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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8-31 19:57:20

第40章 笑柄

事實證明,賈環想多了。

好像這個時代的封建思想還是不夠糟粕。

給賈環洗澡的是趙姨娘本人,對於賈環這個問題,趙姨娘差點破口大罵。

原來即使是主家,除了貼身服侍的侍女外,其他的丫鬟也並不負責給主家洗澡的。

甚至好多丫鬟簽的都是活契,就是允許贖買,日後也可自行婚配。

活契丫鬟就好比後世的家政人員,服務員和保姆,只是政治地位要低端一些。

一般而言只有家生子才能成為貼身侍女,因為家生子夠忠誠,也夠放心,即使知道了主家的一些不得見人的私密事,哪怕是為了家人的安危,也不會輕易洩露出去。

小鵲和小吉祥都不是家生子,也不是賈環的貼身丫鬟。

說起來,賈環還沒有丫鬟呢,小鵲和小吉祥都是趙姨娘的丫鬟。

當然,賈寶玉此時好像也還沒後來在怡紅院時的威風,丫鬟也沒那麼多,襲人還是賈母的人,當然,只是工作單位掛在賈母名下,實際上直接領導已經是賈寶玉了。

這也是能看出襲人有手段的地方之一了,就像剛才說的,想做貼身侍女,一般都是家生子。

比如鴛鴦就是。

其他的包括探春等人甚至林黛玉身邊的紫鵑,都是家生子出身。

但襲人不是,她家就在南城外,有老娘和哥哥花自芳。

但一個不是家生子的丫頭,卻能夠被打發去照顧賈母的命根子賈寶玉。

這其中不能單一個勤勞可靠就能說的過去的……

當然了,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也不能只允許賈環追求進步,而不允許襲人有遠大的理想不是?

連人家小吉祥也身懷姨娘夢呢!

「樂什麼呢?傻不愣登的!」

賈環的思路被趙姨娘打斷,然後就發現趙姨娘的手朝下方招呼去了。

「誒誒,娘、娘,剩下的工作我自己來完成就好了,不勞煩您,不勞煩您……」

賈環連忙阻止了趙姨娘朝鳥巢前進的動作,勸說道。

「呸!」

不出意外的,他被老娘啐了一口,然後就聽趙姨娘鄙夷道:「你什麼東西我沒見過?你還是從老娘腸子裡爬出來的呢!你當我願意伺候你個兔崽子……」

賈環現在已經對趙姨娘的辱罵感到麻木甚至習慣了,要是哪天她突然文質彬彬的說話,賈環說不準還要嚇一大跳。

不理會趙姨娘的抱怨,賈環乾淨利落的用澡巾擦乾淨小胳膊小腿,然後穿好提前準備的乾爽衣衫,整個人神清氣爽多了,似乎就連清早跑步時積累的痠痛都洗去了。

「怎麼樣娘,帥不帥?」

賈環在銅鏡前臭美道。

銅鏡並不像賈環最初想像中的那樣,烏七八糟照不清楚。

實際上還是很亮的,如果不算銅本身的黃色加持,和玻璃鏡差別不是太大。

趙姨娘自然無法理解「帥」這個詞的涵義,只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白了他一眼,然後悄聲叮囑:「等會兒給太太請安的時候,多抱怨幾聲苦,說餓,要吃好的,跑步還費鞋……」

賈環聞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坑兒子不是一般的會坑。

怪不得紅樓裡,賈環曾抱怨趙姨娘老啜叨他去鬧,鬧的人煩後被告到學裡挨打的總是他……

這麼一個極品娘,怎麼就不願意動腦子想想,因為賈環從武,王夫人心裡如今不定有多慪心,這個時候去要錢要糧去哭窮,這不是上趕著作死嗎?

這不是腦子裡進水了又是什麼?

賈環悄聲囑咐道:「娘,我這一練武,父親又是給糧又是加錢的,太太那裡現在不定多惱呢。一會兒你去上班的時候,千萬別表現出得意勁兒,不然……」

「去去去,老娘怎麼做用的著你這孽障教?你是娘我是娘?老娘說話你不聽,還反過來教訓娘,你灌了馬尿失心瘋了?你……」

賈環話還沒說話,就見趙姨娘柳眉倒豎,一手叉著腰,一手虛點著賈環罵個不停。

賈環見狀嘆息了聲,暗道:你自己要去找罵,我也救不了你了。

……

「你身上長刺了嗎?站也站不直,坐也坐不穩。怎麼著,我這裡就讓你這麼不舒服?既然你站著不舒服坐著也不舒服,那你就跪著吧。」

趙姨娘傻眼兒了,往常雖然也見天兒的被王夫人訓斥兩句,可從來沒今天這麼嚴格。

別看她整天螃蟹似得耀武揚威,嘚嘚瑟瑟,平日裡王夫人懶得和這種智商的人計較什麼,趙姨娘有時就會不知分寸的得寸進尺。

可王夫人真個著惱了,趙姨娘連句狡辯的話都不敢說,垂頭喪氣的跪在當庭中。

賈環從賈母那裡請過安後過來王夫人這邊,看到的就是他老娘的倒霉樣兒。

本來,按照以往的規矩,就算王夫人懲戒趙姨娘,賈環若是出現了,看在他這個庶子的面上,王夫人也該網開一面,讓趙姨娘起來。

可今天早晨,賈環的一聲大吼,把賈政給提前嚇尿了,讓期待了大半夜的王夫人徹底惱火了。

虛火沒地方撒,就撒在趙姨娘母子頭上算了。

反正也不算冤枉了他們。

「給太太請安。」

原本賈環也只是作個揖就好,可此刻趙姨娘都在地上跪著,他總不能站著,也給王夫人跪下了。

這個時代,最不好的就是動不動就下跪,忒沒自尊了……

王夫人冷冷的看了賈環一眼,接過一旁彩霞遞過來的茶,啜飲了口,而後冷聲道:「環兒,你今天早上不好好睡覺,修養身子,在那裡鬼叫什麼?」

賈環極為乖巧的仰著一張小臉兒,恭謹的答道:「回太太的話,孩兒拜了東府裡的焦大當師父。是他教導我說,每天早上要高喊幾個嗓子,對身體好。」

王夫人聽了這件事後,心裡更不痛快了,再問:「那焦大到底是干什麼的?」

賈環道:「焦夫子是東府裡趕馬車餵馬的。」

王夫人聞言一怔,疑道:「他不是和老寧國公一起出過兵放過馬的老人嗎?」

賈環解釋道:「他就是跑的快,給老寧國公牽馬餵馬的,不是親兵。不然沒有主將戰死,親兵活著的道理。」

王夫人恍然,然後又疑道:「那你跟他學什麼?」

學牽馬餵馬嗎?

賈環一臉認真道:「太太,我當然是跟他學跑步啊!」

「跑步?」

王夫人有些迷糊了……

賈環笑嘻嘻道:「太太,您不知道,那焦大跑的可快了,比驢還快,可厲害了!以後我學會了,保管也比驢跑的快。大老爺聽了他的本事後也高興的不得了,囑咐我好好學,還誇焦大好本事哩!」

聽到這「寶強哥」似的解釋,王夫人積攢了一早的怒氣,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她微笑起來很和善,看著賈環道:「行了,可憐見的,別跪著了,起來吧。既然大老爺都誇好,那可見是真的好,往後你好好學就是了。」

王夫人附近的幾個丫頭,修養就沒她這麼高深了,一個個肩膀抖個不停,偏偏臉上還不敢真有笑容,更不敢出聲,可憐她們一個個憋的滿面通紅,嚴重便秘似得……

賈環卻好似完全不知,依舊恭謹的答道:「太太放心,我一定用心學,早晚也跑的比驢還快。」

「噗嗤!」

連王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干將彩霞同學都實在扛不住了,忍俊不禁的噴笑出來,她這一帶頭,其她的丫鬟哪裡還忍得住,紛紛嬌聲大笑起來。

一時間滿屋子鶯鶯燕燕的笑聲,好不熱鬧!

王夫人面帶微笑,平靜的目光深深的看了眼面對大笑有些「不知所措」的賈環,無奈賈三爺演技高深,她看不出什麼,就覷著眼看向跪在當庭中羞惱的滿面通紅的趙姨娘。

嗯,這個比較容易,看她惱火的樣子,想來回去後又有的鬧了。

再看趙姨娘額頭上發青的一個包,顯得更加滑稽。

王夫人心情轉好,輕聲笑了下,然後眼神朝身旁的丫鬟們掃了一圈,放肆大笑的丫鬟們便立刻噤聲。

「行了,你也別跪了。既然頭上有傷,就先回去吧,今天不用你立規矩了。環兒,還不扶起你姨娘。」

週遭安靜下來後,王夫人淡淡的說道。

賈環臉上愈發恭謹,道:「多謝太太慈悲。」

說罷,就上前要攙扶起趙姨娘,誰知趙姨娘正在惱火,她用力的掙脫賈環的手,然後也不和王夫人告辭,蹬蹬蹬的就走了。

賈環看著趙姨娘那腰肢扭動的幅度,就有些頭疼。

擺動的太誇張了,跟蛇精似的,這良善人家的女子,誰會這樣走路……

賈府裡走動最惹眼的估計就是王熙鳳了,可她的屁屁扭動的幅度,也是在可以接受的程度內。

在可以接受的程度內扭,就會讓人覺得很有女性的曲線美感。

然而趙姨娘走路時扭的就有些刻意的左右擺動,而且扭動末了還會可以的再朝上挑一挑……

總之,要多彆扭就多彆扭。

賈環不得不感慨,他那便宜老子賈政的品位實在是夠獨特,口味也夠重……

賈環覺得他有責任也有義務,想一個法子,來更正他老娘這風搔絕代的貓步。

回頭朝王夫人看去,只見她的目光也剛剛從門口處收回,眼裡的厭惡和鄙夷之色還未斂盡。

賈環躬身道:「太太,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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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誠實可靠小郎君

「真真是丟盡人了,你個沒出息的夯貨,你不是說你要學武嗎?鬧了這麼大的動靜,搞了半天是要和驢賽跑!老娘的臉都讓你這廢物給丟盡了!」

回到東小院後,趙姨娘便開始大發慈威,破口大罵起來。

賈環苦笑著搖頭,也不理會,打開衣櫃,從最底層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對象牙筷和一個綠玉鼻煙壺。

「你少來賄賂老娘,這些不夠,至少再加點什麼……」

趙姨娘雙眼放光的看著賈環手裡的東西。

以前的時候賈環脾氣壞,也不怎麼尊敬趙姨娘,那會兒她雖然也會罵賈環,但賈環根本不怕,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敢和她吵一架,要不是動手打不過,估計兩人還能過過招。

所以那會子趙姨娘是不敢惦記賈環的東西的,可現在賈環的脾氣似乎好了很多,也不敢和她吵架了,更別說動手的跡象。

因此,趙姨娘便開始惦記起賈環的私藏寶貝。

她那個在外面開當鋪的大哥昨兒個還託人捎來信兒,說缺貨呢……

賈環聞言,哭笑不得道:「您老該罵繼續罵,反正我不好你也好不到哪去,不過這些東西卻不是給你的。」

趙姨娘皺眉道:「不是給我的?哦……你找到出手的路子了?」

後一句聲音比較小。

賈環嘴角抽了抽,道:「我給人還回去!」

趙姨娘聞言眉毛頓時豎起,高聲道:「環哥兒,你失心瘋了?腦子真真是壞掉了!你知道這些好東西值多少銀子?」

賈環撇嘴道:「我知道它們值不少銀子……」

趙姨娘氣急:「那你還想要還回去?你傻啊!」

賈環無奈道:「正因為它們太值錢了,要是被人抄家抄出來,咱們娘倆才會倒大黴!」

趙姨娘破口罵道:「你放屁,無緣無故的,誰敢抄我的家?」

賈環勸道:「娘,你看看我,再瞧瞧自己,尤其是您!咱們娘倆在賈府裡,光彩奪目的就和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引人注目的一塌糊塗,就是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這俗話說的好,人怕出名豬怕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想想,老爺對你這麼好,惦記你的人還少了?」

趙姨娘難得平靜下來,緩緩點頭道:「言之有理……」

賈環眼角狂抽了幾下,附和道:「我娘聖明,我娘威武!」

「唉,環兒,是娘連累你了,都怪娘的姿色太過出眾,沒辦法……」

趙姨娘滿臉自責道,賈環看的出,她臉上的自責是真的。

她是真的,她是真的當真了。

……

「娘,你放心,我不怪你。好了,咱們跳過這一茬,繼續往下說……」

「娘,我就要開始練武了,日後花的銀錢可能更多,要是練成了,往後就能有大前程,賺大……」

賈環一片苦心的諄諄叮囑,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趙姨娘截斷。

「你不說老娘我還忘了,你有大前程?你有個屁的大前程!你的大前程就是比驢跑的快?你真當你老娘沒文化啊,你個兔崽子,蛆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

趙姨娘繼續罵。

賈環等她罵累了後,勸道:「娘,你想想,等我繼續練下去,是什麼結果?」

也不指望趙姨娘回答,賈環繼續道:「等我跑的比驢還快了以後,是不是證明我的身體越來越強壯了?這就是打好了根基,跟起房子打地基一樣,只有根基打牢了,才能蓋結識的屋子。娘,你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趙姨娘終於恍然大悟了,點頭道:「果然不愧是我生下的孩子,還真有些我的聰明勁……」

賈環聞言面無表情,繼續道:「沒錯,但是,打基礎的時候,是萬萬不能受人打擾的,萬一被打斷就不好了。」

趙姨娘莫名道:「什麼意思?」

賈環有些悲苦道:「你想想,誰家起屋子打地基時被打斷會高興?多不吉利?」

這一點趙姨娘還是能理解的,點點頭……

賈環有些不耐煩了,道:「所以說,這種關鍵時候,我不能被人抓住了把柄壞了大事。萬一有人發現我這裡有這麼多贓物,那我就是有八張嘴都說不清。」

趙姨娘撇嘴,鄙夷道:「你本來就說不清。」

饒是穿越一遭經歷生死後,賈環的心性平和了許多,此刻還是被趙姨娘成功的激發出火氣,可又想到,畢竟是佔據了人家兒子的身體,恩同再造,只能強忍怒氣,道:「所以,現在我要改頭換面,浪子回頭。娘,我對日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就算再不濟也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你就別再惦記這些東西了,行了,說了那麼多,你也該明白過來輕重,我不跟你說了,找個好機會去還東西去……」

賈環心裡總有些不安,覺得這一抽屜贓物就是定時「砰砰」,留在手裡早晚成害。

所以,他想儘早把東西還回去,就算不能物歸原主,也得找機會丟在失主院子的那個角落裡,等他們自己去發現吧……

賈環一邊想著一邊往外走,忽然頓住了腳,又回身看向趙姨娘,道:「娘……」

「怎麼?你想通了不還了?」

趙姨娘驚喜道。

賈環搖頭道:「不是,是想給娘提一個建議。」

也沒管趙姨娘是不是願意聽,賈環逕自道:「娘,難道沒人給你說過,你走路時的動作太誇張太醜了嗎?」

說罷,賈環就開始默念「八榮八恥」,對外界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

果不其然,賈環的話剛一結束,趙姨娘就跟炸開的高壓鍋一樣,哧哧的往外噴氣……

一直到看見趙姨娘的嘴歇了下來,念了二十多遍「八榮八恥」的賈環才「恢復」知覺,苦口婆心的勸道:「娘啊,你不知道,別人都在背後笑話你走路的姿勢呢。我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還不告訴你,不是和外人一起糊弄你嗎?」

趙姨娘皺眉道:「你理會那些醜八怪幹什麼?她們都是在嫉妒為娘,你跟著瞎摻和什麼?要是娘走的真不好看,老爺會喜歡?」

賈環聞言,頓時詞窮了,默默離開……

看到賈環離開後,趙姨娘得意極了,自語道:「一個毛頭小子,懂個屁!就知道在老娘這瞎比劃……對了,不能讓他把寶貝都還回去,真是個沒腦子的傻小子。他不懂事,老娘得多替他想想,現在不多攢點,以後拿什麼娶妻?」

說罷,趙姨娘鼓足了勁兒,打開了那個對她充滿吸引力的抽屜。

……

「三弟,你快說說,你早上是怎麼吼的?我聽說好多人都嚇著了,連鳥都嚇壞了。我們吼怎麼沒那麼響?」

賈環忙活了一天的贓物退還快遞工作,雖然大多都只是往人家院落的哪個角落裡一丟,可也是好不容易才清空了抽屜,正要躺炕上休息片刻,就見一夥子少男少女興致勃勃的走了進來,門兒都不敲。打頭的就是賈寶玉……

賈環累了一天,正乏的不行,聽到賈寶玉的話後,只睜開一隻眼睛瞧他,懶散道:「二哥,你要氣沉丹田,打通了任督二脈後,才能用先天之氣催發出蓋世吼聲……」

「噗嗤!」

賈寶玉身旁的漂亮水妹紙忍俊不禁,抿口輕笑出聲。

賈環用一隻眼看去,不是林黛玉是誰?

而林黛玉的旁邊,依次站著賈迎春、賈探春和賈惜春,三人也都笑吟吟的看著耍怪的賈環。

暗自嘆了口氣,知道休息不成了。

賈家的破規矩太多,哥哥姐姐都是要當長輩一樣敬著的……

賈環強行撐開兩隻眼,將散落的衣衫胡亂整了整,整的更亂了也不在乎,頭上的發髻歪歪著也全作不知,然後裝模作樣的給眾人行禮,唱道:「小生見過諸位哥哥、姐姐、妹妹~」

「嘻嘻!」

「咯咯!」

「哈哈!」

各式笑聲響起,賈寶玉笑罵道:「行了,就你怪樣多。病了一遭,卻更換了個人似的。不過倒也還好,不似以前那種蠢物了。」

賈環苦笑,這到底是罵人呢還是在罵人呢……

賈迎春微笑著上前,一臉的溫柔可親,她伸手幫賈環整理了番衣衫,然後又理了理賈環散亂的發髻,重新挽成一束紮了起來。

賈環整個人看起來頓時就清爽了許多,不似剛才小號濟公的狼狽樣。

「謝謝姐姐!」

賈環笑的很甜,嘴巴也很甜。

賈迎春呵呵笑著用蔥白細指點了點賈環的額頭,嗔道:「環弟愈發頑皮了。」

賈環嘿嘿傻笑,倒是一旁的賈探春臉色有些異樣……

「行了行了,傻笑什麼?老三,快說說,你到底是怎麼吼的,我剛才試了幾遭,怎麼都沒那麼大的聲兒。」

賈寶玉見不得賈府裡的妹紙和其他雄性親近,不耐煩的道。

林黛玉在一旁玩味的看著這一切,嘴角擎笑不語。

賈環正色道:「二哥以為我在扯謊嗎?你錯了,小弟我從來不說謊,近來江湖各路豪傑贈我一匪號,叫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說的就是弟弟我。」

一陣瘆人的沉默後,東小院兒裡爆發出一陣更瘆人的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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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惹禍

「哎喲喲!這兩天就大笑了兩遭,日後得躲著點三弟,不然非被笑壞人不可!」

林黛玉一邊拭去眼角的淚花,一邊和眾人說道。

賈迎春原本是不大愛說話的,不過此刻還是開口道:「難怪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看來果真不錯,環弟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呢。開朗了許多,也有趣了許多。聽說還要去學武,果真是長進了。」

賈探春面色愈發複雜了,沒有說話,賈惜春只是嘻嘻的笑,倒是賈寶玉不樂意了,道:「這才是再荒謬不過的話了,學武哪裡能算作長進?」

賈迎春不願和他爭辯什麼,只是撫了撫賈環的頭髮,微笑著。

林黛玉卻不顧忌,張口笑道:「三弟的匪號是江湖豪傑送的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你這自號絳洞花王的不服氣,可總要說出個理兒來才是,總不能你說荒謬就荒謬吧?」

賈寶玉氣道:「我說的又不是他的匪號,不對,也是他的匪號。他哪有什麼江湖朋友,而且哪有人匪號是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的,真真是笑死人了。」

林黛玉撇嘴道:「我就覺得三弟這個號挺好的,聽著喜慶。」

賈環聞言嘴角抽了抽,這好像不是表揚吧?

不過賈寶玉明顯當成表揚了,愈發惱道:「喜慶個……」

「屁」字沒出口,就被林黛玉嗔怒的眼神給擋回去了。

賈寶玉氣呼呼道:「不說這個有的沒的,純屬杜撰。我要和二姐姐辯駁辯駁道理……」

林黛玉奇道:「二姐姐又沒說什麼,你和她辯駁做什麼?二姐姐才不會理你哩!」

本來賈環懶得和這對春心萌動的少年少女們計較什麼,可此刻聽兩人竟然將賈迎春給牽扯其中,他就不高興了。

賈寶玉和林黛玉兩個人是賈母的心肝寶貝,兩人平日裡拌嘴吵架,惹出來許多事都沒問題。

可要是有別人插手惹出事來,即使賈迎春是賈母的親孫女,可終究會吃不了兜著走。

賈環沒有讓二人再說下去,便插嘴道:「我知道二哥想說什麼!」

「咦?」

賈寶玉奇道:「你別吹牛,你怎麼會知道我要說什麼?」

其實賈寶玉的意思是,你這俗人,怎麼可能知道我這樣清新脫俗的人在想什麼……

賈環嘿嘿笑道:「二哥一定是在想,如今太平盛世,邊疆寧靖,正值刀兵入庫,馬放南山之際,學武有個錘子用,是也不是?」

「噗嗤!」

林黛玉又樂噴了。

賈寶玉呆呆的看著賈環,嘴巴長的大大的,一張圓臉很有喜感,結巴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賈環笑嘻嘻道:「我隱約記得,有一天我藏在路邊的灌木林子裡,你好像就是這般大聲說的……不過記不大清了,有個錘子用是我自己加上去的,怎麼樣二哥,和你的話貼切吧?」

這話說的賈寶玉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林黛玉等人不管不了那麼多,紛紛大笑起來。

……

「你就是在這裡喊的?」

賈環沒法子,他剛才那通扯淡的話誰都不信,只好領著一群精力旺盛卻無處發洩的貴公子嬌小姐們來到甬道里。

賈寶玉饒有興趣的探頭探腦的觀察著甬道,奇道:「我竟然不知道這裡居然還有這麼個用處……三弟,你再喊一嗓子試試!」

賈環翻了個白眼兒,道:「早上我差點沒把天捅漏了,大嫂子、鏈二哥、二嫂子還有我……姨娘,再加上不知多少婆子丫鬟,全都朝我這裡殺來。不是我吹,要不是我武功高強,你們差點就見不到我了!看到我姨娘沒,她額頭上都青了一塊……」

「那是你打的?!」

賈寶玉唬了一跳,卻又對這種挑戰人倫的行為表示出極大的興趣,高聲問道。

眾人聞言一起給了他一個白眼兒,他自己也反應過來,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如果發生了,他們現在就不會是在這裡看見賈環,應該是在給他燒紙中……

