝向爸爸。

  雷之守護將衝向父親的半獸人一一擊倒,可是這些應該是最怕死、最貪心又最膽小的半獸人,卻前仆後繼地衝向父親。

  雷電的力量漸漸被削弱,守護陣也不停受到衝擊,干擾到正在施展的法術。

  爸爸的吟唱出現不協調的聲音,雙手也不停在空中劃出魔法流動的路線,修補受到魔力衝擊而變形的符文。

  可惡又卑鄙無恥的傢伙,竟然用這種方式干擾爸爸施法。爸爸加油!堅持下去,一定要把這些壞蛋趕出去!

  咒語就要完成了,再一下子就好了。那些怕死的半獸人也不再衝向父親,只會在一旁叫囂吶喊,好像很英勇地在戰鬥似的。

  突然,一顆頭顱飛向父親。那是住在村尾常來家裡的伯伯,每次都帶來好吃蛋糕的伯伯,也是與爸爸一起研究魔法的伯伯!

  不!怎麼會這樣,那個好心伯伯……他的頭就這麼飛向父親。散亂的頭髮,眼珠子發著紅光,嘴巴還一張一闔的。

  伯伯的頭闖入雷之守護的範圍中,雷電在打在他的頭顱上。

  碰的一聲,頭骨蓋爆開,腦漿像是滾過頭的熱水沖開水壺蓋,衝破頭骨飛射出來!

  爸爸像是受到驚嚇似地退了一步。伯伯的頭已經面目全非,可是還是飛到父親頸間。

  他的嘴巴緊緊地咬著爸爸的咽喉。

  血流出來了,爸爸搖晃的又退後幾步……倒下了?

  不可能!爸爸怎麼可能會死!可是他的眼睛漸漸失去光采……

  可惡!跟它們拚了!不要再躲在這裡了!爸爸的眼睛望向這來,血汩汩流出。

  他的嘴一開一闔,就像被撈上岸的金魚。爸爸的嘴巴沒發出聲音,可是他的聲音卻又穿過十幾米的距離流入耳中。

  他的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別出來!你要活下去,要跟弟弟一起活下去……」

  激動的心情因為這句話而冷靜下來。是的,不論如何還要為弟弟著想。不是害怕,而是為了活下去而忍住這口氣!

  可惡!好討厭的感覺。

  那個傷害爸爸的人到底是誰?可惡的半獸人為甚麼要倒在那,擋人視線。

  「哥……爸爸呢?媽媽呢?他們怎麼都不見了。我們為甚麼要躲在這裡?」

  「沒事,我們在玩捉迷藏。再忍耐一下,不要說話,不然會被找到,那就輸了。」

  「這裡暗暗的,好可怕,一點都不好玩……人家不要玩了啦……」

  「乖,再忍耐一下……乖乖的話,等會拿蜂蜜給你吃喔。」

  「嗚……可是人家好怕……」

  「不要怕,有哥哥在,沒甚麼好怕的。」

  對,沒甚麼好怕,也不能害怕,要堅強才能保護弟弟。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已經沒有別人能夠保護年幼的弟弟。

  唰地,擋在上頭的木板被拉開。火光照入,還有半獸人那兇惡可怕的臉孔。完了,被發現了。

  「哇!哥哥!好痛!好痛喔!」

  可怕的半獸人,快把他放開。這麼一個大傢伙,欺負手無寸鐵的三歲孩童,很了不起嗎?

  可惡!可恨吶!該死的半獸人快放開他!

  生銹的大刀移向弟弟……不行!你們這些醜陋無比的半獸人別想傷害弟弟。

  匕首抽出,劃過半獸人的手臂,在一聲殺豬般的叫聲後,跌到地面。

  想也不多想地衝向那只該死的半獸人,銹蝕的大刀揮來,匕首架擋。好重!手好像被折斷似的。可惡,要是平常不挑食,好好吃飯的話,一定能多長點肉,可以多點力氣的。

  可是那只半獸人卻露出驚訝的神色。

  啊!它的刀斷了。趁現在,撲過去!匕首像刺入豆腐般地沒入半獸的手臂,身體動量帶動匕首,惡臭污濁血灑落下來,像是在下雨似的。

  「哥哥……這是甚麼?爸爸呢?人家好怕……好可怕……」

  「乖,沒事的……沒事的!有哥哥在,不要怕……」

  「嘎嗚……」

  匕首閃爍著青色的光芒,不停地亂揮,阻止那些兇惡的半獸人接近。

  弟弟躲在背後,不停哭著。

  該怎麼辦?

  這麼多半獸人……一隻強壯的半獸人跳起來,高舉黑色的大刀,就要砍下。

  完了。

  可惡,幼小的人就是這麼無力嗎?

  哄的一聲,它的身軀空中爆開,圍在四周的半獸人,嚇得一哄而散。

  「真是勇敢的小鬼。這麼小就能不自覺地運用魔法匕首嗎?是天分,還是那把匕首原本就不需魔力驅動?」一個罩在暗藍色袍子的人,出現在身旁。

  充滿邪氣的眼神,留著山羊頭惡魔般的鬍子。好可怕的人。

  「哥哥……」

  「喔,這麼小就會奮不顧身地保護弟弟嗎?」

  他一出現,就沒有半隻半獸人敢靠過來,是他的出現才得救的嗎?可是他說話的語調,卻讓人感到非常討厭。

  「哈哈哈!很好的眼神,我喜歡。小朋友,你還想保護弟弟吧?」

  這個人就看著半獸人繼續破壞村子,任意搜括財物。

  他一定也是壞人。

  「不想死的話就跟著我。」

  該跟過去嗎?弟弟害怕得發抖……為了弟弟……就算是地獄也要踏進去。

  「嗯,那麼你的性命我就收下了。哈哈哈!」

  無情的笑聲在腦中旋繞,火焰劈哩啪啦地燒著,半獸人嘶吼著,火無情地啖盡原本幸福快樂的家。

  天空的月亮被烏雲遮住,像是不忍見到地上的慘事,躲到雲層後面。

  火焰還在不停燃燒、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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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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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中的桃源鄉之三

  星狩猛然張開眼睛,身體同時激動地坐起。

  「狩哥你怎麼了?你滿身汗的,是作惡夢了嗎?」

  溫柔體貼的聲音,隨之流入耳中。

  星狩眨了眨眼,沒看到火焰,也沒有醜陋的半獸人,眼前所見,是風和日麗的和平影像。

  是夢,做夢了。

  很久沒做那個夢了,十多年了……

  過了十多年,那夜的情景還是縈繞不去,即使再過十年,那夜發生的事情,還是那樣清晰。

  記憶也許會沉澱在心靈深處,卻不會被遺忘,當他以為已經過去,那一幕又藉由夢境,從記憶的深處翻出來。

  由夢中醒來的星狩想起了現實,想起了他的處境。

  在這個村莊享受到的安逸與溫柔才是虛假不實的,差點就迷失在這個村莊的安祥之中,被這片刻的和平安逸給欺騙。

  也許這裡是耶佛大陸上僅存的一片淨土,但這僅只是屬於在這塊彈丸之地土生土長的人。

  像他這種已經習慣在廣大又危險的大陸上遊走的人,是不見容於這塊土地的。

  那個惡夢就是在提醒他,不該沉溺於這裡的安逸,也是在明白的告訴他,他不屬於這裡,他還有責任在身。

  為了那個負擔,就算要硬闖地獄,就算代價是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

  碧西雅像是在哄小孩似地安撫道:「狩哥,你怎麼了,表情好可怕?你別怕,在這裡女神羅拉娜會保護你的,沒甚麼人能傷害你,也沒有人會傷害你的。」

  「哈!我沒事,應該是太陽太大,大概是曬暈頭了。」

  「是這樣嗎?那麼狩哥先移到樹蔭下好了,我去端冰涼的蜂蜜啤酒過來。」

  「麻煩你了。」星狩看著這位像天使般天真溫柔的女孩離去,他歎了口氣,才移到樹蔭下。

  背著小溪,風夾帶水氣吹來,帶來流水響聲。

  水流滾滾帶動心事,讓星狩的心靈不得平靜。

  「真是個過分和平的村莊……」

  心中才閃過這個念頭,卻馬上聽到了爭吵的聲音。

  星狩好奇的爬起來,見到幾個小朋友在吵架。

  聽他們吵架的內容,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的,就是其中一個小朋友比較遲頓,大概是身體較虛弱跑不快,惡作劇時來不及逃跑,害其他人也跟著挨罵了。

  只是小孩子之間無傷大雅的吵鬧罷了,沒甚麼值得在意的。

  不過當碧西雅端著托盤走來,見到這捉弄弱小的情景時,卻很慌張的跑過去。

  「你們在幹什麼,怎麼可以欺負小高文呢?朋友在一起,要好好相處才行啊!」

  「咯!」頑皮的小鬼做了個鬼臉,完全不聽教訓,反而變本加厲的,拿小樹枝去戳弱小的高文。

  「你們這些小鬼!」

  碧西雅生氣了,想要動手教訓這些調皮搗蛋的小鬼頭。

  不過,小孩子活潑亂跳的動力,遠超過碧西雅這名少女所能夠應付的程度。

  她一面要護著弟弟,又要教訓調皮搞怪的小鬼們,弄得她左支右絀的,甚至也成了小鬼們捉弄的對象。

  其實碧西雅只要擺出大人的架式,好好的針對其中一個搗蛋鬼狠批一頓,這些小鬼頭就會害怕,可是她只顧著弟弟,結果弄得自己也狼狽異常。

  「碧西雅的弟弟身體也不好嗎?」

  星狩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看著碧西雅,就好像見到以前的自己,一樣是不顧自身的保護著自己的親人……

  不過,他可沒碧西雅這麼遜。

  「鬧夠了吧?」渾厚有力的聲音突然出現。

  「咦?」一名小鬼頭突然被提起來。

  「啊!是凶凶的格裡姆!快跑……」

  年輕壯碩的村民格裡姆一插手,小鬼頭們馬上就做鳥獸散,閃到旁邊。

  「下次再捉弄碧西雅,我就打你屁股!現在跟碧西雅姊姊說對不起。」格裡姆提著頑皮的小孩子,走到碧西雅前面。

  本來那個頑皮鬼還不肯道歉,可是格裡姆略施暴力,小孩子馬上就道歉,然後哭著跑開了。

  格裡姆幫碧西雅姊弟解圍,可是他們姊弟卻沒露出感謝的神情。

  他走向碧西雅,手直接搭上她的香肩,然後推了推高文道:「去別的地方玩。」

  碧西雅生氣的掙脫,跑到被推倒的弟弟旁邊,一面安慰他,一面開口大罵:「格裡姆!你這是甚麼意思!」

  「唉哎,別生氣嘛,不過是跟他玩玩。」

  格裡姆毫無反省之意,又道:「西雅,我前天買了條項鏈,到我那去,我讓你戴戴看。」

  說完,他也不顧碧西雅的反對,要將人帶走,高文幫忙阻止,卻又被他踢倒。

  「請等一下。」星狩看到高文再次倒下,氣不過的站出來了。

  「狩哥!」碧西雅趁機甩開格裡姆,躲到星狩身旁。

  格裡姆見到碧西雅親密地呼喊星狩,臉上出現不悅的神色,酸酸地說:「西雅,他是誰?」

  「狩哥就是昨天救了我一命的英雄!」

  高文看到高大神武的星狩,馬上雙眼發亮,恭恭敬敬地向星狩行禮,道:「謝謝你!大哥哥,我家的這個不成材的姊姊承蒙您的救助,真是感激不盡。」

  「哈,沒甚麼啦,西雅溫順體貼,人見人愛,只要是男子漢,都會出手救助她的。」

  星狩順口應話,手也攬住碧西雅的腰,挑起一邊濃眉,挑釁的說。

  格裡姆見到兩人親密的模樣,氣得瞪著,眼珠子好像都快跳出來了,「喂!這位先生,雖然我很感激你救了西雅,可是請你態度放尊重一點,把手移開,別放在我的未婚妻身上。」

  「未婚妻?」碧西雅馬上回道:「誰是你未婚妻了!」

  「對嘛,姊姊又沒喜歡過你,別在那裡擅自決定。」

  高文也搭腔。

  格裡姆急躁地說道:「甚麼!西雅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對你向來是一往情深,這是全村都知道的事情啊!」

  碧西雅嘟起嘴應了回去:「對,你喜歡我,全村的人都知道,可是我不喜歡你,也有半個村子的人知道。」

  高文又補充道:「對嘛,就是有你,才讓村裡的好男人都不敢靠近姊姊,讓她空有行情,卻沒有業績。」

  星狩面對格裡姆的恨意,反而覺得心情愉快。

  遭受敵意,才有待在耶佛大陸的感覺,進到這村子中,一片和樂安祥的氛圍,都快把他的警覺性給沖淡了。

  再刺激一下眼前這傢伙,正好可以恢復自己平常的精神水準。

  於是星狩高傲不羈地說:「追求女孩要靠真本事,別死皮賴臉的窮追猛打,凡事要有個分寸吶!人家明明就不喜歡你,你這樣可是會給西雅帶來很多困擾的。有本事,好女孩就會自動靠上來。至於你,就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格裡姆怒道:「可惡……西雅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碧西雅沒回答,不過臉上的表情,等於是告訴他答案了。

  「你這傢伙!甚麼英勇的戰士,偉大博學的魔法師,我才不信這一套!你要是真的有種,就在偉大的羅拉娜見證下,跟我比試劍法,看誰適合擁有西雅。」

  星狩滿不在乎的說:「最好不要……」

  格裡姆輕視地說:「怎麼?怕了嗎?那你就乖乖退出!」

  星狩譏笑道:「不,我是為你著想。我怕你輸了難看啊!」

  「我才不怕!這就比一比!」

  星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故意歎了口氣道:「沒辦法了,這可是你自找的。」

  格裡姆的心情明白的寫在臉上,不就是要利用劍術比試痛打情敵一頓?把人打傷,甚至打斷手腳之後,還怕心儀的女孩會喜歡一個殘缺之人嗎?

  他們來到村子裡的廣場,這場不小的騷動,幾乎引起全村人的注意,人群像漲潮似的聚集起來。

  表面上,格裡姆與星狩間的比賽,並不是生死之爭,所以他們用的自然不會是真正的刀劍。

  格裡姆取來兩把未開鋒的長劍,其中一把當然是他慣用的長劍。

  星狩謝絕他的好意,讓自動自發的高文回去,幫他把慣用的長劍拿來。

  等待的同時,格裡姆當場進行劍術的演練,架式沉穩,動作流暢,舞完一個完整的套路之後,獲得滿場喝采。

  格裡姆眼中放射出惡毒光芒,不停挑撥星狩。

  星狩卻是不為所動,依然氣定神閒地在跟碧西雅聊天說笑,根本不把格裡姆當成一回事。

  「狩哥……」碧西雅露出擔心的神情。

  雖然星狩為她出頭,讓她很高興,可是格裡姆可是村中連續三年的劍術冠軍。他們比的可是劍術,不是魔法,這叫碧西雅怎能安心呢。

  「沒問題的。」

  星狩露出豪爽的笑容,托起碧西雅的手掌,輕輕地吻了一下,碧西雅的臉頓時紅得像蘋果一樣。

  格裡姆見到兩人這等親密的模樣,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馬上開始比試,利用比賽砍死星狩。

  星狩非但知道格裡姆的敵意,而且還很享受他的敵意。

  這種活在危險中、要隨時小心的生活才適合他吧,過分安逸的日子雖然美好,卻有種虛假的感覺。

  格裡姆的敵意,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的活著,面對危險,才能感覺到自身的存在。

  十多年來,星狩已經把危險的生活融入體內,能在這裡享受到短暫的祥和,他已經很滿足了。

  該是脫離一時的安逸、回到他真正生活的時候。

  格裡姆舞劍架式紮實,很明顯在劍術上下過真功夫。

  星狩認為自己在劍術上的實力,可能不及這位青年。

  畢竟星狩是個魔法師,有佩劍,也會用劍,卻沒花多少時間在鑽研劍技,使用長劍,只不過是為了應付大陸裡較弱小的魔物。

  要知道,大陸上各種危險的生物層出不窮,要是碰到甚麼怪物全都用魔法解決,那麼再強的魔法師也會耗盡魔法,含恨而亡。

  不過星狩後來發現,各種生物也是有其求生本能,當他的魔法日漸精進時,弱小的魔物就不大會主動找他麻煩,反而是自動避開,省去他不少功夫。

  至於用劍,卻成了一種習慣。

  星狩認為,力量就是力量,不論是刀劍或是魔法,只要能提供戰力,就是可靠的力量。

  況且,在許多場合,使用刀劍比運用魔法來得有效率,尤其是當敵人以為對手是個魔法師,結果卻突然揮劍攻擊,往往能夠造成絕佳的效果。

  不過,劍畢竟只是輔助的技藝,星狩大部分的心思,還是花在魔法的研究上,是以他的劍術僅是差強人意,發揮寶劍的威力,全靠魔法補強。

  但是在這村子裡頭,他卻沒辦法施展魔法,像甚麼提升體能的巨力術、敏捷術、加速術,強化武器的利鋒術等等的法術都無法施用。

  縱然覺得比劍對自己不利,不過星狩依然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他的樣子就像是贏定了,等著要讓格裡姆出醜。

  事實上,星狩是故意要這樣激怒格裡姆的。格裡姆生長在如此安逸的村莊裡,就像是溫室裡的花朵,根本沒有甚麼實戰經驗,一旦他發怒而喪失理智後,縱使力量會因此而增強,但劍法卻必然會變得較不嚴謹。

  只要能破壞掉格裡姆正規劍術的章法,星狩的勝算便更高了。

  高文氣喘吁吁地取來星狩的寶劍。

  星狩接過寶劍,便道:「來吧,我就用這把劍來跟你比試。」星狩沒抽出寶劍,連劍帶鞘地指向格裡姆。

  「你不用暖身練習一下嗎?」

  「對付你?不必了。」星狩滿不在乎地說。

  格裡姆惡狠狠地說道:「哼!你可別輸得太難看。」

  碧西雅關心地說:「狩哥小心一點,他可是村子去年祭典的劍術冠軍。」

  星狩故意大聲說道:「放心,我看他只是虛有其表,沒甚麼好在意。」

  「加油!加油!」

  「格裡姆可別輸啦!」

  「碧西雅的騎士!我們支持你啦!」

  觀眾熱情地歡呼,為雙方加油。

  星狩單手持劍,將長劍平舉向前,右腳向前跨了一步,將正面縮小。這種體勢看似利於攻防,但是他單手持劍,又平舉向前,這劍恐怕抓得不是多穩,況且這種體勢下要攻擊,恐怕不易。

  雖然劍尖向前拓展,讓星狩的勢力範圍大幅增長,可是這卻是一種很無用的勢力範圍。因為單手持劍,劍又已經平放,當有人入侵時,只能靠臂力勉強左右揮動驅擋攻擊,能夠發揮的威力實在有限。

  格裡姆見狀,露出輕視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揮劍劈砍。

  星狩以左腳為軸,偏轉身軀避開攻擊,長劍則故意去碰他的長劍。

  兩劍交碰,單手持劍的星狩自然吃虧,劍被彈開,不過星狩反而露出了輕視的笑容。

  格裡姆越加生氣,再度擺好架式,連續攻擊。

  星狩依然單手持劍,依本能反應將格裡姆的攻擊一一架擋,守得甚是辛苦。

  格裡姆的攻擊讓星狩有點意外,他沒想到這個青年在盛怒之下,竟然還依照章法來攻擊。

  星狩雖然找不到空隙反擊,但在這種像是教科書式的連續攻擊下,倒也守得穩健,不過外表看起來,卻不像那麼一回事就是。

  星狩的劍術畢竟是靠自己摸索而來,帶有野性的攻擊力量,卻不會使用甚麼高明的劍法,就連基本動作也不見得正確。

  格裡姆的劍術雖然不差,可是完全無法對星狩造成威脅。他的劍法有著致命的缺點——不知變通,又欠缺威力。

  這種和平安逸的村子練就出來的劍法,大概就是這種程度吧。

  格裡姆雖然恨死了星狩,卻無法將這種恨意融入劍法,人是生氣的,劍招卻除了力量加大外,並無改變。

  這種劍法只是好看而已,要對付在窮凶極惡的魔獸中打混的星狩,就顯得很無力。

  不過,星狩在劍術的領域上,畢竟還算入門的生手,雖然覺得格裡姆的劍術欠缺魄力,卻也沒辦法用劍法打倒他。

  情況並不危急,星狩便仔細地觀察格裡姆的動作。他的劍法真的相當嚴謹,有如活的教科書,與他對招,就像在看劍術的示範。

  慢慢地,星狩跟上格裡姆的動作,他一面模仿對手的動作,再調整成適合自己的架式。

  很快地,兩人變成有來有往的互擊,然後星狩又從中學習如何有效地架擋防守。

  最後比賽的局勢,完全被星狩給掌握。

  格裡姆不知變通,只會死用套路,在看他用過兩次完整的套路,把招式用盡之後,星狩早就掌握他的弱點,隨時可以結束這場比賽。

  只是難得有人充當「劍術指導」,有這種機會,不如多練習一會。

  格裡姆的劍法也許比他高明,可是比起「生存」那就大大不如。這就是這個村子裡劍法最高明的一位嗎?在這種安逸的地方生活,果然培養不出像樣的人才!

  星狩的眼神越發輕視。

  格裡姆不論是耐力、靈巧,甚至連力氣都比不上身為魔法師的星狩,跟這種人打下去,實在也沒甚麼意思。

  於是星狩看準機會,左手也握住劍柄,架擋的同時,用力推了回去。

  雙手運劍加上認真起來,星狩的力道頓時增加了三倍多。被這一推,格裡姆哪擋得住,硬是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

  星狩迎了上去,劍由下向上揮砍。

  經過格裡姆的「教導」,星狩揮劍的方式更加順暢,不論速度還是發揮的力量,都提升了不少。

  這一劍揮來,格裡姆急忙架擋,哪知認真起來的星狩,力氣遠超過之前,格裡姆又是在沒站穩的情況下臨危招架,這一擋,他的劍就被擊飛。

  星狩持劍再由上而下劈去,一劍劈在腹胸之間。

  「匡當」一聲,劍掉落下來。

  格裡姆也痛得在地上打滾。

  「哇,好厲害!」

  「太帥了,他真的是魔法師嗎?」

  「不會吧,連格裡姆都打不過他耶!」

  驚歎聲此起彼伏。

  星狩很想說一聲「是你們太弱了」,不過他卻告訴碧西雅想回去休息了。

  村人圍著他,簇擁著將他送回村長家。

  接連而來的讚美,只讓星狩覺得厭煩,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討厭這個村莊。

  他們憑甚麼可以無憂無慮地過活?

  就因為他們正好待在某種強大神力的保護範圍內,就可以免除大陸上其他人要面對的種種凶險?

  他們根本是活在這個保護圍牢裡的花朵,不堪一擊!

  就因為好運生在這裡,就可以每天快快樂樂的生活,不必與危險打交道,甚至連居安思危都不會,只知道躲在安全的地方,將自己限制在這塊安逸的土地上,不用管外面的世界是怎樣。

  這些人越是讚揚他,他就越覺得反感。

  他們的讚美好像是一種諷刺,這種不入流的劍術也可以讓村民誇上天,實在是太可笑了。

  星狩回到村長家,避開村民,直奔二樓的房間。

  碧西雅與高文本來要追進去的,不過被星狩拒絕了。

  星狩想了一下,又把碧西雅叫進去,他看著這位長髮的女孩,心中衝突糾結,她也許是個好女孩……但是……

  星狩戴上了面具,以談天的態度說道:「我打算離開了。明天一早就離開這裡,請你不要告訴別人。」

  突然間,碧西雅的心情由雲間跌到深谷,她才正因星狩為她出面與那個討厭鬼決鬥而高興的不得了,正覺碰到星狩這個可以托付終生的對象時,他卻說要離開了。

  碧西雅相當緊張地問:「狩哥!為甚麼?是格裡姆的關係嗎?你不用管那個傢伙啦,我們都支持你的。」

  星狩淡然道:「與他無關。雖然我滿喜歡這裡的,不過我還是必須離開。你也知道,待在這裡不方便學習魔法。」

  碧西雅像是心被挖了一塊,喃喃道:「可是……可是……狩哥不能再多留幾天嗎?」

  「不了……」

  碧西雅感到星狩的去意堅定,心中像是失落了甚麼,無神地問道:「那……狩哥哪時候會再來看我?」

  「哈……」星狩望向窗外,道:「不一定,也許兩年、三年,也許更久。」

  也許再也不會來……

  碧西雅的聲音有點沙啞地問:「狩哥是不是不打算再來這了……」

  「你想太多了。」星狩沒看著碧西雅,故意取出魔法書來,繼續說道:「我想複習一下魔法書了,你就先出去吧。」

  「難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待在這裡,真的不方便學習魔法嗎?」

  星狩翻開魔法書,卻轉向碧西雅說道:「待在這種無法施展魔法的環境裡,怎麼可能學習到更精深的魔法呢?」

  在這裡我是不可能有所長進的,不過……

  「如果能讓我進到神殿好好查探一番,弄清楚是甚麼原因阻斷了魔法的力量,或許就能找出對應之法。只要能讓我在村子裡也方便學習魔法,那麼待在這裡,也許是個不錯的抉擇……」

  「可是,神殿是不能隨便進去的……」

  看到碧西雅的神情楚楚可憐,星狩便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道:「很抱歉,魔法對我來說是無可取代的,這是我終生追尋、研究的學問……雖然我也很捨不得與你分開,可是……很抱歉……」

  「我明白了……」

  「很抱歉,西雅……我已經跟魔法分不開了。」

  碧西雅這時卻將雙手移到頸後,解下項鏈交給了星狩。

  「這……」

  「狩哥,你就利用晚上到神殿去,村子裡的人很少在夜裡出門,你到神殿去,不會有人發現的。」

  星狩道:「好吧……我會過去看看的。這樣吧,明天一大早,我會在溪邊的那棵樹下與你道別,順道將這個護符還你。」

  碧西雅卻搖搖頭道:「沒關係,這個護符就送給狩哥。不過請你在天亮前一定要離開神殿,因為護符與我分開過久,就會失去效用。狩哥要是在神殿裡待太久,可能會被困在裡頭的。」

  「我明白了。」

  隨後,星狩沒繼續研讀魔法書,大白天的就躺到床上發呆。

  到了晚上,星狩又與碧西雅一家坐在餐桌上。

  他還是坐在主客的位置上,態度就與昨日差不多,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感覺。

  整個家庭的成員都對星狩讚賞有加,尤其是小高文,對他更是崇拜,唯一例外的就是碧西雅的母親。

  碧西雅心事如潮,沒說上甚麼話,家人卻以為她只是害羞。

  這一餐星狩吃的很慢,好像捨不得結束似的,因為他知道,這也許是這一生最後一次能夠這樣,像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餐。

  這種溫暖與幸福,對耶佛大陸上的人來說,都是奢侈的妄想,而他何其有幸,能夠找到這麼一個地方,讓他感受到所謂的家庭溫暖。

  星狩的心裡很矛盾,他明明就很渴望這種生活,但又害怕自己會無法自拔,更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牽絆。

  其實他是身不由己的。

  星狩覺得這村子的生活,就像傳說中的桃花源,可是又打從心裡瞧不起過著這種安逸生活的村民。

  這種生活真的很美好,可是代價是要死守在這小村子內,哪也去不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如果沒見過大陸的其他地方,會想到這裡的生活是多麼安逸嗎?會認為在這村子的生活,像是被關在神力的保護範圍內嗎?

  星狩羨慕、忌妒這裡的生活,卻又嫌惡這種生活,覺得這裡的人簡直是「墮落」,是迷失在安逸之中的一群。

  這裡的人要是突遭危難,會有能力應變嗎?

  要是村外的雙頭巨人突然殺進來了,他們能存活下來嗎?

  答案很明顯。

  他們毫無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意識,在耶佛大陸上,沒有憂患意識根本就是找死。而這裡的人卻得天獨厚地存活了下來,還過著比大陸其他地方更為幸福的生活。

  這種生活星狩曾在夢中想過,可是他已經過了會沉浸在夢中的年紀。

  他知道甚麼是現實,村子外的世界才是他的現實。

  這裡的生活只是虛幻的泡影。

  這一夜,星狩點了燈,卻早早就寢,然後不到半夜又爬起來了。

  他打開窗戶,仰望天際,距離天亮尚有三、四個小時。

  他重新點燈,換上了原本的魔法袍,將長劍繫好。

  雖然不能在村中使用魔法,但他還是將腰帶繫好,並將腰帶上的每個小口袋檢查一次,確保每樣魔法材料都是充足的,並且放在正確的位置。

  最後,他將碧西雅給的橡木護符,系到脖子上完成準備。

  星狩為油燈添油,卻不帶油燈就直接由窗戶躍下,他動作像貓一樣,靈巧而沒發出聲響。

  星狩又看了一眼這棟房子後,就不回頭地往村子中央走去。

  他走向村子的神殿,藏有村莊抗拒魔法秘密的地方——那座古老的神殿。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五章 黑暗中的桃源鄉之四

  夜間的神殿內部充斥著古墓的氣氛,進到裡面像是走入時光隧道,回到遙遠的過去。

  兩側壁上精美的石雕多已風化破碎,難以辨別。

  神殿底部放置了一具木雕的女神像,與一幅女神畫像,裡頭就屬這兩件東西最為年輕,不過感覺上,這兩件東西也有近百年的歷史。

  神殿內部不比外面還有月光、星光,全是一片漆黑,要找甚麼東西幾乎只能用摸索的。

  「光!」星狩念了個短咒,卻沒有任何作用。

  「連光亮咒都不起作用嗎?真是麻煩。」

  星狩想了想,又由腰袋抓出一把仙靈塵,隨意地撒向天空。

  粉末發出淡淡的螢光,有如無數的小螢火蟲,又似將星空搬入神殿之內。

  「嗯,魔法雖然不起作用,不過具有魔力的物品卻不受影響嗎?」

  神殿內沒風吹拂,仙靈塵慢慢地飄落,為星狩帶來了一點點光亮。

  這一點點微弱的螢光,只能照亮星狩身旁,想要靠仙靈塵搜索這座神殿恐怕不易。畢竟平常施法仙靈塵的用量並不大。

  這種由小仙靈身上散落下來的靈粉本來就相當稀少,一隻半個巴掌大的仙靈一整月掉落下來的仙靈塵,不過是小指頭末端那麼多。因此就算這間神殿不大,星狩身上也不可能擁有足以照亮整個神殿的仙靈塵。

  星狩放下背包,從裡面翻出一顆黑色拳頭大小的珠子。

  「還好在路上有碰到黑棘獸,正好拿它那會發光的黑眼來照明。」

  星狩一手抓著黑棘之眼,一手往眼睛下方搓去,刺激這隻眼睛。黑眼受到刺激而睜開了,同時也放出像是焰火的紅色光芒,頓時,神殿內被這隻眼睛照亮了。

  星狩正高興時,卻發現手上的黑棘之眼溫度異常升高,手被燙到,立即拋去那顆黑棘之眼。

  黑棘獸的魔眼掉到地上後,發出更強烈的光芒,就像煙火一樣光芒絢爛,卻不持久,在瞬間燃盡,發出燦爛的火光之後就歸於平靜。

  黑棘之眼燒燬了,異常的激烈作用,將黑棘之眼蘊藏的魔力耗盡,同時也讓這顆眼睛在瞬間損壞。

  星狩心中起了疑竇。

  使用仙靈塵就沒有異常反應,可是黑棘之眼卻遭到抗拒。

  兩者之間有甚麼不同呢?

  星狩突然又想到,歐達曾在閒談時提過,村子偶爾會有沙漠之狼跑進來。

  可是西方遠處的沙漠裡有那麼多種生物,為甚麼只有沙漠之狼會跑進來?在這附近築巢的雙頭巨人為甚麼不會跑進來呢?

  就算這個村子裡無法施法,對雙頭巨人這種幾乎不會施用魔法的生物,也應該沒有影響才對,為甚麼雙頭巨人會不敢進入村莊?

  雙頭巨人與沙漠之狼有甚麼不同?前者不敢靠近,後者卻會侵入村子。

  沙漠之狼可以進出村莊,一樣是沙漠中最常見的針尾魔蠍、還有噴火蜥蜴、以及雙頭巨人卻不敢靠近,一樣是生物,待遇卻不同;仙靈塵可以發生作用,黑棘之眼卻會被排斥,這又是為甚麼?

  這個神殿供奉的神祇是蓋姆.德,傳言中默默守護自然的神祇。

  想到這裡,星狩恍然大悟,心道:「啊!對了,沙漠之狼是源於自然界的生物,可是雙頭巨人卻是魔法意外下的產物,至於針尾魔蠍與噴火蜥蜴,更是不折不扣的魔法生物,當然會受到阻絕魔法效力的影響。」

  「而仙靈原本就是天界的生物,與其說仙靈塵是魔法物品,還不如說是帶有神力的物品。」

  「看來蓋姆.德在這賜下的神跡,所排除的不單是魔法,還包括源自於異界的生物與魔法改造過的生物。」

  星狩推出答案,可是依舊無濟於事,他跟蓋姆.德這名神祇毫無交集,所學的法術全都無法產生效力。

  這時仙靈塵卻差不多落到地上,身旁的光亮又暗下不少。

  他低頭一望卻發現,女神羅拉娜的畫像上沾上特別多的光點。

  神殿裡沒有風在吹拂,照理說,仙靈塵應該是均勻地散落,就算有微風吹拂,那也該是整個落點都往畫像的方向靠去。

  可是仙靈塵的落點卻呈圓錐狀的分佈,靠近畫像的仙靈塵,特別往畫像那集中。

  「呵,原來如此。」

  星狩心中有了底,他馬上動作,用力將畫像扯下,捲起一陣微風,掉落地面的仙靈塵又被吹起。

  這一次,點點的光暈更加主動地靠向畫像後面的石雕畫。

  「嗯,果然如此!仙靈塵會趨近魔力的特性真幫了大忙。」

  在女神的布畫後方出現一片古老的石雕壁畫。很明顯的,這裡,村子的中心,保護村莊神力的源頭就在這片石雕上。

  星狩再次抓出一把仙靈塵。靠在石壁旁,慢慢地撒落,由左而右慢慢地將仙靈塵撒下。光流由星狩指隙落下,像是光的瀑布灑落地面。

  重複這個動作幾次,腰袋中的仙靈塵即將用盡之際,終於得到明顯的結果。

  在這塊古老的石雕上,出現一處散發著螢光的圈圈。

  就是那個了。

  在仙靈塵這柔和的螢光照耀下,不知名神祇的聖徽顯現出來。

  星狩伸手去拿,「啪滋」的一下!一陣刺痛,手馬上縮回,星狩甩甩手,齜牙咧嘴忍著痛沒叫出來。

  真不愧是擁有強大神力的聖物,果然具有自我保護的基本能力。要移動它,恐怕要請來信奉蓋姆.德的高階祭司,不過這種事當然辦不到。別說不知上哪去找相關的祭司,況且找到了,也不可能答應幫這個忙。

  星狩於是又由背包中取出一隻龍皮手套。戴上手套再一次去拿那個聖徽,手套與聖徽接觸後發出激烈的閃光,好似電流飛竄,吱吱嗤嗤地響著,很快地就冒起了煙。

  星狩再加把力氣,那聖徽紋風不動,隔著龍皮的手掌卻好像握住了燒紅的鐵條,痛的不得了。

  「嗚!可惡!」

  不得已,只好再次放棄。星狩放開聖徽,再次用力甩手,粗魯的拉扯龍皮手套將它脫下,手套掉到地面,冒著煙,黑了一大塊,再看手掌,紅腫一大片。

  「真是可怕。這手套連魔法閃電都能擋下,竟然無法隔絕這個聖器的神力。」星狩看著手上的傷露出苦笑。

  這下可難辦了,這件聖器實在太強大了,要將它取走實在不容易,它根本就是嵌合在石壁上,碰不得、又不能施法,要怎麼拿下它?

