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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知者不言(上)












理清水雖然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卻清楚方圓二百里的狀況,他擔心星耀會有所發現,那樣的話虎娃和盤瓠就危險了,而這處太昊遺跡也絕不能落在白煞手中。但理清水的擔心是多余的,星耀只是御器飛過,並沒有任何東西引起他的特別關注,也沒有做任何停留。


就算是陽光明媚的大白天,站在這片谷地邊緣細看,也只能看見盆地中央生長著一片灌木叢而已。這里有太昊天帝當年布下的法陣,雖不能阻擋人進入遺跡,卻匯聚天地靈息並不外散,別說是星耀,換做白煞親自來了,除非像盤瓠那樣直接鑽進扭樹叢,否則也發現不了任何異狀。


星煞飛過這里是無意的,他只是展開神識盡量搜索可疑的人物,而這麼廣漠的蠻荒幾乎無窮無盡,他也不可能親自去翻找每一片灌木叢。盤瓠當時正在蓮池邊呼呼大睡,而虎娃于定坐中神氣與這片小世界融為一體,也沒有任何異常的痕跡。


理清水雖然明知道這些,可是仍難免有些緊張,等星耀飛走後這才松了一口氣。這片地方已經離他與盤瓠神念溝通的地點非常遠,遠在各部族的活動區域之外,還隔了難以攀登的雪山,顯的無比荒涼偏僻,想必已是星煞搜索範圍的邊緣極限位置,來過一次便不會再來了,他重點應該去重點查找別的、更可疑的地方。


但是經歷了這件事,赤望丘便知道理清水在某個時間與外界某個人聯系過,肯定會重點關注這一帶蠻荒的動靜,想方設法要在暗中把那個人找出來。所以理清水也得提醒虎娃與盤瓠,以後一定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暴露了行蹤讓人察覺。


虎娃仍在定坐之中,理清水又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的那個天青藤環,便忍不住仔細的查探感應,看看還有沒有玄煞所留下的氣息、能否被那女子察知異動——這也是理清水一直以來最擔憂的事情。也只有在這種狀態下,他才能感應清楚那藤環對虎娃造成的影響。


查探之下,理清水反而徹底放下心來。這藤環曾經過法力的煉化,質地堅韌不朽很難損毀,如果按照世人對器物的劃分,應該是一件上品之器了,但還不是真正的法器,當初只是留下了那女子的御神之念而已。但是無論什麼樣的御神之念,留在這種器物上,時間久了也會漸漸消散,如今已毫無痕跡,就算玄煞本人來到近前,恐怕也感應不到什麼了。


虎娃沉浸在那奇異的體驗中,二境九轉一氣呵成,雖不能稱得上二境圓滿,但借助神藥的靈效也在不知不覺中感受到那種狀態與境界,充沛的神氣反復在形骸百脈中運行流轉,漸漸與身心融為一體,虎娃的感覺是一片安定。接下來,他也不懂什麼叫收功離定,可能就與往常一樣自然的結束修煉睡覺了,或者在睡夢中仍是保持著一種自然的修煉狀態。




但理清水卻不能再等了,他在虎娃的腦海中印入了一段柔和的意念︰“孩子,我是這里的山神,是我指引盤瓠來到此地,而盤瓠又把你帶來了。……你注意保持在這種狀態中,定境勿受驚擾,安穩心神便可繼續與我交流。”


此時“開口說話”要很講究技巧,既不能把這孩子嚇到,否則出離定境就沒法接著溝通了,也要讓虎娃覺得容易接受,心神不至于受到太大的沖擊仍能保持安穩。理清水設想過各種開場白,最終說出口的還是這樣一番簡單的話。


虎娃真的很意外,但人在這種狀態中,心神的定力是很強的,只要不是太大的驚擾沖擊,仍然是保持著清醒冷靜,與平常的狀態不同。虎娃並未出離定境,驚訝的回答道︰“原來這里果然是山神的地方,而你就是山神?”


這並不是開口說話,而是人在很專注的狀態下的意念。理清水松了一口氣,第一次的溝通就成功了。顯然虎娃在定境中,將這種意念的出現視作了周圍事物的一部分。深山部族當然都是信奉山神的,虎娃從小听過太多有關山神的故事,他可不像山爺那樣清楚山神早已隱寂,同時對山神的存在是深信不疑。


突然來到這樣一個神奇的地方,虎娃本能的就想到這是不是山神的居所呢,而且就算人們不知此地,山神也應該是知道的。而定境中果然听見了山神的聲音,雖事出意外,卻是這個孩子能夠理解與接受的事情,他自然與山神在對話,就像心神感應著所處的世界。


理清水使用的只是純粹的意念,包含著他要表達的意思,並不是開口在腦海中響起聲音,這是一種特殊的對話方式。他又說道︰“好孩子,我就是山神,你從小就應知道我的存在。你恰好來到這個地方,在這法座上入境修煉,便能與我溝通交流,請不要害怕。”


虎娃︰“我沒有害怕呀,你一定是個好人,讓盤瓠到這里來治傷,還讓它帶我來吃了這麼好吃的東西。那是什麼東西呀,這里又是什麼地方?”




理清水答道︰“你先別問那是什麼東西,總之是好東西,不能浪費了。至于這個地方嘛,是一處不為人知的修煉寶地……”


理清水並沒有告訴虎娃這是個意外,也沒有說水中生長的就是傳說中天帝的不死神藥,更沒有說出五色神蓮、瑯瓊林、龍血寶樹等這些驚世駭俗的名字,甚至也沒告訴虎娃這里是太昊天帝留下的上古遺跡。


他就以這麼一種簡單的方式回答,因為急切之間也不可能對這個孩子解釋太多的信息,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有些的情況還是不要讓虎娃知道更好。


假如虎娃回去之後,口中一不小心冒出瑯果、龍血樹這些聞所未聞的詞語來,必然會引起族人的驚訝與追問,假如再流傳開,那便很容易引起正在暗中追究的赤望丘的注意。所以為了保護這個孩子,還是不讓他太早知道,這樣的談話也更容易讓一個孩子理解。


但理清水也必須解釋一些概念,比如他說這里是修煉之地,就必須對虎娃講解什麼修煉?這是一種意念的溝通,所表達的意思本身就包含著各種解釋,他是這麼告訴虎娃的——


所謂修煉,就是發現與感悟天地間早已存在的根本之道,越來越清晰的體察萬事萬物,既在發現這個世界的玄妙,也在發現著人們自身與這個世界的關系。它有一層又一層的境,感悟的更多便能掌握的更多,人們自然就能做到更多,甚至能化轉萬事萬物的玄機。


理清水還從來沒有像這樣對人解釋過修煉,就算他曾經指引過的傳人,也都是直接講修煉的神通之效以及行功秘訣,怎樣邁入初境,如何九轉成熟等等。但是他卻沒有對虎娃這麼說,也許是為了便于這孩子理解與接受,也許是他本人也受到了虎娃修煉經歷的影響。


虎娃听得很專注,定境本身就是一種專注的狀態。後來他又提了很多問題,理清水都耐心的做了講解。盡管可以借助這樣一種神奇的途徑交流,但以理清水現在的狀態也無法凝聚信息過于龐雜的神念,同時他也不想對虎娃的元神造成太大的沖擊,所以講解的很緩慢,速度也就和平常的交流對話差不多。




虎娃和山神一直“聊”到了後半夜,這對于他來說是修煉中前所未有的新體驗,而且是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在修煉。但是理清水並沒有教虎娃什麼秘訣,更沒有傳授虎娃他所知的各種修行秘法,只是向虎娃解釋清楚修煉中的各種狀態而已。


虎娃的修煉,也是理清水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況,此時他也在思考怎樣指引這個孩子?最後的決定仍是順其自然,就是解答他的種種困惑,讓他繼續在這條道路上自然的走下去,如果出現什麼危險的苗頭或者難以逾越的障礙,他再出面提醒或指點糾正。


虎娃當然不知道理清水的想法,假如他真向理清水開口求教具體的修煉秘訣,理清水估計也會挺為難的。理清水並非不知各種修煉秘法,而是不清楚究竟哪一條道路更適合虎娃。而虎娃則很感激山神,山神回答了他這麼多問題,他也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受與經歷。


理清水最後告訴虎娃︰“孩子,你被指引來到了這里,就是我們的緣份。今後如果有機會,你還可以繼續到這里來修煉。但不要把在這里看見的東西、發生的任何事情告訴別人,這是我們的秘密。”


虎娃反問道︰“難道連山爺和水婆婆都不告訴嗎?”


理清水的意念傳來道︰“是的,連他們暫時都不要告訴,時機尚不成熟。你來到這里的時候,要小心不能暴露行蹤、不要讓任何人知曉。”


他不是單純的叮囑虎娃,意念中也有能讓虎娃信服的解釋。前段時間猴子帶人想截殺虎娃,被山爺和水婆婆等人收拾了,但山爺卻叮囑虎娃不要告訴族人更多的事情。人都是有秘密的,有時候並不是不想告訴誰,而是沒有必要說出來,甚至不說比說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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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知者不言(下)










既然猴子的事情虎娃能夠理解,那麼他就應該能理解山神此時的叮囑。山爺是路村的族長,但是山神在蠻荒的地位,那就相當于是守護深山各部族的族長,他與虎娃的約定,是針對所有人保密。而虎娃想了想,也點頭答應了。


山神已經印入元神中的意念,他自然能夠接受與解讀,恰恰在他點頭答應的時候,自然出離了定境。虎娃睜開眼楮,看見的仍是這一方奇異的小世界,池中的五色蓮花與昨天所見不太一樣,都呈現一種含苞待放的狀態。而他雖然回答了,卻不再能“听”見山神說話。


虎娃與理清水在心神中交流溝通了這麼久,談的都是自然的修煉感悟,與虎娃所處的身心狀態相諧,所以並沒有出離定境,但此刻終于離定也是很自然的。虎娃回想起山神剛開口時的叮囑,只有在那種狀態下才能與之交流,于是又收攝心神入境,重新在心念中呼喊道︰“山神,您還在嗎?”


理清水這次又吃了一驚。虎娃出離定境並不令他感到意外,意外的是當虎娃意識到自己不在那種狀態中時,很自然的又進入了定境,自然得就像平常呼吸一般,這可不是一般四境以下的修士能輕松辦到的!虎娃的功力可能尚淺,可是境界之純粹是理清水前所未遇。


理清水的意念又印入了虎娃的元神中︰“是的,我還在,一直都在。看來你已經知道該怎麼與我交流了?”


虎娃︰“只有這樣,我才能與你說話嗎?”


理清水解釋道︰“我是這里的山神,你平時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得見、听得見。但你如果想听見我的聲音、能與我交流聯系,只有在這個地方,于定境將周身神氣與此地靈息融為一體,才能夠辦到。……至于為什麼,你以後會明白的,而如今修為尚淺。”


理清水又叮囑了虎娃很多事情。他告訴虎娃,有壞人也在尋找這個地方,打的都是壞主意,所以來時千萬不能讓人注意到他的行蹤、從而追蹤到此。他也讓虎娃答應了另一件事,假如將來修煉到更高的境界,一定要好好保護與盡力指引盤瓠。




這些當然沒問題啊,虎娃很痛快也很高興的都答應了。最後他們約定,虎娃如果在修煉中有什麼問題想請山神解答,就找機會悄悄到這里來。這個地方對修煉很好,有機會他也可以在此練功,但是來往的頻率不能太頻繁,一每次也不能有太長時間,否則會引人起疑。


理清水最後說道︰“孩子,你離開村寨已經兩天了,回去的路上至少還需要一天多,現在就該走了,否則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假如族人發現你跟著盤瓠跑到山野中過夜,以後恐怕就不會讓你出來了。”


盤瓠睡了一天一夜,是自然醒的,它打了個哈欠扭了扭,一 轆爬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這才以兩條後腿直立像人那樣伸了個懶腰,感覺全身每一個毛孔都是那麼的舒泰。雖然睡了這麼長時間,卻一點沒有剛睡醒的迷糊感,又是精神抖擻的一條好狗!


再看那池中的五色蓮花,一朵朵靜靜的綻放,與昨日所見並無什麼分別。虎娃恰在此時從那白玉祭壇上走了下來,拍了拍盤瓠的腦袋道︰“你睡醒啦?都整整一天了,我們快走吧!”


盤瓠扭了扭腦袋看了看周圍,它也很驚訝自己竟睡了這麼長時間,剛才還以為只是打了個小盹呢。孩子領著狗離開了太昊天帝千年前留下的遺跡,他並不清楚自己在這里看到的諸般寶物叫什麼名字,假如不小心說出去恐怕會引起世上無數人的瘋狂,只知道在這里遇見了山神,而山神叮囑他不要把此地發生的事說出去。


……


回去時虎娃已經知道路,不需要盤瓠在前面領著,一雙小腳丫邁開大步疾行。這是山神特意叮囑的,他告訴虎娃回去的路上可以試著走快些,雖快卻不能急,盡量要在行走中也保持入境時那種狀態,心安穩而步如飛。


理清水並沒有解釋為什麼,只是讓虎娃這麼做,而行走在這樣的高原蠻荒中是很危險的事情,本不適合快速趕路,必須有超越常人的敏捷身法和敏銳感知,還要保持冷靜清醒以及充沛的體力,不知這個孩子能否做到?