「都怪老三,要不是他,我怎麼會說出這種混話!」

賈寶玉臉面漲紅,怒視著賈環。

賈環不反對,道:「對對,是我的錯,我不小心挖了個坑兒,二哥你噗通一聲就栽進去了!」

「哈哈哈!」

林黛玉等人又是一陣大笑。

賈寶玉瞪了賈環一眼,不過倒也沒多少戾氣,過了會兒,他嘿嘿笑道:「諸位姐姐妹妹,你們可要把耳朵捂緊了,我也要吼一聲,看看能不能把太太屋外的那隻八哥兒給嚇住。」

賈環聞言連忙道:「二哥,要鬧出亂子來,太太怪罪下來,你可要勇於承擔責任,不能拿我這小身板兒頂缸。」

賈寶玉嗤笑了聲,不屑道:「知道了,瞧你這點膽兒!」

林黛玉等人站在門簷兒處,捂著耳朵,看站在甬道中間,昂首挺胸神氣的和大將軍似的賈寶玉,個個面色帶笑。

「啊!」

很突然的一嗓子,連賈環都給唬了一跳,林黛玉等人也猛的抖了下,然後都拍著胸口失笑起來。

誰也沒想到賈寶玉猛吸一口氣,只吸了一半時就給吼了出來。

而且,賈環如今孱弱的身體都能造成驚動半個賈府的效果,賈寶玉這麼個小胖子,中氣十足的,效果可想而知。

賈環看見賈寶玉可憐兮兮的回過身,看著眾人,慘兮兮的說了聲:「懵了……」

饒是眾人耳朵裡嗡嗡作鳴,也被他這個慘樣給逗的大笑起來。

賈寶玉見林黛玉笑的那麼開心,自己也咧嘴笑了起來。

小胖墩笑起來還是挺有趣。

他們這邊倒是樂呵了,可賈府裡卻是雞飛狗跳的一片狼藉。

這會兒正值午休時節,下人們可能沒有什麼機會睡覺,但主子輩分的大都要午睡。

比如說賈母、王夫人、王熙鳳……

賈母那邊畢竟離的遠,再加上房屋的隔音效果不錯,所以受的影響較小,只是聽到有人嗷了一嗓子,賈母醒來了又睡過去了,沒當回事。

但賈母走廊下的鳥們都有些驚嚇住了,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讓眾多丫鬟們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才安撫下來,嘴裡卻對賈環咒罵不止。

她們都以為是賈環又發神經了,早晨喊的還不過癮,下午又來一嗓子。

不過她們最多也只是手忙腳亂一番,可王熙鳳可就慘了。

凡是聰明過甚的人,往往戒心極深,或者說,疑心甚重。

所以她們往往睡眠很淺,容易受驚。

這也就是所謂的慧極必傷了。

清早的時候還好,她只是在和賈璉晨練,了不起也就是少爽一頓。

可現在,王熙鳳正在午睡,而且她的床氣甚重。

賈寶玉「嗷」的一嗓子,在近乎封閉的甬道里產生了回聲、擴音外加混響的三重效果後,以極其霸凌的氣勢橫掃大半個賈府,穿過牆壁,鑽進了王熙鳳的閨房裡。

王熙鳳悚然而驚,滿頭大汗,發出一聲尖叫,如同見鬼了般。

平兒姑娘正在外間做一些針線活計,被突然傳來的一聲驚叫唬了一跳,手一抖,針刺入指,一滴鮮血便浸了出來。

不過她來不及包紮,只匆匆的在口中吮了吮,就急忙朝裡間跑去。

王熙鳳此刻哪裡還有平時神仙妃子的氣象,蠟黃著一張臉,頭髮亂散,一身白色小衣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濕透了。

臉上也沒往日的凌厲神氣之色了,倉皇驚恐密佈。

見平兒進來後,王熙鳳一把抓住平兒的胳膊,手勁大的嚇人,抓的平兒的胳膊生疼,卻不好掙扎,只能讓她抓著。

「奶奶可是夢魘著了?」

平兒姑娘原本就是溫和的性子,此刻更是溫柔可人的一塌糊塗。

聽到平兒的話後,王熙鳳才緩緩回過神來,長長的呼了口氣,慢慢的搖頭道:「我也忘了正在做的什麼夢,只是聽到一聲鬼叫,就覺得身子直往地獄裡掉,身下好像就是榨人油鍋,鍋裡好像還有刀山火海,拔舌的鉗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感覺王熙鳳身體還在顫慄,平兒姑娘也惱了起來,恨聲道:「什麼鬼啊地獄的,都是假的,那個聲音不是鬼發出來的!」

王熙鳳聞言,抬頭看向平兒,聲音變冷,道:「不是鬼發出來的?那是誰發出的?」

平兒見狀,又猶豫了,她是個善良的人,不想大動干戈。

王熙鳳見狀,眉毛都豎了起來,寒聲道:「又是那個庶子?!」

平兒嘆息了聲,道:「他不過是個孩子,許是貪玩了些吧?」

王熙鳳一隻手把錦被攥在手裡狠狠的捏著,恨聲道:「貪玩?一次貪玩是貪玩,兩次那還叫貪玩嗎?平兒,給我穿衣,我倒要去看看,這個孽障到底想怎麼死!」

平兒見王熙鳳一臉的怒火,只能先給她穿衣,想著一會兒等王熙鳳的怒火消下去一點,再打打圓場。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王熙鳳這邊正在洗臉更衣,準備找賈環算賬。

而另一個災難地,王夫人房,也做著同樣的事。

好在趙姨娘今天被王夫人放假了,不然她此刻別說跪了,不挨打就是好事了。

因為王夫人差點就破相了,她步了趙姨娘的後塵,額頭上起了一個包……

此刻她一臉怒氣的讓周姨娘給她更衣,她要親自去看看,那個孽畜在搞什麼!

周姨娘是賈政的另一個妾侍,不過並不得寵,至今無兒無女……

而另一邊,賈寶玉正在慫恿林黛玉:「林妹妹,你也去喊一嗓子,好玩極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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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溫暖和幸福

「我才不喊哩,要喊你喊,剛才不知道惹了多大的亂子,才不要陪你挨罵。」

林黛玉多聰明,瞬間識破了賈寶玉的「陰謀」。

賈寶玉氣紅臉,道:「哪個讓你陪我挨罵了?我是想讓你也開心開心,你只管去喊,有人問,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林黛玉撇嘴,不屑道:「那也不喊,你讓別人去喊吧。」

也是奇怪,林黛玉越不想喊,賈寶玉越想讓她喊,兩人又擰巴起來了。

林黛玉氣急,哭泣道:「我就知道,你慣會欺負我是沒娘的孩子。嗚嗚,你欺負人,我再也不理你了。」

賈寶玉聞言真如九雷轟頂,目瞪口呆,忽然覺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冤的人了,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覺得那麼喊上一嗓子很有趣。

剛才他喊的時候,林黛玉等人不是笑的直不起腰嗎?

這麼有趣的遊戲,他只想和林妹妹分享一下,其他人在他看來都不大配的。

這麼個好心,林妹妹怎麼就會不理解呢?

這是為什麼呢?這是為什麼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看見林黛玉氣的哭泣不止,賈探春等人怎麼說都沒用,賈寶玉只覺得肺要氣炸了,又「嗷」的叫了一嗓子。

「砰!」

那甬道牆壁上開的小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發出一聲巨響。

賈寶玉見狀大怒,咆哮道:「是誰這麼沒規矩?還不拉下去打死!」

「你要打死誰?」

王夫人在王熙鳳、周姨娘等人的攙扶下,一步邁入,臉色帶霜,眼神冰冷的環視著眾人。

她和王熙鳳兩人已經知道了剛才的喊聲是她那寶貝兒子賈寶玉發出的。

原本兩人就要轉頭回去,可又有婆子來傳話,說賈寶玉和林黛玉又鬧起來了,還鬧的不可開交。

王夫人和王熙鳳也就過來轉轉。

「見過太太。」

一群人紛紛施禮問安。

王夫人「嗯」了一聲,讓眾人起來後,皺眉瞥了眼賈環,眼睛裡滿滿都是厭惡,然後看向賈寶玉,道:「你鬧什麼?剛才是你叫的?哪個混賬東西啜叨的你?你就不怕老爺聽到了來找你算賬?」

原本還想充英雄硬氣一把的賈寶玉,聽到「老爺」二字後,瞬間投誠,出賣隊友半點都不手軟:「是……是三弟帶我們來耍的……」

聽到賈寶玉喏喏之言後,王熙鳳立刻神補刀:「老三我說你就是個高腳雞,上不了大檯面,屢教不改。早上我怎麼吩咐你的?你倒好,轉眼就忘,還把寶玉他們拉過來。好的不學盡學些刁鑽古怪的,敢情你是打量拉個墊背的太太就不好處罰你了是吧?」

做惡夢被驚醒驚嚇帶來的一腔怒氣,完美的灑在了賈環身上。

小坑大坑連環坑,一個接一個的挖著。

王夫人會不知道這是坑?

未必,但此刻她只需要裝糊塗就好了,腦門子上的包產生的怒氣還沒地發呢,找個出氣筒也不賴。

趙姨娘頭上雖然也有一個,可她年輕美貌,就算多一個包,頂多算多了分俏皮意。

可她如今已經年過四旬了,老黃瓜一根,頭上再頂個包,像顆蒜頭似的……

愈想愈氣,王夫人眼看就要發怒,忽然,一直站在一旁膽怯不敢抬頭的賈迎春開口道:「太太,不是環弟引我們來的,是我們逼他帶我們來見識一下。剛才是……」

賈迎春突然開口,讓賈環身體微微一震,心裡猛然間灌入一股溫暖的溫泉般,他怔怔的看向賈迎春,看到的卻是她眼中擔憂的神色。

而一旁的賈探春和賈惜春,則始終低頭不語。

或許,她們認為這個時候觸怒太太是不可取的。

「二妹妹,你少接觸外人,不知道這些陰私事,就不要胡亂開口了。再說了,太太還沒說話,哪有你說話的道理?」

王熙鳳眼帶不屑的看了眼賈迎春說道,賈環聞言眼神攸然變冷……

王夫人看向賈迎春的臉色也不好看,可能覺得她吃裡爬外。

賈迎春本來是賈赦的庶女,在賈赦心裡半點地位都沒,她的生母更是連個姨娘的牌位都沒落到,就病死了之了。

這樣一個卑賤的出身,被接到賈母身邊當嫡親孫女養著,卻成了養不熟的家雀兒。

好的很!

林黛玉倒是沒有說話,只是一雙妙目靜靜的看著賈寶玉,靜的有些嚇人。

賈寶玉正值血氣上湧的年紀,無事還想專門惹些事,好在心上人跟前充英雄。

此刻林黛玉雖然不發一言,可那雙眼睛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賈寶玉,之前他發下的宏言。

只把賈寶玉看的面紅耳赤,他決定,就算是被老爺打死,也不能讓林妹妹小瞧了去。

「鳳姐姐,你別說了,二姐姐說的對,是不關三弟的事。是我,是我逼迫他讓他領我來這裡耍的。他本來在屋裡睡覺,我是哥哥,所以我的話他不敢不聽。都是我,都是我,你們要罰就罰我吧!啊啊啊!!!」

賈寶玉突然高聲哭喊起來,喊到最後,似乎要崩潰掉了,又大叫了起來。

光叫不要緊,還一把扯掉脖頸上的項圈,揪出上面的玉墜,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賈環見狀,心裡吶喊出兩萬多個艹,然後一步上前,在玉墜著地前墊在地上,之後就覺得胸口猛然一痛,痛的他差點窒息過去,身後一片驚呼。

尼瑪!

這個臭不要臉的,一遇到尷尬的事就來這一套,他就不想想,要是這塊玉因為今天這事給摔碎了摔壞了,最後倒霉的是誰?

賈寶玉自己裝個傻估計也就過去了,可王夫人、王熙鳳還有賈母,保管一起將怒火全部傾灑在他和趙姨娘身上。

人在屋簷下,沒有辦法,盤算了一圈後,賈環不得不做出捨身救玉的舉動。

話說王夫人本來還被賈寶玉突然高喊的聲音震的頭昏腦漲,就要令他閉嘴。

可誰知,隨後賈寶玉竟然拿出玉去摔,這不是在摔玉,而是在摔王夫人還有賈母的命。

因為王夫人和賈母堅信,銜玉而誕的這塊玉,不僅是賈寶玉和整個賈府的福氣,也是賈寶玉的命。

玉要是碎了壞了毀了,賈府和賈寶玉的福氣也就沒了,更甚者,賈寶玉的命就沒了。

一個是賈寶玉的立身之本,一個是他的命,而這兩樣加起來,就是王夫人的命根子。

眼見賈寶玉痴病發作,狠狠的摔玉,王夫人差點就要昏過去。

然後就見賈環一個箭步上前,墊在了地上,好歹護住了玉。

王夫人見玉無恙,這才長呼出了口氣,念了聲「阿彌陀佛」。

她面色複雜的看了眼賈環,沒有再說什麼,王熙鳳亦是,她上前一步從賈環手裡接過玉,交到了王夫人手上。

王夫人看了看玉,又看了看賈環,最後瞪了眼賈寶玉,而後轉身離去。

王熙鳳嘆息了聲,也緊跟著離去了。

……

「姐姐,謝謝你。」

賈環旁若無人的拉起賈迎春的手,感激道。

賈迎春搖搖頭,道:「環弟,唉,往後要小心行事呢。」

賈環忽然面色悲慼道:「姐姐,我也沒想到,二嫂她……好胸啊!弟弟我倒沒事,被罵慣了,只是姐姐你今天惡了一些人,日後的日子,不知道會不會受到刁難……唉,都怪我,都怪我驚動了太太,才連累到姐姐,姐姐放心,弟弟我別的沒有,就有擔當。日後誰要是輕辱了姐姐,我就……」

「你放屁!」

賈環淒淒涼涼的話還沒說完,就見賈寶玉一步上前,指著他斥罵道:「你胡說什麼?誰會刁難二姐姐?她是府裡正經的小姐,是鳳姐姐的小姑,誰會刁難二姐姐?誰敢?我告訴你老三,二姐姐不是你一個人的姐姐,你少在這裡賣乖討巧,你能做什麼?誰敢對二姐姐不敬,我保管把他的牙給敲掉。」

賈環左一句「怪我」,右一句「擔當」,深深的刺痛了賈寶玉……

聽完賈寶玉的話後,賈環一臉「震驚」的看著賈寶玉,語氣「崇拜」道:「二哥,我錯了,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沒想到你這麼有擔當。我聽人說過,一個男人是不是爺們兒,不是看他鬍子有多長,聲音有多高。也不是看他能做多大的官,有多深的八股學問。而是看他有沒有擔當,能不能保護家人,為親人扛起一片藍天。

二哥,現在想來,這番話真真就是在說二哥你啊!你沒鬍子,和姐姐妹妹們說話那麼柔聲細語的。你不屑做大官,更不屑那些高深的八股學問。最重要的是,如今你居然能夠為保護家人出頭了。」

賈寶玉聞言,怔怔的看著賈環,傻傻道:「老三,你是在說我?」

賈環跟江湖上賣大力丸的高強人士一般,用力的拍著單薄的胸口,大聲道:「絕逼是二哥你!二哥,我決定了,小弟日後唯二哥的馬首是瞻,鞍前馬後,牽馬墜蹬,絕不含糊,小弟我要為了我們共同偉大的目標而奮鬥!」

賈寶玉可能有些不大瞧的上賈環,最起碼也得帶上林妹妹啊,帶你個泥做的男娃做什麼,面色不悅道:「老三,我們有什麼共同的目標,還偉大?我們不是一路人!」

賈環皺眉低聲提醒道:「二哥,就是保護姐姐啊!」

賈寶玉恍然記起,連忙道:「哦,對對對,一起保護姐姐。」

賈環樂的沖小黑門外跳腳高聲道:「諸位聽好了,我二哥說了,日後誰要是敢胡亂猜測,想要討乖賣好,那沒說的,他定把那人的牙給掰掉嘍!」

門外一溜兒站著的婆子和丫鬟們,面面相覷,偶有幾人,眼光閃爍間,多了幾分忌憚……

這個年代,不僅女孩兒講究低聲細語是美,男孩兒按禮說,也應該和聲溫煦,彬彬有禮。像賈環現在這般竄上跳下和泥猴子似的,讓外人瞧去定要說句「不似豪門公子,和泥腿子出身一般」的評語。

然而此刻,甬道里的眾多女孩兒們,卻紛紛面色複雜的看著他。

她們不是傻子,豈有看不出賈環是在為賈迎春清掃後路荊棘的道理?

賈迎春看著賈環賣力喊叫的背影,一雙溫柔可親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水,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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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拜託

幾個女孩子,賈惜春還小,沒什麼感覺,只覺得好玩兒。

但賈探春和林黛玉已經知道不少人情世故了。

生在這麼大一個豪門裡,沒有辦法避免這些,耳濡目染之下也會明白很多。

所以她們都看明白了賈環此舉的意義。

賈探春心裡滋味是最複雜,賈環明明是她的胞弟,雖然也敬著她,可終究也只是叫她一聲「三姐」,哪裡有叫賈迎春一聲「姐姐」親切?

不過,除了嫉妒,她也有自責。

剛才,她一直都沒勇氣站出來為賈環說話。

或者說,她衡量了太多的利弊後,最終選擇了沉默。

這讓賈探春此刻的心情,自責的猶如蟻噬般痛苦。

而且,自始至終,賈環的眼睛都沒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所謂的同胞血緣,如同沒有感情做底,又值當什麼呢?

……

「三弟,你可別謝錯了人哦!」

林黛玉眉眼含笑,看著賈環笑嘻嘻的道。

賈環嘿嘿,拍了拍腦門子,對林黛玉道:「差點忘了大恩人,大恩人在上,小的給你磕頭了!」

說罷,作勢就要跪下,一旁的賈迎春看的目瞪口呆,下意識的伸手拉了賈環一把。

賈環裝模作樣了半天,也沒見林黛玉開口客氣,心裡鬱悶妮子太精了不是好事。

低眉順目的偷偷瞥了眼,卻見林黛玉抿著嘴,笑若春花,眼睛迎著賈環的目光,嘻嘻笑道:「你倒是跪呀!」

賈環嘿嘿訕笑道:「這不是姐姐疼我,拉住我了嗎?」

「咯咯!那我可不依,你還沒謝我哩!」

林黛玉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古靈精怪的看著賈環。

這讓賈環瞬間有了被學姐調.戲的感覺,只是此情無關風.月,純屬學姐們閒的蛋疼……

賈環這種早已將臉皮直至身外的人,哪裡會怕這種程度的調.戲,他哈哈一笑,對林黛玉道:「林姐姐,你還別說,小弟我還真有謝你的法子,包你滿意。」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沒什麼不對,不過林黛玉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她覷眼看著賈環,道:「三弟,你可要仔細,惹惱了我,你那姐姐可未必能幫你哩!」

賈環嘿嘿一笑,道:「為了表示我最真誠的謝意,我給林姐姐唱個小曲兒怎麼樣?」

「噗嗤!」

林黛玉聞言一笑,道:「三弟,你還會唱小曲兒?」

賈寶玉當了半天的路人甲,早就不耐了,此刻聞言頓時抓住了機會,道:「林妹妹,你聽老三吹牛,他會什麼?不過幾首村言俚語,不堪入耳。咱們還是走吧……」

林黛玉聞言白了他一眼,道:「就是村言俚語,說不定也有點趣子,聽聽又如何?」

賈寶玉鬱悶道:「好吧好吧,聽聽就聽聽。」

林黛玉輕哼了聲,對賈環道:「三弟,你唱吧,要是唱的不好,你可仔細了。」

賈環古怪一笑,然後昂首挺胸,站的筆直,面色莊嚴而神聖,不過甫一開口,表情卻陡然豐富起來,眉眼含情,只聽他用一種眾人都沒聽過的腔調唱道:「天上掉下個林姐姐,似一朵輕雲剛出岫……」

只一句,眾人紛紛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賈環,尤其是賈寶玉,眼珠子差點給瞪了出來,他多想多想,這首小曲兒是從他嘴裡唱出來的……

至於林黛玉,整個人都已經怔住了。

點墨如漆的眼眸中,水光浮現,痴痴而立,無語凝咽。

「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

眼前分明外來客,心裡卻似舊時……友。」

最後一個「友」字,賈環唱破音了……

「哎呀媽呀,起高了……」

只不過,眾人並沒有因為他「小瀋陽」附體而大笑。

大家依舊是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賈環,有震驚、有醋味、有好奇,還有濃濃的不甘。

不甘這樣好的一首曲子,怎麼會是賈環這個草包唱出來的?

賈寶玉差點沒把牙給咬碎了,憤怒的眼神中甚至多了幾分幽怨。

怨老天無眼……

賈環乾笑了兩聲看著一直不說話只看他的眾人,不好意思道:「諸位哥哥姐姐,小弟知道自己的相貌美好的有些讓人難以拒絕,情不自禁的就想親近和擁抱,可是這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雖然都是骨肉兄妹,可小弟我的臉皮薄,有些害羞呢!」

最後一個「呢」字,被賈環說的要多纏.綿悱惻就有多纏.綿悱惻,賈寶玉聽的只覺得腹內翻騰,昨夜的隔夜飯有種上湧的衝動。

而諸女孩兒,則快笑岔了氣。

賈迎春拭去眼角的淚珠,伸手捏了捏賈環的嫩臉,含笑道:「我瞧瞧,可不薄呢,不比這甬道的牆差哪裡去!」

賈環仰著小臉兒,嘿嘿傻笑道:「姐姐過獎了,過獎了,多少還差那麼一點……」

「咯咯!」

賈迎春屈指在賈環的腦門上輕輕一叩,嗔道:「我這是在誇你嗎?」

賈環再嘿嘿一笑,然後轉頭看向似乎還未還魂的林黛玉,道:「林姐姐,小弟我剛才唱的不差吧?」

林黛玉此刻沒了先前的古靈精怪了,怔怔的看著賈環道:「三弟,這首小曲兒,是……是你所創?」

賈環看了眼一旁垂頭喪氣的賈寶玉,道:「林姐姐說笑了,小弟我連字都不識幾個,哪裡是我能作出來的。」

眾人聞言再一怔,連賈寶玉都抬起頭看向賈環,不明所以。

林黛玉有些急促道:「三弟,那這首小曲是誰作的?」

賈環好似覺得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所以他的神情也有些莫名其妙,好像這個問題根本都不應該問一樣,他道:「當然是我二哥做的,這還用問,不過我自己悄悄的改了兩個字。」

「啊!」

「啊?」

同一個字,兩人截然不同的發音。

賈環笑道:「你們奇怪什麼?我只是將天上掉下個林妹妹改成了天上掉下個林姐姐。其他的都是抄襲,哦不,其他的都是借鑑二哥的。」

賈寶玉見眾人都看向他,他弱弱的問了句:「是……是嗎?好像是……改的不錯呢,貼切。」

眾人又不是傻子,紛紛回頭再看向賈環。

賈環哈哈笑道:「當然,二哥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不過你們看看最後一句,說的不就是林姐姐剛來時和二哥發生的故事嗎?」

眾人聞言,頓時開始回想起當初的場景,那日她們可都在場哩。

賈惜春最小,想的也最簡單,只見她眉開眼笑道:「是極是極,當初二哥哥和林姐姐就是這般,二哥哥當初還說曾經見過林姐姐哩。可不就是那句『眼前分明外來客,心裡卻似舊時友』?」

林黛玉面色有些複雜的看著賈環,道:「三弟,你剛才說,寶玉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個說法?」

賈環笑道:「這個小曲兒的詞的確都是來自二哥,當然,曲調兒是我瞎哼的。是這樣,我現在模模糊糊的可以記起以前的一點事,不過記不清。這首小曲兒的詞,都是二哥以前曾經說的,不是在一起連續說的,就是有時說一句,另一個時間說下一句,我自己把詞兒給組合起來,哼出的小曲兒。」

林黛玉皺眉,將信將疑的看著賈環,道:「他什麼時候說的這些詞?」

賈環抓了抓後腦勺,道:「記不大清了,反正有一天見二哥仰著頭看天上的雲,他笑一會兒楞一會兒的,忽然就說了句『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輕雲剛出岫』,然後我就記住了。後面的幾句大抵也是這樣來的,所以我說這首小曲兒的詞是二哥作的。當然,我這曲調哼的可能不大合二哥的意,二哥回去後咳……呃!」

這可能是賈寶玉平生第一次給同性擁抱,儘管他很快就放開了,可這依舊可以算是賈府破天荒的行為了。

當然,賈寶玉日後見多識廣後,也並不排斥跟同性擁抱。

只是那個時候的同性已經不怎麼準確了,應該用娘炮來形容……

言歸正傳,賈寶玉用力的擁抱了下賈環後,滿臉激動道:「老三,是我小瞧你了,沒想到你這麼有心。唉,不過是我尋日裡胡思亂想瞎嘀咕的幾句,雖然也是心裡話……可你若不說,我都想不起來了。還有你那曲調,雖然登不上大雅之堂,可倒也有幾分韻味。罷了,看在你難得誠心的份上,我就不找人再改了,不要謝我,說謝就見外了……」