  「可惡,真難纏!」

  星狩氣憤地一拳打在石壁上。

  這浮雕上可憐的神獸,在這安安穩穩歷經千百年,卻被星狩一拳打碎了它那只美麗的角。

  「嗟,真是脆弱的石雕……脆弱的石雕……哈,有了!」

  星狩不顧手上的傷痛,很高興地抽出長劍用力地刺擊,開始破壞這座神殿中最珍貴的文化遺產。

  石雕就如同星狩所想的一樣,在時光的摧殘之下已經變得相當脆弱,一擊之下果然被打出缺口。

  可是事情卻沒星狩預料的順利。

  當石壁受到攻擊的同時,由神殿的四個角落散發出異樣的光芒。

  四種不同顏色的光芒由地面放射出來,地板上紅、黃、綠、藍四種不同顏色的光芒繪出神符,構出兩人合抱那麼大的四個圓形魔法陣。

  「糟了!這神殿還有防護設施嗎?」星狩不由得加緊動作。

  眼前的情況對他極為不利。

  星狩畢竟是個魔法師,在這個魔法受到禁制的地方,他所擁有的強大力量根本派不上用場。

  雖然星狩很努力地要把聖徽由石壁上敲下來,可是這面石壁卻頑強地抵抗,讓他無法及時取走這個聖物。

  四個「東西」由四個角落的魔法陣中升起。

  一個土黃色的矮壯人形破土而出,它的身體是由岩石構成,一對沒有眼皮的雙眼,鑲著兩顆黑耀石。

  泛出藍光的魔法陣突然噴出水來,這些水落到地上並沒有散開,反而像是被倒入無形的杯子中那樣聚集起來,很快的,那個不存在的容器被水填滿,一個由水構成的、接近人形的物體站在魔法陣上。

  風由綠色的魔法陣中吹出,一道又一道的風在魔法陣上來回交叉的流動,漸漸的流動的風捲帶著淡淡的魔法光芒,在夜晚的神殿中閃爍出朦朧不清的人形。

  最後一個魔法陣則是突然冒出激烈的火炬,一瞬間的高竄的火舌過後,魔法陣上留下一團火焰的人形。

  「火元素、風元素、水元素、土元素,竟然能同時支配四種元素,蓋姆.德的神力真是可怕。不過這四個元素生物似乎比一般的元素生物小一號……」星狩喃喃道。

  一般而言,元素生物的力量與其體形成正比,同一種類的元素生物,體形越大就越危險。會接受魔法師召喚的火元素至少也有三公尺高,不過現在這只卻只比一般人還要高一點,其他三隻元素生物的大小也差不多。

  星狩不認為以蓋姆.德的權能無法召喚更強大的元素生物,會召喚次級的元素生物恐怕是為了配合神殿的尺寸,避免強大的元素生物在趕走不法之徒的同時,一併將神殿給拆了。

  「次級的元素生物嗎?」星狩露出苦惱的笑容。

  若是在別的地方,星狩並不畏懼元素生物,即使來個四隻也只是較為棘手。

  可是現在他不能施法,所有可以用來對付元素生物的力量都施展不開。現在的星狩,就好像是弓箭與獵刀都被取走後、碰上最兇猛野獸的獵人。

  首先動作的是土元素。它衝向星狩,用那比大腿還粗的巨大拳頭打出下勾拳,碰的一聲,地板都讓它給打碎了。

  星狩翻身避開,跳到神殿中央,長劍平舉指向土元素。可是這只土元素卻像是睡著一般的停在土壁前方,一動也不動。

  土元素守在聖物前方不再攻擊,可是除了它之外還有三隻元素生物。

  水元素沒有腳,它的下半身與上半身一樣,都是接近圓柱形的水柱,與其說它是人形的一團水,不如說是長出兩隻手的水柱。水元素雖然沒有腳,但是移動的速度一點也不慢。

  就見它快速滑動,一下子就出現在星狩前方。

  星狩毫不畏懼的先予攻擊,長劍橫砍,劍光劃過水元素那接近透明的身體。

  得手了嗎?不!水元素依然揮動拳頭毫不受影響。

  劍只是劃過水元素的身體,卻沒對它造成任信何傷害。水元素在物質界的身體是由水所形成,別說一劍劃過,就算砍它千百刀依然是不痛不癢。

  一劍換一拳,星狩被打退了四、五步,不過主要是為了減低水元素的拳力才退離。

  星狩覺得自己很幸運,即使胸口挨了一拳都還在隱隱作痛,他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還好與他過招的對象是水元素,雖然四種元素生物都是難纏的對手,可至少水元素的直接攻擊是威力最小的一位。

  水的不定形與流動的特性,使得那拳的威力並不可怕,換成另外三隻元素生物,相同的一拳恐怕就足以取人性命。況且這一擊提醒了星狩,他現在的武器無法傷害這四隻元素生物,同樣的過錯他不會再犯一次。

  接續水元素的攻擊,風元素由空中來襲。風元素不必刻意用拳腳攻擊,它直接撞向星狩。

  風元素本身就是流動的風,即使高速吹動空氣,在它身上隨時都有因空氣的高速流動而產生的真空波,所以風元素本身就是個活動的氣刃,根本碰不得。

  星狩壓低身子往旁邊滾開,避開風元素的攻擊,風由頭頂上吹過。

  才感受過一陣涼意,卻又馬上覺得一股熱氣接近。

  火元素又殺過來了,星狩只有再次閃避的分。

  積極進攻的就只有三隻元素,可是不論哪一隻都不是現在的星狩所殺得了的。

  攻擊的主力只有火、水元素,風元素則只有偶爾插一腳。由於神殿的空間不大,風元素的移動是靠著空氣的流動在移動,速度雖快卻要距離加速、減速以及回轉,在這個狹隘的神殿內,它的移動就顯得綁手綁腳的。

  可是光是水元素與火元素的聯合攻擊,就讓星狩應付的焦頭爛額。

  「難道不用魔法,就無法對付這些元素生物嗎?」星狩快速地轉動腦筋,身上的魔法藥材就沒一項派得上用場的嗎?

  「可惡!死馬當活馬醫了。」

  星狩抓了一把妖精粉末,就往水元素身上灑去。

  妖精粉末雖然可以使生物睡著,至於能不能作用在元素生物上卻沒人知道。

  星狩之所以選擇水元素為目標是有原因的,畢竟也只有它看起會吸入妖精粉末。四種元素中就僅有它與土元素具有實體。

  土元素沒有鼻子,嘴巴又只是裝飾品般的一個凹洞,妖精粉末根本無法進入它的身體裡。況且現在它只是守在聖物前方,根本不需將它當成目標。

  妖精粉末很快的融入水元素體內。

  很幸運的,妖精粉末的催眠力量對水元素也有作用。

  雖然水元素沒真的睡著,不過它的動作很明顯變得非常遲緩。

  接下來,星狩開始對火元素揮劍。

  明知道尋常的武器對火元素沒有作用,星狩還是不放棄的對它攻擊。就算長劍傷不了火元素,可是區區一個人類卻拿根鐵棒往它身體裡揮來揮去,沒兩下火元素就生氣了。

  它的火焰更旺盛的燃燒,並且不顧一切地撲向星狩。

  「很好,就是這樣!」

  火元素變得更加危險,星狩卻反而露出滿意的笑容。

  現在的火元素就像頭山豬一樣的橫衝直撞,不論有甚麼阻擋,它都用那熾熱的火焰將之焚盡。

  星狩在神殿中四處逃竄,他可不是毫無目的的逃避躲藏。

  經過再三的引導,時機終於成熟。

  星狩見到火元素怒氣沖沖、不顧一切地朝著他衝過來,便轉身拔腿快跑。在他前方有水元素擋路,不過星狩卻沒轉向或是停下腳步的打算。

  即將撞上水元素時,星狩反而加快腳步向前躍去,他大口地吸了口氣,就這麼撞向水元素,雙手護著臉、閉住呼吸,衝入水元素的身體。

  水元素的身體就真的是水,只不過是由魔力加以組織聚合成為活的水。星狩衝入水元素的身體,就跟跳入水中沒甚麼兩樣。

  星狩大膽的衝過水元素的身體,除了弄濕身體外毫無損傷。可是水元素與火元素可就倒楣了。

  橫衝直撞的火元素直接撞上水元素,一水一火兩種互相抗衡的力量,互不相讓的激盪。

  頓時水氣、煙霧瀰漫。火與水的衝突留下一片白茫茫的煙霧,兩者衝突互相消滅了。

  這片霧之中突然捲動起來,風元素突破煙霧衝了過來。就像是要提醒星狩一樣,風元素的攻擊告訴他,麻煩只解決一半,等於沒有解決。

  不把四隻元素生物全部送回元素界,就無法拿到他要的東西。

  星狩避開風元素的攻擊,看了看剩下的土元素與風元素。就像火與水互不相容,風與土之間也往往是對立的,可是風元素與土元素不像水、火兩種元素生物那樣會互相消滅,相同的辦法無法用在土元素與風元素身上。

  而且打鬥不能拖太久,要是製造太大的聲響,難保不會引起村人的注意。

  或許可以不理會剩下的兩隻元素生物,直接取走聖器也是個辦法,只是它們不會給星狩這個機會。

  風元素的攻擊斷斷續續的,在這個神殿中要避開風元素的攻擊並不難,可是光逃避也不是辦法。

  刀劍對風元素雖然沒用,不過對土元素可就不一樣了。

  四種元素生物中,土元素是唯一不必靠魔法武器就可以打倒的傢伙。只不過光靠星狩手上的長劍,恐怕也無法對它造成多少傷害。要是拿鐵鍬、十字鎬還是大鐵錘,也許還有機會把土元素敲碎。可是一把平凡的長劍……

  即使如此,星狩還是英勇的針對土元素開始攻擊。

  長劍不停砍劈,劍鋒都砍鈍了、劍身也受不了土元素那硬如鋼鐵的身體而發出哀鳴。儘管星狩的攻擊只能削去土元素身上的一層皮,可是他依舊不放棄攻擊。

  比起風元素偶爾夾擊,還有土元素那沉重的石拳,星狩的攻擊顯得相當無力。

  可是他一面打一面退,一步一步的將土元素引開。

  風元素再一次的夾擊,星狩跨步閃開,可是這次它的目標卻不是星狩,而是他手上的長劍。幾過好一會的戰鬥,星狩早就已經疲憊了。

  劍被風元素捲過,好像有好多人同時在搶那把劍似的,拉力、推力,方向複雜不定的風捲動長劍,讓勞累的星狩再也握不住唯一武器。

  長劍就這麼被捲上天空,掉到遠方。

  同一時間,土元素扭動身軀發出豪邁的攻擊,大動作的一擊!

  「啪」的一聲,土石飛散。

  星狩向前滾,由土元素腳邊逃到它的後面,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這致命的一擊。

  土元素轉身,再次面對星狩。

  星狩要後退,卻被石壁給擋住了。

  土元素再次出拳,往星狩頭部打去。

  飛散的石頭劃傷他的臉蛋,石壁被土元素打出大洞。

  再一次的攻擊,風元素也來到星狩旁邊,守住右方的缺口。

  現在星狩只剩下一個方向可以躲避。

  土黃色的巨大拳再迎面而來,這時星狩卻露出笑容。

  他急忙蹲下,土元素的重拳就打在他頭頂上,石頭的碎屑撒在他頭上,在這岩石的重拳暴力一擊之下,整塊石壁幾乎被打爛了。

  土元素再次出拳,以星狩目前的姿勢根本無法閃避。

  可是它的動作卻突然停住。

  土元素真的變成一具岩石的雕像,一動也不動的定在那。

  星狩望向風元素,它那閃爍飄乎不定的身影也已經不在那裡了。

  「呼……好險,果然如我所料。」星狩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他攀著頭頂上的岩石手臂正要站起來,哪知道土元素的身體卻支撐不了他的重量而崩潰了。

  星狩又跌了一跤,弄得滿臉都是黃土泥沙,才狼狽地站起來。

  「咳……真倒楣……希望聖徽沒事才好。」

  原來在土元素的暴力之下,聖徽周邊的岩石被它打碎了,於是聖徽便自然而然的脫離了石壁。

  就如同星狩設想的一樣,這四隻元素生物是靠著聖徽強大的神力才被召喚至此。

  當聖徽離開原來的地方,支配元素生物的力量也就跟著消失。

  神跡與魔法的召喚最大的不同,就是魔法召喚在施法成功時,就完成了完整的召喚,只要沒有另一股力量,再次開啟異界之門將召喚的生物送回,被召喚的生物就可以一直停留在物質界。

  可是大多數的神力召喚,卻是以持續性的力量在支撐元素生物,當召喚的力量消失後,被召喚的生物也就會跟著被遣送回去。

  翻了翻地上的石塊沙石,星狩看到完好的聖徽。

  這個聖徽不愧是強大的聖物,受了土元素的重拳依然毫髮無傷。

  星狩這時才又由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小扁盒,盒子上頭以緋金描繪出複雜的魔法陣。

  當星狩拿出小扁盒時,不小心將它摔落地面,盒子因而翻開了。

  打開的盒子,卻沒法看清盒子裡的形狀,由開口看進去,如同望入一個深邃的洞穴,見不到盡頭。

  他搖搖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才發現手早就發麻了,歎道:「真險,真想不到會有拿劍對付土元素的一天。」

  星狩再一次戴上龍皮手套,將聖徽丟入盒子裡頭。

  那個聖徽就像掉到無底洞裡一樣,消失不見,開口的盒子看不到聖徽的蹤影。

  將精緻的扁盒收好,星狩呼了口氣,表情就像是完成工作那樣的輕鬆,可是一想到小高文還有碧西雅,這個神情馬上又變成沉重無比。

  碧西雅在床上翻來覆去,徹夜難眠。她想著星狩的話,星狩的一切。

  「狩哥真的能找到能讓他在村中繼續研究魔法的途徑嗎?如果找不到,他一定不會再回到村子裡的……」

  她知道星狩是個堅強有力的男子,待在他身旁可以感受到被呵護的甜蜜,碧西雅希望能保有這種安全感,可是這種甜蜜的情懷卻將永遠消失……

  星狩的兩種特質,脆弱又強大。看似互相矛盾卻同時出現在他身上,這樣的男子以後再也遇不到了。村莊裡的男生雖然勤勞多情,卻沒有一位能觸動碧西雅的心弦。

  「我不要!我不要與狩哥分離……那麼……求他帶我離開。對!就與他私奔好了!」

  這是最後的辦法了,可是如果要跟星狩在一起,就代表要離開父母,遠離這個成長的地方。一旦離開,就再也見不到養育自己的父母,就再也見不到貪吃的弟弟小高文,體弱多病的小高文能好好照顧自己嗎?

  跟星狩在一起,與他私奔,朝向不確定的未來?

  還是留下來,待在這個熟悉的世界,安祥、平淡,接受一成不變的幸福?

  「睿智的羅拉娜……請您引導我……」碧西雅向女神祈禱,希望能獲得答案,可惜遠在遙遠天境的女神沒有聽到彷徨少女的祈禱,少女的困擾只能由她自己決定。

  碧西雅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星狩的那狂野不羈的臉龐,溫暖有力的胸膛,比賽中獲勝的英姿……所有的一切都不停浮現在她的腦海。

  不跟過去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要!我不要這樣!」碧西雅由內心最深處發出吶喊,想到她的生命將永遠與星狩分隔,她的思緒就被恐懼所擄獲,答案已經出來了。

  「至少也該去向狩哥道別,也許他真的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

  女孩跳下床,拿出野餐用的大方巾,開始打包簡單的行李。

  她的心情澎湃洶湧,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她盡快收整衣物,可是沒有離家經驗的女孩,根本不知道旅行該準備些甚麼,取出了一堆她最喜歡的衣物,才發現方巾根本裝不下。

  東方已然微光初現,太陽還沒探出頭來,薄薄晨暮為大地披上迷茫的光衣。

  沒有時間了,再遲就來不及了。

  女孩最後只塞了幾件最喜歡的衣服,提著布巾就衝出家門。

  她即期待又害怕,期待著未來,又害怕會趕不上。她向神祈禱,希望星狩會等她。

  碧西雅的心情激動洶湧,大地好像也在提醒她,未來是渾沌不明的,濃濃的霧氣籠罩整個村莊,走在村莊的泥土路上,看不清前方,碧西雅正走向一個看不見前方的未知道路。

  可是這濃霧沒能阻止碧西雅,她反而慶幸這從未有過的大霧來的正是時候。

  有了霧氣的掩護,她正好可以避開早起出門下田的村人,省去遭到擾人村民盤問的麻煩。她覺得這霧氣是上天為了成全她與星狩才降下的奇跡。

  濃霧中,碧西雅突覺地面在震動。「咚、咚……」的聲響,像是無數的腳步聲。

  這是怎麼回事?穿過十字路口,碧西雅呆住了。

  她看到巨大的、可怕的身影,頂著兩顆頭、身長四米有餘的巨人,出現在村子的道路上。

  碧西雅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不小心叫出聲。

  凶暴的雙頭巨人,而且還不只一隻,它們一個個成群結隊的來到村子,在濃霧的掩護下,趁著太陽才要探出頭的時候入侵村莊。

  碧西雅靠著牆壁,不知所措。

  雙頭巨人因為濃霧的關係,還沒被村人發現,它們也沒察覺碧西雅。

  碧西雅想警告村民,可是那又有甚麼用?這種可怕兇猛的巨獸,不是村人有辦法對付的怪物,如果村子裡有強大的魔法師就好了。

  「對了!去找狩哥,請他幫忙!」因為雙頭巨人的出現,碧西雅更加快腳跑向溪邊,只是去找星狩的目的已經改變了。

  「轟隆」一聲巨大的聲響,房屋傾倒的聲音由後方傳出,接著是驚慌失措的尖叫還有無助的吶喊。

  這些聲音讓碧西雅心中一陣劇痛,可是她不敢發出聲音警告其他的村民,因為她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她必須趕去向星狩求援才行。

  「只要星狩出手,一定可以把那些凶狠的雙頭巨人全趕跑!所以我現在不能被它們發現!」碧西雅忍著心中的痛,拚命地跑往村子南邊溪流。

  她聽到村民無助的慘叫聲、小孩子哭叫媽媽的聲音、雙頭巨人無情破壞的聲音,然後是村人拿起鋤頭、火叉奮力抵抗的叫喊聲。

  可是最刺耳的,是雙頭巨人囂張得意的笑聲,還有最讓碧西雅難過的聲音——村民的淒厲喊叫。

  她不敢回頭,害怕看到村子的慘狀,支撐碧西雅繼續前進的動力是希望,星狩是碧西雅心中唯一的英雄。

  她深信只要找到他,村子就有救了,那些殘忍兇惡的雙頭巨人算甚麼,只要星狩出手就可以把它們全打跑,只要見到星狩,所有的困難就得以解決。

  她現在最擔心的不是父母還有小弟的安危,而是害怕約定的時間已過,星狩已經離開村莊,她只怕在溪邊找不到人。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男孩被雙頭巨人抓起來,扯成兩半,分別送入雙頭巨人的兩張大嘴中。

  她只能一直避開被發現的危險,不停地躲躲藏藏往溪邊趕去。

  碧西雅汗水淋漓,包著私奔衣物的布巾不知在哪時候失落。可是終於見到那棵大樹了,約定的大樹,村莊唯一的希望所在。

  她終於見到星狩,他站在溪邊,在那等著。

  太好了!星狩還沒有離去。

  碧西雅見到星狩的背影,像是獲得解救,心一寬,卻不小心地被樹根跘倒。

  她抬起頭來,才用一隻手撐起胸膛,卻猛然見到一隻雙頭巨人出現在星狩附近。

  在這濃霧底下,星狩好像沒發現有只可怕的巨人接近了。

  「狩……狩哥……」碧西雅想要警告星狩,可是跑得過喘的她,卻因為急促的呼吸而發不出聲音。

  「狩哥快點發現啊!有只巨人在你旁邊吶!」她只能在心中叫著。

  好像是碧西雅的意念傳到星狩心中,星狩轉向雙頭巨人與它面對面。

  「太好了!狩哥快打發它!」女孩想著,略微寬心。

  可是這只雙頭巨人沒攻擊星狩的打算,星狩也沒特別的反應。

  「人類、魔法師……謝謝你、幹得好!」雙頭巨人的兩個頭分別說話。雙頭巨人的普通話說的沙沙的、呼嚕呼嚕的,很不清楚,可是音量很大。

  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碧西雅站了起來,卻不敢往前走。為甚麼雙頭巨人在向星狩道謝?它有甚麼理由向他道謝?

  「這裡的人類在附近晃來晃去的,早想把他們吃掉了。」、「人類的肉很可口的,看得到卻吃不到,很痛苦。」兩顆頭又同時說話。

  「我們再找機會合作吧!」、「要不要再幹一票?」

  星狩冷冷的說:「沒有下次了,我已經拿到我要的東西。你們幫我混進來,而我再解除村莊的禁制讓你們也能進來,交易已經結束,我跟你們再也沒有關係。」

  「那更好!」、「嘎吼!」

  雙頭巨人吼叫了一聲,就舉起巨人的木棍,往星狩身上敲去。

  然而木棍還沒打到星狩就爆開,一半被炸飛,雙頭巨人看著手上的焦黑的半截木棍,露出驚訝的神情。

  「嗚嚕……」、「算你好運!」巨人拋下木棍,走向村莊。

  「雙頭巨人,哼!」星狩啐了一聲,警戒地轉身,卻見到碧西雅靠在大樹旁,雙眼失焦地看著他。

  「西雅!」

  「狩哥……那不是真的吧……」女孩的聲音充滿苦楚。她的聲音像把刀刺入星狩的心中,刀割良知,刀刺心房。

  星狩沒想到她竟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在這裡。

  他閉上了眼,將一切的苦澀吞入,再張眼已無愧色,他緩緩說道:「是的,是真的,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取走保護村子的聖器。」

  一切都崩潰了。

  碧西雅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徹底瓦解,她最信任的竟然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人,她生長的家園,活了十七年的家鄉被巨人給消滅了。

  她無法原諒星狩的背叛,更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不是她,星狩就不會進到村子,被當成英雄,讓村人信賴。

  要不是她一時貪心,想要多採點小紅莓,一切也不會發生。

  可是她更不能原諒星狩,他不但騙取她的信任,也騙取她的感情。

  一切都是假的嗎?

  由雙頭巨人手上救了她是假的?

  對她的溫柔與情意,也是假的?

  「為甚麼?你為甚麼要這麼做……」碧西雅低聲問著,不像是在質問星狩,只是在發洩漸漸失控的情緒。

  她慢慢地走出大樹的影子,走向星狩。

  「為甚麼!你怎麼能這麼做?」碧西雅的聲音漸漸變大。

  星狩站在那一動也不動,表情麻木不仁。

  碧西雅踏著破碎的腳步,終於走到星狩身前。

  「為甚麼?你說!」她開始憤恨地瘋狂敲打,雙手像擂似地不停落在星狩胸膛。

  「你說!你說啊!」她哀淒地狂吼,柔順的面容因為傷心激動而扭曲變形,雙手不停敲打發洩,可是這恨意無盡,越是宣洩卻越讓她更加傷痛。

  手敲得紅腫,卻沒有感覺,比起心碎的痛,那又算得了甚麼呢?

  星狩抱住她,用力地將她摟在懷中,說道:「你聽我說……」

  碧西雅毫不領情的吼道:「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你現在還有甚麼好說的!」用力罵完,碧西雅突來蠻勁,掙脫星狩有力的雙手。

  她瞪著他,罵道:「說!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星狩無奈地說:「那是……」

  「可恨!可惡!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說喜歡我,也是假的吧!」

  「不……那是……」

  碧西雅直接吼道:「你不用解釋了!我不會聽的!」

  「喂,你……」星狩突然覺得很頭痛。怎麼溫馴可愛的女孩會變得這麼不講理?如果是別人早就被他施法打入地獄,可是星狩覺得虧欠她,所以任由她發洩怒氣不去制止。

  現在說甚麼也沒用了,她已經看到村子的慘狀,也聽到他與雙頭巨人首領的對話,已經知道她的村莊因他而毀。

  如果她沒過來那有多好,至少她會跟村人一起死去,就算死得不明不白的,也好過知道一切徒增痛苦。

  對於這個村莊的慘劇,星狩心中沒有同情,這是他們不知居安思危的結果。如果他們真的認為神力能夠永遠保護這裡,那是他們太天真了。在這個大陸上,這種程度的殺戮不時上演,可是很少有像這樣一面倒的殺戮。

  村人被雙頭巨人綁成一串,就像一掛豬肉似的。他們的家中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武器,碰上了這種危險只能四處逃竄,呼喊著女神的名字,無助地祈禱,然後一個個被抓走,成為雙頭巨人的餐點。

  星狩進入神殿取下聖徽時,就知道這個村子的下場了,也知道他這麼做的後果。

  他不會後悔,也不會有良心上的不安。

  耶佛大陸本來就是這種地方,這裡的不一樣,只是一種虛幻的假象,現在夢醒了,桃花源的夢結束了。

  他完成工作,達到目的,他不必對被犧牲的平靜小村感到傷感,就算他不動手,總有一天也會有人發現這個村子,打它的主意。

  這種類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為甚麼這一次卻會覺得不好受?尤其是見到碧西雅傷心痛哭的模樣,就覺得對不起這個村子。

  她那無力的拳頭落在胸前不會有多痛,可是卻直入內心,皮肉不痛心卻難受。

  是因為這個村子勾起回憶,讓他夢見自己的家鄉也是被突來的魔物襲擊而滅亡嗎?還是因為碧西雅的關係?向來冷靜行事的星狩也迷惘了。

  就在這時候,銀光閃耀,完全失去理智的碧西雅抽出了星狩的佩劍,她雙手握劍,劍尖抖顫,代表著不穩定的情緒。

  「可惡!狩哥!你怎麼可以樣對我!」大吼一聲,女孩笨拙的揮劍。

  「別這樣!」星狩大吼一聲。

  「你怕了嗎……」碧西雅眼神空洞地說:「你明明就傷害了那麼多人,卻不沾血……我也要讓你承受相同的痛苦!」

  再一次揮劍,星狩還是避開了。

  她瘋狂亂砍,每一劍都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這樣的攻擊比甚麼都可怕。驚人的氣勢,最深的愛與絕望的恨所揮動的劍,世上沒甚麼能抵擋這樣的攻擊。

  「別這樣,你冷靜下來聽我解釋!」

  「夠了!你還想說甚麼?」碧西雅吼道:「你有甚麼好解釋的,你要說那些雙頭巨人不是你引來的?還是你有甚麼不得已的苦衷?」

  她說的沒錯,是沒甚麼好解釋的,不論是甚麼理由,傷害了這村子千餘條人命,還有甚麼好解釋的?難道要說他們該死,他們是自找的?

  星狩苦笑了一下。

  是的,村人也許很天真,以為可以永遠過著安逸祥和的日子,可是沒有他取走聖徽,這種日子應該不會這麼快就結束。

  是他終結了這種幸福的生活,有甚麼苦衷也無法被受害之人原諒吧。

  可是,他不會去乞求受害者的原諒,生存的競爭是很殘酷的,他不這樣做,最後的下場可能也不會好過這些村民,而且為了他想保護的人,這一點小小的怨恨就纏上身吧,已經染血無數,再添千條人命又何妨。

  已經做了,那就只有面對它。雖然她有權利向他報復,可是星狩也不能乖乖地挨打。要搶下碧西雅手中的劍,要讓她停下來,星狩至少有九種魔法可以施展。

  可是好像魔法受了限制,要對碧西雅施的咒語,來到心中就馬上遺忘似的,念不出口。

  沉重的寶劍,揮空的失落與疲勞,終於在一次用力的砍劈中全部湧現。碧西雅抵著長劍,喘者氣,幽怨的眼神緊盯著星狩,怨毒的神眼就像蛇一樣,那對黑瞳像是裝滿了世間的最深最可怕的怨氣。

  星狩為之一凜,他好像感受到甚麼了,「別這樣……」他低聲喚了一句。

  哀大莫於心死,碧西雅的心已經死了。她的一切,已經破碎了,要報仇也不可能……再看他,心已經不知道痛了。

  「爸……媽……爺爺……還有小高文……我對不起你們……」碧西雅如夢囈般的呢喃。她再次舉起劍,眼神中已經沒有瘋狂與恨意,甚麼也不剩,空空洞洞的毫無生氣。

  「不!別這樣!」星狩大喊一聲,衝了過去。

  碧西雅將劍往自己的脖子抹去,血流了出來!

  星狩一手握住長劍,為了阻止她,用力地將劍搶回來。

  碧西雅淒然一笑,這個笑容深深地烙印在星狩心中。

  血染了劍身,碧西雅無力的身軀跟著向前倒去,想要追上被搶走的寶劍,想要引頸就刃。

  她倒向前方,跌倒了,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雙眼無神地看著星狩,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踏空了,整個人掉到溪流中。

  「西雅!」星狩驚叫一聲。

  溪水正好暴漲,碧西雅落水,毫無求生的意念,任由波流帶走她。

  星狩向前趕去來到岸邊,看到碧西雅在水中浮浮沉沉,已經在十米之外。

  「我馬上救你……」星狩舉起手來,正要唸咒舞動手指畫出魔力之流。看到手上的傷,滿是鮮血的手,他停住了。

  算了……何必呢?就這樣結束好了,星狩這麼想著。

  把人救上來又能怎樣,讓她繼續痛苦地活著嗎?而且星狩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讓意外結束這一切,又何嘗不是最好的結果。

  星狩將手上的寶劍平舉再拋下溪中,彷彿這是個神聖的儀式,隨著向下墜落的沾血之劍,星狩在這個村中留下的回憶,也落下沒入激流。

  在這裡的一切沉沒了,任由湍流沖盡一切。

  星狩也不包紮受傷的手掌,就由腰袋中取出珍貴的烈星石,然後念出了異界之門的咒語。

  低沉的、毫無感情地念出精準的複雜詞句,他的手指描繪出魔力的流向,那顆烈星石閃閃發出藍色的異芒,像是無數的星辰在裡頭閃爍著,然後那枚寶鑽碎裂散開了,變成無數的粉末撒在地上。

  閃亮的鑽石粉塵正好畫出一個複雜的魔法陣,在魔力的作用下,一道穿透時空的斷層出現在魔法陣上方。

  星狩毫不遲疑地走入,忍受著如同身體被撕裂的痛處,踏入異界之門。

  他寧願忍受通過異界的痛苦,也要快點離開這個村莊。

  他不願意在這多留半秒鐘,選擇了最快、但是對身體負擔最大的方式,迅速地遠離,再也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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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六章 黑暗中的桃源鄉之五

  星狩站在下方,一位留著山羊鬍的老魔法師站在上方。

  他身上穿大魔導師的法袍,頸上掛著數串寶石項鏈,每一串項鏈都是強大的魔法物品,手上的十根指頭也都各戴著一枚戒指。

  他的年紀看起來很大了,可是頭髮還是烏黑的,一對眼眸像獵豹般的精明,如翔鷹般的銳利,卻也似商人一樣的貪婪。

  他就是耶佛大陸上最強大的魔法師之一——奧森大師,也是星狩的老師,更是奴役他的殘暴大君。

  同站在下方的還有一男一女,他們也都是強大的魔法師,不過比起坐在柴檀木椅上的大魔導師,卻像星光一樣的渺小。

  「你完成工作了?」奧森大師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充滿力量。

  「是的。」星狩毫無感情地回答。

  「真不愧是我的首席弟子!這麼快就將它帶回來了。」奧森大師誇獎了一句。

  左側那位成熟艷麗的女子,蝶凰,對他展現嬌媚的笑容,好像要討好他、勾引他似的,嬌媚的笑容足以讓人銷魂。

  世上有多少男子,可以為了博得這樣的笑容而不惜一切。

  右側的那位男子,鴆,則以惡毒的目光掃了星狩一眼,他的雙曈中被忌妒的火焰給填滿。

  鴆與星狩一直是競爭者,至少鴆有著強烈的競爭意識,他一直認為他才是老師的首席弟子。

  奧森大師的弟子向來是以實力來排名,星狩又立下大功了,首席之位更加確立,鴆神色怨毒,恨不能將星狩除去。

  「能為老師服務是我的榮辛。」

  星狩說出來的話,與他的語氣極為不搭調,他像是在虛應故事,反而像是在說,屈就在老師底下,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奧森大師一點也不在乎星狩實際上的態度,反正星狩也只能任憑他操弄於股掌之間,在沒有實質的影響下,讓星狩任性點、放肆點,倒也無所謂。

  奧森大師一直握有星狩的生命,還有星狩最重視的東西,比生命更愛惜的東西,星狩根本無力反抗。

  「把東西呈上來吧。」奧森大師下令。

  星狩一步一步走上台階,由懷中取出魔法扁盒,走到老師前面,打開盒子,將裡頭唯一的東西,一個未知神祇的聖徽、一件強大的神力物品倒出來。

  聖徽落在龍皮手套上。

  這一次聖徽依然反抗星狩的持有,意圖灼傷他的手掌,脫離魔法師的掌握。

  只不過這次的龍皮手套對魔法的抵抗力更加強大,完美地保護著星狩受傷的手掌。

  聖徽一出現,方圓數里內的魔法都被消除了,下方的兩人神色丕變,他們所依賴的力量頓時消失,讓他們覺得像是暴露在冰天雪地中的小孩,無力又無助。

  星狩盯著老師的反應。

  他,那位強大的老魔法師,所有保護他自己的力量應該也全被聖徽剝奪了,他現在應該只是個糟老頭了。

  星狩額間流下一滴汗水,預藏在袖中的匕首變得沉重無比。

  這麼近,他看起又那麼的弱小,不過是個貪婪的老頭子。只要用匕首劃過他的咽喉,用匕首刺入他的心臟,就可以取走他的性命,難得的好機會。

  星狩不聲色地呈上聖徽,左手扶著右手,準備好預藏的匕首。

  只要能殺了他,就能獲得解脫,不必再受制於人,不用再去冒險犯難為虎作倀,星狩雙手慢慢地移向奧森大師,距離他的心臟已經不到五十公分。

  為了這一刻已經忍耐夠久了,星狩努力保持冷靜,即使知道奧森大師跟他一樣都失去魔法的力量,可是長久以來建立的強大形象,依然給星狩帶來極大的壓力。

  奧森大師突然說道:「對了,狩,聽說你近來學起劍術了。你的佩劍遺失了,一定很不方便吧?我那有一把秘銀打造的長劍,就送你好了,用慣了長劍,臨時改用匕首太勉強了。」

  星狩心中一震。

  難道老師已經看透他的意圖,要他別輕舉妄動嗎?

  可是在聖徽的作用下,這個老傢伙沒辦法使用魔法,保護他的力量應該全消失了,沒甚麼好怕的,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能錯過。

  要動手嗎?星狩緊張地又滴下汗水。

  這種機會——不會再有的!他知道了又怎樣,沒有魔法力量做為後盾,他不過是個空有野心的老頭罷了!

  突然一股熱氣吹到臉上,好像有甚麼生物待在他與老師之間。

  星狩眨了眨眼,突然看到一隻眼睛也在看著他。

  那隻眼睛也眨了一下,就消失不見。

  可是在這瞬間,星狩已經明白,還有來自異界的未知生物守候著奧森大師,現在行刺他絕不可能成功,星狩當機立斷地打消念頭,現在不是好時機。

  奧森大師以一張畫有青色魔法陣的紅色手巾取下聖徽,那聖徽沒有抗拒,被包住之後,限制魔法的力量跟著消失了。

  星狩恭敬將魔法扁盒蓋上,呈給老師,說道:「這個能裝下無數物品的魔法寶盒,也該還老師了。」

  奧森大師慷慨的說:「不必了。就當成這次任務的獎賞,我對有用的人向來都是很大方的。」

  奧森大師站了起來,在星狩耳邊又補充了一句:「幸好你沒輕舉妄動,我還不想失去這麼好的幫手呢,下次別讓眼神洩漏你的殺機。」

  「哈哈哈,我終於得到這個聖徽了。」奧森大師大笑著走下台階,身後跟著一隻奇特的野獸,淡藍色的身軀拖著長長蛇尾忽隱忽現的,這是一隻穿梭在物質界與異界的魔法生物——一隻來自空雲界的高等生物。

  奧森大師的魔法威能,甚至能讓高傲的上層生物為他服務,再一次,奧森大師明顯地告訴星狩,他的能力遠比他還要強大。

  奧森大師走回他專屬的實驗室,他那得意囂張的笑聲,還在星狩耳邊盤旋著。

  幽暗的青光,冷冷的水滴答的落下,冰涼的水滴落在少女的額眉之間。

  碧西雅睜開眼睛,陰暗的鐘乳石洞窟,被青色的光焰照得陰森恐怖。

  「我沒死……為甚麼……我為甚麼沒死……為甚麼……」她虛弱地發出聲音。

  「你想死嗎?」陰森森的聲音突然出現。

  碧西雅奮力地撐起身子,轉頭望去看到一個老嫗的背影。

  「……是的,我已經沒有活下的理由了,我的一切都被他毀滅了……我的家人,美麗的家園,一切的一切……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那個老嫗轉過來,臉扭曲的臉像是被烈火焚過。

  「啊!」碧西雅嬌軀微震,向後縮了一下。

  「怎麼了?不是連死都不在乎了,還會怕我這個沒用的老婦人嗎?」

  「不……我……是你救了我嗎?」

  老嫗輕視地說:「算我多事了。你要是想死,可以再跳下去,這河流出地洞就會流到無情的沙漠,你個這小姑娘再怎麼掙扎也活不下去。」

  「你……老婆婆您說的不錯。對不起,勞您相救……可是,對不起……不過我想變成了鬼魂,也許會有機會報仇……」碧西雅說完,向老嫗低頭鞠躬,然後慢慢地走向旁邊的河流。

  「等一下……你想報仇嗎?」

  「是啊……可惜我只是一個無力的弱女子。」

  老嫗笑了,可怕的笑聲,「我可以給你機會。」

  老嫗取出一瓶藥水,說道:「喝下它,只要你熬得過去,就會改變體質。也許你會當場被毒死,也有可能變得比我還要醜陋,當然也有機會獲得強大的力量。」

  老嫗雙眼閃爍著瘋狂,陰森森地說:「要不要賭一下?」

  碧西雅托接過藥劑問道:「我會多少機會?」

  老嫗笑道:「咯咯咯……不高,不到一成。最常見的結果,是變成無用又醜陋的怪物,而且得到力量後,依然會有八成的機率會變得跟我一樣醜。」

  「一成嗎?很好!」碧西雅笑了,一口飲盡。

  「嗚……啊……」藥劑入喉,火辣辣的感覺馬上灼燒她的喉嚨。

  她抓著自己的咽喉,痛苦地滾了幾下,就昏了過去,臉上卻還帶著淒厲的笑容。

  老嫗走到碧西雅身旁,滿意地笑了。

  「浮碟。」老嫗念了一個詞,女孩飄了起來,跟著老嫗走向鐘乳洞深處。

  「咯咯咯……小女孩,你的決心我已經見到,那麼真正的靈藥可以給你服用了。」

  「你放心,我會賜予你復仇的力量。咯咯咯……我魔靈女絕不食言,尤其是對可憐的少女吶……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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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七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一

  耶佛大陸北方是一片冰冷的高原。由於在這裡草木難以生長,地面鋪上一層冰苔,因而被稱為綠苔高原;同時,這裡由十餘頭獨角獸所守護著,因此又名為獨角獸之原;也因為長年冰雪籠罩,這個高原又被稱為冰芒高原。

  這一片高原,是耶佛大陸少數較少血淋淋爭鬥的地區,不過這並不代表這個冰原是安全之地。

  這裡有獨角獸的守護,冰苔高原上邪惡的魔獸數量也許比較少,不過要在這裡生存並沒有比較容易,因為這裡的物質實在太貧乏,當然也就沒甚麼人居住。

  人數少,自然而然就沒甚麼鬥爭,所以在冰芒高原上,也沒甚麼陰謀詭計。

  不過,就算克服了冰芒高原食物不足與保暖的問題,也不代表能在這裡安居。

  冰芒高原的危險程度,並不亞於耶佛大陸其他地區。

  在這裡有著危險的冬狼,殘暴的狂暴雪猿,另外也有不具實體、由冰雪形成的魔法生物——冰雪之狼。

  甚至傳聞有年長的白龍在這裡定居,不過這一點尚未被人證實。

  冰芒高原上總是吹著冽凜的寒風,雪花紛落,天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如一白色的世界。

