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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屋外風吹涼,男,湖北 - 武漢,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一醉入紅樓,庶子可成龍。
  十二金陵夢,扶搖霸業中。

【其他作品】:無



(似乎搜索的時候說有防盜章節,不知道來源有沒有=。=,麻煩看的時候看到錯誤的在錯誤章節下方扣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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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臨寶地

「啪、啪,噼啪……」

一陣陣爆竹聲從遠處隱隱傳來,夾雜著笑聲語聲,一派熱鬧繁華之景,即使沒有目睹,卻也能想像的出。

然而,在這間偏僻的小屋內,氣氛卻是說不出的哀愁。

一個顏色姣好的婦人,身著布衣木釵,面色悲苦的跪在一隻蒲團上,對著桌上供奉的觀世音菩薩喃喃許願道:「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弟子潛心向佛,願自此經年食素,只求菩薩救救我苦命的孩兒,保佑他能夠早日醒來。只要環哥兒能夠好過來,我願捨棄十年壽元也在所不惜。若是環哥兒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活不下去了,嗚嗚……」

婦人一雙原本很嫵媚的眼睛,此刻卻紅腫的核桃似的,嗓音也沙啞了,可以看出,她應該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祈禱了。

屋外喧鬧繁嘩的人聲笑語,不時轟然響起,襯的這屋內的氣氛愈發慘淡。

聽著外面傳來的聲音,婦人哀愁的面容上浮現出幾許憤恨之色。

她的孩兒病的都快……

可府中上下幾百號人,就沒一個****探病的。

都是賈府的少爺,那位稍有個頭疼腦熱就好似天要塌下來一般,可她的環兒都昏了好幾天了,卻連個探問的人都沒有,真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最可恨的就是她的大女兒,別人不來看倒也罷了,反正冷清也冷清慣了,她這一房向來不討喜。

可三丫頭呢?環兒可是你的親骨肉兄弟啊……

愈想愈氣,愈想愈悲憤,本來就沒唸過什麼書不懂得什麼大道理的婦人,看著躺在炕上面若金紙人事不知的兒子,再也忍不住痛哭出聲。

哭聲嗚咽,淒涼。

「呃……」

賈環只覺得頭疼欲裂,昨夜畢業晚會後,他被寢室裡的幾個牲口拉去一起唱K,然後又去燒烤。

不管哪樣,酒都是必不可缺的東西。

各種藉口,各種理由,不管怎樣,感情深,一口悶。

晉西北來的那個大漢和東北來的那個超級大漢,居然一人扛來一件老毛子的伏特加……

真真是額賊你親娘嘞!

四年的大學,上千個日夜的朝夕相處,感情自然都有。

明朝就要各奔東西了,日後再見不知何日,因此不管城府深淺,此刻都有些傷感。

何以解憂?唯有伏特加。

啤酒箱子換了一茬又一茬,六十度的伏特加,也是一瓶接著一瓶的上。

好像不把自己醉死過去,就沒完似的。

賈環,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家裡雙親都是農民,可以肯定的是,給他取這個名字的父親,一定沒讀過《紅樓夢》,否則必定不會給他取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倒霉名字,最不濟也得是個賈寶玉不是?

隱隱的聽到有女人哭泣的聲音,賈環揉了揉巨痛的腦袋,強打起精神,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好奇,有哪個不開眼的妹紙,會在他的床頭哭泣。

不是他妄自菲薄,出身農家的他,沒有二代的底子,自身讀書又不爭氣,身體雖然不錯,但體育卻不怎麼出彩,除了能和一群釣絲舍友吹吹政治牛筆外,見到妹紙連話都說不出幾句。

雖然酷愛武藤蘭和******老師的教學視頻,但除了多廢幾捲紙巾外,至今都毫無用處。

所以,有妹子在床頭哭泣這種事情,除非出了靈異事件,否則不大可能會發生在他身邊。

不過如果真有靈異事件他也不怕,農村出來的,小時候帶著一條黑狗都敢在墳頭睡覺,怕個球!

腦子裡百轉千回,可睜開眼後,賈環就有些傻眼兒了。

這個好像是當年跟著教授去城外度假山莊腐.敗時住的仿古建築吧?

雕花的窗戶,窗戶間隔好像還不是玻璃,是……油紙?

滿屋子的佛香味,靠,怪不得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八成是熏的。

再看看被子,好像是錦被?

太高大上了吧!

這種房子,老子住的起?

壞了,剛才那哭聲,該不會是昨天叫的小姐,今天發現恩主是個窮光蛋才哭的吧?

完了完了,讓那幾個孫子給坑慘了。

這種媲美天上人間的地方,一晚上不得幾千大洋?

老子把腎賣了都消費不起啊!

聽聽,那妹紙哭的多慘,肯定是翻過老子錢包,發現老子的錢包比她臉還乾淨。

不過,既然都到這一地步了,總得起來扛事兒,不能裝死。

就像在老家種地的老頭子在他出門唸書時告訴他的那樣,是爺們兒,天塌下來都得站直了腰扛著。

所以,他的學費是他老子賣了家裡的水牛,再搭上悄悄賣了幾次血才湊出來的。

他老娘也沒說啥,為啥,因為老頭子既然是孩子他爹,就得管孩子上學不是?

以後孫子要是上學沒錢,兒子也要這樣做,天經地義的事。

家教如此,所以,就算沒錢,但咱有種。

給自己打了幾番氣後,賈環不顧頭疼欲裂,就要坐起。

然後,當他擼了擼袖子,準備使勁兒坐起時,卻愣住了。

這是他的手?

細的和麻桿兒似得,一層白皮包著骨頭,加起來沒三兩肉的樣子。

不對啊,他自幼下地干活,十八歲的時候在磨坊裡推磨,家裡的老驢都沒他有勁兒。

兩百斤的麻袋包,他背上能小跑一里地。

工地上的水泥袋子,他背一天都不說累。

這也是他後來上學的學費來源。

可現在這個鬼樣子,大.菸鬼似的,什麼東西?

賈環見鬼了一樣,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低頭看自己身體,一層白**,然後就是瘦的和雞仔兒似的小身板。

摸摸頭髮,天,居然是長發。

明明沒有胸好伐?

拉開褻褲,還好,鳥窩裡鳥還在,雖然小了幾號……

即使再無知,可這些年大街小巷都討論的話題,他又怎會毫無所聞?

穿越!

是穿越吧?是穿越吧。

就在賈環滿腦袋瓜子混亂時,忽然聽到一聲驚呼。

「啊,環兒,你醒來了?嗚嗚,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嗚嗚,我的環兒啊,你可把為娘嚇死了!」

婦女一把抱住賈環,將他緊緊的摟入懷裡,好似唯恐他突然不見了般。

賈環剛剛想要享受一下溫香軟玉的感覺,卻聽到最後一句,整個人頓時斯巴達了。

什麼?娘?!

他又不是某島國的鬼畜,對超越倫理有著異樣的追求。

賈環滿腦門子疑惑,不過又馬上反應過來,如果他穿越了,自然會有另外的爹娘。

可是,前世的爹娘可怎麼辦?

雖然農村戶口,一家可以生兩個,他還有一個弟弟,可老爹老娘為了養他供他讀書,付出了多少血汗,他還來不及回報一二,就這樣穿越了。

念及嚴父慈母,自覺此生再難相見,悲從心來,賈環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兒,你可是哪裡不舒服?環兒,你可不要再嚇娘了。娘這輩子什麼都不盼,就盼你能長大成.人,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娘還活個什麼勁兒,不如同你一起去了算了。嗚嗚!」

賈環這一世的娘聽到他哭的傷心,頓時嚇壞了,以為他又哪裡不對勁。

可是,就算她的孩兒有什麼不對勁,她自忖她一個無知婦人,也不能幫兒子什麼,與其留她一個人在世上受罪,還不如一同去了,也好有個伴兒不是?

哪怕此刻心裡極為不得勁,賈環也不能繼續軟弱的哭泣下去了,畢竟,這具身體是眼前女人的兒子。

既然佔據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倚之為活,就得有擔當,讓這個母親不要為了他繼續傷心下去。

至於前世的父母,賈環真的希望,能夠有別的人佔據他那具身體,替他孝敬父母……

「娘,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哪都不疼。就是……」

賈環一臉迷茫的欲言又止道。

「怎麼了,環哥兒,你哪裡不舒服?等明兒娘再去給你請醫生。娘這次就算是豁出去臉不要,也要讓老爺給你請一個太醫回來。外面的都是庸醫,害的我兒……嗚嗚!」

婦人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一張姣好面容的臉看起來都成了狼狽的了。

不過賈環看著聽著心裡卻暖暖的,不管哪一世,他的親人可能都沒什麼文化水平,但待他的心卻是最真最誠的了。

賈環笑道:「母親,兒子真的什麼都好好的了,就是,就是腦子裡糊裡糊塗的,什麼都記不得了,只記得你是我娘。」

「啊!這可怎麼是好?你……你這是得了失魂症了?嗚嗚,都怪那群喪了良心的。我都讓小吉祥去給他們說,不要在府裡放鞭,會嚇著你的。他們就是不聽,還笑話我。嗚嗚,我可憐的環兒啊,你這可讓娘怎麼活啊?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嗚嗚!」

賈環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悲情萬分哭訴不止的母親,笑道:「娘,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失魂了就失魂了,只要記住娘,其他的事娘給我說不就成了嗎?這又不疼又不癢的,值當個甚?你快別哭了。」

婦人聞言一怔,盯著賈環看了會兒,就破涕笑道:「環哥兒,你變聰明了哩。你說的對,記得娘就好,其他的事娘可以告訴你!

這樣最好,就記得娘,其他人記得也沒用。他們沒一個有良心,尤其是三丫頭,恨不得托生到太太肚裡,托生在我這個姨娘肚子裡,快把她委屈死了。

你病了昏迷不醒都三天了,也沒見她這個當姐姐的來瞧瞧你。偷偷攢的私房錢,不給你花,也不孝敬我,全拿給那個混世魔王了。我慪都快慪死了……」

聽到婦人的話,賈環心裡隱隱有些熟悉感,又隱隱有些不安,這些事,怎麼那麼耳熟,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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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賈環?賈環!

「媽……娘,我那姐姐,她姓甚名誰?」

賈環看著咬牙發恨的婦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婦人白了賈環一眼,似不滿兒子連姐姐的名字都記不得,然後才想起兒子得了失魂症,心裡一陣酸澀,面色卻柔和下來,道:「你姐姐當然和你一個姓,都姓賈。你叫賈環,是弟弟。她叫賈探春,是姐姐。她在家裡排行……」

婦人後面的話賈環都沒聽見,因為他耳朵裡滿滿都是振聾發聵的轟鳴聲。

賈探春!賈環!

賈環!賈探春!!

額真真賊你個親娘嘞,這是穿紅樓啊!

上大學時,賈環為了能夠親近女孩子的圈子,就痛下苦功,其中一項,就是熟讀紅樓,偽裝文藝青年。

可惜,等他強忍著頭昏腦漲熟讀了幾遍紅樓後,猛然間發現,原來這時的女孩兒們都已經不看紅樓了,她們在看流落在荒島上的女人……

題外話暫不多言,此刻讓賈環感到無比頭疼的是,整部《紅樓夢》,雖然確實是博大精深,可卻是以一個超級自戀的宅男視角描寫出來的。

為什麼說超級自戀呢?

在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進京都入榮國府初會賈寶玉時,甫一見面就提到,賈寶玉面若中秋之月。

什麼是中秋之月?那妥妥的就是一個圓形的銀色飯盆啊!

再形象一點,就是湘姐。芒果衛視的湘姐,大家都曉得吧?

那就是最標準的面若中秋之月。

也就是說,賈寶玉的臉長的和湘姐一樣,嘖嘖。

就這樣,他還將自己描繪成「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這自戀也就罷了,賈環可以權當他自娛自樂,反正這也不是一個靠臉就能吃飯的年代。

問題是,整部紅樓夢,大半故事發生在區區一個大觀園裡。

至於外面的世界,政治也好經濟也罷,都很少涉及,甚至連朝代都沒交代。

這就讓賈環無比鬱悶了,難道要困守在大觀園裡等人抄家滅族?

不過好在,賈環可以肯定的是,紅樓夢中的時代,一定不是清朝。

因為他的額頭不是禿子,沒有所謂的月亮門,後面也沒有豬尾巴似的金錢鼠辮子。

「環兒?環兒……」

婦人小聲的呼喚道,喚醒了沉思中的賈環。

賈環抬頭看了眼婦人,腦中靈光一閃,鬼使神差的喊了聲:「趙姨娘?」

婦人聞言,一雙哭的紅腫的鳳目頓時圓睜,素手閃電般探出,無比精準的揪住了賈環的耳朵,然後用力轉動。

「啊!」

……

「娘啊,我不是說了嘛,我失憶了。剛剛只是回憶起了一點點,沒用腦子想才脫口而出的。」

揉著紅腫的耳朵,賈環抱怨著解釋道。

真疼!

一邊解釋,一邊打量著週遭的環境,他驚奇的發現,這裡似乎還不錯。

他對富貴這個概念了解的不多,但周圍的家俬擺設,看起來就很高大上的樣子,古香古色的,怎麼看都不像便宜貨。

「賊眉鼠眼的亂看什麼?也難怪別人都討厭你,你看看寶玉,長的和他娘一樣,也就是齊整一些,可瞧人家那氣派,天生一副貴公子的氣派。再看看你,嘖嘖,雖然長的隨你娘,可眉眼間看著就猥瑣,舉止也粗糙不堪,泥腿子出身一樣,毛毛躁躁的,誰會喜歡?」

趙姨娘見賈環歪眉斜眼的亂瞅,一點樣子都沒有,再想起平日裡別人笑話他們娘兒倆的話,頓時罵了出來。

賈環聞言卻沒惱,他正眼打量了番趙姨娘,只覺得這個「便宜娘」長的真是不錯。

很自然的柳葉細眉,搭上一雙漂亮的杏眼,煙波流轉間媚態天然。

一張小口若塗脂般,口中貝齒白皙整齊。

端的一副好顏色。

不過想想也應該如此,否則的話,她一個出身不顯、地位卑微的妾,「奴幾輩」的,又怎能一連生了探春和賈環倆姐弟呢。

古人講究「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所以趙姨娘的好相貌也是應該的。

不過賈環在《紅樓夢》裡,可是被描寫的和小丑無二,人憎狗嫌的。

怎麼趙姨娘卻說長的像她?

賈環再看了眼趙姨娘,看著她眼中的鄙薄埋怨之意,不讓人喜,忽然醒悟了。

在紅樓裡人憎狗嫌的可不止他賈環一人,趙姨娘才是真正的開山鼻祖。

是了是了,受歡迎程度和相貌並不一定呈正比。

賈環回憶起紅樓裡對「賈環」的描述,好似真沒描寫他外貌的文字,大概也就是「人物猥瑣,舉止粗糙」。

再有就是對趙姨娘非常無禮,「他從不把趙姨娘當生母,趙姨娘說他一句,或無意中拿錯一件東西給他,他就扭頭爆筋,瞪著眼,衝她大發脾氣。」

這樣的人,就算長成潘安,估計也沒什麼人會喜歡。

「咦,你居然沒跟娘發火?」

趙姨娘有些驚奇的說道,不過臉上還有一些……戒備色。

賈環無語道:「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姨娘哼了聲,道:「娘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從小被那黑了心的人給挑唆壞了,整日裡就知道跟娘耍威風。在外面誰都能罵你幾句,沒本事在外面找回面子,就會回來跟娘發脾氣。平日裡說你一句,你就要和我拚命似的,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黑了心肝的兒子,我的命真是好苦啊!嗚嗚……」

聽著絮絮叨叨個不停,面色悲苦的趙姨娘,賈環有些好笑,但也有些心疼。

這個女人的命運,可真不是一般的慘。

小妾出身不說,頭上頂著幾座大山,那一座都得畢恭畢敬的供著。

誰都能欺負她兩下,連奴才們都看不起她。

最痛心的是,兒子不孝,女兒更是連認都不想認她。

最後,等到賈府快完的時候,她也不明不白的淒慘暴死。

如果賈環轉生的是別人倒也罷了,他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可他現在就是賈環,是趙姨娘的親生子,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趙姨娘落到那麼悲慘的地步?

「娘,你放心,以前是兒子不懂事,不知孝道是什麼,所以才會忤逆娘。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兒子長大了,再也不會氣你。以後就讓兒子保護你,誰都不能再欺負你。」

賈環拉著趙姨娘的手,認真的說道。

趙姨娘聞言,眼睛頓時濕潤了,哽咽道:「真真是菩薩保佑,讓我的環兒不僅沒有變成傻子,還懂得孝道了。雖然年紀還小拎不清,不過我也知足了。嗚嗚……」

賈環好笑道:「娘,我怎麼拎不清了?」

趙姨娘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嗔怨道:「你不過一個姨娘養的,也就比小婢養的強那麼半點,你怎麼保護娘?老太太、太太再加上那個二丫頭,哪個欺負娘你攔得住?」

賈環聞言一滯,他記得《紅樓夢》裡寫過,本朝最重孝道,在賈府,就連長輩身邊的奴才嬤嬤們晚輩都要敬著,甚至連長輩們的貓啊狗啊花啊草啊的,都不能隨意處置,否則就是不孝。

賈府中最受寵的賈寶玉都得受這些規矩的桎梏,更何況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賈環?

賈環嘴硬道:「娘你放心,早晚我都要他們管不得我們。大不了,我們不要他們這份家業,分府出去單過!」

「呸!」

趙姨娘啐了一口後,臉上簡直有些花容失色道:「環哥兒,你真真是被燒壞腦子了。這種話怎麼能說的出口?我真是……」

為了不被趙姨娘誤會成失心瘋,賈環果斷的轉移話題道:「娘,你剛說老太太、太太他們都可以欺負你,那我爹呢?」

趙姨娘聞言,臉上浮現出一抹羞紅,不過臉色卻突然有些高調起來,先嗔怪賈環道:「你得叫老爺!」然後才說道:「得虧老爺有良心,對咱們娘兒倆上些心,不然的話,咱們娘兒倆在這賈府裡還不被人給欺負死?」

賈環聽到這話,立刻有些會意了,笑道:「娘,看來老頭子還挺喜歡你?」

「呸!」

趙姨娘又啐了口,才羞怒罵道:「你個小促狹鬼,懂個屁的喜歡!還有,再敢亂叫老爺,仔細你的皮!」

賈環心裡終於有點踏實了,只要不是破鼓萬人捶就好,他笑呵呵的回應著趙姨娘的嗔怒,一翻身想坐起來,他覺得躺在床上躺的快要餿了。

然而,他麻桿兒一樣的胳膊只撐了撐床,一股酸澀甚至疼痛感就讓他手臂一軟,倒了下去。

「哎呀,環兒,你這是要幹什麼?你要嚇死為娘嗎?」

賈環現在這小身板兒,真的和雞仔兒似得,他自己推測,也就七八歲的樣子,但瘦的非常厲害。

賈環被趙姨娘抱起,放正在床,然後又掩好被子,才算平穩下來。

「娘,我這……我這身體怎麼這麼差勁啊?」

賈環不聽話,從被子裡伸出胳膊,看看細的驚人的手臂,抱怨道。

前世的他在七八歲的時候,已經能把一頭驢娃子給撂倒了……

聽到賈環的抱怨,趙姨娘更鬱悶,道:「你還問我?平日裡讓你多吃幾口飯,就跟逼你吃毒.藥似的,弄的我們娘倆都快成仇人了。你整天吊兒郎當的就知道吃一些細碎零嘴兒,那頂什麼用?這幾天你又生病在床,滴水不沾,你不瘦誰瘦?環兒啊,等你好起來,一定好好吃飯吧。不養好身體怎麼能行?」

賈環有些煩惱的看著自己的細胳膊,咬牙道:「娘你放心,兒子現在就吃,拚命的吃,不吃到能把驢撂倒,兒子絕不罷休!」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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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思路

「娘,我說的是真的,你趕緊讓人給我弄點稀粥過來,讓我墊墊肚子吧。不然兒子我真要餓死了!」

賈環有氣無力的說道,肚子裡不甘寂寞的「咕咕」的作響。

趙姨娘一邊起身,一邊忿忿道:「讓人?我讓誰?還不是得我自己去要!」

賈環聞言一怔,隨即不解道:「娘,你身邊的丫鬟呢?」

趙姨娘哼了聲,道:「屁的丫鬟,小吉祥和你一般大,今年才七歲,能頂什麼事?小鵲又在藥房熬藥。」

賈環皺眉道:「娘,你就兩個丫鬟,一個還……那我的呢?」

趙姨娘聞言「哈」的笑了一聲,然後帶著一臉誇張的嘲諷色,道:「我說環哥兒,你還真當自己是賈府三爺了?你有個****丫鬟!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吧,你娘倒霉催的就是你的丫鬟!沒造化的種子,疽心的孽障……」

說罷,趙姨娘有些誇張的扭著腰肢,掀開門簾兒走了。

賈環有些無語的看著趙姨娘的背影,覺得他在紅樓裡被人嫌是有原因的,原因就在她這個娘身上。

賈環身上的那些毛病,八成都是從他老娘身上學到的。罵自己的兒子也能罵的這麼難聽,要不是看她一對哭的紅腫的眼睛,賈環真得懷疑他是不是這個女人充話費送的……

不過,就算她有千般不好,就算她再粗鄙粗俗,可是賈環感覺的到,她對他是真的好。

等到趙姨娘出去後,賈環雙手環抱於腦後,思考起今後之路。

雖然還不怎麼瞭解這個世界,但是顯然,他如今能做的事實在不多。

而且以他現在這個年紀,也做不了什麼,頂多也就是上個學。

對了,在《紅樓夢》裡,賈家的族學裡可發生了不少熱鬧的事,那裡也是一個龍蛇混雜之地。

也不知道那個好男色的薛呆子來了沒有……

念及薛呆子,就不得不聯想到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妹妹薛寶釵了。

賈環下意識的伸出一隻手鑽進被窩,朝鳥巢摸去,感覺有異後,皺眉反思,為何國土面積會縮水那麼多。

陡然醒悟,今年年方七歲,還沒開始發育,便又嘿嘿的傻笑起來,心中暗自自得:還行,不算太小。

……

稀里呼嚕的吃著碗裡的粥,窗外卻突然升起了幾束煙花,賈環瞅了眼就沒興趣看了,太單調。

不過他還是詢問了聲:「娘,今天什麼日子,外面怎麼這麼熱鬧?」

趙姨娘有些惱火的端著一個銅盆,銅盆邊兒上耷拉著一席毛巾,她沒好氣道:「吃你的,幹你屁尿事?真真就你事多,窮講究。還非要淨手,你又沒如廁,淨哪門子的手?以前拉完屎老娘喊你去洗手你都不去,現在倒事多……」

「咳咳!」

賈環聞言差點沒嗆著,拿他這酸爽的親娘沒辦法,只能連忙轉移話題:「娘啊,我問你的是今天是什麼節日?我知道了好給你道喜!」

趙姨娘碎著嘴抱怨道:「****節!你那死鬼姑姑的女兒上個月來了,老太太也真是糊塗了,不就一失怙丫頭片子嗎,不過一個福薄的。搞的整個賈府都不得安寧,大半個月了還時不時的鬧騰一次。可憐我兒病了這麼久,也沒人來……」

趙姨娘後面的話賈環沒有聽清,因為此刻他終於摸清他穿越到紅樓的進度了。

「賈雨村夤緣復舊職,林黛玉拋父進京都」。

現在,林黛玉大概也只有九歲十歲的年紀吧。

故事才剛剛開始,距離賈府被抄家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賈環總算鬆了口氣,他可不想連一天好日子都沒撈上,就陪著賈家一起玩兒完。

按照《紅樓夢》裡的記載,賈家最輝煌的日子還沒到來呢。

這樣的話,賈環就有了比較充足的時間去勾畫一下未來的計畫。

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呢?