盤瓠發現,回去的時候虎娃的速度明顯比來時更快了,僅看身姿不看速度的話好像是緩步而行,但每一步都踏得是那麼穩健而輕盈,盤瓠要四蹄著地始終保持著奔跑狀態才能跟得上。


走著走著,虎娃自己也感覺步履越來越輕健從容,他處于一種清醒的定境中,行走中的人仿佛不在動,而天地山川就像一幅隨著步履律動的圖畫。通常情況下人應該是越走越累,但虎娃卻覺得越走越舒服,體內有一股流轉的力量在自然的運行。


虎娃在這種狀態下自己覺得是在走而不是在跑,但盤瓠卻知道他有多快,一直在身邊攆著追,雖不需要速力沖刺,卻必須保持一個恆定的速度與節奏。


虎娃離開了那白玉法座,理清水便無法清晰的察知其神氣運行狀態,但僅看他的樣子也能知道,虎娃不僅按照要求做了,而且做得比理清水期望的更好,簡直達到了一種理想的完美境界。


理清水不禁暗暗贊嘆甚至也有些驚訝——虎娃是在趕路嗎,還是在定境中行游山川?看他的身形步伐,難道是五境修士才能施展的神行之法?虎娃當然不是五境修士,他沒學過也尚不可能掌握神行之法,但無論什麼樣的五境修士施展神通手段,二境中的修煉都是根基。


虎娃展示的就是這樣一種自然的境界,別說是五境修士,就算是理清水這種世間絕頂高人、可飛天而行騰雲駕霧,但是他們若腳踏實地走路、不動其他的神通手段時,能做到的也無非如此,排除年齡和體力的差距,恐怕還不如虎娃呢!


理清水知道是什麼原因,還是因為那五色神蓮的藕睫。天帝所有的不死神藥那強大的神效,豈是區區一個孩子一夜定坐功夫就能徹底煉化的?但虎娃昨夜煉化與吸收藥性並不是任何人教的,就是他覺得應該那麼做,蓮藕的神效已融入形骸百脈之中,此刻仍在繼續抒發。


二境中洗煉形骸百脈之功,並不僅僅是在定坐中運轉神氣,還需要腑髒筋骨在運動鍛煉,講究動靜相融。理清水要虎娃這麼做,就是讓他把五色神蓮已煉化的神效發揮出來。




五色神蓮藕睫之靈效強大,對于虎娃這樣的二境小修士而言,簡直就是江海之于小溪,只有在氣血運中連綿不絕的運轉,才能夠得到最大的助益。而這高原上崎嶇險峻的無路之路,對于一個孩子本是無法穿行的絕地,可是虎娃偏偏帶著一條狗走過去了,這就是最好的行功修煉。


而神藥雖好,也須人的境界能至,這是任何外物也強求不了的。假如理清水知道,虎娃就是在回去的路上,達到了二境九轉圓滿的狀態,還不知會怎樣驚訝?假如虎娃已是一個成年人,修煉二境多年未得九轉圓滿,在師尊的指點下服用了五色神蓮藕,依秘法行功終于達到圓滿狀態,這倒不令人意外。但虎娃的情況並非如此。


理清水看著虎娃和盤瓠在山中飛速行走,心中也甚為感嘆,同時覺得很僥幸。想當初他看見嬰兒和幼犬被抱回路村的時候,還曾想過他們能不能活下來?由于艱險的生存環境,各部族的成年人死亡率都很高,嬰幼兒的夭折率就更高了。


路村的情況已經算很好的,因為有山爺守著、水婆婆罩著,但也不能保證族人不會遭遇意外,很多時候族人傷病的襲擾,水婆婆也無力回天。虎娃從小並不覺得自己很奇怪、與其他孩子有什麼不一樣,他懂事後又見識了花海村,就更不認為自己特別了。


因為村寨中也有些孩子與他一樣,在很小的時候父親或母親就意外夭亡了。對于父母不在的孤兒,都是由族人共同撫養的。就算是有父母的孩子,大部分時候還是與其他孩子一起長大。


虎娃這個被揀回來的孩子,健康成長至今,既說明他足夠走運也說明路村人照顧的不錯;而盤瓠這麼一條小狗,在蠻荒部族中也平安的長大了,而且還開啟了靈智。這讓理清水覺得萬分幸運——他終于有機會等到了指引傳人的這一天。


理清水心目中的傳人是盤瓠,但目前看來,他暫時只能寄希望于虎娃了,**之通靈修煉,還需要相對漫長的時間。


虎娃二境九轉圓滿,又遇到了與初境修煉時同樣的問題,他並沒有突然三境,仍在自然的二境體驗中,或者說他並不是刻意在修煉什麼。他們是午後出發的,當太陽尚未落山、天還亮著的時候,就已經到達了來時曾過夜的地方,那株枝椏張開的參天巨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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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順勢而為(上)
















虎娃就在大樹邊停下了腳步,雖然天色尚未晚,但根據經驗,前方的山那邊黑得更早,而且繼續往前走將有很長一段路都是在裸露的岩峰間跋涉,山高風冷並無適合的宿營地,所以他決定還是在這里過夜。


一路疾行至此,停下腳步時虎娃卻沒有大喘氣,呼吸仍是那麼均勻。但他發現自己出汗了,細密的汗從肌膚里滲出,全身衣物都被汗透,快速行走中又差不多快風干了。這汗很純淨沒有留下任何異味,因為虎娃修煉至今,形骸百脈早已洗煉得純淨至極。


盤瓠居然也出了一身汗,而且又騷又臭很難聞,因為有濃密的狗毛覆蓋在體表,所以它身上還是濕濕的。狗除了後背和爪子,身體其他部位很少出汗,熱的時候常常伸著舌頭幫助降溫,像這樣全身都大汗淋灕的情況非常罕見,虎娃也是第一次見到盤瓠這樣。


其實這也是洗煉形骸的效果,盤瓠吃了五色神蓮藕睡了一天一夜,在跟隨虎娃的奔跑中漸漸找到了一種很有律動感的節奏,神氣于形骸百脈中運轉,將血脈中的雜質與毒素都排了出來,甚至是直接從肌膚里沁潤而出的。


虎娃皺了皺眉頭道︰“盤瓠,你太臭了!趁現在離天黑還早,到附近找找水源,先解解渴,然後再把身上洗干淨。”


深山中找水源是盤瓠的拿手好戲,它的嗅覺甚至能感應到空氣中的濕度變化,很快在一里外的地方找到了一個高山積雪融化匯成的小水潭。解渴洗浴完畢,又爬到那棵大樹上休息並準備過夜。此時天還沒黑,虎娃便告訴與叮囑了盤瓠很多事情。


他告訴盤瓠,昨天找到的地方是山神的領地,也是一處修煉寶地。那里的東西都是好東西,比如昨天吃的五色花的根睫,不要去破壞與浪費,要注意好好保護使之自然生長。因為山神說了,那些花在別的地方是長不出來的,不能總挖根睫吃。


但看盤瓠的樣子還是很饞,虎娃又和盤瓠商量,想吃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要經過山神的同意,而且不能破壞那些五色花的生長,只能偶爾采集。至于那種怪樹的樹脂可以療傷,真是好東西,但山神不請允許把那里的事情說出去,所以也就不好帶回去給族人了。




還好族人也認識山中一些可以療傷的草藥,水婆婆也擅長療傷之道,這並沒有太大的影響。虎娃還對盤瓠講了山神告訴他的很多東西,比如什麼是修煉、修煉中的種種感受,最後又著重叮囑盤瓠一定要注意保密、不能讓人知道那個地方。


一人一狗在交談,但只有一個孩子仿佛在自言自語,因為狗不會說話,只能用各種聲音、神情、動作來回應。這在別人看來可能覺得怪異,但虎娃與盤瓠是從小一起廝混的,他們早就習慣這樣了。狗到底能听懂多少人話,這誰也不清楚,虎娃只是這麼告訴它,既不會也不可能強迫它全部理解。


當夜無話,他們定坐修煉後又睡了一覺,天明時繼續趕路。還和昨天一樣,這次的速度比來時快多了,來時整整一個白天的路途,他們在中午前就走完了,途中還在那水潭邊歇了一會兒、喝了幾口水。


深山部族一天只吃一頓飯,食物統一分配,時間是在太陽升到正上方之前。這是一種原始的傳統,他們忍饑的能力遠比一般人更強,一次吃的東西也比一般人更多。這也與很多時候食物來源不穩定有關,大部分時間里,若能每天都吃飽就很不錯了。


路村如今已不缺衣食,但傳統還是一樣的。由于天天都能分到足夠的食物,有些人也開始將中午的食物留下一份到黃昏時接著再吃掉,一頓飯就變成了兩頓飯,但這在目前還只是個人的習慣而已。


大家見到盤瓠與虎娃在中午前回到村子,並沒有感到太意外,想當然的認為虎娃是在花海村那邊玩了三天,于是招呼他們趕緊一起吃飯。但是虎娃卻一點都不餓,搖著頭答道︰“我吃過好東西了,現在還不想吃。”


這孩子又在花海村吃肉了?族人們倒也沒有勉強,反正他們也不知矯情為何物,說不想吃那就真的是吃過了。但是他們卻不清楚,虎娃的上頓飯還是兩天前的一截蓮藕。說來也怪,長途跋涉穿越了這麼艱險的路途,通常情況下體力消耗是極大的,而虎娃是真的感覺一點都不餓,而且在對身體清晰的感知中,他也自然覺得暫時不適合吃別的東西。


傳說中的不死神藥五色蓮之藕,靈效之強超乎想象,哪怕只是一小片,只要煉化吸收得法,恐怕十天半個月也不用吃飯了,前提是要有這個本事與修為。虎娃可是吃了兩尺長、三節藕睫的一半啊,而且將其靈效完全融入形神之中,再去自然的煉化。但如果不是路上的修煉,他可能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虎娃仍然經常跑出去玩,族人們習慣之後也就不再留意。而族中的重要人物都很忙,也不知都在操心些什麼事情,山爺大部分時間都不在村寨,水婆婆總有各種事情要監督大家去做。但對于孩子們來說,便是童年野趣最爛漫的時光。




……


星耀仍然在蠻荒各部族中查找著線索,他自以為發現了什麼,可惜卻偏離真相很遠。星耀大概做夢也想不到,理清水以神念溝通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看上去並不高大的小花狗。假如星耀御器飛過高空,就算發現盤瓠在山野里亂跑,他也不會特別留意。


但星耀不愧為當今巴原七煞中的後起之秀,他的才干也深得白煞的器重和信任,很快就查出了一件可疑的事。有魚村的長老會成員、狩獵隊伍的首領魚梁,前段時間帶領一支精銳的隊伍悄悄進入了深山,至今不知下落,他們很可能會在那個時間、經過那個地方。


當所有的線索都被否,只剩下一種可能的時候,那麼這種可能就成了必然。


有魚一族的祖先當年曾是理清水的扈從,而這位魚梁據說已是一位三境修士,他們跑進深山去干什麼了呢?假如理清水想在各部族中尋找一名傳人,將一切都教給此人、並希望他將來能為清水氏一族復仇,那麼有魚村的族人是最好的選擇。


查到了這件事,星耀就斷定理清水以神念溝通的人是魚梁。可是他搜遍魚梁可能活動的區域,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星耀後來重點搜索的區域可以說完全偏離了方向,其範圍連路村的後山都未越過,更別提遙遠的太昊遺跡所在了。


這是理清水早就想到的結果,在他決定指引盤瓠去太昊遺跡時,就推測假如赤望丘有人來查探,最後的結果將是尋找魚梁。理清水曾對白煞說過,他已隱約窺見了一絲推演之道的門徑,很多事情不必等到真的發生便能預料。


這位山神也不禁贊嘆若山等人的事情處理得真干淨,不僅一點追查的痕跡都沒留下來,而且半點風聲都沒傳出去。這件事可不是理清水指點若山去干的,他只是看見了,便順勢為之,恰好讓盤瓠和虎娃避開了最大的威脅。




星耀在山野中找不到魚梁,于是又潛伏到有魚村附近等待,心中暗想魚梁以狩獵為名帶走那麼多族人,總會回村子吧?可是星耀並沒有等到魚梁回來,別說是他,就連有魚村的長老會都不清楚魚梁等人是怎麼回事,反正就是失蹤了。


雖然魚梁修為高超,帶走那一隊族人也都是精銳,但險惡的蠻荒深處什麼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各部族的活動區域,往往都是歷代先人已經查探並熟悉的,而魚梁這一次進入的是有魚村人以前從未涉足的地方,意**險的可能性很大。


星耀並不關心蠻荒部族間的爭斗,此結果讓他逾加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魚梁一定突然接受到山神的神念,按照山神的指引,躲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去修煉了。但星耀卻不可能無休止的等待下去,一個月後,他終于悄然離開這里返回赤望丘。


……


巴原,是群山環抱中一片廣袤的平原,方圓有兩三千里之廣,一條大江自西向東橫穿而過,又有不少條支流在平原上匯入大江,形成了一片土地肥沃的沖積平原,它的地理環境簡直是得天獨厚。


