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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20章 大丫鬟

「哎喲!這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又鬧起來了?」

能在賈府裡這般肆無忌憚的高聲嚷嚷的,只有王熙鳳。

王熙鳳心裡其實也在罵娘,這閤府幾百上千號人,一天不知道多少事等她來處理。

偏偏家裡有兩個連她都惹不起的小祖宗,成天給她惹出一些沒屁.眼子的爛事,讓她得賠笑處理。

這做掌家大婦的媳婦,最頭疼的就是遇見刁鑽的小叔子和小姑子。

得!這兩樣她都遇到了。

跟隨王熙鳳進來的,還有兩個丫鬟裝束的丫頭,兩女相貌雖也溫柔可人,但比起房間內林妹妹等人,還是差了一大籌。

兩個丫頭看起來也不過十二三歲,臉上的神色卻很穩重,顯得很成熟。

賈環回憶了下,在整部紅樓中,似乎所有的正面女角色都比男的成熟,懂事……

「你們這到底是在哭呢還是在笑呢?李媽媽跑去稟報太太,說你們鬧的天翻地覆,偏偏太太那裡有急事走不開,就先打發我來看看。寶玉,林妹妹,你們倆仔細一點,今兒老太太和太太都不爽利。剛才趙姨娘就因為一點事,好生吃了一頓排揎。要不是看在環兄弟今天剛好的面上,哼哼!」

王熙鳳心裡有火,卻不好直接教訓兩個小祖宗,只能指桑罵槐一番。

只是,剛說完這番話,王熙鳳又看見賈環睜著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看。

王熙鳳多聰明的人,心眼兒一轉便知道原因,沒好氣的笑罵道:「你那老娘哪日裡不遭人罵上兩回她自己都不舒服,你看我作甚?放心吧,沒大事。有老爺在,誰還能真拿她怎麼著不成?

太太那麼好的性子,尋日裡都不管俗事,要不是你那姨娘自己管不住嘴,硬往太太跟前戳事,你當誰愛理她?」

王熙鳳罵著,自己都覺得既好氣又好笑,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趙姨娘這種奇葩。

明明蠢的跟什麼似的,偏偏自以為是,愛耍一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透的小聰明。

當天被教訓了第二天就忘了,又開始在王夫人面前刺兒啊刺兒……

典型的傷疤沒好就忘了痛。

王熙鳳有時候是真覺得太太脾性好,若趙姨娘是賈璉的偏房,早就讓她尋個法子給攆走,要麼直接弄死了事。

她又不是沒這麼幹過……

「說說吧,到底有事沒事,沒事我就回太太去了,有事就趕緊說事!」

收斂了心思,王熙鳳打趣著笑罷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兩個少兒少女。

這一對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少女啊……

聽到王熙鳳的話,本就已經有些悔意的賈寶玉登時抬起頭道:「沒事,本來就沒事,你沒見我們都快笑的不行了。是李媽媽多事,她這老貨最討人厭了。」

「二爺,你的玉呢?」

一直站在王熙鳳身後的那個相貌平平的丫頭忽然開口道,語氣不是很好。

「寶玉,襲人這丫頭聽說你鬧事,拿玉撒氣,可是著急壞了。你還不快安慰安慰她!」

王熙鳳見寶黛二人無事,不用她再費心費力的浪費唇舌去哄,倒也輕鬆下來,樂得打趣別人一番。

襲人,原來她就是襲人。

賈環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孩兒,心裡卻不自禁的哂笑了聲。

當初賈環第一遍讀紅樓的時候,最羨慕的就是賈寶玉這紈袴膏粱居然有這麼貼心的一個丫鬟,服侍的面面周到,還那麼賢惠。

讀第二遍的時候,就隱隱感覺哪裡不對勁了。這丫頭,好像,好像有點賢惠過頭了。

讀到第三遍第四遍的時候,破綻就越來越多了。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她自己和賈寶玉暗地裡玩兒嗨皮遊戲,卻跑去給王夫人告狀,言語裡明著暗著的意思就是要防備賈寶玉做出一些越格的事。

結果就是,她的月例份子漲到了小妾的級別,在王夫人心目中的的份量也更重了。

然而,相應的,在王夫人的心裡,院子裡其他姑娘的形象又成什麼了呢?

……

言歸正傳,襲人聽到王熙鳳的打趣後,居然沒好氣回瞪了她一眼,嗔道:「二.奶奶,你就會拿我這個奴婢當樂子,還是主子呢!」

不知是心裡有成見還是先入為主的原因,又或是疑神疑鬼緣故,總之,賈環聽到這話,就覺得襲人這個女孩兒太會琢磨人心了。

在賈環看來,襲人這句話,完全就是針對著王熙鳳的性格來的。

王熙鳳性格爽利,不喜歡扭扭捏捏的丫頭。

但是,出身貴門的她,卻將上下尊卑的那一套思想刻入了骨髓,最見不得小人得志,窮人乍富,尤其是不喜歡不懂得尊卑的下人。

然而她對於懂規矩的下人,尤其是那些受到賈母和王夫人青睞看重的下人,也是願意開一些玩笑,以表示親近的。

襲人的簡簡單單一句話,將將對應上王熙鳳的這些性格特點。

如果說只是巧合,不管誰信,賈環卻是不信的。

果然,襲人的一句話就說的如同被碰到王熙鳳的G點上一般,把她樂的合不上嘴,高聲道:「大家瞧瞧這小蹄子,誰還不知道誰?你是奴婢?怕是趕明兒就不是了。要不你求求我,我去太太那裡說說,好讓你早點當主子!啊?哈哈哈!」

這話說的明明白白,就差指著鼻子對襲人說,你就是賈寶玉的偏房小妾。

其實,這一直以來也都是襲人的終極夢想……

只是,被當著眾人的面這般直白的說出來,襲人還是覺的臉上一陣燥熱,羞惱道:「二.奶奶,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

「哈哈!」

見襲人真的有些惱了,王熙鳳雖然也不在意,但她手段圓滑,輕易不會得罪老太太和王夫人看重的人,打了個哈哈,王熙鳳轉移話題道:「寶玉,你的玉呢?」

賈寶玉脖頸上戴著一個金質的項圈,是為了配玉的,此刻項圈光禿禿的。

聽到王熙鳳的話,襲人果斷的順著台階就下,臉色驟變,上前幾步抓起賈寶玉光禿禿的項圈,也不知是真是假,聲音都變了,顫聲道:「二爺,玉呢?」

賈寶玉還是心疼襲人的,見她駭成這樣,連忙勸道:「不要急,玉在環兒那裡。」

襲人聞言,刷的一下轉頭,看向賈環。

賈環無辜的看著她,然後張開手,讓她看看手裡的玉。

襲人深吸了口氣,走向賈環。

賈環心裡好笑,面色卻顯得有些害怕,他倒退了兩步,回到賈迎春的腿邊挨著,「悄聲」道:「姐姐,這個襲人姐姐好可怕,她會不會吃掉我?」

「噗嗤!」

本來就不是很大的房間,賈環的悄悄話大家都聽的到,讓幾人忍俊不禁。

聽到賈環的這句話後,大家再看向襲人的目光,就有些玩味了。

而襲人也尷尬起來,尤其是在賈迎春一雙平靜無瀾的眼睛看向她時,這種平淡讓她感覺到了被人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

這讓她很不舒服,卻又不得不倍感憋屈憤懣的堆出一張笑臉,道:「二小姐,我怎麼會吃了三爺呢?真真是說笑了。只是太太先前交待過我,這玉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就算我丟了命,這塊玉都不能丟,所以……」

賈環這才相信,剛才襲人不是裝的,她是真害怕了。

王夫人就算再看重她,可要是賈寶玉的「立身之本」給搞丟了搞壞了,那她這個一等丫頭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就算是打不死她,可襲人夢寐以求的「主子夢」百分百會破滅。

這對從記事起就立志做職業小妾的襲人來說,簡直是不可原諒的。

從賈環手中取走那塊通靈寶玉,襲人再三檢測後,呼出了口氣,語氣有些責怪的對賈寶玉道:「幸虧菩薩保佑沒有摔壞,要是有半點閃失,豈不是要了奴婢的命?」

賈寶玉這慫貨,剛才對賈環橫眉豎眼,和怒目金剛似的,此刻在妹紙跟前,被訓的耷拉著腦袋,觔斗敗的公雞一樣。

賈環見狀不由再次感慨,如果襲人拿賈寶玉作伐,說如果有閃失,他會怎麼地怎麼地,賈寶玉八成不會鳥她,因為他知道,就算惹怒了賈政和王夫人,老太太最終還是會護著他的。

可襲人拿她自己比喻,而且上來直接玩兒命,賈寶玉自然捨不得朝夕相伴的丫鬟,也就低頭了。

或許大家並沒有想太多,但氣氛終究是變了。

王熙鳳也懶得在這裡瞎耗時間,對跟她來的另一個女孩兒道:「彩霞,看仔細了?沒事的話我們就走吧,你去回太太,我還要去前面小抱廈那邊和那群婆子媽媽們打擂台去。去晚了,怕那群老娘們把平兒給吃了。」

眾人笑,賈環不笑,他面色有些古怪的看著那個叫彩霞的丫頭。

這丫鬟看起來,也有十三四了,額頭有些寬,眉毛也有些散,方正的臉型,嘴巴有些大,不過眼睛有特點,很靜,非常平靜。

剛才眾人都大鬧啊大笑啊,唯有這個不聲不響的丫頭始終默默無聞。

賈環有些納悶,在紅樓裡,對賈環有意思的女孩兒,好像就是彩霞和彩雲?

很多紅學專家說,彩霞和彩雲是一個人,因為兩人的出場有很多疊加,也很混亂。

可賈環現在卻覺得似乎有些不大對,這個大他一倍的女孩子,一個看起來心智明顯成熟很多的女孩兒,怎麼會看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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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運動歌(求收藏推薦!)

彩霞聽到王熙鳳的話後,面色都沒改,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又籠統的對眾人納了一福後,就退下了。

看起來大家也都不怎麼在意,顯然是已經瞭解甚至習慣了彩霞的性格。

唯有賈環有些失望,他還從來沒感受過被人暗戀,並且時不時的被人用餘光偷偷打量的感覺。

重生到紅樓裡假賈環成了真賈環,本來想在彩霞或者彩雲身上找一回感覺。

誰想,人家連鳥都沒鳥他一下,想像中的眼光在他身上頓了頓,或者目光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樣,這種事一個都沒發生……

奇怪,小吉祥不是說太太身邊的彩霞和彩雲喜歡他而不喜歡賈寶玉嗎?

……

王熙鳳和彩霞走後,襲人就溫柔的盯著賈寶玉看,看的賈二爺沒法子,可憐巴巴的對林黛玉道:「林妹妹,咱們也走吧,太太和老太太那裡肯定已經急了。我們……」

林黛玉可能還記著前事,冷笑了聲,話都不說,站起來就走。

賈寶玉一滯,卻也沒生氣,在襲人的陪伴下顛兒顛兒的跟著出門離去。

賈惜春更不會說什麼,很無所謂的跟在後面走了。

倒是賈迎春沒有起身,低頭看著倚在她身邊,對她嘿嘿傻笑的賈環,端莊柔美的臉上浮現出令人暖心的笑容,和煦的讓賈環再一次體會到如沐春風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環兒,你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賈迎春輕輕的撫著賈環的頭髮,關心道。

賈環用力搖搖頭,道:「姐姐,我很好。」

賈迎春微笑道:「可憐見的,你才這麼點大,就遭受這樣的罪……想出點心嗎?姐姐那裡有上好的桃酥,聽說是從宮裡傳出來的方子。府裡比照著做了些,聽說和面的湯就是新鮮的桃子壓榨出來的桃汁,味道香甜的很,一處就分了那麼一點,我那一份沒吃,你跟姐姐去吃?」

賈環吸溜了聲口水,還是搖頭,道:「姐姐,我已經長大了,我答應我娘,以後要多吃飯,少吃零食,一直到我壯的可以撂倒一頭驢!」

聽到賈環的壯志豪言,賈迎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面若蘭花,她用食指輕輕的點了點賈環的額頭,笑道:「頑皮!」

賈環嘿嘿笑,心中暖暖。

有人說,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對賈環來說,他和賈迎春應該算不上傾蓋之交,因為前世他熟讀紅樓時,就很留意賈迎春這個人物了,也基本上算是熟知她的性格。

她是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一個簡單的人,一個對別人無害的人。

有人說她是木訥,有人說她懦弱,還有人說她無能。

賈環都不去否定,但即使如此,每當他看到那句「金閨花柳質,一載赴黃粱」時,心裡就憤懣難當。

難道性格木訥,性情懦弱,沒有高深的能力就是罪嗎?

因為賈赦五千兩銀子的欠債,賈迎春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孩兒就被生父強迫嫁給了中山之狼,而後在短短的一年中被蹂躪至死。

讓人悲傷,令人心痛。

賈環常思索,他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沒有什麼出彩之處的人這般憤慨?

思之再三後,賈環自認找到了答案。

因為賈迎春不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豪門庶女,她像徵了一個龐大的人群,那就是普通百姓。

比如說賈環自己。

每個人心裡都會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期盼自己與眾不同。

但事實是殘酷的,前世的賈環無法否認,他和大多人一樣,並不是獨一無二的,更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

和絕大多數的社會人一樣,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如同賈迎春於賈府中一般,並無什麼出彩之處。不是英雄,也沒什麼地位。

理想和期盼是美好的,但現實中,不是每個人,都有攪動社會風雲的能力。

或許能在虛擬世界裡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糞土王侯,但那只是虛擬的,是虛擬的巨人,是虛擬時代的阿Q,是可悲的。

但是,這樣的人,難道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嗎?

這樣的人,就可以隨便被出賣嗎?

這樣的人,就可以被強權肆意玩弄蹂躪致死嗎?

前世,賈環沒有翻遍網頁,也沒有找出答案,只找出了句「落後就要挨打」的格言。

但是,在這個不知是夢還是幻的紅樓世界裡,賈環發誓,他一定不要做這樣可悲的人,即使去死,也不要被「主子」玩.弄。

……

「小吉祥……」

賈環躺在炕上,腦袋倚靠著一疊錦被上,和脖子之間形成了一個很彆扭的鈍角,嘴裡發出吊兒郎當讓人討厭的紈袴聲調。

「幹嗎?」

小吉祥甕聲甕氣的應道,自從她被賈環連續使喚了一個多鐘頭後,她對賈環的聲音簡直深惡痛絕。

賈環舒服的吭吭了聲,笑道:「來,給三爺我唱個小曲兒!」

「呸!」

小吉祥啐了口,繼續甕聲道:「不會。」

「那……三爺給你唱一個?」

賈環頗有興致的說道。

小吉祥無師自通的抽了抽嘴角,實在拿這個變化多端的賈三爺沒法,不過,只要不要讓她再繼續沒玩沒了的跑腿兒就好,小吉祥點點頭,悶聲道:「那好吧。」

賈環嗤笑了聲,道:「還這麼勉強?嘿,你三爺我當年號稱唱遍半條首義路,整條破爛街難尋敵手,願意給你唱是抬舉你這小蹄子……」

說到最後,許是被自己的**幽默給打動了,賈環發出了一陣囂張的大笑聲。

「嗯……真他.奶奶滴舒坦啊!這封建社會的日子就是爽!」

賈迎春走後沒多久,原本志氣高昂的賈環,就很沒出息的腐化在這享受的生活中了。

招呼著小吉祥端茶倒水又捶了會兒小細腿後,賈環暗自感慨,難怪他前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人都說,要立長志,不要常立志。

賈環很客觀的自我定位了下,然後很簡單也很明了的確定他基本上是屬於後者。

做計畫,立志向的時候,激.情萬分,心懷斬荊披棘的勇氣和必死的鬥志。

可真要他腳踏實地的去實踐的時候,立馬就慫了……

賈迎春在的時候,他心裡還在不停的盤算著,怎麼去散發王霸之氣而後招納天下英雄,怎樣去大殺四方稱王稱霸,不當個皇帝也好意思說穿越?

可當這個溫柔貌美的姐姐離開沒半個鐘頭,這個豪情基本上就已經冷卻下來了。

賈環暗自反省,這大概是前世大學養成的惡習,不死到臨頭,不馬上面臨著期終考,就不會去翻書……

得改啊!

「三爺,你倒是唱啊!」

突然,耳邊響起一道不滿的催促聲。

賈環一拍腦門,繼續反省,這還是當年留下的毛病,注意力極度不集中……

「唱,唱,這就唱!討命鬼似的……」

賈環樂意逗小吉祥,看她氣鼓鼓的鼓起臉包感覺很可愛。

果不其然,紮著兩個髮髻的小吉祥鼓起了圓圓的臉蛋,眉毛也糾結的蹙在一起,眼神「苦大仇深」的瞪著賈環。

賈環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小髮髻,道:「我教你唱明天早上我們的運動歌,怎麼樣?」

「什麼是運動歌?」

終究是小孩子,被可能會很有趣的名堂給打敗了,小吉祥眨巴了下大眼睛問道。

賈環站起身來,做了個伸展運動,然後唱道:「小吉祥,來來來,跟三爺做個運動。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們來做運動……」

「呵,嘿嘿,咯咯咯,哈哈哈哈……」

看著賈環突然唱跳起來的動作,表情從驚訝到驚恐再到樂不可支,小吉祥發出了平生以來最快意的笑聲。

即使賈環停止了扭屁.股的動作,黑著臉怒視著她,可小吉祥還是笑的要死要活的,而且還笑的眼淚花花的。

到最後,小吉祥甚至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歪倒在炕上,也笑不出聲了,只能一抽的一抽的……

恐怖如斯,要是這個時候有個外人進來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會誤會賈環到底把小吉祥怎麼著了。

……

「好,對,就這樣!繼續……」

「抖抖手啊,抖抖腳啊,

勤做深呼吸,學三爺唱唱跳跳,我才更美麗!

笑眯眯,笑眯眯,做人客氣,快樂容易。

早上起床哈啾,哈啾!

不要亂吃零食,多喝開水,咕嚕咕嚕!

我比誰更有活力!」

不得不說,就算賈環現在身為唇紅齒白的小正太,可還是遠遠不及小吉祥這樣的小羅麗招人喜歡。

脆脆嫩嫩的聲音唱著,小小柔軟的身體手舞足蹈的跳著,實在是既賞心悅目又悅耳動聽。

不過,看小吉祥彎成月牙的眼睛,以及抿起樂個不停的嘴巴,想來她也很喜歡這段歌舞……

這是賈環當年和表姐家上幼兒園的小外甥女一起玩的遊戲,閒的無趣,就教給了小吉祥。

等到小吉祥跳完最後一段,停下來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眉開眼笑的看著賈環道:「三爺,你怎麼不和我一起跳呀?」

賈環哈哈笑道:「三爺我跳的話,那畫面太美恐怕別人不大敢看啊!」

小吉祥雖然聽不懂賈環時不時冒出的非主流的話,但還是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不願意跳,頓時不樂意的撅起小嘴道:「三爺,咱們一起耍子嘛,一個人耍沒意思哩!再說,屋裡又沒別人。」

賈環還是搖頭,道:「今天不跳了,都已經中午了,馬上就要吃飯。等明兒早上,我們一起早起去跳,就當活動開身體熱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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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勤「撿」持家

「喲!娘,你回來啦?」

看到趙姨娘進了小院兒門後,賈環果斷放棄了和小吉祥繼續擺家家,迎了上去熱情的歡迎。

「黑了心的小混蛋,娘給人端茶倒水立規矩站了大半天了,怎麼著,你還嫌我回來的早了?」

所以說,人要有文化,不然不管你的原意是什麼,說出來的味道和意思可能就會變的完全不同。

看著趙姨娘撇著嘴,翻白著白眼,揮著繡帕罵罵咧咧的,賈環也只能苦笑。

世界上有兩種人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都由不得你,一是生養你的父母,二是你生養的子女。

尤其在雙方還是單線連線的情況下。

不過看到她身後跟著的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頭,賈環倒是一怔,這才想起來,趙姨娘身邊也是有兩個丫鬟的,一個自然就是賈環的同年好友小吉祥。另一個應該就是眼前這位了,名字大概是叫小鵲。

這位丫鬟可是寶二爺安插在趙姨娘身邊的線人,要是趙姨娘在老爺賈政身邊進了什麼讒言,小鵲就負責火線通知怡紅院……

或許是應了屁股決定腦袋這一句話,以前讀紅樓的時候,賈環曾以為小鵲是一個胸懷大義的好丫鬟。

可現在,賈環怎麼看都覺得她腦後長有反骨……

「看什麼看?也沒見她臉上長出朵花兒來。哦,對了,這個奴婢就是小鵲,你應該記不起來了。以後有事就吩咐她去做……」

趙姨娘見賈環沒跟上,回頭見他眨也不眨的「望」著小鵲看,不由氣道。

在她看來,小鵲連她姿色的十分之一都沒有,有個屁的看頭!

沒出息!

聽到趙姨娘的話,賈環明顯可以看到,丫鬟小鵲的身體微微震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的低下,卻沒有說什麼。

儘管這已經是事實,但並不代表丫鬟沒有尊嚴……

賈環暗自感嘆了句「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後,他昂起小臉兒,對著小鵲露出一副很陽光很燦爛的笑容,打招呼道:「小鵲姐姐,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賈環。」

「啪!」

賈環剛說完,後腦勺就被人抽了下,不重,但他還是晃了晃……

「你到底是離魂了還是傻了?她不過一個丫鬟,還姐姐,她有這個福分?」

趙姨娘絮絮叨叨的一邊教訓著賈環,一邊扯著他的胳膊往屋裡帶,還不忘回頭吩咐小鵲:「小鵲,你去廚房那邊叮囑一下,中午飯讓柳家的給送過來,讓她們多放點肉,就說環哥兒身體還沒好利索,要補補!」

丫鬟小鵲低低的應了聲後,轉身穿過垂花門就不見了。

趙姨娘進了裡屋後,揮揮手趕蒼蠅似的把小吉祥轟走。

不過小吉祥還小,可能還沒有太強的自尊,路過賈環的時候,還對他做了個鬼臉。

當她看到賈環回應了個更誇張的鬼臉後,就偷笑著一溜煙兒的跑掉了。

給姨娘當丫鬟也就這麼一點好處,不用隨時侍立著站規矩伺候,可以出去找夥伴們耍子去……

等賈環轉過頭來,就看到趙姨娘十分不雅的叉開雙腿,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嘴裡低聲抱怨個不停。

「真是累死老娘了!一群黑了心的……」

趙姨娘一邊小聲咒罵,一邊空出一隻手來,解開脖頸處的布扣子。

原本賈環以為她是熱的慌,看天兒和外面院落裡落地的黃葉,此刻應該是剛剛入秋,不過可能因為反季秋老虎的緣故,天氣還是有些熱。

可是讓賈環驚訝的是,趙姨娘解開了一個後又解開一個,然後解了大半,直到腋下。

可能感覺到了賈環詫異的目光,趙姨娘抬起脖子仰著腦袋,看著賈環張口就想罵,不過又想起早晨賈環的話,類似於「蛆心的蟲子」之類的話終究還是沒罵出來。

賈環無辜的眼神看著趙姨娘,道:「娘,你要換衣服嗎?」

趙姨娘沒好氣道:「我換你娘的衣!」

說罷,她手伸進懷裡,用力一扯,扯出了一塊粉紅色的錦布。

賈環仔細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趙姨娘,不解其意。

「看什麼看?沒見過啊?」

趙姨娘似乎被賈環的眼神看毛了,怒斥了他一句。

賈環心裡有些不好的感覺,問道:「娘,這是……從哪兒來的?」

趙姨娘聞言,有些得意道:「從哪來?嘿嘿,老娘我能白白的去給她們立規矩?這就是我立規矩的費用!」

賈環下巴都快掉了,不可思議道:「娘,你……你這是從太太房裡偷來的?」

趙姨娘聞言,立時朝著賈環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罵道:「這能叫偷嗎?蠢蛋,這叫撿!你真是沒文化,沒聽說過勤撿持家嗎?」

賈環徹底斯巴達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勤儉持家原來是這樣解釋的……

趙姨娘見賈環呆滯的臉,兩條好看的眉毛頓時豎起就要發怒罵人,不過眼睛一閃,又變成了得意洋洋的神態,笑道:「環兒啊,你可千萬不要說你瞧不起娘,你打開後面的那個櫃子,在最下面那一格,你打開看看!」

賈環心裡愈發不妙了,警惕的看著趙姨娘,道:「幹什麼?那裡都是你偷來的贓物?」

「呸!」

趙姨娘狠狠的瞪了賈環一眼,道:「你打開看看再說。」

賈環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見趙姨娘眼中的得意神色愈發濃郁,心中卻愈發不安了。

他走過去,打開了那個比他還高一些的衣櫃,裡面多是一些疊起來的衣物。

賈環沒管衣服,蹲下來,將最底層的那個抽屜打開,一看,卻皺起了眉頭:

「娘,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抽屜裡塞滿的瓶瓶罐罐,有茶壺,有茶盅,有小花瓶,有銀色的勺子,有金色的鑷子,還有玉白色的筷子……

總之,一堆亂七八糟的小東西。

趙姨娘聽到賈環的話後,哈哈大笑,得意萬分道:「你不是說娘是偷嗎?老娘告訴你,你這些東西都一樣,都是你偷來的!哼哼,還敢瞧不起你娘。當初我說要替你出手賣掉,你還不要,非要以後你自己去賣。得虧我沒出手,不然現在怎麼拾掇你?哈哈哈!」

賈環徹底麻瓜了,這都,這都什麼人?