  在這種冷冰冰的地方,沒有避風避雪的屋舍和點燃驅寒的熊熊烈火,不消幾分鐘,就可以將人凍成冰棍。

  可是現在卻有位女孩待在野外,沒有遮風避雪的房梁牆壁,也沒有厚重的雪衣。

  她穿著十車城的傳統服飾,由條長絲巾裹住全身,那長絲巾單薄又透風,若是在炎熱的地區是相當合適,但這裡可是天寒地凍的冰苔高原。

  女孩沒有不適的感覺,在這大雪紛飛之中,她卻覺得暖洋洋的。

  在她附近燃起了魔法的火焰,而且是各色的美麗火焰。

  大紅色的像富貴的牡丹,粉紅色的有如清高的蓮花,白色的熾焰像是神聖的百合,青色的就像春日的麥苗。火焰有如爭妍鬥麗般,互別苗頭。

  這些魔法的火焰經過精心設計,不但給清艷的少女帶來溫暖,也提供了保護,讓她免受冰原中可怕猛獸的襲擊。

  不過魔法火焰帶來繽紛亮麗的色彩,卻是美觀重於實質作用。

  少女待在一朵朵魔法火焰之中,有如童話中的公主。

  事實上她就是位公主。

  這位女孩是耶佛大陸唯一一座由人類建立的城池——十車城城主的珍寶,被人稱譽為「無瑕公主」的女孩。

  她是第五代的十車王最疼愛的女兒,也是十車城中最美麗的女孩。

  不過十車城位於耶佛大陸中部,與這冰芒高原相距甚遠。要由十車城來到冰芒高原,不是要硬闖過精靈閉鎖的迷霧森林,不然就要走過不死生物盤據的死亡狹谷,這些地方,都不是一位柔弱的公主能隻身走過的危險地帶。

  但現在,這位公主卻待在這個高原上。魔法的火焰燒著,護著她。在這美輪美奐亮麗繽紛的火焰中,年輕的公主更顯得美艷脫俗。

  身體暖洋洋的,心也溫暖舒適,魔法的火焰最多只能給人保暖,要連人的心情一併暖和,靠的不是燃燒的火焰,而是溫暖的人心。

  世上也只有人心才能溫暖人心,這位美麗的無瑕公主,因為一個人而覺得溫暖。

  想到他,心就像小鹿般活潑亂跳。想到那個人為她布下這美麗舒適的火焰,十車城的長公主就像吃了蜂蜜般,覺得無比的甜蜜。

  她遠離了富麗堂皇的王宮,拋棄了尊貴的身份,放棄人人稱羨的富裕生活,來到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沒有別的原因,只為追求愛情。

  那個人,雖然沒有騎著白馬,也不是個王子,卻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他為她開拓了新的視野,不惜一切,將她帶出王宮。

  他不求駙馬爺尊貴的地位,只為了愛她、珍惜她,將她帶離富貴的牢籠。

  他帶她做了許多以前想做卻被禁止的事,一些小小的願望,在他手中全都實現了。

  天真無瑕的公主要的不多,她不要錦衣玉食,不要富貴榮華,不喜歡金石打造的花朵,也不喜歡那些奢華的生活。

  她喜歡自然純真又簡單的東西,一朵草原中隨處可見的小黃花,一片沾了糖飴的小點心,不經加工的小核果……

  然而,這些簡單的東西,在她深居的皇宮內院裡,反而是難以取得的物品。

  那名男子避開守衛的耳目,完成她小小的心願,甚至冒著殺頭的危險,將公主帶出城,陪她在黃花遍開的草地上,度過歡愉的午後。

  男子擄獲了公主的芳心,他那不羈、不被拘束的狂態,卻又包含一顆溫柔體貼的善心,深深地吸引公主。

  陷入熱戀的公主,希望能夠與他共結連理,可是不願被拘束的他,相當不喜歡十車城的生活。

  為了能與公主見面,已經讓他一再踏入繁文縟節的宮廷,要再進一步束縛他,讓他成為十車城的駙馬,長留於城中,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那等於是抹殺他的精神,摧毀那男子的特質。

  他們的戀情已經有被發現的疑慮。一旦城主知曉一切,那個男子不是有幸成為十車城的駙馬,就是會像其他敢接近公主的狂徒一樣,被暗中處決。

  公主相信,以男子的才華,一定可以獲得父王的賞識,問題是他絕不願意放棄自由自在的生活,坐困於十車城內。

  公主只剩兩個選擇。

  一個是就此結束美夢,斷絕與他的來往;另一個,就是與男子私奔。

  最後,愛情戰勝了一切,公主義無反顧地與男子離開。

  為了逃避父王的追捕,他們來到耶佛大陸的北端,這片荒蕪的高原。公主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甚麼華麗的宮殿,精織玉縫的衣物都不需要,即使是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

  他們來到這塊白色的天地,體貼的他為她布下溫暖的魔法火焰,並引以色彩繽紛的火焰之舞為她解悶。

  其實他不必這麼做,她寧願男子節省魔法,不須如此辛勞,但為了公主,男子還是多耗費魔力,佈置了這個暫時的安居之處。

  想到男子的體貼,公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自然不覺寒冷,連心都暖了起來。

  公主高興地引吭高歌,清徹明亮的歌聲,直達天聽,如黃鶯出谷般的天使之音,歌聲宛轉動人,其音繚繞不絕於耳,大地彷彿變得安祥起來,天空也似向這歌聲低頭。

  火焰的溫暖與歌聲,引來附近的動物。可愛乖巧的小雪兔,由火焰的空隙跳到公主身旁,圍在公主身旁與她做伴;冬狼成群的來到,它們收起銳利的爪,趴在變化萬千的火焰之外,靜靜地聆聽這美妙的歌聲;就連最殘暴兇猛的狂暴雪猿,也收起暴戾之氣,四處可見巨大的雪猿雙目半睜半閉,如癡如醉還面帶微笑。

  苔原上的動物們暫時放下生存競爭。冬狼放任美味的雪兔由爪子前蹦過,狂暴雪猿失去鬥爭之心,不再攻擊眼前的任何動物。

  如此和樂的模樣,有如童話仙境的景致。

  遠方的空間出現裂痕,由時空的裂隙中走出一名男子,他披著厚厚的連帽披風,帽兜壓得低低的。

  遠遠的,男子就聽到公主的歌聲,在魔法火焰的引導下,看到公主的位置,當然也察覺那一大群平常不可能會聚在一起的危險生物。

  他抬起頭來,露出狂放不羈的面孔。臉頰上有幾處傷痕,這些傷痕不會讓他變得猙獰可怕,只會增加他的男子氣概,那傷痕就像勇士與危險搏鬥留下的勳章。

  這名男子能夠打開異界之門,利用魔法突破遙遠的時空,顯現他是高段位的魔法師。事實上,他就是耶佛大陸上最強大的魔法師之一的高徒,也是大魔導師奧森的首席弟子——星狩。

  星狩不辭辛勞,忍受著穿過異界之門的痛苦,就是為了給十車城的長公主拉克希米帶來食物。他辛辛苦苦地飛躍上千里的距離,回到冰芒高原時,那位美麗的公主還高興地唱著歌。

  星狩突然覺得很好笑。

  這位公主似乎不知道甚麼叫人心險惡,也不明白甚麼弱肉強食,在這種天寒地凍高原上,還能愉快高歌。不過也因為這樣,即使她那透明的歌引來了大量的動物,她不會停止歌唱,反而因為多了許多「可愛」的聽眾而唱得更加賣力,將她心中的溫暖與幸福透過歌聲,傳達出去,與大地分享,與天空分享,也與眾生分享。

  也許是因為她的純潔,才折服了苔原上的各種生物。

  星狩慢慢地走向公主。

  美妙的歌聲在耳邊繚繞著,他只覺得刺耳,他認為這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唱聲,是建立在許多犧牲下才培養出來的歌聲。

  美麗純潔的拉克希米本身也許不是罪惡,可是要供給她溫室般的環境,卻犧牲了多少人,這些她不會知道,也沒有人會告訴她。

  她受盡十車城主的疼愛與呵護。為了打造一個光明美麗的宮殿,現任的十車王渥拔。拓峰五世。十車,將貧窮困苦全趕出十車城,卻又以十車城外窮苦人民做牛做馬的辛苦結晶,供養城內少數人的富裕生活。

  其中最極盡奢華、浪費民膏民脂的,就是長公主拉克希米的宮殿。

  公主本身並不知道她那無憂無慮、衣食無缺的生活是怎麼來的,那些都是十車王為了疼愛掌上明珠的結果,可是她盡情地揮霍享用那一切,也是不爭的事實。

  十車城外的人,想盡辦法要進到城內,大部分的人費盡千辛萬苦,也沒辦法踏入宮宇半步。而在城內,含著金湯匙出生,令人羨慕的公主,卻主動逃出城內。這不是很諷刺嗎?

  星狩走向公主,來到近百米之處,他停下腳步,不尋常的魔力波動出現在附近,水元素還有風元素在騷動。

  星狩提高警覺,念了咒語,布下藍焰護盾。

  藍焰護盾不但可以傷害靠近的敵人,而且還可以提升對冰冷的抵抗力。雖然為了這個魔法消耗了一顆藍水晶,不過在耶佛大陸上,再怎麼小心謹慎也不為過。

  星狩施法還有另一個目的,為了吸引注意。

  元素激烈的騷動,通常是元素生物突破它們原來所處的界域,來到物質界的魔法反應,那些元素生物來到之後,很自然的會被強大的魔法吸引。

  為了不讓拉克希米公主遭到攻擊,星狩只有待在原地不再前近,並且施展魔法,做好戰鬥的準備。

  風吹得更急了,冰雪捲起在空中成形,風中傳來狼嗥,風雪匯聚成為狼形,忽而成形又忽而飄散,以極快的速度接近,是冰雪之狼。

  發現這種強大的魔法生物,星狩反而露出了笑容。

  傳說中在冰芒高原裡頭,冰雪之狼是服待獨角獸的使者。

  既然是自然的守護者、獨角獸的守護者,那就沒甚麼好擔心,只要不被認定為迫害自然秩序的生物,就不會遭到獨角獸的攻擊,也就是不用擔心會成為冰雪之狼的目標。

  只是,人類通常被認定為大自然的殺手。

  當然,善良的獨角獸在人類有實質的破壞之前,是不會對人類採取任何行動,因為人類的本質並不偏向破壞,也不偏向建設,既不代表邪惡也不代表善良,是一種渾沌未定的種族。

  冰雪之狼的出現,應當只是代替獨角獸前來觀察,不具惡意才對。

  有這些認知,星狩安心了,不再準備下一道防護的魔法。

  豈知冰雪之狼卻直接奔向拉克希米,風雪將柔弱的少女捲上天空。

  「啊!」

  拉克希米驚呼了一聲,星狩開始煩惱,不知該用甚麼咒語,才能在不傷害公主的前提下,擊退強大的魔法生物。

  拉克希米被捲上天空後,卻又馬上發出甜美的笑聲,中斷的歌聲再地響起,冰雪之狼的形體忽隱忽現,在公主身旁環繞著,帶著她在空中飛舞。

  公主歌唱著,在冰雪之狼的帶領之下,在天空翩翩起舞。

  公主舞姿曼妙,真似冰雪仙子。

  地上的動物們也跟著扭動身軀,搔首弄姿還面帶微笑,只是看到一頭可怕的狂暴雪猿在那扭腰擺臀,隨著唱聲扭動伴舞,也不知是滑稽,還是好笑。

  星狩訕笑一聲。

  拉克希米歌聲美妙,竟連冰雪之狼都臣服其下。

  想不到,純真無邪的威力竟如此之大,在這耶佛大陸上成長,還能保有這種無瑕之美!星狩冷眼觀之,他想到在十車王的努力下造就出來的這瑰寶越是純潔美麗,就有越多可憐的人為她犧牲。

  她的美好,竟連代表獨角獸的冰雪之狼都盡力地在討她歡心。

  看著這美麗的公主,這公主有多純真美麗,星狩臉上的厭惡就有多深。

  星狩的接近似乎被發現了。冰雪之狼輕柔地放下公主,將她帶回溫暖的魔法火焰圈之中。

  這高傲的魔法之狼竟然還對拉克希米公主低頭,像只小狗般地搖起尾巴,乞討公主的歡心。

  拉克希米摸摸它那不具實體的狼頭,冰雪之狼像是受到了鼓勵般地咧嘴而笑,然後乘風而去,化為滿天的風雪,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隨著冰雪之狼的離去,所有的動物也跟著散去,動物散去之後,冰雪中就剩下兩道人影。

  「狩郎!」拉克希米跑出魔法火焰的保護,撲向星狩。

  「狩郎你回來啦。」純真無邪的笑容迎向星狩,後者也回應一個溫柔的笑容。

  拉克希米貼在星狩身上向他撒嬌。

  「你呀,別跑出來,外面冷呢!」星狩捏捏她那尖挺的小鼻子,同時翻開披風罩住公主。

  「人家想你嘛……」嬌嫩可愛的聲音,純情的臉孔,叫人忍不住想要咬她一口。

  「我這不就回來了。這地面冰冷,別凍傷了腳。」說完星狩就抱起拉克希米,走回魔法火焰旁邊。

  「來,你餓了吧?」星狩將腰間的麻布袋取下,將裡頭的東西全倒出來。

  各色的水果全跑出來了。小櫻桃、青蘋果、紅龍果、松子、核果,許多美味新鮮的水果。

  「狩郎謝謝你,要採這些水果很辛苦吧?」

  「不會,我在這附近多繞了幾圈就找到。若不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這裡,還可以再多採些水果回來。」

  拉克希米天真的說道:「想不到這附近也有這麼多種好吃的水果呢!下次帶我一起過去吧,人家也想親自摘些水果給你吃。」

  「哈哈哈,好好,沒問題。」

  星狩帶著笑容回答公主,心裡頭卻覺得非常可笑。

  在這種冰天雪地之中,怎麼可能會有紅龍果、小櫻桃這種溫熱地區才會生長的水果?別說是紅龍果了,望眼放去不見半株高大植物,哪來的核果、松子可采?

  可是拉克希米卻百分之百的相信星狩的話。她像個小孩高高興興地吃星狩由千里之外採來的水果,竟不覺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狩郎,你怎麼不吃呢?」拉克希米問道。

  「我?我吃飽了,在採果物時,我嘗試那些果子是否成熟好吃的時候,就順道吃飽了。」星狩溫柔地回應。

  拉克希米挑了一顆最讓人垂涎欲滴的鮮紅櫻桃,送到星狩嘴邊。同時像是在哄小孩般地說道:「你要多吃一點才行喔,男子的食量比較大,狩郎帶著我奔波勞累。就當為了我,再多吃一點。」

  星狩笑容可掬地應道:「好,一切依你,我的公主。」

  星狩的雙唇含住米克希米手指,吮了一下,雙唇滑過指尖才接過櫻桃。

  拉克希米嬌軀跟著震了一下。

  星狩咬了一下,沒把櫻桃一口吞入,還留半顆在嘴唇外頭,咬著果核又道:「好甜呢,你也嘗嘗。」

  「我?」純真的拉克希米還不明白星狩的意思,就見情郎的嘴唇靠過來。

  美麗的公主臉紅了,也明白他的意思。公主沒有反抗,朱唇輕啟,接過半枚櫻桃,甜蜜的滋味飛上腦門,甜在心頭。

  嚥下了櫻桃果粒,雙唇卻沒有分開。

  「嚶……」拉克希米的呼吸漸轉急促。

  兩人的嘴唇終於分開,一道銀色的水絲卻還將兩人的嘴唇連在一起。

  星狩迅速地偏頭、吐出果核,再轉回。

  四目交望,含情脈脈。

  拉克希米的雙眼慢慢地閉上了,星狩同時也將嘴唇再次迎上。

  兩人的嘴唇如膠似漆好像不開似地,熱烈探索對方。

  兩具身軀之間也變成零距離,手掌抵著手掌變成相互摟抱。

  拉克希米腦袋一片空白,只覺得身體暖暖的。

  呼吸是沉重的,心卻飛上九天。

  男女之間的事情,拉克希米所知不多。偶爾聽到宮女談笑,聽到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事情,父王就會斥責宮女不檢點。過去她一直沒太在意宮女間的談笑,可是現在卻覺得那時該用心偷聽的,就算會被父王責罵也無所謂。

  現在,她只能把一切都交給星狩。

  有力的雙手,火熱地在背上遊走。一手移到臀部,一手繞過背部來到胸側。

  拉克希米覺得騷癢,又覺得體內有一團火燒了起來,迷迷茫茫的感覺,很美妙又很奇怪。

  在他的胸懷中,很有安全感,好像在待在他身旁一切都會很美好。

  拉克希米覺得就要有甚麼事情發生了,期待著,盼望著。如果是星狩的話,自己的一切都可以無條件的交給他。

  突然星狩放開了她,一下子停止了。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公主,我不該這麼做的。」

  「狩郎……」拉克希米雙眼依然意亂情迷。

  她低聲的說:「沒……沒關係的……狩郎喜歡的話,我……我也會喜歡的。」

  女子都這麼明顯地表白了,男方要是沒進一步動作,大概會讓人質疑是不是真的男人了。

  星狩臉上僅是一喜,隨後又鄭重地說:「我希望我們能在神的祝福下,再完美的結合。」

  「狩郎……」聽了這席話拉克希米更加感動,因為這代表星狩非常珍惜她,不過拉克希米卻是覺高興,又有點遺憾。

  星狩又道:「對不起。我很怕我會忍不住呢……我想先離開一會。方才有看到十車城的追兵,我想去把他們誘開,等擺脫追兵後,我們再到南方的神殿,結成連理……」

  「一切依你,請小心。」

  星狩正色道:「放心,我只擔心你跟著我受委屈了,既然無法得到十車王的祝福,至少要獲得大神的祝福。」

  拉克希米又擔心的說:「你也別太為難那些衛士了……畢竟他們也沒有惡意,只是奉了父王的旨意……」

  「放心,我有分寸的。」

  星狩臉上淡淡的笑意,看在拉克希米眼裡,是給她安慰的笑容。

  實際上,卻是星狩在嘲笑這位公主。

  如果真的擔心那些待衛會受傷害,當初就不該私離宮殿。現在的十車城八成是一片混亂,當夜的守衛八成都遭到斬首的懲罰,還有那些宮女的下場大概也很慘。

  這些事,拉克希米自己恐怕永遠不會發覺吧。

  星狩臨走之前,又在地上布下複雜的魔法陣,再三交代她絕不可踏出半步,在吻別之後隻身離去。

  星狩走遠之後使用仙靈塵,施展高等隱身術又繞回附近,守著拉克希米,靜靜地等著。

  拉克希米公主坐在冰原之上,她現在的心情是發熱的,腦袋是熱的,好像沒辦法思考似的。身體是熱的,魔法陣外有多冷,她現在就覺得有多熱。

  心裡所想的儘是星狩的一切。他的溫柔體貼,他的狂野多情,還有他那激烈的嘴唇,炙熱的雙手、粗糙卻有力手掌,還有厚實的胸膛。

  回想到情郎的手掌接觸到臉龐的觸感,當他的手滑過背脊時那觸電般的感覺,還有他的手掌碰到胸部時,沒有討厭的感覺,只覺得好奇怪,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好像應該讓他再進一步的……拉克希米臉更紅了,腦袋更熱了,這冰原長年的凍土,好像都要被她的熱力給融化。

  為甚麼會有這樣的感覺,這就是喜歡的魔法作用嗎?

  拉克希米掩著嘴癡癡地笑著,胸膛有如群鹿狂奔般,奔騰激動。

  想著想著,更加地思念起星狩。即使是才分離,卻又巴不得能夠馬上再見到他,好像多一分一秒的分離都太久了。

  「不行吶!我不可以這麼任性!」拉克希米警告著自己。

  「狩郎為了我們的將來,正與王宮的那些待衛周旋,我怎麼可以太貪求呢……」

  想到這裡,拉克希米又擔心起來了。

  「狩郎會不會有事?雖然他的魔法高強,可是那些衛待個個人高馬大,武藝精純。我還請求他不要傷害衛侍大哥們……狩郎會不會施展不開?希望衛待大哥們不要為難狩郎才是啊……」

  想著想著,覺得兩難的公主,雙手合十高跪低頭,閉目祈禱。

  她向大神克利希那請求,希望心愛的狩郎能夠安然返回,希望那些衛待們也能放棄搜捕直接回城。

  拉克希米誠心地禱告著,希望克利希那能賜予星狩武勇,讓他可以面對一切艱難。

  公主全心全意的祈禱著,以至於蹄聲接近都沒聽著,踢躂踢躂的蹄聲停在公主身前,一股熱氣撲到她臉上,才讓公主睜開眼睛。

  她看到了一匹高大美麗的白馬,一隻從未見過的美麗生物。

  那應該是一匹強健的駿馬,雪白的皮毛閃閃發亮,像是銀色的月光,然而卻有象牙色的尖角由前額突出,足有小臂那麼長,它的角閃耀著珍珠色的光芒,鬃色比雪還要潔白,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種族能夠揣摩出那種它的尊貴、高雅的氣質。

  這不是一匹白馬,而是傳說中的獨角獸,拉克希米憶起了在異教徒的繪本中有看過這種生物的介給。可是親眼見到它時,才發現它的高貴美麗不是任何畫家能夠模擬的,繪畫中的獨角獸,根本抵不上真實的它百分之一的高貴優雅。

  獨角獸代表純正自然界的生物,據說它是女神羅拉娜在地上的代言人,但是這種說法似乎只是貶低它的高貴,另有一個傳言提到,獨角獸喜歡親近純潔的少女。

  這個傳言似乎是趨近於事實,至少這大自然的精心傑作就被拉克希米吸引過來。

  獨角獸毫無阻礙地通過星狩布下的魔法陣,穿過他施下魔法限制。那些可以抵抗寒冷,還有邪惡力量的結界,絲毫無法阻礙獨角獸前進。

  獨角獸來到純真美麗的拉克希米身前,望著她,眼神似乎有點躊躇不定。

  獨角獸接到冰雪之狼的通知,知曉冰原內來了一名高雅純真的訪客,又發現這位客人被關在魔法陣之中,它曾一度懷疑冰雪之狼的報告,在這邪惡橫行的耶佛大陸上,還會有聖潔無瑕的女孩嗎?

  好奇心將獨角獸引來,它見到拉克希米後才發現,冰雪之狼並非言過其實,這名女孩的內心真的潔淨無瑕,待在她旁邊,獨角獸也覺得心靈舒暢,好似沐浴在春風之中。

  拉克希米以朝聖的心情想伸出手來,手掌緊張地微微顫抖,慢慢地移向獨角獸,彷彿一觸碰到它,這頭獨角獸就會像是泡沫般的消失。

  手移到它的鬃毛上,好像摸到了棉絮,亦似躺在雲端之上。

  突然間,不協調的紅色由高貴的獨角獸身上噴出!

  「啊……」拉克希米失聲驚叫。

  獨角獸高抬前蹄,掙扎著,它蹬起來,足有拉克希米兩倍高,前額的尖角閃亮出珍珠色的光點。它的身影曾一度消失,但是又有某種不明的力量,限制了它突破空間的力量,無情的銀光又穿入獨角獸的頸子,血再次噴濺而出。

  「不!別這樣!求求您……偉大的克利希那呀,請您救救這尊貴的生物。」拉克希米哭喊著。

  可是這尊貴的獨角獸卻依然倒下。公主不顧一切撲向它,巧小的雙手用力壓住傷口,血染濕了公主的雙手,血噴灑在她臉上,弄紅了身上的衣服。拉克希米不停哭喊著,純靜的眼淚流下來,卻只感到獨角獸的呼吸漸行微弱。

  「我的公主,你沒事吧!」

  聽到星狩的聲音,拉克希米的心跟著得到解脫。

  公主的臉早哭花,一點點慘然的紅,混著淚水花花的臉轉向星狩,向他哭訴:「狩郎!狩郎快想辦法救救它,快救它啊!嗚……」

  「救它?」星狩的回答卻是完全不同調的心思。

  拉克希米看見星狩手上還握著銀色的長劍,劍芒閃耀,魔法的光芒讓秘銀寶劍像是月光一樣明亮。然而這把劍上卻沾有血跡,獨角獸的鮮血。

  這尊貴的生物竟是被他所傷害的!怎麼可能!拉克希米嚇壞了。

  獨角獸不再喘息了。

  星狩收起寶劍,走到拉克希米身旁要抱住她。

  公主掙開,哭喊:「別碰我!你怎麼可以傷害它呢!」

  「對不起……我以為它要傷害你……」

  「怎麼可能?它怎麼可能會傷害我?這麼美麗高貴的生物……」拉克希米趴在獨角獸身上又哭了起來。

  「對不起……但是我不敢讓你冒險,我看到它穿過保護你的魔法,心一急,就下了重手,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安全。」

  再一次解釋,星狩由背後再抱住拉克希米。這一次拉克希米不再抗拒,只是趴在獨角獸身上不停地哭著。

  拉克希米身前的獨角獸漸漸冰冷,身後的情郎卻又是熱力十足。

  拉克希米好傷心,這高貴的獨角獸因她而死,可是她卻不能怪罪星狩。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誤會,星狩不是真的想傷害獨獸,全為了她的安全才出此下策,可是一條珍貴生命的消失把她嚇著了。

  拉克希米哭累了,就在星狩的懷抱中睡覺了。

  她做了個夢,夢到十車城,父王的諄諄教誨、無憂無慮的生活、宮女們的笑語、還有老是與她拌嘴的妹妹。又夢到與星狩第一次的相遇,他那高大的身影,馬上就吸引了她的注意,然後又看到獨角獸在冰原上奔跑,與她一起歡笑。

  可是夢境突變!一轉眼世界被染成紅色,就連天上降下來的雪都不再是白色的,而是像血一樣的紅。獨角獸被斬殺了,而可怕的兇手就是星狩。

  她的情人變得好陌生,無情的臉孔,殘忍的殺害獨角獸,然後提著染血的長劍走過來。她好害怕,那不是她認識的狩郎,只是一個血腥的惡魔。

  她轉身狂奔,可是血色揮之不去,雙手沾上了獨角獸的血,腳踏在血水之中,怎麼也逃不了……逃著,跑著,驚恐與疲倦全攬上來……

  拉克希米猛然驚醒,發現身旁的獨角獸已經不見了,安慰她的星狩也沒在身旁。

  「狩郎!」

  在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中,拉克希米初次感到害怕。

  這時她才發現,孤身一人待在這無盡凍土之中,是多麼的令人感到孤單與不安,身軀龐大的獨角獸不見蹤跡,是因為不安才作的惡夢嗎?

  「呼……」拉克希米低頭喘氣,想要排除心中那種糾結在一起的情緒,這一低頭,卻讓她看到穿在身上薄絲的長巾沾滿了血色。

  「啊!」獨角獸受傷濺血的那一幕又鮮活地重現在腦海中,公主無助地喊叫出來。

  「我的小公主,你沒事吧!」溫暖的雙手由後面抱住拉克希米,體貼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

  「狩郎……我好怕,我好怕……」

  「有我在,沒甚麼好怕的。在這裡很安全的,你無須擔憂,亦無須害怕。」星狩哄著她。

  「它呢?」

  「哪個它?在這裡只有我們兩人。」

  「那只白馬,不,獨角獸呢?」拉克希米問。

  星狩沉默了,他拉起拉克希米,將她轉過來。拉克希米看到星狩滿身大汗,鏤著緋金的袍子都濕透了,星狩退開,站到拉克希米旁邊,在魔法陣外,是一處隆起的土墳。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拉克希米如泣的低語。

  「別這麼說,是它自己不好。如果不是它要硬闖魔法陣,我也不會急著趕回來,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了。」

  「不是的,是我不好……」拉克希米可憐兮兮地說。

  「拉克希米,你別責怪自己,動手的人是我,就算有罪也是我有罪,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我……」

  星狩霸氣十足的說:「你這樣我可要生氣了。要是它有甚麼不滿,就儘管來找我,要是它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就再把它打入鬼域深淵之中!」

  「別這樣,狩郎,別讓我擔心你。千萬別這樣,有甚麼罪過就由我們一起承擔。」

  星狩豪邁地笑道:「真是的,你就愛擔心。反正我已經幫它造了一座墳,也算仁至義盡。」

  星狩摸摸拉克希米的頭,然後手指順著她的頭髮滑下,又在她的發稍轉了一圈。

  「好啦,看你弄得全身是血,都快成醜小鴨了,你看看,連頭髮上都沾了血漬。」

  拉克希米撒嬌道:「那你要幫人家清理啦,都是你才害我弄成這樣。」

  星狩誇張地說:「好好好!世上有多少人能為公主梳發畫眉,這可是我的榮幸。」

  在這天寒地凍的冰原上有水,可是全以堅冰的形式存在,不過這可難不倒星狩。就見他抽出寶劍,在地上畫了條引圳,走出魔法陣外,接著連續施展幾個噴焰術,將結在凍土上的堅冰融化。水順著他劃出來的小溝圳,流入溫暖的魔法陣內。

  這水冰涼,卻十分潔淨,星狩就用濡濕絹巾,先幫她把臉乾淨,然後又細細地清理公主的每一根秀髮。星狩一面用絹巾拭淨公主烏黑的長髮,也讓秀髮在指尖流過,甚至還輕輕地吻了她的秀髮。

  拉克希米漸漸安心。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讓拉克希米感到無比的幸福,這跟宮女幫她梳洗頭髮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大男人的,粗手粗腳,星狩就是再怎麼細心溫柔,也不比上經過專門訓練的宮女高明。可是星狩的溫情,卻能由髮梢傳過來,驅走藏在她內心不安的情緒,這是技術再好的宮女也辦不到的事情。

  可是光這樣還不夠。獨角獸倒下的那一幕太過震憾,隨著它的倒下,名為天真的支柱好像跟著傾倒了,光是這樣還不足以填補她心中失落的東西。

  「好了。弄乾淨了。」當星狩這麼說的時候,拉克希米突然主動抱住情郎。

  「怎麼了?不會是在想家吧?」星狩問。

  拉克希米搖搖頭。

  「那是怎麼了?乖,讓我再去弄水過來,把這絲絹洗一洗。」

  公主還是不依地搖搖頭。

  「真拿你沒辦法。」星狩溫柔地拍拍她的背膀,道:「美麗的公主,有甚麼是在下能為您服務的嗎?」

  拉克希米抬起頭來,仰望著星狩。

  她的雙頰出現桃紅色的雲彩,如同蚊子般小聲地說:「我的衣服也沾上的血……好可怕,我不敢觸碰……」

  星狩這下可明白。

  這女孩在害怕後想要用這種方法尋求心中的安定,想要用這種方法確認兩人之間的情感,要跨過男女間的最後一條線,藉由完全的結合來消除心中的不安。

  星狩問道:「那麼,我有這個榮幸服侍美麗的公主嗎?」

  「嗯……」拉克希米低下頭應了一聲。

  「請你先等一下吧,讓我先整理一下,先為你選好新的衣服,再為你更衣。」

  「好……好的……」

  星狩背著拉克希米,由旅行袋中拿出了大方巾,鋪在地上。這時的他卻露出古怪的笑容。

  再由袋子中拿出另一條長絲巾,那是十車城傳統的衣物。女孩身體就包裹在一條長達三米、寬約半米的長巾之中,這種超長的絹衣,通常只有十車城的貴族女子才會穿的,因為這樣的衣服一個人很難穿得好,一般的女子則是用兩條長巾裹身。拉克希米貴為長公主,平常自然有專人服待,現在輪到星狩幫她這個忙。

  取出了另一件長巾衣,星狩卻先把它放到地上,然後走出魔法陣外。

  「狩郎?」拉克希米不安地問了一聲。

  「熄!」口吐單詞,照亮白色大地的魔法火焰跟著熄滅了。只剩下月光、星光,還有白色的大地反射著繁天的光芒。

  拉克希米明白星狩的用意了。

  星狩果然是體貼入微,他一定認為她會害羞,所以才把明亮的火焰熄滅,然後星狩慢慢地走回公主身旁。

  「狩郎……」拉克希米呼喚著情郎的名字,接著聲音就止住了,她的唇被星狩以嘴唇封住了。

  手在公主細頸後面探索著。一聲輕扣,繫在頸上的銀飾解下,直接由拉克希米胸前慢慢地滑落。

  星狩拉著她,走向方才鋪好的方巾上。

  他細細地吻著她,由發間到額眉,由鼻尖到嘴唇,再由下巴到細頸。雙手也沒閒著,由背部摸索到腰間,在她身上滑來滑去,想找出纏身長絲巾的源頭。

  手在女孩的嬌軀上滑來滑去,弄得公主又是嬌羞又覺火熱。星狩似乎是故意不急著解開長巾,不急著進行下一步動作。

  於是另一雙秀氣的小手按住了粗糙有力的大手,拉著大手來到腰間,請求著大手拉開長巾的尾端。

  終於,拉開長巾,順著女孩的身軀向上解開。

  繞過第一次,覆在拉克希米身上薄紗變得透明起來。

  在月光的照耀下,朦朧的曲線展露出來,尤其是那對小巧尖挺的嬌乳更是顯眼。

  星狩又吻了下去。

  濕潤的雙唇透過薄紗,碰觸到少女敏感的部位。

  拉克希米雙眼迷茫,口中低聲呼喊著:「狩郎……嗯……狩郎……」

  這聲音像是通知星狩該再一步的訊號,雙手用力一拉,那長巾帶著拉克希米轉了幾周,滑落下來。拉克希米也倒在星狩身上,兩人身體貼著身體,星狩那有力的雙手再次接觸到拉克希米時,不再有任何的隔閡。

  豐若有肌,柔若無骨的身軀,完全展現在眼前,月光下朦朦朧朧,徒添神秘更加生色。

  星狩亦是寬衣,迎了上去,拉克希米嬌噓連連。

  一男一女就以地為床,不加遮掩地愛了起來。

  在這絕無人煙的冰芒高原中,原本自然不必擔心有人窺視,然而,魔法陣外,卻竟有兩對眼睛看著這一切。

  陣內的兩人渾然不覺,盡情地互相探索對方,要將愛意傳達過去。

  那兩對眼睛,有一對是深赤色的,像是深淵中岩漿一樣,它渾身是暗紅與黝黑的強壯結實肌肉,頂著類似獵犬的頭,嘴裡長出尖銳的牙齒,高大壯碩的身軀伸長出四隻臂膀,一對長出像老鷹般的利爪,另一對則似蠍子般的螫鉗。

  這個離地近三米、赤目中放射著懾人眼神的生物,乃是來自魔域深淵最危險的貝特魔族。這只迷誘魔,正以欣賞的態度看著魔法陣中的情景。

  「魔法師,你的手腕連我都不得不敬佩,竟然能讓這位聖潔的公主主動將自己奉獻出來。」迷誘魔以讚賞的語氣說。

  迷誘魔說話的對象,竟然與魔法陣裡頭的男子一模一樣。

  站在來自深淵魔域惡魔旁的星狩,以狂妄的語氣說道:「這沒甚麼,是那個女人太好騙了。」

  迷誘魔移開視線,轉向魔法陣外的星狩,赤色的眼睛發出懾人迷光,曖昧地說道:「不覺得可惜嗎?這位公主可是天真美麗的上好貨色,可是人人夢寐追求的對象,你不先享用完畢就交給我們,真不會覺得可惜嗎?」

  星狩避開迷誘魔的目光,無情冷酷地說道:「我討厭無知愚昧的人,尤其是這種過著最美好的生活、卻絲毫沒有自覺的女人。」

  魔法陣中的星狩形體漸漸改變,恢復成原來的形體,還原成原有的模樣,這只迷誘魔卻展現出比星狩更加美麗的容貌,只是它的美貌中,帶著妖魔特有邪氣。它的雙眼閃爍著邪光,持續魅惑與它交媾的女人,那對大型的蝙蝠翅膀,隨著它進行的簡諧運動而前後擺動。

  「哼!女人,管她是娼婦還是公主,到底還是一樣。」星狩不屑地念了一句,便不再關心十車城的那位公主。

  星狩對迷誘魔道:「塔司,你可以把東西給我了吧?」

  迷誘魔道:「東西?你拿到異界之錨的卷軸,順利地殺死獨角獸,取得珍貴的獨角獸之角還不滿足嗎?這個女人給你帶來的利益還不夠多嗎?」

  星狩冷冷的說:「你想反悔?」

  迷誘魔笑道:「不是反悔,而是交易已經結束了。我們並沒訂定合同,把我召喚來此的魔法師也不是你,我已經讓你知曉我的真名,還不滿足嗎?人類的魔法師。」

  「這個女人如果是活著的,可以為你帶來更多的利益。別忘了,她可是你的仇敵,十車王的愛女,你還想利用她做更多的事吧?迷誘魔。塔司。」

  說完,星狩伸出手指在空中畫出幾個符文,旁邊跟著共鳴的魔法陣,開始發出魔法的光輝,接著又提醒道:「別忘了,人類的生命不比你們這些惡魔,是很脆弱的。」

  迷誘魔亦威脅回去:「你說的沒錯,人類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尤其是女人,還有魔法師。」

  星狩冷笑一下,毫不退讓,不但作勢好要發動魔法陣,還抓了一把銀粉,準備要施展縛魔咒。

  迷誘魔臉上的笑意更濃厚了。它已經沒有敵意了,這名人類的魔法師真的很有趣,竟然能將十車城的公主當成道具在使用,並且充分發揮道具的功用。喜歡製造混亂的貝特魔族向來喜歡這種人,有他們的存在,世界就更容易產生動亂。

  當然,這只迷誘魔絕不是因為賞識星狩才放過他,事實上,它也清楚眼前的人類是個強大的魔法師,要殺他也許不難,但是要阻止他殺死拉克希米就不容易了。

  比起他的要求,這名公主的存在更有價值,手上握有十車王最心愛的女兒,可以獲得的利益,比起這名魔法師的要求來得大多了。

  迷誘魔說道:「與你交易是件有趣的事,你的手法相當精采,希望我們下次能有機會聯手玩點有趣遊戲。魔法師,這是你要的寶石。」

  星狩接過三顆小指指甲大小的閃星石,完成交易;依照計畫,取得了獨角獸之角;也對那天真無知、自以為可以永遠過著幸福生活的女人,進行了報復。

  看著拉克希米被迷誘魔蹂躪,雙眼失神,可惜沒機會看到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次竟然是跟惡魔結合時的表情。

  不,也許這個無知的女人永遠不會知道,因為迷誘魔將奪走她的心志方便控制。

  星狩覺得自己應該要有報復的快感,對那可以不必付出就能任性享用一切之人的報復,對那些住在宮宇中享用奢華之人的報復。

  可是聽著拉克希米的呻吟,星狩卻沒報復的快感,看著星空的眼眸中沒有光采。

  星狩心頭突然強烈地覺的不想再待在這裡,便念起咒語。

  魔法的光芒注入閃亮的鋯石之中,再折射出魔法的光芒,在地上畫出了魔法陣。

  完成魔法,開啟異界之門。

  星狩迫不及待地離開這地方,像是要逃離似的。的,即使起始點已經是最高,也有可能開創更高的境界。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八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二

  老舊的木造房舍,桌子上沾著一層厚厚的油污,各個種族的人待在裡頭,有的在聊天、有的在吃飯喝酒,也有的打起巫法牌。

  在這間肥油旅館內,彷彿可以見到民族融合的假象,至少可以看到高山矮人跟灰矮人同桌吃飯,人類跟半獸人同室不操戈。

  星狩就在這家肥油旅館的酒吧裡,跟三位曾合作過的傢伙玩起牌局。

  這間旅館相當不簡單,能在耶佛大陸上開設一家旅館已經非常難得,而且這家旅館還不是開在保有些許秩序的十車城內,還是耶佛大陸入口的古迷達港。

  肥油旅館可是建立在十車城與古迷達港之間,所在位置不是迷霧森林外圍較安全的地區,也只是靠近十車城,偶有十車城衛巡守的地界內。

  就這麼設置在死亡沼澤北邊,鐵血丘陵靠近荒煙群山的地方。

  根據旅館主人半身人。克倫的說法是,這地方的土地特別肥沃,種植的蔬菜又鮮又甜,長得也特別快。不過這種說法從來不被採信,畢竟克倫是最典型的半身人,除了吃就是聊天抽煙草,再不然就是睡覺,從來不會下田勞動的人,怎麼有資格說那種話。

  若說克倫會工作,也只有為了享受一頓美食而親自下廚,不過這也是只有拿到珍貴食材時才會有的動作,平常廚房都是交由他的侄子——旅館的二廚與三廚,矮人兄弟鋼錘與巨斧在打理。

  這家旅館能夠生存,其實是因為有它存在的必要。在耶佛大陸上行走,適時的休息與補給是必需的。在這塊土地上,交通最活絡的動線,不外乎十車城至古迷達港,肥油旅館開在兩地中間,正好給予來往的人們方便。

  不過別看大廳酒吧裡各個種族的人相處愉快,其實這裡的詭計陰謀、兇殺喋血,絕不比大陸其他地方少,甚至更加激烈,只是都潛藏起來,這家旅館可說是暗濤洶湧。

  來到這家旅館的客人都有著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有事私下解決,以不破壞旅店為最高原則。所以,常會有房客住進客房,退房時是被抬出來,直接送到旅館的堆肥場的;也有在酒吧吃吃喝喝,就突然倒下再也醒不來的,有的是嘴唇發黑中毒而亡、有的是心臟上多了一把匕首、更有很多是找不出原因的……

  星狩前面放了幾顆劣質的紅寶石,那是由灰矮人血斧那贏來的。坐在他對面壯碩的人類法師幻幽也贏了不少,不過最大的贏家,恐怕是將全身包黑衣的殺手。

  輸得最慘的灰矮人,臉色難看極了,脾氣也變得非常暴躁,不過他本來就是個暴躁的傢伙,再怎麼生氣也是那個樣子,反而血斧因為沉不住無法冷靜判斷,輸得更慘了。

  「爛石頭,這是甚麼牌。喂!快給我送啤酒過來!」血斧粗魯地吼著。

  現在做莊發牌的是殺手黑血,他不喜歡喝酒,不過為了助興也叫了一杯欗根汁。

  桌上還放著七、八杯空酒杯,以及堆成小山的黑花生殼。發牌的位置都快清不出來了,可是他們卻都各自又點了東西。星狩叫了肉乾,他覺得不停嚼肉乾可以提神、紓解壓力,特別是這裡的肉乾特別夠味,百吃不膩。而且看這情形,灰矮人要是再輸下去,牌局就快進行不下去了,點肉乾吃不完還可以帶走。

  法師幻幽也喊道:「再來點花生,啤酒也給我來一杯。」

  桌子實在太過髒亂,黑血還是直接將牌發到桌上,隆起的花生把桌子變得凹凸不停,牌放在上頭都傾斜了。

  星狩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幻幽手指上的戒子。魔法師戴著戒指並不奇怪,許多寶石都有助於施法,甚至許多魔法都需要特定的寶石,做為施法的輔助工具或耗材,戴著寶石戒指並不稀奇,不過幽幻手上戴的卻是只打光的銀戒指,可以當鏡子在用的戒指。

  幻幽有意無意地動動手指,就正好反射灰矮人血斧桌上的牌,看到對方的底牌。

  難怪血斧會輸得最慘,底牌給人瞧見了,還有不輸的道理嗎?