還真不好想,因為賈環至今對這個世界都是一無所知的。

現在是哪朝哪代,皇帝何人?

應該已經不是大明了,賈環隱約記得,《紅樓夢》裡出場過幾次關於皇帝的描寫。

其中一次,就是王熙鳳說的「我真恨自己晚生了幾十年,沒能看到聖祖爺南巡時的盛景」,大明是沒有聖祖這一說法的,除了清玄燁外,歷朝歷代,也沒有哪個皇帝有那麼厚的臉皮,敢尊稱聖祖。

可是要說這個世界是滿清,卻也不對。

除卻腦門子上的長發外,賈環記得,《紅樓夢》裡描寫過本朝的赫赫武功,其中之一就是海晏河清,異族紛紛敗亡。

要知道,清朝的統治者滿族就是地地道道的異族。

想來這也是《紅樓夢》在清朝成為禁書的一大原因。

不是明朝,也不是清朝,但《紅樓夢》中的衣著服飾以及禮儀習慣卻又有兩朝的影子。

《紅樓夢》的主調是抑武揚文的,因為已經是海晏河清了,自然要刀兵入庫,放馬南山。

不過對此賈環表示懷疑,根據金陵十二釵的判詞來看,賈探春日後是要遠赴河海,嫁給番王成為番王妃的,原因就在於南安公戰敗,她被南安郡王府的老太妃相中,收為義女,送去和親了。

無論是榮國府還是寧國府,都是因為軍功封爵。現在賈家的爵位也都是武職,一個一等將軍,一個三等將軍。

按理說,賈環想要出頭,習武從軍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紅樓夢》中根本就沒描述過賈家在軍中有什麼勢力,倒是王夫人的兄長王子騰是什麼京營節度使,按照前世的說法,好像還是一個大軍區司令。

至於從文,賈府的文化氣氛非常濃郁,就連幾個女兒家都個個能識文斷字,吟詩作對,而且還做的很不賴。

從文考科舉,然後做官。

這條路似乎很不錯,但賈環卻覺得不怎麼好。

首先,賈環自忖不是讀八股做八股的人物,上學讀書的時候,他對古文甚至比對鳥語還苦惱。

他認識這些話裡的每一個字,但卻沒有任何用。

那些玄奧無比的話語,讓他左猜右猜都猜不透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不認為他重活一次後,就能猜的出這些天書的意思。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賈府中其他人不允許他出頭。

賈府目前的情況,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典型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寧國府暫且不提,只說賈環如今所在的榮國府如今襲爵的賈赦,用《紅樓夢》中史老太君的話說,作為襲爵的長子,賈赦不好生做官,卻整天只喜歡在家和小老婆喝酒。

而賈環的老子賈政呢,說白了就是一個酸腐文人,百無是處。

於國,他沒有能力去效忠,去掙得功勛,去做一些於國有益的事。相反,他還幫助賈雨村這樣暴虐貪婪的小人走門路,當應天府的知府,才有了葫蘆僧判葫蘆案一事。

於家,就更不用提了,是個徹徹底底的糊塗蛋。

賈家兩個直系長輩如此,後代就更不用提了。

賈赦之子賈璉捐了一個同知的官位,然後在家做管家的事。雖然通一點事務,可也就是個只會花錢不會賺錢的紈袴。

至於宅神賈寶玉,是溫室裡的花朵,脂粉公子一個罷了。

這兩人雖然如此不成器,卻是榮國府裡最受寵的兩人。

最關鍵的是,他們是賈赦和賈政兩人眾望所歸的「法定」繼承人。

賈環如果和從前一樣,只是一個浪蕩不成器的癟三倒也罷了,不會礙人眼,「日後花個千把銀子也就打發了」。

可要是他突然變成了一個積極向上的有大志者,那麼他首先就會威脅到賈寶玉的地位。

在賈府中,對於對賈寶玉有危害的人,「木頭人」一樣的王夫人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心狠手辣,什麼叫陰毒。

看看金釧吧,再想想丫鬟四兒,還有晴雯。

她們沒有一個是好死的……

而原因都很簡單,金釧因為涉嫌勾引賈寶玉,「好好的爺們兒都讓你們給教壞了」,被扇了一耳光後要趕出去。

其實這就是在殺人,用禮教殺人。

在這個時代,沒有哪個清白女孩背上這樣一個「罪名」還能活下去的。

因此金釧跳了井。

這件事讓王夫人感到意外的,恐怕就是她沒想到,金釧會這麼「不知輕重」,敢在賈府裡跳井……

丫鬟四兒因為和賈寶玉同月同日生,在背地裡說「同月同日生的都是夫妻」,被人告密到王夫人處,惹的王夫人大怒,便背著一個「不本分」的名頭給攆了出去。

至於晴雯,則是最慘的。在她病的「四五天水米不曾沾牙的情況下」,被從炕上拉下去,攆了出去,當夜就病故了。原因也是她狐媚子勾引了她的乖兒子寶玉……

這三人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們的做法可能會對賈寶玉的名聲造成影響。

僅僅是可能會對賈寶玉那狗屁名聲造成影響,王夫人就已經如此辣手了,而如果賈環異軍突起,變成一個對賈寶玉地位有影響的人,這可比區區名聲嚴重的多。

這是涉及到家族繼承權以及資源分配的根本利益問題。

面對這樣的問題,別說王夫人這個假菩薩,就是真菩薩都會翻臉殺人。

大宅門裡是非多,賈環不想成為這種宮斗的犧牲品。

如果王夫人此刻想找個藉口整治他,在禮教大於天的現在,賈環沒有任何反擊的可能,連自保都很難。

而他的母親趙姨娘,無論是在後台背景上還是主觀智慧以及職場手段上,都遠遠不能和王夫人相比。

別看王熙鳳整天裡在賈府中竄上跳下的威風八面,可她實際上只不過是王夫人手中的槍而已。

平日裡幫王夫人當牛做馬,執行她的意志,可一旦出了事,背黑鍋的就是她這位「親上加親」的內侄女。

後來榮寧兩府被抄家的時候,王熙鳳也確實是被拋出來的代罪品,不僅被休,還死的無比淒涼。

而「菩薩心腸」的王夫人甚至連看都沒有去看她一眼。

所以,對於王夫人這個女人,賈環是絕對不會輕視的。

當然,王夫人也不是沒有她的侷限性,畢竟,她只是一個依附家族和娘家生存的婦人罷了。

很直接的表現就是,她的兄長王子騰病故後,一直很「本分」的大房邢夫人便開始翻浪了。

查抄大觀園也由此而來。

不過在此之前,在賈環還沒有自保的力量前,任何試圖激怒王夫人的表現,都是作死的,也是愚蠢的。

或許可以表現的不再那麼惹人厭煩,但絕對不能做出努力上進的舉動。

PS:對於探春日後成為王妃這一點,基本上是沒有爭議的,很多伏筆都說明了這一點。

有爭議的是,她究竟是成為番王妃,還是成為南安郡王妃。

我的理解是她成了番王妃。

因為在《紅樓》中有講過一點,紅樓四郡王裡,唯有北靜郡王當日功高,故子孫至今猶襲王爵。

也就是說,除了北靜郡王外,其他三王的子孫是不會承襲王爵的,至少和水溶一個輩分的孫輩不會。

在秦可卿死後,四大王府都設了祭棚。但我理解的是,這是以王府的名義設立的,而不是四王。

就比如說其他貴族有人去世了,賈家如果去設立祭棚,那麼也是以榮國公和寧國公府的名義來設立。而不是他們現有的將軍爵位。

至於七十一回出現的南安郡王和太妃,並且視看了賈探春,我認為,這個南安郡王應該是和賈政一個輩分的。而和北靜郡王水溶同輩的,可能是他的兒子。

而他的兒子,承襲的應該是南安公。

如果他的兒子承襲的也是南安郡王的話,那麼就無法和前文所講的「當日唯有北靜郡王功高,故子孫猶襲王爵」相對應了。

所以,賈探春應該是遠嫁番王,成為了番王妃,而不是南安郡王妃。

番王妃聽起來也是王妃,好像很高大上,但是在那個時代裡,對番王的註解是:南荒之主番王,食腥、衣草、屋茅、言穢、善射。

可想而知,這對於富貴鄉里長大的探春而言,是多麼的悲慘,可怖……

編者一家之言,方家大佬們閱後一笑了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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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打不相識

第二天清晨,賈環是被一陣尿意給憋醒的,昨晚的稀粥喝的有點多。

他倒是看到門口處放了一個烘漆木桶,想來就是傳說中的馬桶。

不過思量了小半會兒,他終究還是沒有在臥室裡噓噓的勇氣……

不過緊接著賈環又遇到了第二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他不會穿衣服。

翻撿著床頭櫃上擺放著的一堆衣裳,賈環的思維完全思密達掉了。

他倒是想找個窟窿然後直接往身上套就好,可他完全找不到洞洞在哪裡……

就在他被憋的想要放棄穿衣,打算直接在房間裡噓噓的時候,門前的簾子被挑開,一個紮著兩個小髮髻的蘿蔔頭探了進來……

「呀!三爺,你真的醒來啦!」

小蘿蔔頭化身小白兔,一下子從簾兒後蹦了進來,圓圓的臉上滿是喜悅,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也睜得溜圓,小嘴巴張成了一個「o」形。

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紅色裌襖,配著翠綠色的衫褲再加上一雙粉色小繡鞋,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小蘿蔔頭很讓人喜愛。

賈環前世雖然還不到大叔的年紀,可已經擁有了一顆大叔的心。

見到這麼漂亮可愛的小蘿蔔頭,豈有不心動之理?

正所謂大叔愛蘿莉,是千古不破的真理。

「小美眉,你叫什麼名字?和叔叔去看金魚好不好啊?」

賈環一隻手橫在腹前,托著另一隻手,而被托著的這隻手最可惡,居然在撓下巴。

一副完美的浪蕩騷公子形象。

小蘿蔔頭臉上的驚喜沒了,笑容也凝固了,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賈環,不過她沒抓住重點:「三爺,你不知道我是誰?和叔叔是誰?他要去看金魚嗎?咱們府後花園的水塘裡就有金魚!」

「呃……」

賈環聞言有些無語的撓了撓頭,裝作苦惱道:「唉,記不得了。大病一場後,除了我娘外,其他的我都記不得了。唉!」

小蘿蔔頭果然是一個飽富同情心的好孩子,大眼睛裡瞬間眼淚花花,同情道:「三爺,你真的什麼都記不得了嗎?老太太、太太還有老爺,你全都不記得了嗎?」

賈環看著卡通娃娃一樣小丫頭,心裡一陣喜愛,面色卻愈發悲苦,搖頭嘆息道:「唉!世事無常,往事如雲,我卻抓不住這些記憶。全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小美眉,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小蘿蔔頭一對毛毛蟲似的眉毛糾結的扭曲著,看樣子是蠻難過也蠻擔憂的,她走近了兩步,對賈環同情道:「三爺,我叫小吉祥,是姨奶奶身邊的小丫頭。」

賈環聞言,笑著伸出手想拍拍小吉祥的腦袋,卻尷尬的發現,伸出手的角度不是向下傾斜,而是,微微的向上揚起……

這是一個極其殘酷的事實,他居然還沒有小蘿蔔頭高。

「咯咯!」

同樣發現了這個事實的小吉祥見狀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

賈環聽著這笑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不是他痛苦至斯,也不是他變態,實在是……尿快忍不住了,他顫聲道:「小吉祥,快給三爺我更衣!」

小吉祥覺得平日裡可恨的三爺,此刻居然那麼有趣,臉上的表情怪怪噠,她笑嘻嘻的拿起賈環的衣裳,一件一件,一層一層的往上套。

賈環眯著眼看的有些蛋疼,這得多麻煩,套個背心穿個大褲衩多簡單?

不過又暗笑自己**.絲命!有這麼可愛的小蘿莉伺候穿衣,豈不是美事?

記下了穿衣的順序後,賈環拱了拱手文縐縐道:「小吉祥,不知咱家的衛生間在哪裡?還請告知!」

小吉祥看賈環的樣子好笑,抿嘴笑道:「衛生間是什麼東西?」

賈環眨巴了下眼睛,道:「就是茅房。」

小吉祥顯然已經知道了害羞為何物,圓臉紅了起來,聲音也小了些,道:「出了門向南走,沿著抄手遊廊一直走,第二個垂花門進去,後面就是了。」

賈環怪聲怪調的「嗯哼」了聲,也顧不得道謝,拔腿就跑。

步子還不敢太大,得夾著……

「咯咯!」

看著賈環倉皇而逃的背影,小吉祥又笑了出來,她忽然覺得,三爺這次病的似乎還不錯。

以前孤拐陰僻的性子似乎都沒有了……

「呼!爽!」

賈環抖了抖,甩乾淨「龍涎」後,走出茅廁,非常噁心的呼出了口氣,暗爽道。

「呸!」

一道羞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唬了賈環一跳,轉眼看去,卻是小吉祥紅著一張小圓臉,在那裡瞪著他呢。

耶?這小娘皮!

「好啊!小吉祥,你居然偷.窺本大爺噓噓!」

不知羞為何物的賈環開玩笑道。

不想小吉祥聞言後,氣的圓臉通紅,眼圈也紅了,哆嗦著嘴唇道:「你……你胡說,我……我是怕你找不到,哇!」

小吉祥畢竟才七歲,還沒經過什麼事,被賈環這麼污衊,扣上這麼嚴重的一頂大帽子,嚇壞了,也委屈的不行,於是便忍不住大哭起來。

賈環本來是想給她開個玩笑,逗逗這個小丫頭,卻忘記了這個時代和他前世的時代是不同的。

在賈環穿越那個時代,七歲的小姑娘可能已經有男朋友了,網上這個年紀的火星妹紙玩鳥的照片都有……

可這個時代,只看小吉祥的表現,就知道純潔的和小鴨子一樣。

賈環最看不得女孩子哭,見小吉祥哇哇大哭,頓時慌了,連忙上前,想要給她擦眼淚。

可手還沒伸到臉上,就見小吉祥驚恐的後退了兩步,一臉驚恐的看著賈環,道:「三爺,你要幹什麼?」

雖然小吉祥長的很可愛,很卡哇伊,但畢竟太小,即使臉上帶著淚,也談不上梨花帶雨,頂多就是個小花貓。

賈環好笑道:「你說我幹什麼,當然給你擦眼淚啊!這麼大的人了,開個玩笑都要流淚,真是羞死了。」

小吉祥不放鬆,緊張的盯著賈環的手,道:「我今年才七歲,沒多大,和三爺一樣還是孩子。還有三爺你如廁後還沒淨手!」

賈環自卑的伸出左手,並且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後無辜的看著小吉祥道:「沒味啊!」

「嘔!」

小吉祥成功的被賈環噁心的忘記了哭泣,只不過快要吐了。

賈環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是右手,不是左撇子。」

小吉祥疑惑的看著賈環,不解其意。

賈環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對一個小蘿蔔頭講解在男人噓噓的過程中,負責重點工作的是哪隻手。

便只好轉移話題道:「小吉祥,誰給你起的名字,這麼好聽?」

小吉祥沒被討好,皺起小巧的鼻子,道:「有什麼好聽的,三爺前兒沒病時還說我的名字和我的人一樣,都是蠢笨蠢笨的!」

賈環哈哈笑道:「那你肯定是說錯了,我說的應該是蠢萌蠢萌的!」

小吉祥不解:「什麼是蠢萌?一定還是罵人的話!」

賈環搖頭道:「絕對不是,大概意思就是說你傻的……可愛,嗯,就是很可愛,萌萌噠!其實在賈府裡我最喜歡小吉祥了,怎麼會罵你呢?」

賈環狀作認真的打量了番小吉祥,肯定道。

小吉祥先是嘟著嘴皺著毛毛蟲眉毛,不過緊接著就有些得意的撇嘴樂起來了。

賈環心裡暗笑,然後又逗她:「哎呀,我這次無緣無故的昏迷不醒,是不是因為我罵了你,才被你暗施毒手?」

小吉祥不驚嚇,臉都變白了,有些驚恐道:「不是不是,不是我……」

賈環見真的嚇著她了,又有些愧疚,連忙安撫道:「別緊張別緊張,跟你開個玩笑,不是有意嚇你。」

小吉祥聞言鬆了口氣,有些責怪的瞪了賈環一眼,道:「三爺,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你這次無緣無故的突然生病,快把姨奶奶給嚇死了。她前些日子好自責哩!」

賈環疑惑道:「我娘?她自責什麼?」

小吉祥人小鬼大的嘆息了聲,道:「還不都是那個馬道婆嘛!她是寶二爺的寄名乾娘,那日不知怎地找到了姨奶奶,勸姨奶奶替三爺你在藥王爺前也上個供,保佑三爺你平安。

可姨奶奶以前是不信這個的,而且,馬道婆還是寶二爺的寄名乾娘,姨奶奶就算上供,也不樂意在馬道婆的廟裡上。

誰知那馬道婆見姨奶奶不肯給銀子,就說了些難聽的話,話裡的意思就說姨奶奶不敬佛祖,會有報應的。

那馬道婆是寶二爺的寄名乾娘,姨奶奶不敢拿她怎樣,只能暗自生氣,私下裡咒罵她幾句。

誰想,第二天三爺你就突然昏迷不醒了。找了好幾個大夫都看不出名堂來,後來聽人說三爺是沾了不乾淨的東西,姨奶奶才想起馬道婆來。

姨奶奶帶了三十兩銀子去找馬道婆,結果馬道婆卻嫌少,說至少得三百兩。

姨奶奶回來求太太和**奶,可哪裡求的出銀子,還被罵失心瘋了。

姨奶奶沒辦法,只能將自己的體己銀子全部搜刮出來,湊了不到兩百兩,送到廟子裡去。

馬道婆接了銀子,只說了句回來等消息。

可等了兩天,三爺你都醒來了,她的消息也沒傳過來。

不過姨奶奶以為三爺你能醒來是馬道婆的本事,早早的起來去跟三姑娘借了些銀子,到廟裡去感謝馬道婆去了。

三爺,你真的是被馬道婆救活的嗎?可你怎麼會突然就昏倒了呢?」

看著一臉怕怕的小吉祥,賈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猛然記起,紅樓世界雖然不是一個仙俠鬼怪的世界,但魑魅魍魎的事卻也半點不少。

不過,馬道婆和趙姨娘不是一夥的嗎?這兩人合手還差點幹掉了賈寶玉和王熙鳳,怎麼現在……

難道兩人就是因為這一次,才不打不相識?

可是,紅樓世界裡的賈環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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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哎喲喲!

賈環百分之兩百肯定,他這次出事一定是馬道婆搞的鬼。

本來,賈環也算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現在,連借屍還魂再加時空變換的事都發生了,他就是想唯物都唯不下去了。

只是,雖然明知道壞人是誰,他目前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從長計議。

束手無策的感覺,真的糟糕極了。

走了幾步,賈環都覺得身體在晃悠,步履漂浮。

這可不行,得練!

「小吉祥,咱們家附近哪裡能跑步嗎?」

賈環問道。

小吉祥皺著毛毛蟲眉頭,小手豎起食指搭在下巴處,用力思考著,忽然,她眼睛一亮,高興道:「有,咱們府和東邊兒的寧國府之間有一條很長的夾道,那條夾道里就可以跑!我和小嬋姐姐還有雪雁姐姐她們就在那裡比賽過跑步哩!三爺,你要和我玩兒跑步的耍子嗎?」

賈環哈哈大笑道:「好,我們就去耍一耍!」

小吉祥高興的跳了跳,可隨即又黯淡了下來,搖頭道:「不好,三爺你的身體還不行。」

賈環不高興了,道:「你居然說我不行?你不知道男人是不能說不行的嗎?」

小吉祥沒有解釋,而是傻傻的看著前方,眼睛裡滿是畏懼。

賈環詫異,隨著她的眼光看去,眉尖輕佻,對面走來一個打扮的非常……盛裝的女子,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長的很漂亮,氣質也很有特點,比較張揚的那種。

雖然此賈環非彼賈環,但他心裡卻隱約猜出了幾分來人的身份。

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

身量苗條,體格風.騷。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不是大名鼎鼎的鳳辣子王熙鳳又能是誰?