要不要這麼得意?娘和兒子都是賊,難道就這麼光榮?

當然了,從趙姨娘的表現來看,她是當真發自內心的沒把自己當賊。

可能在她看來,這榮國府裡的一切都有她的三分之一。這三分之一雖然是賈環的,但她這個生母有權代她的兒子爭取。

拿這點小東西又算的了什麼?根本不算事兒!

賈環絕對不信王夫人和王熙鳳兩個心機這般深沉和聰敏的人,會被趙姨娘和「賈環」的這些小動作迷惑住。

趙姨娘和「賈環」二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動,絕對早就被王夫人和王熙鳳兩人偵知。

但兩人卻從來都沒有說過。

說什麼?說賈政的小妾是個賊?

最重要的是,說出來有什麼好處?

管教她們的對手改邪歸正?

與其現在就鬧出來鬧成一場笑話,還不如當做把柄抓在手中,再有,一個小偷小摸的人,能成什麼事?

從內心裡講,說不定她們更樂意看到趙姨娘娘倆,尤其是賈環,成為一個這樣偷雞摸狗的人。

因為這樣的人,更不會對賈璉和賈寶玉造成什麼威脅了。

想到這裡,賈環也只能苦笑了。

說實話,他還真沒想過要將賈府這個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貴族家底兒收到手裡。

因為得到的和付出的明顯不成比例。

如果他想掌控賈府的家底,首先,他要干掉的恐怕就是賈母和王夫人,然後還有賈赦、賈璉、王熙鳳、賈蘭甚至李紈。

如此一來,賈府也就沒什麼人了。

他親娘趙姨娘估計會很高興,但賈政肯定會很生氣,大義滅親的事也肯定能做的出來。

所以,既然他沒有打算收攏這個榮國府為己有,如今倒也沒必要大驚小怪。

只是,太難堪了。

「娘,這次就算了,你以後能不能別往家裡『拿』了?咱又不缺衣少食,何必呢?」

賈環苦口婆心道。

趙姨娘「呸」了一口,道:「扯你娘的臊,怎麼不缺衣少食了?這次為了救你,老娘翻箱底兒翻出的那一百多兩銀子,不就是這樣來的?要沒有這一百兩打底兒,哼哼,娘真真是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賈環無語道:「娘,我都給你說清楚了嘛,救我的不是馬道婆也不是藥王佛,是賈府老太爺。你就算……」

沒等賈環囉嗦完,趙姨娘就不耐煩道:「你懂什麼?就算這次走運,可以後要是有個什麼事呢?到時候該怎麼辦,還指望你那死鬼老太爺?去去去,哪涼快哪玩兒去,別來煩老娘。」

賈環見好言相勸不聽,也沒了耐性,道:「娘,你就不怕這件事被太太和二嫂知道?」

趙姨娘聞言,「噌」的一下坐了起來,指著賈環罵道:「你這黑了心的,你……你居然要告發我?」

賈環苦笑道:「娘,你說什麼呢?再說了,這還用我告發嗎?你以為她們不知道?」

趙姨娘臉都唬白了,顫聲道:「環兒,你可別嚇我。你……你聽說什麼了,太太和鳳丫頭難道已經知道了?不……不可能吧?」

見趙姨娘被嚇的發抖,賈環心裡有些不忍,可他著實不願再看趙姨娘這般荒唐下去,只好硬下心,道:「今天聽二嫂話裡的意思,應該是都知道了。我起初還納悶呢,她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是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什麼手腳不大乾淨,現在才明白過來,原來她說的是咱們娘兒倆啊!」

「啊!完了!」

趙姨娘聞言,驚叫了兩聲,然後直愣愣的朝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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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賈蘭講史

趙姨娘這一倒,倒是把賈環給嚇了一跳,這要是真嚇出個好歹來,那賈環的良心上就實在是過不去了。

不過賈環確實沒想到,趙姨娘的心理素質這麼差。

平日裡看她咋咋呼呼訓這個罵這個,關鍵是還敢做賊……

哪個偷兒的心理素質不好?

可誰知道,趙姨娘的膽子這麼小。

趕緊上前兩步,拉著趙姨娘的手喊了兩聲,然後看到她一雙眼睛呆滯的望著屋頂,嘴裡不停喃喃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賈環見狀,忍不住想笑,道:「娘,沒事,人家既然沒有講明白,就是在給我們留餘地。」

趙姨娘聞言,渙散的瞳孔立刻凝聚,看著賈環不放心道:「真的?」

賈環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否則的話,她們早就挑開了。只是她們目前還不願說,要積攢起來。不過我覺得,要是娘你再這麼『拿』下去,保不準她們什麼時候就要公開了。娘,到時候,咱們娘倆在府裡就真的再無容身之處了。」

趙姨娘聞言連連搖頭,可憐巴巴道:「不拿了,不拿了,再也不拿了。天爺啊,我都這麼小心了,怎麼還是被她們給發現了?」

說罷,趙姨娘目光轉向賈環,懷疑道:「難道是你以前不小心,被發現了?」

賈環撲通一聲栽倒在炕上。

……

中午吃完飯,休息了會兒,趙姨娘又去王夫人的屋裡侍候去了。

妾,其實很多時候就和丫鬟奴婢沒什麼區別。

趙姨娘自己倒是習慣了,不過賈環心裡卻有些彆扭起來。

前世看歷史小說,看那些叱咤風雲的主角們對待下人其實和對待豬狗沒什麼兩樣。

看小說的時候其實是沒什麼感覺的,心裡也不怎麼將這些「下人」放在心上,好像他們命該如此。

可真換到自己身上,這滋味其實是不好受的。

沒有人願意去端茶倒水的伺候別人,也沒有人願意看到自己的母親去給別人端茶倒水,看人臉色。

賈環有些沉默了。

「三爺,三爺?」

小吉祥把她的小手放在賈環的眼前晃了晃,有些擔憂的喚道。

賈環抬頭沒好氣道:「幹嗎?叫魂兒啊!」

小吉祥仔細的看了看賈環,見他無事,才松了口氣,道:「我剛才叫了三爺好幾聲,你都沒反應,我還以為……幸好三爺你沒事,不然就糟了。對了,蘭哥兒來找你了。」

「蘭哥兒」,據賈環觀察,在紅樓裡,只有長輩和長輩身邊的奴才,才能稱呼晚輩為某某哥兒。

比如賈母身邊的鴛鴦,就有資格稱呼賈環為「環哥兒」。

但同輩之間的丫鬟通常就不行了,即使是襲人,她見到賈環也得稱呼一聲「三爺」。

平兒姑娘之所以能偶爾稱呼賈環為「環哥兒」,一來她是賈璉的侍妾,二來嘛,她的年紀要比賈環大的多。

而能被小吉祥稱呼為「哥兒」的,在賈府裡,只有一位,那就是賈蘭。

因為賈環是賈蘭的三叔。

對於賈府裡唯一的朋友,賈環還是有些興趣認識一下的,最重要的是,賈蘭雖然才五歲,但已經開始讀書了。

賈環有不少問題的答案需要急切知道。

……

賈環有些無語的看著坐在他對面,動作一板一眼的毛頭小子。

五歲的孩子難道不應該是貓憎狗嫌的嗎?

可這位賈蘭卻跟正人君子一樣,正襟危坐,除了先頭給賈蘭打招呼叫了聲「三叔」,又將手裡的一個小包交給小吉祥,說這是他娘李紈送給賈環補身體的,再也不多話。

板著個小臉兒坐在那,不過眼睛倒沒那麼老實,時不時的掃一眼賈環。

八成是對賈環患了離魂症,什麼都不記得,並且還被老祖宗所救的事感興趣。

也好在他還有感興趣的事,不然賈環真不敢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太恐怖了。

「蘭哥兒,最近讀的什麼書?」

好歹是叔叔輩,賈環乾咳了聲,裝模作樣的問道,聲調還是「前清」縣太爺型的,拖的老長……

賈蘭可能第一次見到這麼能裝.逼的人,眼神怪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道:「回三叔的話,侄兒在讀《增廣賢文》。」

賈環聞言眨巴了下眼睛,不明所以,什麼破書,聽都沒聽過,不過好在演技還算不錯,「嗯嗯」了兩聲,點頭道:「那書不錯,好好讀吧。」

賈蘭的面色更古怪了,不過還是知禮的點點頭,應了聲「是」。

然後,兩人就這麼幹巴巴的坐著,一個比一個彆扭。

賈環真後悔了,明明兩人年紀相仿,個頭兒一般,他裝哪門子大頭蒜,還真端著叔叔的架勢啊?

「咯咯咯!」

一旁侍立的小吉祥可能實在忍不住了,咯咯笑了出來。

「呼!」

終於打破僵局了,賈環呼了口氣後,瞪了幸災樂禍的小吉祥一眼,然後決定放棄裝比大業,語調也恢復了正常,對賈蘭道:「蘭哥兒,你可能已經知道了,我這腦子最近是一團迷糊,以前的事基本上都記不起來了。不過我聽小吉祥說,咱倆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咱們以前怎麼交往的,以後還是怎樣,你說行不?」

賈蘭也暗自呼了口氣,心裡暗道從來沒見過這麼能裝的,好在現在正常了,不然以後得躲著他走。

賈蘭點點頭道:「三叔,以前你說話,沒那麼……嗯,沒那麼威嚴。」

賈蘭確實是一個善良的心。

賈環笑著點點頭,道:「還不是你三叔三叔叫的,我覺得要是不端著點,不顯得我輕佻嗎?」

賈蘭聞言,小臉兒板不住了,嘿嘿的笑了兩聲,道:「那沒辦法,輩分的事大意不得,不然祖父那裡的家法可是了不得。」

賈環好笑道:「你也挨過老爺的家法?」

賈蘭不笑了,吭吭了兩聲也沒吭出名堂來。

賈環見狀便知道小孩子好面子,不願多說,就轉移話題道:「蘭哥兒,問你個問題,你讀過史書嗎?」

可能是又混熟了,發現賈環還是個凡人,賈蘭小臉兒終於不繃著了,生動了些,他聞言翻了個白眼兒,道:「三叔,我今年才五歲,怎麼可能讀史書?」

賈環心想也是,不過又覺得很失望,因為他實在太想瞭解今夕是何年。

「怎麼了,三叔?」

賈蘭好奇道。

賈環無奈道:「你三叔我不是離魂了嗎?以前的事都記不得了。現在就知道國號大秦,是明朝之後,其餘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賈蘭笑道:「這和三叔有什麼關係?」

賈環道:「怎麼沒關係,我總不能活的沒心沒肺的,連身處什麼朝代,朝廷是什麼樣的都不知道吧?」

賈蘭雖然覺得賈環知道不知道其實真沒什麼關係,不過他想了想,還是開口道:「三叔,我雖然沒有讀過史書,不知道其他朝代的事,但是從明末到現在的歷史我還是知道一點的,因為這段歷史其實就是咱們賈家的發家歷史,每次祭祖的時候,大爺爺和爺爺都會說一次,所以我就記住了。」

賈環聞言大喜,道:「太好了,只要你說的不是野史就成!」

賈蘭大驚,連連擺手道:「三叔,這話千萬別讓大爺爺和爺爺聽到,不然你就慘了。」

賈環聞言一愣,隨即醒悟,要是他說這段源自賈赦和賈政之口的歷史是野史,不等於就是說賈赦和賈政兩人胡吹,說賈家的歷史也是野史嗎?

訕笑了兩聲,賈環道:「好好,我知道了,蘭哥兒你快說吧。」

賈蘭點點頭,然後沉默了片刻,可能是在醞釀一下情緒,組織一下語言。

不過賈環看著感覺有些怪怪的,這個世界就這麼神奇嗎?

五歲的孩子居然能這麼沉穩。

賈蘭沒有讓賈環多等,便用稚嫩的聲音沉著道:「薩爾滸之戰以後,明廷的氣數就已經盡了。崇禎面對朝廷內部的黨爭,沒有任何辦法。他以為只要罷黜宦官,重用儒臣,就能中興大明,結果大明養士二百年,卻養出了世間最狼心狗肺的一群混賬。

後來大順李自成攻入大都,崇禎吊死在煤山上,大明實際上已經完了。李自成進入大都後,原本一蓋世英豪,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徹底墮落了,整日間不是美色就是美酒。他強納了陳圓圓,使得山海關將主吳三桂反投清虜,最後李自成兵敗一片石,江山拱手相讓。」

賈蘭的聲音很沉靜,微微帶有一些悲憤的色彩。

賈環卻覺得奇怪,因為賈蘭所述,和他前世所知的歷史完全一樣啊。

那麼,大秦是怎麼回事?

「吳三桂降了清虜多爾袞,夾擊了李自成後,清虜自此入關,南下神京,攻入大都。虜主愛新覺羅氏福臨於太和門登基,成為清虜入關後的第一任皇帝。

原本,世人都以為這一次中原華夏將又一次淪為異族禽獸的鐵蹄下,冢突狼奔,就如五胡亂華再臨,就如蒙元再次南下。

然而,就在這山河破碎,黎民罹難之際,本朝太祖高皇帝贏志,並賈族榮寧二公,雄起於關中老秦地。

豎起大秦黑龍旗,招納八千老秦子弟,而後橫行千里,奇襲賣國漢奸八大晉商的財富聚集地張家口,取得金銀糧草無數,以此為根基,最終驅逐韃虜,打下了大秦的萬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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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沒有火器

賈環的嘴巴已經張的合不攏了,這讓站在一旁的小吉祥有些擔心三爺的下巴會不會掉下來。

「三叔,你這是……」

賈蘭也被賈環的河馬嘴嚇住了,有些不安的問道。他擔心他這個腦子有些問題的三叔再出點什麼奇怪的問題……

賈環回過神,也不理會兩人的關注,連連道:「蘭哥兒,繼續,繼續講。」

賈環基本上可以確定,他有一個穿越的前輩,那就是贏志。

在前世的歷史上,賈環根本聽都沒聽過這個人。

在賈蘭的記憶中,清軍入關後,剩餘的事基本上就是一馬平川了。

原本和清虜作戰時low的不能再lowB的明軍,在投降了清虜後,同樣的裝備,同樣的軍官,待遇甚至還未必有明朝時候的好,然而,這些軍隊轉身卻變成了凶悍無比的虎狼之師。

清軍總共才幾萬人?加上蒙八旗也不過十來萬,哪裡能打的下華夏的萬里河山?

是那些投降的漢軍,是他們用明廷的刀槍叩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洗劫了一座又一座的村莊。

後世被記載在清虜身上的諸多屠殺,實際上有大半都要算在這些投降的漢軍身上。

雖然這樣的說法可能會讓很多人無法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殘忍……

在賈環的記憶中,絕對沒有一個叫贏志的人崛起。

所以,他斷定,這個人一定是他的學長,穿越的前輩!

仔細觀察了賈環確實無事,賈蘭便繼續道:「後面的,就是高祖皇帝和四王八公征戰天下的過程了。本來賈氏也是要封王的,尤其是咱們榮國府,功勞甚至比四王還要高。

只是先祖思量,一門雙王實在太過顯赫,為了避諱,才三辭王爵,位列國公。所以,咱們榮國公是八公之首,而且就連東南西北四大郡王都視榮國先祖為兄。

只可惜,寧國公早逝,連續兩代榮國公都戰死沙場,馬革裹尸而還,我們賈族的黑雲旗如今只能掛在祠堂……」

賈環前世常在書中見到關於某某名人自幼異於常人,不同凡響云云。

只是賈環從來都不信,認為小屁孩家家的,能有什麼見識,能有什麼水準?要不就是被家裡大人刻意教的,當不得真。

可是此刻看著面色帶有悲痛,但眼睛卻始終平靜穩重的賈蘭,賈環忽然覺得,這世上或許確實有些人和常人不大一樣。

至少,賈環自忖在他真實的五歲的時候,他除了掏鳥摸魚尿灌螞蟻窩外,基本上不再懂任何東西……

而且,在他五歲的時候,別人隨便挑唆一下,他就敢拿著鐮刀朝村裡半大的黑狗發起死亡衝鋒,哪有賈蘭這般沉著冷靜的表現?

在紅樓夢裡沒有關於賈蘭的具體判詞,但他的母親李紈最後卻是做了誥命夫人。

可見,賈蘭日後確實是成才做了大官了。

不過,整部紅樓夢基本上都是悲劇結尾,李紈也不例外,由此推測,賈蘭最後可能也出事了,不然又何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念及此,賈環心裡浮出一絲陰影,不過,一切都還早,還有機會。

賈環想了想,道:「高祖皇帝和咱們賈族先祖,是通過製造火器擊敗清虜的嗎?」

前世,在賈環讀過的明清小說裡,穿明的主角無不是以火器取勝的。

排槍斃敵,殺的韃子魂飛魄散。

賈蘭聞言,卻皺眉道:「火器?什麼火器?」

賈環好笑他迷糊,道:「火器,就是槍,就是火銃。」

「大槍我知道,木桿配槍頭。可是火銃?沒聽說過啊。」

賈蘭奇怪的看著賈環道。

賈環搖頭笑道:「那就是你還小,可能不清楚。虜酋**哈赤不就是被袁崇煥用火炮給幹掉了?」

賈蘭皺眉道:「**哈赤是在兩軍對陣中被明廷武宗袁崇煥用碧血劍重創後不治身亡的,和什麼火炮有什麼關係?」

這一次,賈環的嘴巴張的比上一次還大。

尼瑪,碧血劍?是不是還有金蛇郎君?

……

「蘭哥兒,你確定你說的不是野史?」

賈環震驚的無以復加,拉著賈蘭的手道。

他覺得賈蘭可能是把演義小說裡的故事當真了,還碧血劍?太誇張了。

賈蘭靜靜的看著賈環,道:「三叔,你在奇怪什麼?」

賈環張了張口,腹中有千言萬語,可卻沒法和賈蘭一個小孩兒說。

「三叔,你說的火銃還有火炮,我真的聞所未聞,也從沒聽大爺爺和祖父談起過。我老秦的無雙利器有三,一是大秦的十萬黑甲鐵騎,二是舉世無雙的秦弩,第三,則是那句「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乾,死不休戰」的誓言。此三者為老秦國本,卻和從未聽過的火銃、火炮沒有任何關係。」

賈蘭說的很堅定。

賈環面色變幻不定,盯著賈蘭道:「那你總該知道火.藥吧?你可千萬別跟我說火.藥也從未出現過。我剛醒來的時候,還聽到府裡有人在放煙花炮竹,噼裡啪啦的沒玩沒了。」

一直酷酷的賈蘭聞言,頓時流露出一抹羞赧,不好意思道:「三叔,那是我放的。」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道:「我又沒怪你,我也愛放煙花。那就是說,火.藥是存在的了?」

賈蘭點點頭,道:「好像是道士煉丹要用,很早的時候就出現了。」

賈環皺眉,緩緩的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你說的什麼武宗,還有什麼碧血劍的,是不是太武俠,太玄幻了?」

「武俠?玄幻?」

賈蘭搖搖頭,道:「三叔,我不大懂這兩個詞的涵義。武俠我倒是勉強能理解,玄幻就不懂了。不過,武宗和碧血劍有什麼問題的嗎?我聽我娘說,你想要練武,怎麼還會奇怪武宗和碧血劍?」

賈環苦笑道:「我以為練武,就是打打拳跑跑步,再耍耍刀射射劍。可是這武宗……我知道關雲長是武聖,不清楚武宗是干什麼的。」

賈蘭笑道:「這倒也不奇怪,如今朝堂文貴武賤,當文官陞官比武官容易的多,也輕鬆的多,所以普通人漸漸也就不怎麼關注武學了,當然,他們也關注不起。」

賈環奇道:「怎麼會關注不起?不是都說粗鄙武夫嗎?」

賈蘭搖頭笑道:「這話就是出自窮酸文人、窮措大之口。」

賈環聞言,呵呵笑了起來,不過隨即面色一變,道:「你的意思是說,習武很費錢?」

賈蘭點點頭,道:「非常耗錢,因為要買大量的老參固本培元。當初高祖皇帝和榮寧二公原本就是馬匪出身,靠搶劫蒙古韃子和商隊才能勉強習武,真正修行到武宗,還是等到他們攻破張家口,得到了虜商八大家庫存了近百年的老參秘藏後的事了。」

賈環不可思議道:「武宗到底是什麼?難道能排山倒海,呼風喚雨不成?」

賈蘭哈哈笑道:「怎麼可能?就是比普通人強大的多而已,和神話傳說裡的神仙完全是兩回事。」

賈環陡然想起賈蘭剛才的話,道:「你說榮寧二公和高祖都是武宗,這麼厲害的人,怎麼還會戰死疆場?」

賈蘭道:「所以說,武宗不是神仙。別的不說,只要用強弓勁弩攢射,再強的人也得死。號稱清虜第一巴圖魯的鰲拜,是滿清的第一武宗,非常厲害,他曾經單槍匹馬遭遇榮寧二公,結果居然還能逃出生天,要知道,咱們賈府的榮寧二公,尤其榮國公,是號稱高祖之下天下第一武宗。可是在榮寧二公的合擊之下,鰲拜還是逃跑了。然而最終,鰲拜卻是死在了秦弩攢射之下。」

賈環聞言心裡舒了口氣,慶幸這不是一個高武的世界,一揮手就滅一城的強力世界,實在不是賈環喜歡的。

想了想,賈環又道:「既然大秦這般厲害,那咱們賈族先祖怎麼會戰死沙場呢?」

賈蘭沉默了下,道:「將士難免陣前亡,我們有秦弩,清虜卻有強弓,而且還是淬了毒藥的弓箭。第一代寧國公就是死在清虜的毒弓之下的,而兩代榮國公則都是死戰不退,力竭而亡。」

賈環不可思議道:「先祖都位列國公高位了,怎麼還……」

賈蘭道:「就連高祖皇帝都在陣前被滿清妖後暗算,中了她的吹箭而亡,何況其他。」

賈環一個激靈,好奇道:「你說,高祖皇帝贏志是被滿清妖後暗算而亡的?」

這是……穿越者不都自帶主角光環,就算不能長生不死也能延年益壽,活個百十歲不成問題嗎?

怎麼會?