  幻幽很清楚人情世道,他用戒指窺人底牌,也不忘與另外兩人分享,在牌桌上大概只有大而化之的灰矮人沒發現幻幽的小動作。所以他等於是被三家合作坑殺。

  灰矮人拿起了自己牌,高興地喊道:「喂!黑血,這一注下大一點!我的石頭,難得拿到這副好牌,你可別叫我浪費了!」

  巫法牌做莊的人除了發牌外,另一個利益就是決定賭注的大小。一般而言,在玩牌前會先訂好基本賭盤,而莊家看到自己的牌後,可以決定這局是要半碼、加碼或加倍。這時閒家也可以要求棄權,不過一旦棄權,就要無條件輸給其他三位玩家半碼的賭金。

  灰矮人大聲嚷出手握好牌的動作,實在很愚蠢,不過就是跟這種直腸子的人賭錢,其他人才有利可圖。

  藏在黑布上的臉孔讓人瞧不透他的想法,黑血語氣平淡的說:「好,那就加碼。」

  「我的石頭,我就知道黑血的手臂是硬的!喂,你們不會想棄權吧!」

  「不,怎麼會。」幻幽皮笑肉不笑地說。

  「在我的字典內沒認輸這兩個字,你自己小心點,別輸慘就好。」星狩亦道。

  接來下就是換牌的動作。幻幽一口氣換了六張牌,只留一張。拿到好牌的血斧則小換一張。

  星狩手上的七張牌分別是斧手、農夫還有劍一、劍七、寶石二、聖盃三及金幣五。這牌不怎麼樣,想贏還是不輸都辦不到,想了想他留下了劍牌,將寶石、聖盃及金幣牌全換出去,看到換來的三張牌,他可樂了,竟然拿到亡靈大君。

  最後作莊的黑血則換了兩張牌。

  換牌後的血斧笑得更開心了,肯定是拿到更有利的牌。「來來來,我的石頭!快掀牌!快掀牌!」

  血斧率先翻開他的牌組。主牌是三張法師牌,副牌則是寶石龍還有寶石三,果然是一副好牌。

  然後是黑血翻牌了。他的牌組是正義的戰爭女神阿密絲、工人及一張魔法學徒,副牌則是劍九。另備廢牌中有一張寶石七,所以被血斧的寶石龍接收。

  幻幽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因為他的主牌只配了一張精靈的守護著、藝術之神辛格隆,本來單張的神祇牌是有很高的機會獲得平手的機會。

  單張的神祇牌只有在對方的主牌全是該神信徒算取勝,不然全部宣告平手。可是一旦碰上單用人民牌,還是神祇牌加上人民牌,那就算輸了。

  幻幽用這種牌避險,想不到血影竟然有神祇牌而且還配上了一張工人(人類的人民牌)。這下他可輸了三碼,可上劍九的九分。可以說是損失不小。

  「我的爛石頭,你竟然單出一張辛格隆!不過你的寶石一我接收了。」血斧不算高興的說。

  「喂!該你開牌了,星狩不會是輸不起,不敢開牌吧?」

  星狩慢慢地翻開牌,血斧臉都綠了。「爛石頭!這是甚麼狗運!」

  星狩的主牌是亡靈大君加上斧手、副牌劍一、劍七。

  單張戰士牌矮人斧手不算大牌,可是配上亡靈大君的恐懼效應,讓對手的牌不論是幾張同質的牌都算一張。

  血斧的三張魔法師牌變成了一張魔法師,正好輸給一張戰士牌。可加上劍牌,他可輸了三碼八分。拿到好牌,結果只贏黑血三碼十一分,結算下來只贏了一分,難怪他土灰色的臉要發綠。

  結果,這局最大的贏家還是輸給灰矮人的黑血。

  「呵呵呵,怎麼,手氣還好吧?」圓滾滾的半身人克倫的聲音出現。

  「不算差。」回答的是星狩。

  「爛店!爛石頭,老子發誓再也不賭了!」血斧氣呼呼地罵著。不過下次有機會,第一個吵著要賭牌的人,一定還是他。

  「咧嘴,先幫他們把桌子清清吧!血斧你也別火,請你一杯上好的啤酒消消氣。」克倫很大方地說。對於好客顧他向來不會客氣的,不過最主要的是血斧火起來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可不希望在修理傢俱上費功夫。

  「好石頭,這才差不多!」矮人抬起頭來,謝了一聲。

  巨人的手掌粗魯地在桌上一掃,將所有雜物、垃圾連同空酒杯,全掃到垃圾桶裡。

  這家店的外場人員竟然是只食人魔,每次他送來食物時,總叫人很難習慣,畢竟一隻食人魔碰到人類、矮人,沒拿他們當晚餐就不錯了,還會為他們服務,這種事大概只在這家店裡會發生。

  「咧嘴!我跟說過多少次了!要先把酒杯跟盤子收起來再清垃圾,要我教多少次啊!」半身人生氣地罵著高大的食人魔,還用力地敲了他的腦袋瓜一下。

  「咧嘴知道,知道了。克倫別生氣,別生氣。」這巨大的食人魔傻笑著。

  「你們盡量玩,多喝點,多吃點,不夠再點。」半身人笑著對客人說了幾句,又揪著食人魔的耳朵,回到吧檯。

  星狩一直覺得這對主僕實在很不可思議。

  比尋常的食人魔更高大、更壯碩的咧嘴,竟然會被一個半身人「飼養」。

  星狩一直無法理解,那一口就會被咧嘴吞入腹中的克倫,是怎麼收服這個大傢伙的?不過咧嘴很明顯是個智能不足的食人魔,不過取代智能上的不足,他的力氣又遠超過力大無窮的食人魔。

  也許是克倫的油腔滑調收服了呆呆的咧嘴,但再怎樣,咧嘴也不該喜歡當懶得走路的克倫的坐騎!看到一個半身人坐在食人魔肩上,就像看到一隻小白兔騎在飢餓猛虎身上。

  話說回來,這家肥油旅店的工作人員,不單只是咧嘴奇怪,負責客房服務還有木工的是隻牛頭怪。雖說牛頭怪力氣大,又耐操,每年還可以請它幫忙犁田,可是請這種大形的危險生物幫客人提行李,做客房服務,恐怕沒人真的敢讓它服務。

  另外這家店的釀酒師也是大有來頭。據說那個紅鼻子的老頭是個大魔導師,不過看他的樣子並不像。可是他又能把兩個助手——食人魔法師馴得服服貼貼,也許真的擁有大魔導師的資格。

  有這種堅強的陣容,難怪克倫的肥油旅館能在這開張。畢竟世上能同時對付三位魔法師還有食人魔戰士、牛頭怪外加堅忍不拔的矮人戰士的人,恐怕還不存在。

  血斧大口大口地喝完兩杯啤酒,又嚷著要黑血洗牌再玩一局。黑血點點頭,正好發牌時,靠近前往客房通道的地方,出現爭執的聲音。

  星狩坐的位置正好背對那個方向,又聽到與人吵架的是女人的聲音,聽其口音應該是個人類,不過是個陌生的聲音。在這家旅店裡過去出現的女人聲,多半是克倫由古迷達港那弄來的娼妓,不過這個聲音充滿力道,絕不是克倫補充的「貨品」。

  星狩向幻幽做了手勢,後者便說明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房裡吧?那悍馬今天下午住進這裡,好像是個牧師,不知為了甚麼原因要找人帶她去陰影谷。」

  陰影谷?這可引起星狩的興致了,那個山谷裡正長有他需要的藥草。

  星狩曾去過兩次,一次是隨著大魔導師奧森進入。他很清楚奧森是為了告訴他,只產在那個山谷的黑參,沒他的親自出馬,絕對沒有人採得到,不過星狩為了弟弟偏偏不信邪,又拼湊了些夥伴闖入,結果只有他一個狼狽地逃出來。

  如果能找到強力的夥伴,星狩希望能再去一趟陰影谷。奧森大師那個老狐狸一直不肯用足夠的黑參給星熙服用,僅用極少的藥量穩定他的病情。如果能夠得到充分的黑參,就可以讓星熙不用再受病痛折磨,這麼一來,奧森對他的控制力也就降低許多。

  在耶佛大陸上幾乎沒甚麼牧師。雖然在其他的大陸上,魔法師的數量比牧師少了許多,不過在追求個人實力與利己主義掛帥的耶佛大陸上,魔法師與牧師的數量正好與世界上的其他地方反過來。

  星狩心想,如果這個牧師的實力夠強,再找些幫手也許可以進到陰影谷採藥,牧師的神力,很可能就是克制陰影谷裡頭那些邪惡生物的最佳利器。

  星狩弄到的老師要的獨角獸之角,並不急著回去覆命,相反的他還利用時間在外面遊蕩。太早回去覆命也沒好處,提早回去只會被派下新的工作,而且鴆那傢伙的敵對意識已經非常高了,要是又飛快地完成老師交付的任務,恐怕會讓他更不快。

  星狩並不怕鴆的敵意,讓他保有敵對意識,也可以讓自己隨時提高警覺,逼迫自己努力不懈。不過要是讓他恨過頭了,處處找麻煩也不大好。

  況且他利用空檔躲在肥油旅店研讀魔法書、玩玩牌贏點戰利品也是不錯的選擇,甚至有時候還會有意外的收穫,遇到一個想去陰影谷的牧師,不就是個不錯的收穫?

  黑血發完了牌,灰矮人的臉又皺成一團,八成又是拿到爛牌了。星狩才拿起第一張牌,黑血突然消失。同一時間,星狩機警地離開座位,那桌子跟著被撞翻。

  「哪家的爛石頭敢打擾你爺爺玩牌!」血斧第一個吼了出來。

  一個人類男子暴怒地爬起來,不客氣地抽出大刀就要砍人。

  他的對手就是那名牧師。

  星狩這時也看到了那位女牧師。金色飄逸的長髮,充滿自信的表情,一席白色配上火焰的牧師服,手上拿著牧師專用的戰錘,這名女子與星狩過去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在她身上可以看到像火焰一樣強烈的生命力,同時具有獨立自強的特質。

  她身上好像帶有某種光輝,那似乎是諸神賜予那些信仰堅定之人的特有光輝,不過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輝與神跡的光輝又不一樣,而是來自靈魂深處所散發出來的光采。

  在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星狩仿若被她身上的光耀輝照得睜不開眼睛,但是一對照子卻又移不開她。

  充滿酒氣的男子大刀就要揮下,女牧師怡然不懼,雙目之中散發出來的火焰似乎能夠將世上的罪惡燒盡。她手上的聖錘發出淡淡的神光,正準備要給那名男子一點教訓時,另一位中年男子介入兩人之間。

  這位穿著苦行僧服飾的男子長棍一頂,擊中男子下巴,順勢再往下揮去,又將他的大刀擊落,一下子就制伏了那男人。

  「謝謝你,古柯先生,不過這種場面我還應付得來。」女牧師道。

  僧侶古柯搖搖頭,沒回答女牧師的話,還拉起鬧事的男子硬把他的錢袋收走,再將人甩出店外。

  「古柯先生,你這是在幹嘛!」女牧師似乎無法接受僧侶的作為。

  古柯卻對女牧師以外的人說道:「抱歉,打擾各位的興致了。血斧老兄,這算賠禮,另外也算是給幾位賠罪。」古柯很慷慨地由錢袋支付了一顆小寶石給血斧,並給兩位魔法師幾塊碎金,也沒忘攀在天花板上的殺手。

  最後他又將整個錢袋丟給不大高興的半身人克倫,讓他顏色轉為緩和。

  女牧師大驚小怪的斥責道:「古柯先生你這是在做甚麼?那人雖然輕薄無禮,給點教訓就算了。你這是搶人財,是犯罪吶!這種行為會到遭火之法皇嚴厲的制裁!」

  她的話引來哄堂大笑。她那正氣凜然的臉上則出現了些許的尷尬,可是怎麼也不明白別人在笑些甚麼。

  古柯小聲地對她說:「艾凡娜小姐,這裡是耶佛大陸,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在意火之法皇。我受了那個人的委託有義務幫你,但是也請你配合,接下的交涉工作,請全權交由我來處理。」

  艾凡娜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的不情願,可是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像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對似的,她只好不甘願地點頭了。

  「星狩老弟,有沒有興趣跟這位小姐合作,一同到陰影谷逛逛?」

  星狩笑道:「我有甚麼理由要陪這種凶悍可怕的女人到那種陰暗的地方,有必要的話,克倫這有的是隱密的房間。」

  艾凡娜聽到這種輕薄的言語氣又羞又怒,手上的聖錘似乎又發出淡淡的神光。要不是古柯拚命地向使臉色,艾凡娜早就動手教訓無禮的魔法師。

  「這該怎麼說呢?上回你不是四處招募人員去那郊遊。這一次有位高階牧師,外加一名聖騎士免費同行,這不是難得的好機會?」古柯道。

  「上次是上次,現在是現在,你可不要混為一談了。」星狩道:「去過那個不見陽光的地方,才知道裡頭甚麼也沒有,現在我可找不到再踏入那個地方一步的理由了。」

  「真的是這樣嗎?我沒記錯的話,那裡可出產不少珍貴的藥材,對於一些奇怪的疾病可是很有用的。當然其中也有不少珍貴的魔法材料,做為魔法師去那摘點有用的東西不也很好。」古柯又道。

  聽這到話,星狩更加小心地隱藏自己真正的情緒。他一直認為這名僧侶不簡單,想不到他還知道自己需要陰影谷內的藥草。不過放眼這家旅店內,去過陰影谷的人只有他一位,在不明對方真正實力之前,不宜談論進一步的合作事宜。

  於是他說:「很可惜,我最近不缺甚麼東西,不過如果能給我幾顆上好的紅寶石,也許能考慮一下。」

  「那有甚麼問題,只要你願意走一趟,這顆紅寶石就是你的。」古柯當場拿出一顆上等的紅寶石。

  這下換星狩後悔了。早知道就該把價碼抬高一點,讓他們在殺價的同時,探聽對方的目的。星狩哂笑道:「哈,真是大方,難不成那山谷真的有比這寶石珍貴的寶物。」

  艾凡娜這時可忍不住地說:「當然!世上沒比人命更珍貴的東西了。」

  星狩故意輕薄地說:「哈,原來如此,是小姑娘的情人還是兄弟重病,急需那裡的藥草醫治。其實你只要肯陪我幾個晚上,一點小病還難不倒我的。」

  「無恥!」艾凡娜大罵一聲,可是她的聲音卻淹沒在客人淫邪的笑聲中。

  就在這時候,樓梯口那又出現一陣騷動。

  牛頭怪大紅出現在那怨道:「客人,你們這樣讓我很傷腦筋呢!請你把這個白癡看好,不然我就要把你們全轟出去露宿野外!」

  「很抱歉,我會多加注意,不論是這裡,還是樓上的走道,我會負責清理乾淨的。」回話的是位身著全身鎧甲的騎士。

  「思沃德,你怎麼讓她跑出來了!」艾凡娜喊道。

  「我也沒辦法啊……」騎士露出為難的神色。

  思沃德將地上的女孩扶起來,無神的雙眼,髒兮兮的臉,那女孩竟是拉克希米!

  星狩震了一下,這位牧師要救的人,竟然就是十車城的長公主拉克希米!

  他們是怎麼由貝特魔族中危險又強大的迷誘魔手上,救出那位天真無知的公主的?

  前天晚上,星狩才在北方的高原設計出賣了這位公主,讓她落入迷誘魔手中,過了兩個晚上,竟然冒出一位正義心過剩的牧師,要他出手幫忙去救那位公主。

  命運的絲線真是玄妙無比。

  (請繼續期待《魔域森林》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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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附錄一 名詞解釋

  阿堤絲:散佈畏懼的戰爭女神。鼓勵人積極爭取權勢,阿密絲的雙胞胎姊姊。

  阿密絲:正義的戰爭女神。主張濟弱扶傾,為騎士所信仰。阿堤絲的雙胞胎妹妹。

  落奈:復仇女神、亡靈女神。接受活人獻祭,為信徒取走仇人的頭顱、心臟、與手掌。

  羅拉娜:自然女神、狩獵女神、豐收女神。常為獵人、農民所信仰。

  蓋姆.德:自然的守護神,雖然擁有強大的神力,卻很少涉足世事,信徒也非常稀少,關於他的記載更少。

  克利希那:十車城所信奉的神祇。掌控土地的神祇,亦為復仇之神、武勇力神男、生殖之神的神格。

  奧力:打造與工藝之神。傳說中為矮人的創造者。

  西米爾:死亡之神。被視為惡鬼之王,掌理死亡的世界。

  辛格隆.愛爾芙:傳說中為精靈的創造者,同時也是魔法、音樂、藝術、工藝、詩詞之神。

  火之法皇:法律與秩序的守護神。亦稱秩序的守護者、法典之神、審判者、制裁者。

  貝特魔族:產於異界——深淵魔域的可怕生物。以破壞與製造混亂為樂。

  元素生物:處於元素界的生物,常見的有風、水、土、火四種,分別是在風元素界、水元素界、土元素界、火元素界。魔法師或是牧師可以將它們召喚至物質界,不過這些元素生物不一定會接受召喚者的支配。

  灰矮人:矮人族的一支,其膚色為土灰色,性格多為暴躁利己。

  食人魔:危險的生物,常群居。成獸體形約兩米半,力大無窮而嗜食生肉。相信吃下其他種族的人,就可以獲取他們靈魂中的力量,所以常會攻擊其他族群的部落當食物。

  牛頭怪:出現在荒野、廢墟中的危險生物,成獸可以長到三米高(不含頭上的牛角),力大無窮而且皮膚堅韌。強壯的牛頭怪可以單獨滅掉一個小村子,不過牛頭怪為草食性的動物,只要不惹怒它,其實並不具危險性。

  緋金:輕柔堅韌的魔法金屬。常用於魔法增幅、佈置長效的魔法陣。經常混入絹絲中縫入法師袍中。

  龍皮:這裡的龍皮並非是龍身上的皮,而泛指具有抵抗魔法的特製皮革。

  烈星石:鋯石一種,常作用空間魔法的施法材料。

  閃星石:鋯石的一種,與星烈石的用途相同,但更為稀有,而且可以重複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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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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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二 巫法牌

  耶佛大陸上盛行的賭具巫法牌,計大牌三十二張與小牌四十張。

  大牌分為神祇、君主、魔法師、戰士與平民,分屬四個種族。

  人類方面:代表正義的戰爭女神阿密絲,人民之王的帝君、大魔導師與魔法學徒、騎士與劍士,及工人兩張,也被稱為白牌。

  精靈方面:代表魔法的精靈之神辛格隆,魔法之王的精靈女王、白袍法師與魔法學徒、遊俠或獵人與劍士,及農夫兩張,也被稱為綠牌。

  矮人方面:代表創造的工匠之神奧力,戰士之王的矮人王、幻術師與魔法學徒、狂戰士與斧手,及工匠兩張,也被稱為紅牌。

  死靈方面:代表死亡的西米爾,布懼之王的亡靈大君、巫妖與亡靈法師、黑騎士與流浪骷髏,及腐屍兩張。

  小牌為長劍、寶石、金幣、聖盃,各有十張,分為一至九與鑄劍師,寶石龍,稅務官,祭師長。

  其中長劍代表力量與勇氣,可為戰士加分;寶石代表魔法與智慧,可為魔法師加分;金幣代表財富與權力,可為工人、鐵匠、帝王、矮人王、奧力、西米爾加分;聖盃代表食物與榮譽,可為農夫、腐屍、精靈女王、亡靈大君、阿密絲、辛格隆加分。

  常見的賭博方式是一次發七張牌,分成三堆。一是主牌用來分勝負,一是副牌用來加分,最後是廢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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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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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哭泣的獨角獸

第一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三

  見到拉克希米,星狩臉色大變。

  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那兩個貝特魔怎麼可能會放過她?除非是這位亮麗的牧師,從它們手中救出拉克希米。

  如果真是如此,這位女牧師的實力必然不弱。

  要打敗貝特魔族中的魅魔與迷誘魔,除了本身的武藝要高以外,還必須要有非常堅定的意志力。

  魅魔擅長變身術與讀心術,往往會化身為讓人難以抗拒的容顏,再對其加以魅惑。

  迷誘魔更是心靈魔法與幻術中的佼佼者,是最喜歡玩弄人心的惡魔。稍有不慎,就會被它迷惑。

  一名意志堅定的睿智之人,縱然能不受惡魔的迷惑,但是要打敗一隻強大的貝特魔族,還需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才行。

  這個女牧師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艾凡娜若真能對付迷誘魔,星狩是該高興,因為與這種人合作,才有機會進入陰影谷取得黑蔘。可是她前往陰影谷的目的,卻是要取藥救十車城的無瑕公主。

  星狩以為,把拉克希米賣給惡魔之後,就永遠不會見到這位天真的公主。

  依照迷誘魔的天性,它必定會跟十車城談條件,漫天的要價勒索,等鬧夠了、索取足夠的利益之後,就會在適當的時機撕票,星狩所做的事情,也就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可是,現在公主被救出來了。

  幸好她的狀況似乎是精神受創,心智年齡倒退。要她指證星狩的罪行,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這位牧師卻想到陰影谷採藥救她,要真的讓她成功地將公主恢復,豈不糟糕。

  「你怎麼了?那女孩有甚麼不對嗎?」古柯問。

  星狩收斂心神,順應現在的表情巧妙地回答:「嗯……是的,真不得了。我想……不,會不會是我認錯了?那個丫頭跟十車城的那位長公主長得很像呢!不過她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應該只是神似的人吧。

  「畢竟那位公主可是十車王的珍寶,絕不會放任她一人出城,更別提那女孩分明是個智能不足的白癡。」

  星狩的話,引起旅館內所有人的注意。

  如果她真是十車城的公主,那就是個奇貨。要能把她送回十車王手上,高額的賞賜是免不了的。更吸引人的是,還有成為十車城民的機會,住進生活優裕遠離危險的十車城內。

  「十車城的公主?」艾凡娜也是一臉驚訝的樣子。

  由旅館其他客人的眼中,她已經讀出這個姑娘來歷並不簡單,但是十車城是個怎樣的地方?為何這些人聽到這個地方,會出現異樣的神色?

  「十車城是這裡唯一能讓人類安居樂業的地方,如果她真的是十車城的公主,那可不得了,救不救她都會很麻煩的。」古柯小聲地對艾凡娜解說。

  幻幽這時說道:「小姑娘,你要是不嫌棄,就由在下帶你到陰影谷去吧!知道山谷在哪的人可不止星狩一人。我想你們會需要一位強而有力的魔法師協助。」

  聽了幻幽這句話,艾凡娜的臉色並沒有變得比較好看,因為她從旅館中眾人眼神裡,只看到貪婪與危險的光芒。

  艾凡娜可不是為了利益才救人,純粹是因為拉克希米需要救助,與她的身份、地位毫無關係。

  現在旅館內的人知道他們打算救助的女孩,是十車城主之女之後,冷漠的態度完全為之一變,因為星狩的話讓情況變得相當複雜。

  本來對拉克希米毫無興趣的人,在知道她就是十車城的公主後,馬上打起她的主意。對自己的能力較有信心、較積極之人,就像幻幽那樣主動要求加入艾凡娜的行列,等到將人送回十車城,自然能夠得到十車王的賞賜。

  另外有一大部分的人,則是打算等艾凡娜離開肥油旅店後再下殺手,將公主搶過來,然後再把人送回十車城領賞。

  艾凡娜只要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會有把匕首刺入她的心臟。

  拉克希米好像是感受到旅館內的邪惡目光,她的身體微微發抖,楚楚可憐地跑到艾凡娜身旁,像是幼兒般靠在艾凡娜身上,緊緊抓著她的衣角,將艾凡娜當成她唯一的依靠。

  這時有位年輕的男子,提著刻有神秘符文的長劍,走到拉克希米身旁。

  艾凡娜警戒地握緊聖錘。

  叫人意外的是,拉克希米竟然沒露出害怕的神情,艾凡娜也跟著放鬆戒心。

  他瞧了瞧失心的公主,搖了搖頭,便問:「看她的樣子,好似被貝特魔族的毒氣感染,你沒有辦法為她淨化嗎?既然能驅退惡魔將她救回來,也該有辦法召喚聖力,為她驅除惡魔的毒氣。」

  艾凡娜抿著嘴,不甘心地說:「如果不是在這裡的話,我當然可以這麼做,可是在這附近有任何一座神殿嗎?」

  「這可不妙……我看她的狀況不快點處理,恐怕活不過五天。」

  艾凡娜道:「所以我才要到陰影谷去採藥。這裡沒有神殿可以進行淨化惡魔毒素的儀式,但是我可以利用藥物加上驅除邪惡的神跡,將她沾惹上的貝特魔族毒氣給清除掉。」

  兩人說話一來一往不理會他人的態度,引起毛遂自薦的幻幽不滿,他冷冷地說:「喂!小子,你算甚麼,裝得很懂的樣子!要為公主解毒還有更有效率的辦法,直接將施放毒氣的惡魔重新召喚出來,逼它解毒不就得了,這麼一來,也不必冒險跑到陰影谷採藥!」

  年輕人呵呵笑道:「沒先自我介紹是我不對,在下備前.御。玩魔法的大叔,你以為貝特魔族是好商量的對象嗎?把它召喚出來也許不難,但是要控制一隻惡魔,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有太多自以為是的魔法師跟惡魔打交道,結果原本的目的還沒達成就死了。召喚者被惡魔宰了也罷,還讓惡魔留在世間繼續作惡,那才叫麻煩。」

  幻幽怒道:「別把我跟那些三流的魔法師混為一談!只要將惡魔叫出來,我自有辦法讓它服服帖帖地乖乖聽話。」

  「喔!」備前倒也好說話,看到幻幽那麼有信心,便道:「既然如此,讓你試試也不錯。反正準備惡魔的召喚儀式也不用花太多時間,等你的召喚有結果後,再決定要不要去陰影谷,應該都還來得及。」

  艾凡娜卻潑了一桶冷水:「辦不到。要收回她身上的毒氣,必須召喚出原本的那只惡魔,可是我還沒知曉它的真名,就將它打回深淵魔域了。」

  「這就沒辦法了……神眷之女,若是不嫌棄的話,讓在下助您一臂之力,陰影谷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是充滿危險與邪惡的地方,正好可以磨煉我的心志與能力。」備前又道。

  幻幽不高興地說:「何須你這毛頭小子多事!我有出手,豈容你來礙事。」

  艾凡娜以目光詢問古柯的意見,古柯卻示意要她自己決定。

  艾凡娜分別看了兩人的眼睛。

  備前.御的目光清澈,毫無陰險狡詐的感覺,他的存在,與旅館內其他人顯得格格不入,好像他並不屬於這裡似的。這種違和的感覺,卻讓艾凡娜感到相當舒服。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艾凡娜以火之法皇牧師的直覺如此認定。

  相對的,幻幽的目光混濁不明,充滿了各種慾望與不明的念頭,他就跟這裡的其他人差不多,讓艾凡娜感到不舒服。

  「你們為何要協助我?」艾凡娜問。

  「當然是為了尊貴的公主,能為拉克希米殿下服務,是我們的榮幸。」幻幽諂媚地說。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備前.御回答。

  「嗯,請多指教了,備前.御先生。」艾凡娜露出了微笑,接受備前.御,拒絕幻幽。

  「哼!不知好歹的丫頭,你會後悔的!」幻幽憤而離席。

  星狩見狀,也打算跟著回房。

  他的計謀已因那位名叫備前.御的劍士而大亂,雖然他曾想與艾凡娜合作,進入陰影谷採藥,不過這其中又牽涉到拉克希米,讓他不由得打消了念頭。

  本來知道拉克希米的存在,旅館內的客人必然會向艾凡娜下手,可是備前.御的多話,也讓眾人瞭解到公主的生命已所剩無多,除了牧師之外沒人可以治療。因此現在就算有人要下手搶奪公主,也是等艾凡娜為拉克希米清除了惡魔之毒後的事情了。

  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只是讓自命清高的女牧師多活一會,她不可能順利地由陰影谷取回藥物。

  去過陰影谷的星狩很清楚那裡有多危險,一群對陰影谷毫無認知的人進到裡頭,生存的機率太低了。

  就讓艾凡娜這個喜歡多管閒事的女牧師,還有自詡正義的劍士去送死吧!女牧師一死,拉克希米也活不成,自己所犯下的惡行也將永遠湮沒。

  星狩決定就在這多留幾天,親眼看到拉克希米被惡魔的毒氣侵蝕而亡,好放下心中的大石。

  「等等,星狩。你還沒正式回復呢!」古柯卻叫住想要置身事外的星狩。

  星狩道:「我?我還要回復嗎?一名偉大的牧師,加上你這位知識淵博的僧侶,還有位高貴的騎士與熱血的劍士,何須用到我這小小的魔法師。」

  艾凡娜亦道:「這裡魔法師眾多,古柯先生何必特別在意他一人。」

  古柯卻提高音量說道:「艾凡娜小姐,妳有所不知。星狩可不是尋常的魔法師,他可是耶佛大陸上三大法師中奧森大師的弟子,絕非他人能夠相較;況且,你需要的不僅是魔法的力量,陰影谷的資訊才是重點。

  「如果能找到其他去過陰影谷的人相助,自然可以再找其他的魔法師協助,甚至根本不用魔法的幫助,單有火之法皇的庇佑亦足矣。」

  「該死的臭僧侶!」星狩暗罵一句,一直以來都沒人知道星狩的師承,而他也有意保密。

  耶佛大陸上最知名的三大魔法師為:荒煙群山上的黑魔導師「費格德.奧森」;居住在腥風平原那座會移動的巫師之塔的「半巫妖.堪薩斯」;以及住在大陸南方靠海不遠,阿密絲教團的法師首席「克雷爾」。

  在這三人中,半巫妖堪薩斯甚少出現,只會以死亡為懲戒,賜予那些意圖入侵巫師之塔的愚蠢之輩。

  要知道,能在腥風平原裡嚴苛的生存競爭中活下去的人,絕對是戰士中的戰士、魔法師裡的佼佼者,所以進入腥風平原後,還能活著撐到巫師之塔的人,少之又少,可是那些人碰上半巫妖堪薩斯,卻無一倖存。

  堪薩斯的傳說在耶佛大陸,已然成為恐怖的代名詞,不過它畢竟不會主動找人麻煩,可怕歸可怕,卻沒多大的危險性。

  阿密絲教團的法師首席,掌控著教團兩百餘名魔法師,其實力也必須是眾法師之首。

  能在眾法師中脫穎而出,能力自然高強,不過阿密絲教團向來以向外拓展勢力為主,對耶佛大陸的事務反而極少涉獵,加上地處南隅,與大陸各地極少交流,阿密絲教團的法師首席,終究只是空有個威名。

  費格德.奧森大師就不一樣了。

  他積極地研究魔法,不時進行魔法實驗,為了獲得更強大的魔法力量,他不惜強取豪奪各種魔法物品,在進行實驗時,更是經常造成無數可怕的傷害。他的名聲,是建立在無數的慘劇與怨恨之中。

  讓人知道星狩就是奧森大師的弟子,在行事上,多多少少會因為奧森大師的關係,多了點方便。可是不敢找奧森大師報仇,改向他的弟子出氣的人,恐怕也為數不少。

  權衡利害,害多於益。古柯的一句話,可為星狩帶來不少麻煩。

  本來星狩不打算趟這混水,古柯的一句話卻洩了他的底,讓星狩心生不滿,於是只好跟他們走這一趟——至少在表面上是可以合作的樣子。

  星狩道:「要我幫忙也行。不過你們先給我一個理由,說服我加入。」

  聖騎士思沃德.奧古都正氣凜然地說:「幫助可憐的少女難道還要甚麼理由嗎?」

  艾凡娜雖然沒回話,不過她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她也有相同的想法。

  星狩譏道:「真是可貴的情操。不過,這種自我犧牲的事情,你們要干自己去幹,別拉他人下水。到陰影谷是要與死亡搏鬥的,我可不希望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去拚命。」

  他的話讓艾凡娜眼中現出不屑的神色,可是他卻毫不在意。

  備前勸誘道:「請你不要這麼說,我會盡力維護你的安全,畢竟魔法師嘛,總要有人保護。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是不能毫無理由地讓你涉險……不如這樣,如果我們能活著回來,這本書就送你如何?」備前.御說完便取出一本魔法書。

  這本書是靛藍色的外皮,書皮上鑲有幾顆代表智慧的光藍寶石,並以緋金寫下魔法文字。雖然未能一睹書中的內容,不過光由強大的魔法防護力,就能知曉那本書的價值。

  「這真是奇怪了,你明明是位劍士,怎麼會有魔法書?」星狩問。

  備前.御輕鬆地說:「這也沒甚麼,兩個月前我踏上這塊大陸,才進入古迷達港,就碰上了一點小小的衝突,這本書就是由找我麻煩的魔法師身上取得的。」

  「原來如此……」聽到這席話,星狩重新估計這名劍士的實力。

  魔法師隨身的魔法書,就像他的生命一樣重要,那是他一輩子學習研究魔法的精要與成果,絕不可能交給別人,那名魔法師恐怕已經身亡。就算沒死,備前.御能拿到魔法書,也代表他打敗了一名強大的魔法師,強行搜括去他身上的物品。

  知曉這名劍士的作為,星狩反而對他產生些許好感。備前.御的腦袋沒被正義、公理這些不切實際的大道理給僵化,打敗敵人不忘搜括戰利品,而且還很有眼光呢。

  由他幫助拉克希米的理由來看,這個人自詡走在善良的道路上,但是又不會被善良的教條所局限。與這樣的人合作,至少不必隨時擔心背後會突然刺來一把匕首。

  不過,那名女牧師就難相處多了。

  看她的樣子,絕不是經由古迷達港來到耶佛大陸,也就是說,她並未經過古迷達港的洗禮。這麼一來要與她溝通,恐怕會很累人。

  星狩突然想到,第一眼看到她時內心竟然有種鼓動,現在想想真是可笑。第一眼的印象,還真是不可靠。

  星狩想了想便說:「如果可以先把魔法書交給我,那麼我可以帶你們到陰影谷。」

  艾凡娜搶道:「你這個貪婪的惡徒!誰知道你會不會拿了書就逃跑。」

  星狩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道:「哈,原來你也會擔心這種事嗎?不過你可以放心,我要拿這本書純粹是為了先看一下我的報酬,這本魔法書的價值有多高,我才辦多少事,要是為了沒甚麼用的魔法書枉送性命,未免太不划算了。