賈環嘴角抽了抽,嘆息道:「二哥,你可真是我親二哥啊!我不如你,遠不如你……」

賈寶玉語重心長道:「三弟,你還年輕,路還長遠,不急這一時半刻。你放心,日後你若有什麼不解,或者想再得幾首妙句,你只管來找二哥,二哥不煩你了!」

賈環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二哥高義!」

賈寶玉也頗有江湖氣息的拱手回道:「好說,好說……」

賈環實在不想再和他說話,便轉頭看向林黛玉,諂笑道:「林姐姐,我這個謝意可夠足夠真誠?」

林黛玉見到賈環臉上的笑容,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警惕道:「你想做什麼?」

賈環嘆息了聲,低聲道:「小弟我即將從武,今日又惡了……我自己倒沒什麼,我那姨娘,咳咳,也是破罐子破摔,沒什麼打緊的。可二姐姐卻可能因為……當然,二哥剛才也說了,他會護著二姐姐的。可我想,二哥雖然也算聰慧,可和林姐姐比起來,多少還差那麼一丁點。

再說,人多力量更大。所以我想拜託林姐姐,若是日後有刁奴欺主,二姐姐性格溫柔,恐怕會吃虧,那個時候,還望林姐姐伸以援手,三弟感激不盡!」

說罷,賈環長揖到底,一旁處,賈迎春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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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預謀

「鳳哥兒,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王夫人端著在太師椅上,一旁周姨娘用熱水激出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敷在王夫人的額頭處,王熙鳳則站立在另一邊。

週遭難得沒有什麼丫鬟,就連周姨娘在聽到王夫人的話後,藉口再去用熱水激一下毛巾,也離去了。

偌大一個大廳,就只有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兩人。

王熙鳳聞言,長嘆息了聲,道:「太太,我們要提前做打算了。」

王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手裡一串佛珠輪轉,淡淡的道:「打算什麼?」

王熙鳳聞言一滯,隨即咬牙道:「太太,今天一大清早,那混賬鬧了那麼一出,大嫂、鏈二爺還有我都過去看了,你道我們看到什麼?老三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渾身都濕透了。

就那樣,他還咬著牙堅持著。我看到他衝我笑的時候,心都有點冷。鏈二爺原本也是一肚子的火,可看到他那個弟弟做到這一步,什麼話也沒說,轉頭就走了。」

王夫人臉色變了變,冷哼了聲,道:「那又怎樣?他還能翻天不成?」

王熙鳳愁眉苦嘆了聲,道:「他自然翻不了身,雖說現在說什麼都還早,老三到底能不能從武一道還說不好。可就看他這份心性……太太,不是我捧老三,無論是我們家的那位還是寶玉,都不如啊!」

王夫人聞言面色驟變,皺眉道:「你可不要亂說話,他是個什麼東西,也……」

王夫人的話沒說完,自己就頓住了,因為她想到了賈環一步上前,墊在地上托住了玉的場景。

這個做法她能理解,因為如果玉碎了的話,要倒霉的人有很多,但最倒霉的一定是趙姨娘和賈環母子倆。

能想到這一點的人也有不少,但有這份果決,能夠不慌神,臨機應變下決定去躺在地上的人,大概只有賈環一人。

至少王夫人自己當時是徹底慌了,猶如天塌了般。

這般一想,王夫人的臉色變幻了起來。

王熙鳳見縫插針道:「太太,我們婦道人家,不懂的什麼大道理,也沒見過從武到底該要怎麼樣個根骨天賦。可我聽過一句話,叫有志者事竟成。太太,老三病了這一遭醒來後,大有不同呢。老爺如今看來又不反對他從武,說不得會大力支持。

有了老爺的支持,這老三日後,多半能有所成。原本來說,這也算是一個好事,日後寶兄弟他們有老三扶持著,路走的也會輕鬆些。

可問題是,朝廷勳貴的襲爵是有制度的,別說勳貴,就連皇位的承襲都和前朝不同。我大秦不講究元出嫡長,最重視的是賢德,是能力。若非如此,如今的大位之爭也不會如此慘烈……」

「你的意思是?怎麼可能?」

王夫人聞言悚然而驚,問道。

若是封賢不封長,那榮國府的爵位也不能由老大賈赦襲封了,那個老色棍有個屁的賢明之處?

王熙鳳苦笑道:「太太,若是家族中都沒有勇武之輩,其餘的自然是論嫡論長。可但凡有一人,能夠從武有成,那他承襲爵位就一定優先於其他人,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若非如此,你當大老爺為何不願看老三從武?」

王夫人手都有些抖了,哆嗦著嘴唇道:「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有這等痴心妄想?」

王熙鳳搖頭道:「關鍵不在於老三,而是老爺那裡……」

王夫人聞言,整個人如遭雷擊,她緩緩的坐下,木然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是老爺的意思?」

王熙鳳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太太誤會了。」

王夫人依舊木然,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王熙鳳道:「老爺自然不會安排老三從武,這必定是老三自己生出的邪念。但是,老爺卻不會阻止,反而會鼓勵,因為,老爺希望他的孩子上進啊……」

上進,這個詞對於賈府這樣的人家來說,有時候簡直有些可笑。

他們家財十萬貫,又有農莊、園子等各種進項。

他們蒙祖宗大功,政治地位極高,尋常富人們憂懼的破家縣令和滅門府尹對賈家來說就是個玩笑。

他們甚至不需要向其他人那樣皓首窮經,考八股做文章,就能得到肥差美職,做的高官。

他們不缺錢,不缺權,也不缺地位,他們什麼都不缺。

他們要上進又有什麼用?只有貧賤苦命的人才整天想著上進。

而他們,是天生的富貴!即使讀書也不過是為了知禮懂事罷了。

所以此刻聽到王熙鳳之言,王夫人都有些恍惚了,賈政喜歡孩子上進?

還要怎樣上進呢?上進求什麼?

爵位!

賈政想要的難道是爵位?

可他要爵位,也應該支持寶玉啊,再不濟也是嫡孫賈蘭,怎麼可能去支持賈環這個庶子呢?

王夫人很是想不通。

王熙鳳替她解惑道:「如果寶兄弟和蘭哥兒也能從武,老爺自然更會大力支持。可是……」

「寶玉和蘭兒什麼身份?怎能做那低賤的武事。鳳哥兒,你畢竟年輕,經歷過的事不多。練武之後那麼多好處,只優先襲爵一道就能讓多少人瘋狂。可為什麼這麼多家豪門,最後繼承爵位的沒幾個習武的?就是放在朝廷裡,習武的大將又有幾人?」

王夫人昂著頭,語氣高昂又夾雜著不屑的說道。

王熙鳳聞言一怔,道:「不是說習武太苦的緣故嗎?」

王夫人哼了聲,道:「為了富貴,多少人連腦袋都敢不要,還怕苦?」

王熙鳳賠笑道:「太太,我才見識過幾件事,哪裡能知道那麼多?大抵也就聽說從武非常苦也通常的痛,痛的讓人想死都不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王夫人嘆息了聲,道:「你說的也不錯,除了苦,就是痛,痛的讓人生不如死。根骨好一點還行,根骨不好的,那真是一步一刮骨,刮碎了骨頭,再用火煎熬骨髓。咱們王家,單單是我知道的,被習武折磨瘋的,就不下八人。那個慘狀,我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王熙鳳聽的簡直面無人色,顫聲道:「咱們王家也有……那他們這些人呢?我在金陵時怎麼一個都沒見著,也沒聽說過。」

王夫人面色悲苦,哀聲道:「都死了,是他們哀求族長,給他們一個痛快。他們再也忍受不了那種痛苦了……」

王熙鳳實在不解道:「太太,不是我懷疑您的話,可是,我王家的先祖,還有榮寧二公,還有其他四王六公,他們當初是怎麼練成的?沒道理他們能練成,我們這些後輩卻一個都練不成啊!」

王夫人冷笑道:「所以,我才說那個孽障怎麼就敢有他不該有的念頭。四王八公為何能練成?他們為何能夠成就潑天的富貴偉業?就是因為命,因為天命。他們都是天命所歸,是老天讓他們成功的。如果不是這樣,有人想要逆天而行,那他就要付出代價。看看史家吧,為了一個親貴之爵,都快入魔了。

他們倒是拿到手了,還是一門雙侯的顯赫局面。可那又如何?為了一個爵位,滿府上下過的那是什麼日子?官中銀庫裡連耗子都見不到一隻,嘿……」

王熙鳳總覺得這個解釋有點怪,可饒是她聰慧非常,也想不出為何後人從武的難度要遠朝先祖,所以只能接受王夫人的說法,或許後世之人,當真是沒有天命吧。

王熙鳳沉默了下,道:「太太,那我們就什麼都不用做,坐視著老三他……」

有些事能說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說,因為這和她們的教養有關……

王夫人緩緩搖搖頭,道:「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你說的對,我們要想辦法做一些準備了。」

王熙鳳苦笑了聲,她一向自忖智慧高絕,平日裡氣焰高漲,可在從來不聲不響的王夫人面前,她很少能掌控節奏,想不通索性就不再想,問道:「太太,你不是說習武得靠天命嗎?我看老三是沒什麼天命的,不然也不會托生在姨娘肚子裡。他要真是有大福氣的,一定是托生在太太這裡的。」

對於這一記不露痕跡的馬屁,王夫人淡淡一笑,道:「也是不得不防,能生在這賈府,就是有福氣的。更何況……」王夫人眼睛眯了眯,語氣頓了頓,道:「更何況,他還有老榮國公庇佑。」

王熙鳳聞言面色一變,搖頭嘆息道:「真真是沒法子,老三本來就是個麻煩人物。平日裡沒怎麼他,就一些長舌爛嘴的嘀咕庶子怎麼怎麼受欺負。幾百雙眼睛盯著,我們實在也難做。就算找個法子收拾他一頓,可老三如今的性子,我怎麼瞧著,有點水火不進的意思?難道還真是祖宗……」

「哼,你也別跟我抱怨,我就不信你沒個法子。」

王夫人不愛聽那話,祖宗保佑?一個庶子也配?她直視著王熙鳳,道:「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總不能讓我一把年紀再出面。而且話又說出來,日後若是環兒襲了爵,成了伯成了侯,自然少不得我一個一品誥命。畢竟,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他的嫡母。可到時候,鏈兒如何自處?你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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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大怒

「環弟,你不用擔心我的。」

賈環四仰八叉毫無形象的躺在炕上,炕邊,賈迎春憐愛的用手輕撫著他的腦袋。

賈寶玉和林黛玉等人都已經離去了,他們沒說什麼,面對賈環的請求,林黛玉也應下了。

只有賈探春走時,深深的看了賈環一眼,賈環自然面不改色的微笑應對。

最後,賈迎春卻留了下來,因為賈環早晨才換的衣服,因為躺在地上,又沾滿了灰塵。

賈迎春這個當姐姐的,自然要留下來替淘氣包弟弟更換衣衫。

換了身乾淨衣服後,賈環趾高氣揚的吩咐小嬋拿去漿洗,跟個惡少似的,得了賈迎春一指。

而後累了一天的賈環就不想再動彈了,也不拿賈迎春當外人,踹掉鞋子就上炕,躺下後眯縫著眼,舒服的直哼哼,和某種動物很像……

看到賈環憊賴的樣子,賈迎春既好笑又心疼,才有了方才那一句。

賈環聞言嘿嘿一笑,道:「姐姐,你可千萬別小瞧女人的小心眼兒,我告訴你……」

「噗嗤!」

賈迎春好笑的看著賈環,道:「你比我還知道?」

賈環嘖嘖出聲,驕傲道:「姐姐,不是我給你吹,好傢伙,當年為了追妞,弟弟我可是下足了大功夫,專門精修了一門選修課,叫做女人的心理學。不學不知道,一學嚇一跳啊。嘖嘖嘖,這女人啊女人……」

「咯咯咯!」

賈迎春看著談及女人神采飛揚的賈環,忍不住笑出聲,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不過輕輕柔柔的,賈迎春笑道:「環弟,你哪裡來的這麼些怪話,我都聽不懂哩。只是覺得好笑……」

賈環不笑,正色道:「姐姐,不是玩笑。今日雖然是二嫂開的口,可太太心裡恐怕對咱們的意見更大。我不要緊,因為我身後還有老爺在,太太無論如何不會做的太過。可姐姐日後的日子,很可能就會難過。」

賈迎春聞言,面色一黯,嘆息了聲,道:「姐姐也知道,可是,要眼看著環弟你受罰,我卻是做不到的。沒有關係,姐姐也不怕吃苦。再苦,又能苦到哪去?」

賈環道:「所以,我今天先借用了寶玉的名頭,警告了一部分小人。然後又拜託給林姐姐,她是老太太跟前的紅人,別說二嫂,就是太太都要給她幾分薄面,不管喜歡不喜歡。

姐姐,日後你要多和林姐姐親近,她也人不壞,可以交朋友。只要老太太在,這幾年內林姐姐就不會失寵,而且寶玉也護著她。

只要過去這幾年,等弟弟我長大了,就能親自保護姐姐了。」

賈迎春聞言,眼圈發紅,用力的點點頭,泣道:「姐姐等環弟長大,等環弟保護姐姐。」

……

「你說什麼?鳳丫頭,你可要想清楚再說,這種話豈是能亂說的?傳了出去,我們的賈府的臉往哪兒擱?你這做管家嫂子的,臉上就好看?」

自從榮養後,賈母很少會用這種語氣說話,尤其很少對她喜愛的王熙鳳這般說話。

但此刻,老太太的臉色罕見的嚴厲,一雙眼睛裡放出的,竟是凶光。

王熙鳳以往常聽賈母自誇,言老太太年輕時比她還能幹。

這個時候王熙鳳自然會湊趣的奉承幾句,可是在心裡,她卻很不以為然的。

在王熙鳳看來,賈母掌家時,頂多也就是能做到不糊塗罷了,哪裡能有她這般幹練。

可現在,看到賈母的目光,王熙鳳心猛然一緊,而後臉色發白,聲音緊張到發顫,道:「老祖宗,我豈有不知這種話不能亂說的道理,可是實在是……太過了。他連我的……」

「什麼?那個孽障偷了你的什麼?」

賈母怒氣滿臉,面目猙獰,惡狠狠的道。

王熙鳳心裡既驚又喜,不過面色卻有些委屈,又有些噁心,更多的是羞惱,喏喏的說道:「汗巾……」

「什麼?!他怎麼敢?這個孽障!」

賈母面色陡然巨變,眼睛裡都多了幾分血色,雖然罵的是那個孽障,可看向王熙鳳的眼神似乎是想要吃人。

這種事,是能放在檯面上來說的嗎?

從漢到唐再到宋,高門大戶裡,包括皇宮,後.宮內瑋裡的髒事是一個賽一個的噁心。

所以真要說起來,也沒什麼,只要不放在明面上,誰家又比誰家乾淨?

關鍵是得要藏住揶住,哪怕暗地裡已經流傳開了,明面上卻萬萬張揚不得,尤其是自己人不能開口不能認。

否則,一旦擺放在明面上,立刻就是潑天的大事,甚至是大禍。

漢家天下,以儒治國。

講究修身齊家,而後才是治國平天下。

可見修身和齊家的重要性。

家族門閥起源於漢,鼎盛於唐。

在唐朝,五姓七家之清貴,就連皇族都想要公主下嫁與之聯姻。

然而卻很少能得逞,因為皇族李家的漢家血脈只餘三分,公主嫁進門那不叫下嫁,那是妄想高攀……

五姓七家為何如此清貴,最重要的是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的家風清正。

自此以後,所有能夠累世相傳的家族,往往都會以嚴苛的家規來約束族人,肅清家風。

有一個好家風的家族,好處之大,絕對超乎尋常。

首先一條,就是出身這個家族的子弟做官會有名聲加成。

其次,就是方便和其他高門聯姻。

這麼大的好處,誰不想得到?

賈母自然不例外,她不在乎子孫是否有能力,是否上進,更不在乎他們娶多少個小老婆,這些都不算事,富貴人家嘛,更何況真名士自風.流……

守著榮國公傳來的世爵,坐擁偌大的家財,賈府的子孫就不會過苦日子。

只要保持有一個好的家風,在外能有一個好的名聲,那麼賈家的子孫就能不斷的和其他高門子弟聯姻,那麼日子也只會越來越好。

她如今榮養了,諸事不管,但這是有一個底線的,那就是她要保住賈家良好的家風和名聲。

誰破壞了這個,誰就是她的大敵。

她怒視著王熙鳳,就是因為王熙鳳做錯了事。

這種事,發生了也就發生了,如果王熙鳳心裡真的委屈和憤怒,找個法子收拾一頓,狠狠出口氣也就是了。

犯得著說出來嗎?

王熙鳳看著賈母苦笑道:「老祖宗,我何嘗不知道這種事只能私下處理,我原也只是私底下敲打了一下,可……可這兩天不知怎地,消息忽然就在婆子丫鬟之間傳開了,這些人很多都是府上幾輩子的奴才了,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如今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我……」

王熙鳳眼睛裡流下了兩行委屈的淚水。

賈母咬牙切齒道:「到底是哪個亂嚼的舌根子?」

王熙鳳搖頭嘆息道:「亂哄哄的都在傳,哪裡還能查出是誰開始的……」

賈母皺眉道:「我是說,這件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到底是哪個爛嘴巴的亂嚼的舌根子?」

王熙鳳聞言一怔,不解的看向賈母,迎上的卻是一道冰冷如霜的目光。

她打了個激靈,身子一顫,結巴道:「老……老祖宗,我……我也不知道。」

賈母聞言,眼神微微和緩,道:「那就去查,一定要查出是哪個在造謠。吃裡爬外的東西總是有的,歷朝歷代都少不了,對於這種人,我們一定不能心軟。對了鴛鴦……」

一旁站了大半個時辰,跟木頭人一樣一言不發的鴛鴦聞言,立刻「活」了過來,躬身道:「老祖宗?」

賈母和藹的看了她一眼,道:「我隱約記得,趙丫頭身邊的丫鬟好像是個大安分的,她們主僕兩人成天嘀嘀咕咕,怪毛病多的很。那個丫鬟叫什麼來著?」

此言一出,王熙鳳和鴛鴦的臉色均是一變。

鴛鴦面色隱隱有些複雜,聲音也變得有些輕忽起來,道:「好像是……好像是叫小……小吉祥……」

「唔,大概就是她吧……使人打一頓板子……算了,直接攆出去吧。咱們賈府容不得這種亂嚼舌的蹄子,留在府裡白白壞了風氣。」

賈母淡淡的吩咐道,說罷,看了眼面色複雜的王熙鳳,皺眉,而後又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道:「那個孽……環哥兒不是要從武嗎?怎麼樣了?我恍惚聽說,他鬧的動靜挺大,驚了好多人?」

王熙鳳面色又一變,低聲道:「是,清早起吼了一通,擾的半個府的人都沒睡好。中午又帶著寶玉去鬧了一通,太太都驚住了,摔的頭上起了個包。」

賈母厲聲道:「這還了得?淘氣也不是這個淘氣法!」

王熙鳳嘆息道:「又有什麼法子?他說是在練功,我們又不能攔著。」

賈母沉吟了會兒,道:「倒也是這個理兒,不過,總不能因為他一個人,就攪合的閤府不寧,沒有這個道理。

這樣,我記得府上在城南有一個小莊子,就撥給環哥兒吧。練武也是要耗費錢糧的,剛好,莊子上的出息就不必上交官中了,全給他,就算日後分家提前分給他的這一份。

告訴他,好好練,練不好就不要回府……初一、十五可以回來看看他老子,至於我這裡,暫且算了,我等他從武有成了,讓他再來領賞……

至於趙姨娘,想來也放心不下環哥兒身邊沒人照顧,就讓她跟著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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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抄家

「老祖宗,那個東西,留在那裡終究不妥,是不是……是不是我去取回來?」

賈母吩咐完後,王熙鳳當真是喜出望外,正要應承,一次將府裡礙眼的厭物們清掃出去,誰想這個時候鴛鴦突然開口了。

鴛鴦在府裡地位很是不同,她是賈母身旁一等一的心腹。

對於她的話,賈母自然會重視之。

賈母這一重視,立刻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她剛才驚怒之下,竟然忽略了整件事的真假。

要不是鴛鴦提醒,她會不會做了別人手裡的槍?

她和王夫人的關係,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和諧哩……

而趙姨娘,就是當年她安排給賈環做侍妾的。

不然,這樣一個愚蠢的女人,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蹟!