「哎喲,環兒,你這是好了?」

她一張很精緻也很美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俯視著賈環說道,眼中的神色沒幾分喜意和關心,多的是輕視和厭惡。

「你是……」

即使心裡有猜測,可賈環還是作懵懂狀問道。

王熙鳳聞言面色一變,柳葉吊梢眉微微豎起,眼中起厲色,聲音微冷道:「怎麼著,三爺這是打算六親不認了?還是不把我這個二嫂放眼裡?」

「不是的,**奶,三爺他昨晚醒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除了姨奶奶外,他誰都認不得了。」

小吉祥壯起膽子,小聲辯解道。

「嗯?」

王熙鳳先是一怔,瞥了眼怯怯弱弱的小吉祥,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又看向賈環,質疑道:「環兒,這丫頭說的是真的?」

賈環呵呵笑道:「你是**奶?小吉祥說的是真的,我昏了不知多久,醒來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不過我覺得自己實在不對,**奶你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我就算是再昏個十天半月也不應該忘記。以前算我不懂事,下次我一定注意。」

「哎喲!哎喲喲!哈哈哈!真是!我現在是真相信你什麼都不知道了,要是擱前頭,再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笑話老娘!」

王熙鳳笑的花枝亂顫,但眯起的眼睛中卻沒有多少笑意,亮晶晶的有些犀利的眼神,似乎有些審判的味道。

匪夷所思。

賈環如今的年紀不過七歲,小屁孩兒一個,眼睛也還是清澈錚亮的,他很認真的看著王熙鳳道:「**奶,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我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還是知道**奶好漂亮!」

王熙鳳看著賈環眨也不眨清澈見底的眼睛,心裡一鬆,暗笑自己忒也多疑了,這個毛頭小子哪有這般城府說這些油滑的話。

再看賈環此刻沒了往常老鼠見了貓似的畏畏縮縮,目光清正,神態大方,而且本身長的也不錯,心裡就多了點喜愛之意。

大叔愛蘿莉,對應的自然就是少婦愛正太。

不過,因為賈環容貌肖母,而趙姨娘可以說是王熙鳳在賈府裡最不喜歡的女人,所以王熙鳳對他也就是少了些厭煩,添了絲喜愛,中和一下也就是順眼而已。

「好了,就你俏皮話多,你身體剛好,就不要在外面多留了,趕緊回屋去吧。前兩日忙,也沒顧上來看你。我那裡正好還有幾兩上等好參,一會兒讓平兒給你送來。等身體好利索沒事了,下學得閒了去我那裡玩耍。」

說罷,拍了拍賈環的腦袋,就要離去。

在賈環的目送中款款的走了兩步,王熙鳳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感覺背後好似有兩盞燈在烘烤一般,有中火辣辣的感覺,尤其是在臀上……

這種感覺讓她彆扭的連走路都不自在。

王熙鳳突然頓足回頭看去,卻看到賈環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正好和她對視。

如果剛才賈環看的是她的臀部,那麼此刻他應該驚慌失措才對,而且視線也沒那麼快就移上來。

看著對她開心傻笑的賈環,王熙鳳嘴角抽了抽,道:「剛忘了叮囑你,既然身子好利索了,那就不要忘了去老太太還有老爺太太那裡請安,晨昏定省的規矩要是忘了,仔細老爺剝了你的好皮!」

說罷,再不停留,扭著曼妙的腰肢離去。

……

「小吉祥,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看著小蘿蔔頭皺著一對毛毛蟲似的眉毛,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鄙夷之色的看著他,賈環乾笑了兩聲,問道。

「天啊,三爺,這麼……那麼噁心的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

小吉祥睜著溜圓的眼睛,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問道。

賈環撇嘴道:「她本來就很漂亮嘛,你幹嗎那麼怕她?」

小吉祥聞言一個激靈,小特務似的左右看了看,見四周靜悄悄的沒人聲,才拉著賈環小聲道:「我給你說,**奶可是咱們府,不,就是連東邊兒府裡的也算上,加起來都頂頂厲害的人了。

姨奶奶最害怕的就是她,她也不待見姨奶奶。所以三爺,你可別再誇她了,尤其是不能當著姨奶奶的面兒誇,不然姨奶奶慪也得慪個半死!」

看著小吉祥一副「我為你著想」的鄭重模樣,賈環強忍住笑,點頭道:「好,我記住了!那咱們還去跑步嗎?」

小吉祥聞言,無語的看著賈環道:「三爺啊!剛才**奶的話你難道沒聽到嗎?你得去給老太太、老爺還有太太請安。」

賈環有些鬱悶的抓了抓下巴,道:「不會每天都要去吧?」

小吉祥同情道:「晨昏定省,當然每天都要啦。不僅是你,連姨奶奶每天都要去,而且請完安後,姨奶奶還要到太太那裡立規矩,比你辛苦多了。

不過有的時候老太太他們可能忙,不能親自見你,就會讓身邊的丫鬟出來見,知道三爺你的孝心就好。賈府最重仁孝,所以三爺你還是……」

小吉祥愛莫能助的聳了聳小肩膀,撇撇嘴。小模小樣的,招人喜愛,尤其是招大叔喜愛……

賈環本來還挺同情趙姨娘和他自己的悲慘生活,可見到小吉祥的動作後,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挺翹的小鼻子,笑道:「三爺我都這麼慘了,你還幸災樂禍?」

小吉祥感受到賈環的親暱,小圓臉登時煞紅一片,她一把打掉了賈環的手,作呲牙咧嘴的惡狀,想要嚇唬賈環。

可是,這樣做非但沒有嚇到賈環,反而讓他發現了小吉祥嘴裡的一對可愛的小虎牙。

「哈哈哈!」

賈環大笑著揉了揉小吉祥的發髻,道:「好了好了,逗你玩兒而已。現在帶我去給老太太他們請安去吧,不然真計較起來,我就慘了。」

小吉祥沖賈環皺了皺鼻子,然後道:「哪裡能這樣去?三爺得先洗漱乾淨,然後梳好髮髻,梳成總角,換一身正裝才能去哩。像這樣披頭散髮的去,不被老爺打死才怪!」

「總角?換個髮型行不行?」

賈環求情道,他是知道總角是什麼髮型的,兩個髮髻分立腦袋左右,腳下如果再踩上倆風火輪,整個一哪吒三太子,白眼兒寶強哥!

「當然不行!三爺還沒滿十五,於禮不能束髮,自然只能總角!三爺,總角算什麼?我聽說寶二爺那邊兒還穿著襲人做的肚兜呢!唉,委屈三爺了!小鵲姐姐也想給三爺繡一個鴛鴦戲水的肚兜,可是,咱們這裡沒有金線……」

看著遺憾滿滿的小吉祥,賈環卻是謝遍了滿天神佛。

天哪!鴛鴦戲水的……肚兜?!!

他又不是變態!

賈環知道,古代的時候,這肚兜其實就和後世的背心一樣,是小兒防寒用的。

可是在後世,賈環只在電視上看過肚兜。

而且在電視裡,大都是青樓女子,敞開著懷,露出內裡紅豔豔的肚兜,搖擺著手裡的絲帕,口裡招呼著:「大爺!來嘛來嘛,來玩兒玩兒嘛!」

……

賈環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他腦海裡那青樓女子的臉忽然變成了他的臉,正一臉的淫笑著,說「來嘛,大爺!我是受!」

「嘔……」

賈環突然乾嘔了下,把小吉祥唬了一跳,趙姨娘走之前可再三交待過她,讓她照看好賈環。若是賈環出了什麼岔子,那可就要唯她是問了。

小吉祥扶住賈環,緊張的問道:「三爺,你怎麼了?」

賈環實在不想再提肚兜二字,便轉移話題道:「賈寶玉好像也沒滿十五吧?他怎麼可以束髮戴冠?」

在賈環的印象裡,賈寶玉好像從沒有出現過兩個「哪吒角」的髮型描述,倒是有過頭戴紫金冠的記述,賈環因此發問。

小吉祥撇撇嘴,氣死人不償命道:「三爺啊,那可是寶二爺!老祖宗的心尖尖,太太的肉肝肝,你怎麼和他比?不過,只要三爺不張揚,不惹老太太和太太生氣的話,束髮也就束髮了,反正平時也沒人管三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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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禮

聽到丫鬟小吉祥的話,賈環有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

娘的,原來他還真是個狗不理的玩意兒……

只要不礙人眼就能隨意折騰,不過這樣也好。

「小吉祥,你說說,寶二爺憑啥那樣得寵?賈蘭呢?」

其實這也賈環一直疑惑的問題。

賈蘭可是榮國府這邊第四代長孫的第一人,就賈政這一支來說,是正兒八經的長子長孫。

而且年幼失父,可憐見的……

所以按理說,賈蘭才更應該受寵才是。

「咦?三爺,你不是什麼都記不得了嗎?怎麼還記得蘭哥?」

小吉祥圓溜溜的大眼睛睜的溜圓,眼睛裡滿滿是懷疑的神色,毛毛蟲一樣的眉毛也扭動著,似乎在審問敵特分子一般。

賈環好笑的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下,道:「我聽你說著說著,腦子裡就蹦出來點以前的東西。怎麼,你不高興啊?」

小吉祥才不怕被扣帽子,皺了皺小鼻子道:「你不記得老太太和老爺,偏偏記得蘭哥兒。不過,賈府裡你確實是和蘭哥兒最要好了。至於寶二爺……三爺,你還是不要和他比了。寶二爺口中銜玉而生,是賈府最大的祥瑞。老太太和太太本來就信菩薩,遇到這樣的事,哪有不當成命根子的道理。賈府裡誰能和他比?三爺,你還是甭自己找不痛快了。」

小吉祥人小鬼大的搖搖頭,嘆了口氣。

賈環一邊進屋,一邊哈哈大笑道:「不比就不比,有什麼大不了的。再說了,三爺我人緣也不差啊,蘭哥兒那小傢伙就願意跟我玩兒。」

小吉祥否定:「不是蘭哥兒願意跟你玩,是你老去找蘭哥玩。府裡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只有你和蘭哥兒了。蘭哥兒也沒多餘的選擇……」

賈環額頭上隱隱幾條黑線,一屁股坐在窗邊妝奩前的小凳上,喝道:「快閉嘴,趕緊給本大爺梳頭!」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面前的那面小鏡子上面,不是傳說中的銅鏡,而是玻璃水銀的,不過是鑲嵌在精緻雕刻的銅花框架內。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重點在於……

「小吉祥,三爺我怎麼就這麼帥?」

賈環用近乎陶醉的語氣說道。

小吉祥簡直震驚了,道:「三爺,你說……你怎麼這麼衰?」

賈環快哭了,難道這個年代,帥還只是個軍旅名字,不是形容詞?

賈環有氣無力道:「我的意思是說,三爺我怎麼這麼俊朗不凡,怎麼這麼靚仔無雙……」

「噗嗤!」

賈環的話沒說完,門簾後便傳來一道噴笑聲。

等賈環和小吉祥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容顏俏麗的年輕姑娘掀開門簾進來,嘴角掛著一抹善意的嘲笑,目光柔和,眼眸彎彎,看著賈環輕輕點了點頭。

「平兒姐姐!三爺,這是**奶身邊的平兒姐姐!平兒姐姐可好啦,是對我們最好的姐姐哩!」

小吉祥看見來人後,先是小腿一蹦老高,小圓臉上也堆滿了笑容,朝平兒方向跑了兩步後,又反身折了回來,拉著賈環的胳膊介紹道。

她的這番舉動,讓賈環心裡一暖,平兒姑娘也是莞爾一笑。

「環哥兒,你真不認識我了?」

平兒的聲音與鳳姐的聲音是兩個方向,王熙鳳的聲音裡是充滿了力量的底氣的,而且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平兒的聲音雖然也不嗲,但音質的本色裡卻是柔情似水,溫和暖心。

賈環很喜歡,而且,在他的印象裡,紅樓中平兒一直是一個很善良的角色。

「平兒姐姐,我現在認識你了。」

賈環一雙清澈的眼睛大方的看著平兒,認真的說道。

只這一眼,平兒就相信,這個賈環確實是不一樣了。

要是以前,賈環哪裡敢用這種眼神看人。

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可看人時的眼睛左躲右閃的,目光也不正。

就算原本長的還不錯,可偷偷摸摸的感覺讓人覺得猥瑣不堪,再加上手腳不怎麼幹淨……實在難以讓人喜歡。

現在不同了,這樣清正大方的神態,才是一個好孩子應該擁有的。

清澈的眼睛再配上清秀俊朗的面孔,真心讓人喜歡。

平兒走了過來,將手裡的一個小紙包放在一旁的櫃子上,然後伸手撫上了賈環的頭,笑道:「前兒個**奶本來是要過來看你的,不過清虛觀的張真人來看過你後對老太太說,你這病要靜養,最好不要讓人帶了冷風生氣沖了你,大家這才罷了。

還好,沒兩天你就好了,我們也都放心了。雖然記不得前事,也不打緊,你那麼小,也沒多少事,再慢慢記就好。

我瞧著,你這一病是福不是禍哩,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就是太瘦了,**奶讓我帶了幾兩好參,回頭讓趙姨娘吩咐小鵲給你熬些參粥補補,少吃些零嘴子就好了。」

賈環呵呵笑著點點頭,道:「謝謝平兒姐姐,也謝謝**奶。」

「呵!環哥兒,你可不能叫她**奶,你要叫二嫂子,或者叫鳳姐姐也行,你也是咱們府裡正經的主子呢。」

平兒笑呵呵的道。

賈環看著笑顏如花的平兒,心裡有些惋惜,多好的一姑娘,怎麼就一腦袋瓜子的半封建半奴隸思想呢。不過,額喜歡……

「平兒姐姐,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賈環很無恥的裝嫩賣萌道。

平兒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十五六的女孩兒而已,只是跟著王熙鳳陪嫁到賈府後,經歷了不少事,看起來成熟的多。

她撫在賈環頭上的手就沒拿開過,聽到賈環的話後,手下揉了揉,道:「問吧。」

賈環道:「平兒姐姐,我雖然對以前的事基本上都記不清了,可隱約還記得一些朝代,有唐、宋、元、明,咱們現在是哪朝哪代?」

平兒聞言,很是詫異的看著賈環,撫在他頭上的手也收了回來,道:「環哥兒,你問這個做什麼?」

賈環笑的很燦爛,道:「就是忽然想知道。」

平兒看他的眼神還是有些奇怪,不過終究還是開口解惑道:「唐宋元明之後,自然就是我們現在的大秦了。」

……

「真的?」

一間不大的耳房內,一個雍容的婦人斜倚在炕邊的錦被上,微微訝然的看著站在一旁的年輕女子,問道。

這年輕女子便是賈環先前遇到的王熙鳳,而這婦人,自然就是賈府裡最有份量的女人之一,王夫人了。

這王夫人容貌並不怎麼出眾,頂多也就是一個中人之姿,不過眉眼間的神色很和善,手中甚至還捻著一串碧玉念珠,怎麼看都是心善慈悲之輩。

但是在她面前,王熙鳳卻半點都不敢造次,認真回答道:「照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完全變了個人一樣,居然敢和我打招呼了!」

王夫人聞言眉頭皺了皺,猶疑了下,道:「你覺得,是變好了,還是差了?」

王熙鳳聞言面色微變,卻不敢亂言,她知道這裡面蘊含的意思,搖搖頭道:「不好說,現在還看不清。不過以我看,擱在趙姨娘身邊,再好的人也好不了。太太若是覺得老三還有的教,可以放在身邊親自教導一二,也算是他的福氣。」

王夫人聞言,眼神淡淡的掃了王熙鳳一眼,不沾煙火道:「我連寶玉都沒帶在身邊,哪有這個心思帶他。還是擱在那邊吧……罷了,也該去老太太那邊了,一起去看看吧。」

不親眼確認一下,終究難放心。

……

「啥玩意兒,大秦?秦始皇的秦還是清白的清?」

賈環差點沒跳起來,心裡狂呼不可能啊,要是在「我大清」,可是留頭不留髮啊。可是大秦的話,就更不可能了。

《紅樓夢》裡唐、宋、元、明的人物都有提到過的。

「是秦始皇的秦,不過和那個秦沒多大關係。也有點關係,說是始皇帝的後人……哎呀,環哥兒,你問我這些,我哪裡說的清。你現在也好了,再休息兩天就可以進學了,到了學裡好好跟夫子請教就是,何苦為難我作甚?」

平兒有些羞惱的屈指在賈環的額前輕輕的敲了下,嗔怒道。

小吉祥在一旁嘻嘻笑。

賈環自己也拍了拍腦門,笑了笑,然後對小吉祥道:「快給我弄,還要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

小吉祥的手小,抓起頭髮都抓不攏,平兒在旁邊看的有趣,就上前幫忙,接過手道:「趙姨娘呢?」

賈環道:「聽小吉祥說,我娘一大早就去還願了。呵呵,馬道婆……」

聽到賈環的話,平兒手微微一頓,然後聲音有些嚴肅的對賈環道:「環哥兒,私下裡沒有外人的時候,你稱呼趙姨娘為娘沒有關係。可是在人前,你得稱她為姨娘。尤其是在老太太和太太面前,半點岔子都不能出。」

賈環聞言一怔,意外道:「我管我生母叫……姨娘?!」

平兒看著鏡子裡賈環的眼睛道:「環哥兒,就是姨娘,也只能是姨娘,這就是禮。依照禮法,你的娘只能是太太。日後你進學出息了,做了高官,得了誥命,也只能給太太。咱們這樣的人家,禮法大於天,半點都踰越不得的。知禮,甚至要比有出息還要重要。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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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要當心

聽到平兒的話,賈環臉色有些難看,不過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他有自知之明,他現在連賈府裡的幾個婦人都惹不起,更何況「煌煌」禮教?

看著賈環有些難看的臉色,小吉祥不嘻嘻了,安靜老實的站在一邊,而平兒一邊動手梳頭,一邊微微嘆息了聲道:「你現在好像突然懂事了,不過你還是好的,畢竟你也是主子不是?日後你好好進學,等中了秀才、舉人,考上了進士中了狀元後出去做官,趙姨娘也會好過些。」

賈環一臉沮喪道:「平兒姐姐,你看我像是能中狀元的嗎?」

平兒終究還是太善良了,連善意的謊言都不會說,只能為難道:「只要上進,好好的唸書,咱們府裡也能安排……唔,好了!咦?以前怎麼沒發現,環哥兒這樣看起來比寶二爺還精神哩!」

小吉祥又開始嘻嘻了,道:「不然太太身邊的彩霞和彩雲也不會那麼喜歡三爺,不喜歡寶二爺了,嘻嘻!」

小吉祥的這句話也算是揭開了賈環前世讀紅樓時的一個謎題。

彩霞和彩雲是王夫人身邊的兩個近身丫鬟,尤其是彩霞,平日裡很得王夫人的重用,有些像史老太君身邊的鴛鴦一般。

可這樣重要的人,喜歡的居然是「猥瑣不堪」的賈環而不是「神采風.流」的賈寶玉。

這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在《紅樓》一書中,賈環和賈寶玉相比,就算不是臭****,身上的顏色也是屎黃屎黃的。

難道彩霞和彩雲兩人喜歡屎嗎?

當然不可能。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賈環長的比賈寶玉好。

彩霞和彩雲喜歡上了他的「臭皮囊」……

「你這小傢伙,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小不點兒,這種話可不能亂說,仔細太太收拾你!」

平兒先是點了點小吉祥的額頭,然後又對賈環道:「好了,換身衣服趕緊去給老太太請安吧,還有老爺太太那邊。我那邊還忙,就不帶你去認門兒了,小吉祥都知道。」

不理在一旁多雲轉晴的小吉祥,賈環站起身,很鄭重的對平兒行了一禮,誠懇道:「平兒姐姐,謝謝你。」

他能感受的到,平兒對他說的話都說為他好。或許平兒只是天性善良,並不是針對他,但賈環依舊感謝,甚至感激。

可能以前見慣了賈環這個「小刁民」的刁樣兒,此刻突然來這麼一出,平兒顯然有些不適應。

俏臉微紅,伸手敲了敲賈環的腦袋,平兒笑道:「你以後可別再這樣拜了,讓人見了不像。小孩子家家的……」

賈環嘿嘿傻笑。

「夫……妻……對……拜!」

一旁,小吉祥忽然拉長嗓音,來了這麼一嗓子。

卻把賈環和平兒都唬了一跳,然後就看小吉祥蹦啊跳啊的「咯咯」笑著。

「哎呀,我把你這小蹄子……真真是瘋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平兒想了片刻才想起小吉祥在說什麼,登時羞惱的滿臉通紅,滿房間追打小吉祥。

安靜的房間內頓時裝滿了銀鈴般的童笑聲、尖叫聲以及溫柔的呵責聲。

賈環抱手於胸前,一隻手摩挲著鼻樑,繼續嘿嘿傻笑著。

平兒是王熙鳳的陪房丫頭,是賈璉的通房,通房丫頭的意義,是在王熙鳳身體不適不能和賈璉同房的時候,由通房丫頭頂上。

算起來,平兒也算是賈環的小嫂子了……

可惜,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環哥兒,你看什麼呢?好了沒一個時辰,又賊眉鼠眼?」

平兒忽然回頭,豎起眉梢沖賈環嗔道。

「三爺,你的眼神好……猥瑣!」

連小吉祥都在一旁譴責起來。

「去去!」

賈環有些不好意思的轟趕著起鬨的小吉祥,他當然不好意思了,因為他剛才在想一句千古名言。

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

賈環正色解釋道:「我在想一會兒去給老太太請安,該怎麼說才是。平兒姐姐,我該怎麼請安呢?就打個招呼還是作揖?」

「噗嗤!」

聽到賈環的話,平兒噴笑出聲,白了他一眼後,道:「什麼打招呼、作揖?你是不要你的皮了?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你得老老實實的跪著叩頭!」

賈環聞言面色一變,很不舒服道:「還要下跪磕頭?」

平兒奇怪道:「這也是問題?連大老爺和老爺給老太太請安都要跪下,你還跪不得了?咱們府以知禮和孝道著名,環哥兒,你可要記在心上,若有半點差池,惹的老太太發怒,連老爺都護不得你,這可不是玩鬧的。」

「哦,原來是這樣,那好吧。」

賈環雖然心裡還是不痛快,不過面色卻緩和了過來,感謝道:「多謝平兒姐姐指點,平兒姐姐,咱們府裡還有哪些忌諱,勞煩姐姐相告。不然等會兒去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時犯了忌諱就糟了。」

平兒輕輕搖頭笑道:「老太太和太太都是再慈善不過的人了,哪有什麼忌諱。不過……如果遇到寶玉,你要表現的尊重一點。嗯,還有就是……算了,沒什麼了。讓小吉祥快給你更衣,你們快去吧,去的太晚了不好。」

說罷,平兒對賈環笑了笑,又幫小吉祥理了理剛才玩鬧時散開的碎髮,然後款款離去。

……

「三爺,真的就穿這?」

小吉祥有些擔憂的看著穿了一件青色長衫的賈環道。

賈環奇怪道:「你不是說這是我進學時穿的嗎?」

小吉祥點點頭,又搖頭道:「可是……」

她手裡拿著一件非常鮮豔的袍子一樣的衣服,賈環不知道這種衣服的名字是什麼,不過應該類似紅樓裡對賈寶玉穿的那種衣服。

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橞宮滌,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緞排橞褂……

總之,就是很奢華也很騷包的衣服。

可賈環不是很喜歡,感覺太作了,跟唱戲的似的,所以他寧肯穿一件看起來很質樸的青色長衫,他前世就喜歡穿青色的襯衣……

穿好衣服後,小吉祥便成了帶路黨,領著賈環在這深似海的公門大院裡左轉右繞的走著。

相比於賈府裡的雕樑畫棟,湖亭奇石,賈環前世跟導師住過的那處仿古度假山莊就如同摩天大樓旁邊的小茅屋一般,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走在賈府裡,感覺就好像走在一個大型的復古主題公園內一般,處處都充滿了古香古色。

走了一刻鐘後,終於到了目的地,走過了穿山遊廊,看到幾個丫鬟打扮的女孩子正在給掛在廊下的鸚鵡畫眉等鳥雀喂食喂水。

「喲,三爺來了!」

「三爺,你大好了!」

「三爺……」

一群身著鮮紅翠綠的丫鬟們,鶯鶯燕燕的打招呼,賈環有點受寵若驚。

紅樓裡不是說賈環人憎狗嫌的嗎?怎麼看起來這麼受歡迎?