  「反正我拿了書本至少會帶你們到陰影谷,也會告知裡頭的狀況,至於會不會跟你們進去,那還要看報酬的高低,還有你們的實力……要是你們能力不足,我可不願意陪你們入谷送死。」

  艾凡娜怒道:「多擔心自己的能力吧!古柯先生,我們非得找這種人嗎?」

  「沒辦法……一時之間,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去過那裡……」古柯好言相勸:「艾凡娜小姐,請你別生氣,星狩是個很強大的魔法師,也是很值得信賴的夥伴,只要您接納他,您會發現他的優點的。」

  女牧師不屑地應著:「是嗎?」

  星狩微笑答禮,好像受之無愧的樣子。

  艾凡娜厭惡地瞪他一眼。

  「好了,好了,別這樣。」備前打圓場,道:「既然要合作,就別吵架了。這本書就先交給你,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希望你別光研究這本書而忘了做準備。」

  「沒問題。」星狩道。

  「明天?為甚麼是明天!救人如救火,我們不該早去早回嗎?」艾凡娜不滿地說。

  星狩搖搖頭,眼中射出輕視的目光,好像在說艾凡娜多麼無知似的。

  備前代為解釋道:「神眷之女,魔法師的魔法不像神力,只要向神祇祈求就能作用,必須事先準備相關的材料,或是準備好短咒才方便施展。我們總是要先休息夠了,才有體力應付一切,星狩也要準備相關的法術,好對付陰影谷中的危險。」

  艾凡娜賭氣地說:「魔法師還真是麻煩。」

  星狩反譏道:「我才覺得麻煩呢,竟然要為了一個心神喪失的女人,到陰影谷那種地方!這個公主是不是在你的救助之下,就能夠恢復往日的模樣?」

  「不……」艾凡娜神色黯然地說:「我的能力也僅能為她除去貝特魔的毒氣,至於她的精神領域,恐怕是遭到惡魔傷害的打擊傷及腦部,造成了失憶與智力退化的慘劇,恐怕永遠無法復原……不過假以時日,應該能讓她的智力恢復一些吧……」

  星狩道:「嘿,那真是太可惜了,想不到我們辛辛苦苦冒著生命危險,就是要救一個白癡!你這高尚的情操,還真讓人感動到痛哭流涕啊,她不能復原,還真是可惜吶……哈!」

  艾凡娜針鋒相對的說:「不論如何,我都會救她的!哪管她是不是無法復原!就算她心神喪失,也比某些貪婪無度、沒有良知的人好多了。」

  星狩毫不客氣地應道:「是啊,至少我不會因為這個白癡女是十車城的公主,就不顧一切地想救她。」

  一聲脆響,火辣辣的掌印留在星狩臉上。

  「你這個人,別把我跟你混為一談了!」

  「哼!」突來的反擊,星狩也毫不客氣地甩了艾凡娜一巴掌。

  她當場楞住了。

  「無禮者!」聖騎士抽出了闊劍。

  「哇,有話好說!別動刀動劍的!」備前急道。

  「思沃德,先別衝動!」古柯亦道。

  「快向羅特小姐道歉,否則我絕不饒你!」思沃德劍尖指著星狩,嚴厲地說。

  「道歉?那也要她先向我道歉才行,先動手的人可不是我。」星狩道。

  備前道:「喂,我說魔法師啊,她先動手是不對啦,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該打女人嘛……」

  星狩冷冷地說:「這與男人女人無關,敢動手,就該有承受一切後果的打算。騎士先生,你以劍相向,是做好相當的準備了嗎?」

  「可惡!不知悔改的惡徒!」思沃德氣得要動手,突然簇箭由外頭射來。

  「嗚哇哇哇……」拉克希米被爭吵嚇得嚎啕大哭。

  艾凡娜被身旁的哭聲驚醒,方道:「別這樣!把劍收起來,會嚇著她的。」

  「不,先別收劍,恐怕有麻煩了。」古柯道。

  果然,外面傳來粗魯的叫聲:「喂!那個該死的女牧師還有她的同夥,快給我滾出來!」

  「真是糟糕,原來那個男人還有同夥啊……」古柯露出頭痛的神情。

  「古柯先生,勞煩你先照顧她一下,我去去就來。」艾凡娜夷然不懼地走出去。

  思沃德瞪了星狩一眼,馬上跟隨出去。

  備前也提著長劍跟上,經過星狩身旁提醒道:「你不來嗎?這不是個瞭解同伴能力的好機會?」

  「哼……」星狩冷哼一聲,也跟著走出去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二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四

  肥油旅館外聚集了超過五十人,站在前方的,就是那名與艾凡娜起衝突,最後被古柯打昏丟出店外的男子,現在他的同伴過來找麻煩了。

  仔細看這些人的話,其中有十餘人身上已經掛綵,而且這些受傷的人臉色都很難看,活像是從棺材爬出來似的。

  星狩見這個陣仗就已經明白,這僅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值一哂。

  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些古迷達港的人會聚集起來,企圖前往十車城。

  生活在耶佛大陸上的人,可分為三種。

  一種就是像星狩這種在這裡長大的人,這種人在生存的競爭中活下來,知道哪些地方不該去,哪些地方較安全,個個都有兩把刷子。

  另一種則是由其他的大陸過來的人。

  艾凡娜與備前他們,就是自願前來的這類人,他們有時是為了冒險,有時是為了特別的任務。像他這們這種人多少有點實力,準備也較為充裕,不過運氣不好的,很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說到底,這類人還是少數。

  剩下最後一種就是罪犯,被流放到耶佛大陸的犯人。

  據說在耶佛大陸西邊的西大陸有許多國家,因為宗教的關係沒有所謂的死刑,對於重犯就處以流放之刑。耶佛大陸這塊邪惡聚集的蠻荒之地,就成了拋棄流放者的地方。但若就此認為,被處以流放之刑的人都是些窮兇惡極的歹徒,那可就錯了。

  真正厲害的人物不是難以逮捕,不然就是寧死不屈,會被送來耶佛大陸的,反而是些二流、三流的罪犯。

  這些人也許是被陷害的,也許真的是作惡之人,共通點是,這群人最多不過是學過些粗淺的功夫。憑他們的能力是很難在耶佛大陸長久生存的,但這類人卻佔了耶佛大陸人類數量的最大宗。

  由於擠在港口附近生存並不是那麼容易,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發起前往十車城的行動。那些能力不足、對大陸又不甚瞭解之輩,只能靠數量、運氣、還有那微薄的勇氣,希望能到十車城過新生活。

  可惜人數再多,終究只是被耶佛大陸上橫行的魔物當成糧食的一群人,最後能抵達十車城的隊伍,恐怕還不到一成之多。

  這些搞不清楚古迷達港與十車城間有哪些較安全走道的流放者,偶爾就會路經肥油旅館。

  星狩的目光在這群可悲的流放者間掃了一次,發現這群人之中,還有幾位算得上有點能力的戰士,而且他們也算滿「聰明」的,不會笨到為了受傷的同夥而放慢腳步,同時也將他們留在隊伍中,好當成阻擋魔物攻擊的拋棄式盾牌。

  星狩估計這群人由古迷達港出發時,人數應該比現在還多上一倍。

  「你們找我有甚麼事嗎?」艾凡娜提高音調,大聲地說。

  「混帳東西,打了人自然要賠償,你說要怎樣啊!」

  「喂,她是法皇的牧師耶!我當初就是因為法皇的狗屁牧師,才會被送來這裡,跟這種人沒甚麼好說,把她抓起來脫光,吊起來打出氣啦!」

  「你們乖乖把身上的東西全交出來,我們還可以考慮讓你們活下去。不然……嘿嘿,叫你們活的比死還痛苦。」

  這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似乎沒個真正的領導人。不過他們原本就不是甚麼善良之輩,也不可能有甚麼團結意識,純粹是為了前往十車城臨時組成的鬆散團體罷了。

  艾凡娜對當前的狀況感到相當煩躁,旅館內沒人願意出來聲援也就罷了,裡頭的人不是繼續談天喝酒外加打牌賭錢,再不然就是靠到窗邊看好戲。

  他們看戲的心態相當可議,好像不把這五、六十人圍住旅館當成危險的事情在看待,還把艾凡娜他們跑出來對付這些流放者,當成了娛樂的節目。

  唯一跑出來幫忙的,只有星狩。

  可是看到那個魔法師,艾凡娜就一肚子的火,他現在的表情更叫艾凡娜火氣上升。那種像是遊戲人間、不把人當人看的態度,叫艾凡娜難以忍受。

  臉頰上還微微刺痛,風吹在臉頰上,將那巴掌帶來的火辣辣感覺更加突顯出來。艾凡娜長這麼大還沒被人甩過巴掌,而且打她的人竟然還是個初次見面的男子。

  服侍火之法皇的牧師強調的是「法、理」,無故打人原本就該受到懲罰,可是星狩竟然當眾還她一個巴掌,簡直不將她當成女人。

  火之法皇教導他的牧師,必須公正的對待所有無罪之人,這樣才能在審判中做出公正的裁決,艾凡娜因為自己一時的情緒動手打人,已經觸犯法皇廳的教條。

  進到肥油旅館的酒吧裡,那裡的氣氛一定讓她的心情變得很不穩定,加上星狩言語的刺激,才令她一時失態。

  雖然拉克希米的哭聲將艾凡娜的理智拉回來,不過受到侮辱的感覺,還是讓她強烈的討厭起星狩。

  此時的她心情煩躁無比,已經沒甚麼心情跟這些亡命之徒溝通講理了。

  「你們可以馬上離開,也可以不生是非地進入旅館消費,若要鬧事,我將以法皇所賜予的權杖給予痛懲!」

  聽到艾凡娜高傲的言詞,這群流放者火氣更大了,紛紛叫囂著。

  「他媽的!法皇的走狗就是走狗,還是把她扒光吊起來遊街好了!」

  「臭女人,口氣很大啊!」

  「跟她說這麼多幹嘛,直接宰了算了。先殺了他們,再到旅館內找吃的啦!」

  「小美女,你要是肯乖乖地服侍大爺,我們也可以賞你幾根骨頭,當寵物來養,反正當法皇的走狗,跟當我們養的狗也沒差多少嘛,哈哈哈……」

  一再出言不遜,就算艾凡娜脾氣再好也無法忍受,況且艾凡娜性子剛強,可不是能讓人欺侮的對象。

  就聽到她說道:「思沃德,讓我們彰顯火之法皇的神威吧!」手上聖錘向上一舉,高喊:「真理與秩序的守衛者,賜予您虔誠信徒火焰的守護,代您行使地上公正的法律!」

  艾凡娜、思沃德與備前三人,馬上籠罩在神聖的紅光之中,女牧師則率先揮動聖錘,擊倒第一位流放者。

  「沒辦法了,不想運動一下都不行呢。」備前搖搖頭,輕鬆地抽出寶劍,動作輕靈地殺入人群。

  「火焰之皇,請你賜予我信心與力量,吾將成為您在地上的懲戒之劍,彰顯正義。」思沃德小聲地祈禱了一句,便跟隨艾凡娜揮動手上闊劍,默默地守在她身旁。

  這三人殺入流放者之中,有如猛虎入羊群銳不可當。

  這群流放者身上沒甚麼好裝備,真正有點功夫的人又不願先動手,似乎想等那些較衝動的人消耗艾凡娜他們的體力之後,再去撿便宜,而那些搶第一的人,似乎以為一個女人加上兩個戰士沒甚麼好怕的,卻不知他們碰上的是火之法皇的高階牧師、與負責保護她的聖騎士。

  備前劍法高明,每次揮劍之後總有人痛得哇哇大叫,這還是他手下留情的結果,不然就不只是哇哇大叫而已,而是一劍取命。

  備前盡量造成一擊一殺的結果,務求每劍都讓敵人失去戰鬥能力。

  思沃德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忠實地跟在艾凡娜身旁,為她排除近身的偷襲者,凡是想要由旁邊還是後方圍攻、偷襲的人,他手上的闊劍絕不留情。

  備前的劍是類似日本武士刀的單鋒劍,還可以逆刃揮劍,然而思沃德的可是一把雙刃的闊劍,而且這位死腦筋的騎士,可沒學過用劍脊砍人的功夫,沒一會兒,那把闊劍就沾滿了鮮血。

  艾凡娜正是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這群人的出現正好成為最好的出氣筒,就見她揮動聖錘,不停地施予「懲戒」。

  聖錘上紅火流轉,火之法皇的神力予以加護,即使對手擋下了聖錘的攻擊,火焰之力仍會由聖錘傳遞過去。

  那些放逐者,有的直接被聖錘打倒,有的雖然擋下一擊,握著武器的雙手卻像是握住燒紅鐵棒似的,燙得他們拋下武器,結果還是遭到聖錘的制裁。

  不必擔心有偷襲者,艾凡娜的攻擊更加果敢俐落,隨著她的動作,那一頭金髮在人群中變得更加顯眼,將力與美的結合展現得淋漓盡致。

  星狩見狀,開玩笑地說:「真是不公平,竟然只有我沒被神力加護!看來我被某人徹底地討厭了。看這情況,好像用不著我出場了……」

  這句話好像傳到了艾凡娜耳中,讓她在百忙之中還抽空回頭瞪他一眼。

  星狩笑道:「哈,也不能太偷懶,為了凸顯我的價值,還是要表現一下才行。」

  星狩由腰袋中拿出貓眼石,快速地念出咒語。

  「潛藏在人性中的黑暗與狂亂,浮現吧……狂暴魅惑!」

  咒文快速成形,由貓眼石中打出一道淡淡的青光,射向這群流放者中最高大的壯漢。

  「嗚……呼嚕……」那名巨漢好像沒怎樣,只是口中念著沒人聽得懂的話。

  「喂,你怎麼了?」旁邊一位用匕首的男子問。

  巨漢沒回答,只是搖搖頭。

  用匕首的男子又道:「看來該我們上場了。那個女人還真兇悍,是不是因為她太凶了,法皇廳的人受不了,才把她丟來這裡?」

  「嗯,很有可能,再這樣下去,那些盾牌就要全滅了,是該動手了。」另一位用劍的男子也說。

  他拍拍巨漢,示意該出手了,哪知這一拍卻像是引發他暴怒的開關。

  巨漢竟抓住用匕首男子的手,用力拉扯,向旁一拋。那男子毫無抵抗力地被丟到麥田里去,再起不能。

  「喂!你瘋啦!」匕首男子大罵。

  「吼!」巨漢怒吼一聲,就揮動巨斧。

  匕首男子已經有了前車之鑒,早已準備好格擋,但是小小的匕首要與巨斧對抗,無異於螳臂擋車,匕首硬是被砍碎,連人一起被砍飛。

  災難再度出現在這群流放者裡頭。

  本來最具戰力的成員一下子少了兩個,另外一位突然倒戈,不分青紅皂白地進行無差別攻擊。

  原本就被艾凡娜他們殺得七零八落的大隊,頓時完全瓦解,所有的戰鬥意志在那名巨漢的發狂亂襲之後,全部消失。

  「哇,救命啊,我還不想死吶……」

  「他媽的,早知道就留在港口,再怎樣也比這裡安全多了……」

  叫喊中,所有還能動的流放者全都逃跑了。

  備前讚賞地說:「真是不得了,一個魔法就將這個團體徹底瓦解……不過……」備前閃過巨漢的攻擊,又苦惱地說:「這傢伙怎麼辦?你種下的因,該由你自己來承受吧!」

  星狩笑道:「你要是不行了,我馬上接手。」

  「嘖!真是不負責任的魔法師。」

  巨漢揮動巨斧威勢驚人,備前也不敢硬接,只是在他身旁遊走閃避,尋找機會。

  這時所有能動的敵人都跑光了,只剩下備前還在打鬥,艾凡娜跑過來,打算加入戰鬥,予以支援。

  然而,星狩卻阻止了她,說道:「就讓他一個人對付吧,要是連這種程度的對手都應付不了,也沒必要到陰影谷送死了。」

  艾凡娜怒道:「你這是甚麼話!既然是同伴就該通力合作才是,怎麼可以棄他於危險之中。」

  星狩冷冷地說:「神聖偉大的牧師小姐,你說得還真是冠冕堂皇,那麼方才怎麼不見神力加佑於我?」

  「那是……」艾凡娜漲紅了臉,方纔她確實因為討厭星狩而故意不支援他,現在卻成了被人說嘴的話柄,這口氣叫她難以下嚥,可是卻又難以反駁,畢竟星狩說的是事實。

  還好這時備前喊道:「放心,這不算甚麼的,我能應付啦!」

  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了,艾凡娜只能氣呼呼地瞪了星狩一眼,道:「思沃德,麻煩你隨時準備支援。」

  備前臉上帶著笑意,好像很享受這場戰鬥似的,不過他內心卻是驚於這名巨漢可怕的力量,不知是巨漢原本就擁有這種可怕的力量,還是受了星狩法術的影響,將潛能全部發揮出來,每一擊都有劈金裂石之威。

  不過巨漢所擁有的也只是可怕的力量,要不是擔心手上的寶劍與巨斧交擊可能會有所損傷,這場戰鬥早就該結束了。

  狂暴化後的巨漢完全不知疲憊,那巨大的斧頭揮了又揮毫無疲態,消耗敵人體力的計謀,恐怕是行不通了。

  為了早點結束這場戰鬥,備前只好發揮真正的實力。

  他的眼神頓時改變,遊戲的心態收起,改由嚴肅的神色取代之,隨著態度的改變,他的動作跟著快了兩分。

  備前引誘巨漢揮動巨斧,放了個空門讓巨漢全力揮擊,卻撲了個空。他便利用這個機會搶入巨漢懷裡,長劍劈砍,由下而上往他的胸側擊去,臨擊之際,備前卻起了惻隱之心,力道放鬆。

  這一擊雖然只是用逆刃劈砍,也沒窮盡全力,但是巨漢的肋骨還是斷了幾根。

  「好!」識貨的思沃德,對這精湛的技巧不禁發出讚賞之聲。

  尋常人挨這一次早就痛得昏厥,可是巨漢中了魔法神智失常,在暴怒之中竟忍下這個衝擊。備前本以為已經把他解決,巨漢卻是大掌推來,將他推倒!

  「糟了!」思沃德驚呼一聲,隨即提劍支援。

  艾凡娜也念起禱文。

  巨漢那一掌雖然將備前推倒,可是也讓自己受到相對的傷害。

  艾凡娜先前所施展的法皇焰之守護同時作用,紅火竄上巨漢的手掌,火焰之力也在瞬間把鋼鐵打造的巨斧加熱,燙得巨漢再也握不住,可是連續受到傷害,只讓巨漢更加暴怒。

  這高逾兩米、重百餘斤的巨漢,暴怒地活像一頭山豬,直衝向備前。

  思沃德的闊劍來不及援助,艾凡娜的祈禱文也還沒念完,眼見備前就要被巨漢壓扁,一道人影倏地適時地介入。

  星狩擋住了巨漢!星狩竟然比思沃德還要快,力氣居然也不輸巨漢。

  巨漢被擋下之後,嘴角流出血液,接著就癱下跪倒,胸口前插著長劍。

  備前臨危不亂舉劍阻擋,巨漢等於是自殺式地把自己心臟送向了劍尖。

  「呼……真是好險……」備前抽出了寶劍,又歉然地說:「看來我還太嫩了,如果不是我拿捏不好,你也不用死了……」

  「你沒事吧。」艾凡娜跑過來關心地問著。

  「沒事,沒事,倒是星狩為我擋下他的衝撞,有事也是他該有事。」備前輕鬆地說。

  「小事一樁。」星狩說完,馬上揮動手指畫出符文,對自身施展了解除魔法。

  「你怎麼會比我還快……還有,這力氣未免太不尋常了。」思沃德驚訝地問。

  「力量強化,還有加速術,難道魔法師不能對自己施展這兩種魔法嗎?」星狩道。

  「這……是沒錯,但是……」

  也難怪思沃德會驚訝,力量強化與加速術,不論哪一個,都會對身體造成相當大的負擔,而且兩個法術都是對受術者的力量與速度進行加成,如果受術者的力量本來就不大,力量加大數成也沒什用處。

  星狩接受自己的魔法之後速度驚人,也發揮了超人的力量,這代表他本身的體能絕佳,以魔法師而言也太不尋常了。

  星狩卻不理會思沃德的驚訝,自顧地對備前訓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由古迷達港活著來到這裡,可是你要是再這麼天真的話,下次不會再有這種好運了。」

  「你這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他差點被殺死了,你竟然還說這種話!」艾凡娜生氣地說。

  星狩卻肅起臉孔,沒理她臉色地跟著訓道:「你也一樣,牧師就扮好牧師的角色,公平地支援所有的隊友才是你該做的事,別以為你真的有多厲害,要不是騎士先生適時地支援你,這場戰鬥哪能讓你逞威風!」

  「你!」艾凡娜又被氣得面紅耳赤。

  備前馬上擋到艾凡娜身前,說道:「哎呀呀,冷靜的魔法師,雖然你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就不能用比較婉轉的說法嗎?我們可愛的牧師大人畢竟是個美女,你多少給點面子嘛。」

  「面子?」星狩用著諷刺的語氣表達他的諫言:「死神才不會對女人有特別的優待。」

  留下這句話,星狩瀟灑地走回旅館。

  「可惡!你給我說清楚,你這是甚麼意思!」艾凡娜氣呼呼地大罵。

  星狩連頭都不回地說:「牧師大人不會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懂吧?我累了,加速術與力量強化是很耗體力的法術,為了明天著想,趁早休息培養體力,才是上策。」

  回到客房後,星狩將備前給的魔法書放到桌上,仔細地研讀封面上的符文後,歎了口氣。

  想要解開魔法書上的封印恐怕不易,如果強行動作,很可能會導致魔法書自動銷毀,甚至傷及自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因此,想要在一個晚上就解開這本書的封印,無異於天方夜譚。

  星狩很認命地收起魔法書,將它放到客房的暗櫃中。

  旅店的暗櫃上也用緋金粉末劃上了符文,星狩在上頭寫上了隱秘的咒語,還有多重的閉鎖咒。除了他以外,想要開啟櫃子,就得破解他設下的魔法。

  星狩並不擔心有魔法師會來偷竊,只要他還活著,時常來這間旅店消費,精明的老闆克倫就會為他保留這間客房,在安排住戶時就會避開別的魔法師。

  打開櫃子,裡頭已經放有兩本魔法書。

  星狩將新的魔法書放入,並取出另一本魔法書。

  翻開書,星狩沒有馬上開始研究裡頭的知識,反而取出一顆祖母綠與風乾的蝙蝠,以祖母綠強化魔法的效力念起了咒語。

  「黑暗中的聆聽者……聽我命令甦醒過來……成為我的耳目!」

  重複念了十餘次咒語,祖母綠發出鮮艷又不失柔和的綠色光彩,清涼明澈的光,射入風乾蝙蝠身上。

  那只蝙蝠像是遭到電流刺激般地抖動,好像要活過來似的,但是在它站起來的同時,實體在瞬間被解構,化為魔法的虛影飛了起來。

  星狩完成「巫師之耳」的魔法,即以神識操控這只不具形體、也不復存在於世的蝙蝠飛出房間,向旅館的酒吧飛去。

  聲音透過無形的蝙蝠傳到星狩耳中,他一心兩用,一面聽取酒吧裡的談話,一面閱讀魔法書。

  艾凡娜救回拉克希米一定會引起各方的注意,想打她主意的人必然不在少數。星狩沒真的想讓十車城的長公主得救,可是,也不希望在進入陰影谷取得黑蔘之前就節外生枝,多打聽一下他人的想法也很重要。

  巫師之耳飛來飛去,聽到的計畫,多半都是要等到艾凡娜為拉克希米解毒之後,才有進一步動作。

  比較和平的方式,就是加入護送公主回城的行列,在這份大功裡分一杯羹;較激烈的手法,就是直接把艾凡娜一行殺死,將公主搶過來,再以解救公主的英雄姿態前往十車城。

  星狩聽得發出了冷笑,艾凡娜那個自以為是的牧師,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成問題呢!反正只要不影響到進入陰影谷取藥的行動,就不必理會。

  巫師之耳沒聽到意料之外的訊息,星狩正打算解除魔法,全心鑽研魔法書之際,卻聽到好清楚的一句話。

  「我討厭星狩那個魔法師!」

  艾凡娜充滿情緒的一句話,叫星狩打消解除魔法的念頭。

  「你討厭我?在安逸的世界長大的臭丫頭,我才更加的不喜歡你呢!」星狩也在房內罵了回去。

  艾凡娜他們在星狩回房之後,就佔了一個方桌互相攀談,增進彼此間的認識。

  聖騎士思沃德、僧侶古柯、劍士備前各坐一邊,艾凡娜與拉克希米共擠一邊。

  打從救了拉克希米,失神後的公主好像新生的雛鳥,總是粘著艾凡娜,只要艾凡娜不在身旁,就顯得相當懼怕與不安,而且還會大哭大鬧。不過她待在艾凡娜身邊時,就像只溫馴的小貓那樣可愛。

  艾凡娜好像還在生氣的樣子,她不滿地說:「為甚麼一定要星狩!難道就不能找別人?那個魔法師我看了就有氣!你瞧他的態度還有囂張的神色,世上怎麼會有那種人,我猜他的血的一定是冰冷的,搞不好背上還藏有一對黑色的蝙蝠翅膀,頭上還長有尖尖的惡魔銳角。」

  「你真的這麼討厭他嗎?其實以耶佛大陸的標準,他已經算是少見的好人了,而且能力又強,再加上對陰影谷的瞭解,他實在是帶你們進谷的不二人選。」古柯道。

  「可惡!為甚麼偏偏是那種人呢!」艾凡娜氣呼呼地敲了一下桌子。

  「姊姊……別生氣……怕怕……」

  感受到艾凡娜的怒氣,拉克希米水汪汪大眼中淚水打轉,好像快被嚇哭了。

  「啊,對不起,沒事的,是姊姊不好,不該發脾氣的。」艾凡娜收起怒容,溫柔地抱住智能退化的公主,眼中流露出憐惜的神色。

  她歎了口氣道:「唉……怎麼會有人把這麼天真美麗的女孩,送到惡魔的魔爪上呢……」

  備前見狀,趁機說道:「仁慈的神眷之女,為了這個可憐的女孩,就請您暫時忍耐一下,反正往返陰影谷快則一天,最慢不過兩天的行程,就請你暫時包容那個『囂張』的魔法師,好嗎?」

  艾凡娜無奈地說:「沒辦法,為了這可憐的女孩,我只好忍耐一下了。」

  古柯提醒道:「光是忍耐還不夠,還必須要通力合作。耶佛大陸真正的危險你還沒見識過呢,一不小心就有送命的危機。」

  「我知道,我自有分寸。」艾凡娜不耐煩地應著。

  向來沉默寡言的思沃德,這時也問道:「艾凡娜小姐,您向來能夠公平地對待每個人,為甚麼會特別討厭星狩呢?」

  艾凡娜嘟起了嘴巴,道:「我不知道,難道你們不覺得『那個人』很令人討厭?」

  思沃德中肯地說:「他的態度是無禮,不過他的確是個相當有能力的魔法師。」

  古柯道:「就我個人對他粗淺的瞭解,我覺得他還不錯。」

  備前笑道:「哈……也許就是有人命中注定會互相看不順眼,不過就我來到這裡幾個月的時間來看,他算是耶佛大陸上可以當朋友的少數之人。」

  艾凡娜聽完眾人的想法,心情更是不佳的說:「反正我就是與『那個人』合不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談論星狩了……對了,你們怎麼會來耶佛大陸呢?據我所知,被譽為烈焰審判者的法皇牧師,就是艾凡娜吧?火之法皇牧師的工作,是公平的審判與緝捕法皇廳的罪人,你可別說你是來這裡宣揚法皇的教誨!」

  艾凡娜用含蓄的方式回答:「我們是來找一件失落的東西。」

  簡單的提示就讓備前瞭解許多事情,他又點點頭說道:「需要派遣烈焰的審判者、還有奧古都家的聖騎士來這種地方,看來那個謠傳是真的。」

  艾凡娜警戒性問道:「你知道了些甚麼?」

  「火焰法典,法皇廳的珍寶。為了找回火之法皇賜予的聖物,自然要派出最具實力但又不能引人猜臆的人物。年輕,實力卻不輸給長者的新人是最合適的人選。我想在法皇廳所公佈的消息,艾凡娜小姐……你應該是在進行信仰試煉的巡禮吧。」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思沃德的手已經握住劍柄,如果備前的答案不能解除他的疑慮,揮劍相向將是無法避免的結果。

  備前對艾凡娜與思沃德驚訝的神色視若無睹,他依然輕鬆地說:「反正我也是接受騎士聯合的委託,來這找一件珍貴的失落物,有空的話,也幫你們留意一下好了。」

  「你怎麼會知道法皇廳失落火焰法典的事情?法皇廳將此事視為最高機密,除了少數的高位牧師外,應無人知曉才對。」艾凡娜提高音調再問一次。

  備前這才說道:「這也不是多麼難知道的事,法皇廳遭到不知名強大魔法師襲擊,卻沒傳出多大的傷亡,也沒聽到有犯人被捕。事後,法皇廳又私下向騎士聯合求助,希望提供境內危險法師的資料,這不就代表法皇廳有所損失?

  「沒有重要人物殉職,那就是重要物品遺失。一般的儀典物品就算失落,以法皇廳的人力、物力,要再打造一件是不會有多大的困難,唯獨火之法皇賜予的聖物,是人類無法自行創造的物品,這件聖物又代表法皇廳的威信與地位,除了要全力保密外,更要不顧一切地尋回,所以,你們才會來到這裡不是嗎?」

  艾凡娜低頭歎道:「你說的沒錯……還請你務必保密。」

  「哈,放心啦,在耶佛大陸才沒人想管法皇廳的事情。」備前輕鬆地說。

  思沃德聽完備前的話,改以尊敬的口吻說道:「不知備前大人在騎士聯合身居何等要職?」

  備前道:「我?沒有啦,只是位尋常的劍士。恰巧我的祖先又跟騎士聯合的開創者有點交情,直至今日,偶爾還會幫忙做點檯面下的工作,要說有甚麼官位,那種麻煩的身份我才不要呢,還是仗劍走天下合乎我的個性啦!」

  聽到這席話,思沃德對備前的態度變得更加尊敬。

  所謂的騎士是嚴守紀律、服從命令、援助弱小的人。擁有爵士地位的思沃德,對騎士教條所加諸於自己身上的枷鎖,再清楚不過了,年少時他也曾夢想成為自由的騎士,但是在現實的壓力下,他僅能成為守護法皇廳、守護火之法皇建立的戒律,要像備前這樣持劍而行,遵守騎士的精神而不逾矩,為公理正義揮劍而不求名,遠比他選擇的道路更加艱難。

  看到思沃德眼光中充滿敬佩之意,備前感到些許的不自在,馬上轉移話題。

  「古柯先生,你怎麼跟艾凡娜小姐他們搭上的?我不覺得你也是法皇廳派來的人,不過也跟耶佛大陸上的人不大一樣呢。」

  備前提出這個問題後,連艾凡娜也露出了關心的神情。

  當初艾凡娜與思沃德兩人,是由星耀之門,穿越遙遠的距離來到耶佛大陸北方的冰芒高原。

  在高原上有位身份不明的隱者,為法皇廳與耶佛大陸搭起星耀之門的另一端,而後隱者不願被打擾,便為他們安排了古柯這位僧侶充當導遊,帶他們認識耶佛大陸。

  隨後隱者開啟異界之門,用魔法浮標將他們送來肥油旅館時,古柯已經在此等候了。

  對於古柯的來歷,艾凡娜他們也不清楚,只是將對隱者的信任及於古柯而已。

  古柯以輕描淡寫的態度答道:「我只是耶佛大陸上曾經死過一次的居民,現在這條命是『那個人』賜予的,我不能為他做甚麼,所以代為招待他的客人,算是聊表謝意。」

  古柯說的雖然輕鬆,不過卻是歷盡人生滄桑後,所表現出來的豁達態度。

  聽到這個答案,備前就後悔自己提了這個問題。因為古柯的話,讓席間的氣氛變得相當沉重。

  雖然古柯自己表現出不在乎的模樣,可是誰也看得出來,他的內心曾受過相當大的創傷,也許他之所以成為一名僧侶,就是因為歷經劫難,在痛悟之後為了追尋心靈的安寧,才選擇的道路。

  在平常,古柯將這一切埋藏在內心深處,卻因為備前的詢問,將心中的陳年往事重新翻開,席間因而再沒有融洽的談話氣氛。他們便草草結束了交談回房休息,各自為明日的行程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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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三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五

  第二天一大早,星狩、備前、艾凡娜、思沃德就由肥油旅館出發。

  要到危險的陰影谷,當然不方便帶著拉克希米,於是古柯便留下來照顧十車城的公主,不過說是照顧,還不如說是看管。

  當他們離開時,拉克希米還硬要跟隨艾凡娜行動,又哄又騙,就是無法讓拉克希米放棄,最後還是星狩看不下去了,對公主施展睡眠術,才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當她轉醒,負責照料她的古柯,恐怕就有得辛苦了。

  由旅店到陰影谷還不到半天的路程,在這短短的三個多小時內,他們一行人就碰上了四次戰鬥。

  其中有兩次是星狩認為可以避免的,不過因為同行的人有艾凡娜與思沃德這兩個對耶佛大陸完全不熟悉的人,所以才徒耗力氣與時間在無益的戰鬥上。

  在這不到半天的時間,艾凡娜才深深地體會到耶佛大陸的可怕。

  在她成長的地方,是耶佛西方的大陸,在那裡,只在人煙稀少的偏遠地帶,才見得到的獸人、狗頭人、豺狼人,卻在這裡成群結隊的橫行。

  兇猛的巨魔突然出現,著實把艾凡娜嚇一大跳,不是因為沒見過巨魔,而是不曾一次見過那麼多只。

  在她的家鄉,三、四隻巨魔就足以威脅一個小村莊,被城堡的警備隊當成重大的事件在處理,而他們卻一口氣碰上了二十餘頭巨魔。

  還好這種再生能力極強的魔物畏懼火焰,有受到火之法皇保護的牧師在場,恰巧能夠克制它們的再生能力。

  除了巨魔群之外,他們還「不小心」吵醒一頭安眠中的土龍、遭到一群豺狼人的伏襲、以及「無意間」驚擾到一隻滯留在物質界散步的土元素。

  歷經了四場驚險的戰鬥,艾凡娜才發現備前的閱歷有多豐富,劍法有多高明,也在這幾場戰鬥中重新認識到,星狩的魔法力量有多麼好用。

  除了第一場戰鬥外,艾凡娜幾乎完全派不上用場。也因為她的關係,思沃德也沒有發揮實力的餘地。為了由土龍口中救出艾凡娜,思沃德因而受傷,在接下來的戰鬥,只能盡力不使自己成為累贅。

  被豺狼人伏擊的戰鬥中,艾凡娜甫遇偷襲,就中了豺狼人的迷箭陷入昏迷,當思沃德呼喚聖騎士有限的神力將她救醒時,戰鬥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備前與星狩在鋼鐵與魔法的通力合作下,發揮無比堅強的戰力,將豺狼人打得落花流水。

  最後碰上土元素,更叫艾凡娜毫無用武之地。

  備前的寶劍僅能削下幾片石屑,雖然靠著非凡的步法與怒氣沖沖的土元素纏鬥,卻無法對它造成真正的傷害,最後還是靠著星狩臨時施展掘地術,將土元素困住,才結束這場戰鬥。

  艾凡娜對耶佛大陸的危險程度感到驚訝,不過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星狩與備前兩人竟然能有效率地應付所有狀況。

  備前的態度還讓她較能接受,至少這名劍士還會露出棘手的神色,星狩根本是把這一切當成家常便飯的事情在處理。

  面對這些危險與邪惡的事物,怎麼能夠習慣呢?