若想從外面的世界進入巴原,無論從哪個方向都必須翻越險峻無比的連綿群山,那是天然的屏障。出入巴原最方便的是水路,大江東去,在群山間沖出一條蜿蜒陡峭的峽谷,峽谷中激流與險灘密布。這條水道也是艱險無比,在此行船對于很多人來說幾乎是一種生死考驗,但相比翻越千岩萬壑的群山絕壁,還是要容易很多。


白額氏一族便生活在巴原最東部、靠近大江切開群山的峽谷北岸,附近的好幾個小部族也依附于白額氏,他們佔據了一大片活野。若順著大江激流進入峽谷,會看見兩岸山巒壁立如斧削,很多地方就連猿猴也難以攀援。


這個位置,也等于扼守了出入巴原的咽喉要道,也難怪附近兩國都曾想征伐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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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順勢而為(下)








赤望丘,就在峽谷以北的山中,有隱秘的道路與白額氏族人的居住地相通。巴原有七煞,是指七位震驚世人的高手,巴原亦有九丘,是指傳說中九處仙人居住的神山。而赤望丘,是九丘中所在地最為明確的一座,很多人雖不可能去過那里,卻大概知道它在什麼位置,而不像其余八丘那樣只存在于傳說中飄渺難尋。


假如不是走白額氏一族的密道,從江峽北岸登上千丈絕壁,再翻過幾座岩壑縱橫的險峻山巒,便是傳說中的赤望丘。此山險峻但不失秀美,東崖松羅點綴之中,有很多裸露的岩石表面光潤,帶著美麗的赤紅色波紋,在陽光照射在若片片雲霞,赤望丘亦由此而得名。


在其主峰之旁,有一片平緩的山頂坡地,瑞草翠樹環繞之間,散布著一片精美如宮闕的建築群,雲層長在山腰間飄過,此處就像天上仙宮。這片建築群中最華美的殿堂,當屬供奉少昊天帝的祭壇與大殿。白額氏一族便是少昊後人,自古祭奉少昊天帝。


可是赤望丘中的這座最華美的殿堂,平時卻少有人涉足,只有幾名弟子負責打掃看護,看似莊嚴肅穆,卻顯得冷清荒涼。赤望丘中有一位白煞,因為他的出現,白額氏一族才能取得今天的地位,“白額氏”是這個氏號也是因白煞而來。


白煞祭少昊,恐怕只是一個形式,而在如今的赤望丘弟子心目中,白煞才是真正的、活的神靈,因此少昊大殿才會顯得那麼冷清。順著主峰方向再前走一段距離,翠竹泉流環繞間有一個幽靜的院落,離其他的建築都很遠,這便是白煞的居所。


哪怕心比天高、也叱 風雲,一人平日所居也不過是一座院落而已。但此處建築所用的材料、周圍種植的草木,都極盡珍貴,星耀正在院落中向白煞稟報此行的情況。


白煞听完之後,沉吟道︰“你說的那個叫魚梁的人,年紀並不算大,已經擁有三境修為,可能是理清水嘗試尋找的傳人之一。而據我所知,若想修煉菁華訣入門,必須擁有四境修為。當從三境剛剛突破四境之時,也是最佳的時機。”


星耀︰“煞主您也認為,理清水以神念溝通魚梁,並指引他到一個隱秘之處閉關修煉,假如魚梁能成功突破四境,理清水便可傳授他菁華訣?”


白煞點頭道︰“事情應該就是這樣的,那片蠻荒異常險惡,魚梁肯定是到了非常偏僻難尋之處。修煉中很多時候不能受驚擾,他從有魚村帶出去的那一隊精銳部下,應該是為其護法。否則區區一名三境修士,獨自一人在蠻荒中恐也很難過得舒服,更別提安心修煉了。”




星耀︰“這麼多人,目標一定不小,就算躲得地方再隱秘,也可以查出一些痕跡來。屬下有時間便返回那里,再仔細搜尋。”


白煞卻搖頭道︰“不必了,至少暫時不必。且不說那魚梁能否成功突破四境,就算突破四境得傳菁華訣,暫時對我們也沒用,對理清水同樣沒用。世間曾得傳菁華訣者也有不少,但若不能修至大成,便不可將秘訣傳人,並非是我們要找的,否則當初我為何要直接找到清煞本人呢?”


星耀思忖道︰“菁華訣大成,至少需要六境修為,那魚梁恐怕……”


白煞︰“魚梁恐怕希望不大,但是理清水總得試試,而且他也不能只將希望寄托在魚梁個人身上,將來應該還會在蠻荒中尋找別的傳人,我們也能夠察覺。”


星耀突然醒悟到了什麼︰“煞主,您看這個魚梁,會不會只是理清水的一種試探?”


白煞又高深莫測的點頭道︰“非常有可能!他既然能殘聚神念與蠻荒中的族人溝通,身為山神也應有辦法察知那一帶的各種情形。你這次立刻就趕到了,調查各部族的情況並飛天搜索山野,他可能都看在眼里,也在觀察著你。


他這麼做既是在試探赤望丘的反應,看看我們究竟能否發現他的異動、又能否找到魚梁?理清水最終寄予真正希望的傳人,他必然會設法不讓你發現。所以我們要找的人既是魚梁,也可能不是魚梁,總之就是這樣一個角色。”


星耀︰“那屬下應當如何辦呢?”




白煞︰“理清水認識你,你進入那一帶難免會被他發現。這件事你就不必親自再去了,再派從來沒有露過面的人、以另外的身份進入那片蠻荒,不要露出任何破綻讓理清水懷疑,暗中觀察等待。修煉菁華訣大成是有征兆的,屆時天地之間的生機元氣都會發生異動,若便是我們有所動作的信號。


當初我們在樹得丘上得到了很多,可是沒有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但我感覺理清水應該還有埋伏,比如他此次指引魚梁去的隱秘之地,就是我們並不知曉的,其中說不定有他留下的更珍貴的東西,或是器物、或是靈藥、或是傳承。”


星耀點頭道︰“屬下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就按煞主的意思去安排。但還有一件事想請教煞主,也許比那片蠻荒中的樹得丘更重要。如今巴原五國休養生息多年,又有紛爭再起的跡象。五國中至少有三國的國君有心一統巴原,而另外兩國國君也不甘心被征伐,都在招兵蓄勢。


近幾年來,五國使者往來赤望丘不歇,向煞主您進獻國中各種奇珍異寶,都希望能得到赤望丘的支持。如今巴原之勢,只要煞主您決定支持誰,誰便能成就大業,而您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難道還在觀望選擇之中,要想繼續考驗這五國國君,再決定最合適的巴原之主?”


星耀的這個問題,也是如今無數人想問的。五國皆欲取得赤望丘的支持,爭相派使者巴結討好,但白煞的態度卻一直很**,誰也不知這位煞主究竟傾向于誰?別人有這個疑問沒機會也不敢問出來,但此時在這個小院中只有星耀和白煞兩人,這個問題卻是可以回答的。白煞心中的答案,也許就決定了巴原五國最將來命運。


可是白煞仍然高深莫測的搖頭道︰“星耀啊,如果你站在我的地位,就不會去想這種無聊的問題了。巴原五國中有誰最終能一統巴原,或者仍然繼續這麼紛爭下去,對我而言都沒有什麼關系。我心中並沒有也不需要什麼人選,只需順勢而為。”


世上最了解白煞的,也許就是他的親傳弟子星耀了,星耀此時也明白了這位煞主真正的意思。只要白煞不表態,五國就誰也不敢得罪赤望丘,態度反而會更加恭謹。而將來無論是哪一國能一統巴原,照樣會將白煞奉若神明。


在這場紛爭之中,白煞不需要表明態度,分裂的巴原自然以赤望丘為尊。等到將來形勢漸趨明朗,赤望丘也只需適當表態順勢為之,便能取得比目前更高的地位。


如果說理清水是那方圓數百里蠻荒的山神,白煞要做的就是整片巴原各國所敬奉的神明,甚至開創一代天帝的成就。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插手五國之間的小打小鬧呢?不插手這五國間的爭奪,便是最有利的做法。




星耀贊嘆道︰“我領會煞主的想法了,這就是不爭而善勝的境界嗎?煞主英明,屬下敬佩!……而我此番前往清水氏蠻荒,發現五國中的相室國也派使者到了那里,他們企圖聯合蠻荒中的各部族為己所用,使相室國的統御勢力範圍得以延伸。”


白煞淡淡道︰“這是很聰明的想法,就看做法聰不聰明了。五國的這些小手段,我不會去關心的。”


星耀欲言又止道︰“可是相室國的使者卻有意扶植有魚村為蠻荒各部族之主,我覺得……”


白煞的臉色又微微一沉道︰“有魚村先祖曾為理清水扈從,他們也是依附于清水氏的部族。如今清水氏一族已滅,理清水想尋找傳人,並暗中蓄勢報復赤望丘,有魚村便是他最後的選擇。你不能讓那有魚村有坐大的機會,不論相室國如何整合蠻荒各部,但最後的統領者不能是有魚一族。”


星耀躬身道︰“屬下記住了,這事很好辦!適當的時候讓人以赤望丘的名義打聲招呼就行。煞主您雖不參與巴原上的五國爭斗,但赤望丘的態度誰都必須尊重。”


該稟報的事情都已經說完了,白煞吩咐已畢,星耀便躬身告退。可是他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就似想起了什麼事,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開口問道︰“煞主,不知玄煞最近的情況怎樣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她的消息,而赤望丘眾弟子也好幾年沒人見過她了。若是閉關修煉秘法,時間是不是太久了一些,她是否遇到了什麼麻煩?”


白煞看著星耀的眼楮,似乎想看穿這位心腹弟子內心中的想法,似笑非笑道︰“你只需好好辦事,不必為玄煞擔心。她隱去行跡混跡于族人中感悟修煉之道,若是有麻煩自然會有消息的,而我至今也沒有她的新消息。”


星耀輕嘆道︰“多謝煞主告知!沒有消息,也許就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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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無名(上)












蠻荒中的生活原始而單調,日復一日的時光看似無盡的漫長,幾年的時間在生命中會顯得很短暫。這里的族人夭折率和意外死亡率雖然非常高,但是健康的幸存者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呈現出一種很古樸的狀態,很多人往往年近百歲而氣力不衰,直至某天壽元已盡、忽然而逝。


這也是一種自然選擇的結果,健康的人會很健康,而生老病死並沒有給人們留下太多的回避與拖延的余地。在蠻荒部族中,有許多人一輩子可能只會做一件事或幾件事,因為並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事實上他們也不會更多,因此往往可以用所做的事情來稱呼一個人或一個部族。


比如路村的祖先武丁,他曾經就是為巴君開路的,後世族人便以路為姓。再比如有魚村人,他們主要就是以打魚為生,後來族人便都姓魚。但蠻荒中的變化也是在不知不覺中到來的,以至于很多人都沒有清晰的意識到。


而在魚梁帶著那一隊精銳手下失蹤後不久,有魚村的長老們便意識到他們已遭遇了意外,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這對有魚村的打擊是沉重的,意味著他們企圖偷襲花海村或路村的計劃失敗了,可能將無法再憑自己的力量與路村全面對抗、統領蠻荒各部族。


假如這件事另有內情,說不定還會引來血腥的報復,有殺身滅族之禍。于是族長魚大殼做了個決定,派族中最出色、也是他最器重的一位晚輩魚與游離開了有魚村。魚于游率領一隊族人帶著族中歷代傳承最珍貴的器物,還有在蠻荒中收集的珍稀物產,穿越那艱險崎嶇的道路,下山去了巴原。


那條路的盡頭是如今巴原五國中的相室國的地盤,魚大殼讓魚與游去尋找上次來到路村的那位使者悅耕大人。有魚村以舉族之力供奉或者說是賄賂,希望得到這位大人的一個承諾,幫助有魚村平定蠻荒各部的紛爭,建立一個部族聯盟,該聯盟將效忠于相室國的國君。


自從巴國分裂之後,周邊群山中蠻荒各部族也就沒有了共主,山野來朝的事情近百年來幾乎沒有出現過。悅耕大人見到魚與游一行很意外,他隨即想到如果國君知道有這麼一隊“使者”來朝,一定會非常高興。他們送來的東西倒是其次,但這件事情的意義非常重大。




悅耕特意讓有魚村的這十幾位族人先好好洗漱休息,並讓他們都穿上了鞋、換了幾件新衣服。但為了表明他們的身份,還讓他們披著原先的皮袍,服飾仍是原先的樣子,只是打扮的更加干淨正式。悅耕又教了他們一些需要注意的禮節,帶著魚與游等人去覲見國君。


于魚與游的身份變了,他不再是簡單的來給悅耕大人送禮,而是代表一個蠻荒中的部落聯盟向國君朝貢。相室國君果然大喜過望,厚賞了悅耕大人,並賞賜了魚與游等人以及蠻荒中這個所謂的“部族聯盟”不少東西。


魚與游便乘機告訴國君,如今不僅巴原內亂,蠻荒中各部族的形勢也很混亂,部族聯盟多有紛爭不服共主,因此多年來不曾朝見國君、請國君恕罪。這些話有的是魚與游自己想的,有的是那位悅耕大人教他說的。