「咳咳,各位姐姐好,各位姐姐早安!」

賈環裝模作樣的作揖拜四方,不是為了討好,只要不討嫌就好。他現在的狀況,目前只能生活在賈府裡。賈環希望能活的輕鬆點,他暫時還沒實力裝13。

「哎呀!哈哈!是真的呢!」

「嘻嘻,環三爺真的不一樣了哩!」

「以前環三爺可不會給我們這些奴婢行大禮!」

「嘻嘻!真有趣……」

七八個年紀在十來歲的小丫頭們嘻嘻哈哈的樂成了一團,聲音都是嬌嬌的,脆脆的,很好聽。

因此,雖然是被議論的中心,賈環卻也沒怎麼生氣。

「琥珀姐姐、鸚哥姐姐,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見賈環「熊包」一個不敢說話,小吉祥弱弱的反擊道。

「嚇?!小吉祥兒,你這小蹄子吃了豹子膽了,敢跟我們這樣說話?」

名喚琥珀的丫頭強繃緊一張俏臉,原本笑的彎彎的眼睛也圓睜開,瞪著小吉祥道。

小吉祥怯怯的看了眼琥珀,然後一點點的挪動腳步,退到賈環的身邊,一隻手悄然的牽起賈環的衣角,不敢說話了。

論地位,論在賈府眾人心中的形象,十個小吉祥也趕不上賈母身邊的隨意一丫頭。

別說是她,就連趙姨娘到這邊來,都得和這些丫頭們好言好語。

賈環看小吉祥怯怯的可憐樣兒,呵呵笑道:「琥珀姐姐是在和你開玩笑呢,不怕。」

小吉祥聞言,看了看賈環,又看向臉色有些繃不住要露笑的琥珀,小圓臉登時放鬆了下來,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眾人身後的門簾挑開,一個長得蜂腰削肩,鴨蛋臉,烏油頭髮,高高的鼻子,兩邊腮上微微的幾點雀斑的丫頭走了出來,先沖琥珀等人瞪了眼,嗔怪道:「你們真真是愈發沒規矩了,早晚仔細你們的皮。」

說罷,也不理會琥珀等人嘰嘰喳喳的反擊,走到賈環跟前,道:「三爺,快跟我進去吧,老太太和太太都在等著呢。小吉祥就不要進去了,在這裡和姐姐們玩一會兒。」

賈環聞言,先對來人點頭笑了笑,然後看向小吉祥。

小吉祥也看了看剛來的大丫鬟,抿了抿嘴,對賈環道:「三爺,這個姐姐是鴛鴦姐姐,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哩。」

賈環自然知道鴛鴦在賈母身邊的地位,先前他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此刻確認後,便又對鴛鴦施禮道:「鴛鴦姐姐安好。」

鴛鴦聞言一怔,隨即醒悟過來,連連看著賈環,道:「三爺快快請起,婢子可受不得這禮,老太太看見了不像,三爺跟我進去吧。」

賈環直起腰,一邊跟著走,一邊笑道:「鴛鴦姐姐每日裡在老祖宗身邊盡心伺候,也算是代我們這些兒孫輩們盡孝,區區一禮又如何承受不得。」

鴛鴦聞言,微微回頭,再次詫異的看了眼面帶微笑衝她點頭的賈環,猶疑了下,低聲道:「三爺,老太太和太太不是很高興哩,你要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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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甲將軍

「孫兒給老祖宗、太太請安了。」

賈環也算是豁出去了,跪在紅色板磚鋪就的地上,砰砰的就磕了三個響頭。

心裡吶喊道:日了狗了,這麼疼。

「行了行了,可憐見的,磕那麼用力做甚?快起來吧。」

坐在上頭軟榻上的一個老婦人在賈環磕完後終於發話了。

賈環晃了晃腦袋,覺得有點暈,站起來的時候身體還有些晃悠,不過最後好歹還是站穩了。

站住身體後,賈環用一副標準露六齒的燦爛笑容對上頭那位半睡在軟榻上的胖老太太,以及下首處的那位不吭不聲的太太道:「給老祖宗和太太請安,自然要心誠。」

「噗嗤!」

盤膝坐在老太太腿邊給她輕輕的敲腿按摩的鴛鴦聞言噴笑出聲,道:「老太太,你瞧瞧,可不是換了一個人?三爺剛才起來的時候保管眼睛裡冒金星呢。」

老太太,自然就是賈母史老太君了,聽到鴛鴦的湊趣,再一回想剛才賈環晃晃悠悠的樣子,也忍不住樂了起來。

「太太」王夫人沒樂,依舊是那副木然的表情,相貌說不上陰冷,客觀的說還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覺,但賈環看著她的臉,心裡卻怎樣都無法和慈、善兩字掛鉤。

因為王夫人的眼睛太平靜了,靜的完全讓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

王夫人靜靜的看著賈環,忽然開口道:「環兒,你真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賈環自覺真的沒有說謊,便重重的點點頭。

王夫人找漏洞:「那你怎麼認得老太太和我?」

賈環真誠的看著她,答道:「我醒來後,姨……姨娘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後,給我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記住府裡第一尊重的人就是老祖宗,第二就是太太。我來給老祖宗和太太請安,所見老祖宗和太太最有貴氣,所以……」

王夫人聞言眼角微微動了動,擱在以前,賈環在老太太和她面前話都說不完整,哪裡會說這些?

可是,這些話也不是他那個粗鄙無禮的娘能教的出的……

再看了眼面色和緩帶著笑容的史老太君,王夫人又問道:「那你前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昏迷不醒了?郎中說不干身體的事,環兒你自己是什麼感覺?」

聽到這句話,眾人的臉色頓時變了,史老太君的臉色嚴峻起來,看向賈環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賈母安康富貴了一輩子,最喜歡的是喜慶吉祥,所以她喜歡銜玉而誕的賈寶玉,也喜歡那些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姑娘。

她最不喜的,就是那些魑魅魍魎的鬼物壞東西。

賈環無病無災的突然昏迷不醒,醒來後又前事盡忘,怎麼看都像是沾染了什麼髒東西……

鴛鴦有些擔憂的看了眼賈環。

賈環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王夫人一眼,卻看不出什麼,他想了想,低頭道:「說來怕老祖宗和太太不信,實在是……可怖。」

聽到賈環的話,史老太君和鴛鴦的臉色又一變,史老太君的臉色是愈發嚴峻了,而鴛鴦眼中的擔憂之色也更濃。

倒不是說鴛鴦對賈環有什麼心意,賈環不過區區七歲稚子,她只是純粹的心善,擔心。

因為她對賈母史老太君和王夫人太瞭解了……

「快說!」

賈母呵斥道,一隻手抓住鴛鴦的手,抓的她生疼。

賈環沉聲道:「之前的事我都記不得了,只記得那天眼前突然一黑,人就昏了過去。然後……然後就發現自己在一片漆黑中,什麼都看不到,什麼也抓不到,就在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的時候,突然,出現了兩個人。一個黑的,一個白的,他們……他們的舌頭好長……」

「啊!」

眾人異口同聲的驚呼了聲,看著賈環的眼色各不相同,但多少都有一些恐怖和,厭惡。

一個黑的,一個白的,好長的舌頭,那不是黑白無常又是什麼?

賈環繼續道:「那兩人拿著鐵鏈子把我鎖上,一蹦一跳的拉著我不知要往哪走。我害怕極了,就大哭救命。忽然!!」

賈環的這聲「忽然」有些突然,唬的對面的三人齊齊打了個激靈,卻也沒來得及惱他,因為賈環又繼續說了下去。

「忽然,黑暗中出現了一個身著金甲的將軍,他手持寶劍,唰唰兩劍,就把黑白兩人扯著我的鐵鏈給砍斷了,我還隱約聽到他對那兩人喊,說什麼何方妖孽,敢傷害什麼血脈後裔什麼的,我也聽的不是很明白。總之,就是他把我給救了。」

賈環很慶幸的對賈母和王夫人說道。

王夫人聽的似信非信,看著賈環的眼光裡滿滿都是懷疑。

但賈母很有些激動的表情就說明她似乎真的信了,賈母坐起身來,語氣嚴肅道:「環哥兒,那個將軍可有對你說點什麼?」

賈環聞言撓了撓頭,道:「老祖宗,你這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他確實跟我說了些話。可是我覺得他說的有些古怪……」

賈母呵斥道:「快說快說,有沒有古怪我聽了就明白。」

賈環勉為其難道:「是,老祖宗。那金甲將軍打跑了那兩個吊死鬼後,看著孫兒直搖頭。說,說他沒有想到,他的孫子居然成了這般廢物。老祖宗,您聽聽,他這不罵人嗎?要不是看他救了我一命的份兒上,孫兒一定不會忍氣吞聲,誰孫子啊?」

賈母沒理會他的這些廢話,一雙手顫個不停,緊緊的抓住鴛鴦的手,看著賈環一疊聲的道:「然後呢,然後他說了什麼?」

賈環一臉的憋屈氣氛,繼續道:「孫兒就跟那將軍辯解,說我是在族學裡進學的,不是粗鄙的武人。誰知那將軍聞言大怒,拿他那把劍的劍背狠狠的敲了我腦袋一下。啊!是了是了,我什麼都記不得,一定是那個將軍敲的!這個混……」

「住嘴!」

賈母一臉厲色,呵斥道:「你怎敢罵他?要不是他,又哪來的你這個混賬東西?」

賈環怯怯,低聲道:「是,老祖宗,孫兒只是一時迷糊了,不該不知忠義。」

賈母哼了聲,道:「起止是忠義,還有孝道。罷了,你繼續說,說完我再與你講解清楚,你不懂。」

賈環一臉的「迷糊」和「不解」,不過還是得聽賈母的話,繼續說了下去:「那金甲將軍道,吾家以武起家,滿門富貴,均源於武,何來粗鄙之言,爾敢數典忘祖耶?然後……然後他又罵孫兒,嘲笑我是個榆木不化的腦袋,說我進一百年的學也中不了一個秀才,進學能認個字就行了。

孫兒不服氣,告訴他家裡有長輩中過進士,大哥也是讀書人。那金甲將軍卻說,吾家能蟾宮折桂者,只看下一代蘭桂齊芳。至於汝,若去習武,尚有一絲希望,至不濟將來還可看家護院,守衛祖祠。若是進學,徒勞矣。」

賈母聞言,一臉的哀傷,直直的看著賈環不出聲。眼睛雖然是看著賈環,眼神卻沒有凝聚,神思不知何往。

看了眼賈母,王夫人眼睛微微眯了眯,而後對賈環道:「環兒,這不是你為了逃學編出來唬人的話吧?」

賈環心裡為她點了一萬個差評,不過面上卻是誠惶誠恐道:「太太,我哪裡敢欺騙老祖宗和太太,就算我有膽子騙,也沒本事逃過老祖宗和太太的法眼。」

王夫人卻沒那麼好打發,道:「那你說說,那個金甲將軍長的是什麼樣?」

賈環聞言,微微一滯,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腦裡飛轉,正不知該怎麼繼續忽悠時,卻見一旁的小垂花門的門簾被掀開,兩個半大少年少女齊齊走了進來。

打頭的男孩兒微胖,一張圓臉,白白淨淨,長的倒也齊整。

而他身後跟著的少女,卻是一副弱柳扶風的姿態,纖細瘦弱,行動處仿若西子捧心。

兩彎似蹙非蹙眷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卻是天然一派風.流姿態。

賈環就算反應再慢,也知道能從賈母臥榻側出現的這一對小兒女,只可能是大名鼎鼎的「寶哥哥」和「林妹妹」。

來不及欣賞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賈環福臨心至,指著正要撲到賈母懷裡的賈寶玉道:「那個金甲將軍長的就像他!」

這一次,連王夫人都站了起來,驚駭的看著賈環。

而賈寶玉可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賈母這般粗暴的推開,莫名其妙的看著賈母激動的抖的和篩子一樣。

「你……你再說一遍。」

賈母被鴛鴦攙扶著,一雙老眼中飽含著淚水,看著賈環命令道。

賈環覺得他真的可以站在奧斯卡金像獎的影帝位置上了,他表情有些怯弱,語氣有些害怕,道:「是真的,老祖宗,那位金甲將軍,真的和他很像哩。就是,比他高大一些,黑一些,壯一些。」

賈母聞言,忽地嚎啕大哭起來,一把抓過一旁嚇得有些發呆的賈寶玉,摟在懷裡使勁的抱著揉著,泣道:「這麼多兒子孫子中,我緣何最疼愛寶玉?就是因為他和他祖父長的最像啊!那救了環哥兒的金甲將軍,不是你們的祖父,又能是誰?只是他既然還在家裡守護著子孫,卻為何幾十年也不來與我相見一面?老爺,你好狠的心吶!」

王夫人亦是一臉震驚的看著賈環,她是見過老榮國公的。

她也知道,她的兒子長的不像他父親,一半像她,另一半反而有些返祖一般的像他祖父老榮國公。

但知道這一點的,整個賈府裡也只有見過老國公的幾個人才清楚。

賈環自然從未見過老榮國公,他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他真的見到了業已仙逝數十年之久的老榮國公賈代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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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耳光

作為賈府最尊貴的人,賈母這番嚎啕大哭,引發的震動超乎了賈環的想像。

也沒見鴛鴦出去吩咐,然而沒幾時,賈府裡的頭面人物便都匆匆趕來了。

首先到的就是早上和賈環匆匆見過一面的王熙鳳。

「哎喲,這是怎麼著了?老祖宗,今兒可是一個好日子,您可不能傷心。」

王熙鳳人未至,聲先迎,身後的幾個老媽子小丫鬟們留在門外候著,她自己掀開門簾走進來後,看了眼依舊抱著賈寶玉嚎啕不止的賈母,然後又看向一旁正在安慰她的王夫人。

王夫人一邊撫著賈母的背,一邊沖王熙鳳微微搖搖頭示意無大事,又用眼神瞥了一眼在一旁裝無辜的罪魁禍首賈環。

王熙鳳見狀柳眉微皺,心中起厭惡,早上初見時的那一絲喜歡瞬間被湮滅。

賈府裡幾百號人,一天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事要等她來處理。

可現在卻因為賈環,使得她不得不拋下一堆事跑來安慰賈母。

她能喜歡賈環才真是見鬼了。

「老太太,要是有不開眼的人惹你生氣,打板子收拾一頓就是了,無非是一些貓啊狗啊的,值當個甚?

您老封君這樣一哭,哭的滿院子裡都是福氣。我們跟在老祖宗身邊能沾著些福氣自然是好的,可那些福薄的哪有這個命?這凡事過猶不及,你老人家就當可憐可憐他們,別讓他們受不起。

老祖宗快收了快收了,我在後面小抱廈裡正處理事務,得到消息便趕來了。聽前面大老爺和老爺他們似乎也得了信兒,正往這趕呢。

老三,我就說你整天高腳雞似的上不了檯面。以往就算胡鬧,也不過是在我和你哥哥們跟前混。這回你病倒了,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只當你懂事了。誰知道愈發讓人氣悶,你怎麼就敢在老太太跟前撒野。

你等著,等大老爺和二老爺過來,看他們揭不揭你的皮!」

對嘛,這才是鳳辣子應該有的本色。

一番話說的又急又快,偏偏還很清楚伶俐。

看她先滿面笑臉的哄著老太太,轉頭就變了一個臉色,疾聲厲色的對著賈環一番訓斥,眼睛裡跟冒火似的。

「鳳姐姐,你這可是冤枉人了哩!」

坐在賈母右側,一直用帕子替賈母擦拭眼淚的林黛玉忽然轉頭開口說道。

賈環沒有在意林黛玉為他辯解,但是卻被她的聲音給激的全身一顫。

這一顫不是因為發寒激起了雞皮疙瘩造成的,而是,玄而又玄的近乎源自靈魂的一顫。

林黛玉的聲線非常獨特,非常的清脆,似童音,可偏偏又天然蘊含一種根源於女人本性的嗲意。

這種嗲意不是刻意做作出的嗲,比如林X玲的嗲,讓人覺得那是在****……

林黛玉的嗲,是蘊涵在清洌的聲音本質中的嗲,媚而不膩,讓人心醉卻又無雜念。

最重要的是,這種嗲,絕對不會讓人心生厭惡,即使最道貌岸然的道德先生都不會。

賈環看向林黛玉的眼神有些發呆,直到觸及她望來的目光。

星星點點,林黛玉的眸光中似乎始終都蘊含一掬清水,能浸人心脾。

如初晨時將起將滅的月光,清冷、孤寂,也有些許芬芳……

賈環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緊張,倉促間擠出一個笑臉,卻發現人家早已轉過頭去。

傲嬌不?

不過看到她連王熙鳳詢問的目光都懶得搭理,也沒有理會對面小胖子的豬哥神色,賈環也就釋然了。

這個小妖女在清洌的氣質中嫵媚天成,自然風.流,資本雄厚架子果然不小。

切!不就一十來歲的小丫頭片子嗎?

賈環有些酸溜溜的腹誹道,不過隨即莞爾。

這種感覺就像前世讀書時,毫不起眼的他坐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時不時將目光落在教室裡的某一處時的體會。

那一處坐著班裡的班花兒……

王熙鳳不愧是八面玲瓏的人,幾句笑話就把賈母哄的收住了眼淚。

不過沒等賈環輕鬆下來,屋外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門外站著的不知多少嬤嬤丫鬟們,此刻紛紛做福行禮問安,鬧哄哄的亂成一團。

門簾掀開後,幾個男人闊步進來。

儘管在腦海裡勾畫過無數次賈府男人的形象,但此刻卻沒有一副能對上的。

還真別說,一個個都賣相甚佳,氣宇不俗。

為首的中老年同志,大概就是榮國公府裡年紀和爵位都最高的賈赦。

在紅樓裡此人被描寫成一個老色痞的形象,令人憎惡,可此刻賈環所見,此人相貌可以用端正魁梧來形容。

看起來已是知天命之年,而五官端正,頜下三尺長鬚打理的非常齊整,平添了三分威嚴。

頭頂員外帽,身套一襲紫色錦袍,華貴,氣派。

而其後緊跟著的,大概就是他的老子賈政了,更是一個中年帥大叔的形象。

容貌俊逸,氣度儒雅,一身月白錦袍襯的他充滿了文人風采。

再其後的是一個青年,應該就是榮國府裡這一代年齡最大出身最正的公子哥兒賈璉了,亦是一派倜儻不俗的表現。

此刻三人均是肅然的神態,為首的中老年大爺賈赦走近跟前後,先是跪著行了一禮,然後沒等賈母應答就站了起來,也不理會一旁王熙鳳帶著賈寶玉和林黛玉向他行禮,看著賈母關心道:「母親,您這是怎麼了?」

賈母雖然已經收了聲,但還在難過中,而且似乎連話都說不出了,悲傷的抬起手,指了指下面站著的賈環。

賈赦順著賈母的手看向了賈環,眉頭頓時皺起,眼神凌厲。

只是因為賈環的父親就在這裡,他不便直接教訓。

果然,沒等他說什麼,跟在他身後的賈政就自動一步向前站出,怒髮衝冠的指著賈環,厲喝道:「你這個孽障,簡直無法無天了。說!你到底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混賬事,將老祖宗氣成這般模樣?今天你要是說不出個理來,我就親手杖斃了你這個忤逆的畜生。」

氣氛壓抑到凝固,賈環用無辜的眼神看了眼面前的帥大叔,又看了眼不能言語的賈母和事不關己的王夫人,還瞥了眼嚇的跟縮頭鵪鶉似的的賈寶玉,最後又注視了下嘴角擎笑與林黛玉低聲說悄悄話的王熙鳳。

「啪!」

可能是嫌他東張西望的惹人厭,氣急的賈政怒不可揭的甩了一記很響亮的耳光。

完全沒有防備的賈環頓時倒地,這次他確定真的看到了傳說中的金光了。

賈環有些木然的擦了擦嘴角,低頭看去,發現了一抹殷紅。

他腦子裡有些嗡嗡作響,第一反應是:艹,敢打老子?!

不過腦海裡剛升起的一點反擊念頭還沒成型就自動撲滅,不是他在乎百善孝為先,他對這個便宜老子半點印象都沒。而是因為眼前那麻桿兒一樣細的胳膊告訴他,他很可能幹不過……

既然現在還幹不過,那就先夾起尾巴求活要緊,賈環有些頭暈的站了起來,隨手整理了下衣衫後,抬頭看向賈政,用很無辜的語氣問了聲:「你是誰?」

「嘩!」

眾人一陣訝然,就連賈母和王夫人等人都有些不相信,她們知道賈環離魂了,前事盡忘。

但一個人怎麼會連自己的老子都能不認識?這麼大逆不道!

賈赦賈政等人就更是不敢置信了。

賈政氣的全身打起了擺子,心中剛升起的那一絲痛愛全失,面目漲的通紅,顫著手指著賈環道:「好,好,好!不想我賈政居然生了這麼一個目無尊長的畜生,居然連自己的生父都不認了。今天我一定要杖斃了你,否則我還有何面目生在這世間。來人,來人,給我請家法來!」

看模樣賈政是氣壞了,門簾後人影閃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請家法了。

一般而言,所謂的家法不是戒尺就是木棍,由家族的長輩所設立,可以用來教訓家族中的不肖子弟。

賈環自然沒有興趣見見賈家的家法,賈政連賈寶玉都能下手打個半死,何況他這個庶子。

賈寶玉有賈母和王夫人呵護著,可賈環看了看上方的諸位女豪們,似乎對替他解釋一二的興趣不大,所以賈環只能自己開口辯解了。

「這位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賈環目光清澈,雖然只是一個七歲的毛頭小子,但也能做到不卑不亢。

只不過他這句話差點沒把賈政給氣昏過去,一張帥臉也扭曲成紫黑色,看情形,他確實還不知道賈環患了「離魂症」一事。

可能是不想賈政被氣死,或者不想事後讓人對她這個主母「另眼相看」,畢竟她是知道事情原委的。

一旁的王夫人終於幽幽的出聲了:「老爺,環兒不只是不認你了,他從昨夜醒來後,就得了離魂症,誰都認不得了。」

「嚇?!」

賈政、賈赦還有賈璉,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一臉無辜純真狀的賈環,滿臉質疑。

而軟榻旁站立的小胖子賈寶玉,或許生平酷愛讀閒書的緣故,此刻猛然雙眼放光的看著賈環。

離魂症?

太神奇了,太刺激了,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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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為難

對於王夫人的話,賈赦倒是有些信了,微微歪著個腦袋上下打量起賈環來。

不說別的,只看賈環能在他探視的目光下面色不改,賈赦就信了七八分。

賈府自恃為百年華族,尊貴非常,對於禮,至少是對面子上禮節的講究和追求,可以用苛刻來形容。

父為子綱,甚至兄為弟尊。

平日裡,別說是賈環,就是賈寶玉和賈璉,在賈赦這一輩子人面前,都恭謹的和鵪鶉似的。

何曾見過這麼「無法無天」的表現?

賈赦信了,但賈政和賈璉卻不大信。

實在是離魂症這種傳說中的疾病太過玄奇,讓人不能輕易相信。

賈政信奉儒家道理,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

什麼魂啊神啊鬼啊的,通通不放在心上。

至於賈璉,則是因為心中沒什麼敬畏,吊兒郎當的公子哥一個,專愛做夜敲寡婦門的事,要是真有那些事,估計他也活不到今天,所以他也不怎麼信。斜著眼覷著一臉光明磊落的賈環。

……

「到底是怎麼回事?」

賈政瞥了眼賈環這個「逆子」後,回頭看向王夫人,皺眉道。

王夫人面色淡淡,語調也平平,道:「老爺還是讓環兒自己說吧。」

賈環在一旁旁觀,覺得這一對結髮夫妻,可能還算不上相敬如冰,但感覺是沒多少恩愛感情的。

跟同事似的……

賈政見王夫人不言,而軟榻上的賈母似乎還沒回過神來,嘴裡不斷的發出聽不清的絮叨聲,而一旁侍候的鴛鴦則低著頭跪在賈母身邊,撫著賈母的背。

至於在一旁,就是鵪鶉一樣垂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賈寶玉了。

或許父子真的是天敵,看到賈寶玉賈政就來氣,呵斥道:「孽障,還不給我說來!」

賈寶玉聞言,開始還不知道是在說他,可抬頭一看時,正好迎上了賈政怒視的目光,唬的他身體一顫,連忙道:「回……回稟父親,兒子來的時候,三弟已經說的差不多了,所以……所以……」

賈政聞言氣了個半死,惱火的瞪了眼賈寶玉後,直把他嚇的居然有些瑟瑟發抖後,才看向還在那裡裝無辜的賈環,道:「從頭到尾再講一遍,要是敢有半點隱瞞,定然家法不饒。」

說罷,眼睛朝不遠處的門簾後掃去。

賈環順著賈政的目光看去,頓時唬了一跳,一個癟三居然抱著那麼大一根木棍站在那裡,還朝賈環飛了個「媚眼兒」……

想了想在紅樓一書裡,賈政連賈寶玉都往死裡打,他這個庶子目前還是先點到為止吧,不要太炸刺兒了。

擺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然後賈環又將前番「鬼話」重新敘述了一遍。

這一次,賈赦賈政等人的動靜就更大了。

他們也終於明白了賈母為何這般失態。

賈赦在聽到金甲將軍那一段後,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悲呼了聲「父親大人」!