如果這件事不是真的,那賈母是萬萬不會「自毀城牆」的。

中華權術之道博大精深,最注重的,就是一個平衡之術。

對賈母來說,一個趙姨娘,再加上老大賈赦的媳婦邢氏,就是平衡王夫人的一黨。

若是趙姨娘和賈環被趕出去了,這個平衡就要打破了。

這對賈母其實是不利的。

現在這個局面下,賈母雖然榮養了,但說出一句話,沒人敢不聽。

而一旦平衡打破了,讓王夫人一頭獨大,收盡府中人心後,賈母恐怕就真的要去「榮養」了。

富貴生活少不了,但再想向如今這般在賈府裡一言九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

而這種事,是賈母竭力避免發生的。

讚許的看了眼鴛鴦,賈母道:「幸虧你提醒了我,不然……去吧,把那東西取回來。」

王熙鳳臉色幾變後,連忙插話道:「老祖宗,鴛鴦不知道那……汗巾是什麼樣的,我陪她一起去吧。」

賈母眼神深幽的看了王熙鳳一眼,道:「你說說是什麼樣的?嗯,和鴛鴦一起去也好,不然……」

王熙鳳強笑道:「就是一條松花石榴色的,丟了有小半年了。」

賈母聞言一笑,道:「指不定你是落在哪兒了,去看看也好。」

說罷她看了眼鴛鴦,鴛鴦點點頭,沒有說話。

……

「我猜是三根手指,三爺,你可別偷偷的變了!」

小吉祥眉飛眼笑的看著賈環,笑嘻嘻的道。

賈環嘎嘎浪笑著,從背後伸出一隻手,比劃了一個「V」,道:「又猜錯了!」

小吉祥頓失所望,噘著小嘴,皺起毛毛蟲眉毛,懊惱道:「剛才明明是三根手指……」

這種無聊的令人髮指的猜手指遊戲,兩人已經玩兒了小半個時辰了。

「三爺,三爺,該我了,該我了!」

原本鬱悶的小吉祥,忽然又開心起來,把一雙小手背到背後,喜滋滋的看著賈環道。

賈環面帶不屑,目光隨意朝後方掃了一眼,然後嗤笑道:「小吉祥,你還是沒有醒悟,像三爺我這樣拉風出眾的人,就像高速公路上的手扶拖拉機一般,無論是智慧還是武功,都讓人驚嘆到心碎。你這一點小把戲,還想考倒我?真是笑話!我閉上眼睛都能猜出來,看,我閉上眼睛了吧?現在我猜,是六根手指!」

小吉祥震驚的小口下意識的張開,一臉崇拜的看著賈環,叫道:「三爺,你太厲害了耶!你怎麼知道我伸出的是六根手指?天啦嚕!」

咳咳,最後一句是賈老三教的,在沒有電腦、手機和平板的年代,他也就這麼點惡趣味了,美其名曰侍女的調.教……

聽到小吉祥的驚呼後,賈環得意的發出一陣誇張的大笑,讓小吉祥也跟著咯咯笑出聲來。

事實證明,沒有網的時代,其實也可以玩兒的很開心。

只是,隨著房門被打開,走進來兩個人後,屋內的歡快氣氛被打斷。

因為無論是王熙鳳還是鴛鴦,兩人的臉色和神情都不像是太友好的樣子。

賈環知道,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說起來,還是他自己失算造成的。

原本他以為,在這個文貴武賤的時代,選擇習武會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他以為,若是學文,先不說他實在搞不了那些雲山霧海般的文言八股,最重要的是,會引起王夫人等人的忌憚,擔憂他會分走賈寶玉、賈璉甚至賈蘭等人的利益。

只要避開這一點,可能就會好一點。

誰曾想,在這個世界,從武居然會是這樣的,甚至比習文進學還要讓人忌憚。

只是事已至此,賈環已經無法在轉頭。

他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不想再死,更不想十數年後被牽累的被發賣成奴僕,那就唯有想法破局。

賈環自忖沒有諸多前輩高深莫測的心性和智慧,所以,他只能選擇以力破局,以武破局。

習文進學賈環心裡沒有把握,但練武吃苦,他認為還是沒問題的。

前世他作為農家子弟,什麼苦沒吃過?咬緊牙根,再苦也能堅持下去。

只是,不知道她們想要怎樣來踢場子。

是因為早上的吼聲,還是……

「二嫂,鴛鴦姐姐,你們這是……」

賈環笑的很燦爛,站起身來說道。

王熙鳳沒有讓鴛鴦先開口,她搶先開口,睥睨的眼神看著站在賈環身後滿臉畏懼的小吉祥,道:「你就是小吉祥?」

小吉祥不想居然還有她的事,驟一聽她的名字,打了個哆嗦,小臉兒煞白,眼圈裡淚花浮現,低聲應道:「回二.奶奶話,我……我是。」

王熙鳳厭惡的哼了聲,道:「老太太發話,賈府容不得你這等亂嚼舌根子的賤婢,自己捲起鋪蓋,滾吧。」

小吉祥聞言,頓時如五雷轟頂,整個人都呆了。

她自記事起,父母和幼弟就都死了,然後她被人牙子賣入賈府,跟在趙姨娘身後當跟班。

賈府就是她的整個世界,東小院就是她的家,趙姨娘是她的姨奶奶,賈環是她的小主子。

這些,構成了她生命中的所有。

離開這些,她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該找誰,該怎麼活……

大滴大滴的淚珠從眼裡滾落,小吉祥傻傻的看著王熙鳳,喃喃道:「我沒有亂嚼舌根子啊,我沒有亂嚼舌根子……」

賈環皺眉,他輕輕的拍了拍小吉祥的肩膀,道:「別怕。」

小吉祥如夢驚醒,轉頭看向賈環,撇嘴哭聲道:「三爺……」

說不出的委屈。

賈環衝她明媚一笑,道:「別怕,有我呢。」

小吉祥聞言,好歹心中沒那麼慌了,卻依舊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愣愣的看著賈環。

「喲,老三,你這是越發能耐了,連老祖宗的話都不在乎了。有你呢?你能幹什麼?啊?說說,讓二嫂我也開開眼,長長見識,說啊,你能幹什麼?」

王熙鳳在王夫人和賈母跟前攢了一天的怒火,再加上早上的不滿和中午的驚怒,只覺得今天一天都倒霉透頂,她要將黴火發洩出來,此時恰逢其會。

賈環沒有將王熙鳳的話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看著鴛鴦,道:「鴛鴦姐姐,你這是要找什麼東西嗎?我瞧你觀察了大半天了。」

鴛鴦聞言,詫異的看了賈環一眼,她還是第一次見賈府裡有人敢將王熙鳳的話當做耳旁風。

當著王熙鳳的面卻不理會她的叫囂,這種人,這種事,以前從為出現過。

鴛鴦不想得罪王熙鳳太過,因此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嘆息了聲,搖搖頭。

「好,好,好,果然是個孽障,你好大的膽子。既然你問鴛鴦在找什麼,姑奶奶我來告訴你。老三,我那條汗巾子讓你藏哪兒去了?老太太想看看,喚鴛鴦來拿。你可千萬不要跟我說,你沒拿。」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霹到了小吉祥的腦中,若非她一隻手抓著賈環的衣角,恐怕此刻她都要昏厥過去。

三爺的事發了……

倒是賈環,反而輕輕一笑,不過隨即笑容一僵,皺起眉頭來。

他一直覺得忘了什麼,想了一天都沒想到,現在才想起來,他還東西的時候,怎麼沒發現那條汗巾?

「怎麼?是想起什麼來了,還是你要給我說你不知道?」

看見賈環和小吉祥的神情後,鴛鴦暗自嘆息了聲,搖搖頭,而王熙鳳則更加趾高氣揚了,冷笑道。

賈環摸了摸鼻樑,苦笑道:「我還真不知道你那什麼在哪裡……你也知道,我失憶了啊。」

身後,小吉祥無比崇拜的看著他,到這份兒上了,還敢賴著,果然非常人,天啦嚕~

王熙鳳卻根本不在乎賈環的狡辯,冷笑道:「你不記得沒關係,老太太既然發話了,我和鴛鴦自然會找出來。」

說罷,看向鴛鴦,道:「鴛鴦,你不知道,下人們都傳遍了,咱們府上這東小院啊,就是一個賊窩。你打開那個衣櫃,把最底下那個抽屜打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是我這當嫂子的咄咄逼人,實在有些人,天生的賊骨頭,賤骨頭。」

鴛鴦聞言,眉頭皺了皺,長了些雀斑的鴨蛋臉不笑的時候,還是讓人覺得有些威嚴的。

她看了看毫無畏懼,好像很無辜的賈環,又看了眼快要昏過去的小吉祥,嘆了口氣,她以為賈環的無畏和無辜,是因為他失憶所致,而小吉祥則是瞭解內情的人,所以才會怕成那樣。

鴛鴦走到衣櫃前,將衣櫃門打開,然後蹲下去又將抽屜打開,面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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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承認

不是鴛鴦發現了賊贓,而是因為一股難言的酸臭味,撲鼻而來。

空空的一個抽屜裡,放置的,是賈環折騰了一天後脫下的襪子。

在賈府,衣服是由專門的漿洗婆子負責清洗的。

但裡面的衣服還有襪子,多半是由貼身丫鬟清洗。

賈環這種還沒有貼身丫鬟的,就要交給趙姨娘的丫鬟小鵲去洗了。

但小鵲陪著趙姨娘出門兒了,所以賈環只能將襪子先放了起來。

可憐鴛鴦,多少年沒遭過這種罪,沒聞過這個味兒了……

對於賈環她氣,可對於給她挖坑的王熙鳳她更氣,起身後直視王熙鳳,道:「二.奶奶,那就是你的汗巾子?」

王熙鳳聞言亦是氣,汗巾是什麼意思?顧名思義都能猜出來,擦汗的絲巾。

男人一般也就是手上出汗,脖頸處出個汗,了不起胳肢窩裡出汗要擦一擦。

可女人需要擦拭的地方就更多了,為了不影響社會的安穩和諧,此處就不詳解了,總之,眾位看官可以聯想之,上面,下面,裡面……咳咳,都可以有。

此刻鴛鴦指著一對尺許長,散發著熏人臭味的,泛著汗黃色的臭襪子,說這是她王熙鳳的汗巾,這不是腌臢人嗎?

用這個玩意擦那裡……想想王熙鳳都要嘔吐。

她不便對鴛鴦發怒,轉視賈環,怒聲道:「說,東西哪裡去了?」

賈環搖搖頭,莫名其妙道:「二嫂,你想整治我,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拜託你想個好點的法子行不行?我偷你汗巾子?你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我異想天開?呵呵,好,哈哈,趙姨娘那個奴幾輩的在太太房裡偷了多少東西,你當我們全是瞎子嗎?不過是當個要飯的,把一些我們沒處擱的東西放在那裡讓她拿走罷了,懶得計較。她拿這些東西交給她外面那個開當鋪的兄弟去銷贓,一筆一筆的我全記著呢。怎麼著,環哥兒你想讓我全抖露出來,讓大家瞧瞧?」

王熙鳳氣急反笑,指著賈環厲聲道。

賈環聞言嘆息了聲,心道終於還是被趙姨娘給坑了。

事情發生在他身上還不要緊,頂多是挨一頓板子家法,再被數落幾句。

畢竟,他是賈政的親子,骨子裡流著賈家的血脈。

再差能差哪去?

可趙姨娘就不一樣了,她是一個妾,就算再得寵,她依舊只是一個妾。

什麼是妾?說難聽點,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在高雅的上層圈子裡,甚至有互換愛妾的風趣活動……

儘管趙姨娘已經為賈家貢獻了一子一女,說來是有大功於賈家的。

可即使如此,賈家也容不下一個做賊的妾。

賈政就算再喜歡趙姨娘,可他骨子裡還是一個迂腐的儒家夫子,講究三綱五常,講究面子。

事情沒鬧大鬧開還好,一旦鬧大,賈環絕對不會指望賈政會護著趙姨娘。

說不定,第一個開口要將她攆出門的,就是賈政。

賈環覺得,在這個時代,被人當賊給攆出去的女子,還是早早找個繩子去上吊的好,不然的話,受的罪可能更大。

禮教吃人,又豈是說說而已?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所以,賈環絕不能看著讓趙姨娘背上這個名頭,那會逼死她的。

儘管賈環不大喜歡這個罵起人來半個時辰不重樣的娘,可賈環始終記得,當他剛醒來時,趙姨娘那雙驚喜的紅腫的眼睛,也忘不了當他走不動路時,將他背起的那張肩膀。

賈環嘆了口氣,看著王熙鳳道:「二嫂,如果我不小心找出了你的汗巾,那是不是就是說,姨娘的那些東西,都是太太慈悲,見我們母子生計艱辛,賞賜下來的?」

王熙鳳冷笑一聲,道:「現在了你還和我講條件,我……」

王熙鳳的話沒說完,身旁的鴛鴦輕輕的拽了她一下,道:「若三爺真能拿出來,你應承不應承,又有什麼區別?」

王熙鳳聞言,頓時想起賈母的安排,若是真能將汗巾找出來帶回去,那麼趙姨娘也只能跟著賈環,被打發到農莊上去自生自滅了,她又何必再計較那些破事?

再說了,她現在還真不敢大聲張揚出來,鬧開了後,第一個饒不過她的,估計就是賈母,第二個是王夫人……

所以,只要讓賈環主動的拿出來就好。

打定主意,王熙鳳笑道:「二嫂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只要你主動交出來,那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二嫂我也就全忘記了。你別不信,滿院子去打聽打聽,我鳳丫頭說過的話,何曾失信過?」

賈環輕笑了聲,卻沒直接回應,而是看向鴛鴦,道:「鴛鴦姐姐,祖母要怎樣發落我?」

鴛鴦嘆息了聲,道:「你不是要練武嗎?老祖宗思量在府裡畢竟不便,不如就去城南的莊子上去練。老祖宗說了,習武要花費,所以那個莊子就給你了,莊子所出日後都供你練武所用。小……小吉祥要出府,在府上不能待了。不過,要是你願意接她去莊子,我可以答應你。另外就是……嗯……姨奶奶也要跟著你一起去莊子,你要有人照顧。」

賈環聞言,長呼了口氣,點點頭,道:「多謝老祖宗慈愛,也多謝鴛鴦姐姐了,小吉祥自然是要跟我們去莊子的。」

鴛鴦神色複雜的看了賈環一眼,嘆息不語。

王熙鳳卻等不急了,而且,在賈府裡,多咱時候有人敢讓她站在一旁當路人甲?

她氣道:「閒話少說,老三,快將那汗巾拿出來。」

賈環呵呵一笑,道:「二嫂,不是我不交,我是真的不知道它在哪裡。你忘了,我腦子壞了,失憶了……」

王熙鳳聞言一滯,隨即惡狠狠道:「你敢耍我?」

賈環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訴你,拿你東西的人,是曾經的賈環,不是今日的我……」

王熙鳳哪有心情聽他扯淡,搖頭道:「廢話少說,趕緊把東西拿出來。」

賈環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東西在哪,不過既然二嫂發話了,我還是要找找。我以前是做過一些荒唐事,我認。」

說罷,賈環拍了拍死死抓住他衣角的小吉祥的手,又笑著捏了捏她滿臉淚花的臉蛋,然後翻起櫃子來。

趙姨娘藏東西不是一個好手,她也沒有那麼高深的智慧和心眼兒,在一層被子的夾層裡,賈環抽出了一條絳紅色的華貴長巾。

「哈!找到了!」

王熙鳳看到那條汗巾後,大喜過望。

而鴛鴦則面色複雜的看著賈環,再想起他剛才所說的那句「拿你東西的,是曾經的賈環,不是今日的我」,心裡居然沒有半點對小偷的厭惡,只有惋惜……

再次嘆息了聲,鴛鴦正要說話,卻見外面又走進一個人,亦是賈母身邊的一等丫鬟,琥珀。

琥珀先是看了王熙鳳手中的汗巾,又看了眼賈環,最後才對鴛鴦道:「老太太吩咐,讓三爺和**奶一起過去。」

她頓了頓,又道:「老爺、太太、大奶奶還有姨奶奶現在都到了,你們快些吧。」

……

賈環進屋時,發現不僅屋外,就連屋內都沒什麼丫鬟婆子在。

而房子當中,花著一張臉在那裡跪著啼哭不止的,不是趙姨娘又是哪個?

見賈環走了進來,王熙鳳手裡還拿著那條汗巾時,趙姨娘哭的更凶了,她抱著賈環哭道:「都怪娘啊,環兒,都怪娘,要不是娘貪心……」

說罷,她似陡然驚醒,轉身看向賈政,哭泣嘶喊道:「老爺,那汗巾子是我拿的,是我貪心,見二丫頭的汗巾子好看才拿的,和環兒無關啊,和環兒無關啊……」

賈環聞言笑了,他跪到趙姨娘身邊,幫她拭去眼淚,朗聲道:「姨娘,你怕什麼?不就是孩兒當初年幼無知,荒唐行事的時候做錯了事嗎?你放心吧,沒什麼大不了的。老祖宗慈愛,她不僅不怪罪孩兒,還把城外的莊子劃給我,供我習武的花費。」

趙姨娘可能才得知此事,不僅沒有半點開心,反而哭聲愈發淒慘了。

因為她知道,賈環這是被發配了。

在賈家,只有犯了大錯的奴才,才會被發配到城外的莊子上做事。

城裡和城外,那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賈環只被一個農莊就給打發了。

作為家生子出身,趙姨娘早就聽說過農莊是不值幾個錢的。

賈府偌大的家產,到頭來,賈環居然只分了一座農莊。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趙姨娘此刻恨不能用剪子鉸了她的雙手,要不是這雙手賤,賈環今早就已經把所有的贓物都丟掉了。

都怪她,都怪她……

趙姨娘是面若死灰。

賈政坐在上頭,面色複雜的看著賈環,半晌後,方道:「東西是你拿的?」

賈環聞言,臉上居然浮現出一抹害羞的神色,道:「父親大人,前面的事我大抵都記不清了。不過醒來的這兩天裡,孩兒聽多了曾經做的荒唐事。想來……想來二嫂的東西的確是孩兒所拿。不管記不記得前事,既然是孩兒所為,孩兒就不會賴賬。」

賈政聞言,眼神愈加複雜,有恨鐵不成鋼,也有憐愛,還有一抹……欣慰,但最終都化為一聲嘆息,道:「你願意去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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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恩絕

「不行,環兒不能走,環兒絕不能走!」

賈環還沒說話,趙姨娘就尖叫起來。

她這一出身,一直高坐榻上不出聲的賈母面色頓時一沉,不管她心裡願不願意讓趙姨娘和賈環離開,可她既然發了話,就不允許有人這般明目張膽的反抗。

而下首坐著的王夫人亦是面露不悅,暗道了聲沒教養。

就連賈政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趙姨娘不是傻子,見惹了眾怒,立刻變換策略,她一雙美目看著賈政,淚眼瀰濛,哀求道:「老爺,環兒今年才七歲啊,他才七歲啊,他只是一個孩子,拿東西只是為了好玩,他能有什麼壞心啊?就為了這點事,就要罰他去莊子上?妾身沒讀過書,可也聽過老爺唸過一句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此言一出,滿場人無不變色。

王夫人和王熙鳳的臉色跟聞到屎味差不多,難看的要死。

尤其是王夫人,趙姨娘的這番話,就算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可也算是在她和賈政之間埋下了一根刺,一根尖銳無比的刺。

自此往後,兩人就算不會互相爭吵,但也多半是相敬如冰了。

一旁,賈環有些呆呆的看著趙姨娘,完全想不明白,尋日裡活的糊裡糊塗的老娘,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超常發揮的話來,完全超乎水準。

難道這就是愛情的魔力?

難道這就是她在賈政面這麼受寵的原因?

看看賈政吧,臉上的為難之色簡直讓人看著都不落忍……

賈母坐在榻上,臉色亦是一陣青白,不過當她看到王熙鳳手上的汗巾後,眼神還是堅定了下來。

沒錯,賈環是只有七歲,可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誰還會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六歲?

為了趣味性,那些人會說賈環今年十六歲,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紀,將目光放在了他那美豔無雙的二嫂身上,說不定還有大嫂……

總之,這些話一定會越說越亂,越說越髒,賈家的家風和名聲也就徹底毀了。

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趙氏,環哥兒不會一個人去莊子,你不是不放心嗎,那你就一起去好了,正好你可以照顧他。」

賈母發出了不容拒絕的聲音。

這句話,讓趙姨娘徹底絕望了,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她的死活,並沒有引起什麼慌亂,除了賈政和賈環外,其他人關心的不多。

鴛鴦和琥珀兩人從賈環手裡接過趙姨娘後,將她送回了東小院。

賈環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低著頭不語。

「你……你還有什麼要求?」

賈政的聲音突然變的嘶啞低沉,他面色淡淡的看著賈環道。

賈環倒也沒客氣,想了想,道:「父親,那個莊子……是給我了嗎?裡面會不會有欺主的惡奴,會不會……」

「砰!」

賈政一巴掌拍在座旁的茶几上,發出一聲大響,他深吸了口氣,喝道:「你胡說什麼?既然是老祖宗發話給你的,那就是你的。什麼欺主惡奴?若真有欺主惡奴,你只管打殺了了事。」

賈環瞥了眼氣的臉色發黑的王夫人,又道:「父親,孩兒本來是跟東府裡的焦大先生學武的,可我要是去了農莊,那……」

賈政皺眉道:「不過一個奴才,我會要過來,他會和你一起走的。你還有什麼想的,撿重要的說。」

賈環暗笑,怪不得那麼多正室防備小三,更防備小三的兒子。

原來,妾室的孩子果然比較受寵。

想想賈政對賈寶玉時的場景,再看看現在,賈環餘光瞥了眼王夫人,果然她的臉都僵硬了。

撿重要的說,其實翻譯過來就是撿貴的說……

賈環明白,現在已經是在分家了。

賈政這一房,統共又分三房。

李紈和賈蘭代表大房,賈寶玉是二房,而賈蘭則是三房。

若是正常,再怎麼苛刻,賈環所分也絕對不會僅有一座農莊這麼假單。

所以,賈政才會有此言。

當然,他是沒有看到賈母不耐煩的臉色。

賈母不大喜歡王夫人是事實,可她疼愛賈寶玉,把賈寶玉當成命根子也是事實。

至於賈環,那完全是呵呵噠的透明人物,估計大部分時候她都想不起有這麼個孫子。

她不喜歡王夫人,是擔心王夫人會影響她在賈府的話語權。

除此之外,兩人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相反,還有一個共同的命根子。

既然是命根子,自然是想要把所有的好處都留給他。

至於賈環,不過一個庶孫,能分一座農莊就不錯了。

她打定主意,如果賈環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亂開口,忘了本分的亂要錢財,那她就要出口乾預了。

好在,賈環似乎比較有自知之明,他居然沒要什麼貴重的東西……

「父親大人,孩兒知道父親大人是工部員外郎,所以,孩兒想問問,不知父親手下可有什麼會手藝的在籍工匠……」

賈環小心翼翼的問道。

所謂的在籍工匠,就是在賤籍的工匠,說白了,就是可以販賣的官方奴隸。

賈政皺眉道:「你問這些干什麼?」

賈環老老實實道:「只莊子裡的出息可能不大夠孩兒練武所費,府上雖然富庶,可家大業也大,耗錢的地方更多,所以孩兒是萬萬不敢因為練武再向家裡張口的。所以,孩兒就想找幾個工匠,做一些買賣來貼補……」

這話說的賈政眼淚都快下來了,多好的孩子,多貼心的孩子,多懂事的孩子啊,卻被人逼成這樣……

緊緊握著椅子扶手,賈政眼睛冷冷的看了眼對面快要坐不住的王夫人一眼,就要發作,卻又看到上首賈母投來一束意味深長的眼光。

賈母已經忍受夠了這場鬧劇,不想再家宅不寧了,何況,王夫人身後還有一個日益崛起的王家……

賈政閉上眼睛,暗自長呼了口氣後,道:「沒有問題,為父……為父會盡快安排。你……你就沒有旁的什麼想要的了?你可想好了,當著老祖宗的面,過了這村,就再沒這個店了。」

賈環乖巧的搖搖頭,道:「父親大人,如今已經給了這麼多,孩兒哪裡還敢得寸進尺不知足?孩兒只盼,日後老太太、老爺和太太能夠天天高興,身體健康,萬事都順心如意。孩兒、孩兒會惦記父親的……嗚嗚!」

心裡默念了聲「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賈環便哽咽的流起淚來,儘管他心中已經歡快的想要唱歌了,終於逃脫了這個危若累卵的牢坑了……

當然,他對賈政的感觀已經慢慢發生變化了,至少對於他來說,賈政是一個還不錯的父親……

果不其然,慈父賈政聽聞幼子的哽咽哭泣,眼圈也紅了,他嘴唇哆嗦了幾下,才強行壓制住心中的悲傷,沉聲道:「我兒不必難過,莊子就在城南,離府上不遠……」

「嗯哼!」

賈母似乎嗓子不大舒服,清了清嗓子。

賈政面色一僵,將那句「隨時都可以回來」的話給嚥下,而後才繼續道:「每月的初一、十五,環兒都可回來,探望老祖宗和為父。而且,你還要去學裡請教夫子。哪怕你如今立志要從武,可學問一道,你萬不可落下。為父對你期望甚重,盼望我兒能文武雙全,類祖不類父……」

賈環這次是真的淚流滿面了,不是感動的,是鬱悶的。

他覺得他真是慘到家了,被娘坑完被爹坑。

類祖不類父,就是說要成為一個像他祖父而不像他父親的人。

可是,賈環的祖父是誰?

是榮國公啊!

賈環自然期盼有朝一日能做這國公之位,然後醉生夢死……

可別人能看著他去做這個位置嗎?

別說臉色屎黃屎黃的王夫人和王熙鳳,就連賈母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若是賈母能分配爵位,那繼承榮國公爵位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賈寶玉。

其他的子孫對她來說,都是渣渣……

賈環覺得,賈政這是將他往死裡坑,日後王夫人和王熙鳳少不得再給他上幾道開胃菜。

不過,賈環卻沒有真的怨恨賈政,畢竟,他這是慈父的心,望子成龍很正常。

而賈政,看到滿臉是淚的賈環,那真是心如刀割啊。

如此年幼的兒子,就因為曾經頑劣,就因為如今立志從武,就因為可能危及另外一個兒子還有侄子的地位,所以就被驅逐出家門,分家也只得一座區區農莊。

她們以為他什麼都不懂嗎?她們以為他當真只是一介腐儒嗎?

欺人太甚,這是要逼著他……夫妻恩絕於此日啊!

賈政長呼了口氣,看向上首的賈母,道:「老太太,趙氏離開已成定局,兒子內諱乏人,還請老太太可憐兒子,再賞一個吧。」

「啪!」

王夫人手中的茶杯滑落,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茶水將她的衣衫下襬打濕,而她卻絲毫沒有反應,只是怔怔的看著賈政。

何以至此?

何以半分顏面都不與她留?

就算真的要進人,難道不能等私下裡再說?

非要當著眾人的面,當著她這個當家主母的面,當著侄媳婦和庶子的面,給她這個難看?