賈蘭嘆息道:「我高祖皇帝何等雄才大略,上馬可掌無敵軍,下馬又能英明治國。可惜,在我大秦將滿清再一次驅逐出關外後,打到了他們的老巢奉天。滿清妖後以投降為名,孤身覲見高祖皇帝。高祖皇帝他……他有些喜好女色,而那無恥妖後,又妝扮的毫無廉恥。兩人共赴巫山之後,妖後用她暗藏的木簪,將高祖重創,最後令高祖皇帝不治身亡。」

賈環有些感嘆道:「好厲害的妖後,贏志太倒霉了。那個妖後一定死的很慘吧?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她姓博爾濟特,叫布木布泰。聽說她死後,滿城裡的清虜尊稱她為孝莊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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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孺子可教

原來是「日月星辰,唯我獨尊」的「我孝莊」。

這也就難怪了。

即使前世賈環很看不慣那些「格格」「阿哥」戲,但對於孝莊這個女人,賈環還是覺得她挺厲害的。

就政治手段而言,她可以和中國歷史上的幾個著名太皇太后相媲美,甚至猶有過之的。

一個小寡婦,不僅在蓋世權臣的逼凌下不僅保住了丈夫留下來的皇位,還扶持了幼孫登上皇位。

這樣的女人贏志也敢上,他死的倒不算冤枉。

男人在爽了最後十幾秒後,通常都會疲乏,喜歡睡覺,這個時候的防備力確實是最薄弱的。

「可惜,高祖皇帝原本有那麼多精妙的治國方略,卻都隨著這一場刺殺煙消雲散了。」

賈蘭小大人似的搖頭嘆息道。

賈環見狀忍不住笑道:「蘭哥兒,治國方略?這些都是誰教你的?」

賈蘭小臉一紅,道:「是夫子喝酒後常愛念叨的,我是夫子的關門弟子,所以才有幸聽到。其實我自己也不是特別明白這裡面的意思,問夫子他說還不是我知道的時候,太早知道對我無益。」

賈環點點頭,心道這種國家大事讓一個五歲的孩子去思考確實為時過早了。

賈環記得賈府族學的夫子好像是賈代化一輩,叫賈代儒。

在紅樓裡這是一個很可悲的人,早年喪父,中年喪子,老年喪孫。

而從其教育孫子的方法和成績來看,不過一腐儒。

他的眼界,似乎沒這麼深廣吧?

「蘭哥兒,你的夫子是誰?」

賈環好奇道。

賈蘭聞言,面色恭謹的站起來,朗聲道:「老師姓張,諱名廷玉。」

張廷玉,康乾名臣張廷玉!

賈環眼角抽了抽,好奇道:「你說張先生說,高祖有很多精妙的治國策略?」

連一代名臣張廷玉都敬佩的策略,賈環確實很好奇。

賈蘭聞言,抓了抓後腦勺,這是他今天做出的第一個符合年紀的動作,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三叔,我記不大清了。夫子好像說,高祖除卻驅逐韃虜、恢復華夏衣冠外,最大的功績,就是關於宗室和功臣分封制度的改革。還有就是大開海禁和規範商稅。

夫子說,如果前明當初能夠做到這兩點,那麼朱明至少還有五百載的氣運。其他的我就記不大清楚了。」

賈環聞言,心中暗讚此言不虛。

宗室和功臣是怎樣的分封制度他暫且還不大清楚,因為整部紅樓裡關於爵位的內容都是雲裡霧裡摸不清的。

賈府明明是國公爵,次一代承襲就算不是世襲罔替的國公也應該是次一等的侯爵才是。

可寧國公在第二代就成了一等將軍。

這個將軍不是軍職,而是爵位,可是在明清兩代,只有宗室子弟才會封將軍爵。

而且按理來說,既然榮寧二府都已經成為將軍爵了,他們的正門牌匾就不能再掛國公府的牌制,應該掛將軍府的牌匾才是。否則就是違制,是僭越。

可兩府高高掛起的依舊國公府。

所以,即使讀了很多遍紅樓,賈環還是弄不清書裡的爵位襲封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開海禁和收商稅,熟悉明清歷史的人來說,這絕對是一項了不起的創舉。

尤其是大秦繼承明朝江山,這一項就更難得了。

有明一代,除了在明永樂朱棣一代開海禁,並且開創了鄭和七下西洋的壯舉外,以後的皇帝都是嚴禁出海的。因為他們憂懼海盜和倭寇……

當然,真正的原因,卻是因為無比富庶的沿海大海商們,不願意朝廷插手海貿,所以阻止朝廷開海。

這些海商的能量驚人,用海量的銀子去行賄重臣,而後干預朝政。

如果干預不成,文攻不成便來武鬥,他們上岸是商人,下海則為海盜,以此來達到目的。

所以,大秦能夠開海,的確是一項英明的國策。

至於規範商稅,那就更了不起了。

有一個笑話,是說明崇禎年間,整個江南的茶稅和鹽稅,一共收了十二兩銀子……

而江南鹽商,每年斗富所花費的銀子,都要以百萬兩來計。

斷人財路,甚於殺人父母。

秦高祖能做到這一步,想來刀下也是人頭滾滾。

在以儒家主導整個天下的時代裡,要做到這一步,非有大魄力者不能為也。

……

「三叔,三叔?」

賈環的思緒被一道呼喚聲打斷,而後他恍然抬起頭,看向賈蘭笑道:「蘭哥兒,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賈蘭站起來,道:「三叔,是我的不是,明知道三叔剛剛好,還來擾著三叔說話。既然三叔乏了,那侄兒就告退了,三叔快快休息吧。」

賈環想了想前世最疼愛的外甥女露露在家裡張牙舞爪大鬧天宮的情形,又看看面前這般懂事的侄兒,賈環真不知道是該悲傷再也見不到露露了,還是該欣慰有這麼一個懂事的侄兒……

晃了晃有些暈沉的腦袋,賈環對賈蘭笑道:「也好,頭是有點暈。那你就先回去,趕明兒再來尋我玩兒!我一個人也是沒意思。」

賈蘭點點頭,應道:「好,那我就回去了。」

賈環目光看到外間桌子上賈蘭帶來的紙包,覺得讓侄兒這般兩手空空的回去好像不大好,沒面子,然後想也沒想就道:「蘭哥兒,你先等等!」

可喊住了人後,才發覺他好像沒什麼東西可以回禮的。

看著有些莫名看著他的賈蘭,賈環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腦袋,目光飛快的掃視了圈屋內:茶壺、茶盅、桌子、椅子、凳子、櫃子、菩薩、蠟燭、炕、被子……

賈環實在是找不著什麼能回禮的東西,他總不能把小吉祥送人吧?

目光在小吉祥的臉上打量了番,就見她呲著小虎牙,揮舞著小拳頭怒視著他。

而一旁的賈蘭似乎也尷尬了起來。

完了,好像他的主意被人發現了。

剛開始還可以說一句「沒事了,你走吧」把人打發掉,可現在要這麼說,那就把人丟完了……

賈環有些急了,再在屋內掃視一圈,目光在衣櫃上忽然停頓了。

他面帶喜色,全然不顧一旁小吉祥驟然瞪圓的眼睛和發白的小臉兒,興沖沖的跑到衣櫃前,打開櫃門後,蹲下來抽出抽屜,扒拉起裡面滿滿一堆的「破爛玩意兒」。

最後,賈環在一堆零碎東西里,翻出了一個碧玉色的小碗,然後又挑出一個月白色的湯勺,樂滋滋的收拾利索後,腆著肚子走到賈蘭跟前,將碗和勺子放在他面前,笑道:「拿著,三叔送你的。瞧瞧,多好看,回去拿著玩兒吧。」

賈蘭的臉色有些奇怪,他居然沒有笑,板著一張臉,眼神倒是頗有些古怪,他接過賈環的回禮,點點頭,道:「三叔,那我先回了。」

有道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大方的敗了一回家,似乎整個人都豪邁了不少,賈環小手一大揮,豪氣干雲道:「去吧,回家後要懂事,聽你娘的話。」

賈蘭聞言嘴角抽了抽,緊緊抿著嘴,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眼看著賈蘭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的垂花門後,一旁的小吉祥一蹦三尺高,滿臉通紅的指著賈環說不出話來。

賈環見狀皺眉,批評道:「小吉祥,這三爺我就不得不說你了,記住嘍,這做人吶,一定不能小家子氣。雖然和蘭哥兒送來的禮相比,咱們可能虧了點兒。可就衝他喊我一聲三叔,難道我還能扣扣索索的讓人笑話?唉,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斤斤計較。」

「放……屁!」

無比乖巧的小吉祥小圓臉兒扭曲的讓賈環害怕,她居然還敢罵人?

小吉祥死死拉著賈環的袖子,低吼道:「三爺!!那碗和勺子,都是你從大奶奶家裡偷的,那本來就是人家蘭哥兒的東西!」

噼啪!!!

賈環的頭上似乎響起了一聲晴空霹靂!

……

「哎喲喲,完了完了,老天爺誒,你還是把我整回去吧。這尼瑪太坑爹了!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躺在炕上,賈環哼哼唧唧的叫喚著,一旁的小吉祥則頗為無奈的看著他。

「三爺,這一對碧綠玉碗和月白玉勺是蘭哥兒他外祖母贈送給他的,也是他最喜愛的東西。以前他經常拿給三爺你看,語氣有些得意,所以三爺你回來後就不是很高興了……」

小吉祥皺著一對毛毛蟲眉毛,語氣哀傷的說道。

也不知道她是在哀嘆跟著賈環一起丟人了呢,還是在悲哀跟了這麼一個主子……

「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然後呢?」

賈環氣的連發怒的勁兒都沒了,說出的話讓小吉祥以為他快慚愧的糊塗了,什麼他啊我啊的……

小吉祥嘟著嘴低聲道:「然後?然後第二天蘭哥兒的碧玉碗和月白勺丟了,到咱這了。」

賈環聞言,表情似哭似笑,道:「不就是丟了副破碗破勺兒嘛,蘭哥兒這麼大氣的人,一定不會在意的,哦?」

小吉祥斜著眼覷了賈環一眼,面無表情道:「丟了後蘭哥兒哭了一回,他還專門來找三爺你,問你是不是拿了他的碗和勺兒……」

賈環乾巴巴道:「那我怎麼說的?」

小吉祥面色更加鄙夷了,道:「你拿姨奶奶的名譽發誓,你絕對沒拿,蘭哥兒聽了也沒辦法,只能走了。」

賈環無語道:「那我娘怎麼說?」

小吉祥心若死灰道:「姨奶奶知道後高興壞了,連誇你聰明來著,說三爺你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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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爺要浪子回頭

孺子可教?

賈環聽到這四個字,只覺得腦袋裡轟隆隆的。

他忽然用手一把掩住嘴巴,這個動作讓一旁的小吉祥很奇怪。

大眼睛看著賈環,小吉祥輕聲道:「三爺,你要吐嗎?」

賈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面色悲哀,眼神呆滯。

小吉祥不知怎麼想的,眼睛有些放光,道:「三爺,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以前做的不好,現在省悟了,知道以前做的是錯事,恨不得想吐血?」

賈環眼神終於不呆滯不動了,目光轉向小吉祥,鬆開嘴,道:「你怎麼知道是吐血?」

小吉祥樂呵的眉飛鳳舞,高興道:「戲裡都是這樣演的呀,去年上元節的時候,家裡搭戲檯子唱戲,裡面的壞人最後就是吐血而亡。」

賈環聞言,面無表情,默默的抬起一條腿,然後一式橫掃千軍,就把一臉回味無窮的小吉祥給掃倒在炕上。

不理呲牙咧嘴喊救命的小吉祥,賈環道:「三爺我現在想吐的不是血,三爺我想吐的是羊水啊。」

……

「三爺,你幹嗎?」

小吉祥眨著一雙溜圓的大眼睛,看著在櫃子前翻騰的賈環道。

賈環甕聲道:「三爺我要浪子回頭了,對了,小吉祥,三爺這一堆破爛兒,你知道都是我……都是以前的我,從哪裡順來的?」

小吉祥搖搖頭道:「不全知道,只有三爺讓我看的我才知道。你以前教訓我說,要是我敢自己打開這個抽屜,就把我的牙齒拔掉。連姨奶奶都不敢碰你這抽屜,我哪裡敢?」

賈環嘿了聲,笑道:「我以前這麼威風?」

小吉祥白了他一眼,嘟著嘴嘀咕道:「就在家裡……」

賈環聞言乾咳了兩聲,道:「好了,別說那麼多沒意義的廢話,來,幫三爺我分辨分辨,這都是誰的?三爺我好找機會還人家去。真要是哪天被人翻出來,也是個麻煩。早知道還不如讓娘給處理掉……」

小吉祥可能對這個抽屜早就好奇萬分了,聽到賈環的話後一下就蹦到他身邊,小手開始扒拉起來。

事實證明,小吉祥剛才實在謙虛了,她根本不是只對一部分賈環炫耀過的贓物熟悉,她看起來基本上全都熟悉,小嘴兒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時不時的發出一聲驚呼。

「三爺,這是太太房裡的紫雲壺,前年寶二爺看上了這種小茶壺,討了一個回去後,太太又讓**奶進了一個,三天後它就到咱們這裡來了……」

「三爺,你太了不起了耶,這個羅漢沉香鼻煙壺,是大老爺最愛的一個鼻煙壺。鏈二爺跟他討要,大老爺都舍不得給。後來它到咱家裡後,大老爺將鏈二爺好一頓打,說是鏈二爺偷的。要不是老太太出面,鏈二爺少說得丟大半條命去哩……」

「哇!三爺,你汗巾是二.奶奶的,天老爺呀,你怎麼……你怎麼敢……」

「咦?!」

賈環一邊聽著小吉祥壓著嗓子「大呼小叫」,一邊擦著冷汗,又隱隱有些佩服前輩的藝高人膽大……

難怪早先時候,他笑話趙姨娘偷東西時,趙姨娘讓他自己翻翻抽屜。

原來根子在這裡,相比於賈環的大手筆,趙姨娘偷那幾件舊衣裳根本上不了檯面,純屬小巫見大巫。

正在感慨,卻發現小吉祥虎著個小臉兒,在那裡不說話了。

賈環鬱悶道:「怎麼了?難道以前的我還偷了老太太的東西?」

小吉祥聞言,聽到「以前那個我」後,臉色稍微緩下來一點,不過語調依舊深沉道:「有老太太那裡的,那雙象牙雕筷就是。」

賈環無語道:「不就是一雙筷子嗎,趕明兒我悄悄放回去就是了,你這麼嚴肅幹嗎?」

小吉祥垂下腦袋,從抽屜裡緩緩的拿出了一塊水綠色的錦布,低聲道:「這是我的……」

賈環聞言,頓時尷尬起來,暗罵前身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連身邊小丫頭的東西都偷……

暗罵了幾句後,賈環不好意思的對小吉祥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大不了趕明兒三爺我掙大錢後多給你買一些。這個就當你送我的,成不成?來來來,給我看……呃!」

賈環從小吉祥手裡搶過錦布後,一扯開,頓時傻眼兒了,這……這這,這居然是一個肚兜!!

「小吉祥,這個你要聽三爺我解釋……」

賈環終於臉紅了,吭哧吭哧的結巴道。

小吉祥聞言抬起了頭,大眼睛裡噙著淚花,道:「三爺,我沒有怪你。」

賈環詫異:「你不怪我?那你這是……」

小吉祥小手抹了把眼淚,道:「襲人姐姐給寶二爺用金絲繡了一個很好的肚兜,三爺你聽說了後就讓小鵲姐姐和我給你繡。可是,我們沒有金絲。你把我揍了一頓後,就去寶二爺那裡轉了兩天,沒有得手,後來,我的……就不見了。」

賈環敲了敲腦門,苦笑道:「我居然會揍你?看來以前的我真是瞎了眼,小吉祥這麼可愛,居然還有人下的去手揍你,真是喪心病狂。對了,那怎麼只揍你,沒揍小鵲?」

小吉祥抽搭著道:「因為三爺打不過小鵲姐姐。」

……

「咦,蘭兒,你外公送你的碧玉碗找回來了?」

傍晚,伺候完賈母和王夫人用完晚膳回到自己小院兒的李紈,進屋就看到賈蘭正在擺弄著那個碧綠色的玉碗,好奇道。

賈蘭嘴角抽了抽,起身道:「娘,這個碗是……是三叔送給我的回禮。」

李紈聞言一怔,道:「什麼意思?」

賈蘭走過來扶著李紈坐下,然後從跟著進門的丫鬟素月手裡接過一個銅盆,銅盆裡裝著熱水。

他將李紈的鞋襪褪去後,將她的兩隻腳放進盆裡,一邊小手按著揉著,一邊道:「兒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

李紈閉著眼睛享受著熱水解乏的舒適感,長長的舒了口氣,道:「有什麼不好說的,該是什麼就是什麼。」

賈蘭手下不停,看著母親臉上的疲憊,眼神中儘是心疼,想了想,覺得今天發生的事可能會搏母親一笑,便道:「說來也有趣,當時東西丟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三叔拿走的。他雖然拿姨奶奶起誓,我也是不信的。本來我準備要稟明祖父,讓祖父替我做主。

可娘你卻不准,不讓我因此而生這些閒氣。還有,我和三叔的關係還不賴,我也不忍心看祖父將他打個半死,所以這件事就掩下了。

誰知,今天我按娘的吩咐,讓素雲包了些點心,我提著去看三叔。說了一車軲轆子的話,三叔什麼都不記得了,剛開始的時候聽說我是他侄兒,還端著叔叔的架子說話。結果說了沒兩句他自己都受不了說不下去了,就笑著跟我說,以前是怎樣,往後還是怎樣,還說和我是最好的朋友。」

看著兒子用心的給自己洗腳,嘴裡還絮絮叨叨的說著故事,李紈笑了笑,道:「那你怎麼和他說?」

賈蘭仰著一張小臉兒,笑嘻嘻道:「兒子總不能和他說,兒子最好的朋友是賈菌,嘴上只能應著。」

李紈聞言笑了笑,她知道兒子口中的賈菌和兒子極要好。

不僅是因為賈菌是榮國府的近派重孫,而且其母亦是年少守寡,獨守著賈菌過活。

因為極其相近的命運,所以兩個孩子相處的很好。

只是……

唉!

眼睛黯淡了些,李紈不想再提這個人,便轉移話題道:「那這碗又是怎麼回事?」

賈蘭畢竟年少,還不會看臉色,他還在想著他的最好的朋友,臉上樂呵呵的。

聽到李紈發問,怔了怔,連忙道:「說來好笑,等兒子見三叔疲乏的不得了,就提出告辭。可三叔卻讓我先等等,他要送我一些回禮。可在房裡看了一圈,他也沒看到什麼好東西能送的。然後他就打開了姨奶奶的衣櫃,在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了碧玉碗和月白勺。三叔還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拿去玩吧。

娘,看來三叔是真真的患了離魂症,什麼事都記不得了。他還以為找到了好東西來回禮,卻不知道這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倒是一旁的小吉祥可能知道,她的臉上紅彤彤的,眼神尷尬的要命,嘿嘿!」

李紈聯想了下當時的情形,不由好笑道:「那你當時怎麼說?」

賈蘭回手接過素雲遞來的帕子,替李紈將腳擦拭乾淨後,拿了雙乾爽的鞋給李紈穿上,又揮手讓素雲將銅盆拿出去,忙了一通後,才喘了口氣,笑道:「兒子還能怎麼說,連多餘的表情都不能有,他畢竟是我的長輩,如今還……再說了,兒子看他現在和以前完全就是兩個人,也不好鬧僵。夫子說,做人留一線,得饒人處且饒人。兒子覺得是很有道理。」

李紈點點頭,道:「夫子說的對,你做的也對。環哥兒那裡,你最好還是要保持距離,她娘實在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爹去的早,雖然有老太太和太太照顧優待,可咱娘倆說到底還是孤兒寡母。和咱們不相干的,咱們都不要管,也管不了。咱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你記住了嗎?」

賈蘭聞言沉默了下,然後道:「兒子記住了……娘,我去讀書寫字了。」

李紈「嗯」了聲,道:「去吧,勤學總是好的,娘誰都指望不上,就指望你了,蘭兒,你要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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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熱火

「小吉祥,這就是你說的甬道?」

「是的,三爺!」

推開一扇黑色油板門,賈環就看到一條小巷子。

寬大概有四米,兩邊都是高高的磚牆,長度的話……

賈環遠眺了下,大概有三四百米吧。

這個距離賈環很滿意,來回兩趟將近一千米,對於他現在麻桿兒一樣的身體,剛剛合適。

「小吉祥,這個點兒,這裡沒人來吧?」

賈環倒不是怕見人,只是不喜歡運動的時候忽然來個人,被人打斷或者圍觀。

小吉祥搖頭道:「一般沒人來,負責開鑰和清掃的婆子在卯時初刻就做完事了。打前年東府的蓉哥兒娶了少奶奶,珍大爺成了那邊的老爺,老太太就免了他們的晨昏定省。就算要過來請安,也是巳時時候的事了。而且珍大奶奶和蓉少奶奶她們前來這邊,都是坐馬車到前頭的側門,然後乘軟轎到後院來,不從這種小路走。」

賈環昨晚已經弄清了關於時刻的問題,所謂的卯時,就算清晨五點到七點,而辰時,則為早晨七點到九點,巳時的話,就是九點到十一點。

現在是辰時初,也就是早晨七點鐘,嗯,就算寧國府有人來,也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賈環自忖暫時還沒有這麼持久的鍛鍊水平……

不過,這明明就是跨個門兒的事,她們怎麼還要繞那麼遠的路?

賈環問了後,小吉祥撇嘴道:「珍大奶奶和蓉少奶奶都是貴人,貴人一般都是不走小門兒的。」

賈環聞言,看了看身後的小門兒,又看了看自己,然後看向小吉祥……

「三爺,我們倆來玩兒賽跑的耍子嗎?」

小吉祥完全沒有多餘的想法,見賈環看向她,便興致沖沖的道。

賈環好笑,算了,他自忖也不是什麼貴人,還是先鍛鍊身體為是,便湊趣道:「你想怎麼玩兒?」

小吉祥一怔,弱弱的道:「就……跑唄。比一比,看誰跑的最快!」

賈環沒意見,道:「好啊,不過跑步前,咱們要先活動開筋骨,熱熱身。」

小吉祥沒聽說過這個說法,好奇道:「怎麼活動筋骨?」

賈環笑:「昨兒三爺教你跳的舞忘記了?」

小吉祥聞言眼睛一亮,應道:「沒忘,三爺,咱們倆一起跳嗎?」

賈環乾笑了下,道:「我就算了吧?我臉皮薄。」

小吉祥的小圓臉頓時掉了下來,皺著毛毛蟲眉毛,氣憤道:「三爺,我的臉皮也不厚!」

賈環見狀哈哈大笑,伸手要揉一揉她的腦袋,卻被生氣的小吉祥擋開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看著賈環。

賈環覺得有趣,笑道:「好了好了,我又沒說你臉皮厚。我是說,男人跳舞必須要有足夠的臉皮才行,又沒說女孩子。」

小吉祥還是不滿道:「三爺你現在還只是男孩子,又沒有成親,哪裡算是男人嘛?」

賈環搖搖頭,道:「這個和成親沒關係,有些東西,用不用它都在那裡。而且,男人和男孩子的區別不在成沒成親,而是看他心裡有沒有擔當。」

賈環語氣有些奇怪,好像有些深沉,還有些哀傷。

因為這個話題,是當年他父親教給他的。

擔當,是衡量一個男人爺們兒程度的唯一標準,和年紀無關,和窮富無關,和地位也無關。

「三爺……」

小吉祥有些惴惴的道,雖然她完全聽不懂賈環在說什麼,但她純淨靈敏的心靈,卻能感受到賈環的不妥。

見小吉祥的可憐樣兒,賈環樂了,他不願意因為自己帶壞氣氛,笑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一起熱身嗎,來來來,咱們一起來,反正沒人看到,不怕!對了,你沒忘吧?看你一副笨笨噠的樣子!」

小吉祥是小孩子,聽到可以一起玩,頓時又開心了,不過聽賈環說她笨,毛毛蟲眉又擠在一起,不滿道:「三爺,昨晚我回房裡還跳了哩!小鵲姐姐也跟我學會了,不過她不讓我……」

話都說完了,小吉祥才想起來,小鵲叮囑過她不讓她告訴別人,尤其是賈老三……

小吉祥忽地雙手緊緊捂著嘴巴,眼睛睜的溜圓,一副防備懊惱的模樣,看的賈環哈哈大笑起來,道:「你還不承認你笨,我看你別叫小吉祥,叫小迷糊算了。」

見賈環笑的這麼開心,小吉祥也樂起來,道:「三爺才是小迷糊哩!」

賈環不糾纏這個,活動活動了手腳,然後沖小吉祥挑了挑眉毛,道:「那就開始吧,讓三爺瞧瞧,你到底忘沒忘。」

小吉祥有樣學樣的也晃晃手腕腳腕,昂起小腦瓜,道:「開始就開始,你先……」

賈環啞然失笑,道:「好,小吉祥,來來來,跟三爺做個運動。」

小吉祥興奮的小臉兒通紅,蹦蹦噠噠的邊唱邊跳起來,臉上的表情非常認真。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們來做運動

抖抖手啊,抖抖腳啊

勤做深呼吸,學三爺唱唱跳跳

我才更美麗

……」

賈環跟著小吉祥脆脆的歌聲一起蹦蹦跳跳,本來以為會不大好意思,誰知跳開了後,整個人的心情都不一樣了,頗有點神清氣爽天地闊的情懷。

難怪那麼多人喜歡早起鍛鍊一小時,而且越會生活的人越如此。

果然,運動運動確實不錯。

兩人一起唱著跳著,渾然沒有發現,距離兩人不遠處的一扇小門被打開,一個衣著鮮豔,容貌姣好的年輕婦人走了出來,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丫鬟。

不過這個年輕婦人只邁出了一隻腳,另一隻腳卻忘記了邁出。

她完全被兩個玩兒的不亦樂乎的孩童給「驚」住了……

小吉祥畢竟還小,又從懂事起就進賈府裡伺候人,不懂什麼太多所謂的「禮」和《女戒》。

所以她對賈環教的這種歌和舞蹈沒什麼驚訝,只覺得歌朗朗順口,舞則好玩有趣。

可年輕婦人卻已經不小了,已經不少人事和世事,但從沒見過這般……誇張的歌舞。

即使她看過的最出格的戲裡,都沒有哪個戲子這般「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的!