賈赦是賈府中除了賈母之外地位最為尊崇的人,他都跪下了,除了賈母外,誰還敢站著?

賈環看著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包括王夫人在內,也包括王熙鳳,得意的嘴角剛咧了咧,就看到跪在賈赦身後的賈政歪著腦袋目光嚴厲的瞪著他。

他這才恍然,他離作死已經不遠了,趕緊跟著跪下。

「你們聽到了?老爺他……他竟然就在家裡,他在庇佑著他的子孫吶!嗚嗚!可是,可是他為什麼從來都不來看我呢?」

看樣子,賈母是真的傷神了。

唉,也對,怎麼說也是初戀不是!

寧肯看他那龜孫,也不願來看她……

「母親,注意身體,不要太傷心了。我想父親大人他……一定是有緣故和苦衷的。」

賈赦可能有自知之明,他在賈母面前不討喜,只悲呼了一聲後,就陷入了「悲痛」中。

倒是賈政以膝而行,到了賈母的榻邊寬慰道,可惜沒什麼效果。

一旁的王熙鳳插言道:「老祖宗,二老爺說的沒錯。您想啊,這仙凡殊途,哪裡是那麼容易就見到的。這次要不是為了救環哥兒,說不得太爺還得繼續隱藏起來呢。我猜,太爺一定就和那成了神的秦瓊和尉遲恭一樣,一直都在默默的庇護著咱們府上。

只要老祖宗和我們這些兒孫輩們福樂安康,知道上進,那麼太爺一定會永遠的守護著咱們,注視著咱們。

老祖宗,快別難過了。太爺不是礙於規矩不能見咱們嗎?那咱們就主動去見他。雖說不年不節的一般都不進祠堂,可我們是為了盡孝心,誰也不能說我們不是?」

「這……行嗎?」

賈母明顯被這個建議打動了,眼神望向了下面跪著的賈赦,道:「你也一把年紀了,別跪著了,你們都起來吧。」

賈赦在賈璉的攙扶下站起來後,其他眾人也一臉發酸的站了起來。

賈赦有些遲疑道:「祭祖的話,要去東邊兒……」

東邊兒就是寧國府,寧榮二府中,以寧為長,所以宗祠就在那邊。

賈母聞言,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

這個時代的女子,通常一生都只有一個男人,相知相戀相守一輩子,以夫為天。

所以在男子去世後,往往心中的思念都比較深刻。

王熙鳳在一旁,看見賈赦和賈政的臉色都有些遲疑,賈璉也是一臉為難的模樣,心裡也理解。

莫名其妙的祭祖,傳出去都是笑話。

有孝心是好事,但於禮法不合,就容易讓人詬病了。在《禮》中,何時祭祀都是有明確規定的。

而且宗祠也不是說想打開就能打開的。

不過,如今寧榮兩府中,以榮國府為尊。

而榮國府裡,又以賈母為尊。別的不說,光誥命老太太都是堂堂一品誥命夫人。

這個榮耀是普天下所有女人都心嚮往之的,而且這也不只是簡單的榮耀。

一品誥命,是可以直接給中宮皇后上奏摺的。

真要告起御狀來,非常酸爽。

而一般的民婦如果想告御狀的話,就不得不敲登聞鼓了。

然而,凡是敲登聞鼓的人,不管有理沒理,也不論官司能不能打贏,首先就要被判個流三千里,而且還得滾傳說中的釘板,嘖嘖!

言歸正傳……

王熙鳳在賈府的權勢,很大程度上來自賈母的偏愛。

她的身份其實是有些尷尬的,王熙鳳是賈赦的兒媳婦,又是王夫人的內侄女。

在榮國府兩房明裡暗裡的爭鬥裡,她的立場可以用艱難來形容。

幸運的是,她憑藉一張討巧的嘴和會伶俐的手段,博取到了賈府扛把子賈母的寵愛,並以此成功立足。

所以,她一定要儘可能的讓賈母高興,她才能過的好。

心裡盤算著利害關係,眼光卻無意停留在賈環臉上,待回過神來,看到賈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眼睛看時,沒防備的她嚇了一跳。

沒好氣的瞪了賈環一眼,卻忽地靈機一動,笑的有些得意起來,對眾人道:「要說隨意的開祠堂祭祖,的確是和禮法有違。可咱們不是隨意的呀,要不是老太爺出現,環兒可當真就危險了呢。不說別的,就為這,環兒是不是應該去祠堂感謝一些太爺?這總不算失禮吧?我們就算是陪客,沾沾光。」

這個藉口非常強大,賈母聽了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斜著眼打量起兩個「不孝」的兒子。

賈赦賈政還能說什麼,只能保證盡快安排。

「對了,環哥兒說的那個,學文不成,最好學武,你們怎麼說?」

賈母的口氣,有些猶疑。

讓賈環奇怪的是,這句話讓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微微倒吸了口冷氣。

什麼意思?

賈環有些詫異的掃視了一圈眾人。

賈赦是帶頭大哥,他不得不發言:「母親,按理說,既然是父親大人吩咐,我們不能不遵命。只是……只是環哥兒這身子骨,似乎也不是能習武的根骨。要不,先讓他養養,再試試?」

賈母聞言有些不高興了,她倒不是為了賈環,而是因為賈赦等人居然不準備聽老國公的話了。

這豈不是大逆不道?

賈赦見狀,微微轉頭用目光示意了下賈政。

賈政鬱悶的要命,卻不得不上前勸道:「母親,大哥所言極是。而且,我大秦立國已經百年,在祖父和父親大人他們兩代人的辛苦征戰下,如今已經四海程平,沒什麼大事了。習武的話……當然,父親大人的話我們肯定是要遵從的。要不,先請個拳腳師父來?」

賈母已經太久沒有關注賈府的事了,聽到賈政的話後,她有些詫異道:「咱們府上,連個懂拳腳的人都找不出了?」

榮寧二府,可都是以軍功起家的啊。如今,這才過了多少年,居然連個武人都找不出了……

什麼叫不肖子孫?莫過如是。

賈赦作為榮國府的家長,此刻臉色很難看,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賈政就更不成了,他是儒門子弟,讀書種子……

最後還是王熙鳳,見賈母的臉色愈發的陰沉,轉動腦筋,忽地拍手笑道:「老祖宗,大老爺和二老爺平常都在忙著朝廷的大事,這種家事他們哪裡有功夫去管。他們不知道家裡有沒有武人,我卻知道有一個。」

「喔?是哪個?你可不要哄我!」

老太太急忙問道。

對於死去的老頭子的吩咐,她想要把好關。

王熙鳳笑容可掬道:「在東邊兒,有一個叫焦大的老人。他當年可是和東邊兒老太爺一起放過馬、出過兵的老人了,經驗老道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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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也配?(求推薦,求收藏)

其他人倒罷,估計平日裡也沒誰將這個叫焦大的放在心上過,聽都沒聽過。

此刻聽聞王熙鳳之言,彼此間有個台階下便罷了,大家都好。

除了目瞪口呆的賈環外,其他人也沒誰較真去考量這個焦大到底有沒有真本事。

包括賈母,她在乎的是家裡人是不是會按照老國公的吩咐去做,至於做的好還是不好,那就不是她願意去理會的了。正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女人的天職是相夫教子,而所謂的教子,也是教導兒子要聽老子的話,按照老子的吩咐去做。

至於成果的好壞,那是老子的責任。子不學,父之過嘛!

當然,除非老國公再次託夢,她才會代替管教……

只是,有些事可一不可二。

就如王熙鳳所言那樣,仙凡殊途,見一次不知道得多大的代價,那是想見就能見的?

再說了,就算賈環的演技再高,估計他也演不出長久的死亡狀態,他憋氣最長也只能憋個一兩分鐘,再長就要露餡了……

……

「孽子,給我跪下,還不從實招來!」

夢坡齋內,賈政一臉懷疑神色,對著也是一臉懷疑神色的賈環厲聲呵道。

賈政臉上的懷疑神色,是對賈環說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事而言。

而賈環臉上的懷疑神色,則是對王熙鳳提議的習武師父人選有些質疑。

焦大,不就是紅樓裡那個被幾個家丁小嘍囉按到地上後破口大罵,「扒灰的扒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然後被塞了滿嘴的馬糞的那個老頭嗎?

靠譜不靠譜?

之所以沒有被賈環直接定義為不靠譜,是因為賈環記得,這個焦大是跟寧國府那邊的「老太爺」出兵放過馬的。

想來多少會有一點本事吧?

賈環有些自卑,若不是他百分之一萬的清楚他絕逼不是所謂的「讀書種子」,此刻何必發這個愁?

正愁思百轉間,賈環聽到他便宜老子的一聲厲呵,然後毫無負擔的繼續用一雙無辜而又清澈的眼睛看向賈政:「父親,你說什麼?」

七歲的小正太,再加上兩世為人的城府造就出的演技,頓時讓儒家夫子的心軟化了。

想想眼前這個兒子險些被厲鬼帶走,賈政都忍不住一陣後怕。

多好的孩子……

事情就是這麼奇妙,儒家一直講究抱孫不抱子。

這裡的子指的是嫡子,尤其是嫡長子。

因為嫡子一般都被寄託了承載家族傳承的期望,所以不能嬌慣,必須嚴厲管教方能放心。

至於抱孫,那是因為兒子可以充當嚴父的角色,扮黑臉兒,祖父就不必了。

庶子則又不同,他們不需要考慮這些事,因為他們沒資格去繼承家業。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時候在嚴父面前,庶子,尤其是寵妾所生的庶幼子,反而通常比較受寵和寬容。

就算不受寵,也不會像嫡子那些被嚴厲對待。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

看著賈環閃亮的眼睛和不知所謂的表情,賈政可能是意識到這個兒子已經是痴呆兒童了,忽然有些心酸的感覺,他收起了臉上嚴厲的神態,表情柔和下來,撫著賈環的頭髮,道:「環兒,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賈環點點頭:「不記得了。」

賈政猶豫了下,還是問道:「你……你真的,真的夢見了你祖父?」

賈環依舊點頭:「我也不知道那金甲將軍是不是祖父,不過老祖宗說應該是。」

賈政聞言,面色有些複雜,似乎有眷戀、有濡慕、有思念,還有……愧意。

其實即使此刻,賈政心裡還是非常懷疑賈環的話的。

因為他非常清楚他的父親老榮國公是什麼樣的人物。

沒錯,賈代善的確是一個蓋世無敵的武將,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儒雅萬千的讀書人。

他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儒將。

如果賈環真的「遇見」了賈代善,那麼他得到的叮囑一定不會像賈環所複述的那般粗鄙糙劣。

在賈政的記憶裡,父親賈代善從來都是一個腹有春秋、出口成章的人,說出的話也始終會讓人如沐春風。

也正是因為賈代善的這種人格魅力,才使得榮國府能夠不墜先祖威名,在第一代榮寧二公皆亡後,依舊讓賈家保持著勳貴第一,八公之首的超然地位。

只可惜,榮國公英年早逝後,卻是後繼無人的局面。

賈政是特別崇拜賈代善儒雅的一面的,自幼喜愛讀書,而且他也知道,他是次子,不可能嗣國公爵,所以也就沒勉力自己習武。

遺憾的是,賈赦年輕的時候倒是也練過幾天,可自從父親賈代善戰死之後,這二球貨就完全自暴自棄養小老婆去了……

因此,使得榮國府原本堂堂親貴之爵,轉成了宗親之爵。

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大秦的親貴之爵,全部都由軍功得封,尊崇無比。

但是,即使是世爵,也不是說就可以簡簡單單就能承襲的。

以軍功得封的親貴之爵,後人想要承襲,也要必須立下一定的功績。

至少,後人需要有一定的家學武道。

否則的話,就只能轉入宗親之爵了。

富貴倒也不差,可頂著一個乾巴巴的宗親勛爵,領那一點俸祿,家族門楣早早晚晚都要垮掉。

宗親之爵與親貴之爵,最顯著的一個區別就是,親貴之爵可以掌軍,而宗親則不可以。

以軍功起家的貴門之後,卻已經無法掌軍。

什麼叫不肖子孫,無外如是。

眼中的愧疚之色愈濃,不過餘光忽然看到兒子依舊一副無辜樣的看著他,賈政心裡微微一動,撫著賈環頭髮的手一頓,道:「環兒,你當真願意練武嗎?」

賈環點點頭,道:「祖父大人都說了,進學一道,我就是一塊不可雕琢的朽木,練武還有幾分希望,以後就算沒什麼大用,也能保護家人。父親,以後我要保護你。」

這句肉麻的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卻聽的賈政大為動容,眼中居然隱隱有一些水汽。

「好孩子,好,為父支持你習武。只是,習武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甚至是痛苦的事,你能堅持的住嗎?」

賈政很不放心的問道。

賈環做了番讓他後來悔青腸子的舉動,他站在賈政面前,腰板兒挺的倍兒直,小胸脯拍的啪啪作響,也不怕拍出內傷,大聲保證道:「父親,我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要走下去!」

聽到賈環這般有志氣的話,賈政的臉色又是一變,他忽然覺得,這個兒子真的變的很不一樣了,而且還是往好的一面改變。

如果寶玉也能離魂一次變成這樣,那該多好啊!

心內感慨了一句,賈政看著賈環溫和道:「環兒,我看你也不像你祖父說的那般,真的是一塊朽木。如果你有這般志氣,為父可以親自給你啟蒙。」

說完這句,賈環頓了下,而後語重心長道:「環兒啊,當今天下,已經承平日久。朝廷已經有一甲子年沒有什麼大戰事了,所以武將地位日益西下。為什麼那麼多以軍功封爵的貴門大都放棄了親貴之爵?除了武道艱難外,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如今大勢日漸文貴武賤,而且習武的花費遠遠超過培養一個讀書種子的花費。當然,咱們這樣的家庭不用考慮這樣的問題。可是為了前程,你也要想清楚。」

賈環想的很清楚,他沒啥大志向,最想的就是當個紈褲子弟,整天遛狗鬥雞。

但他也知道,作為豪門子弟,他想要這般混吃等死顯然是不可能的。

要麼從文,要麼從武。

從紅樓中來看,賈環顯然是要去族學裡打磨的,學習四書五經,琢磨八股文章。

對這些天書一般的存在,賈環心裡絕對是敬而遠之的。

他喜歡一些古詩詞,但對於八股,他絕對是呵呵噠!

所以,賈環堅定的告訴賈政,他還是要習武。

習武苦?

怕毛線,想當年大學軍訓的時候,又不是沒牲口一樣的在烈日下站軍姿,踢正步。

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看看雷鋒董存瑞!

……

「既然你自己決定了,為父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你既然選擇了,日後就容不得你退縮,否則仔細你的皮。習武花費很大,暫時先不用從公中取錢,就從我的份例裡給你撥吧,我會給太太打招呼,你直接從太太那裡取就是了。如果不夠的話,就再來說。好了,你先回去吧,看看你姨娘。」

對於賈環的選擇,賈政看起來不是特別滿意,但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賈環打著老榮國公的牌子。

賈環有些疑惑,道:「父親,習武要花費很多錢嗎?」

賈政哼了聲,道:「窮文富武,你不知道嗎?」

……

「太太,老三要是真去習武,那花費……」

王熙鳳陪著王夫人回到王夫人的院落後,語氣有些擔憂的說道。

王夫人冷哼了聲,道:「他能花費幾個?」

王熙鳳皺眉道:「看看史家,風光倒是風光了,一門兩侯,可有什麼用。為了湊出這個爵位,史家銀庫裡都能跑耗子了,熬的是山盡海乾。史大妹子這麼小的年齡,就要跟著她幾個嬸子一起做女紅,攢那幾個銀子……真真讓人不落忍。

再說了,要是寶兄弟去練武,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支撐。怎麼說以後能嗣爵,能有點用處。可老三他……唉!」

王夫人臉色愈發難看,低聲罵道:「一個奴幾生的,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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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馬道婆

「哎呀,環兒回來了。來來來,娘給你介紹,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藥王廟的馬道婆,你得喊馬婆婆。我去了藥王廟才知道,你能醒來,多虧你馬婆婆親自給你燒的香,替你向菩薩祈福……」

賈環有些心塞的看著一臉興高采烈的趙姨娘親熱的拉著一個中老年婦女的手「呱呱呱」的說個不停。

馬道婆的相貌出乎了賈環的預料,她沒有三角眼,嘴角也沒有一顆長了毛的黑痣,甚至都沒有一張顯得刻薄的薄嘴唇。

馬道婆長的慈眉善目,儘管面色有些蒼白,看起來有些虛弱,但笑眯眯的眼睛卻讓人覺得她非常和藹可親。

賈環不得不暗自感嘆一聲,果然人不可貌相,罩杯只能手量……

賈環很恭敬的給馬道婆問好後,就微笑不語了,被趙姨娘罵了句「上不了檯面的夯貨」,然後就看她繼續誇張的「呱呱呱」的恭維馬道婆。

不過賈環發現,馬道婆似乎對他更有興趣。

「環哥兒,你當初是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面對馬道婆狀似不經意間隨口問出的問題,賈環笑的很無邪,搖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那你當時有什麼感覺?」

馬道婆沒有放棄,臉色轉變成了關心的模樣。

賈環笑的簡直有些羞澀,繼續搖頭道:「我也不記得了。」

馬道婆眼中閃過一抹失望,道:「你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賈環嘴角彎了彎,然後有些遲疑道:「也不是都……」

馬道婆見狀,眼睛頓時亮了,都不理會一旁趙姨娘保證日後一定會把後續的銀子補上的話,看著賈環道:「環哥兒,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賈環猶豫了下,搖搖頭。

可那副表情,明顯就是漏洞百出有貓膩……

馬道婆開始蠱惑起來,道:「環哥兒,要是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你可一定要講出來。你不講,萬一日後再有一個意外……」

賈環這下得意了,信心十足的連連搖頭,語氣驕傲道:「絕對不會,我有……」

不過話沒說完,就一把掩住自己的口,防備的看著馬道婆。

馬道婆眼睛簡直要冒綠光了,哄道:「環哥兒,你快說說,說說看。說了我好替你在藥王面前還願!」

不怪馬道婆這般「飢.渴」,昨天她作法的時候,忽然出了意外,本來只是要教訓一下不懂「規矩」的趙姨娘,敲詐點銀錢花花,誰知業務出了岔子,給搞成了絕命咒。

這種絕命咒,按照馬道婆的道行,正常來佈置的話最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妥善的完成。

結果一出岔子,剎那成咒,倉促之間,反噬之力讓她吃足了苦頭,狠狠的吐了幾口血,連道行都消減了三成。

本來如果只這樣,倒也罷了。天道好還,殺人者自有因果,她自己不謹慎出了岔子也怪不得別人。

可沒想到,趙姨娘今天一大早居然跑來告訴她,她兒子好了。

馬道婆驚詫之餘,又起了疑心。

她懷疑是不是有人在和她作對,故意害她。

否則昨天怎麼會一個恍惚,原本只是教訓一下的作法卻變成了殺害人命的絕命咒?

疑心一起,壓都壓不住。因此她就找了個藉口隨趙姨娘一起前來賈府,探察一番究竟。

……

一旁的趙姨娘聞言也聽出了點味道,她詫異道:「環兒,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賈環聞言連連點頭道:「是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娘,你也別去還願了,我聽說你為了籌銀子,把壓箱底的首飾都讓人拿去當鋪當了。我都已經好了,而且也不是藥王保佑的,你就別再往裡面添錢了。」

這話說的趙姨娘大驚,連聲道:「你這混小子,可別亂說。快快噤聲,得罪了佛祖可了不得!哎喲喲,佛祖老爺你可千萬別聽這小兒亂說,他還小,什麼都不懂……馬道婆,你快幫著言語兩句,千萬別得罪了佛祖。」

馬道婆在一旁乾笑了兩聲,道:「沒事,環哥兒也是因為有孝心,佛祖定然不會責怪,趙姨娘好福氣。這樣好了,你娘欠的那些銀子就不用還了,我掏私房出來替環哥兒你還願。」

說的很豪爽的模樣,也沒想過別人會不會疑惑為什麼一個方外之人會有私房錢這個問題。

趙姨娘哪有功夫考慮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聽馬道婆說不用繼續再給錢了,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既高興又感激的對馬道婆連連道謝後,便催促賈環要是想起了點什麼就快說。

可沒想到賈環還是拿捏,小臉兒糾結著道:「我也想說,可一想起娘當在當鋪裡的首飾,我就說不出,太委屈,頭疼。明明就不是藥王保佑的嘛……」

馬道婆聞言,眼睛又一亮,制止了想要動手教訓賈環的趙姨娘,看著賈環笑眯眯道:「環哥兒啊,你可是堂堂賈府三爺,這點小事也值得頭疼?太掉身份了。不就是兩百兩銀子的香油錢嗎?看在環哥兒你這般有孝心的份兒上,馬婆婆我替你許了。只是,你得告訴婆婆我,你為什麼說不是藥王保佑的你。」

賈環聞言,一臉的激動,看著馬道婆道:「馬婆婆,你說的是真的,你真要把那兩百兩銀子還給我娘?」

馬道婆乾咳了聲,道:「不是還,是替藥王賞賜。你的香油錢,就由婆婆我替你許了。」

賈環臉上的笑容極其燦爛,眯著眼笑道:「嗯,都一樣,都一樣!馬婆婆,你可不要騙我喔!」

馬道婆哼了聲,語氣微微不屑道:「環哥兒你儘管放心就是,區區兩百兩銀子還不放在我的心上,不過是再找個羊……」

差點說漏了嘴,馬道婆語氣一轉,看著笑眯眯的賈環心裡暗恨,可看他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模樣,卻也沒什麼辦法。

咬咬牙,馬道婆從袖兜裡拿出荷包,取出了兩張摺疊在一起的紙張,遞給賈環,道:「喏,看看,這就是兩張大龍銀號的百兩紋銀銀票,讓你娘拿去把首飾贖買回來就是了。好了,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賈環這次真的笑眯了眼,樂呵呵的從馬道婆手中接過前世只在影視劇中才見到過的銀票,只是還沒來得及仔細研究研究,就被一個閃電手「嗖」的一下給搶走了。

「哎喲喂,馬道婆,你這是干什麼,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趙姨娘此刻笑的滿臉桃花,一雙嫵媚的眼睛簡直都要綻放成花朵,嘴裡說著客套話,手裡卻將銀票折吧折吧,塞進了懷裡。

賈環冷眼旁觀,從馬道婆的眼中看到了很明顯的一抹嘲諷不屑,看來她對趙姨娘這位豪門寵妾恐怕沒有半點敬意。

不過賈環也沒法,畢竟他這個老娘本色就是如此。

趙姨娘出身卑賤,紅樓裡王熙鳳公然嘲諷她是奴幾輩的,原因就是趙姨娘出生於榮國府的奴僕家裡。

而且是世代奴僕,俗稱,家生子。

何謂家生子?