夫妻情誼,就此恩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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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女人啊女人

「環兒啊……環兒吶……娘對不住你,咱們被人害了呀……」

東小院裡,趙姨娘躺在炕上,哀聲綿綿,一聲比一聲淒涼,讓聞著流淚,見者傷心。

不過賈環倒看的有些想笑,他抽了抽嘴角,道:「行了娘,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咱們這不是被發配,咱們是要奔向那美好幸福的小康生活。」

趙姨娘聞言,「噌」的一下坐了起來,指著賈環的鼻子破口大罵道:「扯你娘的臊,奔……」

罵聲戛然而止,罵不下去了,因為她想起來,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人是誰……

「撲通」一聲又栽倒在炕上,哼唧唧,哼唧唧起來。

「哎喲,真是倒死黴了……」

「我幹嗎要留那個破汗巾,我留下那個玉扳指多好……」

「那串碧玉佛珠好像也不錯,值不少錢……」

……

賈環沒有理會嘀嘀咕咕的趙姨娘,看向紅腫著眼睛的小吉祥,道:「回去收拾一下包裹,明天一早咱們就走。沒事,有三爺在,不用擔心,我們會過的很好,我保證。」

小吉祥大眼睛裡倉皇恐懼之色雖然還沒有完全褪去,可聽到賈環的話,她還是強笑了出來,可憐兮兮道:「三爺,我信你哩。小吉祥能幹很多活,能幫三爺洗衣裳和襪子,還能幫三爺疊被子,三爺,明天走的時候,你……你可一定要帶上小吉祥,不然小吉祥會死的,嗚嗚……」

到底是個孩子,越說越害怕,她完全不能想像,如果賈環也不收留她了,那她該到哪裡去。

驚恐吞噬了她幼小的心靈。

賈環見狀,很是心疼,他上前半步,將小吉祥抱住,拍了拍她的微微顫慄的背,溫聲道:「別怕小吉祥,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咱們會一起快樂的生活,比在這裡還要快樂。以後,三爺就是你的兄長,娘就是你的娘……」

可惜,賈環愈是諄諄勸導,小吉祥哭的就越凶,依偎在賈環的懷裡,嬌小不安的身軀顫慄不止,憐愛的讓人心碎……

「小吉祥,你個小蹄子,黃毛還沒換乾淨,就敢在老娘跟前玩兒這套,還不滾回去收拾東西!再敢來勾搭這個沒出息的孽障,當心老娘扒了你的皮,沒羞沒臊的小騷蹄子,給老娘滾!!!」

隨著趙姨娘的一聲巨吼,在賈環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小吉祥羞紅了臉,羞嗒嗒的脫離了賈環瘦弱的胸膛,嘻嘻笑著跑出門去。

這尼瑪!!

我真是……草了!

三觀喪盡啊!

「嘁,就你這能耐,還要帶老娘奔向幸福的生活。我呸!沒造化的種子……」

趙姨娘得意洋洋的看著還呆立不動的賈環,趾高氣揚的鄙夷道。

看模樣,若不是她不懂「傻.逼」這一神詞,此刻她一定會扣在賈環頭上。

鄙視完後,趙姨娘將她的不傳絕學傳授給了賈環:「記住嘍,看起來越招人喜歡,越是稀罕的女人,她們的話就越是不能聽。誰要是相信她們的話,誰就是徹頭徹腦的蠢蛋!別管年紀大小,女人吶,始終都是女人,騙男人的本事那都是天生的。」

……

前世起,賈環對於女人就相當不解,完全猜不透她們的心理。

所以才會有他苦讀紅樓,欲圖裝文青以騙美人心的可笑事。

他居然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女生們,早已不喜歡讀紅樓的偽文青了。

她們喜歡的是讀《荒島上的女人和猴子》的小開……

只是讓賈環想不通的是,怎麼她連小吉祥都搞不定?小吉祥現在總不會也喜歡色色的小開吧?

對於疑惑,賈環從來都不吝討教。

在這方面,趙姨娘可能是教授博導級別的。

「沒錯,聽說要被趕出府,小吉祥開始的確會嚇個半死,哭個不停。可是她知道不只她一個人出府,連老娘和你這兔崽子也要出府,大家還能在一起,而且又不是流落大街去要飯,還有個莊子能住,那她還害怕個屁!除了住的地方不一樣,其他有什麼不一樣的?說不定她還能過的更好一些!哼!」

趙姨娘如是解惑道。

賈環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嘆息道:「大意了,大意了,唉!我就是太重情了。」

「呸!」

趙姨娘不屑啐道:「你就是個色種,老娘倒是奇了,你看上小吉祥哪兒了?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要什麼沒什麼,老娘看你真是迷了心了。」

賈環不理此話,若有所思的看著趙姨娘,道:「娘,難道你和小吉祥是一樣的想法,小吉祥在這裡不過是一個三等丫頭,尋日裡說不定還要受那些二等和一等丫鬟的欺負。可去了莊裡,她不是一等勝似一等。娘在這裡是姨娘,每天都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裡立規矩,站著伺候人太辛苦,可要是去了莊裡,不是太太勝似太太,多威風……」

「我呸!」

趙姨娘再次嗤之以鼻,道:「你懂個屁!老娘就算在府裡伺候人,也不願去莊子上受罪。那裡有什麼?泥裡來土裡去的,都是土腥子味,還有豬糞羊糞馬糞,嘔……娘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要不是有你這個小兔崽子,娘就算上吊都不會下去。」

這也算是一種為母則強吧。

賈環看趙姨娘的目光,不由再柔和了三分,對她的罵聲,也不覺得刺耳了……

「娘,城南那個莊子到底有多大?」

賈環開始關心以後的路了,要是能有千八百畝地,做個大地主似乎也不錯。

沒想到,趙姨娘卻唉聲嘆氣道:「能有多大,大莊子能給你?不過百來畝的小莊子。」

賈環雖然有些失望,不過也還知足,笑道:「那也還不錯啊。」

趙姨娘鄙夷的笑道:「不錯?不錯個屁!這莊子算是封給你了,一會兒就有人來送地契。」

賈環不懂,道:「這不是很好嗎?有了地契,咱們也算是地主了。」

趙姨娘看賈環的眼光如同看一坨……,猙獰著臉道:「你懂個錘子,有了地契,日後你就要自己交稅,連同佃戶們的稅都要你交,你還覺得不錯?」

賈環聞言一怔,隨即笑道:「交稅倒也沒什麼,只是,娘,不會讓我們去服徭役吧?」

趙姨娘面色更慘,哀聲道:「老娘忘了,還要替那些佃戶出徭役銀子。哎喲,我的頭疼誒!」

賈環倒是大氣,大手……小手一揮,道:「娘你放心,只要能用銀子解決的事,統統都不算事。」

「我呸!」

……

「呵呵,二哥、姐姐、林姐姐、三姐還有四妹,咱們這一天都見八回了!雖然小弟早已經知道自己的確是玉樹臨風,人見人愛,可沒想到會這般受人歡迎!唉,錯愛了,大家錯愛了!」

饒是眾人進來時都沉著臉,跟參加追悼會似得,可聽聞此言,大家還是忍俊不禁。

本來紅著眼圈的賈迎春,破涕為笑,上前一步,伸出手指點了點賈環的腦門,嗔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油嘴滑舌!環弟,我們不知你犯了什麼錯,可你總歸只是個孩子,只要你誠心的去給老太太、老爺和太太扣頭認錯,他們不會真的罰你的。我們大家也都願意給你說情,好不好?」

賈環環視了一圈,發現大家的眼神都還算比較真誠的,心裡一暖,笑道:「姐姐,諸位兄長姐妹們,你們想岔了,我這不是被發配了,我真的是要去習武。今天你們也發現了,在府裡練武實在不便,太打擾大家了。所以我就給老祖宗和老爺、太太說了,他們也贊同我的主意,便同意了。」

眾人將信將疑的看著賈環,賈迎春皺眉道:「環弟這可是魯莽了,那莊子裡那麼苦,你又怎麼受的了?」

賈環笑道:「姐姐,我嘗聽人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溫室裡能養出花朵,卻長不成蒼鬆勁柏。習武本就是一件苦事,若是連生活上的這一點苦都忍受不了,小弟又有何面目談從武之志?更何況……」

賈環神情忽然變的小驕傲起來,道:「更何況小弟又不是去種地,而是去當莊主的。再往後,大家就不要稱呼我為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了,這個號暫且報停!」

林黛玉聞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眸光流轉間,看的賈環小心肝兒噗通噗通的亂跳,只聽她道:「三弟,我們何嘗稱呼你什麼小郎君了?羞也不羞!還報停,那你以後號什麼?」

賈環嘿嘿笑道:「林姐姐,誠實可靠玉面小郎君這個號,是江湖朋友抬愛,公認的。我也是沒辦法,愁的很……算了,往事不堪回首,都是過眼雲煙,不提也罷。至於號,我有一個短期計畫,和一個中長期計畫,現在給大家匯報一下。」

「咯咯!」

「哈哈!」

「嚯嚯!」

……

各種笑聲四起,眾人笑的前仰後合,都不住拿眼瞪一本正經做報告的賈環。

林黛玉一隻手輕捂著笑的作痛的肚子,一隻手擦拭了下眼角笑出的淚珠,道:「三弟,你說說看,你的短期計畫是什麼,長期計畫又是什麼?」

賈環裝模作樣的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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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搖桃花

賈環道:「是這樣的,根據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黨中央……不,我個人推測,短期之內,大家可能只能叫我英俊瀟灑莊的莊主了。」

「噗嗤!」

「哎喲,我不行了,快要笑死了……」

「真真是……哎喲!」

一干人笑的歪歪扭扭的,站都站不穩了。

賈環卻沒在意,他一手輕輕的攙扶住笑的腿發軟的賈迎春,一邊繼續道:「但是這個號我應該用不了太久……」

林黛玉快笑斷氣了,她扶著身邊的桌子,強站著,笑道:「三弟也知道……呵呵,也知道這個英俊瀟灑的名頭戴不久嗎?呵呵,哈哈!」

賈環搖頭嘆氣道:「林姐姐,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絕頂聰慧的人,眼光一定長遠,沒想到……」

林黛玉覷眼道:「沒想到什麼?」

賈環依舊搖頭,似乎很遺憾,道:「沒想到,林姐姐在小弟身上終究還是走眼了。林姐姐難道就沒看出來,我這一輩子,注定了是難以逃脫英俊瀟灑這個名頭,唉!也是愁啊!那些人只會注重我的外貌,卻不能發現我的內在美和心靈美!」

語氣還有些悲憤?

眾人都已經有些麻木了,估計也算是開了眼了……

「咳咳!」

賈環正色道:「咱們跳過太嚴肅太客觀的話題,繼續往下說,短期的計畫就是那樣了,至於中長期計畫,我希望大家能夠記住,等到小弟有所成後,大家再次見面,到了那時,還請大家不吝叫我一聲,『賈壯士』!!」

不得不說,如今瘦的和雞仔似得賈環,高昂著頭,說出「賈壯士」三個字時,給大家的衝擊還是很劇烈的。

大家本已經平息的笑聲,再次鼎沸起來。

賈環將掛在他身上,癱軟無力的賈迎春扶到了炕上坐著,然後又把快要坐到地上的賈惜春給抱到炕上,其餘的都還有力氣,各自找了椅子坐下了。

不過大家都一直注視著賈環,眼睛裡的神情似乎多了幾分不捨。

能讓大家快樂的人,總是受歡迎的。

「三弟,你若不想去莊子,我去跟老祖宗說……」

賈寶玉沉吟了片刻後,在林黛玉的注視下,說出了這句話。

賈環聞言笑了,他看著賈寶玉,心裡感慨著,這個人,肯定是不壞的,只是侷限在區區一個賈府裡,讀了些閒書,世界觀、人生觀都發生了些問題,也不能說問題,只是,或許真的是清新不俗吧……

賈環笑道:「二哥,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前面所有的話,都是很認真的說的,沒有一句虛言。」

眾人聞言,又笑了起來。

賈迎春還是有些傷感,拉過賈環,撫著他的額頭,道:「日後,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環弟……」

一句話,說的氣氛終究黯淡了下來。

尤其是賈寶玉,誰也不是傻子,看不透內中的意義。

豪門之家的孩子見的多,成熟的也就早。

對於名利的理解也早於一般人。

賈寶玉是不通世物,那也只是說他不會做,而不是不懂。

賈環從武的意義,他豈會不明?

賈環要被發配到莊子,背後的操手,他難道真不明白?

只是,他又能做什麼呢?

儘管這些都不是他心想的,可他終究不敢真的違背太太。

賈環不願氣氛太過哀傷,他真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壞事,若非賈府裡還有很多他的牽掛,比如說賈政,比如說賈迎春,還有探春……

如果不是這些牽掛,賈環估計他都未必再願意去花費大力氣習武。

去了莊子上,弄點小玩意,賺點錢,有酒有肉還有妹紙,平平靜靜的過小日子有什麼不好?

可惜,因為有了牽掛,所以他不能不逼迫自己去努力。

但這畢竟不是壞事,所以他認為用不著這麼悲傷。

賈環對賈迎春笑道:「姐姐,哪裡用這麼難過?我又不是死……」

話沒說完,賈環的嘴就被賈迎春輕輕的抽了一巴掌給抽閉上了,他訕訕的看著怒視著他的賈迎春,狡辯道:「姐姐,我是想說,我又不是思蜀難歸的阿斗,我想大家了,每月初一、十五也是能回來探望大家的。再說了,我那英俊瀟灑莊,就在城南近郊,等天兒好的時候,諸位姐妹還有二哥,大家都可以去我莊子上作客。

姐姐,等來年春暖花開時,我請姐姐到我那去。那個時候弟弟我一定很壯了,我給姐姐搖動一樹桃花看。」

賈迎春的眼淚,終究還是被這孫子給煽情下來了。

……

「環弟,這些銀子你且收好,你這麼點年紀就出外單過,沒有銀子哪裡能行?姐姐這點雖然不多,但也算一份心意。你在外面別省著花,日後姐姐還會為你攢著,等你來看姐姐的時候,姐姐再給你。」

賈迎春從袖中拿出一個小花布包來,塞到賈環的手裡,不容拒絕道。

賈迎春開了個頭,賈寶玉也掏出了一個小包,他沒那麼多話,就是往炕上一丟。

林黛玉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然後也將一個綠色錦袋放到賈環的手裡,道:「三弟,來年我和二姐姐一起去你那英俊瀟灑莊,嘻嘻,你這莊主可不要厚此薄彼,只給二姐姐搖桃花喲!」

賈環顛了顛手中的銀袋子,感受了下其中的份量,一副財迷心竅的貪財樣,他嘿嘿笑道:「放心、放心,林姐姐,你的好我都記在心上呢!若不是你……嘿嘿,放心就是,保管姐姐一樹,林姐姐一樹!」

看他那副財迷樣,林黛玉「噗嗤」一聲笑出聲,嗔道:「憊賴小子!」

一旁的賈寶玉不悅了,道:「林妹妹,不用老三搖,我也是可以給你搖的!」

林黛玉聞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被林黛玉看了眼,賈寶玉似乎就心滿意足了,嘿嘿傻笑起來。

而後,賈探春也面色複雜的上前,遞給了賈環一個銀袋,她低聲道:「環弟,在外面……你要多多保重啊!」

賈環笑的很燦爛,和對其他人無異,道:「三姐放心,我一定笑口常開,吃嘛嘛香!」

賈探春沒有笑,點了點頭,便退下了。

最後是賈惜春,她今年才五歲多,小娃娃一個,不過她也拿著一個小銀袋子,交到賈環的手上,笑嘻嘻道:「三哥,人家不要你搖桃花,人家想要大桃子!」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將手中的幾個銀袋子隨手放在炕上,然後一把抱起賈惜春,道:「好,等三哥去了英俊瀟灑莊,看看哪棵桃樹最可愛,就摘了樹上的桃子給四妹妹送來,你說好不好?」

賈惜春咯咯笑道:「好!」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一副兄妹相得的動人場面。

看到這一幕,眾人的目光又是各不相同。

賈惜春是東府賈珍的妹妹,生母不過是個侍妾,而且已經香消玉殞了。

她的父親,就是賈敬,雖然是進士出身,卻一味的好燒香修道,連爵位都不願承襲,又怎肯為區區兒女私情壞了天道。

她的哥哥賈珍,唉,不提也罷……

所以,賈惜春自幼便是有人生沒有教養,若非賈母喜歡漂亮女孩子,她的下場,恐怕也是不忍言……

而且,就算她被接到榮國府生活,可尋日裡也只是由丫鬟婆子們看著,雖然不缺衣少食,可尋常女孩兒應該受到的來自父母的關心疼愛,卻半分都無。

因此,也就造成了賈惜春性子微冷的局面。

很少見她特別親近某個人,也很少見她撒嬌。

大家其實大多也都知道原因所在,可是在這座大宅門裡,誰又顧的了誰?

不過現在見到這一幕,大家心裡也都有些感慨,終究是件好事。

一個人的成長,若是太久感受不到親情的溫暖,那麼這人遲早都會變成一個涼薄的人。

大家並不希望賈惜春日後成為這樣的人。

幾番玩笑話後,天色已晚,眾人也都有些疲倦了,可大家卻並不想離開。

因為大家都知道,經此一別,賈環算是分府另居了。日後雖然還是一家人,卻已經不是一房人了。

但是賈環卻不想眾人再待在這裡了,尤其是賈迎春和賈惜春,她們兩人如今實際上也算是寄居在賈政這一房。

若是被王夫人知道她們遲遲留戀於此,對她們卻不是一件好事。

王夫人收拾賈環,可能還要顧忌賈政,可要想法子收拾賈迎春和賈惜春,卻無需顧忌什麼人。

無論是賈赦還是賈敬和賈珍,對賈迎春和賈惜春都沒什麼印象,絕不會為她們出頭的。

所以,賈環主動對眾人道:「諸位哥哥、姐姐、妹妹們,天色不早了,諸位就先回去吧,免得老太太和太太擔心。」

林黛玉聞言笑道:「莊主,這裡可不是你那英俊瀟灑莊,你怎好趕人哩?」

眾人聞言一笑,賈環笑道:「林姐姐說笑了,小弟哪裡敢趕姐姐們……實在是,夜已經要深了,我不能耽擱姐姐們回去睡美容覺。咳咳,再有,小弟明早就要離去,還得收拾一點行禮。另外,總歸還要緬懷一下我在府裡的人生。唉,好姐姐們……」

說罷,又看了眼對他表示不滿的賈惜春,所以又加了句:「還有好妹妹,你們就讓我,安安靜靜的做一會兒萎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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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兩邊

賈府東廊三間小正房,素來是做賈政書房之用,亦號「夢坡齋」。

正房內有一炕,炕上有一炕桌,桌上磊著書籍茶具,為賈政尋日小歇所用。

只是此刻,炕桌卻被擠靠到了牆角一隅,桌上的書籍和茶具也紛雜散落。

而炕的另一頭,一對狗男女……不,是一對痴情男女,正躺在炕上被窩裡,相擁低語。

從他們光著的膀子以及凌亂的頭髮來看,剛才他們多半在做有違社會和諧的事。

「你不用擔心,我會時常去看你的,還有環兒。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對他置之不理?我會看著他長大成才,結婚生子。」

賈政臉上浮現出少有的柔情蜜意,對懷中的女人說道。

女人自然就是趙姨娘了,賈環回去和她嘮叨了幾句後,她就離開東小院,前來和賈政告別了。

老夫少妻間,總是要比和黃臉婆之間多幾分寬容和甜蜜。

因此,見到趙姨娘後,賈政就離開了正和她冷戰的王夫人,帶著「小三」一起來到書房中,胡天胡地了番……

「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再給你拿兩千兩的銀票,手裡多些銀子,你也好做傍身之用。環兒習武花費不少,日後你們若短了銀子使,儘管跟我張口便是。」

賈政溫聲道,眼中的柔情快將趙姨娘融化了。

趙姨娘感動的無與倫比,她哽咽道:「老爺,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只是,那銀票你還是留在身邊自己用吧,你是做大事的人,手上沒了銀子怎麼能行?妾身可不想看見老爺向太太張口討要銀子……」

要是賈環在這裡,估計下巴都能驚掉,這是他一直認為智商戰鬥力渣五的媽?

趙姨娘向來的表現,別說見到銀子,就是聞到銀子的味道,都能讓她興奮。

連親生女兒賈探春的那一點月例銀子她都要想辦法搞到手,去王夫人那裡立規矩,連人家放那裡的衣服都能「撿」回來。

可此刻,她居然能面對兩千兩銀子的巨款不動心,還順手給王夫人上點眼藥。

有這種戰鬥力,她平時是怎麼回事?

難道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有面對賈政時她才能超水平發揮?

還別說,賈政還就吃她這一套。

聽了趙姨娘的話後,賈政長嘆一聲,道:「時常有人在我耳邊聒噪,說你愛財貪婪,面目鄙薄。如今看來,當真是謠傳毀人,委屈你了。銀票你且放心拿去用,這府裡再緊,難道還能少了我的用度?」

趙姨娘聞言,聽說有人告她的刁狀,心裡恨的把牙都要咬碎了,想了一圈子的可疑人物,並且親密的問候了她們的祖宗……可面容卻愈發柔和,語氣溫婉道:「奴家出身卑微,被人說道也是意料之中。只可嘆環兒卻被奴家連累,背了個不乾淨的名聲不說,還小小年紀就被分府另居……唉,奴家好恨環兒沒能托生在太太的肚子裡……人皆道子以母貴、母以子貴,環兒卻是子因母賤啊。」

兩道清淚,從趙姨娘美目中滑落,白蓮花遭受雨打風吹似的憔悴,看的賈政心碎。

若是賈環目睹此景,一定會驚呼一聲「天啦嚕」,然後清楚的認識到,小吉祥和趙姨娘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這已經不是技能上的差異了,而是人生境界!!

趙姨娘在此一道上,明顯的曲高和寡,寂寞無敵……

果不其然,賈政咬牙道:「你放心,環兒是榮國公的子孫,更受榮國公親自庇佑。誰敢說他卑賤?他是我的愛子,我怎麼會眼睜睜的看他受委屈,明日你們……離去時,我一定給他一個交代。」

「老爺……」

……

相比於夢坡齋裡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賈政正房裡的氣氛卻如同冰窟一般。

王夫人緊緊的抿著嘴,臉色木然,眼神冰冷,她手中的念珠一顆一顆的撥動,然而究竟有沒有在唸佛經,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太,不必太過著惱。不過是多了個妾,妾算什麼東西,玩物而已。如今那奴幾和老三都離開了,分家也分完了,其餘的,又能如何?」

只有熟悉王夫人的王熙鳳才知道,此刻的王夫人心裡究竟有多惱火。

若是能選擇,王熙鳳現在巴不得有多遠就走多遠,沒見李紈今日一直服侍在賈母身邊,死活不挪窩?

這個小寡婦慣會躲禍!