有魚村人要想實現目的,這麼做是最好的選擇,而悅耕大人也不能白受他們的好處,自然會設法幫他們的忙。


由于路途遙遠,生產亦不發達,在那樣的年代那樣的地方,做一件事情往往很慢,但只要沒有意外情況的出現,人們就會一直做下去。國君讓悅耕大人負責此事,應有魚一族的要求先是賜給了他們一批武器和巴原上的物產,並派人護送這支隊伍回有魚村。


對于有魚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國君賞賜的東西,而是相室國派來的人。原本在巴原上地位很普通的來客,在有魚村被奉為上賓。


那幾人中有農師,教有魚村人如何使用他們帶來的農具、嘗試著在附近開闢田地、種植巴原上的作物,並仿造與制作更多的新農具。幾人中也有兵師,教有魚村的精壯男子使用武器,最重要的是戰陣操練,有一些鋒銳的武器則是從巴原中帶來的。




相室國君這麼做,一方面是為了炫耀國威和君恩,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將來的好處。只要各部族形成以有魚氏為首的穩定聯盟,將來就可以在這里招募勇士、征集各種特有的物產,當然有助于強盛國力。而且巴原周邊不止這一片蠻荒,如果以此為基礎,用同樣的方式收復其他的蠻荒各部,相室國將國力大盛。所以這不僅是一種瑞兆,也是一個開始。


至于魚與游,並沒有跟隨族人返回有魚村,這位年輕的初境修士在魚大殼的授意下,向悅耕大人提出請求,希望難呢過在巴原上尋訪高人,拜師修煉更強大的秘法,請悅耕大人為之引介。


這也是魚大殼留下的一個退路,假如將來與路村的沖突演化到決戰難免,雖然擁有絕對的勝算,但也不得不考慮其他結果。萬一有魚一族最終敗亡,還留下了最後的血脈種子,不至于完全族滅,甚至還有復仇的希望。


……


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的過去了,虎娃對這些事仍是一無所知。山神理清水雖然看見了蠻荒中發生的一切,卻什麼都沒有告訴這個孩子,也沒通過虎娃去提醒若山等人任何事情。因為他和虎娃約定,不要將有關太昊遺跡的一切事情說出去,當然也包括虎娃在這里能“見到”山神的事情。


蠻荒各部族中的孩子,男孩在十二歲之前、女孩在十歲之前通常是不參加集體勞作的,他們的任務只是健康的長大、將來成為族中新的力量。他們在觀察中學習大人所做的很多事情,比如在村寨里看人們加工各種用具,並適當打下手幫忙,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玩耍,而玩耍也是一種鍛煉。


虎娃和盤瓠是路村最特別的兩個“孩子”,他們每天跑得都比較遠,偶爾還不回村過夜。一條狗通常壽命只有十幾歲,到了十來歲的時候,生命往往已經由壯年進入了暮年,恐怕不能再稱之為“孩子”了。




但族人以前從來沒養過狗,盤瓠是族中唯一的狗,從小就和族人一起長大,而且自以為是族人的一員,那麼它的心態和行止也就像族中的孩子。另一方面,自從開啟靈智得以修煉之後,盤瓠的壽元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不能以普通的狗來衡量,相對而言它還處于一種特殊的童蒙時期。


就在他們從太昊遺跡返回村寨後不久,虎娃發現了一件事,盤瓠身上的傷痕消失了。受了傷只要沒送命,遲早都會好的,傷口也會愈合,但有些痕跡卻不能完全消失。盤瓠身上有兩道傷,一道在肩頭,是三、四歲的時候被那只怪鳥的尖喙劃傷的,當時差一點就見到骨頭了,雖然被水婆婆治好了,但是傷痕還能看見。另一道傷口在腰側,前往太昊遺跡的路上被那條突然竄出來的怪蛇所傷。


第二道傷口完全長好後,然沒有留下傷痕,如此也倒罷了,可是原先在肩頭上傷痕也消失了,就算用手指扒開狗毛仔細尋找,也發現不了它曾經受過傷的樣子。這讓虎娃覺得很驚訝也很高興,但他如今已懂得什麼叫修煉,所以也沒有太過大驚小怪,心中暗想可能這是洗練形骸的效果吧。


這確實是修煉之功,但通常情況下沒這麼神奇,更主要的是那五色神蓮藕的強大靈效。盤瓠適時用恰當的方法煉化吸收了那些靈效,雖然不像虎娃那麼完美,但得到的好處也是巨大的。否則在它從一境突破二境之時,舊傷發作會讓這條狗很難受,甚至飽受折磨成為無法突破的障礙,因為二境修煉主要就是洗練筋骨腑髒,舊傷暗疾都是隱患。


盤瓠就是從太昊遺跡回來後不久,初境九轉圓滿邁入二境,繼續它的自悟修行之旅,過程很順利,並沒有踫到太大的麻煩,但二境修煉對它來說,歲月可能比初境還要漫長。虎娃則在回來的路上二境九轉圓滿,但他一直仍在二境修煉之中,不僅精力充沛、身輕體健遠離傷病,而且感覺總是那麼舒服、清爽。這就是虎娃想要的,或者說他並不需要去想。


時間又過去了三年,這三年中虎娃始終在修煉二境,他早已九轉圓滿,但也無所謂圓滿不圓滿,就是在這樣一種天然混成的狀態里,每天過的都很開心。他每過一兩個月時間便悄悄去一次太昊遺跡,不算太頻繁,也沒有引起族人的疑心。可能是大家對他總是跑到外面玩早已習慣,漸漸熟視無睹,而虎娃每次都會帶著盤瓠。


那處“修煉寶地”中,有十二株龍血寶樹、五株瑯樹,池中開放了八十一朵五色神蓮,圍繞蓮花共有九百七十二片蓮葉,另外還有十八枚結了蓮子的蓮蓬。虎娃在定境中,神氣那奇異的小世界融為一體,對這里所有的東西都已熟悉無比,雖然還不清楚它們叫什麼名字。但這也沒關系,天地萬物最初本就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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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無名(下)











這三年中,先後有十二朵五色蓮花的花瓣落入水中,花芯結成了蓮蓬,同時也有十二朵蓮蓬成熟脫落。原因很簡單,虎娃和盤瓠總共吃了十二次藕睫。五色神蓮是不謝之花,每天都會感應天時在日出開放、日落時分重新合為花苞。假如虎娃和盤瓠沒有闖進這里,恐怕再過千年仍是如此,不會有花瓣落下,也不會有新的蓮蓬出現。


這一片小世界雖神奇無比,但是太昊天帝所鑿建的靈池,它所匯聚的天地靈息也只能生長這麼多五色神蓮,早已達到一種恆常的狀態。藕睫被摘取後,才出現了新的變化,有新的藕睫開始抽芽生長,也有成熟的蓮蓬落入水中。


理清水適時的提醒虎娃,趕緊將蓮蓬下的那一截長長的青睫從泥土中的藕節上摘下來,它將會長青不腐保持原來的樣子,以留待將來所用。否則仍然留在藕節上的青桿會在水中化掉,什麼痕跡都留不下,仿佛又重新歸于天地靈息中。


至于蓮蓬,理清水也會叮囑虎娃趕快撈起來收好,就放在白玉祭壇上,永遠都會是新鮮的樣子。否則落水之後過了幾年,蓮蓬和蓮子也一樣會化掉。虎娃曾親眼看到五色蓮花的花瓣落入水中後,並不是凋謝枯萎,它仍鮮艷如初,卻自然的緩緩化散于靈泉中,撈都撈不起來。


理清水知道五色神蓮的特性,自蓮子發芽至花朵開放,需生長百年,自蓮花開放至蓮子成熟,又需要百年時間。當蓮池中能夠容納的五色神蓮數量到達極限後,就不會再有新的花葉生長,除非出現意外的變化,比如被人采取。至于這里的五色蓮花與蓮蓬,有很多歷經千年未變了。


五色蓮花的花瓣入水即化,而花瓣落水時虎娃往往都不在現場,所以他也來不及收集。只有一次時機恰好,他得到理清水的提醒,讓盤瓠進入蓮池,在花瓣未落水時便頂在腦袋上接住,由此收集了十五片,與那些蓮蓬、蓮睫放在一起。


蓮蓬入水過幾年也會化散,但並非所以的蓮子都如此,千年來,已有不少蓮子落入萬年長清之泉的泥土中,沒有任何腐朽的跡象。當泥土中存積的蓮子達到一定數量之後,新落水的蓮子便不會再留下,因此理清水才會叮囑虎娃和盤瓠將那些脫落的蓮蓬趕緊收起來。


假如有人能將泉水下的泥土全部翻一遍,會發現其中埋藏的蓮子總共有一千零七十一枚,恰好是蓮花、蓮葉、蓮蓬數量的總和,那是千年之前五色神蓮尚在不斷生長的過程中落下的。如今當某根伸出水面的蓮睫消失之後,土中才會有一枚蓮子重新發芽。




所以虎娃這三年收集的東西,可以說是這片遺跡中多年來的積累,它的價值是無法估量的,也是短時間不可能再長成的,還好這里的五色神蓮足夠多。理清水對這個孩子和這條狗可真大方,先後讓他們吃了十二次藕睫,就是當飯吃的,因為這片太昊遺跡中以及周圍也沒什麼別的食物。


成熟脫落的十二枚蓮蓬,每個蓮蓬里有九枚蓮子,總計一百零八枚。這三年中虎娃和盤瓠一共來到太昊遺跡四十九次,其中十二次吃的是藕睫,其余三十七次他們每“人”都服用了一枚蓮子,是理清水叫他們吃的。


白色的蓮子肉有補益元氣的奇效,青色的蓮子芯芽則可解世間一切毒。蓮子肉香甜清脆、入口即化,非常好吃;但蓮子芯芽卻極苦,根本無法入口,這種“苦”簡直超出了味覺概念,讓人全身都緊縮成一團喘不過氣來,苦到了元神中、澀到了靈魂里,服用它是一種極大的考驗與折磨。


能解這種苦,唯一的東西就是蓮子肉,假如不伴隨蓮子肉一起入口,恐怕將沒辦法將芯芽嚼碎咽下去,而服用芯芽又必須完全嚼碎,否則不能吸收其靈效。理清水告訴虎娃,不能只吃蓮子肉,每次都要和蓮子芯芽一起吃,並在定境中行功修煉。盤瓠很不願意這種吃法,它想只吃蓮子肉,可是虎娃每次都要盯著它把芯芽也嚼碎咽下去,這是山神的吩咐。


五色神蓮,其花瓣、花蕊、蓮葉、蓮睫、蓮子、蓮蓬、藕睫、藕節,都是傳說中的不死神藥。從煉藥的角度,最精華的部分是花瓣和花蕊,但是想直接食用助益神氣,精華可食的部分就是藕睫和蓮子。


虎娃這幾年服用了這麼多藕睫和蓮子,究竟有怎樣的效用,理清水也不清楚,因為從來沒有人這麼試過,這也不是區區的二境修士可以想象的事情。反正理清水很舍得,再說這里的五色神蓮還會生長,總不吃也是浪費。至于吃下去浪費了多少靈效——就不要去想這種無聊的問題了!


虎娃能將五色神蓮的靈效完全融于神形之中,就算現在不能發揮完全的作用,在將來修為更高時也一樣可以顯現。它的煉化吸收過程,也就成了虎娃漫長的修煉過程。盤瓠顯然沒有虎娃做的這麼完美,但也有很多好處留在了將來。




理清水甚至懷疑,這一人一狗特別是那個孩子,全身的血肉是否也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不死神藥?在五色神蓮所有的部位當中,也只有藕睫和蓮子的靈效能被虎娃這樣吸收,它們代表著生機循環不息的狀態。而其余的部分是不可以的,若境界不足強行服用,甚至會有特殊的傷害,所以理清水讓他們都留下了。


至于瑯樹,其枝葉是不能吃的,就算是盤瓠的狗牙也啃不動,所謂的不死神藥專指瑯果。現在的瑯樹上還有瑯花,那是因為理清水以前采過一些瑯果,新的不死神藥至今還沒有長成。可是已經成熟的瑯果若無人采摘,便永遠掛枝不落,哪怕再過一萬年也一樣。


假如這里的瑯樹上已經結滿了果子,那麼它看上去就不會再生長,只是保持著萬年不變的生機。所謂不死神藥,只要它生長的環境合適,自身就壽元不盡,是永遠不會凋枯的草木。


世上有的植物生命很長,比如說深山中的青岡橡,很多老樹都有數千年的樹齡了,據說它們中有的能生長上萬年,但其壽元總有盡頭。而瑯樹、五色神蓮這樣的不死神藥,壽元卻無盡頭,或者說根本沒有壽元的概念。


盤瓠很饞,蓮子雖好吃卻每次都伴隨芯芽入口,所以它總想吃蓮藕,那味道多好啊、吃完了多舒服啊!所以這三年來理清水總共讓他們采了十二次藕睫、每次三節。


但是盤瓠從來沒有打過瑯果的主意,因為它不知道那東西可以吃。而且瑯樹是這一片的奇異小世界中的光源,假如把樹給弄壞了或弄死了,不就沒東西照亮了?那麼池中的花恐怕也難以生長了。所以“機靈”的盤瓠從來不踫那些瑯樹,這條狗已經學會怎麼避免有闖禍的嫌疑了,比如它現在在村子里也從不再追公雞、母雞。


虎娃已經十一歲了,這天他又一次來到太昊遺跡定坐修煉。行功洗練周天已畢,突然在心神中問了一句話︰“山神,那樹上結的果子可以吃嗎,它為何從來不落?”