賈府不管私下裡如何,但在面子上,絕對是非常非常重視禮儀的。

像這種粗鄙的歌舞,要是被人發現了,被打個半死都是有的。

不過……

這兩個不知羞恥的狗男女,似乎還是兩個毛頭孩子。

原本準備上前好好訓斥一番的年輕婦人有些躊躇了,她皺著眉,眼睛盯著渾然不知的兩人。

只是時間一長,她反而漸漸鬆開了眉頭。

因為兩個小兒玩的太開心了,不時發出「咯咯」的歡笑聲。

童音清脆,笑聲清澈。

週遭的氣氛唯有歡樂,卻沒有一絲邪濁之氣。

不知不覺,這年輕婦人也被這純真的美好給感染了,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只是她卻不知,她這微笑有多美。

跟在她身後的丫鬟瑞珠只覺得的小門裡都明亮了許多,若不是前方嘻嘻哈哈的吵人,說不得她都要發痴看著大少奶奶……

「來,小吉祥啊,跟著三爺一起做,要看好喔。

嘿咻!嘿咻!嘿咻!嘿咻!」

賈環粗著嗓子裝老爺爺,假模假式的對小吉祥唱道。

小吉祥圓圓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小臉蛋紅撲撲的,喜滋滋的看著賈環,揮舞著小拳頭,蹦跶著兩條小短腿,邊唱邊跳道:

「三爺加油加油,我們一起來答數。

1234、2234、3234、4234!」

「咯咯咯!」

年輕婦人身後的瑞珠探著腦袋看到這裡後,哪裡還忍的住,咯咯笑出聲來。

這條甬道本來就不寬,圍牆又高,原本不大的笑聲卻產生了不小的回聲,唬了賈環和小吉祥一跳。

這大清早的,原本鳥都沒有一隻,現在冷不丁的出現了聲女笑聲,多少有些滲人。

賈環猛然抬頭看去,正面看見年輕婦人後,整個人都呆掉了。

賈環此刻只恨腦海裡詞窮,沒有任何一個他已知的詞彙,能夠形容眼前女子的美。

任何他知道的形容美的詞語,在眼前這年輕婦人面前,都相形見絀。

此女給賈環很特別的感覺,如果非要形容的話,賈環以為,她有國色天香的貴氣之美,她沒有通常有三分顏色便會盛氣凌人、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她的眸光似水,豔絕天下,但眸光中卻始終有一抹難以釋懷的哀傷,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想要呵護。

王熙鳳很美,可是和此女相比,卻多了三分心機和俗氣,還摻雜了許多戾氣和盛氣。

林黛玉很美,可她年齡太小,而且她是靈性之美,眼神裡透出的是靈氣,是仙氣。

而此女,眼神中流露出的卻是天成的風韻和情意。

前世,賈環常看到和聽到性.感這兩個字,也看到過不少被人讚美為性.感的女人。

但賈環卻覺得那些人所謂的性.感實在是不堪入目,矯揉造作。

而此刻,賈環卻發自肺腑的認為,「性.感」這個詞,就是為眼前這個女人而創造的。

不妖嬈,不露什麼點和肉,不濃妝豔抹。

只一個微笑,只一個眼神……

就讓毛還長出一根的賈環,腹部升起一團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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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美人可卿

「三爺!你流口水了!」

耳朵裡忽然傳來一聲帶著羞惱之意的怒吼,賈環忽然驚醒,反射性的抹了把下巴。

咦,干的!

賈環怒目相視旁邊的小吉祥。

可這小妮子一點都不覺得理虧,臉色愈發紅了,一邊用眼神示意,一邊低聲道:「還沒流到那裡,還在嘴角哩!」

賈環聞言一怔,再一摸,咳咳,果然濕濕噠!

「這個嘛,這個……嘿嘿!」

饒是賈環臉皮厚如城牆,此刻也不禁面紅耳赤起來,抓耳撓腮,不知該如何解釋。

若是他此刻年過二十,那麼這番舉動會讓人覺得猥瑣不堪。

可他今年才七歲,又天生一張俊秀的正太臉,這番動作,只讓人覺得可愛。

沒錯,就是可愛。

如今毛還沒長齊的賈環,還沒有資本讓女人「另眼相待」,誇他英俊帥氣。

至於彩霞和彩雲事件,賈環後來想了想,這件事八成有隱情……

在這個時代這個世界,十來歲的丫頭已經初懂人事了,而能跟在王夫人身邊當主力心腹丫鬟的,怎麼可能心懷異志?

……

「三叔,你這是……」

年輕婦人抿嘴輕笑道,身後的丫鬟瑞珠也咯咯輕笑著。

「叔叔……叔叔……叔叔……」

賈環腦裡全是嬌嬌.柔柔的聲音迴蕩著,整個人又有些痴呆樣兒了。

還是小吉祥在一旁看到對面婦人的臉色有些薄怒時,咬了咬牙,解釋道:「大少奶奶,三爺他這……出了點問題,所以……」

小吉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那婦人輕聲道:「三爺以前的事都記不清了,人也不認得了,大少奶奶請多包涵。」

大少奶奶……

在榮寧二府中,少字輩的,都是草字輩份的人。

比如說賈蘭、賈蓉、賈薔等。

正因為他們,賈寶玉和賈環這些人,才能從「少爺」輩變成了「爺」的輩分。

而被稱為「大少奶奶」,說明她的丈夫是兩府重孫輩最長的那一個,也就是賈蓉了。

那麼,她的身份自然而然就浮出了水面。

秦可卿!

不過,這個女人的名聲,可不怎麼好聽啊。

扒灰?

唉!太可惜了,這麼好的軟妹子,怎麼……怎麼好這口?

賈環沒學過《冰鑑》,不懂相面之術,看不出秦可卿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可是他能感覺的出,對方美眸中流露出的濃濃的憐惜之色。

一種對「智障」兒童的同情和惋惜神色……

這樣的人,想來不應該是壞人。

前世讀紅樓,賈環知道,秦可卿之所以會死,其實是因為被撞破了醜事,心生死志。

曹公原文本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她是自己吊死的。

後來又刪改成了病逝,但終究是因為心存必死之志,這才無藥可救。

這就說明,她並非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否則在賈珍一手遮天的寧國府裡,她就算自在的活下去,誰又能將她如何?

若秦可卿心存歹毒,她甚至有條件做出「寵妾滅妻」的勾當,除掉賈珍的發妻尤氏,甚至賈蓉……

至不濟,她只要將撞破醜事的丫鬟瑞珠滅口,誰又能知?

在賈府這種豪門裡,暴斃兩個奴婢,不過是尋常的事罷了。秦可卿死後,瑞珠不就「觸柱」而死了嗎?

可是,秦可卿卻沒有這樣做。

這就說明,她人不壞。

其實關鍵不在於秦可卿人是好還是壞,關鍵在於她死不得。

秦可卿的身份,一直以來都是諸多紅學家辯解不開的一個謎。

首先,她是營繕郎秦邦業從養生堂抱養的女兒。

如果她是秦邦業親生的女兒倒也罷了,營繕郎是工部的四品官,不算太差,配寧國府一脈長子玄孫,勉強也可以說的過去。

可她只是秦邦業在養生堂,也就是孤兒院裡,抱養的一個女兒,這個身份,就太差了。

首先,她難以證明自己是一個清白人家出身。

說不準是青樓女子拋棄到那裡的,這個可能性並不低。

而這種身份,在這個時代,又怎麼可能嫁入如此高門,並做家門大婦呢?

而且在古代「五不娶」中,其中一條就是失怙長女,不可為家門大婦。

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女子自幼喪母,少了教道,那麼這樣的女子不能為家門長媳。

這「五不娶」不管是不是封建糟粕,但在這個時代,就連普通百姓人家都很看重,更何況寧國府這種高門?

要知道,就算不提她出自養生堂的身份,單說秦邦業是一個喪妻之人,秦可卿和秦鐘並無母親教養這一條,就足以將她摒棄在眾多高門豪族之外了,了不起也就是一個妾。

所以,秦可卿的身份有很大的可能是有問題的。

而賈環記得,賈寶玉有一次在秦可卿房裡午睡時,房內的家俬擺設,無不是名貴之極。

賈環猶記大概是這樣寫的:「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趙飛燕立著舞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寶榻,懸的是同昌公主制的連珠帳。」

武則天、趙飛燕、楊太真、壽昌公主還有同昌公主,這五人,無不是金枝玉葉,貴不可及。

最後一點,秦可卿逝去後,她的棺木原本是「忠義親王老千歲」用的,只是他犯了事,沒來得及用上。

賈環曾經就懷疑過,會不會是「父債女償」?原本給忠義親王老千歲用的,如今用在了他女兒身上?

當然,整部《紅樓》都是一部難解的謎,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紅學大家辯個幾十年都沒辯出個對錯來。

所以,賈環只是猜測,無法肯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在紅樓世界中,賈府興衰的轉折點,就是以秦可卿去世來劃分的。

正所謂「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所以,為了不被寧國府裡的那兩個王八龜孫給坑了,賈環絕對不能讓秦可卿按照原來的軌跡死去。

如果讓他選擇,賈環寧肯讓賈珍和賈蓉倆孽障去死。

……

雖然洋洋灑灑一大堆,然而在腦海中過一遍也不過電光火石,一閃而逝而已。

賈環聽到小吉祥的介紹後,作恍然狀,拖長聲調「喔」了聲,開始裝起「蜀黍」來:「原來是蓉哥兒媳婦啊?」

這就是寧國府裡尤氏和秦可卿等人不願意到榮國府這邊來的原因,隨便遇到一個阿貓阿狗的,輩分都長的嚇人。

遇見哪個都得行禮,忒不自在。

哪像在寧國府裡,天老大,她們雖說算不上第二,也是能夠做主的。

秦可卿聽到賈環的話後,好看的嘴角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卻還是彎腰福了福,道:「見過三叔。」

至於她身後的跟班丫鬟瑞珠,看起來傻乎乎的,瞪著一雙小眼睛凶巴巴的看了賈環一眼。

耶?這還了得!

簡直豈有此理!

賈三業的護法女僕小吉祥兩隻小胳膊叉腰,鼓起小圓臉,怒視反擊之。

「三爺,你們剛才是在……」

瑞珠這小娘皮看來是想找破綻,嘴角擎譏笑的問道。

小吉祥聞言小臉兒霎時漲紅,這種有些羞羞的舞蹈,要是被瑞珠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死?

賈環倒很無所謂,光明正大道:「三爺我在和小吉祥跳《健康舞》,鍛鍊身體!」

瑞珠小眼睛聚神,往賈環身上打量了圈,尤其在他細胳膊上特意看了兩眼,然後撇嘴道:「就健成這樣……」

賈環沒來得及反擊,就見小吉祥又開始叉腰了,還歪著小腦袋,吵架道:「你懂什麼,你懂什麼?三爺今天才是第一天出來練。要是再過幾個月,保管能把……」

小吉祥說到這卡殼了,因為三爺發的誓實在太不雅了。

瑞珠見狀得意了,咯咯笑道:「保管什麼?保管能被風吹跑?」

賈環是看出來了,別看他是大字輩的小蜀黍,可他的地位,絕對比不上重孫輩第一得用的秦可卿。

所以,瑞珠並不怕賈環,更不用說小吉祥了。

而一旁的秦可卿似乎也發現了什麼好玩兒的事一樣,頗有興致的看雙方丫鬟鬥嘴。

在這個沒有電腦、平板和手機的年代,女人又不能出門拋頭露面,所以她們的娛樂活動通常就是這種鬥嘴,看看誰更牙尖嘴利……

小吉祥聽到瑞珠滿是嘲諷的打趣後,氣的小下巴都抖了起來,揮舞著小拳頭尖聲道:「我們三爺說了,他一定能練到……他一定能練到把驢撂倒!!」

驚世駭俗的一言,直接把秦可卿和瑞珠主僕倆碾壓成了渣渣。

尤其是秦可卿,本來還一臉微笑的臉,聞言後頓時僵住了,一張紅潤的小口也成了「O」形。

不過隨即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而後是不可抑制的捧腹大笑。

把驢撂倒……

而且小吉祥的口氣,彷彿這還是一件和「馬上封侯」一樣光榮驕傲的壯舉!

這實在是……太可樂了。

似乎這一刻忘記了世間所有的煩惱,秦可卿盡情的大笑著。

一雙標緻的讓人心顫的美眸,彎成了最美的月牙,眸光如湖水般溫柔。

賈環靜靜的看著她,彷彿看著世間最美好的花兒在綻放。

這一刻,賈環便堅定了,絕不讓此花凋零的信念。

「小吉祥,我們走。」

賈環面無表情的沉聲說了聲,便轉身離開。

小吉祥氣呼呼的朝瑞珠做了個鬼臉,然後邁著一雙小短腿「蹬蹬蹬」的跑著跟上。

看見兩人離去,笑的身子發軟的秦可卿倒也沒在意,她倚著牆壁,臻首靠在牆壁上,看著賈環離去的方向。

笑的真痛快……

心裡不苦不甜的念叨了句後,秦可卿就什麼也不想的靠在那裡休息。

大笑過後的人通常會有些無力。

「大少奶奶,你看吧,是真的哩,這環三爺真的是傻子哩!」

瑞珠平息了笑聲後,興奮的對秦可卿道。

倒不是說她的心真的有多壞,看不得賈環好。

她也只不過是單純的對離魂症感到好奇罷了,賈環離魂的消息,昨天晚上已經傳遍整個榮寧二府了。

這也是她們主僕二人今天過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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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知錯了嗎?

「三爺,三爺,你走慢點,等等我……」

小吉祥在後面追的氣喘吁吁的,不明白賈環的腿明明比她還短,怎麼就走的那麼快。

小吉祥自然不會知道,後世有一個叫馬拉多納的小個兒球星,跑步的速度冠絕球場。他不是長腿歐巴,只是他邁步的頻率超快。

在賈府這座大宅門裡東繞西繞走了一刻鐘後,賈環終於停住了,小臉兒煞白,呼吸間喉嚨如同冒火一般,他的身體實在太差了。

不過,這一頓發洩,也將他見到秦可卿後產生的邪火給發洩掉了。

賈環一手扶著牆,站在那裡喘氣,然後看到身後小吉祥眼神怪怪的看著他。

小吉祥的情況比他好多了,除了剛開始那一段不適應外,緊跟著就輕鬆起來,現在顯得遊刃有餘。

「你……你看我幹嗎?」

賈環被小吉祥看的不自在,沒好氣道。

小吉祥趾高氣揚道:「三爺,你跑啊,你怎麼不跑了?」

賈環見不得小人得志,哼了聲,道:「你以為我跑不動了嗎?我只是……我只是迷路了!」

「咯咯!」

小吉祥忍不住笑了起來,很甜,道:「三爺,哪有在自己家裡迷路的?」

賈環撇嘴:「三爺我以前的窩棚人均還不到五平方,這個大宅門,可以住下千把個我了,迷路有什麼稀奇?」

女孩兒就這點好,聽不懂的怪話可以直接忽視略過,不過窩棚她還是聽的懂,皺眉道:「三爺,你怎麼可能住過窩棚?啊,三爺難道是說姨奶奶住的小院兒不好嗎?」

小吉祥小特務似的左右看了看,壓低嗓音道:「三爺,咱們的屋不算小啦,其他姨奶奶都沒有單獨的小院,就咱姨奶奶有。」

表情小驕傲小驕傲的,很是與有榮焉的感覺。

賈環無語,看著簡直有些趾高氣昂狀的小吉祥道:「小吉祥,我看我娘對你也不怎麼好,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兒?你就沒想過有朝一日翻身農奴把歌唱,咱也當回主人?」

小吉祥聞言,小臉兒登時紅彤彤,低眉順目,小手扭捏著衣角,羞答答的道:「三爺……三爺你要把小吉祥收成屋裡人嗎?」

「劈啪!」

一道閃電直愣愣的轟擊到賈環頭上,賈環見鬼了似的直眼兒道:「小吉祥,你……你說什麼鬼?」

開什麼玩笑,一個上小學一年級的黃毛丫頭就已經要立志當姨娘了嗎?

這……這麼有志氣!!

小吉祥一邊羞澀一邊暗樂,卻又理直氣壯道:「本來就是,我聽人說,我們這些奴婢想要當主人,可不就得像姨奶……可不就得像襲人姐姐那樣,將來給爺們做屋裡人。只有命好的人才能做哩,不然以後……唉!三爺,你以前瞅都懶得瞅我,只道我傻瓜,我以為我沒希望了,誰知道……嘻嘻!」

賈環面無表情,拿頭撞了撞牆,卻也懶得再和這傻丫頭閒扯,他現在心裡琢磨的是,他到底還有多長時間。

他必須要在秦可卿被賈珍弄上炕之前,把這個隱患給解除掉。

這個謎一樣的女人要是被那頭豬給拱了,再把人給逼死,那日後整個賈族要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

心中千般思索,卻仍舊難解此題。

賈環目光攸然變冷,智取不得,那就強破好了。

沒道理因為幾個雜碎,就使姓賈的最終全落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地步。

……

「三爺……」

「三爺……」

「三爺……」

「幹嗎?有事說事,你再叫個不停小心三爺我揍你!」

賈環一邊盤算著心事,一邊忍受著小吉祥的灌耳魔音。

開始的時候,被脆生生的爺啊爺的叫著還挺舒服。

可賈環自己沒本事,暫時既想不出如何智取賈珍父子的路子,也沒法子強破他們二人,正焦躁之際,這爺啊爺的,就變得讓人心煩了,催命鬼似的。

小吉祥見賈環不耐煩,有些膽怯,但又不想放棄她的大志向,只能喏喏道:「三爺,我曾聽人說,大丈夫要言而有信,一口唾沫一個釘兒,一口唾沫一個釘兒,一口唾沫一個釘兒……」

賈環瞧著小吉祥那一臉哀怨偏偏又極其認真的樣兒,頓時給氣樂了,伸手捏了捏她皺起的小鼻子,不理會她皺起的毛毛蟲眉,笑道:「好吧好吧,等個十年八年後,你要是長的不像襲人那麼醜,那三爺我就勉強收了你這小妖精吧!」

最後一句話,說的語氣十分的纏綿輕佻……

然而,出乎賈環預料的是,小吉祥居然沒有喜極而泣,反而呆呆傻傻的楞在那裡了。

賈環鬱悶沒人捧哏,伸手在她眼前比劃了比劃,沒好氣道:「這是歡喜傻了?」

小吉祥還是有反應的,她緩緩的搖了搖頭,不語。

賈環皺眉道:「少跟三爺玩兒深沉啊,這都是三爺我當年玩兒剩下的。」

「她不是在跟三爺玩兒深沉,她是在打量奴婢到底有多醜……」

一道平淡的聲音鬼魅一般的響起在賈環的身後,驚的賈環跳了起來轉身看向背後,結果體力不大好,沒轉成功,一個屁股蹲兒坐在了地上。

「三爺,襲人姐姐來了……」

直到此刻,賈環才聽小吉祥悄聲的告訴他。

只是,賈環現在連氣都來不及氣了,他只覺得屁股疼痛難耐,一臉的慘白。

小心的挪了挪,沒感覺到針刺般的銳痛,說明骨頭沒裂,賈環心裡暗自呼了口氣,孩童時期的骨骼清脆,很容易骨折。

在這個時代如果發生了盆骨骨折,基本上就可以宣佈成為殘廢了。

如果那樣,賈環覺得還是等到哪天雷雨天時,他拿個鐵製火鉤子站在屋簷頂上,看看老天能不能再讓他穿一回的好。

賈環自忖沒有身殘志堅之輩的可貴精神,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霍金。

現在既然發現沒有骨折,那麼當務之急就是要擺平眼前這個相貌平平但背景深厚的丫頭片子。

別看襲人只是小小的一個丫鬟,但她卻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鬟,她是一個一等的大丫鬟。

賈家閤府數百個奴僕奴婢,能夠同時在賈母和王夫人還有王熙鳳跟前吃香的,滿打滿算一隻手都數的清。

位在襲人之上的丫鬟,大概也只有賈母身邊的那個鴛鴦了。

其他的,無論是王夫人的得力助手彩霞,還是王熙鳳的干將手下平兒,都不能像襲人這樣,既能讓賈母滿意,又能讓王夫人中意。

若非如此,賈寶玉一屋子的丫鬟,王熙鳳也不會獨獨對她另眼相待。

連王熙鳳都不願輕易得罪的人,賈環目前自然不能隨便得罪。

當然,真要得罪了那也沒辦法,關鍵是,賈環不能留話柄在她手上,不然萬一她以此在別人面前進讒言,再傳到賈母和王夫人耳中,吃苦的就是他賈環了。

可現在花言巧語否定剛才的話顯然是行不通的,那能怎麼辦?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哎喲,哎喲,疼死我了……」

賈環叫的要多淒慘有多淒慘,放佛命不久矣一般。

「呀!三爺,你怎麼啦?」

小吉祥見賈環跌倒後站都站不起來,一臉的慘白,又叫喚的那麼淒慘,眼淚都下來了,蹲下來拉著賈環的胳膊呼喊道。

別說小吉祥,就連襲人都嚇住了。

她嚇的不是賈環出事,賈環出事不出事對她來說跟輕風似的,沒什麼關係。

但賈環卻不能在她面前出事,尤其是不能因為她而出事。

要知道,賈環前遭才險死還生,謠傳被賈府太爺老榮國公從黑白無常手裡救出來的。

這才幾天哪,黑白無常都沒拘走的人,居然被他哥哥身邊的丫鬟給嚇的跌倒,摔出了個好歹。

這事兒真要鬧開了,甭管賈母還是王夫人,都護不住一個凌主惡奴。別忘了賈環身後那個無事都要攪起三丈浪的趙姨娘,她豈能罷休?

到時候,她襲人別說成為姨娘做人上人了,不被一頓板子打個半死都是好事。

念及此,襲人頓時急了,連忙跟著蹲下,小心翼翼的摸著賈環的股骨,焦急的問道:「三爺,哪裡摔壞了,哪裡摔壞了?」

賈環眼睛裡眼淚花花的,撇嘴道:「襲人姐姐,都怪我,都怪我說你壞話了,結果老天罰我把骨頭摔斷了。」

這話說的襲人是面無人色啊!