  艾凡娜因而對星狩有了嶄新的認識,也許是生長在這種嚴苛的環境,才會造成他人格的扭曲吧。這名魔法師昨日說的話,艾凡娜也終於能夠理解。

  隨時與死亡相伴的人,確實有資格說出「死神才不會對女人有特別的優待」這種話,體悟到自己的無用,艾凡娜才反省到——也許星狩的本質並不是那麼令人討厭。

  好不容易來到陰影谷外頭,艾凡娜一行人暫做休息。

  陰影谷四面環繞高山,除了接近中午的幾個小時外,永遠都籠罩在陰影之下。也因為光照有限,山谷終年霧氣瀰漫,由外頭探視,就不難想像其中暗藏多少危險。

  原本星狩建議受傷的思沃德留在谷外,不過盡忠職守的聖騎士卻堅決反對,備前也認為把他一人留在谷外反而危險。

  最後,在三票對一票的結論下,聖騎士還是得到進入山谷的權利,不過為了不讓他拖累別人,艾凡娜用盡她的醫療神力。

  對於這一點,星狩頗有微詞,他也沒想到,艾凡娜的醫療神力竟然如此薄弱。

  事實上,火之法皇賦予地上代行人的權柄,本就不以醫療為重,再加上艾凡娜對這項神力並不大鑽研(很少有法皇的牧師深入學習這項神力),因此思沃德的傷雖不算太重,卻也將她的療傷神力消耗殆盡了。

  「我以為牧師都是醫療的能手,想不到這一點小事就把你的醫療力量用盡,真不知道你究竟有甚麼用處?」星狩毫不客氣的批評。

  艾凡娜不高興地瞪他一眼,暗罵:「這伙家果然是個討人厭的惡魔!」

  星狩大概沒想到他一句話,讓他在四場戰鬥建立的些許好感給全部抹滅,這下子,兩人的關係又降到冰點。

  備前見狀,搖搖頭便提出問題,好化解這尷尬的氣氛:「我們就要進入谷裡了,還請你先介紹一下裡面有甚麼危險的生物,以及該注意哪些事情?」

  「陰影谷內沒有活著的生物。」

  這句話,讓同行的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活著的生物,不是說裡頭沒有危險的魔物,而是指其中沒有具有正常生命的魔物,也就是說,在裡頭活動的是不具生命的死靈類魔物。

  看看陰影谷,也確實有鬧鬼的本錢,終年烏雲罩頂,白霧瀰漫,森陰可怕的樣子,活像是怨魂鬼魅的巢穴。

  備前以他冒險的經驗再度問道:「不死生物嗎?這種地方大概不會有甚麼新鮮的屍體,是流浪骷髏還是亡靈呢?」

  「都不是。」

  「都不是?」

  星狩解說道:「裡頭的東西,不是骷髏頭這種好解決的東西。」

  備前皺眉道:「這麼說來,是妖鬼之類的魔物了?不過有火之法皇的牧師在這,也容不得他們放肆。」

  星狩再度搖頭,道:「我無法確定住在裡頭的是不是不死生物。」

  「那會是甚麼?除了不死生物外還能是甚麼?」艾凡娜問。

  星狩瞟了艾凡娜一眼。

  就是這種眼神讓艾凡娜氣不過,那種目光好像在恥笑她的無知似的。

  法皇廳的審判者在西大陸是受萬人敬畏愛戴的人物,可是在星狩眼中,卻成了甚麼也不懂的小女孩,這叫艾凡娜怎能嚥下這口氣!要不是為了救助拉克希米,早與他決裂了。

  星狩道:「是陰影,一種似存在又不具實體的魔物。」

  「陰影?」

  艾凡娜三人都豎起了耳朵認真聽著,在這之前,他們還未曾聽過這種魔物。

  「是的,它們看起來就像飄在空中的影子。朦朧難辦的身影不具實體,但它的碰觸非但會吸取你的生命力,更糟的是,被它觸碰後,會令人陷入無助與絕望的情緒之中。它會讓人失去反抗能力,任由它吞噬生命,只有意識最堅定的人,才能抵抗它的觸碰,逃離致命的攻擊。」

  艾凡娜擔憂的說:「也就是說,它們是接觸不得的……」

  星狩點點頭。

  眾人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

  要在陰暗與濃霧籠罩的山谷中躲避陰影,談何容易,入谷取藥的工作,遠比艾凡娜預料的還要艱難。

  這時,備前卻以開朗的笑聲沖淡不安的情緒。

  「哈,既然你曾經活著走出陰影谷,想必有對策才是。」

  星狩道:「嗯,是有些方法。」

  備前誠懇地問道:「願聞其詳。」

  「那些東西雖然不是死靈,卻與死靈擁有相似的特性。第一是討厭陽光……」

  艾凡娜高興地說:「這簡單。我可以喚來強烈的神聖焰光,火之法皇的牧師都具有這種能力。」

  星狩瞄了她一眼,好像又在取笑她的無知,繼續說道:「不過陰影只是純粹討厭罷了,強光並不能對它們造成任何傷害;況且在濃霧之中,強烈的光線根本不能發揮多少作用,迷茫的光線反而是告知它們有闖入者的最佳信號。」

  艾凡娜不高興地說:「那你還提這點有甚麼用!」

  星狩訕笑道:「誰說沒用了。我的意思是緊急的時候,可以請『偉大』的牧師小姐,向『公正神聖』的火之法皇求助,喚來強光暫時嚇跑陰影,誰要你一開始就用這救命的招式。」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備前趕緊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艾凡娜小姐,我們先一口氣聽完星狩的經驗談,有問題再發問好嗎?」

  「哼!」艾凡娜不高興地閉上了嘴,可是看到星狩那自視甚高的得意相,心中就是有氣。

  星狩這才又道:「就像亡靈一樣,向不具實體的陰影揮動刀劍,就與對空揮劍一樣徒耗力氣,即使是魔法也很難對它們造成傷害。我曾試過火焰、雷電,但是這些全都無效,純粹的魔法能量衝擊可以打散陰影,卻無法消滅它們,不一會的功夫,它們就能恢復原貌。

  「對付死靈的魔法對陰影也有效果,可是效力卻打了折扣,也許是他們有共通之處,但是本質卻不一樣的關係吧。」

  備前笑道:「這可傷腦筋了,那我與思沃德不就完全派不上用場?」

  「也不是這樣,思沃德是聖騎士吧?」

  寡言的騎士點點頭。

  「我聽說,聖騎士可以讓自己的佩劍依附神聖之力,強化威力。這種神聖的力量,應該也能對陰影造成傷害。」

  思沃德簡單地答道:「我明白了。」

  星狩接著又問:「備前,你的劍是甚麼材質做的?材料若是適當,我可以在上面施法,我有準備幾個對付亡靈用的附法術。」

  備前珍惜地看著自己的寶劍,道:「對付亡靈的附加魔法嗎?不必了。我這把劍不能接受魔法,不過亡靈的話是能斬斷的……」

  這麼說來,備前的劍果然是把魔法劍。

  不過星狩一直無法看出裡頭附加了甚麼魔法,以它的劍紋與金屬光澤來看,也看不出是以何種魔法金屬打造。

  它的光澤沒有秘銀那樣閃亮,也沒有加入緋金後的紅彩,更不可能以藍鋼打造。若說摻有精金,那把劍的顏色又太暗,況且若以精金鍛造,昨日與巨漢打鬥時,備前就不必擔心愛劍會被巨斧所傷。

  由備前珍惜它的樣子來看,那把劍應該是大有來歷,或許是在西大陸的工匠,運用了耶佛大陸上不熟知的技術,所精心打造的寶劍吧。

  星狩為思沃德與備前都提供了應敵之道,卻獨漏艾凡娜。

  這位女牧師認為他根本是對自己有偏見,故意忽略自己,本來不想說甚麼的,可是想到拉克希米還在肥油旅館等著她帶回藥材,便很不情願地問道:「那我呢?總不會只要我專門召喚法皇的聖焰,為大家解除燃眉之急吧?」

  沒想到艾凡娜拉下臉好聲好氣地發問,卻只得到讓她氣結的答案。

  「到底是你是牧師還是我是牧師?」

  「這句話是甚麼意思?」

  星狩搖搖頭,好像把艾凡娜當成無可救藥的白癡似的,答道:「與靈魂打交道,送葬亡靈,不是牧師的專門工作嗎?我可是位魔法師,別拿自己的專業問題來問別的領域的人,還是說你身上的聖袍只是穿好看的,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的神祇賜予妳哪些神力?」

  「唔……我知道了啦!反正就是用對付亡靈的方式來對付陰影就對了,你就等著看我大展身手!」

  艾凡娜氣呼呼地應了回去。

  稍做休息之後,隊伍在不太融洽的氣氛中進入陰影谷。

  谷內的情況比想像中的還要糟糕,白茫茫朦朧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谷內鳥獸絕鳴,真的沒有任何活著的動物存在,可是有時風吹開濃霧,卻又能見著依稀的黑影。

  除了艾凡娜一行之外,明明就沒有人待在裡頭,耳邊卻偶爾會傳來嘈雜的人聲。

  他們非常小心謹慎地前進,躡踵而行,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走散。

  星狩表示他們最好能悄悄地來,再悄悄地離去。因為被陰影發現後,大量的陰影就會群聚而來,沒把入侵者消滅驅逐,絕不放棄,萬一驚擾了陰影,除了迅速逃出陰影谷,就只有死路一條。

  因此在谷內尋藥的工程進行的相當緩慢,除了視線不佳外,不時在谷內遊蕩的陰影,也經常迫使他們躲避隱藏。

  大白天的,陰影谷內就像傍晚一樣陰暗。

  找不到藥物,又不停躲避四處漫遊的陰影,實在讓人心情越加鬱悶。

  艾凡娜心中更是充滿焦慮與躁悶,天空烏茫茫的看不到天際,頭上頂的是灰色的霧氣,好像天頂塌倒壓下來似的。

  每次有陰影經過,就要停下所有動作,甚至在它們靠近時還要屏住呼吸,直到陰影走遠,才可以繼續在地上摸索尋藥。

  充滿水霧的空氣讓人相當難受,每次呼吸都覺得很沉重,甚至有種胸部已經積水的感覺。

  為了救人,艾凡娜蹲下來在漫草叢生的地上找著、摸索著,秀致的肌膚被野草割傷,短小的刺棘刺傷她的手指。

  為了拉克希米,對於這一切她毫無怨言,可是為甚麼有人卻只負責站著把風,悠閒地站在一旁看她辛苦地蹲在地上與野草奮戰?

  雖然說星狩表示他不認識救人所需的藥材,可是魔法師這種職業,對各種帶有魔法力量的植物,應該都有所涉獵才是。艾凡娜認為,他分明是不想辛苦地在草堆中打轉,才會有那種推托之詞。

  要警戒的話,警覺性高的備前也該是適當的人選。

  「那個人」分明就是不想幫助受到惡魔欺凌的可憐女孩,他根本就是無血無淚、毫無同情心又只會挑輕鬆工作的惡魔。

  「等到離開這個鬼地方,我一定要跟他算個總帳。到時候就用火之法皇賜予的聖力,讓他嘗受聖火焚燒的滋味,將他那扭曲的性格矯正過來!」

  艾凡娜尋找藥草的同時,以幻想著拉克希米解除毒害後的笑顏,還有以法皇的聖力重新「教育」星狩的情景,來自我慰藉。

  擔任守衛工作的星狩,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正在等待機會。艾凡娜需要的藥草不必深入谷中就有機會尋得,可是他要的黑蔘,卻要在陰影谷深處,在陰濕晦暗的地方才能找到,繼續耗在這裡,根本無助於取得黑蔘。

  在這陰影谷的邊緣地帶,陰影的數量還不算多,要是更深入谷內,整座山谷就像被陰影所擄獲一般,就像熱鬧的市場那樣擁擠。

  星狩警戒著,也漸漸遠離艾凡娜他們。

  最後發現三位夥伴全專注於尋找藥草時,便偷偷地施展法術,一個簡單不起眼的小法術,以光亮術在地上製造了小小的光源,故意引起討厭光亮、卻又渴望光明的陰影的注意,把陰影往這邊引來。

  星狩巧妙地運用法術連鎖的效應,在入口處也點起了亮光,正如他所預料的,陰影往出入口那群聚,也朝他們這接近。

  為了不讓夥伴懷疑,星狩一直將警戒的工作執行得盡善盡美,不久,又察覺有陰影靠過來了——只是這次,陰影是被濃霧中那不起眼的光亮所引來的——星狩準備要再次向同伴發出警告。

  專心在與雜草奮鬥的艾凡娜,終於發現一株找尋已久的藥草,辛苦終於有成果了,艾凡娜抓住草頸奮力拉拔,傾盡全身的力量向後,藥草終於被連根拔起,她也向後摔倒撞了一下。

  不過,那點疼痛根本不算甚麼,比起找到藥草的喜悅,這一點點小小的疼痛,完全被艾凡娜給忽略了。

  艾凡娜高興地站起來高舉手上的草藥,向同伴們炫耀她的戰果,卻看到思沃德與備前都露出古怪的神情,星狩則做出陰影靠近的手勢,根本沒人表現出喜悅的神情。

  艾凡娜高興的心情被澆了冷水,竟然沒人與她分享這分快樂。

  她只覺得這是星狩的錯,早不發現、晚不發現有陰影接近,偏偏在這時候與她的成果發表撞期。

  哪知她自己轉過頭看清手上所提的成果時,也楞住了——她連根拔起的藥草上,還連著一顆骷髏頭呢!

  沉甸甸的,不是泥土,而是灰白中帶著黑土的頭骨,兩個洞空的眼睛正對著艾凡娜,還有小蟲由那兩個孔洞中爬出來。

  「哇!啊……」驚慌失措的叫聲,在三秒過後從女牧師口中暴發出來。

  她拚命地甩動藥草,既不肯放棄好不容易找到的東西,也不願手上提著一顆骷髏頭。

  艾凡娜的叫聲驚天動地,傳遍整個山谷。

  備前機警地衝過去,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將草藥與骷髏頭分開,丟棄不需要的東西,然而,正摀住她的嘴巴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麼可怕的叫聲,恐怕連谷外都聽得一清二楚,哪能希望不被陰影察覺?

  陰影靠過來了,黑色的影子在霧氣中飄動,像是黑色的模糊人影,也像是絕望中掙扎的人形。

  艾凡娜內疚的說:「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備前只問道:「這株夠用了嗎?」

  「夠用了,所需的藥量並不大……」

  備前果斷的說:「那好,趁它們還沒集結前,我們快衝出去!」

  星狩道:「既然如此,由我斷後。這裡的地形我較熟,也有對付這種生物的經驗,你們就負責打開道路。」

  「好,就這麼辦吧!小心點,回到旅館我再請你喝一杯。」

  拿出武器,三人就往出口方向跑。

  思沃德的闊劍在他呼喚火之法皇的聖力後,發出珍珠色的光澤,三人以思沃德為首,成三角陣型,向前謹慎而快速地移動。

  艾凡娜也念了幾個禱文,發出聖光彈,打散了幾具擋路的陰影。

  星狩也施用魔法,打出數顆魔法飛彈為他們開路。

  然而也因為這樣,星狩的距離與他們拉遠,很快地在濃霧之中就不見人影。

  艾凡娜他們跑過被打散的陰影旁邊,那些受到魔法與聖力打擊的陰影,果如星狩所述,並沒有被消滅。陰影成團成塊的在地上蠕動,像是粘土那樣聚合之後又糅合在一起,幽幽晃晃地又爬起來。

  見到那一幕,艾凡娜油然地感謝起陰影谷裡的濃霧,至少這裡的大霧讓她不必看清楚陰影重新組合的噁心模樣,光是路過瞄了一眼,背脊就覺發涼,好像有無數的毛毛蟲爬到身上似的。

  突然間她擔心起星狩的安危,也許那個人沒想像中的那麼壞,至少他還擔下斷後這項最危險的工作。

  可是艾凡娜的擔心是多餘的,星狩根本不值得她擔心,因為星狩殿後是有特殊目的,他施展了幾道魔法做做樣子後,就不再跟著艾凡娜他們跑。

  星狩抓了把仙靈塵往自己身上撒,然後念了咒文,施展高等隱身術,就往谷內深處移動。

  「就讓他們成為誘餌,為我引開無數的陰影吧。」

  星狩這麼想著。

  出口附近一定聚集了大量的陰影,艾凡娜他們不可能衝得出去,他們只能往谷內逃,就讓陰影追著他們跑,讓所有的陰影把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上,如此一來,星狩就可以順利地取得黑蔘。

  這個計畫乍看之下相當完美,星狩也執行得非常妥善,事實上卻有一個大漏洞,星狩犯了一個所有人都會犯的錯——以自己的所知所見來看待事物。

  艾凡娜他們確實吸引了這附近大多數的陰影,只要星狩能夠無聲無息的前去採取黑蔘,不但有機會取得黑蔘,還可以讓陰影解決艾凡娜他們。

  如此一來,拉克希米也不會獲救,星狩就不必擔心的拉克希米哪天會恢復神志,揭發他的罪行,正可謂一舉兩得。

  問題是,星狩能夠無聲無息地去採黑蔘嗎?

  高等隱身術確實可以將他隱藏起來,讓所有生物看不到他,就連死靈魔眼也看不到他,可是這不能保證陰影也不會發覺他的存在。

  就像老天爺要懲罰星狩似的,陰影搜敵根本不是靠視覺,它或許能感受到光線,可是也僅限於明暗。

  就視力而言,陰影幾乎是個超級大近視,它主要是靠空氣的流動、溫度的變化、以及聲音搜敵,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只有「激烈的情緒與慾望」才是最能引誘陰影的要件,因此,隱形根本無濟於事。

  艾凡娜他們碰上陰影,活生生的血肉會引起它們攻擊的慾望,卻不會將遠方的陰影吸引過來,可是星狩想要取得黑蔘的強烈意願,卻形成了慾望的渦流,把谷內的陰影往他那邊拉去。

  碰上大量的陰影,他還以為高等隱身術可以為他提供隱蔽,豈知在陰濕寒冷的谷內深處,他站在那,就如同在黑夜旺盛燃燒的火炬,吸引著眾多的陰影。

  當星狩發現陰影以他為目標時,已經來不及躲避,他被包圍了。

  即使如此,星狩依然不肯放棄,口中不停地念出魔法飛彈的咒語,打出一發又一發的紅色的魔力飛彈。

  陰影被打散了,成為黑泥一般的物質在地上蠕動,很快地又聚合成形。

  星狩邊打邊逃,情況越來越危急,個人的精神力量終究是有限,最後星狩只好為秘銀打造的寶劍附上魔法的力量,展開短兵相接的搏鬥。

  劍將不具實體的陰影砍成了兩半,可是也由劍柄那傳回陰影特有的寒冷。

  在劍揮過陰影時好似傳來了些甚麼,像是尖叫的聲音,由陰影那直接傳入星狩心中,他彷彿看到了一些畫面。可悲的、淒慘的黑白畫面,直接傾入他的腦中。

  漸漸的,星狩的手腳被凍得不靈活了,腦袋也被不明的畫面與可怕的叫聲不停衝擊,變得不靈活,種種無助的情緒、悲傷的情緒佔據他的大腦,塞入好幾人份的情緒讓大腦的運作超出負荷。

  最後他倚劍而立,再也無法抵抗。

  陰影一擁而上,貪婪地奪取他的生命,以冰冷換取他的體溫。

  星狩無力地倒下了,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大腦因為陰影的負面情緒變得一片混亂。

  「對不起……星熙……」到頭來,星狩所惦記的只有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盡力守護的弟弟。

  生命的溫暖由星狩身上流失,感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永無止境的黑暗包圍,看不到、聽不見,除了陰影在他身上掠奪的冰冷外,甚麼都不見了……

  突然間,有種溫暖的光明出現在他前面。

  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到,溫暖、柔和卻又帶點悲傷。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是一個銀白色發散珍珠光芒的身影,優美高雅的四肢,頭上頂著長角。

  一個虛幻又真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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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四章 夢境之二

  母親的頭髮永遠是柔順秀麗,金色的,柔柔亮亮披到肩膀。

  喜歡坐在她的膝上,讓手指滑過媽媽那金色的秀髮,最喜歡用指尖撥動她的頭髮,以指頭卷弄髮梢。

  媽媽的笑容總能讓人安心,倚著她溫暖柔軟的身軀把玩她的長髮,坐在母親的懷抱裡,就同等於沐浴在溫暖的親情之中。

  「不可以喔,媽媽的頭髮會被你弄亂的。」

  她每次都這麼說,可是卻不曾生氣過。

  自從家裡多了一個人,能夠佔據母的懷抱的機會變少了。

  看著她的肚子慢慢地隆起,直到有一天看到父親神色緊張,在房外焦慮地走動,還把我趕回房間。

  還記得那一夜在睡夢中聽見了小孩子的哭聲,還有父親的歡呼。第二天,媽媽的肚子神奇地消下去了,可是卻不被允許靠近。

  好幾天沒看到媽媽,真的好擔心,於是趁著爸爸出門的時候溜進房間。媽媽睡得好沉,金色的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彷彿變得越加亮麗。

  忍不住輕輕撫過美麗的秀髮,輕巧小心地讓手掌順過滑溜的長髮,小小的動作卻讓媽媽醒來。

  「你怎麼跑進來了?」媽媽的雙眼好溫柔,好懷念的感覺,心中一陣激動就忍不住撲到她身上。

  「乖……這幾天辛苦你了,寂寞嗎?」

  「不會!才不會呢!」

  「嗯……乖。」媽媽抱起我,就如以往將我放到她的大腿上。

  「幾天不見,狩兒又壯了。」

  「媽咪是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才不是呢,媽媽是幫你生了一個弟弟。星狩現在是哥哥了!跟以前不一樣,要更聽話、更懂事才可以喔。」

  「弟弟?我不就是弟弟嗎?」

  媽媽抱起了我,將我帶到床邊的小木籃。

  「從今天起,你就是哥哥了,來跟你的弟弟打聲招呼。」

  在籃子裡的是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紅通通,裹在襁褓中的一張小臉。

  他的眼睛是閉著的,頭上幾乎是光禿禿的,只有稀疏的幾根頭髮。這就是弟弟?他的樣子好醜喔。

  「來,跟弟弟打聲招呼,你以後要幫媽咪照顧他唷。」

  這麼醜的小傢伙?要我跟他做朋友嗎?媽媽有時也會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嘛!不過他的頭髮好軟,跟媽媽的完全不一樣,可是摸起來也滿舒服的。

  弟弟的眼睛突然張開,嘴巴也跟著大開,毫無理由的就開始大哭!哇,怎麼會這樣,怎麼辦,好吵,好煩人的小傢伙!這麼小的小人怎麼能夠哭得這麼大聲。

  「哎呀,一定是餓了。狩兒,你幫媽媽看一下弟弟,我去去就來。」

  甚麼!這要怎麼辦?要怎麼才能叫他不要哭吶?

  「喂!爸爸說過男孩子不能隨便哭的!你懂嗎?要當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收起眼淚,把嘴巴閉上。」

  可惡,他根本不聽我的話,還是一直哭嘛,真是討人厭的小東西。

  「不要哭了,羞羞臉喔……咦?你為甚麼要咬我的手指?幹什麼?」

  咦?不哭了?可是我的食指也被他吸到嘴巴裡。怎麼會這樣?好討厭喔,他怎麼這樣咬人……不對,沒牙齒耶,好像不能算是咬人。

  看他滿足的臉,雖然手指借給了他,卻有一種被需要的感覺。這個小傢伙把我的手指當成甚麼了?看你呆呆、笨笨的,手指就先借你好了,就暫且先聽媽咪的話,當你的哥哥好了,不過以後可別在我耳邊大聲地哭了……

  門再次被打開,轉過身,我興奮地說:「媽咪!妳看弟弟不哭……咦?」

  獨角獸?這裡是?

  一轉身,屋子消息不見,換成一望無際的青翠綠地。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

  (可憐的人類,藏在你心中的溫暖有必要刻意去遺忘嗎?)

  可惡!獨角獸你在窺視我的過去嗎?是你讓我回想起這些遙遠不實際的過去嗎?不要在我心中說話,滾出我的心靈!

  (不就是你把我召喚出來的?是你希望獲救的心願把我叫出來的。)

  囉唆!就算你是獨角獸,我也不會原諒你的入侵,反正已經殺過一隻了,也不差第二隻。

  (是甚麼讓你狠下心殘害我的同胞?又是甚麼驅使你不顧危險來到這裡?)

  要你管,你乖乖地在原野上吃你的草,照顧你的森林,我的事犯不著你擔心!

  (原來如此,果真是同胞的力量讓你把我叫出來。可是我不能看著我同胞的靈魂繼續痛苦,我必須解放它才行。)

  你這是甚麼意思?

  啊!這……在冰芒高原取得的獨角獸之角竟然鑽出來,並且冒出了星星般的光點。

  獨角獸之角自己跑了!

  它的身形漸漸浮現,那頭獨角獸怎麼又活過來了?高雅的姿態,充滿力量的肢體,勻稱的肌肉,獨角獸美麗的姿態,再一次烙印在心中。

  它就這麼奔向天際,好美的景致……不對!獨角獸,看你幹了什麼好事,這下子要我怎麼交差!這可是你逼我折斷你頭上的角,別怪我殘忍無情!

  (魔法師……你可得到想要的東西,但是你必須贖罪才行。)

  少來了,我何罪之有!你這是甚麼眼神。我才沒錯!

  (你知道自己該怎麼贖罪的。)

  才怪,我才不需要贖罪!現在該做的就是折下你的角,可惡,別逃!

  你這傢伙用了甚麼魔法,怎麼會無法靠近?

  (是你自己在遠離我。是你內心真正的想法使你無法靠近……可憐的魔法師!)

  可惡的笨馬,沒用的獨角獸,快給我滾過來!別在那裝神秘,我才不吃你這一套。

  (可憐的星狩,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只要你承認自己的過錯,贖罪吧……)

  喂!你哭甚麼?不過是死了一個同伴,有甚麼好哭的!

  (可憐的小男孩……)

  甚麼,不是為同伴而哭泣,而是為我、我……混帳你、你、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笨馬!沒用的獨角獸!

  (繼續睡吧,小男孩……可憐的小男孩,我會給你指引的……可憐的小男孩……)

  我才不是甚麼可憐的小男孩!也不用你的指引,我……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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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五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六

  迷霧漫漫,似煙霞。

  在這終年濃霧不止的山谷內,星狩躺在地上,頭枕玉膝。

  茫然然地他眼皮微睜,頭好重,暈沉沉的,好像有甚麼壓著腦袋,身體懶洋洋地,體內覺得在燒似的,像是連續跑了三天三夜那樣的疲憊。外面卻是冰冷的,帶著水露的微風就像清晨吹來的冷風,帶著一絲絲夜裡的寒意。

  他覺得好像作了一場夢,夢到許多事,家園被毀、長大成為魔法師、為了自己不停傷害別人,甚至還殺害了一頭神聖的獨角獸……不過他現在已經醒了。

  瞇著的眼睛仰望上空,模糊的臉龐好似帶著光輝。金色的長髮讓星狩感到非常懷念,他習慣性地舉起手讓指尖間入髮絲之間,再順著髮絲輕柔地滑下。

  「媽咪……」聲音在他的喉間轉著。

  「你醒啦……」年輕的女子聲,卻不是星狩思念的聲音。

  可是這種感覺卻非常相似,這是他渴望的親情,是他想要,卻不是他現在所能擁有的。

  這一瞬間,星狩迷惑了。他眨眨眼,視線漸漸清晰,一張關心的臉孔,殷切地望著他。

  「太好了,你總算醒了。」

  「唔……」星狩的記憶還是一片混亂,不過這張臉他還有印象——火之法皇的牧師,艾凡娜。

  「備前說要是你再不醒過來,很可能就不會醒了,法皇庇佑,總算沒事。」

  「我……這是……」星狩對現在的情況完全無法掌握,他掙扎地想要爬起來,看清自己所處的狀況。

  仰臥著,他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見不著屋頂,也看不到天空,好像處於迷幻的玄境之中。

  艾凡娜卻阻止了他,溫柔地說:「你先休息一會,別急著站起來。」

  不用她說,星狩也發覺自己的四肢好重,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別說要站起來,連撐起身子都很困難。

  沒辦法之中,星狩只能轉動頸子,有限度地看看左右。

  右邊望去,一身白灰色盔甲的人蹲坐在地上,倚著闊劍低著頭,像是在休息。自己的身體是躺在壓平的草地上,左右的雜草擋住視線,讓他沒辦法看得遠,不過濃濃的霧氣也讓他看不了多遠。

  星狩不只是躺著而已,還由指端開始動作,讓身體漸漸活動,恢復活力。

  他看到艾凡娜好像在一旁忙著,不知道在做甚麼。

  腦袋已經漸漸清楚了,只是仍舊分不清楚哪些是夢,哪些是真實,手伸向懷間,藏在裡頭的獨角獸之角已經消失不見。

  「難道那個不是夢嗎?」

  這裡應該還是陰影谷吧……可是怎麼會跟艾凡娜在一起,還記得被一大群陰影圍攻,生命幾乎被它們奪走,想到那時危急的情況,星狩不由得打個冷顫。

  回想著夢境,頭又覺得好重,一下子許多記憶全釋放出來,壓得腦神經難以負荷。

  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甚麼,在獨角獸窺視他的記憶時,獨角獸的記憶也不設防地流入腦中,也許是大量的情感擠入腦中,在他的心靈中釋放,對他造成了嚴重的負擔。可是這也讓他明白了關於陰影的真象,還有獨角獸要他做的事情。

  「要我贖罪嗎?是要我為自己贖罪,還是幫你贖罪呢?可悲的獨角獸,你有甚麼資格同情我……」

  「來,吃點東西。你一定餓了。」艾凡娜端來淺碗。雖然只是玉米粉,加水攪和一下成了糊狀的食物,卻是適合星狩現在狀況的食物。

  女牧師笨手笨腳的把星狩扶起,無力的魔法師靠著艾凡娜的身體。

  「來,啊……張開嘴巴。」

  星狩順從地含住湯匙,糊糊軟軟的玉米糊溫度適中,入口即化,一下子玉米的精華就滑過他的食道進入胃中,很快地讓他吸收。

  「乖,再來一口……」艾凡娜像是在喂小朋友似地,半哄半鼓勵地要星狩多吃一點。

  溫暖的感覺由女牧師身上傳過來,她就像是在這片冰冷山谷中唯一的火炬,這時的她散發著女性獨有的光輝,如同母親的寬容包覆著星狩,將一切都寬容了。

  在這邊,星狩感覺不到半分的邪氣,就像在碧西雅已毀滅的家鄉一樣,安詳和諧,一切都很美好的樣子。

  星狩覺得很舒坦,卻也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就好像他不是屬於這裡。溫暖的陽光雖然美好,但是他卻屬於黑暗。

  或許他就像谷內的陰影一樣,冀望光亮,卻不容於光明。

  突然間,星狩覺得好諷刺。

  傷害拉克希米的人,卻加入要拯救她性命的隊伍。被他拋棄成為誘餌的人,現在卻抱著他,好心地為他服務。

  艾凡娜出自真誠的關照,只讓星狩覺得這一切都好虛假,不切實際。

  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有被這名他打從心裡瞧不起的牧師救助的一天,像她這樣的人,應該成為耶佛大陸的祭品才對。

  會為了別人無條件地冒險犯難,除了一顆好心甚麼也沒有的人,怎麼能夠在耶佛大陸上活下來?甚至還救了他這個在這種地方打滾多年的人?

  除了覺得虛假不真切,他還能覺得怎樣。

  一碗玉米糊很快地被星狩吃完。

  艾凡娜放下他,讓他躺回草地時,星狩卻有種可惜的心緒在心房中散開,好像一下子離開了溫暖的火焰,回到冷冰無情的空間中。

  可是他應該早就屬於冷冰的黑暗,不再對溫暖的人心有任何眷戀才是,但在那一瞬間,艾凡娜的離開,卻在他的心中激起小小的波瀾。有如平靜的湖水中投下小石,讓這水不再靜如鏡面。

  吃完了東西,體力奇跡似的恢復,好像是艾凡娜的關注之情加速了養分的吸收,星狩已可以坐起來了。

  他再次確認自己的處境。陽光照不進來的陰暗,陰寒冰冷的感覺,還有揮之不去的霧氣,這裡確確實實是在陰影谷內。

  可是星狩卻又不明白,這裡是陰影谷,但又不大一樣。如果是陰影谷,霧氣應該更濃一點,冰冷陰濕的程度也還不夠,更缺少四處漫遊尋求生靈、渴望溫暖與人心的陰影。

  如果這裡是陰影谷裡頭,該有的邪惡與黑暗跑哪去了?

  正當星狩疑惑不解時,身後傳來開朗的呼喚聲。

  「你復原啦,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完蛋了呢!」

  備前抱著不少像是蕃薯、山藥之類的可食用植物,全身上下沾滿的泥土,就連頭髮上也掛著些許的泥巴,語氣雖是開朗,卻掩不住臉上的疲倦。

  備前將食物放下,說道:「艾凡娜小姐,你看我的收穫不少呢!想不到這種地方還暗藏如此豐盛的天然資源,不過把它們弄熟的工作要麻煩你了。」備前接著就盤坐在那小堆食物之前,取出小刀開始削皮。

  他回來呼喊的聲音,也驚醒了休息中的聖騎士思沃德,這名高貴的騎士二話不說,也加入處理食物的行列,只不過他用的還是那把闊劍。備前是拿小刀在削皮,思沃德卻是把闊劍往地上一插,將食材往劍刃那削。

  「太好了!我還以為午餐又要吃乾糧了呢。」

  聽到艾凡娜的歡呼,星狩才問道:「午餐?我以為我睡了很久了。」

  備前笑道:「是很久了,快一天一夜了。」

  星狩問:「這麼久?那麼你們怎麼會……這裡還是在陰影谷內嗎?」

  「是的,我們還被困在陰影谷內,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大家……」艾凡娜既擔憂又自責地說。

  備前道:「沒這回事,要不是你施展了聖域術,咱們全活不了。誰會知道入口那會有一大群陰影,衝不出去可不能怪你,而我們要是衝出去了,那麼星狩恐怕就要死在這裡了,只要大伙還活著,總會有辦法的。」

  思沃德也說:「一定會有辦法的,羅特小姐,您現在已經能呼喚法皇降福施展聖域術,有法皇的指引,一定能帶我們出谷的。」

  備前也開玩笑地說:「是啊,是啊,這可是最高等的神跡,而且還是你帶著我們避開陰影找到星狩,或許你們兩人之間綁著看不見的絲細。」

  「沒這回事!」艾凡娜顯得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然後,艾凡娜又以感性的口吻讚歎道:「難道你們沒看見為我們引路的獨角獸嗎?是它替我們驅走陰影,開闢安全的道路,也是它守護著星狩等著我們的到來;依我的能力,想要施展聖域術還力有未逮,一定是獨角獸將力量借給我,讓我能成功的施展這項神跡。」

  「獨角獸?」思沃德露出疑問的神色。

  「艾凡娜小姐,你是不是累壞了?」備前關心地說道:「我沒看到甚麼獨角獸,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那種神聖的生物,就算有好了,它也是女神羅拉娜的使者,跟火之法皇有何關係?」

  「我明明看到啦!思沃德,你也看到了對吧?」

  聖騎士一臉歉然地說:「很抱歉,羅特小姐。」

  艾凡娜喊道:「這怎麼可能!它那高貴的身影、優雅的姿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我絕不相信那是我個人的錯覺,以人的妄想,怎麼可能創造出那麼美麗高貴的形體,它一定存在的。」

  頓了一下,艾凡娜對著星狩問道:「你也看見了吧?一隻活生生美麗的獨角獸!它在這守護著你,沒讓你被陰影傷害,你一定也看見它了,對不對!」

  「我?」星狩語氣冷淡地說:「活生生的獨角獸嗎?不,我沒見到活生生的獨角獸,如果是亡靈也許看到了一兩隻。」

  「玷污神明的罪人!」艾凡娜氣極的罵道:「你這是甚麼態度!沒看到就算了,有必要說這種話嗎?」

  星狩瞄了她一眼,看到艾凡娜生氣的模樣,就像一團火在燒似的,這股熱力似乎驅走陰影谷內的寒冷,讓他覺得好過多了。

  她的怒氣也讓星狩的腦袋冷靜多了,艾凡娜的模樣就像個鏡子,告訴星狩,生氣只會讓人的思考出現漏洞,有此為鑒,就更該讓頭腦保持縝密的思考。

  另一方面星狩也覺得很有趣,像她這樣能夠支配強大神力的人,怎麼還會把自己的情感如此坦率地表達出來呢?將高興、快樂、生氣、憤怒都赤祼祼地展現在別人面前,不等同於暴露自己的弱點嗎?

  一逗弄她就展現出多變的表情,操控別人的情緒,讓他重拾掌握大局的感覺,嘴唇也就揚出小小的弧度。

  「你還有心情爭論這種事啊,真是愛作夢的小女孩!有力氣,不如想想離開這裡的辦法,我們不可能靠著你的聖域術一直窩在這個地方,況且,肥油旅館還有人等著你回去救命。」

  星狩說的沒錯,可是再有道理的話,由他說出來就完全變了調——至少艾凡娜是這麼覺得。

  她覺得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令人討厭的男子存在。

  本來以為星狩為了其他人才故意深入陰影谷,將陰影引開,讓他們有機會逃出生天,雖然艾凡娜他們最後還是逃脫失敗,轉向谷內移動,結果又救了星狩,可是對於星狩這種自我犧牲的情操,也相當欣賞,也因此,艾凡娜才會特別照顧他,為他擔心。

  找到他的時候,艾凡娜看見獨角獸正守護著他,只有善良聖潔之人,才能獲得獨角獸的喜愛。

  見到那一幕,艾凡娜大受感動,世上竟然能有人受到獨角獸的偏愛與眷顧,這名男子一定有著高尚的節操,只是她沒有發現罷了。

  那時他已經快不行了,如果沒有獨角獸的守護,他恐怕早就沒命,那頭獨角獸在艾凡娜他們來到時雖然就馬上消失,可是她清楚地聽到獨角獸的提示——聖域術。

  因為這獨角獸的提示,艾凡娜才會施展這個她過去不曾使用過的神跡,星狩受到如此的恩惠,竟然還拿獨角獸跟亡靈來相比,這個人簡直比惡魔還不如!