只要虎娃不開口,而修煉中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變故,理清水是很少開口說話驚擾他的。此刻理清水答道︰“這些果子,成熟之後若無人摘取,它就不會落。”




虎娃︰“我可以摘一個試試嗎?就怕摘了之後,樹就不會發光了。”


理清水在意念中笑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瑯樹上如果沒有成熟的瑯果,整棵樹就不會再發光,而成熟的瑯果越多,它的光芒就越明亮。如今樹得丘上雖然還有瑯林,但已經沒有瓊林輝光了,因為成熟的瑯果都被白煞摘走了。


虎娃答道︰“在定境中神氣與這小世界融為一體,感受著這片世界中的東西,就像感受我自己。我發現這些樹的光芒很奇異,定境中它仿佛能將我的形骸照透,卻不是那有形的光線,我就像在受到洗練。這光線隨天時也有運轉波動,感應來自樹上的那些果子。”


理清水贊道︰“你已經感應到生機的律動,假如把樹上成熟的果子都摘了,這樹就不會發光,旁邊水中的花也不能再生長。可現在這五棵樹上的果子已經掛了很多年、結了足夠多,你摘一部分是不會有影響的。


當此果不是一般人能摘取的,若強行用手摘,果一離蒂,就會化為一團光雨散去,重歸天地間的菁華氣。所以它必須以神通法力摘取,不能像在山里摘野果那樣隨便伸手就拿。如果你的修為到了,倒是可以試試。”


這段意念印入虎娃的元神,其中包含著一段法決,就是怎麼摘取瑯果的手法,如果虎娃還沒有這個本事,他是解悟不了的。然後幾乎是瞬間,就見瑯樹上飛出了一枚瑯果,散發著淡淡的光輝,很輕巧的飛到了虎娃的身前懸停。


正泡在蓮池水中只露出一個腦袋盤瓠突然站直了身體,用既羨慕又驚訝,同時也充滿欽佩的目光望著白玉法座上的虎娃。而真身遠在樹的丘上的理清水,若不是實在動不了,恐怕差點就要一頭從法座上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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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善御外物(上)

良久之后,理清水的心神才恢復安定,于元神中問道:“虎娃,你是何時突破三境的?這三境初轉御物之功,你又是如何掌握的?”

理清水之所以驚詫,就是因為虎娃并非是用手將瑯玕果直接從樹上摘下來的,而是隔空以御物之法摘取,此刻還能將那枚瑯玕果就這么懸停于身前,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托著。三境與二境最大的區別,就是能夠隔空御物,因此三境也常被稱為“御物境”。

理清水并沒有教虎娃各派修煉秘訣,更沒有教他什么神通法術,就是讓他在這種符合大道本源的自然狀態中修煉。比如二境,在理清水所修的法訣中,被稱為朝元境,而在赤望丘的傳承中,二境又被稱為練形境。雖然境界是一樣的,但注重的求證方式不同。

可是理清水從來沒和虎娃講過這些,對虎娃而言二境就是二境,只是體驗這種自然的身心狀態,不必刻意去追求像開山勁那樣的力大無窮、或朝元境那樣的生機不絕、或練形境那樣將來可擬化各類神通。虎娃什么都不刻意去追求,但他的根基卻是最純粹的,將來一切皆有可能。

理清水當然知道虎娃早已二境九轉圓滿,但他根本就想不到虎娃此時就便突破三境,這與他此前的判斷不符啊,十一歲的孩子并沒有完全長成,難道其中另有他所未解的玄妙?沒想到也就罷了,可是虎娃剛才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定坐行功,他居然要等到虎娃施展出御物之法后才忽然意識到這孩子已突破三境,如何能不震驚?

這是理清水第一次和虎娃提到三境之妙,意念中自有講解。而虎娃也有些好奇的反問道:“原來這就是您所說的三境修為嗎?我最近一直在體會啊,但是還沒有試過,方才聽您告訴我如何摘取果子,我聽懂了,所以就試了一下。”

有那么一段時間,理清水除了嘆氣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然而虎娃又說道

“謝謝山神的指點,剛才您教我怎么摘果子,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小時候曾看見一只怪鳥傷了盤瓠,還差點將綠蘿姐姐抓走了,它能隔空攝物,原來就是這種境界。”

理清水能清晰的查知虎娃的神氣運行,為何沒有發現虎娃已突破三境?可能是因為成見太深吧,世人皆稱三境為御物境,到了境界自會擁有相應的手段,而虎娃時從未施展過這些手段。理論上他隨時可以突破三境的修為,實際上卻一直仍在修煉二境。

在二境九轉圓滿狀態中,那延伸的感知仿佛能觸摸到周圍的事物,這種“觸摸”越來越清晰,到最后,感知會凝成實質的力量,就像無形的手伸出去,甚至可以抓住與操控身邊的東西。虎娃的“手”確實是伸出去了,但他一直都在“摸”,卻從未“動”過任何東西。

直到今天,理清水告訴他可以動瑯玕果試試,意念中包含一段將這種感知凝成實質的法決。于是虎娃就這么摘下了一枚瑯玕果,他是第一次,卻如水到渠成般的自然。

理清水沒有發現虎娃不知何時已突破三境、或在這種狀態下隨時可突破三境的原因,就是從二境突破三境,是有關障存在的,很多人終生也邁不出這關鍵的一步。在二境九轉圓滿之后,延伸的感知仿佛能觸摸周圍的事物,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會給人帶來極大的困擾,對周圍的事物非常敏感,往往一點小小的刺激就會造成很大的驚擾。

練形之功已到極致,但一個人的心態或者說精神狀態卻難以適應這種新的變化,想突破三境僅靠繼續洗練形骸是不可能的,需要伴隨心境的改變,精神上也需要更加安定與強大。虎娃是怎樣經歷這個過程的?困惑中的理清水突然想明白了某些事。

虎娃三年前來到太昊遺跡,定坐中就能將形神與這片小世界的氣息融為一體,感受著瑯玕樹瓊光的洗練。這片小世界中所有的東西,包括它們的氣息,對助益修煉皆有神效,不會對虎娃造成什么驚擾或刺激。況且虎娃這幾次都是服用過蓮子之后再定坐修煉的,想煉化那苦澀的蓮子芯芽,又使元神保持著清明自然的狀態,這本身就是一種極艱“苦”的鍛煉。

可以說虎娃在前段時間已不知不覺突破了三境,或者說就是方才嘗試摘取瑯玕果的那一瞬間真正突破了三境,而在此之前是誰也無法察覺的。

至于這孩子為什么在十一歲時就邁過了二境?按理清水原先的推斷,在虎娃十六歲之前是不可能邁入三境修煉的,因為二境伴隨了筋骨腑臟的洗練,而虎娃的身體還沒有完全長成呢。通常情況下的確如此,理清水的猜測沒錯,但虎娃這種情況也不算“反常”。

虎娃服用了這么多不死神藥,而且一直在二境圓滿狀態中煉化吸收,腑臟筋骨早已達到理性中最完美的純凈狀態,已經無所謂繼續洗練。在將來的歲月里,他就會繼續在這種完美的狀態中長大成人,伴隨著不死神藥靈效的不斷煉化發揮。

理清水錯愕良久之后,終于漸漸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虎娃卻突然睜開眼睛喊道:“盤瓠,你不能去爬那棵樹,也不能摘樹上的果子!你現在修為未足,不入三境有御物之功,就不知道怎么把那些果子摘下來,反而會浪費了!”

這時盤瓠已經從蓮池里蹦了上來,抖了抖身上的水,見虎娃摘了發光樹的一枚發光果,它也很好奇的想模仿,已經跑過去準備爬樹了,卻被虎娃喝止。理清水又吃了一驚,因為虎娃與盤瓠說話時并未出離定境,所施展的法術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那枚瑯玕果仍然懸于身前。

絕大多數修士剛剛突破三境之時,尚未將御物之功掌握純熟,定境中勉強延伸感知之力、隔空抓起了某樣東西,但稍一分神東西便重新落地,很難始終保持那種專注施法的狀態。虎娃現在當然是分心了,否則怎么會睜開眼睛對盤瓠說話,但他分心卻未走神,仍在那種元神定境之中,是否睜眼說話并無區別,御物只在似有意又無意的一念之間。

理清水沒有再說什么,虎娃很自然的能做到這一點,已經不再令他有更多的驚訝了。他想了想又問道:“孩子,你還記得那只怪鳥當時從天空撲下的情形嗎?”

虎娃:“當然記得,那一天的情形,是我能記起的最早的事情。”

理清水:“怪鳥差點把綠蘿抓走了,它是以御物之功直接抓人的嗎?”

虎娃答道:“不是,我今天才知道不是。怪鳥不是直接隔空攝取綠蘿,它是以御物之法卷動了風,而風將綠蘿卷向了天空。御物之法就像意識的操控,對于本身就具備自主意識的生靈無效,只能操控那些毫無靈智的東西。”

理清水追問道:“你剛剛掌握三境中的御物之功,怎么就能明白這個道理呢?”

虎娃:“我方才發現盤瓠想爬樹,就想用御物之法阻止它,卻發現并無作用。它的身體受它的靈智控制,御物之法無效。……山神,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夠定住這條狗呢?”

理清水笑著答道:“有倒是有,那是定身法,以你目前的境界尚無法掌握。但也可以用別的手段達到同樣的效果,想當年若山凌空定住了那只怪鳥,用的也是御物之法,操控怪鳥周身的流動之風,卻比那怪鳥高明多了、功力也深厚多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只怪鳥死的也夠冤的,起因不過是想抓兩只母雞而已,不料卻惹出了人,當它再想抓人的時候,盤瓠蹦了出來,然后山爺出手了。

其實以御物之法操控無形之風,要比操控瑯玕果一類有形之物難多了。那怪鳥飛翔在天上,接觸最多、的最熟悉的就是風,在漫長的歲月中自悟掌握了此道。但它卻無人指點,雖有御風之能,但對御物之法的根基還沒有領悟透徹,碰見山爺這種高手當然是死定了。

接下來山神并沒有再說話,而虎娃也閉上眼睛繼續行功,也不知是在修煉二境還是三境,但看上去他應該是在修煉三境吧,因為那枚瑯玕果就一直懸停在身前三尺處,散發著淡淡的光輝。虎娃繼續定座了整整一夜至第二天正午,也就是說他也始終不停的在施展御物之功。

這世上恐無人把施展法術本身當做一種修煉,但虎娃不是故意在賣弄什么,而是在入定中好像忘了這枚瑯玕果,就一直保持在這種狀態里。假如換成其他剛入三境的修士,看見這一幕恐怕會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這孩子怎么能這么干?

三境修士施展御物之功,通常只在斗法或演練之時,突然隔空催動外物,出其不意讓人防不勝防。但這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就算時間長一點也不過是片刻而已,誰能像虎娃這樣一直在施法,始終都操控這么一件東西懸于空中,一般人也消耗不起這等神氣法力啊!

但虎娃并沒有感覺自己消耗了太多神氣法力,這是一種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的狀態。理清水看得清楚,卻也沒開口提醒,反正虎娃已經吃了那么多不死神藥,剛剛突破三境之后,其吸收的靈效將會更充沛的被煉化,管他浪不浪費呢,只要虎娃能夠保持在這種恒常的體驗中,就是最大的收獲。

倒是盤瓠一直盯著虎娃身前那枚懸空發光的瑯玕果,神情仿佛在說:“老大,你怎么還不收了神通?”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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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善御外物(下)


相室國的使者悅耕大人第一次來到有魚村的時候,若山并不知情,但后來相室國君又正是派人來到有魚村,在這么長的時間里發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可能不走漏任何風聲。一直在關注有魚村動靜的若山,自然打探出了很多消息,他還悄悄的潛入有魚村附近暗中查探,掌握了不少更隱秘的情報。

于是若山返回路村,找來若水以及花海村的族長蠱辛商量對策。按若山推測,自從上次魚梁失蹤后,有魚村已經難有異動了,不料事情卻出了意外的轉折。魚大殼派魚與游去了巴原,竟然成了代表蠻荒各部向相室國君朝貢的使者,由此得到了相室國的賞賜與支持。

有魚村本就是如今蠻荒中最強大的一個部族,擁有魚鹽之利,遠比其他大部分部族富足,如今又得到了相室國派來的農師和兵師之助,生產更為發達、物資供養也更為豐富,有更多的人可以脫離日常勞作,專門操演軍陣。

若山道:“有魚村訓練了一支百人戰陣,并非為狩獵所用,就是專為攻伐備戰,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強令蠻荒各部奉其為尊,不再是如今相安共處局面。”

蠱辛說道:“就算他們有百人戰陣,難道還能穿越蠻荒中這么艱險的長途道路,來攻打路村和花海村嗎?在這種地方,他的戰陣也擺不開啊,只要稍受挫折,時間一久必然潰敗。”

若水也說道:“就算有魚村得到了相室國的支持,那相室國還能派大軍深入蠻荒幫助有魚村攻打各部族嗎?再強的國力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而且得不償失!”