心裡暗罵了聲,可面上還得強笑著,勸說王夫人。

王夫人聞言,一雙冰冷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王熙鳳只覺得臉上被刀剜了一下般,火辣辣的難過。

「愚蠢,你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他的意思?為了一個賤婢,為了一個庶子,他卻當眾將我的臉面剝的乾乾淨淨。這是什麼,這是夫妻情絕。」

王夫人即使在極怒的時候,臉色依舊木然不動,只是牙關咬的更緊了,一字一句的往外吐。

可是,王熙鳳卻寧願她能在暴怒中面孔猙獰,因為這樣的人看起來才正常,更像人類。

王夫人在賈府裡是有名的善心菩薩,女佛祖。然而無論是菩薩還是佛祖,都不是人類,他們是神,是佛,是仙。

他們只能令人敬畏,令人恐懼,卻不會令人親切。

在人間,他們是不會說話的泥塑雕像……

王夫人尋日裡就沉默寡言,但只要開口,通常都不容人拒絕。

所以,即使在賈母跟前都敢高聲說笑的王熙鳳,在王夫人面前卻始終都謹言慎行,不敢踰越分毫。

通俗的說,就是精神高度緊張。

此刻再聽到王夫人這不似人聲的話,王熙鳳身子都顫了下,臉上強笑道:「太太,你這可真是想多了。老爺生氣是有的,可遠遠沒有太太說的那麼嚴重。再說了,還有寶兄弟的面子。」

「呵,寶玉的面子?寶玉在他心裡有面子嗎?還不如一個庶子!」

不提寶玉倒罷,一提寶玉,王夫人更是氣的肺都要炸了。

沒錯,世家豪門的規矩通常都是抱孫不抱子,也就是說,大丈夫行事,可以親近孫子,但不能親近兒子,否則會讓人說道處家無方。

因此,尋日裡賈寶玉被他爹一口一個「孽障」的教訓,王夫人也只當是尋常。

而且平時賈環也是如此被教訓的。

可現在不同了,想起賈政看賈環的慈愛欣慰的眼神,王夫人都要覺得心裡有刀子在割一般。

王熙鳳聽王夫人瘆人的聲音,覺得自己的骨頭都有些冷了,但面上還是得堆出笑臉,道:「太太,你這就是想岔了。你想想,老爺今日待老三好,那是因為老三馬上就要滾蛋了。今日分完家,往後老三雖然還是一家人,卻已經不是一府的,日後他和府上的關係只會越來越遠。正是因為如此,老爺才會對他另眼相待。

你想想,尋日裡,老爺待老三何嘗不也是咬牙切齒的?這爺們兒對待兒子,原就應該如此,不都說是嚴父慈母嗎?只有那小門小戶的小家子人家裡,才會有大老爺們兒抱兒子的做法。所以,才有寒門難出良才這一說法。」

若是在平常,王夫人可能也就被說動了,可今天,她一整天都過的不順,從早到晚都是氣,偏偏還無處發洩。

此刻再聽王熙鳳滿口「胡攪蠻纏」,還說的隱隱自得,她更是怒火萬丈,手中的那串碧玉念珠想也沒想,就朝王熙鳳臉上砸去,厲聲罵道:「你究竟是誰的人?黑了心肝了,你記住,你姓王,是王家的人,不姓賈!」

王熙鳳那叫一個委屈,她明明覺得自己說的挺好的,發揮的挺有水準的,這黃臉婆也不知怎麼回事,發起瘋來竟然六親不認。難道是月事不順,天葵已絕……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來之前,賈政當著王夫人的面帶著趙姨娘瀟灑離去。而趙姨娘也不省心,走就走吧,得了便宜還賣乖,臨走前給王夫人又是挑眉毛,又是拋媚眼兒的。

要不是王夫人平日裡茹素,少吃葷腥,因此血壓不高,說不得剛才就被趙姨娘直接氣成腦溢血了……

然而,王夫人最恨的卻不是趙姨娘一人,還有賈政。

不管怎麼說,賈政如此對待髮妻,總讓她感到涼薄和心冷。

至於她設計賈環和趙姨娘,在她看來,那根本不算什麼。奴幾輩的,玩意兒而已,身份還沒幾個得力奴婢高……

王熙鳳被砸了一下,疼倒是也沒太疼,只是臉上被砸出個紅印子。

雖然不疼,但她卻被嚇壞了,從記事起認識王夫人以來,王熙鳳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過。

尋常最不濟的時候,也不過是賈寶玉被賈政施家法時,她哭求一通罷了,女人嘛,哭一頓那也算事兒?

但王熙鳳很少見王夫人親自出手,尤其是如此失態!可見,王夫人此刻一定是震怒不已。

王熙鳳跪在地上,滿臉淚水道:「姑母,我何嘗會忘了咱們都姓王?可是姑母,我是在為姑母思量啊!

您如今實在不必再和那賤婦孽障生氣,不管怎麼說,他們都已經被趕出了賈府。就算老爺再生氣,那又如何?這是老太太親自發的話,只要老太太一日不松口,他們就永遠別想回來。

可老太太從來都不會輕易收回說出的話的,無論是老三還是那奴婢,在老太太心裡連個位置都沒有,估計還不如那小貓小狗呢。

至於老爺,恕侄女不敬,太太,這男人的情意如果能靠的住,母豬都能上樹。不然,也不會趙姨娘這舊人尚未離府,新人都已經開始望著她那東小院了……

再有,太太若是想要懲戒他們,那也是他們的福分。可現在確實不好,倒不是動不得他們,只是他們馬上就出府,東西兩府的人都會注意他們,連老太太那邊都可能會有所耳聞。老爺那邊更是……

太太,等過了這段時間,也用不了多久,大家還記得他們是誰?就算記得,誰還在意?

到那個時候,咱們隨意使個小手段,還不叫他們求死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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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出府

大秦京都的格局,是東富西貴,南窮北賤。

也就是說,東城富庶,西城尊貴,南城貧窮,北城卑賤。

至於中間,咳咳,中間當然就是皇宮了……

賈府尊為國公府,自然是位列西城。

西城有一條非常出名的街,叫做公侯街。

雖然名號為街,實際上卻長達十數里,然而這麼大的地方,統共也沒有幾戶人家。

幾乎每家都有幾條胡同的地盤,再加上花園、亭閣和湖泊構成的園林,佔地極廣,一派富貴景象。

其中榮寧二府,就佔據了相當大的地盤。

清晨,秋霧朦朧,整條公侯街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層青色薄紗。

「吱呀」一聲,榮國府側門厚重的大門被打開,幾輛馬車緩緩駛出,後面跟著一行人。

氣氛不算太好,有些悲傷,有些離愁。

前來送行的人不是太多,但也不算太少。

無論哪朝哪代,家族分家都是一件大事,因為這是代表家族開枝散葉,象徵著家大業大,是好事。

家主賈赦年事已高,昨夜又和小妾高樂了幾番,今早起不來,就打發了人告訴兒子賈璉,讓他代為出面。

賈寶玉昨夜回去後,雖然在林黛玉的提醒下,已經顧忌了王夫人的顏面,沒有說他們送了賈環儀程,可王夫人聽聞他是從東小院歸來的,還是勃然大怒,斥責了他一番。

再加上賈母也擔心清晨寒氣太重,怕侵擾了賈寶玉的身體,就沒有放他出來。

賈寶玉沒有能來,林黛玉自然也沒有機會出來。

倒是賈迎春和賈探春還有賈惜春三姐妹,因為並沒有和賈母住在一起,反而找了機會前來送行。

而東府的賈珍是賈族族長,賈蓉又是族長一脈的玄孫繼承人,所以他二人都來了。

再加上賈政和幾個清客相公,還有各自的隨從僕役,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少說也有大幾十號人。

趙姨娘帶著兩個丫鬟小鵲和小吉祥已經坐在車上了,她們是內眷,不便在外門拋頭露面。

當然,賈迎春她們也是內眷,不過畢竟還未出閣,年紀又小,而且還都在一群婆子丫鬟的包圍中,所以不妨。

城南莊子的現任莊主,賈族新出爐的又一房家主,年僅七歲幼齡的賈環同學,此刻一臉悲慼的看著眾人,尤其是面對賈政時那一副雙目垂淚、依依不捨、幼鳥眷巢的可憐樣兒,真是讓人心神俱傷。

因為他的樣子太真誠了,年紀又這般小,誰都不會懷疑他是演的。

賈府清客相公詹光和單聘仁二人,素來都在賈政身邊幫閒,此刻他二人見賈政雙目泛紅,眼中的慈愛和痛苦糾結,不由都心中一動。

詹光道:「明公,世兄如今年不過七歲,何故……縱然有點小錯,又何以至此?」

單聘仁亦道:「明公,正是如此,世兄雖然有雛鳳之姿,可畢竟太過年幼,還不到單獨自立門戶之時啊!」

賈政長嘆息了聲,搖頭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這是老祖宗的吩咐,你們不必再勸了。」

聽到是賈母的話,兩人立刻識相的閉上了嘴。

他們的身份,說難聽點,就和戲子無異,也就是給主家解悶的。

真要有能力,他們也不會空守著賈府。

要知道,賈府雖然尊貴,但如今實際上並沒有什麼要職了。

自然也沒有謀士的發揮之地,但凡他們有點能力,也不會在這裡蹉跎歲月。

「二叔父,分立門戶,為家族開枝散葉,終究是一件好事。三弟雖然年幼,但頗有大志,將來定然不俗。再說,即使是分立門戶,出府單過,也不是說就此是路人了。他依舊是我賈族子弟,他是叔父的兒子,是我賈珍的三弟,這個事實是永遠不變的。日後他遇到難處了,我們自然不會眼看著他為難。」

賈珍是族長,平日裡結交的也多少勳貴子弟。這些人或許沒太大的本事,但應酬語言絕對能說的人耳順,面子上的功夫做的極佳。

對賈政勸說了番後,賈珍又看向賈環,道:「三弟,雖然你年紀還不大,但今日起我們就當你是大人了。你獨自支撐門戶不易,大哥哥幫不了你太多,但也一定不會看著你作難。蓉兒……」

說著,賈蓉從身後接過一個包裹,遞給賈珍,賈珍接到手上後,繼續道:「這裡是三百兩銀子,算是大哥哥送給你的儀程。銀子不多,三弟不要嫌棄。另外,日後每年年節,下面莊子送上來的年禮裡都有三弟一份。」

寧國府因為是族長,所以管理著賈族的祭天,每年年節時都能收上來不少年禮。

多是雞鴨魚兔還有野豬鹿肉之類的,再加上一些干果。

每到這個時候,賈珍都會將賈族生活困窘的子弟們喊來,讓他們來挑揀兩樣,拿回去過年。

不過是惠而不費,博取名聲的做法罷了。

不過這也證明,在賈珍眼裡,賈環這一新鮮的一房,日後八成也會淪落到困窘之境。

賈政聽了有些不悅,但賈環卻笑了,雖然不怎麼燦爛,還是沖賈珍致謝了番。

賈政擺擺手,很豪氣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麼……另外,你才拜那焦大為師,這次去莊子也是為了好好習武。大哥哥我不能不支持你,這個是焦大的身契,你拿去,日後他就是你的僕人了。」

說罷,他揮了揮手,人群後頭,一個身著灰衣麻鞋的老頭,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身後背了個小背囊,別無他物。

他這幅模樣,賈珍倒也沒有責怪,恐怕他心裡正高興把這煩人的老貨給丟出去,賈珍樂呵呵的看著賈環調笑道:「三弟,我提前跟你說,這焦大平日裡喜好喝酒。每每發了月錢,都被他拿去買了酒喝。所以,你就不要想著去打他的主意了。再說,就算他的月錢都積攢起來,也還沒大哥哥我給你的多。哈哈哈!」

娘希匹!

這王八羔子還記得那件事,賈環很是尷尬的看了眼依舊面無表情的焦大,然後訕笑道:「大哥哥說笑了,說笑了。」

「行了,不耽擱了,雖然莊子就在城南,可車馬走過去,也要兩三個時辰。日後還有說話的時候,環兒,你可還有什麼話交待?」

制止了賈珍以大欺小,賈政又看向賈環,問道。

賈環最近的演技飆升,眼淚當真是說流就流,他先朝賈迎春三女微微點點頭,然後跪下給賈政叩了三個頭,泣道:「孩兒離開後,還望父親大人萬萬珍重身體。孩兒不盼父親做得高官貴爵,也不盼父親賺得大錢,只盼父親能夠長命百歲,延年益壽。父親大人要多吃飯,少喝酒,要多開心快樂,不要生氣難過。要按時休息睡覺,不要……」

稚子童心之言,諄諄叮囑,最是感人肺腑。

賈珍和賈蓉這倆沒心沒肺的倒也罷了,他們估計都是從石頭裡蹦出來,聽著賈環喋喋不休的話只覺得不耐煩。

但其他人,包括賈璉在內,一個個都紅潤了眼睛。

賈政更是流下眼淚,只覺心都碎了,他扶起賈環瘦弱的身子,想要說些什麼,喉嚨處卻如同壓住了一塊大石,讓他哽咽難言。

最終,只能揮了揮手,苦澀的嘆息了聲,示意賈環離去吧。

賈環一步三回頭,一步三回頭的走著,終於上了馬車,揮別眾人後,車隊啟動。

趕車的是趙國基,趙姨娘和賈環被發配城外莊子後,賈政擔心有刁奴欺主,就安排了趙國基隨行。

說起來,趙國基還是趙姨娘的弟弟,賈環的親舅舅,應該是個好幫手。

賈環上的是趙姨娘她們所在的車廂,上車後,等到馬車駛出了一段距離,看不到後面的眾人後,賈環一把擦乾臉上的淚水。呲牙咧嘴了一陣,活動下臉部有些僵硬的肌肉,長呼了口氣後,才仔細察看車內,發現氣氛也不怎麼好,都在垂淚。

看到大一些的丫鬟小鵲不斷在抽泣著,賈環冷笑了聲,譏笑道:「小鵲姐姐,讓你失望了吧?」

小鵲聞言一驚,抬頭看向賈環,忽略紅腫的眼睛倒也有幾分姿色,她奇道:「環哥兒……三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雖然按理說,賈環單立門戶了,應該可以稱「老爺」了。可他父親還在世,在賈府裡被人稱為「老爺」,那麼賈環自然就不能再稱「老爺」了,還是只能被稱呼為「三爺」。

聽到小鵲的話,賈環嘿了聲,凶巴巴的道:「什麼意思?我和娘的那點老底兒都被你賣的一乾二淨,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麼意思?你昨晚找襲人,讓她幫你跟太太求情,不願跟我們到莊子上去,你以為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找她求情,你和她有這個交情嗎?還不是你以為出賣了那麼多消息,總該有回報了,所以才去找她的?你是做夢都想去二哥的房裡當丫鬟,說不定還想再當個姨娘什麼的。

怎麼,現在失望了吧?去不成了?哈!我拿到你的賣身契後才發現,原來你簽的是死契啊!你慘啦!!」

賈環很沒有形象的大呼小叫道。

只是讓他奇怪的是,原以為趙姨娘會和他一起來批鬥刁奴,誰知道一直都沒動靜。

賈環小心翼翼的看著趙姨娘,見她還在逕自傷心垂淚,擔憂道:「娘,咱不是說好了嗎?人前裝一裝就行了,等車隊啟程了就算完事。咱們去自己的莊子,過咱們高樂的日子,不比神仙還快活!你這是怎麼……哭傻了?」

趙姨娘悲傷的搖搖頭,道:「我原以為,就算離了賈府,只要我兒聰明爭氣,日後日子總差不了……」

賈環皺眉道:「這沒錯啊!差不了!」

趙姨娘悲傷的啐了他一口,罵道:「老娘真是失心瘋了,上了你的當。原以為你變聰明了,成了一塊璞玉。誰知道,你他娘竟是個樣子貨,中看不中用。你還嫌老娘蠢,我看你比老娘還蠢一百倍!

你是豬腦子啊,也不想想,小鵲要是內奸,你還有命活到現在?你狗膽包天偷了大老爺的那個鼻煙壺,連累鏈二都被打了個半死,小鵲要是將這個消息傳出去,你還有命活到今天?

哎喲!這日子沒法活了,我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沒腦子的夯貨啊!早知道,老娘死也不出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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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黑雲紫韁

賈環垂頭喪氣的被趙姨娘給趕下了車,只能去坐後面一輛馬車。

不過他看到邀車的是熟人,頓時樂了。

「喲,焦太爺,您老好著呢?」

賈環一張臉笑的和菊花似得,慇勤的招呼道。

焦大可能剛起床,臉色不大好,正眼都不帶瞧的,只淡淡的哼了聲。

賈環根本不在乎,嘿嘿一笑,伸著小胳膊小腿兒的往車上爬,只是車架還是有些高,不放下來腳架,他上的有點困難。

不過好歹還是登了上去,累出了半腦門子汗,呼了幾口氣,賈環笑道:「焦太爺,您眼看著也不幫我一把,我知道了,您這是在生我的氣吶……不對,您老應該是在生珍大哥的氣。

嗨!您說您,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和他這麼一個不成熟的人生什麼氣?這不是閒的嗎?

他先說您是我師父,又說您是我的奴僕,他這叫沒文化,不知道天地君親師。您放心,只要您老認真的教我,等您老死了,我一定讓人給你抬棺材板兒,把您老風風光光的厚葬嘍,不會讓您沒下場的。」

焦大生生讓這孫子給氣樂了,而後搖頭嘆息道:「老頭子在寧府裡待了六七十年,臨老了,被人給趕出來送人了。嘿!老太爺啊……」

語氣悲涼,心碎。

賈環沉默了下,又笑道:「焦太爺,您這真是想多了。珍大哥不是將您送人當奴僕,是讓您來我莊子上當太爺來了。您想想,只要您老好好的教我,那咱們就有師生之誼了。您放心,日後,只要有我一口乾的,就少不了您一口稀的……」

焦大又被氣樂了,笑罵道:「無賴小兒,不學無術。那話是那樣說的嗎?說書的說的是,只要有我一口乾的,就不會讓你吃一口稀的。」

焦大還是很懂生活的,每月發下月錢後,都會打一壺酒,然後去戲園子裡聽聽戲,或者去說書場子裡聽聽說書。

賈環根本不服氣,稚嫩的小臉兒搖著,口氣大的很,嗤笑道:「太爺,您這就太天真了……這話您也信?人真到了只剩一口乾飯的時候,能撥出幾粒兒米,給你熬口粥吃就不錯啦!他們都太虛偽,都是扯淡,誰能像我這樣,聽起來雖然沒那麼動聽,但絕對是真的。」

焦大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賈環,一邊趕車一邊開口道:「你確實像老榮國公,很像。」

賈環聽著大樂,眼珠子轉了轉,道:「喲!您也認為我有前途?這就對了,這說明您老眼神好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光眼神好可不行。我不得不善意的提醒太爺您一聲,既然看對了潛力股,那就到了該下決心的時候啦!您老得有魄力,得提前下注!投入的越多越早,這回報就越大不是?

您看,時局已經到了我最艱難的時刻。您想啊,天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就背井離鄉,無依無靠,上有二十多歲的老母要養,下有……咳咳,下有六七歲的小婢要養,這些全都得靠我一人撐著,是真難吶!

但是凡事都得分兩面看,有壞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是吧?當然,我這麼說可能有些深奧,太爺您一時無法理解和接受也是有的。這樣,我打個具體的比方說啊。

如果,如果在這個艱難的時刻,太爺您能將這些年偷偷……悄悄積攢下的養老銀子,投進來支援我,哈哈!那我可就不得不提前大大的恭喜太爺您一聲了,您老要賺大發了!

要不了多久,最多不超過二十年,您老將得到一筆超乎想像的回報,數額之大,嘖嘖,那是曠古爍今啊,絕對能超乎您老的想像……」

「二十年後你準備給我燒多少紙錢?」

焦大冷冷的打斷了賈環的推銷,問道。

賈環聞言一楞,隨即收攏了笑容,一臉的嚴肅。他皺起眉頭,沉思著,一隻小手不斷的摩挲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語道:「奇了怪了,這一個個都是怎麼了?嗑腦白金了?還是嗑蓋中蓋了?三爺我這麼高深的智慧,他們居然都能破解的了?」

車轅上,一直沉浸在臨老被驅逐的悲涼氣氛中的焦大,聽到賈環的竊竊自語後,一張黑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微笑……

賈環「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靠在馬車裡堆積的被子上,大聲對外面的焦大道:「焦太爺,您這車速太慢了,連三十碼都不到。咱們中午還準備在莊子上吃飯呢,您老倒是快點啊!加速,加速,就當這是一場戰鬥,戰鬥吧,星馳!」

焦大聽到賈環聲音裡沒有半點剛才離別時的哀傷,充滿了歡快,心裡慚愧,他還不如一個孩子看的開。如是這般想,心情不由又好了幾分。

他揚起手,手中的鞭子挽起幾朵鞭花兒,響聲驚人,卻又沒有真個落在馬匹身上。

不過馬匹受到驚嚇,跑的也就快了起來。

感受到車速加快,賈環的心情大好。

如今脫離賈府,自成一房,就算日後榮寧二府被抄家,也牽連不到他這偏支。

若非榮國府裡還有他的牽掛,如賈政、賈迎春、林黛玉還有賈探春和賈惜春等人,賈環現在完全可以輕輕鬆鬆的享受生活了。

不過這些牽掛暫時急不得,而且榮國府還有不少年的好日子,他有足夠的時間籌劃。

念及此,賈環身心愉悅,大喊一聲:「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文縐縐的,覺得不過癮,不是我輩風範,不能盡興。

於是賈環又扯開嗓門,大唱起來:「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啊……」

這一嗓子來的太突然,差點把焦大給驚下車轅。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哎呀媽呀,又起高了。」

這次是真的高了,他如今身體還太單薄,這麼大吼大叫,頭部壓力太大,氣血上不來,就會有點暈。

所以說,大喜是要不得的。

……

「離開家,你就這麼開心?」

突然,馬車窗戶邊傳來一道鬼魅般的聲音,這道聲音激的賈環差點沒跳起來。

因為這是賈政的聲音。

馬車停下,賈環嗖的一下躥下車,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換上了滿臉的悲慼之色。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剛才的鬼哭狼嚎和歡聲笑語,賈政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是發生在這張臉上的。

他嘴角抽了抽,眼神不悅,再三打量著這個讓他捉摸不定的幼子。

「父親……大人……吶!」

賈環悲呼一聲,還帶著花腔……

「我還沒死呢!」

賈政被這個逆子氣壞了,緊追快趕,帶著一肚子的悲憫憐愛之情追來,結果就等到這?

還「讓我們紅塵作伴,活的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娘希匹!

賈環正色道:「父親,您可千萬不要誤會。孩兒這麼做,都是為了勸解姨娘。她……唉!一言難盡……」

賈政將信將疑道:「勸解你姨娘?你不在她的車上勸,就這樣勸?」

賈環面無絲毫愧色,坦坦蕩蕩道:「父親大人不知,正是因為我在姨娘的車上勸解不休,將姨娘勸的煩了,所以才被趕到後面裝行李的車上。孩兒之所以表現的愉悅,並且高聲歌唱,就是想讓我的歌聲,飄到姨娘的車廂裡。

唉,孩兒也是苦啊,一邊要忍受著思念父親的苦楚,一邊還要不得不裝出大無所謂的寬闊胸懷,安撫人心。不過,這些都不值得父親讚揚,都是孩兒該做的。」

雖然賈政心知這都是賈環這混賬小子胡說,可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兒,而且歪理也是理,不由氣的哼哼笑道:「我知道,你這個混賬正是喜歡出門撒野的年紀。這一放出來,心就野了,什麼爹啊家啊的就都忘在腦後了。只是為父警告你,貪玩歸貪玩,但不可結交匪類,交友不慎,為禍無窮。」

賈環立刻點頭,正色道:「父親放心,孩兒儘量做到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狗屁!」

賈政笑罵了聲,心中的怒氣卻消散的差不多了。

這個時候,前面車子上的趙姨娘也在小鵲和小吉祥的攙扶下下了車,走了過來。

「老爺!」

相比於混賬兒子的沒心沒肺,看起來還是小妾更情深義重些,趙姨娘的杏眼紅腫,嗓音都有些沙啞了,讓賈政心生憐惜。

他溫聲道:「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不傷心的嗎?」

趙姨娘自然不能說,她是被賈環那傻兒子給蠢哭的。可她又不想當著賈環的面騙賈政,只能輕輕搖頭,道:「沒什麼……老爺,你怎麼來了?」

賈政見趙姨娘轉開話題,只道她不欲讓他為難,心裡再次感念她的善解人意,嘆息了聲,朝後方看了一眼,然後就又出現了兩架馬車。

不同的是,其中一架,華貴非常,一匹純白無雜色的寶馬,拉著一架製作非常考究的香車。

烘漆雕花,無一不是精品。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籠著馬匹的韁繩,不是普通韁繩,而是紫韁。

這是很有講究的,在大秦,非公爵以上的世襲勳貴之家,都是不能用紫韁的,否則就是僭越。

而且即使在公爵之府,除非是指定傳人,其他人也是不得擅自使用。而且,並不是每一座公府都有這個榮耀,寧國府就沒有……

榮國公的爵位雖然傳給了賈赦,但他這一套紫韁香車,卻傳給了最疼愛的次子。

除了紫韁外,車廂的側面,還刻有一朵很奇怪的雲朵,因為它是黑色的。

賈環不懂這些是什麼,除了覺得馬很帥,車廂很豪華。

可趙姨娘自幼生活在賈府,趙家幾輩子都是賈家的奴才,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架馬車代表著什麼?