  現在艾凡娜覺得這種人絕不可能擁有甚麼情操,獨角獸怎麼會保護他呢?一定是獨角獸擁有一顆寬容的慈悲心,連星狩這種人也不忍心見他被陰影殺害,一定是這樣的,不然還能有甚麼合理的解釋。

  備前發現這兩個人還真的完全合不來,千萬不能讓他們繼續對話。情況已經夠糟了,要是同伴間還是吵個不停,還有何希望可言,於是他趕緊說道:「星狩說的也沒錯啦,我們是該想辦法離開這裡。

  「不如我們再闖一次,這次由我跟思沃德兩人顧守前後,就由魔法來開路,艾凡娜則召喚聖力弱化陰影,運氣好的話,我們可以在星狩魔力用盡前逃出這裡。」

  「似乎只能這樣。」思沃德也贊同這個提議。

  「可是……」艾凡娜面有難色。

  「怎麼了?」

  她取出藥草攤在同伴前面,才摘取一天的藥草已經枯萎泛黃了。

  「似乎是受到陰影的傷害,這株藥草已經不能用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已經盡力了,情況不允許我們繼續尋找藥草。」備前道。

  「可是,不能再想想辦法嗎?」艾凡娜很不甘願的樣子。

  「神術的範圍外又聚集了大量的陰影,除非我們運氣夠好,就在聖域術的範圍內找到藥草,不然也只能放棄了。」備前無奈地說。

  「我們都來到這裡了,難道要空手而回嗎?回到旅館,我怎麼面對拉克希米?要我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她被惡魔的毒氣侵蝕而死。」

  備前勸道:「救人者要先有命才能救人,不然只是枉送性命。我也想救她啊,可是不能為了救她賠上更多的生命,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失敗了,請你務必接受這個事實。」

  「思沃德,你認為呢?」

  聖騎士回答:「我尊重羅特小姐的意願,但是也請您不要忘了,您還有重要的使命。」

  艾凡娜悲傷忍痛地說:「我明白了,等星狩體力恢復,我們就出發。」

  「哈。」星狩卻發出冷笑。

  「你有甚麼意見嗎,魔法師?」艾凡娜語氣不善地說。

  「沒甚麼,我只是覺得很好笑罷了。」

  「有甚麼好笑!看到我們失敗,你很高興是吧?你這個人還有沒有同情心?你的心中還有沒有所謂的人性與慈愛?只看到利益的自私鬼!你想笑是吧,那你就大聲笑啊,總有一天你會遭到天譴的!」

  艾凡娜要不是看他身體還很虛弱,恐怕早就一拳打過去了,光痛罵一頓,實在不足以洩心中的悔恨與不滿。

  「可惡!」艾凡娜用力地痛擊土地,手破皮了,她為自己能力不足而自責,對無法解救拉克希米而悲傷。

  「我在笑你的虛偽啊,明明就還有辦法卻要放棄。」星狩冷冷地說。

  「你還能有甚麼辦法!別騙人了,還想消遣我們嗎?」艾凡娜氣得就要揮拳相向,那流著血、沾上黑沙土的拳頭,再也忍不住。

  「請您愛護自己的身體,羅特小姐。」忠心的騎士抓住艾凡娜的手臂,阻止了她。

  「放開我,我非要教訓一下這個狂徒!」艾凡娜氣極地吼著。

  「羅特小姐!」聖騎士嚴肅地規勸道:「對同伴揮拳不是火之法皇的教誨,請您不要做出這種不義之舉。」

  「可惡!」女牧師憤恨地甩開聖騎士的手,惡狠狠地瞪著星狩。

  備前露出頭痛的神情說道:「我說星狩啊,捉弄人也要有個限度啊。我們還要通力合作,殺出重圍呢!你應該知道合作的要訣吧?鬧得不愉快的話,會影響合作的功效的。」

  星狩卻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衝出去?希望太渺茫,不如把邪惡的源頭去除,不但可以安全地離開這裡,也能放心地尋找救人的藥物。」

  「喔?你知道些甚麼嗎?」備前睜大眼睛。

  「備前,別聽他瞎說了。要是能除去這裡邪惡的惡源,入谷前他怎麼不說!」艾凡娜怒氣未消地說。

  星狩坦然道:「那是因為那時還不知道。」

  「可笑!這回又怎能知道了。」

  「是陰影告訴我的。」星狩道。

  「要說謊也編得精采一點,這種話誰信!」

  星狩不理會艾凡娜,自顧地說:「思沃德、備前,你們跟陰影短兵相接應該很清楚吧,碰觸到它們時,陰影那可怕的情感、冰冷的氣息、還有一些混亂的畫面,都會流入心中。」

  「嗯。」

  星狩繼續說道:「受到眾多陰影的攻擊,我才知道它們的真面目,也明白是甚麼把它們留在這裡。」

  備前稱道:「這就是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星狩將獨角獸告訴他的事情,和陰影在攻擊同時透露出來的訊息,加上他自己的研判整理出頭緒,緩緩說道:「這些陰影不是死靈,也不是任何的生命體,不過是被綁住的意念,是人類的希望,嗯,或許說是慾望,還有種種的情緒所凝結而成的意念!」

  「人的邪惡意念嗎?難怪我這把劍在砍它們的時候,會發出哀嚎。」備前若有所思地說。

  「不,不能說是邪惡的意念,慾望與各種情緒本身是沒有善惡的區別的,只是羈絆這些意念的源頭是邪惡的力量,所以這些陰影既是邪惡的,也不是邪惡的。這也使得神聖的力量雖能驅散它們,卻無法解放它們。不過只要將這裡的詛咒解除,拘束這些意念的力量就會消失,陰影也就會跟著消散。」

  「備前先生,你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吧?」艾凡娜道。

  備前道:「我相信,星狩沒有理由說謊,而且我的劍也告訴我,他對陰影的解釋沒有錯誤。」

  「你的劍?」思沃德問道:「這把是擁有自我意識的魔法劍嗎?」

  備前搖搖頭苦澀地說:「它是把英靈劍。」

  「英靈劍!」思沃德長呼了一口氣。

  「英靈劍……原來你還背負著如此沉重的東西。」艾凡娜亦露出驚訝的神情。

  備前很明顯地不想多談自己的事,開朗地笑道:「這沒甚麼啦,只是肩負起前人的遺志罷了,倒是現在的問題比較重要。星狩,你說我們怎麼解除此地的詛咒?」

  「再往谷內走,到達悲劇的根源地,把源頭清除、將邪惡的怨念淨化即可。」星狩回答。

  「就這樣?」艾凡娜問。

  「是的,陰影谷的最裡頭將不會有陰影擋道,不過會有一個比陰影更危險的東西等著我們。只要能淨化那個東西,我們就能得救。」

  艾凡娜似乎無法信任星狩,再次問道:「你為甚麼要提供這個方案,這次又為了甚麼利益?」

  星狩自嘲道:「利益?你說的沒錯。我自己的性命,這夠有價值了吧?我只是選擇存活下去的最佳道路罷了。」

  艾凡娜道:「好吧,為了拉克希米就信你一次,你就休息一下,等我們把這些東西煮好,補充體力後就出發。」

  星狩喃喃道:「最佳的道路嗎?獨角獸,這下子你可滿意了,我可不是為誰在贖罪……你根本沒讓我有選擇的機會。最佳的道路……哼,根本是唯一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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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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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七

  走出聖域術保護的範圍,就像走在掛滿無數白紗布幔的迷宮中。

  濃霧構築而成的迷霧揮之不去,環繞在星狩一行人身旁。在這裡一切好像都靜止了,沒有蟲鳴、鳥叫,感受不到陽光偏移,在這死寂的地方,卻又可以看到無數的人影走來走去,漫無目的,只在陰影谷中徘徊。

  谷內安靜無聲,連穿過雜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都變得非常刺耳。

  在這種地方,耳邊卻又能聽到人的耳語。風吹過陰影,把它的心緒與意念帶過來,化為心靈的聲音,直接穿入人心,慾望的聲音就直接響在心中。

  簡單的慾望,希望中午能吃一餐好的,希望今年的玉米田能有好收成,期待與情人的相會,希望在遊戲中獲勝的聲音,期待獲得疼愛的心情……簡單平凡的,卻又是人人都可能冀求的心願,無數的慾望流入心中。

  走在濃霧中,卻像是走在心情的迷霧。

  星狩他們辛苦地繞過無數的慾望,逃過陰影的糾纏,一步一步走向谷內的最深處。

  他們忍不住地發出冷顫,不是氣溫的寒冷,而是另一種冰冷的氣息,這些是無數陰影特有的寒氣。

  眾多的陰影,帶著無數冀求獲得實現的慾望,渴望得到血肉身軀去實踐,這種本能造成他們想奪取活生生的肉體,好完成心願。

  走過無數的陰影,就像通過無數的慾望,見到人類種種心情的具體面貌。

  星狩領路,其他人默默地躡踵而行,他好像在身上裝置了陰影的雷達,左曲右拐地前進,有如能夠透視濃霧般,帶領眾人避開一隻又一隻的陰影,好像這就是他的天賦。

  星狩其實是順著心裡頭的聲音在行動。

  當見到前方不遠處好像有陰影在晃動時,他卻直直地前進,就因為有個聲音告訴他必須往前走。前方明明就甚麼也沒有,卻要拐一圈地繞道而行,也是因為有個聲音要他那麼做。

  無形的聲音帶著星狩前進,星狩帶著眾人前行,他們不停地走著,越走耳邊的雜音就越多,空氣彷彿也變的更加冰冷,霧氣濃得像是待在水中。

  他們身旁的陰影變多了,有時甚至與冷影擦身而過,陰影谷深處的世界,好像是黑與白的世界。

  星狩一行人走在裡頭,就像是闖黑白世界的一行人,他們身上的顏色在白霧薄紗的遮掩下,好像也跟著變淡。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走出了濃霧。

  霧氣不是漸漸變淡而是消失,就像是通過一扇門那樣,門內是清爽的世界,門外是濕冷霧氣籠罩的另一個世界。

  一步之遙就分隔成兩個世界,來到陰影谷的中心反而沒有霧氣。

  霧氣像是巨大的白色布幔,從四周將這裡給包起來,又像是白色的高牆,不知是想阻擋裡面的東西跑出去,還是要阻止外面的東西跑進來……不論如何,此地給人的感覺,比待在許多陰影漫遊的霧氣中還要來得糟糕。

  這裡的土地沒長植物,光禿禿的泥土顯得毫無生氣,好像有種讓生命難受的輻射由土地散發出來,連堅韌的雜草都受不了而無法生長。

  這裡甚麼都沒有,要如何才能解除陰影谷的詛咒?要解咒,總該有個目標才行。

  這個地方看起來除了泥土外甚麼都沒有,可是感覺上卻是有「甚麼」東西存在著,星狩發現有強大的魔力在運作,艾凡娜與思沃德則也感到有股邪惡的氣息。

  備前更是抽出他的英靈劍,那把劍身黝黑、劍刃雪亮的英靈劍靈魂振動著,嗡嗡的響聲像是在警告眾人提高警覺。

  備前的神色顯得凝重,劍告訴他這裡非常危險,比起外面更加危險。

  這裡確實有甚麼存在。

  聖騎士與劍士向前跨去,握緊他們的兵刃,好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東西。

  思沃德在心中默禱著,闊劍發出淡淡的銀光。他呼喚聖力降臨,讓闊劍附加上神聖的力量。

  可是在這個地方,神聖的力量像是受到阻礙,這次劍上的光芒黯淡不少。原本如同黑夜中的月亮一樣顯眼的聖劍,現在它的光亮如同被雲層罩住,黯然失色。

  艾凡娜也念著火之法皇的禱文,向這位偉大的神明請求協力。

  火焰的力量降臨在眾人身上,火之守護替眾人驅退了寒意,可是艾凡娜卻皺眉了,火之法皇的聖力竟有衰退的現象,好像有股力量阻擋法皇的神力。她發現在眾人身上流轉的焰光,遠比平常還要衰弱。

  如果有東西跑出來還會好一點,這樣甚麼也沒出現,讓人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比甚麼都還要難受。

  星狩是帶眾人來到這裡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是甚麼存在於此。

  獨角獸進入他的心靈,窺視與探索他的記憶時,也開放它的記憶主動流入星狩心中。可是那時星狩甫遭陰影攻擊,精神處於最衰弱的狀況,關於這裡發生的事情,還有陰影存在的原因,都是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被獨角獸告知,他也只獲得模糊的印象。

  「魔法師!再來呢?」心情不佳的艾凡娜,連星狩的名字都不想叫,直接喊他為魔法師。

  星狩只能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再來要怎麼辦。

  在這種情況下,星狩習慣先觀察狀況,想辦法讓自己明瞭狀況再採取動作,他打算施用幾種探測的魔法,這也是魔法師標準的作業方式。他喜歡掌控全盤的狀況,讓一切事物在他的支配之下。

  不過另一位夥伴備前則是標準的冒險家,他喜歡採取主動,以行動快速打破僵局。備前喊道:「試試驅散邪惡的神跡,不論這裡有甚麼,一定是邪惡的力量。」

  所謂的「驅散邪惡」,是所有善良神祇的牧師都能運用的聖力。善良與邪惡只是相對性的力量,一般而言,「驅散邪惡」能夠驅逐弱小的不死生物,高等的牧師甚至還能直接趕跑弱小的惡魔。

  不同神祇對邪惡的定義也不大相同,「驅散邪惡」的效用,也跟著會產生很大的差距。

  以火之法皇而言,對於那些破壞生死秩序、時空秩序的生物,這位法律的守護神將給予其嚴重的打擊。

  所以不論是不死生物,還是越過界域來到人間的惡魔,都相當忌憚火之法皇的牧師,因為這名神祇給他在地面的代行者,在維持善良的秩序上,非常強大的力量。

  火之法皇驅散邪惡的神跡,有兩種運作方式。

  基礎的驅邪方式,就與其他神祇驅邪的方式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驅散的標的物。

  這個神跡是以施術者為中心,在一定區域內驅逐邪惡的力量,其效力與範圍,視施術者的能力而有顯著的差距,不過這只是能夠驅逐邪惡的力量,不能消滅任何東西,即使是最弱小的惡魔,只要有強烈的意願,還是能夠待在神跡範圍之內,只是會覺得很難過罷了。

  就好比尋常人討厭惡臭,看到污穢的東西會想要離開那樣,火之法皇的聖力也會發出某種無形的波動,讓邪惡的力量感到不適,逼迫它們離去。

  高階的驅散方式,則具有真正的毀滅性力量。火之法皇將會降下神聖的光火灼燒邪惡的事物,不過,這個神跡必須要有明確的目標來供施放才行。

  因為這裡就是邪惡的根源地,要把這裡的邪惡趕回它原來的地方,應當要施用神聖光火才對,不過此地空無一物,要對甚麼施用神聖光火?

  即使如此,艾凡娜還是召喚了火之法皇的聖力,這裡雖然空無一物,但是還有土地。

  不尋常的土地、毫無生物存在的土地,不就是充滿邪惡、生死的秩序異常的代表?

  艾凡娜召喚了神聖光火對土地放火。

  神聖光火不像火焰,倒像無數的小氣泡,泡沫般的無數光火灑到地上,焰紅色的泡沫與地面接觸後,就像火柴與汽油碰到一起,產生激烈的反應,火光大熾,一發不可收拾。

  神聖光火專燒邪惡的力量,火光泡沫在這裡產生激烈的作用,正代表這裡的土地下藏有極為邪惡的力量。

  火光的泡沫像是小型炸彈,碰到泥土後就激烈地炸開,噴出烈火灼燒土地,神聖的火焰在灼燒土地的同時,又產生新的火光泡沫,然後在這些泡沫碰到地面時再度爆開,形成一個無止盡的循環。

  燃燒反應之激烈遠超出艾凡娜想像,只要她持續祈禱,神聖光火就能夠不停燃燒,直到將邪惡的力量燒盡為止。

  火光在土地上燒著,並且不停移動,最後來到這塊光禿禿土地的中央。

  備前的英靈劍鳴叫得更大聲,神聖光火也燒得更加旺盛,空氣中傳來不尋常的氣氛,好像有甚麼事即將發生。

  火焰當中突然冒出東西來,像是黑霧,又似黑紗由土中鑽出!

  火之法皇的驅邪聖焰跟著鑽出來的黑影往上燃燒,形成紅與黑的強烈對比。黑影彙集越來越濃,並且成形。

  轉眼之間,像是人頭馬的黑色怪物,就出現在眾人前面。

  這只巨大的魔物沒有影子,或者說它本身就是以影子的方式存在。它就像外面的那些陰影一樣,只是更加的具體,它的形體強健剛美,讓人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神聖的光火還在燒著,這巨大的魔物似乎被這光火燒得暴怒了才跑出來,黑色的影子正被紅火的焰火燒著,形成一種極為怪異、難以形容的情形。

  它足有三米高。說是人馬的樣子,單純是指它的外貌具有人與馬的特徵,與人馬這種生物卻毫無交集。

  人馬下半身是馬,上半身是人,結合得非常完美,並不會讓人覺得怪異,可是這個魔物,下半身似馬又不是馬,馬腿沒有它的後腿纖細,線條也沒有它的柔和。

  它的前腳卻比馬腿難看多了,比馬腿粗,有著人樣的五根腳趾,也是七分像人三分像馬;上半身則是頂著人的形體,黑壓壓的臉孔卻又不似人形……如果人有那麼長的臉的話。

  而且最讓人可議的是,它的額頭上還長著一根長長犄角。

  這樣的怪物,實在叫人想不出它到底是甚麼生物的影子。

  它一出現,所有人都聽見了一聲怒吼。這個怒吼聲是直接傳至他們的心靈,不是透過耳朵聽見的。

  這個聲響帶著魔性的震撼力,直接敲擊他們的心靈,要是精神不夠強韌的人,在這個可怕的心靈衝擊之下,恐怕就會直接昏厥。幸好這群人都是心性堅定之人,才沒受到傷害,但是整個氣勢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艾凡娜身為火之法皇的高階牧師,在心靈上的鍛煉,自然歷經過相當嚴格的訓練,可是被這一震,禱文的念誦也受到影響,由於心靈上的失和,驅散邪惡的神聖光火跟著變弱。

  人馬黑影伸出手來,黑影再由地上冒出,形成一根三叉戟。

  這巨大的魔物就揮動黑色的三叉戟的影子,衝向艾凡娜。

  其他人很清楚它的用意,也明白法皇的火焰能給它帶來的傷害,所以它才把艾凡娜當成首要目標。

  守護艾凡娜的聖騎士思沃德高呼法皇之名,手上的闊劍聖光大熾。他高舉著闊劍,就像把太陽持在手上,無畏地第一個衝向巨大的魔物。

  人馬黑影根本不理會思沃德,當他不存在似的,如果它有眼睛的話,那麼它的眼睛現在恐怕只容得下艾凡娜一人。

  就像人馬黑影眼睛只剩下它的敵人艾凡娜一樣,思沃德心中也僅存保護艾凡娜的念頭。也是這種專一的精神令他變得無畏無懼,讓聖騎士變成最難對付的戰士,試想一個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隨時犧牲的人,還會怕甚麼,還有甚麼可以阻止他。

  思沃德跳了起來!奮不顧身地揮動散發聖光的闊劍。

  神聖的力量還有思沃德注入的信念,成就無堅不摧的力量,闊劍劈開人馬黑影的胸膛,刺入它的體內,那黑色的胸膛就像是影子被光線照過,瞬間消失不見,就這麼被聖騎士的神聖之劍給劈開了。

  可是由旁人看過來,思沃德與黑影交會卻是另一番景象。

  思沃德躍起揮劍,黑影絲毫不受影響,然後就把聖騎士給收納、吞沒,聖騎士便掉入了被劈開的空間。

  可是只是一瞬間的時間,被發出聖光的闊劍給劈開的它馬上又恢復了。這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就像是它故意在胸前張開嘴巴,把思沃德吞進去。

  看到這個怪異的情景,讓人不禁為思沃德捏了把冷汗,可是在下一刻,他又劇戲性地出現在地上。

  思沃德的一輪攻擊完全見不到效果,它的速度非但不減還變得更快,繼續衝向艾凡娜。

  這時星狩已經開始吟唱咒語,可是他的法術對這個魔物到底有沒有效,誰也不敢保證。於是備前也採取了行動。

  他那把帶有靈魂力量的英靈劍,正是少數可以斬斷意念與傷害靈體的武器。

  人馬黑影還是保持它的作風,對迎面而來的備前毫不理會,就好像世上除了艾凡娜之外沒人傷得了它,所以也沒必要理會其他的阻礙。

  不過,這次它錯了。

  未知魔物底細之前,備前的攻擊較為保守。他可不是大無畏的聖騎士,況且他身上穿的只是尋常的衣服,最多就是一件皮甲為他提供額外的防護力,不比思沃德那身被祝福過的全身鎧甲。

  可是相對的,備前的動作就比起思沃德靈活多了,畢竟兩人防具的重量相差十倍以上。

  想要阻止魔物衝向艾凡娜的意念是一樣的,不過備前的戰鬥方式,可就沒思沃德那麼奮不顧身。備前選擇靠近魔物時壓低身軀,英靈劍斬擊人馬黑影的小腿。

  備前的想法非常簡單,只要能阻止魔物前進即可,並不一定要在這一擊將它解決,只要能夠爭取到一絲絲時間,對付這種不像具有實體的怪物,星狩的魔法會比戰士的刀劍更有用。

  英靈劍成功地斬斷黑影的一條腿,可是它依然向前奔馳。

  在劍與黑影接觸時,冷冰的感覺衝上備前腦門,幾乎有那麼一秒的時間,備前被凍得無法思考,身體就僵在那裡,然後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怨恨的意念,強行占入他的心靈。

  還好備前與黑影前進的路線錯開了,不然整個人撞上去不知會有甚麼後果。

  艾凡娜之前施展的火之守護充分發揮作用,神聖的火焰力量阻擋了部分的怨氣,也快速地驅走冰冷之氣,這才讓備前能迅速恢復。

  只是在那一刻,他覺得好像有無數的冰塊硬塞入腦袋,把所有思緒全都凍結。

  它帶來的危害超過谷內的陰影,至少陰影傳來的意念與種種的慾望還是雜亂的,所帶來的只是各種卑微的、簡單的、平常的慾望。可是它不同,它只帶來純粹的怨恨與悲歎,讓人難以承受。

  與它擦身而過之後,備前感到恐懼,備前質疑自己,還有沒有那個勇氣再向它揮劍。

  這一刻,他看了一眼思沃德。

  這名被人馬黑影「吃進去再吞出來」的聖騎士,所受到的心靈衝擊,應該是備前的上百倍。儘管他身上穿著是火之法皇祝福過的騎士鎧甲,但是能擋下多少寒冷的氣息,能為他阻下多少可怕的怨念?這個魔物簡單的觸碰都能造成致命的心靈傷害,況且是整個人掉到它烏黑的身軀裡頭!

  可是思沃德現在卻又極力地嘗試要站起來,繼續他的使命,這已經證明思沃德是最高貴的聖騎士,能夠貫徹自己的使命,以信念來推動自己的身軀。

  只可惜,不論兩名戰士如何努力,都不能阻止人馬黑影,它依然衝向艾凡娜。

  艾凡娜有兩個選擇,放棄繼續施用驅除邪惡的神跡,閃避黑影的衝撞,另一個選擇,就是堅持到底。

  就現實情況來看,她根本沒有選擇,因為神聖的火光要把這巨大的邪思意志燒盡,絕非頃刻間的事情,而它已經來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七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八

  人馬黑影帶來沉重的壓迫感,艾凡娜知道自己該閃躲的,可是她卻發現身體好像不聽她的使喚。

  艾凡娜被魔物給震懾住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精神是很堅韌的,卻怎麼也想不到,在這種緊要關頭,心竟然會亂得動彈不得,口中依然念著火之法皇的禱文,讓神聖光火繼續旺盛地燃燒。

  她明明知道,這個時候光向法皇祈禱是沒用的,可是理智與身體的動作,卻無法一致。

  艾凡娜是法皇廳訓練出來的牧師,在精神層面的訓練不曾少過,只不過鍛煉的方向純粹是在信仰上的精神鍛煉,法皇廳讓牧師們透過學習冥思,加強與神祇精神對話,並讓他們身歷幻境來考驗信仰的堅定,在幻境中所處理的,多半是人世中人情與法理的複雜抉擇,讓法皇的牧師瞭解,將來他們在審判上可能會碰到的心理掙扎,還有難以兩全的情境。

  至於與可怕的怪物戰鬥,並不是法皇廳對牧師的訓練重點。戰鬥技藝當然會傳授給牧師們,但那只是些基本的技巧,畢竟法皇牧師主要的任務並非戰鬥,更別提要與可怕的魔物搏鬥了。

  艾凡娜畢竟是在西大陸的優渥家庭中長大的女孩子,突然面對這樣的危險,能夠知道自己該閃避已經算不錯了,更別提要讓自己動起來。可是人馬黑影的攻擊卻是快速而致命,不會給她第二次機會。

  黑色的巨影就像地獄的索魂死神,它高舉三叉戟就要刺穿艾凡娜。

  「可惡!動啊,我的雙腿!」艾凡娜在心中大聲吶喊。

  巨大的三叉戟由她身旁劃過,女牧師終於往旁邊跳開,避開黑色巨影的衝撞。

  人馬黑影身軀巨大動作卻是異常靈活,一擊不中迅速回身,三叉戟平持,馬上就要再次攻擊。看來這回,人馬黑影將橫掃三叉戟。

  長達三米的長柄兵器,橫掃的範圍極大,別說艾凡娜的動作還很僵硬,就算她能發揮平常的實力,也無法逃出三叉戟的攻擊範圍。

  艾凡娜身體雖然能動了,絕望的心情卻爬上心頭,根本沒有閃避的念頭。被黑影掃過,冰冷的寒意幾乎把她的身軀再次凍僵,而且最難受的,還是如同地獄般的尖叫不停在腦中響著,像是冰錐不停戳刺她的腦漿。

  人馬黑影抬起前肢,就要奔撞掃擊。

  轟!強烈的靈光由地下竄出,化為詭異的電流攀上人馬黑影巨大的身軀,由魔法構築成的強大力量像是鐵鏈,緊緊地捆鎖人馬。

  這個魔物實在強悍。被無數的魔法鎖鏈捆住,竟然還能揮動手臂,企圖用三叉戟進行攻擊。還好魔法的力量發揮效用,將揮到一半的手臂硬生生拉住,才讓黑影的三叉戟停在艾凡娜身前不遠處。

  艾凡娜不由得鬆了口氣。

  可是看到人馬黑影不停與束縛它的魔法鎖鏈搏鬥,冷汗又從她的髮際流下。

  它與魔法鎖鏈的爭鬥相當激烈,如同電流的鎖鏈,不停的由地下鑽出來,像是籐蔓般密集。可是它卻一再地拉扯、掙踢,讓人覺得那些雷電的形態的魔法鎖鏈,彷彿只是用紙張剪裁而成似的,艾凡娜不禁看呆了。

  「混蛋,笨女人還發甚麼呆!」

  「甚麼!」星狩的聲音有效地惹惱艾凡娜,同時也轉移她注意的焦點。

  「還杵在這裡幹嘛!你以為縛靈咒能制伏它多久!」星狩毫不客氣地罵人。

  艾凡娜被他這一罵,為了爭這口氣,說甚麼也要爬起來,靠自己的力量逃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了起來,走沒兩步身體又失去平衡跌倒了。

  「麻煩的女人!」

  星狩罵了一聲,就伸出手來。

  艾凡娜正要用手握住好借力爬起,哪裡知道這隻手臂根本不是要把她拉起來才伸出來的。星狩直接把手繞過艾凡娜的腰部,然後將人抱起。

  這個動作是不是算把人抱起來還有待商榷,因為星狩對待艾凡娜,就像是對待一件貨物一樣,用單手將她摟在腰間。

  「喂!你!快放開我!」艾凡娜大聲地抗議。

  「哇!你這個惡魔!」

  星狩快跑,根本不理會艾凡娜,跑到備前身邊,星狩將人直接丟下。

  「好痛!」艾凡娜叫道,「你這是甚麼意思!把我當成甚麼了!」

  星狩冷冷地說:「不就是要別人救援的麻煩嗎?」

  「甚麼!」

  「喂,星狩這傢伙是打哪來的?根本就是外面那些陰影的超級加強版嘛……」備前頭痛地說。

  「我不是說過了,這絕不是好應付的傢伙。你幫我爭取一點時間吧,我想使用大一點的魔法。」星狩道。

  備前發牢騷地說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方纔你也看到了,它根本不怕刀劍揮砍,我能做的最多只是在它前面晃來晃去,看能不能吸引它的注意力。」

  「你的劍不是能傷它嗎?雖然效力小點,可是要吸引它的注意力,應該是夠的。」

  「說得倒簡單,我砍它根本是傷敵一分自損九分。那傢伙就跟外面的陰影一樣,完全觸碰不得。你看我只不過用劍砍它一下,艾凡娜小姐施在我身上的神跡就已經耗盡,要是再被它摸到,我可要去找祖先談天了。」

  這確實是個麻煩。

  星狩望了一眼艾凡娜,希望她這位牧師能幫忙想個辦法。

  不過艾凡娜現在根本派不上用場,她根本被這場真正的生死搏鬥給嚇著了。要期待她能馬上反應過來為備前祈禱施展神跡,不啻緣木求魚一般。

  如果不能讓備前發揮戰力,那麼也別想解決人馬黑影。

  星狩不禁暗罵獨角獸,給他找了這個可怕的對手。

  「好吧,我在你身上施用魂甲術。」

  「魂甲術?」

  星狩迅速說明道:「是的,這是少數能抵抗意念攻擊的防護咒語,不過因為這個力量是來自死魂,所以法術解除時,提供保護力量的死魂會攝取你部分的生命做為報酬,體力較差的人,可能要躺上三天三夜。」

  艾凡娜聽到這話馬上阻止:「我反對!怎麼能用這麼邪惡的法術,竟然還跟死靈打交道。」

  「不然你來啊。」

  「這……」

  備前道:「快點施法吧,那傢伙快掙脫了!反正我常在跟鬼魂打交道,也不差這次。」

  艾凡娜在這時心中泛起了自我厭惡感。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星狩施展她所謂的邪惡魔法,卻甚麼也辦不到。為隊友提供保護力量、鼓舞人家的人,應該是她這位牧師才對,可是她卻甚麼也做不到。

  火之法皇提供許多有用的神跡讓他的信眾使用,為了讓他在地上的權杖擁有維護法律與秩序的力量,其中不乏強而有力的神跡。可是在這緊要關頭,艾凡娜卻不知道該運用甚麼力量才好。

  就像來這裡的途中,她唯一的功能就是扯後腿。

  驚動土龍的時候,她甚麼也沒做,害得思沃德為了保護她而受傷;遭到豺狼人伏襲時,她第一個被毒箭弄昏,靠著別人的保護才存活下來;現在還是一樣,面對人馬黑影時依然派不上用場,更可惡的是又被星狩給救了一次。

  她看著星狩取出一塊青天石還有返土玉,念起咒語。

  亡靈特有的幽暗靈光由返土玉散發出來,隨著魔力的作用,慘白色的模糊人影,由玉珮中飄出飛到備前身邊。

  緊接著青天石也跟著發光,然後化為青色夾帶少許金芒的光點,也飛向備前。

  魔法的光芒覆滿備前的身軀,那亡靈就纏上他的身體消失不見,魔法的光芒也跟著消失。

  看到這魔法的完成,艾凡娜的自我厭惡感變得更深,無論如何也不該借用亡靈的力量,可是她卻沒有能力阻止他們。

  「我一定要做些甚麼才行,不能再當絆腳石了!」艾凡娜這麼激勵自己。

  看到備前舉起英靈劍,再次面對人馬黑影,艾凡娜也開始念起禱文。

  「法律與秩序的守護者,請您引領您的僕人,給予我維護秩序的力量。偉大的制裁者,請賜予您卑微的僕人勇氣,面對一切的困難!在火焰的引導下,走向公平與正義的道路!」

  禱文帶來鼓舞士氣的神跡,頓時艾凡娜覺得力量與勇氣自體內湧現。

  她高舉聖錘,吶喊一聲,跟著備前的腳步也衝向前去。

  為了替星狩爭取時間,眾人使出渾身解數,英勇作戰。

  尤其是艾凡娜,像是為了證明她不是拖油瓶,更是特別勇敢無懼的奮力攻擊。可是星狩看到這個場面卻是默默地搖頭。

  「哼,那個牧師還是甚麼也搞不懂,難道她以為我是因為期待女人的力氣,才救她的嗎?」

  星狩說的沒錯,就算艾凡娜再怎麼奮不顧身面對人馬黑影,她所展現的,還是匹夫的血氣小勇。況且就算她能發揮超乎平常的實力來戰鬥,還是遠遜於受過嚴格訓練的聖騎士,也比不上動作靈活劍法高明的備前。

  她該做的是運用法皇賜予的聖力,來打擊邪惡的力量才對。

  四個人之中,沒有一個人能夠像艾凡娜那樣,使用強大的聖力,而對付人馬黑影最有效的,也是這種力量。

  可惜艾凡娜想要面對自己的恐懼,她以為跟這可怕的黑影面對面的作戰,就是挑戰心理障礙的唯一方法。她忽略了面對敵人需要勇氣,但冷靜地退開需要更大的勇氣。

  就像星狩,他也有能力揮劍。甚至在施用巨力術與加速術之後,星狩的戰鬥能力不見得會輸給思沃德,可是他選擇的是使用他的專長,以魔法來應戰。

  艾凡娜沒有想通,她只惦記著自己的失誤,她不想再遭星狩的嘲笑,所以積極地戰鬥。

  手緊緊握著聖錘,心中不停向火之法皇祈禱,神聖的火焰加護於身上。

  火之守護還有艾凡娜那股不認輸的心情,讓她成功阻擋人馬黑影的心靈攻擊。不過每次碰觸到黑影,即使有法皇的火之守護,還是難抵寒氣侵襲。艾凡娜只能不停的攻擊,使自己的身體一直動個不停。好像不這麼做,身體的血液就會被凍結。

  只是這巨大的黑影被聖錘敲過,看起來是黑影被消去一小塊,其實是黑影被聖力給推開,造成的影響最多就是組成人馬黑影的結構,出現小小的干擾,不消兩秒的時間,影子又恢復原狀。

  艾凡娜就像在掃地時不把垃圾清除,由東邊掃到西邊,又由西邊掃到東邊,永無止境,骯髒的東西永遠存在。

  跟這只黑影戰鬥,實在是備前有生以來最難受的戰鬥經驗,對手不具實體,像是在跟空氣戰鬥一樣。劍揮得太用力,也只是在白白浪費自己的體力。在戰鬥中,不停揮空是很難受的一件事,可是與這只魔物作戰,卻得體驗這種無力的感覺。

  劍士的作戰你來我往,兵刃與兵刃互相交會,從力量的衝擊,可以感受到劍的力量與生命,攻擊揮空不但白白消耗體力,而且容易造成精神上的焦躁。

  其實也不能說備前不停揮空。

  他的英靈劍有效地斬擊黑影,將它的手腳切斷,可惜卻沒有傳來切斷骨肉的感覺;黑影的手腕被斬斷,沒有掉到地上,卻像霧氣一樣地散開又融入黑影本體。而新的手腕會以極快的速度長出來,與舊的一模一樣,就如同未曾斷過般。

  跟這樣的怪物打架無力感之重,可想而知。

  幸好這不是永無止境的戰鬥,真正的殺招將由魔法師來進行。

  也許就是有這層關係,才讓備前有動力繼續和這個魔物戰鬥,要是明知道完全打不贏,備前早就找機會「轉進」到安全的地方了。畢竟向「不可能」挑戰而死,只是愚蠢不是勇敢。

  很可惜,在跟人馬黑影肉搏戰的三個人當中,就有兩個人不明白這個道理。

  思沃德是個聖騎士,本來就有義務成為他所守護之人的盾牌,大無畏地向這個黑影挑戰並不奇怪,他要退卻的話,反而不像是位高貴的聖騎士。

  不過思沃德的牧師大人卻成為他們三個人當中,最積極進攻的一位。備前甚至認為艾凡娜被某種東西附身,身上充滿狂熱。

  她好像在超支自己的力量,勉強自己不停的向黑影挑戰。

  為了成為艾凡娜的盾牌,思沃德應該是吃足了苦頭,三個人當中最慘的一位,肯定就是思沃德了。

  備前還有星狩施展的靈甲術,在一定時間內可以有效地阻斷黑影帶來的意念攻擊,再加上他的攻擊以干擾為主,他很清楚,這種怪物不是用刀劍砍一砍就能殺死的怪物,沒必要白白浪費力氣。

  可是艾凡娜就不一樣了,她像是非要用手上的聖錘砸死怪物似的,拚命地攻擊再攻擊。

  艾凡娜的攻擊雖然很猛烈,可惜卻很無力。

  黑影的反擊,則幾乎都落到思沃德身上。

  思沃德也有法皇的聖力保護,但是其保護的神力,卻遠比不上不停向火之法皇祈禱的艾凡娜。

  備前越看越不對勁,再這樣下去沒拖到星狩完成魔法,艾凡娜或是守護她的聖騎士很可能就先完蛋了。

  「艾凡娜小姐!請你退一退吧!」備前終於忍不住地提醒。

  很可惜這句話僅造成反效果,艾凡娜反而大受刺激,更加積極努力的進攻。

  「連備前都以為我只會帶來麻煩、施累別人嗎?」她以為劍士是這樣想的。

  為了證明自己是有用處的,她要在戰鬥中扳回一城,用實力來證明,即使在耶佛大陸,她依然是有用的人。

  「天哪!我們的牧師還真的以為,有法皇的保護就能水火不侵嗎?」備前不禁地搖頭歎氣。

  就連像備前這樣嚴格鍛煉過的人,沾上黑影的寒氣都非常難受,像艾凡娜這樣的女孩怎麼受得了?火之守護的效力也有它的極限。

  「思沃德,叫艾凡娜退下吧!這樣下去太危險了!」備前再度提醒。

  聖騎士卻沒有回應,或者說,思沃德根本沒有餘力回話了。

  當備前看到思沃德的臉孔時,他著實地嚇了一大跳。這名聖騎士的臉已經全無血色,嘴唇已經變成紫色的了,感覺上,他的眉毛與鬍鬚都已結上一層冰霜。

  再仔細一瞧,聖騎士的鎧甲散發著白茫茫的皓光,神聖的光芒顯得朧朦不清,像是透過油紙的燈火那樣,思沃德身上的鎧甲也結上一層薄冰。

  這名聖騎士真的很不簡單,在這種狀況之下還能英勇作戰。他的身體應該是被凍得動不了才對,可是信念支撐著他,依舊盡全力守護他立誓要保護的對象。

  人的信念真的比甚麼都還有力量,可是並非所有的情況都派得上用場。如果空有信念就能辦到想做的所有事情,那麼世上也許就沒有失敗這個名詞了。

  思沃德確實令人敬佩,可是現在的情況,他還能守護艾凡娜多久?

  備前靈巧地移動到艾凡娜身旁,見她又要衝到黑影的懷裡攻擊,再也忍不住了。

  手往她後衣襟抓去,將她拋出戰團。

  「你在幹什麼!」艾凡娜怒吼著。

  她馬上站起來,又準備衝向人馬黑影。

  備前避過黑影的三叉戟,抽空喊道:「艾凡娜!妳先把自己的位置搞清楚。」

  「你這是甚麼意思!難道你也看輕我嗎?難道你要我像個花瓶一樣,只在旁邊看你們努力?」

  「我不是看輕你,但是我要你在一旁看著就好!這樣也好過你帶來的傷害!」備前大聲地吼著。

  「你怎麼能這麼說!」她感到非常的傷心,原來她在備前眼裡,竟也只是個要人照顧的麻煩而已。

  「難道不是嗎?你看看思沃德,為了掩護你,成了甚麼樣子!該掩護其他人戰鬥的,不正該是你嗎?」

  備前的話重重地敲到艾凡娜心中。

  她先是呆住了,再看著思沃德,這位聖騎士的動作不再靈活,全身上下好像綁上了無數的鉛塊。他的臉上已經沒有表情,像個死人一樣,茫然然的戰鬥著。

  這時艾凡娜才想到在方纔的戰鬥中,一直是思沃德替她承受人馬黑影的攻擊,為她擔下一切痛苦,而她卻還自以為是的要向黑影挑戰好證明自己。

  「該掩護其他人戰鬥的不正該是你嗎?」

  「到底是你是牧師還是我是牧師?」

  「我可是位魔法師,別拿自己的專業問題來問別的領域的人,還是說你身上的聖袍只是穿好看的。」

  備前還有星狩的話,在這時全出現在她腦中。牧師就該有牧師的責任,她確實不該勉強自己投入戰鬥。

  現在艾凡娜才明白自己該扮演的角色。她已經給別人帶來太多麻煩了,希望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她高舉聖錘,誠心地祈禱呼喚法皇之名。

  神聖的力量降臨,火焰的守護力量接受艾凡娜的差遣,紅色的火光飛向思沃德,火之守護再次環繞聖騎士,為他驅走黑影的冰冷,將溫暖重新注入心中。

  現在,艾凡娜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該做的不是跟在戰士旁邊站到第一線,而是適時的給予協助才對,而且要對付這種邪惡無實體的魔物,她應該比魔法有用多了,火之法皇賜予的神跡中,有許多是專門用來對付這一類的魔物。

  她的神祇給予她許多優勢,自己卻不知活用,還像個沒腦袋的蠻人用錘子猛敲!