他們倆講的都是同一個道理,蠻荒中各部族之間的爭霸,漫長艱險的路途是天然的屏障。勞師襲遠,小股隊伍起不到作用,若是大隊人馬長途征伐,其后勤壓力恐怕是任何一個部族都無法長期承擔的。況且這種山路上根本無法運送輜重,武器和糧食都要靠人隨身攜帶,在很難運送補給的情況下,這么多人也不可能只靠打獵為食,誰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只要路村和花海村有所準備,占據地利在咽喉要道上據守,有魚村就算有強大的軍陣,也是不可能攻占村寨的。

若山卻搖頭道:“有魚村根本用不著長途遠襲路村和花海村,也用不著去攻打別的部族。他們進入那片中央谷地,路途是最方便的,而且早已建立了據點。因此只要在谷地中決戰就可以,擺開軍陣誰也難敵,若是有魚村完全控制了那片中央谷地,各部族將不得不聽命。

屆時就算路村和花海村不愿聽從,但與山外聯系的道路已被掐斷,與各部族之間的交流交換必須通過有魚一族的地盤,也必須遵守他們的規定了。否則我們就在只能封閉自守在這里,無法與各部族交換所需之物,更得不到除了自身物產之外的東西,部族遲早會衰落下去,將來還是無法對抗有魚村。”

蠱辛皺眉道:“如此說來,中央谷地中遲早會有一場沖突。若我們提前有所準備,將兩族精銳戰士都集中在那片谷地,再將精壯男子都帶上,足有三百多可戰之眾,能否一戰而勝呢?”

若山:“我擔心的正是這個問題,有魚村本就富足,又得到相室國之助,所以能長期供養與操練一支百人戰陣。而我們雖然能夠聚集三百多名戰士,但也只是臨時之舉,不可能讓他們長期駐守谷地操練,我們也供養不起。

經過訓練的戰陣,加上他們裝備的衣甲與武器皆適合作戰,戰斗力遠非尋常狩獵隊伍能比,更非雜合之眾能敵。假如真的在平原上列陣作戰,就算我們能及時召集三百名戰士,恐怕也不是對手。而且這樣的一戰,其損失也是你我兩族無法承受的。”

此話也是實情,蠱辛所說的三百多名可出山作戰的戰士,同樣也是兩部族最重要的壯勞力,他們不可能長期脫離生產只在中央谷地中防備著有魚村。假如沖突來臨,他們很可能根本來不及集結,就算能夠集結一戰,結果也會很慘烈。

假如這三百名壯勞力傷亡過重、折損太多,對于部族來說也是滅頂之災,在蠻荒中將很難繼續維持以往一樣生存,屆時勝負都沒有意義了。

若水冷哼道:“若山,到時候你我出戰就可以,直接沖垮他們的軍陣,宰了魚大殼!”

若山苦笑道:“我也曾這么想過,假如這樣就能解決,當然是最好不過。屆無需你沖鋒陷陣,我一人前往即可。”

若水很不滿意的說道:“什么?你難道看不起我的修為,就算想死也要一個人去!”

蠱辛一聽這話的語氣不對,趕緊勸道:“水婆婆,山爺的意思是不想讓您涉險,若有兇險之事,他將沖鋒在您的身前。”

若水:“我就是不滿意他這種想法,總以為自己本事大,有什么事情一個人就能搞定,用不上我這個女子幫忙!”

若山趕緊解釋道:“我絕無此意,你還沒有聽我把話說完呢。方才說假如能這樣解決,當然最好不過,可惜你我在這片蠻荒中雖算高手,怕也不能獨自戰勝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戰陣。須知他們中也有修士,只要能抵擋拖延你我片刻,兵甲一圍而上,情況可就不妙了。

而你我若有閃失,路村和花海村就失去了庇護,就算想獨存于蠻荒亦不可得。而且我們要對付的不僅是有魚村,還有相室國。相室國雖然不能派大軍至此,但總可以派幾位高手來。他們不必比你我的修為更高,只要能配合軍陣擋住我們的沖擊便可。”

若水也皺起了眉頭:“你說了這么多,左右都是不敵,那我們究竟該怎么辦,難道就這么認命了嗎?”

若山溫言道:“你別著急嘛,其實對這件事,我另有想法。想當初清水氏一族是蠻荒中的共主,大家相安無事也沒什么不好的,如今我們只是不希望看到魚大殼實現他那種野心。相室國若想整合蠻荒各部,使之結為部落聯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路村與花海村結盟至今,對兩族人不是都很好嗎?”

蠱辛突然插話道:“我多少明白山爺的意思了,既然相室國插手了蠻荒中的事情,想讓各部族結為聯盟,那我們就順應形勢推動結盟,但不能讓有魚村得逞,也不讓魚大殼實現他那種獨私之野心。”

若山點頭道:“沒錯!各部族結盟,從此打通與巴原的正式聯系,我們能得到巴原上的很多東西,那是蠻荒中出產不了的,也可以將這里多余的物產交換出去,又有什么不好呢?路途艱遠,相室國也不可能派大軍征伐與控制此地,只能是名義上的招撫而已。若各部族人愿意接受巴原上的征召、去山外的世界闖蕩一番見見世面,就像我路村的祖先一樣,那也未嘗不可。”

蠱辛連連點頭,若水卻又冷哼一聲道:“去巴原上闖蕩一番見見世面?你當年不就是這么做的嗎,如今還念念不忘,還想再去吧,說不定還能在巴原上弄個城主當當?”

若山又趕緊解釋道:“不不不,這可是不是說我自己。只要你在哪里,我就會在哪里。”

蠱辛發覺現水婆婆今天對山爺說話的語氣很不對,總是想挑刺爭執,也不知這兩位之間有過什么往事,今天在討論正事呢,水婆婆卻翻起舊賬來了,他便知趣的閉嘴不言。

若水又說道:“你說來說去,還不是得在平原上戰勝有魚村的軍陣嗎?剛才已經分析過了,我們并沒有什么好辦法。”

若山:“戰勝與戰勝的含義不同,既看清了形勢,便要想最合適的應對之策。我們也可以訓練一支軍陣,屆時足以與有魚村的軍陣對峙,并告訴相室國的使者,他們受到了有魚村的蒙蔽,假如放棄支持有魚村獨尊的想法,蠻荒各部仍可結盟,只是要聽各部的意見。”

蠱辛又忍不住開口了:“可是我們怎樣才能訓練一支軍陣?好像并沒有這個條件啊!”

若山:“這就是我今天找來二位商量的原因。早年我曾在巴原中闖蕩過,當時巴原各國正陷入內亂紛爭,我也曾學過怎樣操演軍陣,那與利用地形的狩獵不同。我們也訓練一支隊伍,人數不必太多,五十人左右即可,這是我們兩族能夠供養的。若這支軍陣中人人都擁有強大的力量,甚至有人力大無窮、比普通的二境修士更強,就足以決定局面了。

我早年親身經歷過戰亂,聽說當年統一的巴國,鼎盛時在平原上統御近四十萬人口,可是經過長年內亂,各國人口最少時一度只剩下十余萬,近幾十年來才漸漸恢復,但也不復當年鼎盛局面。我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這一帶蠻荒各部族也陷入那樣的局面,否則有很多小部族將就此消亡。因此若掌握制勝之道,能不戰而勝是最好。”

蠱辛不解道:“可是我們怎么可能訓練出那樣一支軍陣呢?如果有這等本事,還用坐在這里發愁嗎?”

若水卻突然反應過來了,看著若山道:“難道你要訓練路村和花海村的族人,修習我們的祖先武丁傳下的開山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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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山爺的舊賬(上)

若山的打算,就是讓大家習練祖先傳下來的開山勁,不僅傳授路村人,也包括花海村的族人。兩個村落加起來共有九百多名族人,除去老弱婦孺,其中能出山作戰的精壯男子約有三百餘人,他們全部都要修習。按照若山的估算,最後能夠練成開山勁者大約能有五十人左右。

開山勁是一套秘傳功法,追求的就是遠超常人的力量。它也講究定坐行功,身心進入一種類似初境的體驗中,感應全身氣血運轉,但更重要的是平時的勤修苦練,在非常艱苦與專注的狀態下鍛煉與打熬筋骨。

這是一種有意識的主動鍛煉,不同於勞作中被動的消耗體力,在運動中要保持著意識清醒、仔細感知身體的變化,特別是那種新「出現」的力量。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邁過這一步,大多數人就算鍛煉一輩子,可能筋骨肌肉會比常人強悍,但是並不能練出開山勁。

假如獲得了這種力量,那麼還更高深的功法,指引修煉者運轉這種力量,反覆洗煉形骸,掌握可運轉與發動的勁力,使他人難以相信那股力量竟然是由血肉之軀發出的,修煉到極致甚至可以外放攻敵。比如有人靠墻站著,高手在另一邊出拳打在墻上,勁力可透墻而傷人。

這種功夫,被路村祖先稱為武丁功,它是開山勁的最高境界。

在理清水這樣的大宗師看來,武丁功所呈現的身心狀態,就類似於二境九轉圓滿,但它需要常年堅持不懈的苦練,否則這種功力就會退失。而練出開山勁的功法,也類似於修士邁入初境的過程,但這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初境。

登天之徑八層九轉七十二階,最終的目的是長生久視。無論習練者目的是不是長生,每一層境界的身心狀態都是存在的,人們可以通過修煉去印證。而修煉開山勁看似艱苦,要付出無數的汗水和辛勞,且要常年堅持不懈,但在理清水眼中走得卻是一條捷徑。

能練成開山勁者,其中大部分人原本是邁不過初境的。也許是勤能補拙吧,也許是因為這套秘訣所追求就是另一種目標,所以在長期而專注的艱苦習練中能得到一種類似初境的體驗,甚至進而獲得相當於二境的修為。但這種功法修至武丁功的境界就是極限,不可能再往上突破了。

理清水早就看出修煉開山勁是一條永遠走不同的死路,若人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追求強大的力量,修煉它也未嘗不可。但如果在鍛煉筋骨時損耗過度,或者練成開山勁之後過度使用力量、超過了血肉之軀所能承受,會留下內傷隱患,不僅難得長壽甚至可能會暴亡。

理清水曾向若山指出過這些,並給了這一帶各部族更高明的指引,所以路山並沒有再傳此功。可是今天因為形勢的變化,若山終於改變了決定,部族存亡為頭等大事,族人修煉開山勁的隱患倒是其次的問題了。

若山向蠱辛詳細講解了開山勁的傳承來歷以及功法特點,蠱辛又驚又喜道:「原來山爺還掌握著這樣一種秘傳,那麼方纔的計劃就可以實現!……習練開山勁有隱患,我們要和族人說清楚,只要不過度運用那強大的力量,也就不會造成難以彌補的內傷。」

若山沉吟道:「長期勤修苦練,終於獲得了遠超常人的力量,誰不想擁有哪種暢快使用它的感覺呢?內傷隱患的是不知不覺中堆積的,這要看他們自己怎麼掌控了,但我們的確必須能把話說清楚。……我們明天就召集族中所有壯年男子,讓他們習練開山勁的入門功法。」

水婆婆卻突然插了一句:「還是只有男人才能習練嗎?這到底是祖訓,還是你若山自己的意思?」

若山苦笑道:「自古以來,開山勁都是傳男不傳女。這門功法的修煉過於艱苦,勁力練成之後又過於剛猛,的確不適合女子習練。女子習練開山勁不僅難以入門,對身體的傷害也更大,祖先這麼做當然是有原因的。」

若水冷笑道:「我還記得你當年說過的話呢——女子怎麼能修煉開山勁?恐怕練到最後會變得不男不女!」

若水的脾氣很要強,她知道族中有祖傳的開山勁,曾經也想研習,可能也不是真的想練這套秘法,就是想參照印證一番。可是當年被若山回絕了,她為此事一直耿耿於懷,直至今天還在翻舊賬呢。

蠱辛聽明白了,原來兩人之間還有這麼一段過節,趕緊勸和道:「水婆婆,山爺的話很有道理,我方才聽聞了秘法,開山勁確實不適合女子習練,山爺當年也是關心您。再說了,不僅是您,這些年來山爺誰都沒有傳授,因為此功法大有隱患。您如今已是五境高手,又何必再為當年這點小事介懷呢?」

若水哼了一聲道:「我也清楚它不適合女子習練,當年只是感興趣、想研究研究而已。開口相求之後才知道,原來在若山族長眼中,我與族中其他女子並無什麼區別。」

若山一臉苦笑不知說什麼才好,蠱辛只得笑著敷衍道:「這話說的!水婆婆您怎麼會是尋常女子呢,而是這蠻荒中最出色的女子!山爺,您說是不?」

若山連連點頭,若水的臉色才又好看一些,又對蠱辛道:「開山勁需要長期勤修,三百名壯年男子也是你我兩族中最主要的勞力,不可能全部修煉開山勁而不做別的事情,這樣的話,我們也是承受不了的。」

大規模組織族人修煉開山勁,在他人看來這是脫離勞作而無謂的消耗體力,並且是極大的消耗,會讓最精壯的成年男子每天都精疲力竭,需要的食物與營養補充也遠比平時多得多。一方面所有的壯勞力都脫離了勞作,另一方面又增添了比平時更多的供養負擔,路村和花海村也不可能承受得起,水婆婆的擔心非常有道理。