賈政能夠立身賈府,面對承襲爵位的賈赦還有東府的賈珍絲毫不落下風,最大的倚仗,並不是賈母的疼愛,而是這架黑雲紫韁馬車。

那朵黑雲,代表的是兩代榮國公當年叱咤疆場的黑雲旗。

這也是榮國公府的標誌。

趙姨娘看到這輛尋常輕易從不出動的馬車,驚駭道:「老爺,您……您怎麼把它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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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馬奴

「我說過,不會讓你們被人看輕了去。賈府我做不了主……但這輛車我還是能做主的。」

賈政在趙姨娘面前很有男子氣概的說道,直把趙姨娘感動的眼淚汪汪。

賈環覺得趙姨娘真是昏了頭了,有好處上門她還往外推,暗道這娘兒們當家就是不靠譜!

「老爺,這架車太貴重了,我們哪有這個福氣享用?這不行不行,老太太知道了,一定會著惱的。而且,這架車對老爺來說,更重要……」

趙姨娘勸說道。

其他的不要緊,可老太太不高興這一句,卻還是讓賈政猶豫了起來。

趙姨娘又道:「老爺,去了莊子上,無論是妾身還是環兒,都沒有什麼機會出門的。我們要了這架車也沒什麼用,白白擔心有人惦記著。您還是收好吧,祖宗留給老爺的,碰著一點都不是鬧著玩兒的。」

賈政聞言,終於嘆息了聲,看向趙姨娘的眼神愈發滿意了,道:「既然如此,這輛就算了,不過,將我那輛黑雲車留下吧,雖然沒有紫韁,可有了那朵黑雲,你和環兒進城時也會少很多麻煩。這京都附近的紈袴遊俠子弟不少,不給你們留個護身的,我終究是不放心。

另外,這趕車的車奴是個韃子,老國公當年有大恩於他們家,所以一直對咱們忠心耿耿。他喚帖木兒,頗有幾分勇力。趙國基雖然近一些,可人太老實,遇到事的時候難免畏手畏腳。」

說罷,領了趙姨娘的謝後,賈政看了眼在一旁裝無辜的賈環,對趙姨娘叮囑道:「咱們這個兒子,病了一遭,又經先君大人指點一番後,比以往多了幾許靈性,卻也更淘氣了。去了莊子後,若真如他自己所言,一心習武,那你也不必拘束著他。可若他只是嘴上說說,只知道頑皮淘氣,那你只管派人前來告我,我來行家法。」

賈環在一旁乾笑了兩聲,道:「父親大人多慮了,孩兒早已過了頑皮淘氣的年紀。青澀和幼稚二詞,早已經離我遠去……畢竟,我已經不是五六歲的孩子了。」

賈政失聲笑罵道:「混賬東西,就你怪話多。是,你不是五六歲的孩子了,你是七歲的皮猴。」

賈政身後跟著的幾個幫閒清客,還有一些僕役,聞言紛紛哄笑起來。

「好了,閒話就不多說了。環兒,為父相信你的話,你醒來後,確實與其他孩子的表現大不相同。為父也相信,這是因為你受了你祖父榮國公的教養後,才變的如此懂事。

為父只希望,自此往後,你能夠更加懂事,能夠孝敬你姨娘,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練武固然重要,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個道理我想就不用為父再給你詳細解釋了吧?」

賈政看著賈環,殷殷叮囑道。

賈環心裡是真感動了,心裡感慨賈政畢竟不是一個狼爸啊。

他點點頭,沉聲道:「父親大人放心,孩兒會做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的。」

賈政點點頭,深深的看了眼賈環,道:「為父相信你能做到。既然你要習武,後面那輛車裡,有為父送你的刀劍三副,良弓兩張,箭矢四壺。環兒,為父能為你做的,已經不多了,你要好自為之,不要讓我失望。」

賈環深吸了口氣,道:「父親大人,保重身體。」

……

「帖木兒,你怎麼來了?」

賈環人雖小鬼卻大,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微笑,看著專心邀車的壯漢道。

帖木兒甕聲道:「三爺,是老爺讓我來的。」

賈環嘿了聲,笑道:「這就奇了,我父親,他會想起你?少給我打馬虎眼,三爺我年紀雖小,卻不糊塗。帖木兒,你要是敢跟三爺我玩兒陰的,那就不要怪三爺我接下來跟你玩兒毛的!」

帖木兒聞言皺眉了,陰的他理解,毛的?什麼東西?

陰的,對應的也應該是陽的,或者狠的之類的。

有說陰陽的,有說陰狠的,可陰.毛……什麼東西?

帖木兒狠狠的搖搖頭,甩了甩一腦門子的漿糊,道:「三爺,你多心了,我們從來都不會陰的,更不會對您,榮國公的子孫來陰的。」

賈環笑道:「那你給我說說,我老爹就算想派人來保護我和我娘,也不會想到要派你來才對。你別生氣,我實話實說,我爹別說平日裡想不起你,就算想起你,也未必就能信的過你。」

帖木兒聞言,沉默了會兒,而後甕聲道:「是付鼐向老爺建議的。老爺使人套車時,付鼐就給老爺建議,讓我來給三爺駕車,還能保護三爺的周全。」

賈環皺眉道:「我父親會聽他的話?」

帖木兒又道:「付鼐還說,我走後,卻是餵馬的人,就調我的父親還有侄子進府餵馬。」

賈環恍然,笑道:「你們到底打的什麼算盤?怎麼會將主意打到我頭上?總不會就因為我在夢裡被老榮國公救了吧?」

帖木兒道:「這是一個,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們聽說你要習武。」

賈環道:「那又如何?」

帖木兒道:「付鼐他們說,三爺習武了,日後就有可能承爵,還能轉成親貴之爵。朝廷裡,凡是承襲親貴之爵的貴人,都在軍中領軍。」

賈環哈哈笑道:「我覺得你們想多了,別說日後承爵的不可能是我,就算是我,可我看大老爺最少還能活個一二十年,至於東府的珍大哥就更長了。你們總不會想等個一二十年後,再跟著我去軍隊裡當兵吧?」

帖木兒沉默了會兒,道:「三爺,別說再等二十年,就算再等三十年又如何?就算我們這輩不行,我們子侄也有機會。只要三爺不嫌棄我們粗笨,我們就願意給三爺效命。」

賈環聞言奇道:「我看你們在賈府不愁吃不愁穿的,也就喂個馬趕個車,這不挺好的嗎?怎麼就苦大仇深的和楊白勞似得?大老爺看上你們女兒了?」

帖木兒怔了下,道:「楊白勞是誰?大老爺看上誰的女兒了?」

今天被打擊了一天,賈環終於在帖木兒面前找回了點智商優越感,哼哼浪笑道:「楊白勞是個佃戶,過的很苦,他欠了大老爺很多債卻沒錢還。不過他有一個水靈靈的女兒,名叫喜兒,有一天,喜兒被大老爺看見了,啊……哈哈哈!後面的,你是男人你懂的!」

看著擠眉弄眼的賈環,帖木兒更加不解了,道:「楊白勞的女兒嫁給大老爺當妾了?這是好事啊,一個女人,跟著大老爺當主子享福,吃的好穿的好,哪裡不好?」

賈環「呸」道:「你個粗坯,懂什麼?女人只要吃的好穿的好就行了嗎?她們還要追求愛情,愛情你懂嗎?」

帖木兒肯定不懂愛情,他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看著賈環,眼神微微有些擔憂。

付鼐和納蘭他們這些聰明的智者,就指望這麼一個二……這麼一個不靠譜的人?

想不通,帖木兒搖頭道:「如果我是楊白勞,我會很高興。不過大老爺肯定不會喜歡我們族裡的女兒的,她們和府上的丫鬟比都……」

賈環嘿嘿笑了笑,道:「歪樓了,你還沒說清楚,你們為何不安於本職工作,總想跳槽!」

雖然聽不懂那些生僻古怪的詞,可聽話聽音,賈環話裡的意思帖木兒還是大概明白了。

他一手挽著韁繩,嘴裡偶爾還「噓」幾聲,也不見他甩鞭子,馬就跑的飛快,還很平穩。

只這一手,就比焦大強一手。

忙了一陣,讓馬自行跑的飛快後,帖木兒回答道:「三爺,我們雖然不缺吃也不少衣,可是我們無論在府上還是在莊子裡,都是最不受人尊重的人。因為我們既不會種地,也不會做服侍貴人的精細活。我們只會餵馬,養馬,煽馬……

養著我們這麼一大群人,可我們能做的事並不多。主家不上戰場,就不需要那麼多馬。所以,府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欺負我們。我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賈環道:「那你們怎麼不離開?」

帖木兒慘笑一聲,道:「離開?先不說榮國公於我們有大恩,我們不能輕易離開。就算我們離開,我們這些人又能到哪去呢?」

賈環道:「去那些軍中大將的府上唄,他們總要人餵馬吧。再說了,實在不行,你們回草原不就得了。」

帖木兒搖頭:「我們的身契都在賈府,沒有身契,誰敢用我們?再說,那些大將的府上自有餵馬的人,對於軍人來說,馬匹就是他們的第二生命,有的時候比兵器還重要。這麼重要的東西,他們怎麼敢交給我們去喂養,他們不敢信我們的。

至於回草原……在賈府當馬奴,我們還能吃飽穿暖,頂多被人嘲諷幾句。可回到草原給那些王爺台吉們當奴隸,才叫生不如死。我們這樣的從漢人領土回去的牧民,在草原上叫做罪民,是最低賤的奴隸,貴人們看不順眼都能隨意打殺,妻女……

對我們來說,那些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死敵!」

賈環聞言,被震驚長久無言,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神才忽然閃爍起來,道:「帖木兒,既然你們這麼跟著我幹,那日後你們準備怎麼為我效力?」

帖木兒毫不猶豫道:「我們一定會為三爺好好餵馬、養馬、趕馬、煽馬……」

賈環再次被震驚了,良久之後才回過神,對帖木兒說了兩個字:

「我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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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莊頭

一直到了莊子前,賈環都沒有再搭理帖木兒的欲.望。

太他娘傷人了。

說的那麼慘,決心魄力那麼大,轟轟烈烈的,到頭來還是那一套。

養馬、餵馬、趕馬和煽馬……

你就算不說刀山火海下油鍋在所不辭,也得說個有事儘管招呼吧。

煽馬煽馬煽馬,就知道割馬的老二,靠!惹毛老子,老子讓馬咬你們老二,報仇!

閒話不多說,太陽已經到了正當空了,看樣子,大概也有十二點了,賈環覺得肚子都餓了。

下了車後,他先掃了眼前面的莊院,咧了咧嘴角,然後就朝前頭的馬車走去。

「唉,環兒,咱們真的是被發配到這荒郊野嶺裡來了。」

趙姨娘無視前方一大票磕頭請安的莊戶,淚眼巴巴的看著賈環道。

賈環看的出,趙姨娘是真心難過。

別的不提,往後這繡花鞋就不能隨便穿了。

看看腳下的黃土地,那繡花鞋在上面走一圈後,估計就都成屎黃色了。

還有隨處可見的粑粑,再加上不遠處傳來狂吠的犬叫聲、豬哼聲、驢鳴聲……

總之,在賈環看來很親切的環境,對趙姨娘來說,如同地獄。

好在,莊子正院是一座三間青磚紅瓦房,不是土坯草屋,不然趙姨娘恐怕真的連上吊的心都有了。

賈環笑著安慰道:「娘,這可不是荒郊野嶺,這可是個寶地。兒子不哄你,用不了多少時間,這裡就會大變樣,可能看起來沒賈府那麼華貴,可舒適程度覺得是他們沒法比的。」

趙姨娘擔憂的看著賈環道:「環兒,你可不要胡來。咱們可沒多少銀子,你亂花光了,咱們還怎麼活?」

賈環自信道:「娘你放心,我不僅花不了多少錢,說不定還能大賺一筆。」

趙姨娘將信將疑的看著賈環,忽然眼睛一亮,道:「難道你要加佃戶們的租?」

「撲通!」

賈環還沒回答,就聽前面黑壓壓跪著一地的人,當頭的那個老者一下摔倒在地。

賈環是真沒注意到這一票人裡還有老頭子,剛才他只顧打量環境去了。

見老頭被趙姨娘一句話給嚇倒了,賈環好笑著上前,想要將他扶起。

可老頭兒人老體卻沉,他居然扶不動,便對老人身旁的一個小夥兒道:「有沒有眼色?還不快把老人家扶起來?」

那小夥兒長的傻大黑粗的,精壯的很,一隻手就將老頭兒給扶了起來。

賈環笑著讚揚道:「不錯,好小夥兒。」

說罷,大致的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號人,男女老少都有。

這個莊子總共也就一百畝地,這樣劃分下來,一口人大概也就是三畝多地。

不算多,也不算少。

除卻老幼,一個青壯大概要看顧五六畝。

按理說,這樣的日子過的不緊才是,就算加點租子,那也沒什麼。

這老頭兒怎麼這麼大的反應?

賈環狐疑的看向剛剛被扶起的老人,那老頭看見賈環的眼神後,人老成精的他,立刻賠笑道:「三爺,小老兒沒有別的意思。剛才只是胳膊發酸,沒有扶穩當。」

賈環點點頭,笑道:「老人家,你貴姓?今年高壽?」

老頭兒可能沒想到賈環居然不認識他,一怔後,立刻道:「小老兒免貴姓王,名貴,今年六十有三了。」

姓王?

賈環聞言眼神一變,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了,道:「姓王好啊,王是一個好姓。我們府上的太太就姓王,太太的人那是頂呱呱的好!老人家姓王,又在咱們府上,想來和太太有什麼親戚關係?」

老頭兒連連搖頭,道:「小老兒哪裡有那個福分,王姓是大姓,小老兒雖然也姓王,卻和府上太太沒有甚關係的。」

賈環眼神一鬆,笑道:「那你老還真是沒福氣……唉,也是遺憾,要不然我就能有個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幫忙了。」

王老頭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大聲道:「三爺這話可就差了,我老王怎麼就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了?想當年,我祖父、我父親還有我叔叔、哥哥,全都是跟著老太爺和太爺血戰沙場的家兵哩!若非如此,太爺當年也不會讓我來當這個莊頭!三爺,你說,我這還不算是自己人?」

老頭這一開口,就把賈環給鎮住了。

倒是老頭兒旁邊的年輕小夥拉了拉激動的老頭兒,甕聲道:「爹,你別說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老頭兒聞言一怔,隨即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賈環,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跨下來了,垂頭喪氣不語。

是啊,早就已經不一樣了,還抱著這些老黃曆給誰看?

暗自嘆息了聲,老頭兒的眼神愈發黯淡。

賈環見狀,反倒開心的笑了起來,招呼著其他眾人起來,然後對王貴老頭兒道:「王老,您這身資歷夠硬朗的,賈府不倒,您就有享用不盡的福氣才是。怎麼著,聽話音,如今過的不順心?」

王老頭兒身旁的小夥子正要開口,卻被王老頭一巴掌抽在後腦勺給抽閉嘴了,王貴老頭搖頭嘆道:「也願不得大老爺,畢竟,當年確實是家祖和先父他們未能保護老太爺和太爺殺出重圍,都戰歿了……」

賈環雖然想聽仔細,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講這些的好時機,道:「王老,咱們晚些時候再仔細說,如今這莊子是我的了,暫時一切都不變,該怎麼管理還是你們自己拿主意,當然,租子也是一樣,以前多少現在還是多少。現在我們先進房吧,別讓一大群人站在這了。」

……

「哎喲,這什麼破地兒啊,環兒,你瞧瞧,這路能走嗎?還有這……瞧瞧,這多少灰啊,多髒啊!」

「環兒啊,你看看這桌子,娘說要把那張黃花梨的桌子帶來,你非說不要,現在這破桌子是榆木的,難看死了……」

進屋之後,趙姨娘就開始絮絮叨叨的抱怨個不停,不過好在,她也只是抱怨,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

「唉,老娘說再帶兩個老媽子過來,做打掃漿洗之用也好啊,現在倒好,還得老娘帶著小鵲和小吉祥兩個黃毛丫頭親自動手幹!」

「你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

趙姨娘尋常哪裡做過這樣的瑣事,哪怕是當年還沒嫁給賈政當妾,在賈母跟前當丫頭子時,她也沒親手拖過地,擦過桌子啊。

越干越惱火,於是趙姨娘又開始罵起賈環來。

賈環渾不在意,他自己倒是不動手,背著一雙手跟大爺似的,東瞧瞧西瞅瞅,嘴裡還安慰著趙姨娘,道:「娘,多干點兒活好啊,運動運動筋骨,這樣才活的長久些。你看看,城裡那些富貴老太太們,哪個有莊子裡的老婆婆結實?所以說,勞動最光榮。」

「扯你娘的臊,勞動最光榮,你個王八賊羔子自己怎麼不動手?」

趙姨娘氣急,看到賈環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樣更氣,破口大罵道。

賈環聽的鬱悶,道:「娘,我剛說要幫忙,是你自己不讓我做的。現在倒來罵我,要不是我還沒練武,打不過你,我……」

趙姨娘聞言,一塊抹布就丟到了賈環臉上,罵道:「你個下.流種子,你還想打你娘?」

賈環抓下抹布,苦笑道:「娘,瞧你這話說的,我最多也就是那麼一想……」

趙姨娘生生被氣笑了,道:「老娘也不知造了幾輩子的孽,生出你這麼個東西,滾滾滾,趕緊滾!對了,去外面給老娘招兩個老媽子過來,再找一個廚娘。還真讓老娘給你當老媽子不成?別忘了,月錢壓低一點,給個二三百錢就成,鄉下土旮旯,不值錢……」

一把搶過賈環手裡的抹布後,趙姨娘瞪了他一眼,把他往外哄。

罵歸罵,真讓賈環動手做這麼粗活,她還是捨不得的。

這個時代,女人們可以動手收拾一下屋子,這無所謂,天經地義的。

可爺們兒要是做,那就淪為賤役了,惹人嘲笑。

……

賈環出了門後,決定到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生活環境。

難怪趙姨娘說到莊子來就是被發配了,和榮國府相比,這農莊絕對是個草雞啊。

也就三間瓦房能看,其他的地方,雞飛狗叫豬哼哼,羊糞牛屎滿地,這都入秋了,綠頭蒼蠅還到處飛。

再加上滿院枯黃的雜草腐葉,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焦大和帖木兒等人已經吆著馬車去他們自己的領地——草垛馬圈裡去了。

放眼望去,一個熟人都沒有。

好在,王貴老頭兒身為莊頭,一直在外面候著。

賈環笑著走了過去,道:「王老,您怎麼還在這站著?這天兒可不暖和了。」

王貴躬身笑道:「三爺,王老二字實在當不起,您若賞臉,就叫小老兒一聲老王就好,規矩破不得。」

賈環無所謂,道:「那也行,老王,這個院子,以前沒人住,就這麼一直空著?」

王貴道:「主家的院子,當然沒人敢住。不過一直都有人近來清掃一下,只是鄉下人粗手笨腳的,想必清掃的不乾淨。」

賈環點點頭,道:「莊子上現在有幾戶人家?」

王貴道:「咱們這是個小莊子,統共也就一百來畝地,如今有五戶人家,男女老幼加起來,一共三十六口人。」

賈環道:「我聽父親說,莊子上的佃租不高,你們的日子過的還行吧?」

王貴苦笑著搖頭道:「三爺可能不知,府上的租子的確不高,只有四成。但是,這個莊子的地也不肥,還正巧挨著那座殺千刀的灰石頭山。收成著實有限的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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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忠良之後

灰石頭山?

賈環聞言,順著王貴的比劃,向西面看去。

果不其然,一座灰白色的石山就矗立在不遠處,高倒也不高,佔地也不算太廣,也談不上不險峻,就是光禿禿的,都是石頭,一顆樹也沒有,很難看。

然而,見到此山,賈環的眼睛卻是陡然一亮,心道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不過,現在還不急,還不急。

因為他手上暫時沒有能夠信得過的人來辦事。

乾咳了兩聲,強壓下心裡的激動,賈環想起趙姨娘的話,道:「對了老王,這次我們出府,什麼傭人都沒帶。其他的倒罷了,還缺少兩個手腳勤快的打掃婆子。莊子裡可有人願意幹的?一個月半吊月錢。」

王貴聞言,大喜道:「主家缺人使喚,從我們這些莊戶人家抽調就是,說什麼月錢不月錢……」

賈環正色道:「真的?」

王貴見賈環認真,頓時一滯,臉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賈環哈哈笑道:「開個玩笑,當然了,也是不想讓你們見我年幼,就以為好說話做手腳。」

王貴聞言,老頭子把胸口拍的和碎大石一樣,大聲道:「絕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要敢有這樣的人,不用三爺動手,老漢我自己就拿下他,打個半死。滿世界打聽打聽,哪有只收四成租子,還幫著佃戶交徭役銀子和丁口稅的主家?遇到這樣的人家還要偷奸耍滑,那才是真真沒天理了。」

王貴說的慷慨激昂,一副感動的樣子,可賈環聽著心裡卻拔涼拔涼的。

等王貴安靜下來,賈環試探的問道:「老王,我收四成的租子,有多少?夠不夠給你們交徭役銀子和丁口稅的?」

王貴聞言,老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按理說應該是夠的,不過咱們的地不大好,收成就有限的緊,所以……呵呵,三爺您再添一些,想來就夠了。」

你先人個板板!

小爺是來當地主的還是來做慈善的?

搞了半天,給老子一個資不抵債的莊子,讓小爺來填窟窿啊!

賈環大怒,小臉兒鐵青。

王貴在一旁彌補失誤,道:「三爺,其實您也虧不了多少,冬季快到了,莊戶們就能去林子裡打獵,打下來的野豬和野鹿,都會挑最好的送給三爺。還有我們養的雞鴨豬羊,過年的時候都會有孝敬。」

賈環心裡轉了幾個圈後,道:「咱們莊子一共也就一百來畝地,用不了三十六口人來種吧?這人口是不是太多了些?」

王貴聞言,面色大驚,以為賈環想要裁人節流。

這個時代可不是後世,了不起就去打工,怎麼也餓不死。

在這個時代,還是以務農為主。

可偏偏大部分農戶手中沒有地,又不會什麼手藝,現在也沒處找藍翔學啊。

然而,沒有地的農戶頭上的稅收依舊少不了。

在賈府的農莊裡生活,不管怎麼說還能吃上飯餓不死,有衣穿凍不死……

賈府裡如今多是敗家子,不通世務,又要面子,到年下了莊頭去哭個窮,隨便送點野味銀子也就過去了。

畢竟,賈府也不指望這點佃租過日子。

可要是換一個主家,那真真是拿銀子當命看,佃戶們活的那叫一個苦啊。

最麻煩的是,就算是這樣的主家,如今都不好找了。

大秦承平安泰了一甲子,弊端漸顯,其中最嚴重的大概就是土地兼併問題。

農戶們無權無勢,哪裡經的起大戶人家的窺探,三下兩下,手中的土地就沒了。

如今想要佃土地耕種的無地佃戶不知道有多少,競爭相當激烈。

如果被賈環趕出去,那莊戶們拖兒帶女還有老的,可怎麼活?