賈環再不濟也是主子,襲人再犀利也只是奴婢,要是按照賈環說的呈報上去,保管聽取「哇」聲一片。

其中「哇」聲最大最響亮的,保管是賈環那「風搔無比」的娘親趙姨娘……

所以,即使此刻再憋屈,即使是她先無辜被罵,可那又怎樣呢?

奴婢沒有人權啊!

襲人眼淚都下來了,還要強笑道:「三爺這是說哪裡的話,豈不折煞奴婢了。三爺是主子,隨便開兩句玩笑也是應當的,哪裡就談的上罰不罰?唉,都怪奴婢我走路太輕,又突然開口玩笑,驚嚇住了三爺,我……」

「那你知錯了嗎?」

本來還想客氣幾句的襲人,一雙不大的眼睛登時瞪的溜圓,不可思議的看著賈環。

「你……你說什麼?」

襲人驚詫的問道。

賈環一臉的天真無邪,眼角還掛著淚花,道:「我問你,襲人姐姐,你嚇著我了,你知道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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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背黑鍋

「你知道錯了嗎?你知道錯了嗎?你知道錯了嗎?」

襲人腦子裡迴蕩這這句話,面無表情的目送小吉祥扶著賈三爺離去。

看著賈老三無比風搔的扭著屁股的背影,襲人突然發現她好像也沒多生氣了……

和他娘一樣「奸猾」,卻都是上不了檯面的小聰明。

罷了,和他計較什麼,一個刁鑽的毛頭小子而已,只要賈府有老太太和太太在,看他能翻起什麼浪。

心裡暗自鄙夷一番後,襲人微微搖頭,逕自轉身進了旁邊的一進院落。

……

「三爺,三爺你沒事吧?」

小吉祥惴惴的問道。

賈環瞥了她一眼,道:「沒被那個醜女嚇死,也快被你這個迷糊蟲氣死了。」

小吉祥一雙毛毛蟲眉耷拉成了八字,小圓臉上滿滿都是自責,溜圓的大眼睛裡閃爍著淚花,抿著小嘴不敢說話。

賈環見狀,嘿了聲笑道:「你哭什麼?三爺我批評你,那是因為我愛護你,看好你!」

小吉祥眨著泛淚花的大眼睛,疑惑的看著賈環道:「三爺,什麼是看好我?」

賈環哈哈笑道:「三爺我看好你在奴婢界的發展潛力,認為你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所以,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對於小吉祥同志這次犯下的錯誤,三爺我決定處於你留府察看,以觀後效的處罰決定。」

對於賈環後面的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小吉祥完全沒聽進去,她急道:「三爺,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我聽人說,大丈夫言而有信,一口唾沫一個釘兒,一口唾沫一個釘兒,一口……」

「停,停,停,停!你再說『一口唾沫一個釘兒』,小心三爺我吐你唾沫!有話說話,說人話!」

聽的頭昏腦漲的賈環威脅道。

小吉祥大委屈,低頭道:「本來就是嘛,三爺明明說過以後要將人家收成屋裡人,怎麼還要讓小吉祥在奴婢界發展。要發展,也要在姨娘界呀……」

看著紮著兩個小髮髻的黃毛丫頭,居然擁有如此遠大光榮的志向,賈環拜服!

不過賈環不忍心讓如此有志氣的小丫頭「英年早逝」,便叮囑道:「小吉祥,這種話咱倆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傳出去。不然太太和二嫂那裡,可容不得你的。」

小吉祥聞言感動萬分,小小年紀居然能做出嬌羞狀,低頭把玩起衣角:「人家知道了……」

「啪!」

「唉喲!」

小吉祥委屈的捂著腦瓜,不解的看著賈環,委屈道:「三爺,你幹嗎要打我?」

賈環板著臉道:「以後要說人話,話說你剛才這麼噁心惡俗的一套,跟誰學的?」

小吉祥更委屈了,難過道:「跟姨奶奶學的啊,姨奶奶在老爺面前……」

……

「小吉祥,剛才襲人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她不是跟寶玉住在老太太那裡嗎?」

賈環疑惑道。

雖然他對佔地面積龐大的賈府的地圖還不是很清楚,但他給賈母請過安,知道賈母的住處並不是剛才那套院落。

在榮國府,趙姨娘和賈環居住的小院位於最東邊,再往東就是寧國府。

而賈母所在的一大進宅院在賈府的最西邊,中間隔著老遠,層層疊疊的院落一套接著一套,賈環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聽到賈環的話,小吉祥笑道:「咱們剛才就在太太的正房門前,襲人姐姐肯定是去給太太說寶二爺的事的。寶二爺很小的時候就養在老太太身邊,太太只好讓襲人姐姐每天早上給她說說寶二爺晚上休息的情況。」

賈環詫異道:「為什麼襲人來說?寶玉給太太請安的時候說不一樣嗎?」

小吉祥面色複雜的看著賈環,同情道:「三爺,老太太和太太商量過,寶二爺因為身子骨弱,所以不用每天早上來回奔波,早上也不能起太早,一天裡只要見過太太就行……」

賈環氣急反笑:「寶玉胖的都快成皮球了,身子骨還弱?」

小吉祥解釋道:「老太太和太太說,寶二爺只是外表看起來好,內裡虛著呢,還說富貴人家的孩子都這樣。」

賈環伸出食指反指著自己,道:「那我呢?我這麼瘦,是不是也可以……」

賈環話都沒說完,就見小吉祥翻著白眼兒認真道:「那怎麼可以,咱們賈府最講禮了,晨昏定省都是規矩,哪裡省的?」

賈環目視著小吉祥,嘆息著語重心長道:「小吉祥啊,在往姨娘界的發展道路上,你的路還很漫長啊!最關鍵的是,首先你要學會站隊,還要懂得維護你既定目標的立場,明白了嗎?」

小吉祥莫名其妙的看著賈環,搖頭道:「不明白。」

賈環好笑道:「那你知道什麼是姨娘?」

小吉祥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撇著小嘴小聲道:「就是小老婆唄,我聽嬤嬤們說,老爺們都最喜歡摟小老婆喝酒了。」

賈環目瞪口呆道:「那你知道小老婆是干什麼的?」

小吉祥莫名其妙道:「小老婆就是姨娘啊,也是主子。」

賈環恍然,原來這個黃毛丫頭根本不知道姨娘的真諦!

撇開這個技術性極其深刻的問題,賈環道:「對了,小吉祥,你知道寧國府的焦大嗎?」

小吉祥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們這些奴婢都是內宅的,哪裡會知道外門的事,而且我也不是府裡的家生子。」語氣還有些自卑?

家生子,就是指他的曾祖是奴才,他的祖父是奴才,他的父親還有他,以及他的子孫都是奴才,也就是所謂的世僕了。

賈環對這個詞有些反感,他看著才七歲就已經開始服侍人的小吉祥,語調有些深沉道:「小吉祥,你……你是怎麼進賈府來的?」

小吉祥道:「當然是被人牙子賣進來的。」

賈環猶豫了下,還是輕聲問道:「那你爹娘呢?」

小吉祥聞言,本來還很快樂的臉登時沉了下去,臉上佈滿了難過,悲傷。

賈環見狀,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若小吉祥的父母無恙的話,他們又怎麼捨得讓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兒,這般年幼就賣身為奴。

果不其然,小吉祥悲傷道:「前頭的事我也記不大清了,只約莫記得,好像是家鄉發了大水災,家沒了,娘沒了,爹帶著我逃難,後來得了重病,也沒了。再後來我就被人領著進了賈府,跟了姨奶奶。嗚嗚……」

賈環見狀,心疼壞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很喜歡眼前這個乖巧可愛的小丫頭。

不是褻瀆的喜歡,更近乎於,對女兒一般的喜愛。

至於姨娘不姨娘的,賈環只是當玩笑話聽而已。

此刻見小吉祥哭的那麼傷心,賈環一邊自責,一邊想要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想要安慰她。

「啪!」

後腦一陣劇痛,賈環懷疑他會不會被打成腦震盪,大怒回頭,卻見他老娘比他還憤怒的怒視著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怒罵道:「你真真是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蛆了心的種子,沒造化的混賬。老娘還以為你如今學好了,沒想到還是這麼沒出息。你有能耐出了門兒去欺負別人吶,你哪怕欺負小鵲老娘也算你能耐。你欺負小吉祥算什麼本事?來來來,你有本事和老娘來過過手。」

雖然賈環的軀殼裡裝著的是一個青年人的靈魂,但此刻他的身體卻實打實的是一個瘦弱的孩童。

被趙姨娘大力一擊,雖然還不至於腦震盪,但還是疼的他眼淚花花的。

這是對疼痛的條件反射,和心態無關……

賈環鬱悶道:「娘,你們走路怎麼都不帶聲的?我……」

賈環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王夫人的背後,一人面色不善的走來。

一身衣裳鮮豔的和只錦公雞似的,不是王熙鳳又是哪個。

可能也是因為走路不帶聲的緣故,直到她走近跟前了,趙姨娘還在喋喋不休的罵著賈環。

難怪小吉祥這般忠心,原來趙姨娘對她確實還不錯……

「大清早的又怎麼了?」

王熙鳳爽利清脆的聲音打斷了趙姨娘的謾罵,並成功的唬了她一跳。

慌忙轉過身,趙姨娘賠著笑臉道:「喲,這麼早你就……」

話沒說完,就被王熙鳳粗暴的打斷道:「環兄弟小孩子家,一點半點兒錯你只教導他就是,說那些淡話作什麼?憑怎麼去還有太太老爺管他呢,你就大口啐他?他現在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

一番話說的趙姨娘臉色一陣青白,王熙鳳卻也不理,一雙丹鳳眼瞪向賈環,道:「環兄弟過來!」

賈環無辜的看了眼趙姨娘,趙姨娘想罵卻又不敢做聲。

賈環也沒法子,走到王熙鳳跟前看著她。

王熙鳳道:「你也是個沒氣性的,原道你病了一遭,如今好了,誰料你還是上不了檯面。我給你說過多少回,這麼多兄弟姐妹嫂子,你想跟哪個玩就去跟哪個玩,自己不尊重,偏偏去跟一些黃毛丫頭小幺兒們廝混。這倒也罷了,你無緣無故的欺負人家又是做什麼?」

賈環無語,看了眼嚇的和鵪鶉似暗自發抖的小吉祥,原本想要辯解的話怎樣也不能說出口了。

小吉祥自幼喪父喪母,可憐歸可憐,可論起來也算是不祥之人。

這倒也罷了,偏偏大清早的又在府裡哭哭啼啼,賈府的人那麼迷信,說出來別人說不定會認為她晦氣而懲罰她。

在這個奴婢沒有人權的時代,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否則小吉祥現在也不會被嚇成這樣。

沒法子,賈環只能背上一個欺負奴婢的黑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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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被坑了

賈老三和小吉祥這一對「苦命鴛鴦」被人用棍棒打散了。

可憐賈老三,原本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尾巴說話解悶,如今只能孤身一人被趕到二門外當孤魂野鬼遊蕩去了。

不過想到臨別時小吉祥感激莫名的崇拜目光,賈環覺得這個黑鍋背也就背了。

反正以賈三爺和趙姨娘這一對極品母子在賈府裡的名聲,也不怕再加上些許擔子。

懶洋洋的坐在二門兒邊的石墩上,雙手托著臉,曬著太陽,如今不用考慮工作問題,不用考慮買房問題,還不用考慮打一輩子光棍兒的問題(至少已經有個備胎小吉祥了……)。

總的來說,賈環覺得現在的日子過的還不錯。

雖然未來很有可能被人一鍋端了,發賣成奴僕……

念及此,賈環心裡就不自在了。他從來自認膽大包天,小時候帶著一條黑狗就敢在墳圈子裡睡覺。

可是看到賈府裡奴僕們的卑微生活,他還是打心裡犯怵。

真要讓他這樣活著,隨時被人不當人一樣的斥責辱罵,甚至隨時可能被杖斃。

而且還子孫世代為奴,賈環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不是他杞人憂天,賈府最後的結局,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而實際上,是參考作者曹雪芹家族最後的結局。

曹家連續被兩次抄家,男丁被發往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女丁被當街發賣,因為曹家在旗的身份,所以無人敢買,只能日日在寒風裡等人來買,淒涼淒慘無過如此。

由此可知,賈府的結局定然好不到哪去。

心裡有了危機,賈環就坐不住了。

這可不像上大學的時候,熬到期末考前一週,突擊複習就能過關的了。

關鍵是,如果他重生成賈寶玉也好說一點,要不然成為賈璉甚至賈蘭都好說。

嫡子手裡總有些權利,想要做事手裡能有幾個人。

可他一個庶子,還是人人都知道沒什麼前途的庶子,他就是想做什麼,也沒人聽。

愁啊愁!

前世看小說,那些穿越前輩們個個都英明神武,睿智有如神靈,智計百出。

身體一抖,王霸之氣側漏,立馬就有蓋世武將,傾國謀臣納頭便拜,稱為主公。

賈環曾經羨慕非常,代入之後爽感十足。

可怎麼輪到他,卻讓他愁煞腦筋。

難道是因為他沒抖一下?

賈環自娛自樂的想道,自嘲一笑後,身體還是潛意識的抖了抖。

我抖!

我再抖!

我……

「環哥兒?」

賈環正自嗨的起勁,冷不防身後傳出一道聲音。

唬的賈環差點抖的向前栽過去,賈環大怒,這裡的人都喜歡走路沒聲,還喜歡突然開口嚇人嗎?

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面目惇厚、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一臉關心的看著他。

賈環皺眉道:「你哪位?」

男子聞言大驚,焦急道:「環哥兒,你真不認人了?我是你舅……我是趙國基啊。」

趙國基?

賈環知道這個人,他是趙姨娘的兄弟,在紅樓裡,兄弟就是弟弟的意思。

在紅樓裡,唯一露過臉的地方,就是在他死後,為了燒埋銀子,趙姨娘找探春大鬧了一場。另外就是說他的工作,護送賈環上學。

至於性格如何,人品如何,全不知。

不過賈環記得,探春在和趙姨娘辯論的時候,說過「既然是舅舅,那為何賈環出門趙國基要站起來」這句話。

也就是說,以前的那位賈環,根本沒有把趙國基放在眼裡,更不用說當舅舅來看了。

否則的話,在古代有一句話叫「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賈環若認,哪怕是私下裡認趙國基這個舅舅,那麼至少也得等他口頭問過好後,才能讓趙國基先站起來。

賈環沒有開口就喊他「舅舅」,因為他不想再給自己增加幾個品性不良的尊長供著。

賈環認真打量了趙國基一番,道:「你就是那個幫我娘悄悄銷贓的趙國基?」

趙國基聞言面色大變,左右看了看,然後拉著賈環躲到拐角處,低聲道:「小祖宗誒,你快莫胡說。什麼叫銷贓……」

賈環譏笑道:「那不是銷贓是什麼?」

趙國基詞窮,憋的滿臉漲紅,結巴道:「不是……不是,那不是我做的。」

賈環眼神更加鄙夷了,道:「我娘說了是我舅舅幫她賣的,你還不承認。」

趙國基臉色愈發紅了,不過眼中卻有些惱恨之色,道:「都是錢啟那廝,要不是他,姐姐也不會想到……」

賈環見趙國基濃眉大眼,面貌不錯,而且看上去很憨直老實,再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哪裡出了問題,道:「錢啟是誰?」

趙國基聞言,嘆了口氣,道:「他也算是你舅舅……」

賈環皺眉道:「什麼叫算是?什麼人都能當我舅舅?」

趙國基聞言一滯,有些喪氣道:「不是,都不算是你舅舅。」

這話倒也沒錯,從禮法上講,賈環的舅舅只能是王夫人的兄弟。

賈環看出這個趙國基是一個老實本分人,便不願再試探下去了。

既然不算奸邪之輩,又與趙姨娘一母同胞,那他認下這個親戚倒也無妨,便開口笑道:「舅舅,這個錢啟到底是什麼人?他怎麼敢哄騙我娘做下那事?」

賈環的一聲「舅舅」叫的趙國基又紅了臉,不過這次是高興所致,他激動道:「錢啟是你外祖母帶到你外家的,他是你娘和我的異父哥哥,所以他也算是你舅舅。錢家在府上可氣派著呢,管著府庫哩……」

賈環疑惑道:「那外祖母還能帶著錢啟改嫁到趙家?」

趙國基臉又紅了,低聲道:「你外祖母先頭嫁的那人,只是錢家的偏房,沒……沒啥能耐。」

賈環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錢啟是不是有兒子了?」

趙國基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賈環,點頭道:「對啊,小槐只比你大一歲。環哥兒,你咋知道的?」

賈環聞言笑了笑,卻沒告訴趙國基,這個錢槐,就是等到趙國基掛掉後,接替他護送賈環上學的人。

而且,後來還逼娶柳五兒……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賈環道:「那錢啟現在做什麼的?他又怎麼會哄騙我娘,讓他幫著銷贓?」

趙國基聞言,有些猶豫,似乎不知當言不當言。

賈環見狀,道:「舅舅,你要知道,這件事如果被查出來,就不是錢啟一個人的事了。」

趙國基聞言大驚,駭道:「怎麼會被查出來?」

賈環道:「這世上哪有不通氣的牆?舅舅,你才是和我娘最親的兄弟,你要把問題說清楚,我才能幫我娘收拾乾淨首尾。」

趙國基不再猶豫,也沒懷疑賈環一個毛頭小子能有什麼手段去收拾麻煩,老實巴交的道:「錢啟嘴巴會說,當初妹妹成了姨娘後,他便求到姨娘前,想要脫了奴籍,求個清白身。他哄的姨娘高興後,姨娘便在老爺面前開口相求,老爺就准了。他從府裡出去後,便在一個當鋪裡做活。後來……」

賈環聞言瞭然了,他雖然不知道趙姨娘到底「撿」了多少東西,但從賈環自己的收穫來看,東西肯定也不少了。

而且大多都是王夫人房裡的,要知道,王夫人房裡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是便宜貨。

這麼多東西加起來,攢了這麼久,等到賈環出了事後,趙姨娘傾盡所有也不過拿出了兩百兩銀子。

可以肯定,大頭一定都讓錢啟給拿了。

賈環道:「錢啟這兩年的日子想必過的很紅火吧?」

趙國基點點頭,羨慕道:「是不錯,他家起了三間大瓦房,還在城南買了五十畝好地……」

賈環冷笑了聲,卻不再說錢啟之事,看向趙國基,道:「舅舅,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趙國基不明所以,道:「誰?」

賈環道:「寧國府的焦大,舅舅知道嗎?」

「焦大?」

趙國基聞言一怔,隨即點點頭,道:「他可是府裡的老人了,寧榮兩府加起來都沒有比他資歷更老的老人了。」

賈環道:「聽說他和寧國府的老太爺出過兵,放過馬?」

趙國基笑了,道:「這滿府下人就沒有不知道的,確實,他當年和那邊兒的老太爺出過兵放過馬,還把老太爺從死人堆裡背出來,沒有水,他把僅有的水都給了老太爺喝,他自己溺馬尿。這些事他只要喝醉了,就沒有不嚷嚷的。老太爺和太爺在世的時候,焦大算是兩府裡都說的上話的紅人,現在卻不行了。老太爺和太爺去後,老爺輩的就不願搭理他了。」

賈環聞言點點頭,道:「既然他跟老太爺出過兵,又活了那麼長時間,那麼,這個焦大的武功應該很不錯吧?」

說罷,賈環緊緊的盯著趙國基的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這個答案實在太關鍵了。

可惜的是,趙國基的回答讓他失望了:「他哪有什麼武功?焦大當年不過是寧國老太爺的一個牽馬的隨從,就只管牽馬,照看馬匹。不然你想想啊,就連寧國老太爺都親自上陣殺敵,差點都回不來了,他倒是周全的很。後來寧國老太爺戰歿在疆場,就是回來報的信兒。府裡倒也沒人責備他,因為都知道他不是親兵,只是一個看馬的。他要是親兵的話,主將戰死,他倒是活著,回來也難逃一個死。」

趙國基的話,讓賈環心裡哇涼哇涼的。

毫無疑問,他被王熙鳳這個鳳辣子給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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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惡奴?

其實,之前賈環心裡已經有一些懷疑了。

比如,賈蘭就曾告訴他,窮文富武不只是說說而已,習武當真是一件非常耗費財力銀錢的事,一般人家根本負擔不起。

就連第一代榮寧二公也是從洗劫了晉商的財富之地張家口之後,才有了成就武宗的機遇。

而焦大不過區區一個僕役,他又哪裡來的資財去練武呢?

賈環深深嘆息……

「不過,這個焦大倒也不是沒用的人。也不知怎地,這老兒天生跑的飛快,是府裡有名的飛毛腿,據說跑的比千里馬還快。因為他的脾氣太壞,喝酒後常常罵寧國府的賴管家,所以那邊管事的就經常給他安排一些迎來送往牽馬趕車的活計。」

趙國基樂呵呵的道,卻沒把賈環氣個半死。

這麼重要的事,偏偏留到最後說。

不過看趙國基沒當回事,只當樂子說的模樣,賈環也懶得和他生氣,問道:「你是說,焦大能夠長距離的比馬跑的快,還是短時間內比馬跑的快?」

這是一個關鍵點,如果只是短距離衝刺跑的比馬快,那最多也就是一紅樓版的博爾特,沒什麼好稀奇。

但如果長距離跑的比馬快,那可就了不得了。

莫非焦大身懷絕世身法?

趙國基聞言,撓了撓後腦,道:「應該是長距離吧,我聽說焦大雖然會養馬,也會牽馬,但不會騎馬。當年跟寧國老太爺出兵,老太爺騎在馬上跑,他在地上跑,還能和老太爺聊天……」

賈環聞言,高興的搓起手來,道:「這麼犀利,說什麼也要將這個本事給學到手。萬一……」

說到這裡,賈環一頓,看向趙國基道:「舅舅,走,咱們去找焦大。」

趙國基聞言,憨厚的「誒」了聲,道:「那環哥兒你先等一會兒,我去找人套車。」

「套車?」

賈環摸不著頭腦。

趙國基嘿嘿笑道:「可不是嘛,大半條街哩,可不近。」

賈環道:「咱們從中間那條甬道的小門過去不就很近嗎?」

趙國基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能行?我是外僕,哪裡敢進內宅。而且焦大也不在東邊兒的內宅,還是要繞遠路。」

賈環恍然,笑道:「我還有馬車?」

政治待遇不低嘛……

「府裡每位爺從開始進學起都有,環哥兒是府裡正經的主子,當然有馬車,就是沒有專門的馬。」

趙國基頗為遺憾道。

賈環聞言差點沒罵娘,這算哪門子的事,只有馬車沒有馬,那車怎麼走,他自己推嗎?

賈環道:「怎麼會沒馬呢?沒馬車怎麼走?」

趙國基憨聲道:「不是沒有馬,是沒有專門的馬。鏈二爺和寶二爺還有蘭哥兒進學後都有專門的馬,環哥兒沒有。」

趙國基的語調很遺憾,好像司機班的司機遺憾領導沒有專車一般。

賈環聞言,心中瞭然,原來不是沒有馬,而是沒有專屬於他的馬,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嫡庶有別。

賈璉、賈寶玉還有賈蘭,他們都是嫡出,所以待遇要高一級,賈環是庶出,所以待遇就不如他們。

真該革了這群腐朽、落後而且墮落的封建糟粕主義的命!

原本還有些小自得的最新出爐官.二代賈環同學,在遭遇了嚴重不平等政治待遇後,頃刻間化身為氣勢洶洶的偉大的無產階級歌命家!