  艾凡娜感到必須要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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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八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九

  對付不死生物的魔法一直是星狩的弱項。幻術、心靈法術與死靈術,是星狩在魔法中較弱的三個項目。

  雖然說沒有一個魔法師能夠精通世上所有的魔法,但對各種魔法多少都該有所涉獵,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師。

  星狩在這三個項目較弱,並非是欠缺這三方面的資質,問題出在他的魔法老師奧森大師。

  奧森大師在這三個系統的魔法研究絕對不含糊,可是卻故意不傳授給他的弟子。也許是為了要控制他的弟子,透過心靈的魔法可以為他帶來極大的優勢。而幻術與心靈法術可以說是相輔相成的,兩者幾乎可以當成同一個派別,其中的差別只是著重的部分不一樣。所以奧森大師幾乎也不透露幻術的秘訣給他的弟子。

  至於死靈法術,好像是奧森大師真的沒有深入研究的樣子,至少很少看到奧森大師進行相關的實驗,況且這個派別的魔法相當危險,跟亡者打交道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也許是奧森真的對這類的法術沒興趣,也許是他的弟子中也沒人有這方面的天分,反正死靈法術並不被他重視就對了。

  奧森教給弟子關於死靈法術的部分,就僅止於如何抵抗它們,如何由死靈的糾纏中脫身,多半是些防禦的法術。

  光靠奧森傳授的魔法,根本不足以對付陰影谷的這只人馬黑影。

  這只人馬黑影很明顯是死靈的同類,至少也是死靈的遠親,由縛靈咒能對它產生作用就能證明。

  這個時候要是蝶凰在場就好了。

  雖然星狩不是挺喜歡這名同在奧森旗下學習的女法師,可是她是奧森的弟子中,唯一專攻幻術的一位。

  人馬黑影很明顯就是死靈與人的意念的合體,要對付它,應該要結合死靈法術與心靈法術,才能達到最佳效果。很可惜,這兩派法術正巧都是星狩的弱項。

  星狩明言要備前為他爭取時間,好讓他施展強大的魔法來對付黑影,還真的是說了大話。

  不過這不代表他說謊。

  也許星狩沒有專門用來對付黑影的強大法術,不過他可以同時運用多種魔法,達到相近的效果。只是這麼做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他在地上畫出許多不同的魔法陣,有最簡單基本的照明術,也有用來對付死靈的縛靈咒,也有焚燒亡靈力量的淨滅之火,以及安撫人心的定神咒。

  星狩的做法非常簡單,既然一個咒語不足以對付強大的敵人,那就增加法術的數量。就像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斷,可是十根筷子就不一樣了。

  單一的縛靈咒沒甚麼用,但是同時被三道縛靈咒捆綁,絕不是花三倍的時間就能掙脫。

  就算其他的法術對人馬黑影無效,至少能用縛靈咒將它困住,那麼該如何宰割它就能慢慢商量再決定。

  使用魔法陣來施展複數的魔法所耗用的準備時間,當然比直接施法更耗時。星狩可以在幾秒內念完縛靈咒,完成法術,可是要畫好魔法陣,讓魔法陣同時作用卻不是那麼簡單。他必須讓魔法陣連鎖反應,同時又要供給魔力給全部的魔法陣。

  不同的魔法在運作時又會有干涉作用,這時,星狩又要考慮到抵銷干涉反應的措施。這些都需要精密的計算。

  星狩根本沒有時間多做考慮,只能快速地將魔法陣畫出來,並且丟下提供魔力的材料與使法術運作的原料。

  他只打算讓魔法陣順利運作,至於各個魔法陣之間的協調活動,就由他直接控制,以靈活調節的方式,省去精密計算魔法陣構成的麻煩。

  這麼一來可以爭取許多時間,不過使用魔法陣,魔法師立即施法的優點也跟著消失。反正星狩只打算用魔法陣代替魔法師協助施法,在法術作用的時候,因無法分心而不能移動的缺點,也只有接受了。

  魔法陣好不容易終於快畫完了,不過為星狩爭取時間的三個人,好像也快完蛋了。

  思沃德整個人像是跟冰風暴搏鬥三天三夜似的,都快變成冰人了。那位牧師還在逞強,把自己當戰士使用。

  星狩看到這個場面有點後悔,他救艾凡娜是希望火之法皇的神力能夠為他帶來助力,可不曾期待過一個女人能在打鬥中有甚麼精采的表現。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備前在緊要關頭扮起黑臉,把這個女人罵醒,總算讓她開始扮好屬於自己的角色。

  這麼一來,他也可以開始唸咒讓魔法開始作用,不必擔心法術運作的時候,其他人沒辦法提供充足的保護。

  人馬黑影戰鬥到現在,幾乎沒受到任何傷害,它的動作靈活度不減,凶悍度不減,不過艾凡娜他們可就不一樣了。

  艾凡娜被備前拋出戰局後,就沒再加入近身搏鬥的行列,改以神術在後方支援。她不停地呼喚聖力提供援助,偶爾還發出一兩發聖光彈攻擊。

  比起刀劍的揮砍,艾凡娜的聖光彈很明顯的對黑影造成傷害。聖光彈的效用雖然有限,不過當她發覺自己反而有能力傷害黑影時,艾凡娜也開始念誦較長的禱文,準備給予人馬黑影迎頭痛擊。

  備前在戰鬥時依然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當他注意到星狩開始念誦咒語時就明白,魔法的準備作業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

  「思沃德,後退!星狩要完成魔法了!」備前呼喊一聲,英靈劍由下而上全力揮砍,將人馬黑影由腳到胸前斬斷,同時迅速地往旁邊跳開。

  不過聖騎士可就沒這靈活的反應了。他的神志早在戰鬥中掉了九分,腦子裡根本沒有退開轉進這個詞。

  備前已經看到星狩準備要讓魔法作用。

  他是不曉得魔法在咒語念完後能不能緩一緩,可是由星狩的神情來看,他根本沒打算中斷咒文。

  不能要求魔法停止施法,又不能讓思沃德被捲入魔法之中,備前看到思沃德還努力地吸引黑影的注意力,盡全力地跟它戰鬥,心中大急,可是他與思沃德正好在黑影的兩邊,根本沒辦法將人拖開。

  「可惡!真是麻煩,只好拚了!」備前吐了口口水,咬緊牙關就向前衝。

  反正這個魔物也不具實力,衝進它的身體直接穿過並非不可行,至少思沃德在戰鬥之初就做過類似的事情,只不過自行衝入還真的需要極大的勇氣。

  就像有一團火在燒,雖然知道快速越過烈火不會被燒死(嚴重燙傷倒很有可能),可是要衝向危險還是需要極大的勇氣。

  為了同伴,備前只有硬來。

  他直接衝向人馬黑影,人影交會之前猛然揮劍,這劍倒是心理作用大於實質作用。

  反正揮劍相向,最多也只能在它身上留下不到一秒就消失的小傷口,一如預期的,冰冷寒氣全包上來,眼前一片黑暗,如同進入無光的世界。

  備前覺得自己像是由點起火爐的溫暖房間裡頭衝出去,馬上跳入結冰的湖水中。冰冷的氣息直接由四肢百骸入侵,好像全身上下數十萬個毛細孔都打起寒顫,腦袋也在這一刻被凍僵了。

  真正可怕的是心靈上的攻擊,黑影特有的寒冷把人給凍僵,連思考能力幾乎也一併被凍結了。在這種情況之下,怨念排山倒海而來,讓人無法阻擋這些意念的入侵。

  憎恨的情緒、枉死的悲切、邪惡的意志,在這一刻全傾倒進備前的心房。

  對生命的渴望,對生命的冀求,還有對生命的憎恨,讓備前幾乎覺得自己已經消失,被湧上來的怨念所取代。

  同時無數的慘叫聲,有痛苦的哀嚎,有絕望的哭泣,也有悲痛欲絕的哀淒,許許多多的哀鳴,好像讓他一個人同時承受數百人分的悲傷與痛苦。

  還好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以極快的動作衝過,眼前一亮,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陰影谷裡的陽光是多麼的明光美好。

  備前深信,如果他的動作再慢點,在黑影的身軀裡頭多待一秒,他一定會受不了的發瘋,變成精神異常的劍士。

  他衝向思沃德,將聖騎士推開,推離黑影,兩個人撞成一團,滾離人馬黑影。

  思沃德被撞倒,竟然又馬上爬起來,人都還站不穩就打算繼續向黑影進攻。

  「不能讓他再靠過去。」備前這麼想著,不然他這麼辛苦的把人推離是要幹嘛。

  「喂,你醒醒啊!」

  倒在地上的備前拉住聖騎士的腳踝,卻差點被拖著走。

  這個時候備前只能大罵思沃德死腦筋,拚命也不是這種拚法,可是該阻止的還是要阻止。

  就在備前準備用力將人再次拉倒時,身體卻由內而外地傳出脫力的感覺,力氣被硬生生地抽走,劇痛由腦門傳到腳底。

  「可惡!法術怎麼在這個時候失效呢?」備前暗罵一聲,努力擠出最後的力氣把思沃德絆倒,再壓到聖騎士身上,全力揮拳,往他的鼻子用力揍了一下。

  思沃德被他打暈,備前也翻身躺到地上,他看著陰朦朦的天空,大口呼氣。

  「再來就交給你了,星狩……」備前再也懶得動了。就算有人拿鞭子抽他,也沒辦法逼他站起來。

  星狩的魔法終於發動。

  先是四個縛靈咒魔法陣啟動,魔法的雷電鎖鏈迅速纏住人馬黑影,把這巨大可怕的魔物五花大綁,接著光亮術發動,數個光源由四面八方放射出強光照耀黑影。

  在光明與黑暗的對比之下,人馬黑影變得更加顯眼,可是這個魔法好像也激起它的凶性,讓它像是發狂地掙扎,就算斷手斷腳也要掙脫似的。

  最後魔法的火焰燃起。

  這種專燒死靈的淨滅之火,是魔法師對付亡靈常用的武器,只是淨滅之火的威力有限,要把一隻亡靈燒盡需耗時良久,就算星狩現在同時發動四個魔法陣,以四倍的火焰來對抗黑影,也很難將它燒死。

  可是這已經是星狩所知道的魔法中最有效的了,現在就只能祈禱,縛靈咒能夠持撐到黑影被淨滅之火燒盡。

  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跟著越大,人馬黑影的力量似乎被這強大的傷害給激發出來。它兇猛地拉扯束縛的魔法鎖鏈,大地好像因它無聲的怒吼而震動。

  魔法陣內的魔法能量快速消耗,甚至魔法陣都要被它帶來的強大反抗給破壞。

  星狩沒想到它竟然強悍到這種地步,更糟的是,地區的平衡好像因為它的怒氣而傾斜,四周的霧氣起了變化,開始流動,像是要湧入此地似的。在那層白霧之中,也可以見到許許多多的陰影聚集過來。要是有個萬一,他們絕對無法同時應付人馬黑影與陰影的攻擊。

  就在星狩無比著急的時候,火焰由天而降。

  一道怒焰憑空出現,落在黑影身上。

  帶著淨化之力的神聖火焰有效地將黑影燒傷,它的形體好像變小了,體態也不再那麼巨大。

  突來的援助令星狩信心大增,艾凡娜的攻擊來的晚,卻來得正是時候。

  「天罰聖焰」原本就是很強大的攻擊性神術,在對付不死生物、亡靈、還有惡魔時更有加成的作用,用這個火之法皇獨有的神跡,正好能對黑影帶來極大的傷害。

  只是艾凡娜與星狩都忽略了一點。

  魔法與魔法之間都會有所衝突,何況是神術與魔法。天罰聖焰燒淨的不只是黑影,連捆綁它的魔法鎖鏈也一同被神聖的火焰給燒燬,只是一瞬間,人馬黑影逮到機會就掙脫縛靈咒。

  它的樣子變了不少,像是被火焰燒去外皮,身形消瘦許多,可是這並不影響它能帶來的傷害。

  這一次它衝向星狩,要把這個困住它兩次的魔法師解決。

  星狩站在原地沒有移動。

  黑影雖然掙脫縛靈咒,但是魔法陣還在運作,星狩操控魔法的鎖鏈捲向黑影,企圖再將它抓住。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要是一移動讓魔法陣停止作用,他就不再有機會重畫魔法陣。

  能幫忙阻擋黑影的兩名戰士已經躺在一旁,只靠簡短的咒語,根本無法對它造成有效的傷害。

  星狩要賭一賭。他非得成功不行,不然等著他的就只有死亡的命運。

  艾凡娜叫喊道:「快避開!」

  星狩充耳不聞,努力地想重新抓住人馬黑影。雷電的魔法鎖鏈纏上它的後腿,這個魔物就直接放棄它的後腿,讓它的腳被扯斷甩開鎖鏈,它用這種方式衝向星狩,速度還越來越快!

  「該死!難道真的完蛋了嗎?」星狩不由得在心中怒吼。

  不論星狩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再綁住黑影。被天罰聖焰焚燒過後,這個黑色的人馬怪物身上的外皮與贅肉被火燒盡,只剩下骨胳與肌肉,像是在瞬間減肥似的,讓它跑得更快更猛。

  它的黑色外貌變得更加猙獰可怕,原有的健美邪惡中帶著優雅的感覺完全消失,變得像是地獄來的死亡騎士。

  雖然不甘願,但也只有先放棄魔法陣的效用。星狩很清楚這代表甚麼,接下來黑影將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就算他再會閃躲,碰上這種沒有肉體不知勞累的魔物,根本沒有逃脫的機會。

  真是諷刺,最後竟然會死在為了救人的隊伍中,而且還是死在為了幫十車城的公主拉克希米取藥的隊伍,這對星狩而言,可真是再可笑也不過的事情了。

  (就是現在,快砍下它的犄角!)

  獨角獸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甚麼?別指揮我怎麼做!你這個傢伙,竟然還躲在我心裡,別太過分了!」

  (趁它變得衰弱的時候,砍下詛咒的源頭,那根犄角,快砍下它!)

  「可惡!」星狩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砍下它的角有甚麼用?由影子組成的魔物,不論怎麼殺怎麼砍,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復原。可是當下也沒別的辦法,就把死馬當活馬醫好了。

  星狩放棄魔法,抽出秘銀長劍。

  機會只有一次,他不像備前那樣精通劍法,無法跟這個怪物周旋,必須看準時機,在人馬黑影攻擊的瞬間予以反擊。

  他先是盯著黑影那漆黑不明的瞳孔,又轉向握著三叉戟的手臂,星狩屏住呼吸。

  三叉戟落下了,人馬的上半身向下曲腰,揮掃攻擊。

  是時候了!星狩向前滾,避開攻擊再馬上起身揮劍,秘銀長劍由下而上劃過優美光明的弧度,劍閃出強烈的光芒。

  劍揮斬過半人半馬的長臉,由它的前額掃過。不同於以往的攻擊,星狩的手感受到阻力,不像是揮斬其他的陰影那樣,有如揮斬空氣。

  接下來黑影就要撞上星狩,沒有任何魔法的防護下,被這個可怕的魔物撞上,會有甚麼下場,他很清楚。

  令人驚奇的意外再次發生,雪白的銀光由他的胸中竄出!這道銀光撞開人馬黑影,再迎向星狩砍下的那個東西。

  被砍下的犄角上的黑影散去,流回人馬黑影的本體,被包在裡頭的東西也顯現出來,那是一根帶著珍珠光澤的長角。

  雪白色的光影也由模糊變得清晰,它是一隻前額缺了長角的獨角獸。

  獨角獸奔向空中的犄角,與那根角結合為一。

  「不!」怒吼由人馬黑影傳出來,「那是我的!那是屬於我的寶物!」

  它奔向獨角獸,憤怒地用三叉戟攻擊,可是獨角獸以優雅美麗的腳步,將它的攻擊一一避開。同時人馬黑影的形體也快速地崩潰,黑影就像煙氣一樣向上飄散,很快的它就潰不成形。

  「不!不!不……」在吶喊之中,人馬黑影的形體完全崩散,升上天際。

  在人馬黑影崩解的同時,陰影谷的詛咒也跟著消失。

  阻隔濃霧的力量消弭於無形,四面的霧氣之牆倒下來,白茫茫的霧氣如同洩洪般倒下來,不過卻有一股上升的氣流將濃霧往上卷。

  頓時風捲雲湧鬼哭神號,霧氣被向上卷,帶著無數的陰影升上天際!

  星狩他們就像是待在龍捲風的中心看著這一切,他們看到陰影谷中一切邪惡不淨的意念,全被吹向天庭。


  第九章 哭泣的獨角獸之十

  陽光奇跡似地落下來,落在這個終年霧氣瀰漫的陰影谷內。

  它在金黃色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優雅美麗的身軀,健美纖細的四肢,還有那根長長的犄角。

  獨角獸站在陽光底下,好像這難得的日光是為了它才特別撥開雲霧灑落。

  「謝謝你們,英勇的人類。」它的聲音溫和而優雅,沉浸在這美妙的聲音之中,所有的疲勞都得到解放,心靈傷痛也似獲得解救。

  備前與思沃德都露出景仰的目光,看著這只神聖美麗的生物。

  艾凡娜太高興了,她再一次見到它了。

  艾凡娜得意地瞪瞄了星狩一眼,好像在說,「我之前沒說謊,也沒看錯吧,真的有獨角獸。」

  星狩的眼神卻與其他人完全不一樣,他的眼光甚至帶有不屑。

  「謝謝你們解放了這個地方……」

  艾凡娜高興地說:「這是我們應為之事,能幫得上您的忙是我們的榮幸。」

  「我該走了……這裡已經沒有我的責任了……」

  「您要走了?這裡不是您的山谷嗎?」

  「曾經是……但……我已經不屬於這裡了……」

  獨角獸說完,眼角流下一滴眼淚,四肢撒開就跑著向上,繞著陽光往上馳騁。

  「謝謝你們……請收下我為你們準備的一份薄禮……」

  最後獨角獸消失在天際,雲霧又合起來,陰影谷又恢復往常的陰暗。

  艾凡娜感動的說:「想不到能在這種地方看到獨角獸,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獨角獸呢。」

  星狩卻大煞風景的說:「算了吧!不過是給人找麻煩的亡靈罷了!這裡的詛咒,多半是它對人類的怨恨造成的。」

  艾凡娜忿忿不平地訓道:「你這傢伙,也不想想是誰救了你!說這種話太失禮了吧。」

  「哼,是這樣嗎?」星狩手指向獨角獸原來站立的地方。

  「啊!這……這怎麼可能!」

  那裡留有兩具枯骨。一隻是缺了犄角的獨角獸,另一個則是拿著三叉戟刺入獨角獸身軀的狩獵者。

  星狩不發半語地走向獨角獸前面。

  地上果然有他們要的東西,醫治拉克希米的藥草,還有星狩想要的黑蔘。當星狩要蹲下去撿拾的時候,胸口卻被某個東西卡住……

  他往懷裡一探,是獨角獸之角。

  星狩冷笑一聲暗道:「原來你還滿上道的,不過給我添了這麼多麻煩,才把你的角獻上,這場交易還真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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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十章 希望與絕望之都之一

  人聲鼎沸。

  肥油旅館的夜晚,永遠是嘈雜而混亂。

  那裡有喝了酒大聲喧嘩的客人;有正在劃酒拳,卻拚命想輸掉得以罰酒的灰矮人;也有在吧檯細細品酒,小聲交談交換各種資訊的人。

  在這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性,嗲聲嗲氣地勸客人多喝酒、多消費。如果男性有意思的話,還可以直接把女人帶上二樓的客房,至於要在客房內做甚麼事,當然不可能只是聊天。

  旅館的主人半身人克倫,向來很有辦法,他總能讓旅館高朋滿座。

  這裡是遠近馳名的肥油旅館,不論是一見面就會起衝突的山丘矮人與灰矮人,還是互為死敵的人類與食人魔,在這裡都要和平相處。

  店裡的客戶層,包括在耶佛大陸處於弱勢的人類、手工精巧卻異常固執的矮人、俊美纖細的精靈、粗暴兇猛的食人魔、狡詐陰險的豺狼人、靈活投機的半身人……所有具備智慧的種族,幾乎都出現在這裡。

  這樣的店在除了肥油旅館外,恐怕找不到第二家了。

  也許是耶佛大陸的特殊情況,才會造就出這麼一家店。

  許多理想家夢中描繪各族和平相處的景象,竟然在最野蠻、最粗鄙邪惡的地方出現。不過這也只是一個表面的假象,在肥油旅館裡把酒言歡,並不代表各族之間矛盾與衝突已經弭平。

  事實上,衝突還是存在。在耶佛大陸上的殺戮慘案,有大半集中在肥油旅館附近。互相看不對眼的世代仇敵,平常很難得相遇,可是這肥油旅館卻是百族彙集的地方。

  在旅館內也許不會動手,出了旅館,卻是算總帳的好機會。

  去肥油旅館消費一趟也許等於是賭命一回,不過這個外表充滿歡樂的旅館,卻仍不停的吸引四處的旅人。

  不論如何,店裡面還是充滿歡笑,尤其是今天晚上一樓的酒吧,更是熱鬧無比。

  因為艾凡娜他們由陰影谷回來了。

  在他們出發之時,幾乎沒有人看好這群人能活著回來。畢竟陰影谷已經存在百餘年,這百餘年來,冒險進去的人都只有慘烈的下場,能活著回來的是少之又少。而且回來的多半不是發瘋,就是身心受創。

  艾凡娜他們能從那取回藥物,並且為十車城的公主拉克希米解除惡魔之毒,他們的身價與地位也馬上水漲船高。

  耶佛大陸是講究實力的,能從危險的地方活著回來,代表堅強的實力,有能力的人自然風光。況且他們手上還有一塊瑰寶——十車城的公主。就算不是人類,並不嚮往十車城的生活,但是對十車王的賞賜卻不會沒興趣。

  想把公主搶過來的人不在少數,但是知道這個隊伍表現出來的實力,讓想打他們主意的人,也要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再行動作。

  總之是想來硬的人變少了,不過逢迎拍馬的人卻變多了,如果能跟他們同行把公主送回十車城,多少也會有些油水。

  艾凡娜那一桌自然成了最受歡迎的一桌。

  不過,艾凡娜很聰明的把這些事務交代給她的「經紀人」古柯來處理。一方面,法律的守護神.火之法皇在地上的權杖,實在很難適應這裡的風俗民情;另一方面,艾凡娜也不想跟看起來就很可怕的生物打交道。

  雖然說法皇的教義是在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可是實踐那理想狀況要有多高的修養。艾凡娜為了不讓自己違背法皇的教誨,乾脆來個相應不理,把公關交涉的工作全權委託古柯處理。

  她這麼做,還真的做對了。

  艾凡娜在西大陸也算是高等家庭出身的女孩,又是從小立志成為法皇的牧師,處理過的案件也不少了,對於人心險惡不能說全無體會。

  可是在法皇廳辦理案件是一回事,親自踏入混濁的世界又是另一回事,要是真讓艾凡娜跟耶佛大陸的狡詐陰險的人們打交道,恐怕被人賣了還會高興地幫人數金幣呢。

  艾凡娜體貼地照顧拉克希米,她覺得自己像是多了一個天真可愛的妹妹。見到拉克希米已經恢復健康,艾凡娜就笑意可掬。

  她就在酒吧裡逗弄著拉克希米,兩個女孩就像是親姊妹玩成一團。

  桌子的另一邊,思沃德與備前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這位聖騎士本來就不多話,向來是嚴守本分,做好自己應為之事,不過他是位有內涵的男子,與他談話其實是件愉快的事情。前提是要能打開他那嚴肅的外表,引出話題。

  備前就能做到,這位明朗的劍士很會與人相處。他臉上的嘴唇經常是彎成U字型,溫和的神情與充滿善意的臉孔,往往讓他很快地交到朋友,即使是在耶佛大陸上,微笑還是有不小的威力。

  備前喜歡交朋友,在來到耶佛大陸之前,他就有不少的冒險夥伴,在這裡也有不少的點頭之交,不過他卻不濫交。

  他很清楚甚麼樣子的人值得深入交往,甚麼樣子的人只須保持點頭之交,在耶佛大陸上,要找到能夠深交的夥伴實在不多。

  不過備前很幸運,才花幾個月的時間,就碰上艾凡娜他們。跟他們在一起是不用隨時提心吊膽,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與艾凡娜在耶佛大陸的活動交集並不多,他們無法成為長期冒險的夥伴。

  要找回失落的東西,達成來往耶佛大陸的目標,他還要另尋夥伴。

  所以他現在正在觀察。他注意每一個跟古柯攀談的人,由中尋找比較能夠信任之人,希望能夠找到陪他一起上山下海、四處冒險探索的同伴。

  艾凡娜平安歸來,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古柯這名僧侶。

  恩人之友平安歸來值得欣慰,不過真正讓他高興的事情,卻是「脫離苦海」。

  要不是親身經歷,古柯絕對想不到,照顧小女孩是件多麼辛苦的事,當那個「小」女孩擁有「大」女孩成熟的身體與力氣時,這件工作的辛苦程度又要加倍。

  在這之前,古柯從來不覺得女人是很難搞的生物。對於成熟的女性,他向來能把她們馴得服服帖帖,不論是用甜言蜜語、人才錢財、還是拿僧侶的密教密言來哄騙,總之,他身邊的女人很少讓他覺得傷腦筋過。

  可是拉克希米卻不一樣,他的工作是照顧她,而她則盡情的耍脾氣。

  拉克希米身份特殊,又不能對她動手動腳,只能用愛的教育,問題是智能退化的拉克希米很難跟她講道理。

  不過是代為照料兩天的時間,古柯就吃足了苦頭。由他臉上的抓痕,還有被迫剃掉的鬍子就可以想像,照顧拉克希米的戰爭有多慘烈。

  還好這一切都過去了。艾凡娜回來,拉克希米終於被交回牧師身旁。

  古柯回頭看看拉克希米,心中偶爾會出現疑問,現在那位溫馴地像小貓的女孩,真的是跟他相處兩天多的拉克希米嗎?

  拯救拉克希米公主的成員,幾乎都在這個表面上充滿歡樂的地方,除了一個人,星狩並沒有待在酒吧。回到肥油旅館後他就明言,不打算陪伴艾凡娜送人回十車城。說明他的意願後,星狩就住進他經常使用的那間客房。

  肥油旅館住宿的房間,都在後方的建築,與前方的酒吧雖然有相通,相較兩地卻有著天壤之別。

  也許是打理的人不一樣。

  前面是由旅館主人克倫在掌理,他對於乾淨與吵鬧的定義,跟負責住宿服務的牛頭怪大紅大異其趣。

  喜歡乾淨的客人自然會到吧檯來,至於喜歡吵鬧的人就自己去找位子坐。清理桌子的服務生是只食人魔,而且是個智能不足的食人魔,克倫根本不打算要求咧嘴將桌子擦得多乾淨,只要客人能忍受就行了,幸運的是,來這裡的客人,對潔淨的要求通常很低。

  至於後方的客房,從走道到門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看不到一抹灰塵。克倫不清楚牛頭怪是不是都有潔癖,不過至少他僱用的這位員工就特別愛乾淨。

  在牛頭怪大紅的特別要求下,長期住戶的客人都知道,要努力保持房間的乾淨。為了達到大紅的要求,一些容易製造髒亂的舉動,就不會在客房內進行,所以旅館後方算是滿安靜的場所。

  星狩就待在這樣的房間內,翻閱魔法書。

  前廳的吵鬧穿過走廊爬上二樓,豎起耳朵的話還能隱約地聽見,待在這裡有種鬧中取靜的感覺。

  他向來喜歡這個房間,待在這裡,有種身在紅塵卻又遠離塵囂的感覺,此處總能讓他心情平靜。

  研究魔法的知識,最好待在一個能讓人心神放鬆、心情平靜的地方。肥油旅館就能為星狩提供這樣的一個場所。

  不過,星狩現在的心情並不平靜。

  他並沒有跟著備前他們在酒吧慶功,他不覺得拉克希米得救,對他而言是值得慶祝的好事。

  當然只要那位公主的記憶沒恢復,她得不得救,對星狩來講並沒有即時性的利害關係,只是她還活著就有可能恢復記憶,總是有潛在的風險存在。

  不過這並不是他不參加慶功會的原因。不想見到拉克希米當然是其中一個理由——至少星狩是這樣認為,他不要再跟艾凡娜起衝突才是避開的主因。

  那個女人一定還在氣頭上。

  縱然因為星狩解決了人馬黑影,他們才能解除陰影谷的詛咒,可是他一再刺激艾凡娜,在氣頭上的女人是很難理喻的,他不想更進一步惹她生氣。

  萬一艾凡娜成功地將拉克希米送回十車城,以她這恩人的身份在十車王耳邊說了些話,害他無法再進入十車城,這會帶來許多麻煩的。

  星狩並不喜歡十車城,不過偶爾會需要到那裡購買些東西,用他的魔法交換財物。不能進城會對他造成很大的困擾。所以就讓艾凡娜的心情停留在行善後的歡喜,以這份歡喜沖淡她厭惡星狩的心情。

  其實依照星狩原本的計畫,他根本不用理會艾凡娜對他的觀感,反正只是帶他們到陰影谷送死,已死之人的觀感,是不會對活人造成任何影響的。

  只是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解除陰影谷的詛咒,成功地把藥草取回。

  最後的結果,星狩也取得他想要的東西,獲得備前的友誼,則是意外的收穫。

  至於艾凡娜這名牧師,星狩也不打算向她下手。

  讓這個正義感過剩的女人存在,也許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畢竟尋遍整個耶佛大陸,再也找不到第二位火之法皇的牧師,她所能降臨的神跡,在耶佛大陸上是極為珍貴的力量,既然她已經活下來,那麼就讓她與她的力量繼續存在,萬一哪天需要時才方便利用。

  所以現在不適合繼續惹怒她。

  只是,這些都不是讓星狩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的原因。

  星狩也不明白自己在煩躁些甚麼,陰影谷之行得到了黑蔘不是很好?贏得備前這位可靠的劍士的友誼,也是相當大的好處。

  曾經一度失去的獨角獸之角,如今失而復得,可以向奧森那個老狐狸交差,事情也算是圓滿。

  拉克希米雖然獲救,但是記憶並沒有恢復,短期之內也不會有不良的影響。

  縱觀諸事,一切無礙。

  星狩實在搞不清楚,心中的疙瘩到底是甚麼?

  不知名的煩躁,使得星狩一直無法靜下心來研讀魔法書。

  突然,他闔上書本,提高警覺在盯著房門。

  有人接近,腳步輕盈得完全聽不到聲音。

  基於安全考量,星狩住的房間選在走廊的盡頭,除非要到旅館的後兩間房的其中一間,才能走到走廊的盡頭。

  在警戒魔法的警告下,星狩發現,這個人若非一流的殺手就是高明的盜賊,豎起耳朵卻沒聽見任何聲音,星狩開始準備魔法,以防來人是前來尋仇。

  對於小心這件事,在耶佛大陸上永遠不為過。

  在肥油旅館住宿,就寢之前,星狩永遠不忘設下警戒魔法,還有觸發式的魔法陷阱。

  曾經有過一次,他在做買賣時送點恩情給灰矮人,賺取不少紅寶石,回到肥油旅館的晚上時,即使人已經非常累,他還是在房間設下致命的陷阱,才躺到床上休息。

  那一夜他睡得特別熟,一覺到天亮。

  醒來之後意外的發現,他施展的魔法少了大半,地面留下一隻小手,還有令人怵目驚心的血灘,很明顯的是有人將他迷昏,再潛入旅館。

  是要行竊還是要暗殺已經無從細究,反正在耶佛大陸上偷不成則搶、搶不成則殺,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要是哪天星狩嫌累,偷懶沒做好防護措施,也許隔天,他的身體就被牛頭怪大紅拿去肥油旅館附設農莊當肥料。

  那次沒被拖去當肥料,倒是被大紅痛罵一頓。血漬將地板嚴重污損,可是比死一個客人還嚴重的事情。反正客人來來往往永遠不會少,但是這些乾淨舒適的房間可是大紅的心血,兩者之間的價值高下立判。

  魔法準備好了,隨時可以發動,那道門要是被打開,還會先有電流由地板竄出,入侵者若能幸運通過,蛛網術還會將人困住。

  防禦的措施算是非常完善,不過這些攻擊,對耶佛大陸上高明的殺手根本不算甚麼,臨機應變的魔法才是星狩相信的力量。

  「叩、叩。」

  似乎是訪客不是殺手,不過用這種方式降低戒心,也是常有的事情,星狩並未因而釋放準備好的魔法。

  「誰?」他問了。

  「克倫啦,可以開門了嗎?」門外的聲音確實是克倫的聲音。

  星狩不禁暗罵那個懶蟲今天怎麼轉性,沒「騎」食人魔。

  要是克倫坐在咧嘴肩上,星狩光聞食人魔身上的特有臭味,就可以知道來的人是誰。

  星狩暫時解除魔法的陷阱,道:「進來吧。」

  半身人走進來了。

  星狩一直覺得克倫很不可思議,每次見到他,總覺得這個半身人變得更「圓」了,感覺上克倫就像是一個過胖的八、九來歲小朋友。

  可是這種臃腫的身材,卻不會讓他的動作變得不靈巧,他還是像其他的半身人那樣手腳輕盈,走起路來永遠是安靜無聲,就算以半身人的標準,他的動作也是非常高明。

  有時候,星狩實在搞不懂,像他這樣的半身人,怎麼會經營一家旅館,而不是一個盜賊團呢?

  「呵呵,老朋友,你還是這麼小心。」

  克倫圓圓的臉,讓人覺得很能放心,不過星狩確信這只是他的外表,就像一張假面具。沒有相當的手段,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建立旅館,將食人魔、牛頭怪、還有謠傳中的大法師收納旗下。

  「有事嗎?竟然要勞動您親自來我這一趟?」

  「沒甚麼事啦,只不過那位美麗的牧師小姐希望請你到樓下,接受她的感謝。」

  「就為了這種小事?」

  「沒辦法,樓下沒人手了。你也知道,大紅是嚴禁那兩個食人魔法師踏入這邊。酒吧那又快忙不過來了,連矮人兄弟都去幫忙倒酒,我總不能讓客人空等,叫咧嘴來這喊你下樓吧?」

  「艾凡娜找我?」

  「是啊,呵呵,她真的很不錯。不知道她欠不欠工作,我還真想僱用她!你知道嗎,原來火之法皇的神跡是這麼好用的東西。在她施展神跡之下,我終於有了一間溫室,可以栽培米克蘭種的煙草了。

  「你也知道的,老朋友,我一直要杜森那老傢伙幫我弄一個溫室,他就是不肯。說甚麼長期施用改變溫度的魔法很耗魔力,要維持一個溫室是非常累的工作,理由一大堆,說穿了,就是怕麻煩。

  「現在可好,只要美麗的牧師小姐每半年來一次,向火之法皇祈禱一下就行了。明年這時候,我就不必再忍受劣質的煙草了。」

  克倫說了一大堆話,結果還是沒講明艾凡娜找他的理由。

  星狩想了想,一口回絕:「算了,我還是利用時間多學一個法術好了。」

  克倫卻道:「不去的話,吃虧的可是你自己喔。他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前往十車城,你要是不下去打聲招呼就太失禮了。我的老朋友,不論如何,跟有實力的牧師當朋友是有利無害,雖然牧師這種人喜歡說教,不過她說她的,咱們還是我行我素,就讓牧師滿足說教的慾望又何妨。」

  「哈,你說的也沒錯……我這就下去打聲招呼。」

  星狩想想,跟艾凡娜見不見面是一回事,反正像牧師這種講人情義理的傢伙,賣人情給她了,也不必擔心討不回來,倒是該跟備前拉近關係,至少要留下連絡的方式,往後有事才方便找他合作。

  「老朋友果然是聰明人,你要是有辦法,別忘了叫牧師小姐多來小店坐坐,可以的話,最好再請她多施幾個神跡。溫暖的南方水果又甜又好吃,我總是忘不了那些美味,要是可以,請她再多弄個熱帶溫室,我可就有口福了。」

  星狩搖頭笑道:「知道了。到時候有收成,可別忘了煮道好菜犒賞我啊。」

  「老朋友,一句話,當然沒問題。」

  克倫走後,星狩將書本收起,魔法陷阱重新佈置好才離開房間,走向一樓的酒吧。

  才要下樓,就聽見人聲鼎沸熱鬧滾滾,原來是有精采的比賽。

  酒客們比起腕力,下注的下注,吆喝的吆喝,好不熱鬧。

  叫人意外的是,上場比賽的是備前與一位矮人,而且由叫囂的內容聽起來,這不是他的第一戰。

  那名矮人算是肥油旅館的常客,力氣大不大星狩並不清楚,不過能在別的矮人輸了之後再行挑戰,腕力肯定不弱。

  星狩很驚奇地發現,備前的力量竟然不輸給矮人。

  並不是說人類的力氣一定比不上矮人,只是就平均而言,矮人的力氣是比較大,這是種族天生上的差異。

  人類中的大力士,腕力不會輸給尋常的矮人,不過若一樣是腕力見長的人,矮人的力氣還是會比較大,而備前卻沒有落敗的跡象。

  當他注意到星狩出現在酒吧時,還特別一鼓作氣地,把對手扳倒贏得喝采。

  矮人輸了,嘴巴上雖然多有怨言,不過卻很敬佩備前。

  他們只是在嘴巴上輸不起,卻是明朗的好漢,看這情形,備前已經跟那群矮人打成一片,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結交了一群值得信賴的矮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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