就是她祖父是賈府的奴才,她父親生下來也是賈府的奴才,她兄弟也是,她也是。

本來按理來說,如果趙姨娘沒有被賈政看中納為妾室,那麼她生的孩子依舊為賈府的奴才。

世代為奴,即是家生子。

這種家生子,如果是男的,那麼說不定還有機會隨著府內的公子哥兒們讀讀書,當個伴讀。

可是女孩子這種賠錢貨,根本沒有接觸書本的機會。

趙姨娘能夠從奴婢升級為姨娘,全是因為她顏色好,被賈母相中,便賞賜給了賈政當妾。

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也就是說,趙姨娘能夠上位,全靠姿色。

至於思想性和內涵什麼的,就不要奢求了。

但賈環以為這不能怪趙姨娘,不是每個人都有王夫人、王熙鳳她們這麼好的命,能夠出身豪門大富之家,可以習文識字,讀書明理。

……

「環哥兒,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畢竟出了兩百兩銀子,雖然這個錢本來就出自趙姨娘身上,可既然到了她口袋裡,馬道婆就認定這是她的銀子了。

從來都是她往兜裡劃拉銀子,何曾被人敲詐著往外掏的?

再想到昨天吐的那幾口血和消去的道行,馬道婆的口氣變的不好起來。

趙姨娘倒是開心壞了,可能害怕馬道婆不給銀票了,又連連催促賈環道:「你個蛆心的種子,沒造化的混賬,還不快說!」

然後又轉頭對馬道婆諂笑道:「馬道婆,你放心,環兒馬上就說,馬上就說。」

賈環嘴角抽了抽,看著他這個極品的生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原本想著再拿捏一把,多敲出點馬道婆宰羊祜得來的不義之財,誰想隊友實在不給力……

「咳咳,是這樣的。昏倒之前的事,我是一概不知了。但昏迷之間的事,小子我卻記憶猶新。」

賈環假模假式搖頭晃腦的說道。

將七歲孩童才會做出的天真得意表現的淋漓盡致。

馬道婆眼底深處的探究之色微微淡了些,她笑道:「環哥兒,婆婆對你這次中邪的經歷非常感興趣。如果你能告訴我事情的詳細經過,下次如果再有人中邪,婆婆就能幫助他們了,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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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詐!!

「你說什麼?」

聽到一個金甲將軍出現,兩劍就將兩個鬼物砍成灰灰後,馬道婆不可自抑的驚呼了聲。

而且,眼中滿滿都是驚駭之色。

賈環見狀,心裡哂笑,面色卻依舊一派天真狀,道:「馬婆婆,你怎麼了?」

馬道婆深吸了口氣,搖搖頭,強笑道:「沒……沒什麼,環哥兒,你繼續講吧。」

賈環聞言,眼珠子悄悄的轉了轉,然後抓了抓腦袋,苦著臉道:「糟糕,剛才被馬婆婆你嚇住了,後面的我記不得了。」

「什麼?怎麼會記不得呢?」

馬道婆急了,剛才賈環說的天花亂墜,被她打斷時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顯然後面還有大頭。

而且前面賈環還說過,保佑他的不是藥王,而且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事了,說明這小子知道是誰在庇佑他,他知道這個金甲將軍的身份。

這麼重要的信息,馬道婆認為她不能不知道。

她要找出陰她一把的黑手,否則,她寢食難安。一次絕命咒的反噬之力就讓她元氣大傷了,要是日後再來幾次,她恐怕自己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任憑馬道婆好說歹說,賈環就是不松口了,直言他被嚇忘了。

罪名推到了馬道婆身上。

馬道婆連著混不吝的趙姨娘一起齊上陣勸說了半天都沒用,氣的她胸腹鬱結成一團,要不是昨日受創再重,半月內不得施法,馬道婆恨不得立刻扎幾個小人用針狠狠的扎個通透,好出一口惡氣。

看著這小人兒笑眯眯的臉,馬道婆是半點法子都沒有,那眼神,哪裡是一個小孩子的眼神,分明就是一隻小狐狸。

無論她怎麼哄騙都不動心,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唉!真是沒法。

馬道婆就要無可奈何的放棄時,腦中忽然一頓。

咦,不對,眼神!

馬道婆眼睛一亮,看向賈環,順著他的目光,轉向了自己身上。

袖口?!

袖口沒什麼不對勁啊……

不對,這個貪婪混賬,他看的是袖兜裡的荷包!

馬道婆氣的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真真是沒法說理了,從來都是她盯著別人的銀袋子,多咱時候,她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了?

而且這個獵人還是一個七八歲的毛頭小子。

藥王爺啊,快用你的神通收了這個小妖孽吧!

心內慘嚎了幾聲,可是於事無補。

馬道婆深呼吸了幾下後,強撐出一副笑臉,從袖兜裡再次掏出荷包,雖然手有些抖,不過還是打開了荷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塊馬蹄銀,對賈環笑眯眯的道:「環哥兒,你再好好想想,想出來,婆婆掏銀子請你吃糖人兒。」

賈環心裡冷笑,你打發叫花子呢?

哼!

一身傲骨的賈環昂首挺胸高聲道:「三爺我富貴不能淫!」

用睥睨天下的眼神斜眼覷著馬道婆手中的那一疙瘩銀子,賈環不屑地撇了撇嘴。

這幅神態,就是傻子都看的出來他是嫌銀子少了。

唔,也不是這麼說,趙姨娘就有些看不出。

她一個巴掌拍到賈環頭上,呵斥道:「快說快說,再不說老娘揭了你的皮。」

罵完之後,閃電手再現,從馬道婆的手裡抓走了銀子,在手裡顛了顛。

心里美滋滋道:五兩銀子呢,趕上兩個半月的例錢了。

賈環哪裡肯屈服,只是叫喚:「想不出,想不出,不過就快了就快了……」

馬道婆嘴角抽筋似的抽了抽,恨恨的又從荷包裡掏出一張銀票,只不過這次手抖的更厲害了,而且還把荷包翻了個底朝天,衝著賈環比劃了比劃,道:「我說三爺,你可看好了,我可是真的再沒有了。你要是再想不出,我可就真沒辦法了,你還得把前面的銀子還我,這些可都是給藥王佛爺爺上供用的,誰要敢昧著良心貪了,那是要下阿鼻地獄的。當然,如果你把話說清楚了,這些就當是藥王佛賞下的賜福,只有福氣,沒有災厄。」

馬道婆的一陣威脅誘.惑,對賈環自然是沒什麼用的。

可是對趙姨娘卻殺傷力無窮,於是這個極品婦人便開始對賈環進行了各種威脅。

當然,威脅歸威脅,閃電手依舊豪情不減,「嗖」的一下就將銀票取到手中,看了眼銀票上的字後,一雙桃花眼眯成了好看的弧線。

看來,不識字也得分情況,至少銀票上的數字都認識……

賈環也懂得見好就收,踮起腳仔細的觀看了番馬道婆的荷包,確認其空空如也後,有些意猶未盡的咂摸了下嘴巴,在馬道婆即將爆發崩潰的邊緣時機,笑的跟花兒似的,拍了拍手,大聲道:「哎喲喂,這下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

馬道婆聞言,看了看頂著一張笑臉在旁邊旁若無人的折銀票的趙姨娘,再看看眼前這個小王八羔子,心裡那份憋屈,就甭提了。

這可真是親娘兒倆啊!

不過,這個小王八羔子既然敢訛人,說明他說的是實話,否則他沒這個膽子。

這麼一想,馬道婆倒也舒了口氣,勉強從爆炸的邊緣拉了回來。

「既然都想起來了,環哥兒你就快說吧。提前說好,婆婆我統共就這麼點私房錢,全讓你敲去了,中間要是再斷再忘記,那,我可是要去找夫人和老太太評理了。」

馬道婆不放心的提前做惡人,威脅道。

她之所以能以一個出家人的身份和趙姨娘平起平坐,還能直呼賈環為「環哥兒」,是因為馬道婆是賈寶玉的寄名乾娘,在藥王廟裡每天代替王夫人給賈寶玉上香,求藥王佛保佑賈寶玉無病無災。

有這麼一份關係在,馬道婆才能在賈府裡隨意出入,時常能見到王夫人甚至賈母。

聽到她的話,賈環臉上露出一抹害怕的神色,連忙道:「不會不會,這次一定不會斷了。」

一旁的趙姨娘也終於收好了銀票,臉上樂滋滋的神色換成嚴肅表情,叮囑賈環認真。

馬道婆看在眼裡,直呼失策,她居然忘了這娘倆兒在賈府的地位,早知如此,剛才就應該直接威脅才是,哪裡還會損失慘重。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不過只要能得到有用的消息,也值了。

大不了以後再做一局,遲早收回來。

馬道婆垂下眼皮的眼中閃過一道陰冷神色,不過再抬起時,已經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面色了。

「我一直也不知道那金甲大將是誰,可是我給老祖宗一說,老祖宗就認出來了,連大老爺和老爺、太太也都認出來了,原來那金甲大將就是我的先祖父,老榮國公!

哈哈!馬婆婆,我沒有哄騙你吧?我是榮國公的子孫,在榮國府自然有先祖護佑,不是藥王佛保佑的。

我祖父說了,這次他會給作法害我的人一個教訓,要是再有下次,他一定會把那人打的魂飛魄散。所以,我根本就不用擔心有妖人再來害我。」

賈環語氣驕傲的像只大公雞,得意極了,看著馬道婆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成一片慘白,他心裡是真痛快。

「哎呀,馬婆婆,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呀?」

賈環一本正經的繃著小臉,看著馬道婆一張慘白老臉,語氣極其嚴肅,甚至有些誇張的叫道。

馬道婆本就氣的神三鬼四的,再被賈環這麼一激,好險一口心血沒有噴出,湧到嗓子眼兒了又硬是讓她給嚥了下去,她眯著眼睛,使勁的往賈環臉上瞅。

可怎麼瞅,賈環的臉上都是一副嚴肅的關心模樣,眼睛清澈見底,沒有一絲混濁油滑之色。

再看看一旁趙姨娘似乎也有些關心,可她臉上更多的是怕擔干係,雖然沒說什麼,但讓人一看就能看出意思來:要死死遠點,別連累老娘……

這麼一對比,倒是賈環這心眼兒多的數不清的小壞蛋更讓人近一些。

再一思量,日後恐怕還真拿這對母子沒法子了。

儘管馬道婆不敢確認賈環說的一定是真的,但她真的不敢嘗試了,會出人命的。

深深的吸了口氣後,馬道婆強擠出一抹笑臉,道:「婆婆沒事,只是替你們高興。有了老國公守護,賈府裡一定會福運綿長的。婆婆還有事,就不在這裡多留了。日後得閒了,去城西藥王廟裡來耍。」

說罷,馬道婆也不理會趙姨娘假模假式的挽留,徑直離去了。

從側門出了榮國府後,馬道婆臉色有些猙獰的看著遠處榮國府的正門,忽地打了個激靈,她好似看到一金甲神將持著一把寶劍,正衝她冷笑呢。

見狀一驚,昨日強壓下去的內傷,再加上方才被賈環逼迫的一股怒氣相激,馬道婆再也壓制不住喉頭處的怒血,一口噴出。

而後,她轉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這個地方對她而言,實在不是福地。

只是馬道婆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如果就這般算了,實在不是她的性格,她也嚥不下這口氣。

憋屈!

她是不敢再對賈環作法了,可她還有同道,有師兄。

對,等養好傷後就去找師兄,讓她師兄好好算一算,這個賈環到底是什麼人。

看看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要是榮國公子嗣真的有老榮國公庇佑,那她也就死心作罷了。

有神位的神主遠遠不是她這樣的淫祠法主能夠抗衡的。

但若是那小王八羔子混說,那她會讓他知道,什麼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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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探春

「環兒,咱們發財啦!」

等到馬道婆剛一出門,趙姨娘就一把抱住賈環,滿臉桃花的蹦呀跳呀笑鬧起來。

賈環今年七歲,趙姨娘十四歲起侍奉賈政,十五歲有了賈探春,十六歲生了賈環。

滿打滿算,趙姨娘今年也不過二十三歲。

可是從記事起她就在賈府裡做事,是賈母身邊的小丫鬟,也就是在院子外灑水掃地喂鳥,根本沒經歷過什麼正事。

所以,論起見識來,估計連後世的小學生都不如。

不然的話,她也不會整天半點城府都沒有的咋咋呼呼。

若不是有賈政寵著,這樣的妾在賈府這樣的豪門大院裡,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不過,或許就是這樣的單純,這樣的「沒腦子」,她才會讓賈政如此寵愛吧……

看著趙姨娘欣喜若狂的神色,簡單的快樂,簡單的笑容,不覺得,賈環也被她感染了。

跟著趙姨娘一起蹦啊跳啊的笑叫起來。

……

「娘,這筆贓銀應該分我一半吧?」

賈環一邊笑呵呵的看著趙姨娘興高采烈的翻騰著那幾張銀票,一邊商量道。

「放你娘的狗屁!」

趙姨娘聞言頓時翻臉,一把把銀票和碎銀子都抓在手中,瞪著賈環道:「你要銀子幹什麼?啊,你說,你想幹什麼?這些銀子娘是要攢著的。」

賈環徹底鬱悶了,放我娘的狗屁,拜託,你老就是我娘啊……

抽了抽嘴角,賈環無語道:「這功勞總有我的一半不是?我要銀子有用呢。」

趙姨娘撇嘴道:「你有屁用!娘告訴你,這些銀子娘要統統都攢起來,以後給你娶媳婦要用。環兒,娘在府裡只是一個妾,人家都是子以母貴,你就甭指望了。

娘是賈家的家生子,做妾的,哪有什麼嫁妝?不過,既然你是從娘的腸子裡爬出來的,娘就得多替你操心。現在再不抓緊點攢銀子,等娘年老變醜了,就更攢不起銀子了。到時候看你這小畜生怎麼辦!」

賈環聞言,也不知道是該笑呢還是該感動呢,就聽著趙姨娘在那裡絮絮叨叨罵罵咧咧的教訓他。

村俗俚語層出不窮……

不過賈環第一次覺得,這些話似乎也沒那麼可恨。

「咦,環兒,你真醒來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很快來人就挑開門簾走了進來,看見賈環站在那裡,有些驚喜的笑道。

賈環看了看這個年輕的丫頭,自然認不得她是誰。

不過想想也差不多能想到她是誰了。

「消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秀眉,顧盼神飛,文採精華,見之忘俗。」

九、十來歲的丫頭,除了三丫頭賈探春,又有誰能這般隨意的進入趙姨娘的房間。

賈環雖然猜出了她的身份,卻又不便直接說破,便轉頭看向了趙姨娘,等她介紹。

誰料趙姨娘的舉動卻讓他哭笑不得。

剛才散落了一炕的小銀錁子和銀票都沒收拾,探春進來的又急,沒時間整理。

趙姨娘也不知怎麼想的,呼啦啦的把銀子和銀票呼啦成一個小堆,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壓住。

坐當然沒問題,若只有銀票倒也罷了,可趙姨娘把她壓箱底的私房錢全都掏出來了。

總數雖然不多,可碎銀子卻不少。

問題是,這些銀子的邊邊角角都尖銳的很。尤其是那些被剪刀鉸過的,邊角銳著呢。

趙姨娘這一屁.股坐下去,霎時間臉色就變了。

好在銀子質軟,不像鋼鐵那般,有個銳角就能放血。

不過即便如此,趙姨娘也疼的眼淚花花的。

賈探春自然不知內裡緣故,抬頭看去見趙姨娘一臉委屈憤怒,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卻罕見的沒有破口大罵,以為趙姨娘是氣她在賈環生病中不曾來探病,連罵她都不願罵了。

賈探春也紅了眼圈,走上前嘆息了聲,道:「姨娘,環弟病了我這個當姐姐的豈能不心急?那****原本是要來看他的,可是老祖宗那裡來了清虛觀的張真人。他說環弟是因為沾染了不乾淨的髒東西,怕生人沖。所以老太太就吩咐下來,讓我們都不要來打擾環弟養病,尤其是家裡的女眷,怕陰氣沖了。我也沒有辦法,只能回房間每天多念了幾遍經文替環弟祈福。」

「呸!你從我腸子裡爬出來,我還不知道你?多年幾遍經文有個屁用,老娘問你借點銀子給你弟弟看病差點都借不出來,你的常例銀子留著準備給誰?幸好環兒自個兒爭氣,活了過來。不然看看我饒的了你不饒?要是環兒不行了,老娘自己掛繩子上吊,死了化成鬼都不會讓你們好過。滾滾滾,給我滾!」

趙姨娘是把屁.股下的所有痛苦都轉移到了臉上,一張美豔的臉猙獰的很醜,說出的話也跟刀子似的。

賈環雖然心裡也不是很喜歡這個賈探春,此刻見她小大人似的臉上滿滿都是痛苦,眼睛裡也充滿了眼淚,不由的心一軟,對賈探春道:「三姐,娘今天心緒不大好。那馬道婆又來……唉,你懂得。所以,還請三姐不要放在心上,娘是無心的。」

賈探春聞言一怔,按照往常,賈環應該是給趙姨娘助攻,在一旁言語中夾雜著刀槍棍棒的譏諷她這個姐姐才是,今兒……

是了,想起她們說的,賈環得了離魂症,前事都記不得了。

現在看來,可憐是可憐,可人卻變的清爽多了,還明是非了。

賈探春皺眉道:「那馬婆子又來要銀子了?真真是混賬東西。姨娘也是糊塗……唉。算了,我說了也沒用,環弟,你好好勸勸姨娘吧,我明兒再來看你。」

說著,又從袖兜裡取出一個小荷包,從裡面倒出了一把細碎銀子,遞到賈環面前,道:「這些銀子你收好,等上學裡的時候,讓趙國基去給你買些你愛吃的零嘴兒。不過你也該好好吃飯了,別只吃零嘴兒,看看你瘦的,不只姨娘看著心疼……」

賈環看著這一把細碎銀子,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是多少,不過看賈探春一臉的坦然神色,想必也是她的所有了。

賈環笑了笑,將探春的手擋了回去,道:「三姐,我自己也有常例銀子,不用這個,你自己也要買些女孩兒家的東西,自己留著用吧。」

賈探春聞言,臉色頓時黯淡下來,眼中掉下兩滴眼淚,道:「環兒,你也在怪罪姐姐沒來看你嗎?」

「環兒,三丫頭給你銀子你為什麼不收著?難道都讓她給了別人。哼,你才是她的同胞兄弟。還不把銀子收過來?」

坐在炕頭還沒緩過來的趙姨娘一邊倒吸著冷氣,一邊指揮道。

賈環心裡暗忖,這樣的老娘,實在是……

苦笑著,賈環對探春道:「三姐,不是我生你氣,我說的是實話。娘現在多的是銀子,我要用的話就問她要了。你趕緊收好,等我把娘的銀子用完了,再找你討要。娘的話雖然不大靠譜,可有一句是對的,我們是同胞姐弟。」

賈探春聞言,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道:「環弟,你真的不一樣了呢。我……」

賈探春的話還沒說盡,一旁的趙姨娘瞪著眼睛,強忍著臀部的痛苦,一躍而起,一把搶過賈探春手裡的銀子,然後指著賈環罵道:「放你娘的屁,老娘哪有銀子?老娘窮都要窮死了,有個屁的銀子。你倒是怪會做好人的,我……你看什麼看?」

賈環一臉古怪的看著趙姨娘的身後腰下,只見她臀上,沾著一張銀票,隨著她一蹦一蹦的,正迎風飄揚呢……

這倒也罷了,剛才那一小堆碎銀子,居然有幾枚嵌入肉裡,沾在了趙姨娘的豐臀上,隨著她一抖一抖,啪啦啪啦的掉了一地。

這個時候,趙姨娘還在一個勁兒的哭窮呢。

……

「怎麼著,這是我借的,不行?一府裡沒個有人情味兒的,我可不得到外面去借?」

趙姨娘三兩下把臀上沾的銀票和銀子收好後,臉不紅心不跳的叫嚷道。

賈探春見狀,深深的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姨娘,你究竟要鬧什麼?這些話是你能說的嗎?傳出去就算老爺護著你,在後院裡你能好過?你去外面借,你到哪個外面借的?這麼大筆的銀子,誰會不清不楚的借給你?」

趙姨娘翻白眼,道:「你個喪良心的,管不著!誰會借給我,當然是你舅舅!」

賈探春臉上浮現一抹惱意,道:「我舅舅,我舅舅是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的後裔,是京營節度使,他會給你借銀子?」

趙姨娘聞言一滯,隨即開始更加憤怒的罵道:「你這個蛆了心的種子,我知道你恨不得托生在太太肚子裡。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沒有這個命。你去問問你那舅舅他認不認得你,憑白的就自己往上攀,沒囊氣的賤婢,你就是一個小婢養的……」

「行了!」

賈環實在聽不下去了,看賈探春氣的全身抖的和篩子似的,再被罵下去,八成得氣死過去。

趙姨娘沒想到她這個從來都蔫兒不拉幾的兒子居然敢吼她,以前也只是瞪她,一時間趙姨娘給愣住了。

賈環自個兒也氣的不行,說實話,他本來是對賈探春看不上眼的。

讀過紅樓的人都知道,類似剛才的爭吵對話發生的次數實在不少。

可是以前賈環覺得,這賈探春真的有些攀附富貴,心機深沉。

現在看來,就算她有些心機,有些攀附富貴,也比她跟著趙姨娘一起變成和趙姨娘一樣性格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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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勸母

「娘,你滿天下打聽打聽,哪個當娘的會這樣罵自己的女兒?你自己的親生女兒你都不尊重,你還指望別人去尊重?

我知道,這些年你七扣八唆攢下來的銀子都是為了我。

可我不需要,以前可能需要,但今後不需要了。

娘,我是男人啊,我有手有腳,我有擔當的。

你放心,等我再長大幾年就會掙銀子了,保證讓你過上體面的生活,讓你和老太太一樣享福。

三姐就算有什麼不對,你好好說她,哪有你這樣張口就罵人的?

娘,就算我以前的事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我總還知道,三姐以後總要出閣的。

女兒家想要找個好人家,最重要的不就是名聲嗎?

別人誰要是敢壞我姐姐的名聲,我鐵定和他拚命。

怎麼你這當娘的自己敗壞自己女兒的名聲?你這些話要是傳出去,你讓三姐以後怎麼做人?

她不好做人,難道我們就好做人了?