若山沉吟道:「這幾年,兩個村子的物產比以前豐富多了,我們目前的儲備也有不少,短時期內還是勉強能做到的。三百人也不能同時習練開山勁,將他們分成三組、輪流練習,每組練開山勁一個月,另外兩組則加緊狩獵與耕作。其實平時的勞作,也是鍛煉氣血筋骨的一種方式,可與練功穿插進行。」

蠱辛補充道:「假如一年之內,還練不成開山勁的那些人,就可以不必再練了。在這一年中練成開山勁的族人,則專門集中起來,讓山爺指揮他們操演軍陣。」

若水今天雖然和若山翻舊賬,但正經事還是分得清的,她也建議道:「練習開山勁的同時,還可以順便操演軍陣。就算這三百多人大部分練不成開山勁,但也經過了軍陣訓練,緊急情況下也能列陣出戰。我這段時間就監督族人打造兵甲器具,有些器物的煉製,恐怕也只有我親自動手才行。」

若山說道:「我和你一起做,突破四境放能以法力煉製器物,如今兩族中只有你我才有這等本事。」

若水瞪了他一眼道:「都多少年了,你這脾氣怎麼一直都沒變?有什麼事情總想著自己一個人逞能!既要帶領族人修煉開山勁,又要操演軍陣,還得盯著有魚村和巴原那邊的動靜,你能忙得過來嗎,不怕把自己累死?煉製器物之事,不用商量了,就由我一個人來負責!」

蠱辛在一旁打圓場道:「可惜我修為低微,尚無煉器之神通。但普通的用具不必都由水婆婆來操心,我自會監督族人用心打造,水婆婆只需負責最後、最關鍵的步驟即可。」

若山和若水當年確實有「事」,假如不是這樣,他們早成一對眷侶了。若山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就對若水有意思,可是當時的老族長卻不同意若山娶若水。

原因也不複雜,不僅因為當時的原始氏族已經開始盡量與外族通婚了,同族同姓通婚的情況越來越少;更重要的是,清水氏的祭司曾來路村提親,他就看好若水了,老族長希望若水嫁入清水氏一族。

若山一氣之下,便離開村寨去巴原上闖蕩,臨走之前聲稱一定要闖個名堂,在巴原上成為一城之主,帶著受封的氏號**。而若水的性子倒也剛烈,就是不同意嫁入清水氏一族,老族長也沒辦法,而且若水此時已突破三境修為,誰也不好勉強她什麼。

又過了三年,若山回來了。他並沒有在巴原上當上一城之主,只是經歷了戰亂紛爭。有意思的是,若山早就知道若水不會嫁給清水氏的祭司,他們倆還是當然的一對,所以才會回來的這麼快。接著若山又成為路村新一任的族長,自己的事情那就自己決定吧。

若山離開村寨的時候,若水當然盼著若山回來;可是若山回來之後,若水又不理他了。可能是記恨若山當初留下她一個人就這麼走了,居然沒有拐帶她一起私奔!若山討好哄勸的話說了很多,若水卻提出了一個要求,想修習族中祖傳的開山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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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第一部:蠻荒時代 027、山爺的舊賬(下)












若山拒絕了,若水便更不高興了。其實這也不能怪若山,因為當時山神已在,明確的告訴若山習練開山勁有極大的隱患,更不適合女子修煉。再加上若水就是受到山神的指點邁入初境的,當時已有三境修為,實在用不著修煉什麼開山勁。

若山當時堪稱這一帶蠻荒中最出色的年輕才俊,修為恐怕也是各部族年輕一代中最高的。他從山神那裡得知突破六境方能留下心印傳承、才可稱真正的高手,曾經誇下海口——要以六境高手的身份迎娶若水,而清水氏的那位祭司又算什麼!

若山回村後當然又向若水求親了,因為先前的疙瘩,若水便說道:「你不是自以為了不起嗎?沒在巴原當城主也就算了,但當年說過的話要算數,我就等著——等你突破六境再嫁給你。」

這一等時間可就長了,若山突破五境修煉至九轉圓滿倒也沒用多少年,可是在五境九轉圓滿後卻遲遲無法突破六境,就這麼一直等到了今天,到最後誰也搞不清究竟是誰在等誰了。

蠱辛是外村人,也是後輩,如今絕大部分路村人都已不清楚這段隱情,他就更不知情了,所以今天看見水婆婆和山爺翻舊賬,一度也摸不著頭腦。

……

幾人商量已定,便組織族中所有的壯年男子分為三組,一組每日修煉開山勁,另外兩組也加緊勞作。開山勁的入門功夫十分艱苦,皆是超負荷的力量與耐力鍛煉,就算是最精壯的男子一天下來也給累趴下了,然後有定坐調息的秘法使他們恢復精力。

還沒有入門前的第一關就會淘汰不少人,因為有人掌握不了定坐調息中的狀態,第二天便無法繼續練習此功。山爺便讓這部分人另行集中操演軍陣,過一個月再換另外一組。就這樣一年時間過去了,族中的壯年男子幾乎都被累瘦了,但也大多變得更加健壯剽悍。

若山根據歷代祖先的經驗做出的判斷沒錯,兩村三百多名壯年男子中最終有五十一人練成了開山勁,若山便把這些人集中起來專門修煉,同時也操演最精銳的軍陣。至於其他人沒必要再繼續無謂的苦練下去,便回到日常的勞作中。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兩族的日子過得都很苦,天天累得半死的那些壯年男子自不必說,而其他人的食物也不像以前那麼豐富了,因為勞作的人少了,而壯年男子們需要的供養卻更多,如此堅持一年時間已是極限,連兩族的儲備都快耗盡了。

好在山爺的目的終於達到了,不僅讓三百多名壯年男子都輪流接受了軍陣訓練,還集合了五十一名練成開山勁的強大戰士。人數看似不多,但已接近這兩個村子能長期供養的極限。也就是在這種古樸的原始部族中,族人們才會日復一日承受最艱苦的鍛煉煎熬,而不會有怨言或異心。

假如換一個地方、換一個年代、換一種環境,就算用同樣的方法,也絕不可能在三百多名壯年男子中就能有如此之多人的煉成開山勁,三千人中能練成五十人就不錯了。

……

兩族開始這一番大動作的時間,就在虎娃找到太昊遺跡後不久。族人輪番修煉開山勁的地方,就是路村外至斷崖邊那片開闊的平地上。大人們都很忙,而虎娃這麼小的孩子也幫不上忙,所以誰都沒有太關注他。

三年的時間過去了,若山操演精銳軍陣已成,他將這批人帶到了中央谷地駐守,無論有魚村何時攻伐,路村和花海村都能隨時應對。這五十一人中大部分只是練成了開山勁,其中約有十餘人則功夫更深、已初步掌握了武丁功,但短短幾年時間內當然尚未修煉到極致境界。

他們平時在中央谷地也會從事勞作,但每天都要堅持習練開山勁,假如太長時間不練功的話,功力便會漸漸退失。

虎娃問過大人,族人們都在幹什麼?水婆婆告訴他山爺在教人練功、要打造一支精銳戰陣,而虎娃還太小,所以還無法加入其中。其實在水婆婆的心目中,並沒有打算讓虎娃這麼出色的孩子將來也去修煉開山勁,等到他的年紀差不多了,還是要盡量設法指引其真正邁入初境的。

同樣的問題,虎娃也問過山神。理清水則告訴他山爺是在練兵,以防備意外的衝突、為了更好的保護族人。山神還告訴虎娃,若山教族人練的開山勁,其實很像早年巴國國君訓練精銳親衛的功法,修煉的過程非常艱苦、想練成也不太容易。

理清水知道開山勁的隱患,他本人沒有教過虎娃什麼別的秘傳功法,當然更不會教他開山勁,只是講解了其修煉的原理。開山勁可能是一條「取巧」的捷徑,能夠獲得類似初境或者二境的某些神奇之效,在專注的苦練中感受到力量的運轉,再洗煉形骸追求強大的力量。

理清水也很明白的告訴虎娃,這些人並沒有真正的邁入初境,如果將來他們想繼續突破三境,需要回頭從初境重新開始,因為他們並沒有體悟到那條道路的本源。但話又說回來,如果這些人當初就能突破初境得以修煉的話,山爺也用不著以如此方式教他們苦修開山勁了。

因為接觸到這樣的話題,虎娃的問題就越來越多了,很多是與修煉無關的,理清水開始告訴他越來越多的事情。諸如山中各部族的情況,包括地處偏遠、很少與外族打交道的妖族村落。山神也講到了山外的巴原、古老的巴國以及近世的內亂紛爭等等事情,虎娃都是當故事來聽的。

虎娃至今尚未走出過這片蠻荒,卻在太昊遺跡中瞭解到很多山外的事情。理清水不僅要讓這個孩子在修煉中感悟天地自然之道,也要讓他在成長中瞭解世間諸事。虎娃當然也聽說了巴原七煞以及巴原九丘的故事,非常好奇與神往。

但理清水並未告訴虎娃自己就是青煞,更沒說自己的名字叫理清水、是清水氏一族的祖先,虎娃只知他是山神。虎娃也曾問過山神,清水氏一族為何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山神則告訴虎娃暫時不要問這個問題,等到可以告訴他的時候,自會有人告訴他。

這兩人之間的交流比較特殊,因為理清水從不露面只用意念,而在虎娃心目中,面對的是自幼便跟隨族人所祭奉的山神。當山神告訴他不要再問某些問題的的時候,他當然不會去繼續追問。

就在虎娃正式突破三境的一個半月之後,他和盤瓠又一次悄悄來到了太昊遺跡中。以往他都會剝出兩枚蓮子,自己吃一枚、喂盤瓠也吃一枚,而那些從水中撈出的蓮蓬一直就放在白玉祭壇上。假如不吃蓮子,便再去挖一截藕莖,這是盤瓠最喜歡幹的事情。

但無論是吃蓮子還是挖藕莖,事先都要徵得山神的同意。這次白玉祭壇上又多了一枚發光的琅玕果,虎娃入座後便隨口問了一句:「山神,這發光的果子也可以吃嗎?」

這隨口一問竟將山神給問住了,理清水過了一會兒才答道:「這果子當然可以服用,卻不能像別的果子那樣吃,它是天地間的菁華氣所凝煉。」

意念中伴隨著解釋,所謂菁華氣,無形無質不可見,是天地萬物所勃發的生機,來源於天地間蘊化生靈的氣息。有些地方可能並無生靈,卻具備了孕育生靈的環境和條件,在漫長的歲月中若機緣巧合,生靈就會出現。當生靈出現之後,伴隨著自然的演化過程,人們能夠感受到這種氣息。

太昊天帝曾留下一套秘法傳承,就叫菁華訣,此訣專修旺盛的生命力、所追求的極致境界就是生機綿綿不絕。登天之徑有八層九轉七十二階,一路破關重重而上不知要經歷多少歲月,不僅需要修煉中的各種機緣,更需要青春鼎盛的長久壽元,否則未臨盡頭便生機已絕,終究還是一場空。

菁華訣本身可能並不是直接指引人邁過登天之徑的秘法,但其中卻蘊含著長生電視的玄妙。隨著修為更高,修士壽元也會比一般人更長久,但只要沒有邁過登天之徑,終究是有盡頭的。修煉菁華訣者,其實就是在修煉自身的生機,相比同等修士擁有更長久的青春與壽命。

理清水並沒有告訴虎娃,他當年教過若山和若水一套秘訣,就是菁華訣。這兩人皆已修行入門,但至今亦未達到大成之境,他們也不知這套法訣的名字。

虎娃又好奇的問道:「那這發光的果子也是助益修煉之物,它應該怎麼服用呢?」

理清水又沉默了。琅玕果號稱不死神藥,當然可以服用,但煉化它最少要有四境修為,而在六境修為時服用、靈效才能達到最佳,可是虎娃怎麼才能服用此果呢?它可不像五色神蓮的蓮子和藕莖那樣,就算浪費了靈效也可以當成普通的食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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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先天地生(上)

五色神蓮的主要靈效是洗煉形骸、祛除傷病、化解毒患、補益元氣,使人達到一種完美“無病”的狀態,雖不能真正的“不死”,但這也是追求長生的根基。而琅玕果凝煉了天地萬物中所蘊含的最純粹的生機,它不像五色神蓮那樣有些部位既可煉藥、有些部位又可直接服用。琅玕果是沒法直接吃的,普通人的腸胃也吸收不了。

當年太昊天帝就是在此遺跡中悟出菁華訣並流傳後世,太昊當時就得到了不死神藥琅玕樹的啟發。琅玕樹能汲取天地間縹緲無形的菁華氣、結出琅玕果,每一枚琅玕果便是一縷菁華氣所凝煉,無中生有化而成形,散發出象徵著永恆生命力的瓊光。

菁華訣就是在模擬這個過程,採取煉化天地間的菁華氣,尋求那生機不絕的道之本源,所結出“果​​”便是修煉者的形神。而服用琅玕果,當然對修煉菁華訣有極大的助益靈效。

理清水也曾想過,假如若山或若水能夠邁入六境,那麼就賜給他們琅玕果並教以服用煉化之法,可助這兩人菁華訣大成。如此雖不是真的長生久視,但至少也是青春永駐、壽元極為長久了。可是一直等到今天,這一帶蠻荒中最出色兩位的後輩修士並未突破六境。