這幾家莊戶相交了幾十年了,互相間都通過婚,彼此間不是親家就是妯娌的,真要有人被清出門去,其他人看著也不落忍。

他這個莊頭到時候,是真不好做人。

王貴連忙道:「三爺三爺,莊子裡的莊戶都是府上幾輩子的老人了,世世代代都在為府上種地。要是把他們開出去,那……那……」

王貴「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所以然來,急的臉紅脖子粗。

他也知道,他們這樣做實在不地道,佃主家的地種,結果最後交的租子甚至抵不了主家幫忙繳納的稅。

這種事說破天也是他們理虧在前,傳出去,他們少不了落一個刁民的名聲,日後更沒人敢雇他們當佃戶了。

王貴急了,一咬牙,道:「三爺,我們願意多交佃租,只要不趕人,再多交一兩成,我們都干。」

賈環笑道:「那你們日子還過不過了?」

王貴一臉慘笑道:「怎麼不過?窮點,緊點,總比流落在外面活活餓死強。」

賈環擺手笑道:「老王,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王貴聞言一怔,看向眼前這個小小人兒,卻不敢再只拿他當不通事務的小少爺羔子……

賈環繼續道:「首先,我不會再加租了,再加一兩成估計也沒幾個錢。其次,我不僅不會往外趕人,還會繼續招人進來。大概也就這兩天吧,會有幾個匠人到莊子上來。我的意思是,既然種地用不了這些人,你們中間有沒有人願意給我做活的?」

王貴聞言,雖不知賈環要搗鼓什麼,但聽說不往外趕人,已經是大喜,連連道:「當然願意,當然願意,再過個把月就要入冬了,大傢伙都沒事做,三爺能有活計做,自然是極好的,自然是極好的。」

賈環微笑道:「那就好,不過老王,我醜話說到前頭,我做的那些事都是需要保密的,有秘方。那些匠人我不擔心,身契都在我手裡,死活全在我的一念間,他們自不會出賣我。可莊子上的子弟,到時候若有人出了岔子,你不要怪我不顧你王家幾輩子的老臉,板子打下來,我可是六親不認的。」

王貴聞言,再看向賈環的目光,又有幾分不同了,他沉聲道:「三爺,你可能不知道。賈府的農莊不少,莊田加起來恐怕上百頃都有富餘。但佃租這麼低的,只有我們莊子。雖然名號上是四成,可真正交上去的,大概也就兩成。就算這樣,府上依舊給我們一直繳納著各種稅。

為什麼?因為這個莊子上不止我王家一家的祖輩是好漢,還有李家、郭家、趙家、孫家,他們的父祖輩,也全都是跟著第一代榮國公或者第二代榮國公出過兵放過馬的。有的殘了,有的廢了,還有的是跟著老榮國公一起戰歿了。

正是因為這樣,府上才會白白養了我們幾十年。給我們地種,幫我們納稅,還不收什麼佃租。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府上不欠我們什麼,是我們欠府上的。所以,對府上將莊子給了三爺,我們換了主子的事,我們心裡都理解,我們也願意跟著三爺一起幹。

三爺,小老兒想說的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是和賈家血肉相連的人家,是真正的老人,如果三爺連我們都不信,那你還信誰呢?

如果我們的子弟做出了背叛三爺的事,那他背叛的就不止是三爺你一個人了,他背叛的是他的祖宗,是他的血脈和姓氏。這樣的人,就算死了都進不了祖墳。老漢我斷斷不會相信莊子上會有這樣悖逆之人的。」

賈環聞言沉默了會兒,搖頭笑道:「是我想岔了,老王你莫怪,不是我刻薄寡恩,實是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歷,都是忠良之後啊。不過,就你們五家嗎?」

王貴聞言,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長嘆息道:「怎麼會只有五家呢?當年榮國公的黑雲旗下,一共有十三鐵浮屠啊,他們又被稱為黑雲十三將,是國公爺手下最得力的戰將。可惜的是,在國公最後一戰裡,他們全都戰歿了。」

賈環皺眉道:「那他們的家人呢?十三將,除了你們五家外,還應該有八家才是。」

王貴聞言眼淚都流下來了,哽咽道:「王李郭趙孫、於周古海楊、董佔黃。除了我們五姓外,其他八家都已經被抄家問斬了。」

賈環大驚失色,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貴擦去眼淚道:「先國公戰歿後,上皇震怒,聞訊後吐出一口血就昏過去了。待上皇醒來後,便遷怒於十三浮屠護衛不力,要將十三浮屠的家人全部株連九族,以告慰榮國公的在天之靈。

連殺八家後,大老爺和二老爺帶著太爺的遺折上殿,二老爺趁機求情,這才保下了我們五家。所以,小老兒敢拿人頭擔保,我們這五家裡,絕對出不了叛逆小人。」

賈環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摸了摸鼻子,忽然,腦中一亮,道:「老王,不是說大秦已經承平一甲子了嗎?這榮國公戰歿到現在,好像也沒一甲子吧?我父親今年才過不惑……這是怎麼回事?」

王貴笑道:「大秦是承平了,可別的地方未必就承平。只要大秦的國土上沒有戰事發生,就可以叫承平安泰。至於我老秦大軍在別的土地上發生的戰爭,那就不算大秦的戰事了……」

賈環還是覺得不對:「我祖父是陣亡在戰地的,他的遺折怎麼會在大老爺和老爺手上?」

王貴笑出聲,道:「三爺還小,沒經過那個年代。何止是老國公,就是皇帝親征,在出征前,都要先立一道遺折,安排好後事。戰場上的事,任誰也說不準的,這都是戰時的規矩。」

賈環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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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強悍的黑雲

賈環心裡很高興,因為他知道自己進的不是充滿「刁民」的狼窩。

他真心不喜歡再去和一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為了仨瓜倆棗算計不休。

裝叉打臉固然爽快,但也要講格局不是?

為了三兩五兩銀子的利益糾葛去鬧騰,著實沒勁。

如今好了,看起來這是一個充滿忠貞的地方。

最後一個問題……

「老王,我挑白了和你說。如今莊子的地契已經在我手上,名也已經過戶到我名下了。換句話說,你們如今實打實的成了我賈三爺的佃戶。可是要是有一天,賈府的一些人,繞過我去,來和你們提要求,吩咐你們做一些不利於我的事,你們倒是應還是不應?」

賈環這真是醜話挑開了說,說到前面了。

王貴聞言沉默了,他試探著問道:「若是老太太、大老爺和老爺,還有太太……」

賈環臉色冷了下來,沉聲道:「如今已經分家了。」

王貴真是一臉的為難,這一莊子的人,沐浴賈府恩惠幾十年,甚至連命都是賈府的人保下來的,讓他們在賈府諸人和賈環之間選擇,真是……

賈環冷臉忽然消失,浮出一張笑臉來,笑道:「老王,跟你開個玩笑,這你也當真?我怎麼會和老太太他們發生衝突呢,是吧?天大的笑話!放心好了,什麼事都不會有滴,你們呢,就安安心心的種地吧,會有前途的,啊,好好種地就好。

對了,你一會兒安排幾個人,先把這院子都打掃乾淨了。爛樹枝樹葉的,還有雜草雞糞什麼的,通通掃乾淨。今天你先找人做,日後就是清掃婆子的事了。

最後,你再找一個廚娘來,手藝好一點、勤快一點的,一個月也是五百錢的月錢,做的好了還有賞。

行了,暫時就這麼著吧。我再去轉轉,對了,你們莊子上的狗都栓緊了吧?別小爺我才被祖父救過來,結果被你們的狗給咬死咬殘了!」

王貴默記好了賈環的吩咐後,連連搖頭道:「怎麼會?不會不會,莊子裡的狗都栓緊了,昨日我特地強調了,還親自去看了看,都用結實的麻繩栓牢了。三爺你……三爺你說什麼?」

王貴一臉詫異的看著賈環,疑聲道。

賈環莫名的看著王貴,道:「什麼說什麼?」

王貴急道:「就是三爺剛才說的那句,剛被誰救過來?」

賈環作恍然狀,笑道:「沒什麼?其實是這樣的……」

說著,賈環就一臉不經意的、詳細的把他當初編造出的那一套給說了出來。

直聽的王貴老淚縱橫,渾身打著擺子,跪下悲呼一聲:「國公爺啊……」

不遠處樹下站著的那個年輕小夥,見狀急匆匆的趕來,恨恨的看了眼賈環,卻又敢怒不敢言。

他伸手攙扶起王貴,還知道壓低著嗓子甕聲道:「爹,他要加多少租子?爹,真要過不下去了,咱們就……咱們就……」

就了半天,憋的小夥面紅耳赤,可還是沒就出個法子來。

王貴一把推開小夥,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赤紅著眼睛看著賈環,斬釘截鐵道:「三爺,你是老國公看中選定的人,又是我們莊子的主人,沒說的,日後除了三爺你的話,我們誰的話都不聽。你放心,沒有三爺你開口,不管是誰,連咱們莊子的一根鳥毛都拿不走。」

賈環聞言,一張臉笑的跟花兒一樣,道:「唔,好,好樣的,我就欣賞老王你這樣的智者。」

王貴蒼松枝一樣手一把抓住一旁莫名其妙的小夥兒,道:「三爺,這小子叫王成,是老漢我四十多才得的一子。三爺若不嫌棄,就收他做個隨從,他若不聽話,隨三爺你打罵,死活不論。」

賈環還沒說什麼,王成就不干了,甕聲道:「爹,俺不干,阿花就要配種了,俺得去看著。」

王貴聞言大怒,一巴掌抽在王成的腦瓜子後,大罵道:「你個驢日的,連你爹的話都敢不聽?以後三爺就是你的主家,他的話連你爹我都要聽,你敢不聽?」

王成委屈的垂下腦袋,不過眼睛裡滿是憤怒和幽怨的看著樂呵呵的賈環。

王貴高,看不到他低下的頭,可賈環如今還矮,自然能看的清楚。

賈環笑道:「王成,阿花是誰?」

王成瞅了眼王貴,見他沒發火,才開口道:「阿花是俺養的驢,可通人性了。它娘難產,是俺親自把它養大的。三爺,阿花可聽話哩,俺讓它別在俺的屋屙屎,它就出去屙……」

「啪!」

王成的腦袋又被他爹抽了一巴掌,賊響,只見王貴大怒道:「你驢日的還有臉說,它是出你的房了,可它是進我的房裡屙了!」

王成也不嫌他爹打的狠,反而忍不住的嘿嘿傻樂起來。

賈環算是看明白了,難怪這王貴一見面就「託孤」,賈環還道這王貴年老成精,忽視了他年輕的年紀,看出了他內在的能力,原來王貴給他托的是一個傻子。

他娘的!!

王貴似乎能看出賈環不好的心情,連忙解釋道:「三爺,阿成雖然粗笨一點,沒見過世面。但他聽話,不是真傻,他還是明白事的。」

賈環聞言,又看了看瞪著一雙大眼直愣愣看他的黑小夥,嘿了聲,笑道:「老王,我可以應承你,只要他聽話,日後就少不了他的前程。」

王貴聞言大喜,隨即看到笑吟吟看著他的賈環,面色一整,道:「三爺,我不瞞你,前面的那些話,雖然都是事實,可小老兒是有點私心的。

阿成出生時,他娘正在地裡做活,他娘年紀本來就大了,又動了胎氣,死命生下他後就去了,所幸阿成的腦袋雖不如別人聰明,但很有一把子力氣。

小老兒今年六十有三了,不知哪一天就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我在還好,我若不在……唉!」

賈環好笑道:「老王,我今年才七歲,你就把你兒子託付給我?你這爹當的也太不靠譜了吧?他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他?」

王貴正色道:「三爺,說句不客氣的話,小老兒別的本事沒有,唯一自信的,就是這一雙招子。常言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老漢我相信三爺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以後定然會有大前程。」

賈環玩味的笑道:「不說我今年才七歲,我還是一個庶子,還是一個被發配到莊子上的庶子。我在賈府已經被分家了,所得就這麼一座莊子。這就是你所說的大前程?」

王貴面色更加肅然了,道:「三爺,你可知咱們榮國府的標誌為何是一朵黑雲?」

賈環不知他何意,笑道:「因為先祖的黑雲旗?」

王貴道:「沒錯,這黑雲標誌,乃太祖高皇帝親筆御賜。寓意雲從龍、風從虎。大秦國色尚黑,因此是黑雲。」

賈環皺眉道:「這與我何干?」

王貴笑道:「三爺畢竟年幼……三爺來時乘坐的那輛馬車如今可是屬於三爺的?」

賈環道:「沒錯。」

王貴道:「那就對了,賈氏一族,如今開枝散葉已有不下千人了。但有資格乘坐帶有黑雲標誌車駕的,唯有榮國府嫡脈近支方可。黑雲標誌一出,代表的就是榮國府,甚至是榮國公的顏面。這大都神京,四九方城,如今有哪個敢不給榮國公的顏面?」

賈環提醒道:「我知道先祖的威名很甚,可他老人家畢竟已經仙逝了,還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王貴笑道:「三爺,小老兒說句不知死活的話,只要府上那幾位爺不自己作死,那咱們榮國公的餘威,足以蔭蒙後輩百年不衰。如今大秦軍中掌重權的老將,沒有受過老國公恩惠的,很少很少。甚至很多人當年就出自賈家的黑雲鐵騎!

咱們賈府雖然只是一介公府,但許多王府都要敬著。更不要說其他那些公侯府,哪一個不唯我榮國馬首是瞻?憑靠的是什麼?就是三爺馬車上的那朵黑雲!」

.

賈環有一種被忽悠傻了的感覺,榮國府有那麼牛.逼?

賈環回憶了下,在紅樓裡,關於榮國府權勢的描寫並不多。

不過他記得有一點,是說賈雨村送林黛玉進京後,煩請賈政幫他謀取官差。

賈政看他比較順眼,於是在朝上輕輕一提,就准了復職侯缺,沒兩個月,賈雨村就去金陵應天府當知府去了。

金陵應天府啊,俺滴個娘啊,不管哪朝哪代,那都是天下第一等繁華之處。

就這樣輕輕的一提,這種一等一的肥缺就到了賈雨村的手裡……

要知道,賈政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工部員外郎,卻能做到這一步。

呵呵……

再有,賈環記得,有一次是賈寶玉生病,賈母一疊聲的讓去喊太醫,還開玩笑威脅太醫說,要是看不好病,就砸了他的太醫院。

太醫院,那是皇家御用的醫官。

歷朝歷代,若非皇帝恩旨,尋常官員哪有資格用太醫看病?

更別提威脅人要砸太醫院了!

種種跡象表明,榮國府的確應該沒那麼簡單。

可是,它為何又衰敗的那麼慘呢?

而且,在榮國府還沒倒台前,賈迎春就被逼著嫁給了中山狼孫紹祖。

原因是賈赦欠了孫家五千兩銀子的債!

真他娘……

到底是什麼原因?

除了賈赦和賈珍兩人作死外,有沒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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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農莊初體驗

這一謎團攪的賈環腦仁痛,索性就先丟開不想。

看著一臉巴巴神色盯著他看的王貴老漢,賈環點點頭,道:「放心,剛已經應承你了。只要王成聽吩咐,日後無論你在不在了,我都保他衣食無憂,不受人欺負。」

王貴老漢眼睛又紅了,眼淚都下來了,拉著王成要給賈環磕頭。

賈環哪受得了這個,被磕了仨響頭後,連連阻止……

王貴起來後,立馬就工作動力十足,給賈環道:「三爺,我這就去找人收拾院子。那群驢日的,見這主屋一直沒有人住,院子裡進來個雞羊什麼的也不在意。以後誰家的雞再進來了,三爺你直接命人抓了打牙祭就……」

「咯咯咯……」

王貴的話音未落,一隻花母雞打著鳴兒,一副下蛋後的愉悅和驕傲的姿態,緩緩的從三人面前走過。

賈環好笑道:「老王,這是誰家的雞?」

王貴一臉尷尬,不知該怎麼說。

倒是小王一步上前,抱起母雞,然後一臉警惕的看著賈環,道:「這是俺家的小花,它還在下蛋哩,不能宰!」

賈環好笑道:「我記得那頭和你青梅竹馬的驢,好像也叫小花?」

王成一臉正色糾正道:「不,阿花叫阿花,小花是小花,你可不要認錯了哩!」

「啪!」

賈環看著直吸冷氣,他覺得王成之所以智商有點虧欠,很可能就是因為被這一下一下抽的。

尋常人挨一下就得腦震盪啊,王成的大腦估計從小就每天都在震盪中……

「你個驢日的!沒見三爺想要吃雞?你不說趕緊去找只大公雞來宰,說那些子屁話浪話做甚?以後三爺說話你就立刻聽著去做,不然老子我打斷你的腿,還不給你吃飯。」

聽到王貴的話,賈環心裡其實是很慶幸的。

他慶幸趙姨娘罵人至少不會罵這樣的話,不然的話,估計他真的要和今世的這個老娘過過招了。

驢日的……

嘖嘖,太重口味了吧?

不,太有志向了吧?

王貴一個糟老頭,還夢想擁有驢的那個粗長的貨,其志可嘉……

王成則委屈的看著王貴道:「爹,他也沒說要吃雞啊?家裡就大紅一個公雞,它要是被宰了,那小花怎麼辦?小麻花怎麼辦?小灰花怎麼辦?……它們就要守寡啦!」

「哈哈哈!」

賈環差點沒笑死,他連連擺手,道:「老王,好了好了,別打了,我就那麼一說,又不是真的要吃。行了,你去找人清掃院子吧,我和阿成聊聊就行。」

王貴訕訕的收回鐵掌,不過隨即又很不放心的再三叮囑王成,一定要聽三爺的話云雲。

還提前向賈環告饒,如果王成不懂事,儘管打罵,彆氣著了。

這話當然要反著聽……

最後王貴很複雜的看了眼王成,又看了眼賈環,才滿腹心事的離開。

賈環暗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不過看著神思不屬的王成,賈環又好笑起來,這個黑壯黑壯的青年,雖然有些傻,但也簡單。

有點心事就全暴露在臉上了,這樣的人也好,至少不會擔憂他作鬼……

「阿成,你想什麼呢?」

賈環問道。

王成初次一個人和賈環這樣的「貴人」相處,還是有些不安的,他聞言,先是一驚,然後才狠狠的搖了搖頭,甕聲道:「沒……沒什麼?」

賈環笑道:「我猜你在想阿花。」

王成大驚:「三爺,你怎麼知道?」

賈環好笑,也不是太憨嘛,還知道尊稱三爺,他道:「要不,我們去看看阿花?」

王成大喜,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俺今天剛才找了一頭公驢來,吊貨大的很……」

……

「三爺!」

賈環和王成兩人還沒走幾步,後面正房大門內就跑出一個小身影,一臉喜笑顏開的追了上來,不是小吉祥又是哪個?

賈環鄙夷的看著她,道:「又偷懶了?」

小吉祥登時委屈的扁嘴道:「哪裡是我偷懶,是姨奶奶說我礙手礙腳,讓我滾蛋的。」

賈環聞言失笑道:「怪道你說我娘對你很好,原來是真的。奇怪了,她有這麼好心?」

小吉祥聽這話不高興了,小手叉小腰,瞪著眼睛看向賈環,道:「耶?耶?三爺你咋能這樣說哩?姨奶奶對我好著呢,她本來就很好心的。」

賈環看她那個厲害樣,笑罵道:「你個小蹄子……」

……

「嗚……昂!」

「嗚……昂!」

「嗚……昂!」

賈環一行人終於見到和王成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驢,小花了。

不過她此時過的,怎麼說呢,不知是愉悅還是酸澀……

因為有一頭大黑驢正騎在她身上,嘿咻著。

看到這一幕,王成的表情極為複雜……

「三爺,那驢是在幹啥哩?」

小吉祥蘋果臉上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呀眨,忽然開口向看的津津有味的賈環問道。

賈環覷著眼橫了小吉祥一眼,道:「你說他們在幹啥?」

小吉祥小聲道:「人家哪裡知道……多羞啊!」

賈環無語,沒好氣道:「最近政策開放了,小花和大黑要趁著這個時機,要個二胎。」

小吉祥:「……」

王成一臉正色的否認道:「三爺,你說錯了。小花昨天還是黃花大閨女,她可守婦道了。以前俺不讓她和別的公驢靠近,那她就是不讓別的公驢靠近,公狗也不行。小花這是一胎,不是二胎。」

「我艹!」

賈環拜服的看著王成,小吉祥則沒好氣的瞪了這夯貨一眼。

「行了,看也看了,王成,領我們到莊子裡轉轉,見識一下農家樂的風采。」

少兒不宜的節目看多了會影響腎臟和前列腺的發育,賈環目前對此敬而遠之,再說了,還有小吉祥在。

王成有些依依不捨的最後深情的看了眼小花,然後就帶路到莊子上各處看看。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整個莊子,統共也就十來套單立的屋子。

所有的屋子都被圍在一個大院牆內,院內唯一又套了一套院牆的宅子,就是莊主的主屋。

其他的屋子都圍繞在主屋週遭。

各家又依靠著大院牆,搭建了各種禽獸圈,比如雞圈、鴨圈、鵝圈、豬圈、羊圈……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圈子不僅可以飼養家畜家禽,還可以當作衛生間使用。

那一坨一坨……

嘔!

幾個泥頭土臉的小孩子,個個掛著兩道鼻涕,巴巴的望著和他們歲數差不了多少的賈環,以及賈環身後的小吉祥。

賈環很和善的衝他們一笑,咳咳,沒有得到回應。

倒是小吉祥耀武揚威的衝他們揮了揮小拳頭,引起一片哄笑。

「嘿嘿,三爺,狗剩子說,他以後要討這個小姐當婆娘哩,嘿嘿!」

王成熟悉這些淘小子的圈裡話,對賈環和小吉祥翻譯道。

賈環聞言哈哈大笑,小吉祥則差點氣的沒背過氣去。

她也是有理想有志向的新時代好丫鬟,怎麼可能會給什麼狗屁狗剩子當婆娘?

「你們這些蛆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做你們的白日夢去吧!」

小吉祥叉腰破口大罵道。

賈環一個踉蹌,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

這尼瑪,師出名門啊!

回頭看看憤怒的小吉祥,氣的一臉通紅,毛毛蟲眉毛皺在一起,一雙大眼睛裡儘是憤怒的怒火,小嘴巴「叭叭叭」的罵個不停。

賈環只覺得好笑。

「三爺,狗剩子說要和你幹架。」

王成甕聲傳達道。

賈環皺眉道:「哪個是狗剩子?」

對面一堆屁孩兒裡站出來一個和王成差不多黑的小孩兒,鼻子下也掛著兩道鼻涕河,可能經常被風吹,臉上起了些癬,不過小小夥兒看起來就很壯士,賈環這樣的,估計他一個可以幹掉仨都輕鬆。

賈環哼了聲,道:「這種土雞瓦狗,還用三爺我親自動手?王成,給我干倒他!」

王成聞言,抓了抓後腦勺,道:「三爺,這是狗剩子對你的挑戰,按照莊裡的規矩,只能你自己打倒他。」

賈環氣道:「什麼狗屁規矩,三爺我的話才是規矩。」

王成連連搖頭,道:「俺們莊子上就是這個規矩,俺爹說,俺們祖先都是英雄豪傑,所以俺不能插手,不然就是壞了規矩,俺爹最重規矩,要是俺壞了規矩,他會打死俺的。」

賈環看著一臉「獰笑」的狗剩子一步步走來,王成這個夯貨又是死腦筋,頓時有些慌了,這個年紀的小王八羔子動起手來,哪有個輕重,萬一打出個好歹,殘了廢了,他到哪兒去說理去?

賈環對王成厲聲道:「王成,我命你攔住狗剩子,三爺我要先去練武功,練好了才能和他打。你要攔不住,我就讓你爹打死你,還不給你飯吃。」

說罷,也不看王成到底聽話不聽話,拉起小吉祥的手,轉身就往回跑。

賈環和小吉祥一氣跑回家後,兩人一起關上大門,才松了口氣,劇烈呼吸著,彼此相視一眼,而後一起大笑出聲。

「三爺,這些刁民真是可氣,居然還想打三爺!」

小吉祥心有餘悸,揮著拳頭憤怒道。

院子一角,正在指揮著幾個農戶清理雜草垃圾的王貴聞言,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昏過去,尤其是他發現他兒子王成沒跟在賈環身邊後,心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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