還有,你不要********的撈銀子,也不要去和府裡其他人爭好處。爭不到什麼好東西的,還到處得罪人,不值當。

娘,等兒子再長大一點,我發誓一定讓你過上最好的日子,我一定能賺大錢給你用。

娘,你放心,兒子會保護你的。」

賈環鬱悶個半死,本來想忍下去算了,畢竟趙姨娘一心對他好。

可是到最後還是忍不下,如果不把理講清,不和她講明白,那他這個娘日後就是為他吸引仇恨的磁鐵……

如果只是罵他也就算了,可是連自己的女兒也罵的這樣難聽,實在不是什麼英明的做法。

忍了兩天的賈環一口氣說了下來。

「環兒,你失心瘋了,你敢教訓你娘?你可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你這個忤逆的王八蟲子……」

趙姨娘緩過神來,瞪著眼睛看著賈環高聲罵道。

一旁的賈探春則怔怔的看著賈環,她從為想過,也未奢望過,有朝一日,她會有一個兄弟站出來替她做主。

賈環聽到趙姨娘還是這般罵,頭疼起來,他來回走了幾步,捏了捏眉心,對趙姨娘語重心長道:「娘,在這個府裡,咱們仨是最親最親的人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罵街,多難聽?這個時代,名聲最重要。不說三姐,就是兒子,日後總要娶妻吧?人家女方派人四處打聽,一聽兒子的娘整天罵兒子是壞了心的蛆蟲,你說說,哪個好人家還願意嫁給我?」

「好啊,連你也嫌棄娘是個小婢出身。嗚嗚……」

趙姨娘真的傷心了,以前賈環雖然很跳,動不動對她皺眉瞪眼爆青筋,但從來不會嫌棄她言語粗鄙。

因為他自己也是這般,而且在學裡和別人罵架的時候,還將她的優點發揚光大,並且推陳出新了……

可是現在,賈環的話卻說到了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疤,也是最自卑的地方,她沒文化。

趙姨娘痛哭出聲。

她要是繼續大喊大叫倒也罷了,可她這麼一哭一說,別說賈環,就連賈探春都覺得自己犯了忤逆罪。

賈探春看了看窗外,確定沒有外人後,撩起裙襟下襬,徑直跪下,然後又目視著賈環,道:「環弟,還不跪下。」

賈環無語,不過跪生母算不得什麼丟臉的事,也只能跪下。

趙姨娘哭了幾聲後,露出一隻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兩人,終於止住了哭聲,反而變得有些得意起來,道:「你們終歸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我就不信你們還真的敢翻了天去。」

賈環苦笑道:「娘,我剛才的話你可曾聽進去了?」

趙姨娘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氣道:「我聽進去個屁,你就是個錘子,以前還知道爭銀子,現在銀子送上門來了都不知道……哼。」

賈環聞言,看了眼一旁面色淡漠的賈探春,道:「娘,我不是不喜歡錢,可我喜歡錢,等我長大了自己可以去賺。我又不比誰笨,也不缺胳膊少腿,幹什麼不能掙錢,非得扣扣巴巴的從胞姐手裡掏銀子?難道在娘的眼裡,兒子就那麼沒出息?」

這話說的賈探春面色再次一動,目光有些怪異的看著他,有驚訝,有不信,還有欣慰……

人常言: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賈探春自然不是窮人的孩子,她一個月的常例銀子都夠鄉下普通的農戶過半年的了。

可是攤上趙姨娘這樣的一個生母,她要是再不早點成熟,那她過的估計會比現在還要苦十倍。

然而早慧的她,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被同胞兄弟保護的溫暖。

……

趙姨娘面色也有些複雜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正仰著一張稚嫩俊秀的臉望著她。

這張臉上,以前都是唯唯諾諾的神色,眼神陰私,躲躲閃閃,從來不敢正視他人的目光。

可是今天,趙姨娘卻看到了一張自信的臉,一張果毅的臉,和兩道堅定不移的目光。

趙姨娘沒什麼見識,也不懂什麼樣的人是有出息的,什麼樣的人是沒出息的。

但她總覺得,現在這張臉,似乎要比以前那張臉強的多。

最起碼,以前的賈環,是無論如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兒子,好像一夜間就長大了。

如果說剛才的哭泣是她在撒潑乾嚎,那麼現在趙姨娘的眼睛真的有幾分濕潤了。

她一個奴幾輩生出的兒子,也能有出息?

趙姨娘以前從未想過,她的兒子也能像那些真正的大家公子一樣,玉樹臨風,倜儻不羈。

以前,她的兒子也確實如同她所預料的那般,唯唯諾諾,粗鄙不堪,除了會在家裡鬧,和一些丫鬟小幺兒們鬧,和她這個奴幾輩的姨娘耍橫外,在他的幾個哥哥嫂嫂和長輩面前,就跟一灘爛泥一般扶不上牆,也站不直。

所以,她才會千方百計的撈錢,找好處。

既然兒子不爭氣,她這個當娘的,也只能替他多想想。

誰讓,這個兒子是從她腸子裡爬出來的?

可是,今天,趙姨娘覺得兒子不一樣了呢。

他好像變得有出息了,這個出息不是說他為官作宰,而是他有擔當了。

他說,他要保護姐姐,他要保護娘。

趙姨娘被感動的無以復加,好看嫵媚的杏眼也越來越紅。

看她動容的神色,賈環以為他說的重了,正準備開口道歉緩一緩,誰知趙姨娘忽然泰山壓頂般撲了過來。

當然,趙姨娘其實還是很嬌小的,柔柔弱弱。

但那是相對大人而言,賈環今年才七歲,又瘦的和雞仔兒似的。

趙姨娘對他來說,絕對是泰山一般的存在。

「我的兒啊,你終於有出息了,娘就是現在就死了也值得啊!嗚嗚,我的兒子居然也能有出息……」

趙姨娘撲倒壓蓋在賈環身上,摟著他的腦袋揉啊揉啊揉……

「咳咳,三……姐,快……救救我……」

賈環小臉兒都青了,一隻手雞爪似的朝賈探春方向伸出,求救道。

「啊!」

賈探春見狀嚇得發出一聲尖叫,上前用力的推開趙姨娘,看著大力喘息的賈環,沖趙姨娘怒道:「姨娘,你想害死環弟嗎?」

危機時刻,人們的潛力是無窮的。

賈探春原本就比較幹練,剛才那一推用盡了力氣,居然直接將趙姨娘給撂倒在地。

趙姨娘原本大怒,可一聽賈探春的話,連忙回頭看向賈環,只見他一臉潮.紅,到現在還沒平息下來,唬了一跳。

趙姨娘一把推開過來扶她的賈探春,自個兒翻滾起來,就立刻連滾帶爬的跑到賈環跟前,捧起賈環粗喘著的臉,心疼的掉眼淚,道:「環兒,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娘。」

賈環苦笑了下,道:「沒事,娘。就是,就是我這幅身板兒忒弱了些。不成,明兒清早我就開始鍛鍊。不然的話,以後娶了媳婦也抱不動啊!」

「噗嗤!」

一旁的趙姨娘和賈探春聞言,不約而同的噴笑出聲。

「毛都沒長齊的小王八蛋,現在就想著娶媳婦了?」

趙姨娘大咧咧的罵道。

一旁的賈探春聞言頓時漲紅了臉……

賈環覺得實在有些牙疼,無奈的看著趙姨娘。

趙姨娘此刻也自覺失言,乾咳了兩聲,又覺得沒面子,一巴掌輕輕的抽在賈環腦後,罵道:「行了,看看看,看你娘的……我以後不罵人了,總可以了吧?瞎看什麼,看的老娘不自在。」

然後又對一旁的賈探春道:「好了三丫頭,你先回去吧,得空再來坐坐就好。」

賈探春聞言,站起身來,對賈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兒再來看你。環弟,你先別急著鍛鍊,先養好身子骨再說。不然驟一下子,身子會受不住的。」

賈環笑的很燦爛,點點頭,道:「三姐,我知道了。」

賈探春點點頭,又看向趙姨娘,不過沒等她開口,就見趙姨娘連連擺手,道:「行了行了,我這個奴婢出身的也不懂那麼多禮,你走吧走吧。」

賈探春暗自嘆了口氣,點點頭,道:「那我就過去了。」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三姐,先等等。」

賈環站了起來,喚住賈探春後,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從炕上抓了一把碎銀子,然後在趙姨娘瞳孔放大的注視下,拉起賈探春的手放在她手心上,道:「三姐,銀子你收好。府裡的人多的是眼高過頂的,雖然懶得和她們計較,但老聽一些風涼話心裡也煩。三姐,你那邊也是嬤嬤丫鬟的,手裡沒銀子傍身難免難堪。你也看到了,娘這邊銀子一大堆,暫時都用不上。這些你拿去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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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蘭桂齊芳

賈探春是擎著感動的淚水離開的。

當然,身後伴隨著的是趙姨娘肉疼的咆哮聲。

「我讓你瞎大方,我讓你亂做主,你……你給老娘站住!」

賈探春帶著滿滿的感動走後,趙姨娘提著掃炕的掃帚趕了賈環小二里地。

賈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無奈的笑道:「娘,三姐是我胞姐誒,咱們難道就眼看著她一個女兒家做難?」

趙姨娘聞言更怒了,「呸」的啐了賈環一口,罵道:「壞了豬腦子的混賬東西,女兒家有個屁用,將來分不到一兩銀子的家財,還得搭出去不少嫁妝。你現在不多攢點,以後就賠的更多。你燒壞腦子了?個敗家玩意兒!」

賈環鬱悶道:「娘,今天這幾百兩銀子都是我從馬道婆手裡敲回來的吧?這些銀子裡,有不少都是你從三姐那裡借的吧?你還不還她?」

「呸!」

趙姨娘一臉大義凜然的罵道:「我還她?做她個春秋大夢去吧!你問問她,敢不敢來跟我討要?她人都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問她要點銀子救她弟弟,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理兒?」

賈環實在耐不住煩了,生氣道:「娘,你要再這樣胡攪蠻纏,那以後我也不上進了,反正有我娘到處給我搜刮銀子。趕明兒上學裡我就和那些混賴子們賭錢耍去,再去街上那些樓子裡叫幾個姑娘喝酒。沒銀子了我就跟你要,你不給我就偷!你愛告誰就告誰去,大不了被打死了賬!」

賈環好言相勸的時候,趙姨娘氣焰極其囂張。

等到賈環也開始有樣學樣的撒起潑來,趙姨娘反而傻眼兒了。

尤其是聽到賈環的那些混賬話,整個人都嚇傻了。

她覺得賈環不是說說而已,賈家可不只是榮寧二府,整個賈氏家族加起來能有千把號人,再加上依附賈家過活的那些姻親和奴才們,統共加起來估計能上萬。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賈環剛才說的那些事,賈氏家族裡就有不少。

真要攤上這麼一個兒子,破家都是小事,亡命都有可能。

趙姨娘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臉上堆出一抹強笑,看著賈環道:「環兒,你可千萬不能學那些殺千刀的,不然的話,老爺能請家法活活打死你。你不怕老爺了?」

擱在以前,賈環聽到老爺二字都得打個哆嗦。

可現在,賈政在他心裡能有什麼存在感。

賈環不屑的撇撇嘴,道:「你再這樣下去,只認銀子不認人,兒子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反正你也不指望我上進,連娘都不信任我,我還上什麼進?讓老爺拿板子打死了賬!」

趙姨娘見連「老爺」都唬不住賈環了,覺得賈環是來真格的了。

眼淚頓時撲簌撲簌的掉下來,委屈的要命,上前拉著賈環的手,道:「環兒啊,都是娘不好,娘沒見識。以後娘再也不計較銀錢了,只要你上進,就都讓你做主。你可千萬別跟那些混賴子們學啊,跟他們學,就全完了,那娘也不活了。嗚嗚!」

見真個嚇住了趙姨娘,賈環便見好就收,用趙姨娘的帕子替她擦去眼淚,勸道:「娘啊,兒子是有大志氣的,就是以後賺多多的銀子,讓娘越過越好。所以你現在就要培養出享福的底氣來,別整天三兩五分的和人計較。以後兒子孝敬你三千兩五萬兩!

再說三姐,她今年都八.九十來歲了,還能在家裡待幾年?等她出閣後,娘你就是想見都見不到了。她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是兒子的同胞姐姐不是?

你看,你這般罵她,她也只是難過,卻不會生你氣,為什麼?就是因為你是她的親生母親。所以,以後你就不要再罵她了,有錢也別不捨得給她花。」

前面都好好的,說到給錢趙姨娘立馬又不願意了,恨聲道:「她還記得她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呸!你耳朵聽不到嗎?姨娘姨娘的,唯恐喊我一聲娘會低了她三姑娘的身份。還給錢,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

賈環聞言,沉默了下,而後嘆了口氣,道:「娘,這個時代的禮法就是如此,誰又能有辦法呢?別說三姐,就是兒子在人前,也只能叫你姨娘。」

趙姨娘其實哪裡真的在乎賈探春叫她什麼,她只是不願給「賠錢貨」銀子罷了。

此刻見賈環小大人似的嘆氣,心裡好笑,卻也不願兒子在這上面費神,趙姨娘道:「行了行了,天底下誰不是這樣,有什麼好嘆氣的。你能私底下叫我一聲娘,我就知足了。

不過話我給你說好,我以後不罵三丫頭可以,但是想讓我給她銀子花,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你這個傻小子不知道,她自己個兒的銀子花不完,全都拿去給寶玉了。每每想起來,老娘我心口都疼!」

賈環好笑道:「寶玉還缺她銀子花?」

趙姨娘嘿了聲,道:「他缺個屁!」說完後,又朝屋外瞅了瞅,叮囑道:「在外面你可不能直接叫他寶玉,你得叫二哥。不然就是無禮,老太太雖然平常不管事了,但最重禮。真惹毛了老太太,那你就真要遭殃了。」

賈環呵呵笑道:「二哥?這個……」

「咦?」

忽然外面傳來一道驚疑聲,賈環和趙姨娘頓時頓住了話題,朝門口看去。

一個小胖墩兒,一個美眉,兩個小美眉,三個小美眉……

「姨娘安!我和二姐姐還有妹妹們來看看環兒了。」

小胖墩兒賈寶玉微笑著對趙姨娘說了聲,然後又雙目炯炯的看向賈環。

趙姨娘臉上笑的和桃花似的,多少年了,家裡就沒見過有小主子來給她請過安。

聽了賈寶玉的話後,趙姨娘連連客氣,誇獎完賈寶玉身邊林黛玉後,又誇獎後面的迎春和惜春……

「姨娘,你若有事就先去忙,我們和環兒說說話就好。」

忽然,林黛玉打斷趙姨娘的恭維,嬌滴滴的說道。

趙姨娘聞言一怔,隨即又堆了一臉的笑容,道:「好好好,你們姊妹姐弟們好好說話,我去太太那邊侍候著。環兒,好好跟你這些兄弟姊妹們說話,可不許亂說話,沖了他們,聽到沒?」

賈環呵呵笑著點點頭。

趙姨娘尤不放心,在眾目睽睽下「暗自」使了個眼色後才離去,看的賈環好笑,不過也覺得親切。

等眾人目送趙姨娘離去後,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環兒,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你還認不認得我是誰?」

說話的少女,賈環自然認得她是誰,因為剛才趙姨娘誇獎過她。

如果用紅樓裡的詞來形容,那她就是「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

不過或許賈環身上發生的事太過離奇,即使溫柔沉默的賈迎春,此刻也有些開朗起來,率先開口問道。

賈環第一眼看到這個姐姐,就打心眼兒裡喜歡。

即使在前世,他也不大喜歡太跳脫、太活潑的女孩兒,相比於過於伶俐的姑娘,他更喜歡溫柔可親的妹紙。

第一眼印象很好,所以賈環也願意和她多聊:「剛聽姨娘說了姐姐那麼多好話,現在自然認得姐姐了。」

「真是不一樣了呢,以前的環兒可不會這麼說話。」

賈迎春親切的看著賈環,看了一小會兒後,對身邊的惜春和林黛玉說道。

賈惜春比賈環還小一點,不過她性子天生就有點孤僻,聞言只是笑笑,也不說話。看了賈環一眼後就沒多大的興趣了,眼睛四處打量起房間內的擺設,撇了撇嘴。

賈環笑呵呵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卻也不多話。

倒是林黛玉有些鬼靈精怪的圍著賈環轉了圈後,掩口笑道:「環弟,就你這身子骨,你還要去從武?」

賈寶玉不耐聽這些,安排眾人坐下後,對賈環道:「老三,你快再給我們說說,你昏迷的時候到底遇到什麼了?你真的遇到黑白無常了?祖父是怎麼救你的?」

一連串的問題灑了過來,再看看其他幾個姑娘,眼睛一個比一個睜的大,都炯炯有神的看著賈環。

賈環沒法,只好把編好的故事又講了一遍,只把眾人聽的目瞪口呆,神情專注的一塌糊塗。

當賈環說他被一黑一白兩個吊死鬼用鐵鏈鎖拿時,幾個女孩兒臉色都唬的發白了。

待聽到有金甲將軍出現,唰唰兩劍就打跑了黑白無常鬼後,幾人一起發出了激動的喝彩聲。

就連賈惜春都忍不住揮舞著小拳頭大聲叫好。

等到聽賈環敘述金甲將軍訓斥他的腦袋是頑石,進學無望時,眾人發出一陣善意的嘲笑聲。

而待聽說「吾家子弟,想要蟾宮折桂者,只看蘭桂齊芳」時,林黛玉忽然驚呼了聲,打斷了賈環的述說。

「怎麼了,林妹妹?」

賈寶玉關心的問道。

林黛玉一手拿著絲帕,放在嘴角,神色非常認真,道:「我在猜這句蘭桂齊芳的意思,我們真應該把大嫂子也叫來。如果我沒會意錯的話,蘭桂齊芳中的蘭,指的就是大嫂子家的蘭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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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李紈

眾人聽到林黛玉的話後,紛紛驚呼出聲。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哩,大嫂子管教蘭哥兒管教的很嚴格,這麼點年紀,每天都要他讀書習字。日後蘭哥兒可能真的能考中狀元,做得大官呢!」

賈迎春很開心的說道,其他人也附和著點頭笑著。

只有賈寶玉不大開心,皺眉道:「說這些勞什子做甚,壞了咱們高樂的氣氛。」

「噗嗤!」

其他人不敢笑他,林黛玉卻毫不在乎,覷著眼睛斜視著賈寶玉,直看的他面紅耳赤。

「老三,快快,你快繼續說。」

賈寶玉圍魏救趙,催促著賈環繼續講故事。

賈環呵呵笑道:「剩下的大家都知道了,就是祖父教訓我要習武,就算沒什麼成就,以後也可以保護家人。」

「切,我們還用你保護?你看看你瘦的,能保護誰?」

賈寶玉對此絕對是嗤之以鼻。

本來還有些感動的幾個小丫頭聞言,再看看瘦瘦弱弱的賈環,不由好笑。

幾個人嘰嘰喳喳的笑鬧起來,熱鬧非凡。

「環弟,你前事都忘了,可有什麼想知道的?」

賈迎春性格很柔和,也不和其他幾個姊妹們玩鬧,只是靜靜的面帶微笑的坐著,看他們鬧。

她見賈環居然也沒摻和進去,只樂呵呵的坐那傻笑,不由莞爾,然後關心的問道。

聽到賈迎春的話,賈寶玉等人也停止了嬉鬧,看向賈環。

賈環看見眾人都不說話看著他,笑道:「倒也真有一些疑惑。」

「你說你說,我們保管給你講清楚。」

似乎這是一件好玩的事,大家都興致勃勃的盯著賈環,好像要搶答一般。

賈環暗自好笑,不過面色卻漸漸嚴肅起來,道:「哥哥姐姐,我有幾個問題,第一就是,敢問這賈府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簡單點說,就是,咱們這是哪朝哪代?」

「咯咯!」

坐在炕邊兒上的賈惜春突然笑了出來,讓賈環覺得莫名其妙。

然後緊跟著賈寶玉也大笑起來,林黛玉和賈迎春跟著……

「喂喂,我很嚴肅的。」

看著幾個笑成一團的少男少女們,賈環嘴角擎笑的說道。

可他這不慌不忙的神色,雖然面帶微笑,但雙眼還是一副認真的神情,讓賈寶玉等人更是笑的喘不過氣來。

「喲!這都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可樂?」

窗外突然又傳進一道聲音來,再夾雜著一道柔和的笑聲,顯示出來者並非一人。

說話的這人賈環倒是可以聽出,正是早晨時遇到的鳳辣子,王熙鳳。

至於另一個輕聲笑著的人,他卻不知道了。

「你們瞧瞧,這才多咱功夫,她又跟來了。真是討厭鬼!」

林黛玉也聽出了來人,笑罵著起身迎接。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來,笑看著門口。

果然,王熙鳳一身色彩鮮豔斑斕的裙衫陪同一個衣著素雅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

兩人手裡都提著一個小包,進來後,隨手放在外閣的桌子上後,走了進來。

「我就知道你這個小促狹鬼沒好話,你給我仔細著。」

王熙鳳掙眼瞪著林黛玉笑罵道。

林黛玉哪裡怕她,只啐了她一口。

王熙鳳也不惱,只是拉著身旁的女子告狀:「大嫂,你看把她這個小人精厲害的。可惜,日後啊,我擔保會有一個和她一樣厲害的小姑子來對付她。」

這話說的眾人大笑起來,只林黛玉羞紅了臉。

不過王熙鳳沒等她反擊,就對賈環道:「環兒,這位你恐怕也不認得了吧?這是咱們先珠大哥家的嫂嫂,姓李,芳名諱紈,你只管叫大嫂子就是。知道你今兒可以見人了,大嫂就特地來看你。」

賈環聞言,鄭重的對李紈一禮,道:「多謝大嫂關心。」

李紈驚嘆了聲,親自將賈環扶起,兩人年紀相差十來歲,不用避諱。

李紈上下打量了番後,笑道:「可大好了?」

賈環點頭道:「都好了,就是記不得前事了。」

李紈又上下打量了番後,對王熙鳳讚歎道:「先頭你說我還不信,現在一看,確實完全不像了,和以前比跟換了個人似的,變好了,可見真是祖宗保佑。」

王熙鳳咯咯笑道:「這話倒不差,以前環兒雖然長的俊秀,很整個人沒一點精氣神兒,整天蔫兒不拉幾的,看人的眼神都帶著邪性,不招人喜。現在不同了,小人兒齊齊整整的,清爽乾淨。也敢正著眼看人了,說話聲音也大了。連姑娘家說話聲音小了我都嫌,何況是個男孩兒?你們看我為何最喜歡林丫頭,還不是因為她牙尖嘴利……」

「呸!」

林黛玉在眾人大笑後也笑著啐了王熙鳳一口,道:「就你最討嫌,哪個要你喜歡?」

李紈主持公道打圓場:「鳳丫頭最喜歡林丫頭,是因為林丫頭性子最像這個鳳辣子。敢說真話,是不是?環兒,既然現在都好了,以後就好好和兄弟姊妹們相處,一起學好的,不要學不好的。

我聽你二嫂說,祖宗託夢讓你不必努力進學。按理說,祖宗的話自然是要聽的。可是,不必努力進學,不是不用進學。最起碼,你要識字,要知禮,要明事,對不對?」

賈環聞言,乾笑了兩聲,點點頭道:「大嫂說的是,我雖然不指望走科舉,考狀元,不過還是要學習做人的。」

「好!」

李紈讚揚了聲,道:「環兒你果然懂事了,對,即使不考狀元,也要學著做人。再休息兩日,你就和蘭哥兒一起去族學裡進學吧。任務也不重,不過是一些啟蒙課罷了,一天不過兩個時辰,你不用害怕擔心。」