……

「舅舅,那咱們還是一起去看看吧。」

對於馬匹,在前世賈環只在電視上或者馬戲團裡見過,還真沒近距離觀察過。

趙國基聞言,點點頭道:「也好,反正也不遠,馬棚就在東南角。對了,環哥兒,有一件事……」

賈環見他臉上有些猶疑,便問道:「什麼事?你是我舅舅,有什麼不好講的?」

趙國基此人老實本分,而且看賈環的目光始終都帶著一股親切甚至溺愛,這讓賈環很高興,至少在外面,他有了可用之人,不再是睜眼瞎了。所以,他對趙國基很尊敬,開口必以「舅舅」稱之。

趙國基聽了也很高興,以前賈環從來都不會這般叫他,就算沒有對他惡語相加,但也不會叫他舅舅。

趙國基有些感動的看著賈環,叮囑道:「環哥兒,有人在的時候,你千萬不能叫我舅舅,不然我挨一頓家法沒什麼,可傳到太太耳朵裡,對你可不好哩。」

賈環聞言,道:「那我叫你什麼?」

趙國基憨厚的笑道:「你是主子,就直接叫趙國基就好。」

賈環陳釀了下,道:「那我就先請舅舅饒恕外甥的不恭了。」

趙國基聞言抓了抓頭,他覺得賈環這樣說話很像有文化的人,不大像他姐姐了……

不過這是喜事,趙國基樂呵道:「環哥兒,我覺得你病了一次後,真的變的不一樣了哩,說話中聽多了。看來果然是榮國老祖宗保佑你了,你真是好福氣。」

賈環正要再開口玩笑幾句,就見不遠處的房門裡有人走出,左右看了看,看到趙國基和賈環後,眉頭先是一皺,隨即又堆起笑臉,走了過來。

「喲,三爺,你這是大好了?」

來人年紀看起來和趙國基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來歲,但相比於趙國基的粗布褂子,他穿的就講究多了。

不過趙國基濃眉大眼方正臉,卻比此人的一張豬腰子臉順眼些。

「三爺,這是李貴,跟寶二爺上學的,他還是寶二爺的奶兄弟,他娘李嬤嬤是寶二爺的乳娘……李貴也是我們這班僕人的班頭。」

趙國基對賈環介紹道。

「誒!老趙,你說這些做什麼,難道環三爺還能不認得我?要你在這囉嗦……你說是吧,三爺?」

李貴面色不屑,語氣責備的說了趙國基兩句後,又對賈環笑道。

趙國基確實是老實人,被頂頭領導一責備,頓時低頭不吭聲了。

賈環卻有些好笑,這一幕看起來多面熟,前世那些小說裡,惡奴欺主的橋段裡不經常出現這一幕嗎?

不過賈環卻不欲和這廝理會什麼,他沒這個時間,也沒這個愛好,所以只是平淡一笑,也不言語理會。

賈環相信,這個李貴但凡有一點腦子,就不會真的敢吃了豹子膽,來玩兒惡奴欺主這一套。

畢竟,趙姨娘雖然在賈府內宅上層人物間不怎麼討喜,卻很得賈政的歡喜。

要是賈環在趙姨娘或者賈政面前告他一狀,不是區區一個李貴能夠抗的住的,即使他娘是賈寶玉的奶娘。

果不其然,見賈環理都未理他,李貴臉色雖然有些難看,但終究還是心有忌憚,沒敢再說什麼難聽的話,乾笑了兩聲打了個哈哈就離開了。

「環哥兒,你以前可是不敢得罪他的。今日怎麼就敢下了他的臉面?」

等李貴走後,趙國基有些擔憂的對賈環道。

賈環笑道:「舅舅,他敢當著我的面教訓你,我沒有收拾他一頓就是給足他面子了。現在是我還小,等我再長大幾歲,他還敢對舅舅不敬,你瞧我怎麼拾掇他!再說了,舅舅不是說我是府裡正經的主子嗎?他一個奴才秧子,我還不敢得罪他?」

趙國基聞言心中大為感動,眼圈都有些發紅了,卻還是搖頭勸說道:「環哥兒不用顧慮我,我不打緊的。要說只一個李貴也沒什麼,可他娘李嬤嬤是太太看重的人,把寶二爺都託付給她看管,李貴又照看寶二爺上學,所以他們母子都是入了太太眼的人。環哥兒若得罪了他,會不會惡了太太,那可不好了。」

賈環懶得理會這些狗屁倒灶的家庭政治,他的短期計畫內並沒有掌控賈府的野望。

笑了笑,他對趙國基道:「不妨事,太太不會為這點子小事為難我。至於那個李貴,只要他不礙我的事,隨他入誰的眼,我也懶得搭理他。好了舅舅,咱們去馬棚吧。」

……

「嚯,馬還不少!那匹白馬真棒,騎上去自拍一張的話,傳到空間裡,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妹子的瘋狂尖叫……嗯,標語都有了: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方拜佛求精……」

看到馬棚,不,應該叫馬圈裡數十匹大小不等的馬後,賈環興致盎然笑著自語道。

還好週遭沒人,否則聽到這話必然目瞪口呆。

不遠處,趙國基領著三四個灰衣僕役走了過來。

「三爺,這位是府裡看馬的總管,付鼐。聽說三爺喜歡馬,就來見見三爺。」

趙國基樂呵呵的道。

賈環看向趙國基身旁那位叫付鼐的人,卻是一怔。

此人……不像是漢人。

長面、直鼻、眼距很近、單眼皮……

這種長相特徵,蒙古人有,但他們的顴骨更高,而且更顯著。

高麗人也有,再有就是,女真人也有。比如很典型的,愛新覺羅家就是這種長相。

「付鼐,你不是漢人吧?」

賈環語氣有些奇怪的問道,眼神清幽。

如果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倒也罷了,可是在明朝之後的這個時代,北方的異族絕對不是同類!

付鼐可能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神,也第一次聽到這種質疑的語氣,不過他卻沒有多想,回道:「是,三爺,我是女真人。」

賈環聞言眼睛微微一眯,道:「那你怎麼在這裡?你姓什麼?」

賈環覺得,如果有一個愛新覺羅氏在家裡養馬,確實挺拉風,但他不大相信。

付鼐再次一怔,而後道:「我姓富察,女真當年戰敗後,男丁高於車輪者全部斬首。餘者全部罰入賤籍,賣與功臣為奴,先祖就是那時進入榮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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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投靠

賈環聞言,摸了摸鼻子,心中再次感慨,歷史真的不一樣了。

女真人雖然也入關稱帝了,可還沒來得及繼續南下,也還沒發生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等血案,就被贏志打回了老窩,最終「國」滅族亡。

就算有倖存的,也是世世代代為奴為婢。

這再一次讓賈環堅定了,贏志同學是他的穿越學長。

否則的話,不會有這麼具有針對性的報復行為。

在沒有贏志的世界,女真人殺了無數的漢兒,又奴役漢族兩百多年。

如今這個世界,卻剛好相反,大秦屠盡清虜,並讓女真後裔世代為奴。

不錯,很好!

「三爺……三爺……」

趙國基輕輕的喚醒了沉入思緒中的賈環。

賈環回過神後,對眾人歉意的笑了笑。

不過大家似乎都能理解,畢竟昨夜關於賈環腦子壞掉的傳聞已經傳遍了賈府上下……

賈環看著付鼐道:「你對於女真之事,心裡就沒有什麼想法?」

付鼐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一丁點兒高的小人,用這般嚴肅的語氣跟他說話。

不過賈環畢竟是主子,而且問的話可以說是誅心之言。所以他不得不嚴肅回答:「三爺,當時那是國戰。先祖們在戰爭初期,也殺了大量的漢人,只在關外就殺了幾百萬的漢人。所以,戰敗後被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而且,我們這些後人對他們只有怨恨,卻沒有敬意。若非他們,我們又怎麼會……

三爺可能不知,像小人還好,府上的主子都仁慈,從不苛虐下人,還能娶妻生子。可別的府上……就小人所知,國朝之初,那些被賣進勳貴府上的女真奴僕,女的尚還能有條活路,至於男的,哪怕是高不過車輪的男丁,最終大都沒活下來。這都是拜他們所賜!

所以,在奴才和奴才全家的心裡,對賈府的主子只有感激和忠心,絕不會有半點怨言。小人願用全族的名義發誓,若小人所說有半點虛的,必然……」

「好了好了,我不過隨口一說,你別說的那麼嚇人。付鼐,咱們府上統共有多少馬匹?」

賈環岔開話題道。

女真基本上已經滅族了,其他的事就跟他沒什麼關係了。

付鼐聞言,臉色也不再那麼嚴肅,賠笑道:「統共有三十六匹馬,十二匹母馬,三匹公馬……」

賈環聞言一怔,道:「不對啊,這加起來才十五匹,你這……」

眾人聞言一陣大笑,付鼐也笑的很歡,道:「三爺,公馬不能太多,留下幾匹最壯的兒馬子作種.馬就行,其餘的公馬必須要煽掉。不然性子太烈,不容易控制,駕車的時候也容易驚馬。不僅府上的馬要閹割,就連戰場上的戰馬,也是煽了後才能送上戰場的。」

賈環奇道:「這是為什麼?戰場上不就是要烈一點的才夠厲害嗎?」

付鼐搖頭道:「一來閹割後的戰馬容易馴服,二來,要保證戰馬的精力,不能讓它們把精力浪費在母馬身上,三嘛,就是預防敵人使用美馬計!」

賈環目瞪口呆的看著馬場中的馬,不可思議道:「還有美馬計?」

付鼐哈哈大笑道:「馬可沒有人那麼有毅力,如果不煽掉那玩意兒,戰場上敵人放出一群騷氣的母馬,公馬保管要作亂。」

賈環聞言,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道:「長知識了,長知識了。」

這話,卻說的付鼐等人眼睛一亮。

這種事,可是賤役所為……

「付鼐,你可會騎馬?」

笑罷之後,賈環看著付鼐問道。

對於這個昂揚大漢,賈環看著比較順眼。

夠大氣,雖然是奴籍,但身上沒有太多唯唯諾諾的窩囊氣。

付鼐聞言笑道:「我雖然不比帖木兒更擅長,但騎的也不賴。」

「帖木兒是誰?」

賈環好奇道。

付鼐指了指身後那個典型蒙古面貌,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大漢道:「他就是帖木兒,他的祖先當年是蒙八旗的,後來也是因為老榮國公善待,家族才傳承到今天,我們都是賈府最忠誠的僕人。他的騎術是我們中間最好的,不過我們也不賴。」

賈環聽到「最忠誠」三個字時,眼睛微微眯了眯。前世讀紅樓時,可沒讀到這些人的存在。

是因為他們入不了賈寶玉的眼?

還是他們並不像付鼐口中所言,是所謂的最忠誠的人,而是選擇了大難臨頭各自飛……

賈環無法確定,但他知道,這世上絕對沒有憑白的忠誠。

他不敢百分百的相信,單憑老榮國公當年的恩情,就會讓他們全力效忠賈家。

而且,真到了大變不忍言之日,就算他們還效忠賈家,又能如何?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們真的效忠於賈家,那也不代表他們效忠於他賈環。

看著一直都笑眯眯注視著他的眾人,賈環腦中忽然一亮。

他道:「付鼐,你們這群人特意一起趕來,應該不是來幫我選馬的吧?」

付鼐和帖木兒等人對視了一眼後,笑道:「沒錯,幫三爺選馬,我們隨便來一個人就好了。」

賈環心中有些激動了,不過面色卻不顯,似乎有些不解道:「那你們這是……」

付鼐沉聲道:「我們是來看看,讓榮國公出手庇佑的榮國子孫,有什麼變化沒有。」

賈環嘴角彎起,道:「那就你們來看,我是有變化,還是沒變化?」

付鼐和帖木兒等人聞言大笑,齊聲道:「有大變化!」

一旁的趙國基愣愣的看著眾人,一會兒看看付鼐,一會兒看看侃侃而談的賈環,一會兒再看看付鼐……

他是老實人,聽不懂賈環和付鼐等人再說什麼啞語。

其實賈環也不懂這群養馬的想要幹什麼,但他總覺得有什麼值得激動的事……

他笑眯眯道:「付鼐,你說說看,我有什麼變化?」

付鼐道:「三爺比以前的三爺變了很多,是變好了。我們沒有見過老國公,但聽父祖輩們說,老國公是真正神仙一般的高人。老國公在時,馬圈裡的馬要比現在多的多,這裡養不下的,就養在城外莊子裡。而且那個時候,我們這些人也不是府裡最卑賤的……」

賈環聞言,若有所悟的看著付鼐,道:「你剛才不是說我們賈府裡的主子都很仁慈嗎?」

付鼐苦笑道:「是仁慈,可也不重視。老國公在時,府上最多時有戰馬三百匹,駑馬八十匹。那個時候,我們全族青壯老幼都有活幹,或在府裡養馬,或在莊子上牧馬。老國公也時常來看我們先祖,和我們先祖一起給馬擦毛、扣蹄,還和他們一起喝酒高歌。可現在……我們家人已經沒有馬可放了,只能去種地。三爺,我們女真人和蒙古人要是會種地,當年也不至於……」

賈環聞言撓了撓頭,道:「這些你和我說沒用啊,你應該講給大老爺聽。」

付鼐和帖木兒等人再對視了眼,搖頭苦笑不語。

賈環也自嘲的笑了笑,他那位大爺,想來更樂意抱著小老婆喝花酒,他連官都不大願意做,還指望他養馬?

賈環忽然明白了,他估摸著付鼐等人是不是想看看他是否被榮國公附身……

賈環徹底無語了,這些人太迷信了吧?

別說他不是榮國公附身,就算他說是,也要別人認可才行。

賈環估計他昨天要是敢說他變成了榮國公,現在他應該已經被架到火堆上燒成灰灰了。

這群人太過異想天開了。

賈環無奈道:「行了,看也看過了,散了吧。你們過的苦,有機會我幫你們跟大老爺提提,跟鏈二爺說說也成。至於我,你們還是別指望了,跟我說半點用都沒有。」

付鼐苦笑道:「要是說有用,哪裡還勞煩三爺您去說。早前我父親就央求過老爺去跟大老爺提過,可是……三爺,不怕你笑話,我們這些人在大老爺和老爺的眼裡,早就沒用處了,和廢物差不多。他們能念舊養著我們,已經是開恩了。」

「三爺,你怎麼看我們?是不是也覺得我們是廢物?」

一直沉默著的帖木兒忽然開口道,一雙細目死死的盯著賈環。

賈環無語的撫額道:「我當然不這麼看,可就算我認為你們個個都是好漢,那有什麼用?家裡的事我一點話都插不上啊。」

帖木兒道:「三爺,如果有朝一日你說話頂用了,你還願意用我們嗎?」

賈環愈發覺得荒謬了,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拜託你啊,我今年才七歲,難道你想把自己的命運寄託在一個七歲的人身上?你對自己太不負責任了吧?」

帖木兒搖頭道:「帖木兒不是把命運寄託在你身上,帖木兒是把命運寄託在榮國公身上。榮國公是我們家世世代代最敬重的英雄,沒有他的話我們家早就滅絕了。既然他會庇佑你,那麼你就是他最信賴的子孫,也就是我們家族最信賴的人。」

賈環愣愣的看了看帖木兒,又看了看點頭贊同的付鼐,道:「要說離奇,我比不上我二哥寶玉吧?他銜玉而誕,比我這個還祥瑞。」

付鼐和帖木兒聞言,均搖頭,付鼐道:「以前我們也這樣想,可我們接觸過二爺後,發現他和大老爺、老爺一樣,根本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

賈環想了想,估計賈赦賈政等人的確不會將這些牧馬人放在心上,更別提「清新不俗」的賈寶玉了。

看著眾人熱烈期盼的目光,知道他們在等著答案。

哪怕是明知他們這只是病急亂投醫,賈環還是很享受被人期待當帶頭大哥的感覺,他豪氣大發道:「沒問題,等哪天我說的算了,一定再重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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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初見焦大

對於賈環的許諾,付鼐等人非常高興。

他們似乎根本沒想過,賈環不過一個七歲庶子,未來能在賈府說上話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賈環看著興高采烈的眾人,有些荒誕的感覺。

只當他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需要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

有一個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奔頭。

「對了付鼐,你們都會些什麼?」

賈環忽然開口問道,語氣有些熱烈。

付鼐等人聞言有些莫名其妙,不解道:「三爺的意思是?」

賈環眨了眨眼睛,道:「你們可會統兵作戰?」

付鼐等人聞言嚇了一跳,連連搖頭擺手道:「不會不會,三爺你可別唬我們,我們可不會造反……」

賈環嘴角無語的抽了抽,繼續道:「那你們可會騎射絕技?」

付鼐等人聞言愈發麵無人色了,道:「三爺,我們連弓箭都沒有接觸過,哪裡會什麼騎射?不會不會。」

賈環表情有些不好了,道:「那行圍打獵你們總會吧?」

付鼐苦笑道:「三爺,我們要是生長在草原,以打獵為生,這些自然不成問題。可我們……」

賈環嘆了口氣,失望道:「那你們自己說說,你們會幹嗎?」

「我會騎馬……」

「我會餵馬……」

「我會趕馬……」

「我會煽馬……」

聽聞四人振聾發聵的發言後,賈環默默無言,以四十五度角仰首望天,眼邊無聲的流下了兩道熱淚。

心內卻瘋狂吶喊了聲:

尼瑪!

……

果然人不可貌相,四個傻大黑粗的大漢,居然連隻兔子都沒射殺過……

賈環有些鬱悶道:「付鼐,你剛才說,你們是府上最忠誠的人,是什麼意思?」

付鼐一臉正義道:「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府上需要,我們就一定會好好的為賈家養馬、牧馬、煽馬!!」

賈環無比「感動」的拍了拍付鼐的胳膊,顫聲道:「好,好,你們都他喵的是好樣的。」

付鼐等人聞言大樂,滿面紅光。

賈環實在是在這個充滿刁民的地方待不下去了,面無表情的轉身,對趙國基道:「套馬,走人。」

說罷,頭也不回的邁著小短腿兒就離開了。

身後,一干刁民笑的聲音愈發洪亮。

等莫名其妙的趙國基帶著套馬離開後,付鼐卻把臉上的笑容一收,看向一旁一個一直沒有出聲的漢子,有些緊張道:「納蘭,你怎麼看?他真的是薩滿算出能改變我們命運的人?」

被稱為納蘭的男子雖然看起來也很健壯,但臉上卻有一些文智之氣,他緩緩的點點頭,道:「沒見面時,我還懷疑過這位三爺是否是在說謊。可現在,我完全不懷疑了,他一定是被老國公庇佑看重的。」

付鼐聞言眉頭一皺,不解道:「我怎麼沒看出來,雖然確實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不過也沒什麼神異的地方吧?」

帖木兒在一旁甕聲道:「只要不一樣就好,我真是受夠了窩在這裡被人當豬狗一樣施捨的生活。哪怕是戰死也比……」

「帖木兒!」

帖木兒的話沒說完,就被納蘭厲聲喝斷。

帖木兒恨恨的「嘿」了聲,看向納蘭道:「納蘭森若,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肯定他就是被老國公庇佑的人?」

納蘭,納蘭森若淡淡的瞥了眼帖木兒,道:「你見過一個普通的七歲孩子,會問我們對國破族滅的看法?你見過一個正常的七歲孩子,會問我們會不會統兵作戰,會不會騎射絕技?」

最後一直沒出聲的漢子忽然開口嘿嘿笑道:「長生天的臣民,天狼神的子孫,生長在馬背上的民族,又怎麼可能不會統兵,又怎麼可能不會騎射?」

「夠了巴音,這些話最好少說。」

……

「刁民,真真是刁民啊!」

賈環一路上不停的抱怨道。

原本他還真以為自己的王八之氣側漏,豬腳光環加持,諸多英雄好漢納頭便拜,紛紛來投。

誰成想,居然是這麼個套路。

沒有深不可測的武藝,不會打仗,不會射箭,只會養馬和煽馬!

誓死忠誠於賈府,就是忠誠的為賈府牧馬、煽馬……

難怪紅樓裡沒有他們的身影,想來他們不知道去哪裡煽馬去了。

難怪就連精明的王熙鳳都感嘆府裡僕役奸猾,果真是防不勝防啊……

賈環懶得再想那些爛人,環視了圈馬車內的陳設,不由撇嘴。

前世電視裡看人家「康熙爺」的馬車,裡面又是茶几果盤,又是暖爐書櫥,金箔鑲嵌,多豪華。

再看看他的車,就一個長條破凳,車底鋪了層破舊布匹,然後就啥也沒了。

別說精美的果盤點心,就連個茶壺都沒有……

當然了,人家的那叫龍攆,他這個,叫破車。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個破車總比11路強不是?

賈環極擅長「阿Q精神」,知足常樂。

趙國基坐在車簷上,「吁吁」的吆著架馬,也沒走多久,便停了下來。

「三爺,寧國府到了。」

趙國基憨厚的聲音傳進車廂內,賈環站了起來,卻沒站住。

那長條破凳太矮,賈環坐在上面跟蹲著差不多了,時間稍微一久,腿就壓麻了。

聽到車廂裡「撲通」一聲,緊接著又一聲「哎喲」的叫喚聲,趙國基嚇了一跳。

連忙打開車門,一把掀開門簾兒,大聲道:「環哥兒,你怎麼了?」

賈環苦笑著一邊揉腿一邊道:「沒事,腿麻了。這個長條凳太低了……」

趙國基探手入內把賈環扶了起來,道:「今天回去我就做一條新的,高一點。再撥拉撥拉腿,活活血……」

賈環感覺腿好多了,就扶著趙國基跳下馬車,看了眼停車的地點,不由一愣。

這裡不是書中描寫的那座氣勢恢弘的寧國府大門啊。

只是在一段牆上開的側門。

賈環道:「舅舅,這裡是……」

趙國基道:「環哥兒不是要來找焦大嗎?這裡就是寧國府馬棚的位置。」

賈環恍然,這才記起,就連林黛玉初入榮寧二府時,都沒資格從正中間的中門進。而且那中門平常也是一直鎖著的……

下車後認真整理了下衣衫,賈環和趙國基推門而入。

入眼處,是一個和榮國府那邊差不多大小的馬圈,木欄杆圍著,內裡是個馬棚,裡面有不少馬匹。

附近則有一處大大的草垛,草垛附近有一處鍘刀,一個身著灰色粗布褂子的老頭兒,正在那裡鍘草料。

賈環用下巴朝老頭兒比劃了下,看向趙國基,意思是就是他?

趙國基領悟,點了點頭。

賈環得到肯定後,仔細的觀察起這個在紅樓裡鼎鼎大名的老僕。

賈環前世看很多小說裡,都有一個「鬚髮如鋼針」的形容。

以前賈環一直都無法想像這種形象是什麼樣的,只以為可能是殺馬特造型的一種。

可此刻,賈環終於明白,原來「鬚髮如鋼針」也可能是天然如此,並非殺馬特造型。

焦大的頭髮和鬍鬚,就是如此。

被紮成髻的部分還好,沒被束起來的頭髮,當真是根根分明,猶如鋼針般倒豎著。

鬍鬚更甚,感覺跟猛張飛似的,一根根鬍鬚如同雜草一般長在臉上。

而且,鬚髮皆白。

不過,雖然焦大的頭髮鬍子都是白的,卻沒有給人老邁的感覺。

因為他的肌肉好發達。

如今已經是入秋了,賈環身上都套了一件坎肩,可焦大卻把袖子挽的老高,褲腿也挽起到膝蓋。

露出一身虯扎肌肉。

關鍵在於,他不僅胳膊腿上有肌肉,連臉上的肉似乎都是肌肉塊。

一塊一塊的,棱角分明。

似乎象徵著這老頭生冷怪僻的性格。

果不其然,老頭兒感到有人到來,頓了一下,側著臉斜視了來人一番後,完全無視賈環笑的燦爛無比的笑臉,繼續旁若無人的鍘起草料。

有個性,我……討厭!

賈環暗自腹誹了一句後,不理會趙國基的猶豫,徑直的走了過去。

那鍘刀看起來大概有大幾十斤重,在焦大手裡卻如同雞毛一般,上下翻飛著。

他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抓著一大捆草料,「唰唰唰」的切割著。

理也不理笑眯眯靠近的賈環。

賈環卻不在意,有本事的人有點脾氣怕什麼?

在這一點上,賈環是比較佩服前世小鬼子那一套的。

不如人的時候,就把對方當祖宗一樣供著,想盡一切辦法偷師。

學到手後,只要有利益衝突,立馬翻臉。

翻臉失敗後,發現沒學乾淨,又立馬投降,繼續當孫子,也繼續供奉祖宗。

前世日本戰敗後,美國大兵駐紮日本,日本不知籌集了多少青春年少的日本美少女供美國大兵嗨皮。

幾乎每個美國兵都能分到一兩個日本妞出火。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後來美國白宮不怎麼拿「慰.安婦」這個話題說事。

因為它本身就中了日本鬼子的美人計,屁股上不乾淨。

……

咳咳,言歸正傳。

雖然日本人夠無恥,但不得不承認,他們數次崛起,都是由於他們願意付出一切,向強者學習的精神造成的。

擇其善者而從之,賈環認為學習一下鬼子的優點也無不可。

所以,他無視焦大的一張又黑又醜的冷臉,笑的無比燦爛的問了聲好:

「焦太爺,您老好著呢?」

賈環身後的趙國基聞聲後連腳都忘記邁了,愣愣的站在那裡看著他外甥,再一次刷新更正了心中對賈環的印象。

嗯,他和姐姐還是比較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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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說動

焦大這廝絕對沒上不過學,不知道「伸手不打笑臉」這個大道理。

賈環心裡憤憤道,表面上卻依舊笑的燦爛無比,完全沒有被無視後的羞惱,繼續聒噪道:「焦太爺,這麼冷的天兒,您老怎麼還這般辛勞?要不,我請你去喝一杯?」

焦大用看神精病的眼神看了眼賈環,繼續高冷不語。

艹艹艹艹艹!

心裡破口大罵了幾句後,賈環暗自感慨,他還是沒鬼子那麼不要臉,快要堅持不住了,臉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強,不過還沒徹底放棄,非常虛偽的客氣道:「焦太爺,要不,我幫你一把?」

誰料,這麼客氣的話,焦大居然當真了,用眼睛瞥了眼不遠處的一捆草料,第一次開口道:「把那捆草料拿來。」

賈環聞言一滯,不過隨即笑的更歡了,只要開口就好。

他小跑了幾步,試圖將那捆半米見方的草料拖著走。

趙國基過來幫忙他還不用,想要好好表現一番。

可誰知,這草料居然那麼重,他費盡力氣都拖不動。

較了半天勁,累的他氣喘吁吁,可最後還是沒拖動。

「沒用!」

一直傻大黑粗的胳膊,一把就把那捆草料提了起來,留下了兩個字評語後,逕自又去鍘草了。

要是能打過他,賈環想把焦大按到鍘刀裡鍘掉。

可形勢比人強,有什麼辦法?

賈環拒絕了趙國基關於離開的提議,他的脾氣也上來了。

他還就不信了,在****生活過見識過的人,還腐.化不了一個餵馬的老頭兒?

別的不說,拿一份聽過的報告給老頭兒念叨一段,保管雷的焦大髮型再殺馬特三分。

可惜,賈環實在記不得當初那份報告了,當初也是害怕毀了腦子……

所以,他只能來比較低級的了。

「焦太爺,你給我說說你當初是怎麼和老祖宗他們九死一生的?晚輩特想聽。」

賈環沒臉沒皮的蹲在鍘刀旁邊,後來覺得不大舒服,乾脆就找了一堆碎草料墊在屁股下面坐下了,然後笑眯眯的問道。

焦大看來意志比較堅定,依舊不動搖,理也不理。

這個倔老頭……

賈環覺得他應該施展大殺器了,他對站在一旁臉色有些難看的趙國基道:「舅舅,你先去看看馬車,一會兒再過來。唔,再去廚房給我要兩個肉包子,有點餓了。」

趙國基老實,聽了吩咐後看了看焦大,然後就走了。

趙國基離去後,賈環賊眉鼠眼的左右探視了番,發現確實再沒人後,才小心翼翼的對明顯又多了幾分戒備之色的焦大道:「焦太爺,你可知道我前兒病了,昏迷不醒?」

焦大聞言冷冷的瞥了眼賈環身體,賈環明白了他的意思:就你這雞仔兒一樣的身子骨,病倒昏迷還不是常事……

賈環發現他愈發不在乎面子了,開始無視焦大的冷漠,繼續道:「我醒來後,除了我娘,其他的人都不認得了,其他的事也都記得了。焦太爺,你老見多識廣,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賈環相信,這個時代再冷漠的人,也不會對神秘的事無動於衷。

果不其然,焦大停止了手中鍘草的活,不過還是斜著眼睛看賈環,冷冷的道:「可是撞邪祟了?」

賈環心裡一樂,暗道上鉤了,面上卻激動道:「焦太爺果然見多識廣,夠英明,有見識,還真是撞了邪祟了。我在夢裡被一黑一白兩個吊死鬼拿鐵鏈給拘了,要帶我走哩!」

焦大聞言面色一變,終於肯正眼看賈環了,一雙渾濁的老眼目光犀利的盯著賈環,道:「那你是怎麼醒來的?」

賈環似乎更激動了,道:「是榮國老祖,是老祖宗現身,將我救下的。」

焦大聞言面色再變,不可思議的瞪著眼睛看向賈環,道:「你說什麼?」

賈環連連點頭,道:「沒錯,那金甲將軍說我是他的子孫,不是老祖宗又是誰?我給老太太說,寶玉哥哥和那金甲將軍長的很像,老太太就立刻確定了,那人就是榮國祖父。」

焦大緩緩點頭,道:「沒錯,榮國公的子孫裡,長的最像他的就是寶玉。」

賈環得意道:「肯定是,不然我為難的時候,他也不會來救我。」

不過隨即語氣就蕭瑟了,道:「唉,我讓老祖宗失望了。老祖宗說,想當初第一代榮寧二公是何等了得,氣吞萬里如虎。行動處,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到了他這一代,勉強也算是沒有墮落祖宗威名。可惜,再往後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我這一輩,堂堂榮國子孫,居然會被邪祟衝撞,魑魅魍魎的東西都能來欺負一二,深失其望……」

賈環語調深沉如朱軍,滿臉的羞愧和自責。

可能是他的情緒感染了焦大,老頭子哪裡還有剛才的冷酷形象,居然一臉的淚花子……

賈環心道,可算是報仇了,還決定再使一把勁,繼續道:「老祖宗救了我後,批評我沒有繼承先祖的勇武,我告訴他,我以後是要進學的,不從武。」

「哼!」

一臉的老淚縱橫,也不擦,焦大卻對賈環的話抱以冷哼。

賈環根本不在意,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焦大,道:「聽我說要進學,老祖宗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後,連連搖頭,說我這個榆木腦袋,根本不是進學的料,還是從武為上,至不濟也能保護家人的安穩周全。」

焦大看來很贊同,深以為然的連連點頭。

賈環繼續道:「我就跟老祖宗訴苦,說榮寧二府如今一個會練武的人都沒了,我就是想從武也沒人教啊!」

「哼!」

老頭兒化身驕傲的大公雞,昂首挺胸,面帶不屑。

賈環還是不理,繼續道:「老祖宗聽說之後,長長嘆息了聲,面帶擔憂,他問我,榮寧二府裡,可還有什麼老人沒?若是有的話,那就去找他。老祖宗說他絕不信,當年的老人也會退化墮落,捨棄了武家的根本。焦太爺,您瞧,這不我就來找您來指點迷津了嗎?我聽趙國基說,焦太爺您如今是兩府中地位最老,資格最硬的老人了。」

焦大剛才已經快風乾的淚水,此刻又佈滿了臉上的溝壑,他哽咽道:「還是太爺懂人,知道還是老人頂用哇!可惜如今……」

「焦太爺,您甭傷心了。只要你把你的家傳絕學傳給我,我想老祖宗一定會欣慰的。您說呢?」

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賈環目光奕奕的看著焦大,滿臉期待。

焦大聞言,卻長長的嘆息了聲,搖頭道:「環哥兒,我哪裡有什麼家傳絕學?你有一句話說對了,如今榮寧二府,已經沒有從武之人了。堂堂勳貴武家,如今卻……唉!」

賈環急了,老頭兒要是不承認,那他這齣戲不白唱了?

賈環道:「焦太爺,這個時候您可千萬別謙虛。您老滿府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您當年的豐功偉績。要是沒有您,哪有新中……不,要是沒有您,哪有現在的賈府?您沒聽說過嗎?人們都說,大海航行靠舵手,賈府跑腿,不,賈府富貴靠太爺,焦太爺!您說說,當年要不是您背著……」

賈環囉里囉嗦了一大堆,雖然還趕不上一些部門報告,但其肉麻程度,也超乎了焦大可以接受的範圍。

黑不溜秋的臉龐居然發紅了……

等賈環說的口乾舌燥不得不停下來,繼續巴巴的看著焦大時,老頭兒居然還是搖了搖頭,道:「環哥兒,不是老頭子我藏私。我一生都在賈府,沒兒沒女,我藏私留給誰?我是真沒什麼家傳絕學。我當初是被老太爺收養的,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在哪兒,我哪來的什麼家傳絕學?」

賈環聞言心裡哇涼哇涼的,卻還是不甘心,道:「可是我聽趙國基說,您當年給老太爺牽馬時,比馬跑的還快,是有名的飛毛腿兒。焦太爺,您就看在我這麼誠懇的份兒上,把你這個本事教給我。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怕苦不怕累,不建功勞建苦勞……」

聽了賈環這些俏皮話,焦大也終於捨得露一抹笑臉了,道:「環哥兒,你是一個好孩子。可你沒吃過苦,不知道習武到底受的是什麼罪。」

這個問題太好應對了,賈環拍胸口拍的差點拍出內傷來,連連表態道:「苦不苦,想想紅……想想秦軍二萬五!焦太爺,您儘管放心好了,爺們兒選的路,跪著也要自己走完。我給你保證,流血流汗絕不流淚!」

「哈哈哈!」

高冷的焦大終於被賈環給逗的開懷大笑了,中氣十足,聲震四野,驚的馬鳴四起。

笑了好一陣後,焦大難得眼神溫和的看著賈環,道:「如今高門勳貴裡願意從武的人越來越少了,他們甚至寧肯接受宗親之爵,也不願為了親貴之爵選擇從武。

為什麼?不僅是因為習武花費驚人,更重要的是,習武所遭的痛苦,也是一般人遠遠無法承受的。

有天賦的人好一些,比如第一代榮寧二公,還有第二代的榮國公。

就連寧國府裡第二代的代化,都是因為根骨不好,所以沒有勇氣從武,將老太爺留下來的親貴之爵,換成了宗親之爵,一等將軍。

你想想,但凡習武容易一點,少一點苦,他又豈會這般選擇?

代化為何英年早逝?就是因為寧國公留下來的親貴爵位,在他手上給生生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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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阻力

賈環明顯被焦大的話給唬住了,小臉兒蒼白,嘴唇顫抖。

不過,相比於身體上的痛苦,他更不願意十數年後,被人在脖子套上鎖鏈,當狗一樣販賣給別人當奴才。

所以,賈環高聲喊道:「我不怕!」

焦大臉上的欣慰之色明顯多了很多,而且一點也不違和。

好像他不是奴僕,而是真的長輩一樣。

他這種心態,賈環還是理解的。

哪怕是普通的士兵,熬資歷熬到了傳說中的六級士官,那也是可以見官不拜,看到將軍不用敬禮的。

一個普通的技工,熬到了八級,面見國家領導人都不用彎腰……

焦大就有這麼點意思。

他是跟著第一代寧國公出過兵,放過馬的。

榮寧二府裡,還真就沒有比他資格更老的人了。

想想紅樓裡,他對賈蓉王熙鳳等人破口大罵,結果呢,到了後來依舊出場了。

換個人試試?王熙鳳不把他擺弄出十八種姿勢才怪。

可焦大卻能安然無恙。

焦大用他鐵鑄一般的手拍了拍賈環的頭,道:「你不怕也沒用,老頭子我是真不會什麼絕學。否則的話,當初我也跟老太爺一起戰死沙場了……」

焦大語氣蒼涼,目光似乎穿越了層層疊疊的時空,回到了那充滿無數廝殺的疆場。

賈環想了想,眼睛一亮,抓住了焦大話裡的漏洞,道:「焦太爺,我沒那麼貪心,也不是非絕學不練。我就想跟您學學怎麼才能跑的那般快!是身法,還是……」

焦大聞言一怔,道:「你要學跑步?你學跑步做甚?又沒用。」

賈環一聽有戲,高興道:「怎麼會沒用呢?焦太爺,您想啊,練習跑步不光能強身健體,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能跑路!到時候高喊一聲『風緊,扯呼』,然後『嗖』的一下就消失在敵人的面前,他們只能在後面吃灰聞屁,哈哈哈……」

賈環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直到被焦大怪異的目光給看清醒。

焦大氣笑道:「你就這點志向?」

賈環正色道:「焦太爺,這可不只是一點志向,這是大志向。人要不活著,其他的想再多都白搭。」

焦大說不出什麼大道理,可還是覺得怪異,搖搖頭不語。

賈環急了,道:「焦太爺,您老倒是給個准信兒啊,我到底能不能跟您學跑的快而且長久的武功?」

焦大嘆息了聲,道:「我這點本事,還是當年老太爺根據我的根骨,專門找的一個法子,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學會……」

賈環一聽有門兒,大喜道:「絕對能,不是我跟您老吹,就憑我這……咳咳!」

胸口拍的有點重,氣不順,嗆住了。

焦大可能以前沒見過這麼逗.比的人,忍不住又笑了笑,雖然笑的有些醜……

焦大道:「老太爺曾說,我的腳板雖然扁平,但從足三里往下的經脈全部都是自然貫通的,這種根骨很罕見,所以才能跑的比馬快,還能跑那麼久。」

賈環聞言,猶如一盆冰水從頭而降,滿滿的熱情頓時化成灰灰,絕望道:「扁平足還能跑那麼快?難道你就是靠經脈貫通才跑的那麼快的?」

人就是這般勢力,一聽要沒戲了,也不要太爺了,也不尊稱「您」了。

好在焦大粗人一個,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反正平日裡從來沒人真的叫他太爺,尊稱「您」。

他搖頭道:「倒也不是天生的,還是因為老太爺發現我經脈貫通後,花費了不少精力,給我找了一套法子讓我練,最後才練的比馬跑的還快。」

賈環聞言眼睛又是一亮,笑容可掬道:「喲,焦太爺,您老可千萬甭藏私,要把這法子教我一教啊!」

焦大沒理會稱呼的變化,他上下打量了番賈環,搖頭道:「你現在的身體太差了,不養好練不成。而且就是養好了後,我也不敢保證你就能練成。畢竟,你足三里以下的經脈未必和我一樣。可惜,我也不大會看這些……」

賈環完全是死馬當做活馬醫,能賺一點算一點,就算學不到焦大那樣能跑,只要能有點提高就行。

先慢慢來,把身體養好是關鍵。

賈環又拍了拍胸口道:「沒事,焦太爺,我一定好好練。還是那句話,不建功勞建苦勞。只希望焦太爺您能教我……」

焦大道:「沒有問題,這樣,我先給你說說,怎樣把身體盡快養好。當年我被寧國老太爺收養時,也就是你這麼大的年紀。當初我比你現在的情況還差,是老太爺幫我養好了身體。沒想到,如今這套法子又有了用武之地。」

……

「祭祖?」

賈珍一臉莫名的看著賈赦和賈政二人,不解道:「大叔父,二叔父,這個時節可沒到祭祖的日子啊。」

賈赦聞言哼了聲,看了眼賈政,沒有說話。

賈政只覺面上一熱,卻沒法子,都是他那兒子惹出來的事,於是便將事情的原委給賈珍說了遍,只聽的賈珍眼睛都瞪圓了。

「三弟還有這般造化?倒也是奇了。不過,也幸虧有祖宗保佑。」

賈珍頗為唏噓的讚歎道,話鋒一轉,繼續道:「如此說來,讓三弟給祖宗上柱香,感謝一番也不是不可。不過要我說,這樣以來反倒不美……」

賈政聞言眉頭微皺,道:「這怎麼說?」

賈珍低聲道:「二叔父,想來老祖宗的意思是想念榮國老祖了,想見見他老人家的神像真影。可您想想,如果是祭祖,老祖宗和太太她們卻萬萬進不得祠堂的……」

自古,陰人便不能進入祠堂祭祖,唯恐陰氣沖了神主。

賈赦和賈政聞言恍然。

不過,賈母交待的事若是辦不好的話,他們會很頭疼。

賈政猶疑道:「那珍大侄子的意思是……」

賈珍道:「就不要大張旗鼓的祭祖了,讓老祖宗和太太領著三弟,進祠堂給祖宗上柱香就行。侄兒提前安排人把榮國老祖的神位和遺真影像請出來就是。真要是大肆操辦,老祖宗反而不好進去。」

賈政聞言大喜,連連稱讚,賈赦也樂得附和兩句。

賈珍被表揚後,也是喜笑顏開。

「還有一個事情,就是……榮國公囑咐環兒習武。」

賈政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說出了口。

此言一出,房間內一靜。

不僅賈赦,就連賈珍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堂堂親貴之爵被他們弄成了宗親之爵,這「習武」二字,在榮寧二府裡和禁忌差不多。

這是一個難言的傷疤。

尤其是賈赦,他不比賈珍,賈珍從他祖父起就是宗親之爵了。

可榮國府的爵位,在賈赦之父時,還是親貴之爵,顯赫的榮國公。

到了他手裡,考封不過,只能轉成宗親之爵,一等將軍。

一等將軍要比榮國公不知差多少……

「二叔父,三弟的身體,適合嗎?」

賈珍如今是族長,肯定不能明著反對,只能旁敲側擊。

賈政還沒說話,賈赦就冷哼了聲,道:「就他那身子骨,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就不錯了。從武,就他?」

賈政臉色有些難看,不過他是弟弟,不好和賈赦明著爭論什麼,只能搖搖頭,道:「目前還不知。不過我想,就算合適,以他那性子,也吃不了練武的苦。」

這話說出,賈赦的臉色又陰沉三分。

當年他不就是因為難以忍受習武時非人的痛楚才放棄的嗎?

賈政這話說賈環和說他沒什麼兩樣……

賈政對兩人的明暗交鋒視若無睹,笑道:「二叔父說的是啊,沒有過人的天資,正常人真受不了那個罪,不比關雲長刮骨療傷輕鬆。當初我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試一試,不然怎樣都不甘心。可連三天都沒堅持下來,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我當時就想,哪怕我不接這個爵,也不練了。再練下去,真的要命啊!想必這一點,大叔父深有體會。」

所以說,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廢物。

賈珍在紅樓裡,就是一個荒.淫無誕的混賬,扒灰兒媳,搞小姨子,百無一處。

可這種見慣了場面的人,說起話來簡直滴水不漏,把該照顧到的都照顧到了。

既不得罪賈政,又安撫了賈赦,還把他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讓他的話不至於引起兩位長輩的反感。

八面玲瓏。

賈赦很贊同賈珍的言論,點點頭道:「就是這個話,但凡輕快一點,誰樂意丟了祖宗留下來的親貴爵位?難道我們就不知道國公爵比將軍爵高?我們就不想當個公侯之爵,哪怕來個伯也比將軍位強不是?可這也得看命,沒那個命就不要強求。」

賈政嘆息了聲,道:「我何嘗不知如此方是正理?可這是父親大人的囑咐。環兒我是知道的,就他那腦子,是編不出那些話來的,他姨娘也沒這本事。」

賈珍不說話了,事涉上一代榮國公,沒他說話的份兒,若是開口,他只能贊同。

可他卻萬萬不願,這可不只是簡單的練武不練武的問題,還在於日後爵位的承襲。

若是賈環真的練武有成,那日後族中定然會有族老出面,建議讓賈環去考封。

若是考封通過了,那就可以讓賈府的宗親之爵,再次變成親貴之爵。

這個誘.惑,是賈氏宗族萬萬抵抗不了的。

然而,無論是賈珍還是賈赦,卻都不願意這一幕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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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現行

「珍哥兒,你府上有一個叫焦大的,你可知道?」

賈赦眯縫著眼,慢悠悠的道。

賈珍聞言一怔,看著賈赦的臉色,道:「是有這麼一號人,大叔父,你知道他?」

賈赦「哼」了聲,不屑道:「我知道他做什麼?是鳳哥兒,她給老太太說,這邊有個叫焦大的,是當年跟著寧國公出過兵放過馬的老人,能教導環哥兒習武。」

賈珍又是一愣,道:「焦大當年跟著老國公不過是牽馬墜蹬的,他會什麼……」

「咳咳!」

賈赦可能嗓子不大舒服,一陣咳嗽。

賈珍隨即醒悟,連忙改口道:「不過焦大也不是一般人,大叔父你想啊,寧榮兩府,如今就屬這個焦大最年長,他都快活成人瑞了。而且如今依舊身強體健,比侄兒我這個身子骨還強硬。」

賈政本來對這兩個沒節操的氣憤之極,不過聽到這裡,面色卻緩和了不少,緩緩道:「是這樣麼?」

賈珍連連點頭,道:「錯不了,侄兒豈有欺騙兩位叔父的道理?二叔父你想啊,這焦大當年可是和寧國公先祖一起出過兵的,到如今蓉哥兒這一代,已經足足活了第五代了。」

賈政聞言倒吸了口冷氣,連賈赦都吃了一驚,狐疑的看著賈珍,道:「這麼說,這個焦大還真有些名堂?」

賈珍聞言苦笑,他能說什麼,肯定回答得罪一個,否定回答又得罪一個,只能模糊道:「這個侄兒就不大清楚了,不過奇怪的是,這焦大也沒費多少銀錢,也沒吃什麼人參雪蓮,他怎麼就……」

賈赦聞言頓時放心了。

賈政心裡卻沒什麼譜,便建議道:「要不,我們去看看這位人瑞?」

賈珍笑道:「二叔父要見他一個奴才,使人喊來便是,他算哪個牌位上的,讓兩位叔父親自屈尊去見?」

賈政擺手道:「他畢竟是跟著寧國老太爺出過兵馬的人,又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不可輕辱。」

賈赦心裡也對這位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的人感興趣,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長生秘訣,便道:「去看看也好,環哥兒有這個心,我們做長輩的得看看這個夫子到底如何。」

……

「焦太爺,這樣就行了?」

賈環懷疑道。

焦大哼了聲,不悅道:「這是寧國老太爺傳下來的方子,你敢不信?」

賈環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是不信,就是覺得太神奇了。只要小雞燉蘑菇就能成功……」

前世他小雞燉蘑菇吃的還少?也沒見怎麼著啊!

焦大否定道:「神奇什麼?又不是說進了飯後就練成了。」

賈環莫名道:「那您老的意思是……」

焦大道:「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就是要你好好吃飯。當年我剛跟著老太爺時,他就是吩咐人給我做這小雞燉蘑菇來補身體的。補了三個月,嘿,真香啊,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味道。」

賈環明白過來,臉都氣的快綠了,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總不能說:娘希匹,我褲子都脫半截了,你老就給我上份點菜單……

「不要急,習武最考驗的就是毅力和耐性,枯燥的很,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焦大畢竟活成了人瑞,一眼就看透賈環心裡的失望。

賈環也不掩飾了,直截了當道:「太爺,您就沒什麼秘籍心法之類的傳給我?您看您這沒兒沒女的,現在就我這一個徒弟,將來也是我給你養老送終,抬棺材板兒,您還藏個什麼勁兒啊?」

「哈哈哈!」

焦大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驚的馬圈裡的馬一陣嘶鳴,焦大看著賈環道:「你小子,還真有榮國公當年的風采。寧國老太爺是沉穩穩重,榮國公卻更有靈性。所以,後來榮國公立下的功績,其實是超過寧國老太爺的。」

賈環沒有上當,道:「焦太爺,咱能不來虛的嗎?您這到底有沒有秘籍啊?寧國老太爺給你尋摸的那個身法秘籍呢?給我瞧瞧唄!」

焦大搖頭道:「沒有什麼秘籍,心法是什麼老頭子我聽都沒聽過。倒是有一套訓練的法子,不過我連字都不識,寫不出來給你瞧。只能等你身體養好後,一點點的教給你。」

賈環聞言徹底死心了,道:「好吧,今後的午餐就是小雞燉蘑菇了,也不知道在府裡我的政治待遇能不能享受到這個級別……」

焦大道:「不廢什麼,就算自己花銀子去買,也用不了幾兩。」

賈環正色道:「太爺,您是知道我的,唉,別提了,一提滿眼都是淚啊。別說小雞燉蘑菇了,廚房裡米飯都管不飽……

要不然,你看我這身子骨能到這地步?