賈環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應下,只是奇怪,這些事怎麼由李紈來安排。

似乎是看出了賈環的疑惑,李紈笑道:「本來這些事,都是由老爺太太掌管的。可是老爺是朝廷的官員,每日裡都有大事要做,所以這後宅的事,一律都由我們娘們兒自己做主。

太太不耐煩這些俗物,花費心思的呢,就交給了你鏈二嫂子處理。簡單的,就由我來管。正巧,我娘家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所以寶玉還有你和蘭哥兒進學的一項,就由我來負責。」

說著,李紈看了眼垂著頭不語的賈寶玉,笑道:「你寶哥哥身體虛,不能在外面曬著,不過他打小聰明伶俐,老太太就由他自己在房裡看書。你和蘭哥兒比不了,所以你們都要老老實實的進學。」

賈環沒有提什麼反對意見,點點頭,道:「我記住了,大嫂。」

李紈笑道:「那就好,好了,就不打擾你們姊妹們玩耍了,我和鳳丫頭還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裡侍奉著,就先去了。」

賈環道:「大嫂,再坐一會兒吧,這才剛進門。」

一旁的王熙鳳插口笑道:「行了,你這地兒太小,擠得慌。得閒你們一起去老太太和太太那裡玩耍,那裡大。不過今兒就算了,老太太被你一番話說的,現在都還沒緩過勁來,鴛鴦再那裡小心侍候呢。得,不跟你們磨牙了,我們得走了,外面一大攤子的事兒,平兒一個人忙不過來。」

一夥人把兩人送出門後,看見一群丫頭婆子跟在兩人後面,穿過垂花門轉身不見了。

再看看仍然站在門口的幾個婆子丫頭,想來是跟著賈寶玉和林黛玉等人的,賈環暗自感嘆這些人的職業素養太高了,他在屋內居然完全沒聽出外面有人。

再一細看,只見角落裡小吉祥正和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鬟悄悄的嘰嘰咕咕著,賈環不由莞爾。

眾人再次重新回到裡屋落座後,賈寶玉對賈環笑道:「先頭你問,外面現在是哪朝哪代。這個問題可就問的奇了,你說你前事都忘記了,又怎麼知道還有朝代之說?可見,你也不是什麼都不記得。」

賈環心裡暗罵了句「心機婊」,不過見他只是得意洋洋的炫耀著沖林黛玉傻笑,想來這小胖墩兒也沒什麼真的惡意,就笑道:「今兒早些時候平兒姐姐來時,大概給我講了些,不過沒講透,所以就問問你們。」

林黛玉笑道:「平兒姑娘雖然不錯,人也很好,可就一樣不好。」

「什麼?」

賈寶玉雖然不是一副豬哥相,但還是有些諂媚的跟上去捧哏。

林黛玉有些驕傲的揚起小下巴,笑道:「她和鳳丫頭一樣,都不識字,嘻嘻!」

賈寶玉和賈惜春聞言,頓時一起笑的打跌,賈迎春也柔和的笑著,她知道這只是一個善意的玩笑。

賈環也沒想著特立獨行,給面子的跟著嘿嘿了幾聲。

又玩鬧了陣後,賈寶玉才道:「你先說說,平兒跟你都說了些什麼?我們聽了後補充補充就是,也不用重複了。」

賈環道:「平兒姐姐沒講多少,就說當今是大秦帝國,前面還有唐宋元明四代。其他的她讓我去學裡問夫子,不要為難她了。」

賈寶玉撇嘴不屑道:「問夫子,保管夫子也不知道多少。他就會讀四書誦五經,要不就鑽研那些酸臭的八股。至於史書嘛,頂多知道一些官家編纂出來騙人的正史而已。」

林黛玉好笑道:「寶哥哥,照你這般說,正史都是官家杜撰出來騙人,倒是那些野史才是真的嘍?」

賈寶玉狂點頭,道:「這是自然,我最愛看野史了,我思量這些見不得光的野史才是真實的。老三,聽我給你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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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姐姐

「二哥二哥,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按照正史來吧。野史……怎麼聽著就不大靠譜呢?」

賈環連忙阻擋道,靠,野史,難道自己要聽《武媚娘秘史》來判斷嗎?

「哈哈哈!」

林黛玉三女聽到賈環的話,紛紛大笑起來。

賈寶玉則是狠狠的瞪了賈環一眼,恨鐵不成鋼似的,而後也搖頭苦笑起來,道:「罷了罷了,世間最多的不過都是些蠢物,我又何苦去做一些費心徒勞的事。」

妥妥的世人皆醉吾獨醒,一派寂寞如雪的人生境界啊。

「說罷,你要聽哪一朝的史?」

賈寶玉興趣乏乏的說道。

賈環試探道:「那就從……從明末開始?」

賈寶玉聞言嘿了聲,道:「你倒是會挑,選的恰巧是我最知道的。」

「噗嗤!」

這次笑出聲的是賈迎春,不過即使笑,她也沒有其他人笑的張揚,拿著繡帕輕掩唇邊,看著賈寶玉道:「寶玉,你還真是……明末至今的歷史,和咱們賈家的起家史有什麼區別?這你當然記得,不然老爺那裡卻是說不過去。」

同輩中要是換個人,賈寶玉聽了這話一定和她絮叨絮叨,理論理論。

可是對於賈迎春,賈寶玉雖然不大喜歡這個堂姐,卻也著實不願傷害她。

「嘿嘿,二姐姐說的是。」

賈寶玉對賈迎春笑道,坐在他旁邊的林黛玉也湊趣道:「你也有認輸的時候。」

只是讓賈寶玉奇怪的是,賈迎春雖然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臉上的笑容也黯淡了分。

賈環在一旁冷眼旁觀,倒是明白了幾分。

這賈迎春雖然性子黯弱,卻畢竟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女。

她也喜歡與姊妹們玩鬧嬉笑,只是她的處境造成了她如今的性子,使得她不敢主動去「招惹」賈寶玉、林黛玉這樣的紅人。

但如果是賈寶玉他們主動和她玩笑,她也是極喜歡的。

偏偏這些心裡話她又沒法說給人聽,只能悶在心裡。

而賈寶玉等人又不會他心通,平日裡能為賈迎春做的最多也不過是以禮相待。

但在賈迎春的眼裡,這卻不是以禮相待,而是對她「另眼相待」。

誰讓她是一個妾生的丫頭,還是沒有娘的孩子……

和世間絕大多數親人間的矛盾一樣,這是一個溝通不暢引起的問題。

前世賈環熟讀紅樓,在這部七十三萬言的煌煌巨著中,他最心痛的不是什麼金玉良緣,也不是淚盡而亡的林黛玉,更不是悟透人生出家當和尚的賈寶玉,而是存在感非常低微的賈迎春。

她是一個美麗、善良、溫柔、沉默,而又可親的好女孩兒。

她很早就沒了娘親,生父賈赦和繼母邢夫人對她不管不顧。

到了最後,她卻因賈赦欠了孫家五千兩銀子的外債,被賈赦和邢夫人一起逼迫嫁給了孫紹祖。

只一年不到,就被這匹中山之狼凌虐而死。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

這闕關於迎春命運的判詞,賈環每每讀之,都心痛不已。

好好的金閨花柳質,卻被這那狗草的大同軍官孫紹祖給活活虐待而死。

前世心痛之事,今世,賈環發誓絕不會讓它發生。

看著臉色黯淡的賈迎春,賈環忽然靠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笑道:「二姐姐,別人都說寶玉哥哥最厲害,沒想到他卻聽你的話。這下可好了,日後他要是欺負了我,我就找二姐姐來評理,好不好?」

雖然論心理年紀賈環已經是二十多的棒小夥兒了,再這麼裝嫩實在讓人作嘔。

可他現在的身體只有七歲啊,如果還一直保持著二十多歲人的心態,那麼日後的行為舉止就會讓人生疑,就會被當做異類,異類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所以,他要嘗試著做出適合這個年齡段的孩童應有的舉止,便從當下開始。

……

賈環今年七歲,但因為平日裡挑食,貪吃零食,導致營養不良,所以看起來跟五歲多的男孩兒一樣。

但瘦弱歸瘦弱,可是顏值高啊!

絕對粉嫩粉嫩的小正太一枚,聲音更是正宗的童音。

此刻他仰著一張笑的和花兒似的小臉,目光透露著親切甚至濡慕的看著賈迎春。

這個場景,別說是平素裡極其缺愛的賈迎春,就連備受寵愛的林黛玉見了,都有些稀罕起來,遺憾她怎麼就沒有這麼一個討巧的漂亮弟弟……

賈迎春原本就是一個小婢生的,而且這個小婢還不討賈赦的喜歡,生了賈迎春後,沒多久就死了。

別人都是子以母貴,可賈迎春卻是女以母賤,在賈赦和他的繼室邢夫人眼裡,賈迎春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賠錢貨。

若非賈母天性喜歡漂亮女孩子,才使得賈迎春得以能在賈政這邊養大,她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一個未知數。

即使是在賈政這邊,早慧的她也明白,她只是一個近乎於陪賈母解悶的玩物一般的存在。

旁人待她,即使沒有指指點點,但多半也不會親近她。

賈迎春何曾遇到有人這般和她說話,何曾會有人求她給他做主?

又何曾有人用這般親近的目光看過她?

這一刻,賈迎春眼圈泛紅,激動的呼吸急促,卻僅僅的反手握住賈環的手,一字一句道:「好,環弟,日後有人欺負你,姐姐一定為你做主!」

這是賈環前世讀紅樓,關於賈迎春有一點淺見。

他以為,賈迎春之所以活的那麼懦弱,是因為百無聊賴,是因為生活中沒有什麼是值得她去堅守的。

她身上沒有什麼責任,她甚至比趙姨娘還可憐。

因為趙姨娘就算活的再屈辱,她都不會主動去死,因為她心裡有寄託,那就是她的兒子賈環。

為母則強。

但賈迎春在賈府裡完全感覺不到親情,除了冰冷,也就是感受到一些同情罷了。

她所有的追求,不過是一處安靜平靜的所在,能夠過上平淡的生活,這個生活,無所謂富貴還是貧窮。

如果連這個條件都滿足不了,那麼她也就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而如今,賈環就主動給她製作一個寄託,讓她有活下去的動力。

賈環歪著腦袋,靠在賈迎春的膝蓋上,睜著一雙烏溜的大眼睛看著她嘿嘿傻笑。

賈迎春原本心暖的想掉淚,可現在看到賈環的傻樣兒,不由「噗嗤」一笑,嗔道:「憊賴小子。」

賈環沒有多說,只是看著賈迎春那張溫柔可親的臉,輕輕的喚了聲:「姐姐。」

只這一聲,就把賈迎春的心都快喊碎了。

……

一旁的賈寶玉三人就眼巴巴的看著這兩人唱大戲,心裡個個都不是滋味。

賈寶玉心裡不爽快的是,在賈府後宅中,在所有的雄性生物裡,從來都是他獨佔鰲頭。

幾乎所有雌性生物都是圍著他轉的。

在他之前可能還有一個賈珠和賈璉,但賈珠早逝,賈璉又已經長成大人,尋常也不耐煩在後宅裡待。

所以,打賈寶玉記事起,他就是賈府後宅女兒國的國主。

哦,對了,還有一個賈珠留下來的兒子賈蘭,可賈蘭性子古怪,不喜往人前湊。

而且,賈蘭幼年失怙,不是有福兆的人,這一點不討賈母的喜,寵愛自然不及賈寶玉。

綜上,賈寶玉是賈府後宅的絕對中心。

至於賈環,在今天之前,大多數人對賈環都是沒什麼好感的。

雖然他的生母趙姨娘挺受老爺賈政的喜愛,可是那也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

就趙姨娘自身的品性而言,那是眾人皆知的,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而以色侍人者,色衰則愛弛,愛弛則恩絕。

自古莫不如是。

賈環想要子以母貴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個形容猥瑣的小子對他來說都不會存在什麼威脅。

可是,誰想到,一場昏迷,這小子居然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居然……居然這般死不要臉的討巧?

瞧瞧,別說素來沉默可親的賈迎春,就連向來對其他男人不假以顏色的林妹妹,此刻都怔怔的看著賈環,還有那個從骨子裡讓人覺得淡漠的小惜春,居然也在看著賈環。

這讓賈寶玉心裡頗為不自在。

不過,在看到他最重視的林妹妹收回目光,臉上的笑容也收斂去,似是不快時,賈寶玉心中大暢,心道終歸還是林妹妹最知我懂我,也看得出他才是世間少有的不俗之人。

這般一想,再放眼望去,嘿,一群俗人。

然而,賈寶玉卻不知,林黛玉不爽快,並不是因為發現了賈寶玉才是真正造化鐘秀之輩,她甚至壓根兒沒往這個小胖墩兒身上想。

她的確是難過,可她難過的是,賈迎春在賈府裡雖然過的不太好,但她好歹是在自己家裡,賈迎春雖然也沒有了生母,可她還有姊妹兄弟。

可她林黛玉呢,年紀幼弱,最憐愛她的母親逝去後,不得不寄宿賈府。

更悲傷的是,她連一個能和她相依為命的兄弟也沒有。

林黛玉素來自視甚高,可如今卻覺得她的命運連向來都瞧不起的賈迎春都不如。

唉!玲瓏剔透的玻璃心碎了滿滿一地。

水做成的林妹妹,又豈能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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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19章 裝傻

「好了好了,老三,別就知道賣乖討巧。你不止有二姐姐當姐姐,林妹妹也是你姐姐,還有三妹妹也是你姐姐,史妹妹也是你姐姐,你的姐姐數不清!」

賈寶玉氣呼呼的嘲諷正把賈迎春逗的抿嘴笑個不停的賈環。

在座的諸人自然不可能聽過樣板戲《紅燈記》,也沒聽過那句「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不過賈寶玉的話還是把眾人都逗樂了。

「寶玉,快說說環弟問的歷史吧。你在這耽擱不了多長時間了,仔細一會兒老爺太太喚你過去。」

賈迎春果然「為姐則強」,開始替賈環壓場子了。

她的話賈寶玉也就聽聽罷了,頂多一笑了之。

可一旁的林妹妹也發話了:「你還是當哥哥的呢,一點也不知道關心人。」

雖然聲音嬌滴滴,脆生生的,可責備的語氣還是讓賈寶玉漲紅了臉。

賈寶玉恨聲道:「誰不知道關心人?我這不是正在想該從哪裡講起!」

別人怕他這個混世魔王,可林黛玉卻不怕,哼了聲,道:「你這話說的奇了,明末的歷史,最值得說的自然是從本朝太祖高皇帝和榮寧二公起兵開始,難不成要你去說明末的腐敗吏治、晉商賣國?」

賈寶玉被林黛玉的揶揄的滿面通紅,高聲辯駁道:「沒有晉商通奴賣國賺到的那大幾千萬兩銀子,太祖高皇帝和榮寧二祖就沒有機會抄家張家口,他們也就沒有起家的資本,沒有起家的資本,又哪裡有本朝現在的光景?林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林黛玉輕輕的點點頭,繡帕掩口輕笑了聲,而後嬌滴滴的笑道:「寶玉,你從這裡講起,不是就很好嗎?」

賈寶玉聞言登時一怔,然後痴痴的看著嬌笑的林黛玉,嘆息道:「顰兒,我就知道,你最知我。我何嘗不是準備從這裡講起……」

「噗嗤!」

依靠在賈迎春身邊的賈環實在忍不住,給噴笑出聲來。

這一笑,卻把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老三,你笑什麼?」

賈寶玉沉著一張臉,怒視著賈環,通紅的耳根證明他現在確實十分地羞惱!

而一旁的林黛玉反而大方一些,一張秀美的臉上笑靨如花,饒有興趣的看著賈環。

賈環呵呵笑道:「二哥,我沒笑話你。我是覺得你對林姐姐太好了!而且我覺得林姐姐太聰敏,她要是去考科舉,一準兒能中個女狀元!」

他確實很佩服林黛玉,小丫頭長的魅惑天成,小腦筋轉的也夠快。

三言兩語就挖下一個小坑兒,等著賈寶玉往裡跳……

當然,即使是掉進坑兒裡,只要是林妹妹挖的,賈寶玉都樂意!

誇獎林黛玉的話賈寶玉實在是太愛聽了,小腦瓜點的和皮球似的,不過隨即又搖起頭來,正色道:「老三,你前面那句話是對的,林妹妹確實是我見過最冰雪聰明的姑娘,可後一句卻不對。」

賈惜春最小,平素裡雖然顯得有些不合群,但此刻也來了興致,問道:「二哥哥,三哥哥說林姐姐能考中狀元,不是在誇她嗎?怎麼會不對呢?」

「四妹妹,這你就不懂了吧?林妹妹這樣神仙一樣的人物,怎麼會去考那勞什子玩意兒?狀元又怎樣?林妹妹才不會整天讀那些酸臭不可細嗅的八股,只有世間那些俗不可耐,只知道追求名利的俗人才會去讀八股,考科舉。我林妹妹就絕對不會,是吧,林妹妹?」

賈寶玉一副得意洋洋又夾雜著討好的表情巴巴的道。

林黛玉看他那副模樣就忍不住笑了,繡帕輕掩檀口,點星一般的眸光流轉帶笑,只一眼,就差點將賈寶玉的魂兒給勾走,即便沒勾走,也成了豬哥相。

除了賈寶玉外,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賈迎春和賈惜春都忍不住呆了呆,賈環心態成熟一些,卻也是心中一熱。

最令人動心的不是濃妝豔抹的妖豔,而是柔弱包裹著的堅持,美豔妝點下的清冷和孤傲!

見賈寶玉這幅熊樣兒,林黛玉小臉兒頓時沉了下來,當然,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有多媚.惑,只是餘光就能將賈環等人鎮住,更何況原本就對她滿是好感的賈寶玉。

賈環覺得小胖墩兒沒有流口水都算是表現良好了。

但在林黛玉敏感的心裡,這些卻成了一種不尊重。

看到林黛玉的臉色陰沉了下來,賈寶玉登時清醒過來,耷拉著腦袋,悻悻道:「林妹妹,我……」

賈環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著林黛玉,想看她要以什麼樣的說法來責備小胖墩兒。

她總不能說,你這個色痞子,怎麼能這樣色眯眯的看著我吧……

似乎感覺到了賈環的目光,林黛玉忽然回頭,一雙水靈靈的漂亮眼睛不客氣的瞪了賈環一眼。

卻不知她這一雙星點如水芒的眼睛,即使是凶巴巴的,也別有一番風情。

賈環似乎平生第一次明白「嗔怒」這個詞的意思。

心裡自責了幾句「怪蜀黍」的罪名,賈環繼續冷眼旁觀下去……

林黛玉瞪了正「偷.窺」她的賈環一眼後,再回過頭看賈寶玉,用甘冽如冬泉的聲音道:「寶玉,你剛才說,只有世上最俗不可耐的俗人才會去考科舉,那你可知,舅舅也是讀八股的,東邊兒的大舅舅還中過進士,我父親也是進士,還是前科探花郎,你又怎說?」

賈寶玉聞言,徹底凌亂了。

其實在他心裡,他父親他大爺他二大爺還有他姑父這一波人,通通都是俗不可耐的俗人。

只是,為尊者諱,為長者諱,他又怎敢說出口?

賈寶玉的臉越來越紅,散發的熱估計能烤熟螃蟹。

眼珠子也瞪的嚇人,梗著脖頸不服輸,卻又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就在賈環擔心這個「高壓鍋」要爆炸時,忽然,賈寶玉伸手從衣襟領口裡掏出一塊綴玉來,然後一把拽掉,使勁的摔在地上,破口大罵道:「你這勞什子玩意兒,我#@¥%&」

賈環見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頓時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兩萬個艹!

這一招真是萬靈丹啊!

賈環記得在《紅樓》裡,只要賈寶玉使出這一招,那簡直就是神鬼辟易,仙擋誅仙,佛擋誅佛。

「你要摔就摔我,何苦摔它?」

林妹妹眼中的星點水花終於蕩漾出眼睛,梨花帶雨的哽咽道。

「我……我不要這勞什子東西了,不成嗎?」

賈寶玉擰著脖子,大聲叫道。

說罷,抬起腳朝地上的玉狠踩去。

林黛玉見狀,哭聲愈發大了。

賈迎春和賈惜春兩人似乎都嚇傻了,木瞪瞪的坐在那裡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賈環本來也不想摻和小孩子鬧過家家的遊戲,不過這場鬧騰是發生在趙姨娘的房裡,若是處理不好,恐怕到頭來吃虧的就是他們娘倆。

賈環上前走到賈寶玉跟前,在賈寶玉施展「佛山無影腳」的間隙間,把他那塊被賈母等人視若性命的通靈寶玉給撿了起來。

「環弟,快回來。」

賈迎春見狀,唬的魂兒都要散了。

雖然她平日裡跟「木頭人」一樣,從不理會世事,卻不代表她不懂事。

兩個「貴人」鬧騰的這麼大,還涉及到那麼貴重的一塊寶玉。

兩個「貴人」身驕肉貴,有錯也罰不到他們身上,現在正是找替罪羊的時候,誰出頭誰倒霉。

賈環回頭沖賈迎春笑了笑,看著她圓潤和善的臉上滿滿都是擔心的神色,心裡不由的一暖。

「你幹什麼?」

賈寶玉終於找到一個新的發洩口了,爆著青筋怒視著賈環。

在紅樓裡,在女兒國,賈寶玉絕對是一個溫潤如玉的暖男。

但那是對女孩兒們而言,然而對於小廝,小幺兒們,對於雄**才,乃至年過三十的大媽們,賈寶玉絕對是混世魔王!

此刻,若不是在林妹妹面前,賈寶玉能將賈環的牙給敲下來。

賈環笑的很燦爛,一臉陽光的抬頭看著賈寶玉,道:「二哥,我聽人說,你這塊玉是天上的神仙賜下來的,我還沒見過,就想見見。」

說罷,也不理會吹「鬍子」鼓眼睛,快要忍無可忍的賈寶玉,低頭翻看著手中的玉塊。

其實是很小的一塊玉,想想也知道,能被一個剛出世的嬰兒咬在嘴巴裡的,能有多大?

用紅樓之言形容,此玉就是: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有五色花紋纏護。

其上書刻: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又一面書:一除邪祟,二療惡疾,三知福禍。

連蒙帶猜的話,賈環估計也能認出這幾個繁體字。

可是此刻他卻不能識。

賈環翻來覆去的看了幾回,然後裝模作樣的唸唸有詞道:「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嗯,不錯,不錯!果然夠吉利!」

「噗嗤!」

最先噴笑出聲的,卻是剛才一直嚶嚶哭泣的林黛玉。

隨即賈寶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而且,兩人越笑聲音越大。

等兩人笑了一會兒後,賈迎春和賈惜春也開始笑了。

賈迎春起身拉過賈環,素手輕輕的在他額頭上點了點,嗔道:「你這小機靈鬼,明明不識字,不知聽誰胡說了幾句,就在這裝模作樣的裝識字!這是那幾個字嗎?」

聽到賈迎春的話後,賈環嘿嘿傻笑了兩聲,不好意思道:「姐姐,被你發現了!」

「哎喲!不行了,不行了,笑的我肚子疼……」

聽到賈環這句話後,林黛玉和賈寶玉兩人算是笑瘋了,躺在炕上抱著肚子直叫喚。

他們笑的歡,卻把門外的人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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