是真苦啊!我是真正的苦孩子,窮人出身。現在您老也算是我師父了,要是哪天我有個不濟,您老可不許摳門,捨不得給銀子。現在就咱爺倆,您給我說說,您活了這麼些年,到底攢下了多少家底兒?我也好有個數……」

焦大聞言,嘴唇都開始哆嗦起來了。

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鐵拳是鬆開了又握緊,握緊了又鬆開。

不過隨即,眼神卻古怪了起來。

「太爺,您說說,人攢那麼些銀子做什麼?像我,一向都是視錢財若糞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腌臢物,藏著有什麼用?不如拿出來咱們爺倆高樂高樂……不,拿出來做實事,辦大事!唉,不是我不孝,惦記著您老的養老銀子,實在是……說出來都是淚,命苦啊!我一個姨娘生的,連飯都……」

「餓著你了嗎?」

就在賈環喋喋不休的訴苦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

賈環一個激靈,再看焦大奇怪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麼。

我艹!

賈環緩緩轉過身,就見賈赦、賈政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三人一起用一種怪異的目光,齊齊的盯著他。

賈政不僅目光怪異,而且還臉色鐵青,盯著賈環再次喝道:「問你話,餓著你了嗎?」

賈環聞言,小臉兒登時綻放出極其燦爛的笑容,連連搖頭笑道:「父親大人哪裡的話,兒子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兒子生在賈府中,長在父親的庇佑下,那日子過的叫一個滋潤!」

「噗嗤!」

跟在賈赦和賈政身邊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噴笑了出來,然後對賈赦和賈政連連道歉,又道:「二叔父,沒想到三弟是這般風趣的一個人,天生富貴手段,日後必成大器,必成大器。」

賈赦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兩聲,道:「是啊,果然是天生的富貴手段。不過回去我倒要問問鳳哥兒,府上的廚子是不是真的如此放肆,連我侄兒都敢餓著……」

賈政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變成黑色了,怒視著賈環,厲聲道:「你這個孽障!跪下!!」

賈環見這群人不講規矩,居然伸手打笑臉,便轉換思路,小白菜上身,淒淒慘慘的跪下,淚眼巴巴的看著賈政。

賈政雖然看的心疼,可面子卻不能丟,而且他覺得,如果不把賈環身上這股歪風邪氣給剎住,日後恐怕出的亂子就更大了。

賈政繼續呵斥道:「你個孽障,說,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賈環一邊流淚,一邊哽咽道:「回父親大人的話,我聽說,聽說……」

「聽說什麼?」

賈政一張臉都有些猙獰了,而一旁的賈赦和賈珍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在聊天,這讓賈政愈發氣憤。

賈環好笑被嚇壞了,瘦弱的身體抖了下,然後哭泣道:「孩兒聽說,習武是一件很費銀錢的事。姨娘也教育孩兒,說父親大人很不易,很辛苦,不能再給父親大人添惱了。嗚嗚,所以,所以孩兒就想自己解決,不讓父親大人作難……」

賈環一個六七歲的小兒,一邊哭一邊說,偏偏說的話很觸動賈政。

賈政臉上的黑色褪去,眼睛裡也蒙上了一層薄霧,放在身體兩側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了。

心裡感動道:真是……真是一個好孩子!

賈赦在一旁和賈珍面面相覷後,奇怪道:「既然你這般有孝心,為何不乾脆不練了?去好好進學不是更好?日後也能有個官做。」

賈珍附和著點頭。

賈環卻緩緩的搖頭,很堅定,面帶神聖之色,道:「回大老爺的話,小侄萬萬不敢有此念頭。因為,小侄要從武,是遵從祖宗的吩咐。若非蒙祖父大人出手相救,小侄此刻說不定已經身赴黃粱。所以,祖父大人的話,小侄一定要做到。大老爺,您說小侄應該不應該?」

賈赦聞言一滯,然後乾笑道:「應該,應該。」

賈珍也是嘴角抽了抽,對賈政道:「二叔父,老三是個好孩子,只是還小,這個手段有點……不過不要緊,心是好的。咱們這樣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禮,本朝禮教首善孝道。三弟雖然年幼,但卻頗有孝道。二叔父還是不要多多責備他了,讓他起來回話吧。這天兒可不暖了,地上涼。」

賈政正愁沒有台階下,聽到賈珍的話後,點點頭,然後對賈環喝道:「孽障,府上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沒聽見你珍大哥的話嗎?還不滾起來,讓哪個去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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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好本事

賈環喏喏稱是,站起身來,不過起身前,卻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下三人腳上的鞋子。

沒道理啊,這麼三個大老爺們兒,走路怎麼可能沒聲呢?

不止他們,這個時代的人走路好像都沒聲,這才沒兩天,連續幾次被抓現行了?

果不其然,賈環發現了一個秘密。

這些人,包括他,鞋子不是硬膠底子,而是棉布疊起的軟底子。

再加上這些人大多接受過「禮儀培訓」,走路不會「粗魯」的蹬蹬踩腳。

所以,他們走路幾乎都不帶聲。

賈環鬱悶,以後說話前一定找一個後背死角的地方,然後才能開口說話,不然太嚇人了。

好在剛才這一出算是遮掩過去了。

不,還沒有……

焦大看他的眼神就一直不大對勁,壞菜了,別毀了大事。

賈環討好的對焦大抱以燦爛的笑容,沒得到回應……

賈環心涼,偏偏此刻又容不得他繼續扯淡……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來焦老頭兒活了這麼久,不會較真……

賈環目光轉向賈政口中的「珍大哥」,原來這個人模狗樣的王八羔子就是賈珍。

雖然賈珍和他是一個輩分,可看起來也有近四十歲的樣子,倒是和賈政的歲數差不多,小也小不了幾歲。

賈環還發現,這些勳貴子弟,賣相都還不錯。

若不是賈環心知此人究竟是個什麼德行,說不定還會讚賞賈珍是一個倜儻不羈的豪門帥叔。

可此刻,心裡卻愈發膩歪。

什麼叫做金玉其表,敗絮其中?

不外如是!

心中雖然這般唸著,不過面上的神色卻極為恭敬,不如此的話,吃苦頭的就是他自己,這種傻事賈環才不干。

賈環笑眯眯的給賈珍打招呼道:「你是珍大哥?」

賈珍已經知道賈環不認人的事了,也笑呵呵道:「老三,可大安了?」

賈環笑著應道:「已經好了,多謝珍大哥關心。」

賈珍道:「老三,叫我大哥哥就好,寶玉他們就是這般。我們這一輩,就我最年長。」

賈環差點把隔夜飯給吐出來,臉上的笑容都頓了頓,不過有仇現在也只能記在心裡,道:「大哥哥看著就很慈祥……」

……

「老人家,今年高壽?」

賈政為人還是很不錯的,迂腐一點,但對老人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尤其這個老人還有功於賈族,還有可能成為他兒子的老師。

焦大顯然不懂得什麼叫做受寵若驚,不冷不熱道:「八十四了。」

「嘩!」

連賈赦都震動了,上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番焦大,道:「可有什麼秘法?」

賈家嫡脈的男人,真沒幾個高壽的,不提戰死的兩代榮國公,再往上數,活過六十的都不多。

而賈赦今年已經五十多,鬍子都花白了。

雖然還在娶小妾,可在榻上的感覺,已經有些有心無力了。

由不得他不急……

焦大今年都八十四了,可看他的身子骨,比賈赦這個五十四的都要強的多。

他兩人指不定誰先死呢。

焦大聞言,依舊不冷不熱道:「也沒什麼秘法,無非就是少找點女人……」

「你胡嗪些什麼?」

見賈赦的老臉登時掛不住陰沉了下來,賈珍厲聲呵斥道。

倒是賈政擺了擺手,道:「不要這樣跟老人家說話。」

賈環倒是覺得,賈珍這麼大反應,不只是因為賈赦的老臉掛不住,賈珍自己的那張臉多半也掛不住。

他現在雖說還沒喪心病狂到扒灰的地步,可寧國府裡估計也只有門口那兩尊石獅子是干淨的……

焦大的話,也算是當面打臉了。

賈政繼續和藹的道:「老人家,你當年是跟寧國公一起出生入死的,武功一定了不得。」

焦大絲毫不給面子,搖搖頭道:「不會。」

賈政一個清高書生,能夠屈尊下降說這麼多,已經實在難為他了。

此刻焦大不但不感恩戴德,還這麼拿捏,就讓他十分生氣了。

面上的笑容斂去,眼神淡淡的看著焦大。

倒是一旁的賈赦又樂了,開口道:「那環哥兒要跟你學什麼本事?」

焦大道:「逃命的本事。」

「噗!」

可能是被口水給嗆住了,賈珍噴了下,然後面色古怪的看著洋洋自得的賈環,嘴巴張合了幾下,不知該說什麼好。

毫無疑問,賈政氣的滿臉通紅,賈赦卻哈哈大笑,拍了拍賈環的腦袋,鼓勵道:「這是好本事,好本事,環哥兒好好學,用心學。哈哈哈!」

說罷,背著手,大笑著一搖三晃的走了。

賈珍見狀,連忙跟上,送他離開。

兩人走後,賈政面色難看,長嘆了口氣,撫摸著賈環的腦袋,道:「環兒,你就學這個?」

賈環點點頭,道:「先和焦太爺學習,鍛鍊好身體,以後有機會再學別的。父親,孩兒總不能痴心妄想一步登天。」

賈政再次動容,注視著賈環,緩緩點頭,道:「你是好孩子,你是好孩子。那你就跟老人家好好學吧,不要怕吃苦。為父會給府上打招呼,從我的常例銀子裡拿出一些,專門給你養身體用。就像你說的,先把身體鍛鍊好,其他的以後再說。」

賈環聞言,凝視著賈政,沒有再打虛腔,誠懇的說了聲:「謝謝父親。」

賈政欣慰的點點頭,道:「知道上進,總是好的。不過,不許你再亂來了,拜夫子是要敬獻束修的,你不敬不說,還,還……」

賈政一個讀書人,對兒子剛才的行為實在難以啟齒。

賈環嘿嘿笑道:「我是和焦太爺開個玩笑,哪裡真要他老人家的銀子。」

賈政聞言,又回想了下剛才初見時的場景,也有些忍俊不禁,「哼」了聲,道:「我看你不像開玩笑,也不知是跟誰學的……好了,你就在這裡和老人家好好學吧,我回去給你姨娘說一聲,讓她給你準備一份束修,明天自己帶來給夫子。」

雖然口中說的是夫子,可賈政著實不喜歡焦大這個不知禮儀為何物的老倔頭,只是衝他淡淡的點了點頭,也背著手離開了。

……

「太爺,您得聽我解釋,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全部都是真的,半點玩笑都沒有。唉,苦啊……」

賈政的身影剛一離去,賈環臉色又變回最開始的那副苦菜花的樣子,滿臉辛酸道。

焦大覷著眼看他,嘴裡「呵」了一陣,然後沖一旁用力的「呸」了一口痰……

賈環權當沒看到這麼不文明的行為,年紀大了,理解。只是見焦大完全不動心,就難以理解的搖頭嘆息人心不古,沒有善心。

發現依舊沒用後,賈環不再糾結,爽利的轉移話題談正事:「焦太爺,您說說,到底還有些什麼法子?我就不信當年寧國老太爺就只是讓你吃小雞燉蘑菇。」

焦大瞅了賈環一眼,可能不明白這孫子臉皮怎麼這麼厚,真當前面在唱戲?

不過看賈環臉上絲毫沒有當回事的意思,他也只能暗自苦笑了下,感嘆道:「你和榮國公真的太像了……唉,不提也罷。是不能只吃小雞燉蘑菇,你且記清楚,這般、這般……」

……

「什麼意思?」

王夫人將手裡的茶盅放在幾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她面色淡然的看向賈政。

賈政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輕輕的喝了口茶後,道:「每月從我常例銀子裡拿出十兩給趙姨娘,讓她照顧好環哥兒的膳食。」

王夫人皺眉道:「環哥兒的膳食不好嗎?」

賈政搖頭道:「不是不好,是不夠。他如今從武……」

「從武?」

王夫人面色一變,聲音有些清冷,道:「老爺,不是我這個當主母的不賢惠。從武這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這是一件大事。而且,真要練起武來,別說老爺的那十兩,就算把我那二十兩也全部添進去都不夠。」

賈政有些不悅道:「那是日後的事了,現在他還用不了幾個銀錢。環哥兒如今跟著東府裡的焦大學,那焦大隻會跑步。」

「這更是笑話了,堂堂公侯子弟,學習跑步像什麼事?」

王夫人冷笑道。

賈政嘆息了聲,道:「你當我不想給他找名師嗎?可我還沒開口,大哥和珍哥兒都不樂意了。他們的想法你也能猜到……只能委屈環兒,先跟著焦大把身體練好。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吧。練武沒那麼簡單,環兒也未必能受的住那些罪。看看你大哥那邊,不也一樣吃不了練武的苦,沒有習武。還不是我們託了門路,幫他進的武官。」

王夫人嘴角的冷笑愈盛,道:「老爺的意思是,日後環哥兒也進武官?」

賈政面色淡淡的看著王夫人,道:「我這一房的家俬,日後定然是寶玉和蘭哥兒拿大頭,環兒分不到什麼的。如今他自有造化,蒙祖宗指點,又知道上進,我們做老爺太太的,難道還能攔著不成?」

王夫人面色很不好看,但卻又不能在賈政面前再說什麼,畢竟賈政的意思很明白,日後分產賈環是沒什麼份的。

她只好嘆了口氣,道:「罷了,他要能學就讓他去學好了,只是老爺給環兒多撥了十兩銀子,那寶玉那裡……」

賈政聞言好笑道:「那個孽障還缺銀子使?」

王夫人不悅道:「不是缺不缺,只是環兒有的,寶玉斷沒有缺一份的道理。如今我就這麼一個命根子,看不得他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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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驚動!

「哈!」

「嘿!」

「吼!」

「哇!」

……

清晨,秋露正濃,旭日尚未完全升起,剛剛露出個頭。

榮寧二府中間的甬道里,一個小小的人兒,紮著馬,口中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叫聲。

叫聲瀰漫在整個榮國府的上空,尤其是東邊兒……

其實單他一個人的聲音,還造不成這種恐怖效果,關鍵是那條狹長的甬道,如同擴音器一般,將他的聲音放大了很多倍,還帶混響!

和小吉祥跳完《健康舞》後,賈環就讓小吉祥回屋補覺了,因為他要修煉蓋世神功,不能讓人偷看。

小吉祥不屑的蹦蹦跳跳離開後,賈環就開始了他非一般的修行之路。

只是,貌似動靜有些太大。

這裡先解說一下榮國府的地理,首先,賈環和趙姨娘居住的小院叫做東小院,位於賈府的最東邊。

從東小院往西,緊挨著的就是王夫人房,王夫人房的北側,緊靠著的一套小院,是李紈和賈蘭的房。

王夫人房再往西,就是榮國府的正間大正房了,不過這裡不住人,有貴客來時在這裡召見貴客。

正房的北側,隔著一條小道,小道的後面就是王熙鳳和賈璉的院子。

而正房再往西,就是賈母的院落了。而賈赦一房,則在榮國府東南角那一大片地方,有數座院落,自成一統。

解說榮國府地理的目的是什麼呢,就是想描述一下,賈環的晨練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賈母那裡離的太遠,自然波及不到,頂多院子裡的丫鬟們隱約聽到點動靜。

但是王熙鳳房、李紈房以及王夫人房和趙姨娘房,那動靜就大發了。

王熙鳳和賈璉,本來清早醒來還準備來一出晨練,結果賈璉剛剛入巷,王熙鳳還沒來得及爽,就聽見突然一聲鬼叫聲浩浩蕩蕩傳來,唬的賈璉當時就成了萎哥,尿了……

而李紈這邊,年紀輕輕寡婦失業的,早晨醒來,衿寒簾重,心裡淒涼,只能暢想一番先夫在世時畫眉之美,那賈珠正在給她畫眉,兩人相視無言,卻更加溫馨動人。

正情意綿綿間,忽然一鬼怒叫一嗓子,眉筆畫歪,美夢驚醒……

再有王夫人,如今年已四旬出頭,俗話說的好,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昨夜賈政難得沒有歇息在年輕貌美的趙姨娘那兒,睡在了正房。

夜裡勉強纏綿一出,原本想男子清晨陽氣重些,能再沾得一些雨露。

誰曾想,沒等她舒坦一二,賈政也被這突然的一嗓子給吼……尿了。

最後還有一個趙姨娘,此人倒還好些。她正四仰八叉毫無形象的呼呼大睡,昨天聽說每月能多十兩銀子的巨款進項後,激動了半宿沒睡著,所以此刻睡的正香甜。不想被這「嗷」的一聲給嚇的從炕上摔了下來,還以為見鬼了!

除了這幾個重量級的人物外,一些丫鬟婆子的屋子裡簡直可以用花容失色和鬼哭狼嚎來形容。

……

但是,賈環同學此刻卻完全不知這些動靜。

他還感動於自己能那麼早起來,並且不懼辛苦的修練中。

焦大告訴他,人每天清晨起來,肚裡都積攢了很多廢氣。

這些廢氣都是對身體有害的,所以,一定要盡力吐納,深呼吸,然後大聲喊出!

賈環是個好學生,忠實的做了。

吐納之後就沒什麼玄乎了,還是跑步,慢跑。

焦大說賈環的身子骨太弱,剛一開始跑的太快是自殺行為。

等到賈環和正常人一般健康時,才能開始正式的訓練。

而且提前警告他,不要再想什麼內功心法之流的。

從來沒有單純的內功就能練就武宗的,所謂的內功,也沒賈環吹的那麼玄乎,一掌打出十八條龍這種本事估計只有玉皇大帝才有。

所謂內功,就是呼吸吐納,不同的內功就是不同的呼吸長短以及頻率,然後可以鍛鍊不同的內腑。

而所謂的練功走火入魔,就是呼吸韻律錯了,把內腑練壞了,也就掛掉了……

但只鍛鍊內腑是沒有用的,還是得苦練外功。

內外兼修方是王道……

外功要練就筋、骨、肉、皮,那遭的痛苦受的罪,嘖嘖,反正焦大這種強人想想都能打寒顫。

賈環不怕,他現在一心想做的,就是趕緊練好身體,不要整天和雞仔兒似的。

身體確實太差了,只是慢跑了幾個來回,加起來也沒兩公里,賈環就氣喘吁吁如同老牛了。

「呼哧!」

「呼哧!」

……

賈環堅定的心有些動搖了,嗓子眼兒裡冒火一樣的疼,肺部簡直成了一個老風箱,兩條小細腿兒不由自主的抖著。

豆子大的汗珠沾濕了頭髮,冒著煙兒。

這還只是慢跑,也才跑了短短一段距離而已。

不過咬咬牙,賈環還是堅定的往下跑了下去。

想想十數年後,他被人當奴才一樣呵斥,要給人牽馬套車,要給人端洗腳盆,這些倒也罷了,全當自己做服務業。

可萬一遇到不良主家,好龍陽,喜斷袖,那可怎麼是好?

穿越一遭,就算不求稱王稱霸,可總不能貞操不保,菊花爆開不是?

念及此,賈環只能咬牙堅持,先從積累本錢做起。

當靠近榮國府一側的小黑門被粗暴的一腳踹開,走進來一行衣衫不整、蓬頭垢面的人群時,看到的,就是累的和死狗一樣,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賈環。

不知為何,氣勢洶洶的王熙鳳、賈璉還有代表王夫人出面的李紈,在看到這一幕時,心裡微寒,洶湧的氣勢也不由的一滯。

一個對自己都能這麼狠的人,對別人會怎樣?

賈環對著眾人扯出了一個牽強的笑臉,不知道他們這麼興師動眾的幹嗎來了,不過隨即他就知道了原因。

趙姨娘才不管別人呢,她捂著摔的發青的額頭,散著頭髮,上前幾步就要拽賈環的耳朵出氣。

可看到賈環累成這個熊樣兒,又心疼的不得了。

下不了手就罵,還是老樣子:「你這蛆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你真是失心瘋了,難怪別人都道你腦子壞掉了,大清早的,太陽都沒出來,你在這裡鬼吼什麼?瞧瞧,老娘的腦子上都摔出包了!」

趙姨娘一開罵,其他人就不好多說什麼了,尤其是賈璉,搖著頭離去。

李紈也嘆息了聲離開了,倒是王熙鳳根本不在乎趙姨娘是賈政的愛妾,皺眉道:「行了,環兄弟小孩子,有話好好教導,說那些做什麼?環兄弟過來。」

賈環聞言,吃力的一步一步的扶著牆走了過去,無辜的眼神看著王熙鳳。

王熙鳳本來還想說幾句責備的話,可看他這麼個可憐樣兒,卻又說不出口了,道:「行了,你趕緊讓你姨娘帶你回去,洗個熱水澡,換一身乾爽的衣服。你仔細了,一會兒給太太請安的時候有話問你。真是……」

屈指敲了敲賈環的腦門算是懲罰,王熙鳳看也沒看趙姨娘一眼,轉身離去。

門後面嘰嘰喳喳的一陣聲音,想來應該還有不少媳婦婆子們。

「娘,這是怎麼了?」

賈環咧著嘴,看著拿眼睛瞪他的趙姨娘。

趙姨娘氣道:「你還問我怎麼了?剛才你喊什麼呢?『哈』、『啊』、『嘿』的,整個府裡都貓狗不寧。我過來的時候,還聽到太太屋外走廊上掛著的鳥在亂叫。看看我的頭,都是被你嚇的從炕上摔下來摔的。哎喲……」

賈環傻眼兒了,道:「我這不是在練功嘛……」

趙姨娘聞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懶得再教訓他,拉起他的手,道:「就你怪事多,行了,趕緊跟老娘回去吧,一會兒風吹的著涼了。」

賈環「誒」了聲,不過一邁步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腿痠疼的厲害,走不動。

苦著臉看向趙姨娘,趙姨娘氣急,罵道:「我真是欠了你這個孽障的了。」

然後她半蹲下來,彎著腰,沖賈環喊道:「還不上來!」

賈環不好意思道:「這不大合適吧?」

「扯你娘的臊!再囉嗦老娘大耳刮子伺候!」

趙姨娘不耐煩的罵道。

賈環嘿嘿笑了兩聲,既然誠心誠意的相邀,再客氣不是他的作風,然後趴了上去……

「唉,環兒,你得多吃飯啊,太輕了。連娘都能背的動,你說你有幾兩重?」

背著兒子,趙姨娘又有些擔憂的說道。

賈環呵呵道:「娘,父親給你說了沒?以後每天我都要吃小雞燉蘑菇。補身體!」

趙姨娘不領情,撇嘴道:「有什麼了不得的?雞和蘑菇都是家裡莊子上現有的東西,又不是人參鹿茸,瞧你那點子出息。」

賈環好奇賈家到底有多少財產,問道:「娘,府上有很多農莊嗎?」

趙姨娘嘿了聲,道:「再多有什麼用?不值幾個……你小孩子家懂個屁,不要亂問。」

還好,甬道離東小院最近,沒走幾分鐘就回屋了。

進屋後,將賈環往裡間的炕上一扔,趙姨娘就吵吵著呼喊起小鵲和小吉祥。

讓她們去要熱水,拿澡盆子,給賈環洗澡!

賈環聞言,心裡一熱,小鵲和小吉祥伺候著洗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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