如今虎娃卻問理清水琅玕果該怎麼吃?區區三境修士而且還是一個孩子,並沒有服用琅玕果的必要,而且理清水也不知道該怎麼指點他吸收煉化這種不死神藥。

這位山神想了半天,心中無奈的一嘆,終於以意念道:“你可以試試看,將之含在舌下,不要吞入腹中,就在就在修煉時以法力自然洗煉,就像洗煉你自己的形神,體會這枚果子所蘊含的一切。”

理清水終究還是讓虎娃“吃”了,他心中那無比強烈的願望,在將來只能通過這個孩子去實現,如今已沒什麼捨得捨不得,反正那麼多不死神藥都讓虎娃給吃了,也不在乎多幾枚琅玕果了。他還不忘叮囑一句:“你可以這麼試試,但不能讓盤瓠吃這種果子,它的修為還不夠。”

於是虎娃將琅玕果含在舌下,依然像往常一樣定坐修煉。此果感覺很輕柔,亦無味,於舌下就像不存在一般,而口中自然生津。

三境中的修煉,包含著前所未有的奇特體驗,有人稱之為內景或外景。虎娃在定境中的感受,不僅是周身神氣與這片奇異小世界氣息相融,自身彷彿也化為了一片天地山河,且眼前清晰可見種種景象。

他分明是閉著眼睛坐在那裡,什麼都沒看、什麼都沒聽,但身形並非障礙,感知亦不受尋常五官所限,仍然可見一切景物,這是在元神世界中自然呈現的內景,且內景同時亦是外景。

因為虎娃所見的內景,就是這片小世界,他還可透過那高大的龍血樹冠看見外面的星空、橫亙的雪山、偶爾劃過夜空的飛鳥則出沒在遠方的山林邊緣。理清水枯坐樹得丘上,卻能察知蠻荒中的一切,其實也都是元神所見,當年所修的這一層境界亦是其神通根基。

虎娃入座忘形、體察萬物,彷彿自身與天地合一,很自然的內、外景相融,進入一種玄妙的狀態中。神氣的運行彷彿就是日月星辰的運轉,生命的律動彷彿就是天地間萬物勃發的生機,他於天地間似一縷意識般的存在。

三境又稱御物境,各派秘傳幾乎不約而同都這麼稱呼,因為它最明顯的特徵就是得神通能禦外物。而虎娃此刻所體驗的境界,便這種神通的“法本”所在。理清水除了告訴虎娃怎麼將琅玕果從樹上摘下來,並沒有再教虎娃任何神通手段、更沒有講解各派修煉秘訣。

那麼虎娃在三境修煉中體驗的究竟是什麼呢?他為何能隔空摘取一枚琅玕果,卻動不了盤瓠?這個問題虎娃曾回答過理清水,因為琅玕果受他的意識控制,等於無生命的物體被生命所觸動。這也是人們能見到的自然狀態——有靈智的生命可以觸動外物。

但它有一個前提,這些有靈智的生命首先要擁有可以主宰的自身、有自主的意識能控制自身去改變外物。假如一塊石頭也有眼睛,看見這些能思考、有**、能生長、並可自行觸動外物的生靈,在它眼中這便是最不可思議的神通法力。

生命本身就天地間的神通,可以控制自身有**的運動。哪怕是最簡單的運動,都是在運轉煉化天地間本就存在的能量。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能量可能來自於食物,而能運化使用它便是神奇的法力。但大多人不會意識到這些,認為所謂的神通法力只有那些已邁入三境的修士才具備。

所以在三境體驗中,元神中內景與外景的呈現,人彷彿成了天地間的一縷意識,是體會御物之功最佳也是最自然的方式。隔空御物,並不比普通人用手拿起東西更神奇,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大多數人做不到的方式。

雖已入坐忘形,但虎娃的身形還在那裡,神氣自然發動運轉週天,這時元神所見的景像中有無數光芒出現,彷彿化為一條流動的星河亦在天地間運轉。盤瓠正在蓮池中一塊露出水面的大石頭上盤坐行功,此刻卻突然睜開眼睛看向虎娃。

虎娃在發光,有淡淡的瓊光隱約從身形肌膚中映出。因為他舌下含的那枚琅玕果緩緩化開了,又成了天地間的一縷菁華氣、萬物中最純淨的生機,並已經過了琅玕樹自然的煉化,融合於虎娃的生機之中,隨神氣洗煉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理清水也在既驚訝又好奇的看著,他不知該做何感想。虎娃的身形散發出輝光,說明琅玕果做為不死神藥的靈效大部分都散逸了,重歸於這片小世界中無處不在的生機氣息,而不像虎娃服用五色神蓮那樣、靈效融入形神之中以待將來慢慢的煉化。

可是這對虎娃來說未必是什麼損失,消散的只是他人眼中的琅玕果而已。他的生機本就極為充沛,尚未到必須由琅玕果來補益的時候,而在這種修煉中所能得到的最大的好處,便是那種體悟。

  虎娃體悟到了什麼?首先是琅玕果中所蘊含菁華氣的本源,它存在於天地間,被琅玕樹吸取並凝煉成形,成為生機的氣息。天地間先有“生”而後有“靈”。就像是山爺曾點亮的那盞燈,就算燈從來沒有出現過,但它出現的方式與玄理卻是一直存在的,如同這天地間的生靈。

當琅玕果開始化為瓊輝時,虎娃也進入了一種玄妙的悟道之境,元神景像中竟出現了一盞燈、山爺當年點亮的那盞油燈。他能用御物之法催動的東西本無生命,可是一土一石雖看似沒有生命,但它們所聚集成的天地卻在周而復始的運轉之中,是誰在賦予這一切呢?

虎娃此刻彷彿化為天地間一縷意識,定境中所見的也都是元神景象。那麼天地之間是否存在著一種本源的意識,或者說不能稱之為意識,是它孕化了萬物,卻又無意成為萬物的主宰,它卻先於萬物而存、不倚仗萬物而成,萬物的衍化皆遵循於它。

虎娃形容不出這是什麼,或許可勉強稱之為“道”;那麼此刻他用以體悟這一切的,或許就是所謂道心。

  它是一種原則、一種規律?更確切的說它是所有一切的源頭,不倚仗某一事物的存在而存在,卻體現在萬事萬物中。如果求證了它,便等於求證了天地萬物的本源。這是虎娃尚遠遠達不到的境界,他只是朦朧的體悟到天地間有這樣一種境界存在。

理清水看著虎娃,這位世間頂尖的大宗師畢竟沒有邁出登天之徑的最後一步,他仍有很多需要解答的困惑,此刻也在思考一個問題。當年的太昊尚未開闢帝鄉神土之前,在此創出了菁華訣,他當時到底有何感悟?

後人服用不死神藥琅玕果,當然是為了煉化吸收那綿綿不絕的生機,獲得青春長久的壽元。而太昊能鑿建出這片小世界,當時必然已有邁出登天之徑、求證長生久視的修為。因為這片小世界是理清水這等高人尚無法鑿建的,他這位山神甚至連移植五色神蓮都沒成功。

那麼琅玕果的靈效對於已求證長生的太昊,在通常情況下應該是沒什麼用處,假如太昊服用琅玕果,情形倒有點像此刻的虎娃。既然不死神藥對長生之人已“無用”,那麼太昊的收穫是什麼?當然不是琅玕果的靈效,而是這不死神藥本身蘊含的玄妙。

玄妙可能就在虎娃此刻的感悟中,而太昊當年則創出菁華訣傳於後人,這也許就是菁華訣尚未出現、正在被發現中的狀態。只是以虎娃目前的修為境界,他當然還不可能創出菁華訣來。

蓮池中的大石上,盤瓠的眼珠子瞪得溜圓,神情彷彿在說——老大,你的修煉也太誇張了!怎麼搞得好像全身都在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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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先天地生(下)

虎娃周身的瓊光漸漸斂去,舌下的那枚琅玕果已緩緩化盡了,菁華氣歸散於這片小世界中,而那精純的生機氣息也洗煉了虎娃的形神,彷彿在追溯生命的源頭。然後只見盤瓠身邊的池水湧動,有一朵浪花捲起到空中凝成透明的球狀,又突然下落,兜頭灑了盤瓠一身,把這條狗嚇了一跳也澆了個透濕。

原來虎娃已收功離定,看見盤瓠的傻樣子,便用隔空御物之法和它開了個玩笑,虎娃畢竟還是個孩子,而孩子總是頑皮的。盤瓠汪汪叫了幾聲,跳入池中游了過來,蹦到白玉祭壇上亂抖毛,灑了虎娃滿身滿臉的水珠子。

它認為自己很機智的找回了場子,等虎娃站起來想揪它耳朵的時候,它又蹦進蓮池裡躲在一片荷葉下看不見了。接著蓮池中浪花湧動,一個浪頭將這條狗給卷出來了。盤瓠很靈活的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穩穩落在了池岸上,在空中還不忘甩尾巴企圖再濺虎娃一身水。

但盤瓠這一次的偷襲卻沒有得逞,尾巴上甩出的一串水珠居然被虎娃施法凌空定住了!

樹得丘上的理清水只有嘆氣的份了,生長五色神蓮的萬年長清之泉,古往今來多少絕世高人心目中的聖地,成了這孩子和狗打鬧的水池。但他也感到很欣慰,因為虎娃的御物之功竟然已能這麼自如的操控無形之水,方才捲起浪頭將盤瓠扔出蓮池的手法很高明,而凌空定住一串水珠則更不簡單。

這些當然不是理清水教的,虎娃就是在逗狗玩。

玩耍了半天的盤瓠最終仍然沒有逃過“受苦”的命運。虎娃今天吃了一枚琅玕果,並沒有牠吃,於是這條狗就好像忘了蓮子的事情。可是虎娃還是按照山神的吩咐,又剝開一枚蓮子讓這條狗帶著芯芽一起吃了。

五色神蓮上的所有東西,山神都讓虎娃不要亂丟,就算被剝空蓮子的蓮蓬,仍然要放在白玉祭壇上,從蓮子上剝下的那一層青皮也得留著——這些都是不死神藥啊。

  ……

在路村與花海村兩族為了應對沖突的準備中,在虎娃與盤瓠的玩耍打鬧中,日子又過去了一年。在這一年時間內,虎娃帶著盤瓠又悄悄去過七次太昊遺跡。理清水算是豁出去了,已無所謂敗不敗家,每次都讓虎娃摘取一枚琅玕果服用。

這也許不能稱之為服用,虎娃只是將之含在舌下,仍然像以往一樣定坐修煉,讓琅玕果在神氣洗煉中自然的化散,既不刻意吸收、但也不是故意不吸收其靈效。琅玕果做為一種不死神藥最重要的靈效,大半化為瓊光又歸散於天地間,這樹上的果子算是白結了。

但虎娃的功夫卻不是白練,那瓊光中凝煉著天地間最精純的生機,曾在他的形神中運轉,這種修煉的結果,是擁有了令人羨慕的形神恢復能力。不論是身體的勞累還是神氣的消耗,虎娃於定坐中涵養生機本源,恢復體力與法力的速度都是極快,這種感覺當然也是極好。

假如讓世間修士知道虎娃竟然如此“吃”琅玕果,恐怕太多人都會惋惜得搥胸頓足,甚至會嫉恨得發狂,哪有這麼服用不死神藥的?

其實在理清水原先的計劃中,本打算待虎娃突破四境後便傳授他菁華訣,並讓其服用一枚琅玕果試試,這麼做雖然也很“浪費”,但對掌握菁華訣很有幫助,而當年的若山和若水都沒有過這種待遇。

可是理清水的這個計劃也改變了,就在虎娃問琅玕果能不能吃之時,便讓他“吃”了,而且後來每次都讓他服用。

至於在修煉的過程中,虎娃究竟得到了多麼強大的神通法力,他的元神世界又是多麼的廣闊無極,這並不是他關心的問題。虎娃更關心的,可能是怎麼讓盤瓠乖乖的把蓮子吃下去,因為後來理清水又提出了新要求,要盤瓠帶著蓮子上的青皮一起吃。

蓮子上的青皮入口也能完全嚼化,但那股澀味簡直沁透形骸百脈,如果沒有強大的意志,甚至能令人控制不住地全身抽搐。而理清水卻要求盤瓠在白玉法座上定坐行功,便是虎娃平時修煉的位置。

盤瓠已入二境,漸漸開啟的靈智也在成中,也能進入理清水所要求的定境。如果說理清水有偏心的話,他從感情上還是更鍾愛這條狗的。盤瓠在白玉法座上定坐修煉,山神也能與它有意識溝通,至於山神說了些什麼、盤瓠又聽懂了什麼,恐怕只有狗知道了。

一年過去了,虎娃已經十二歲多了,這一年他長得特別快,個子高了老大一截,身子骨也比以前壯實了許多,雖然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但已依稀有點大人的模樣了。或許是因為服用了這麼多、這麼久的不死神藥,他的肌膚竟帶著一種瑩潤的玉質光輝,而將神氣收束精華內斂時卻沒什麼異狀,就是比其他族人更白嫩一些。

在這一年中,虎娃發現了一種新遊戲,就是將蓮池中攝出的水凝成很多水珠,然後操控這些水珠去追打滿處亂跑的盤瓠。盤瓠的身形非常靈活、動作極其敏捷,可是當虎娃能自如操控的水珠越來越多的時候,它往往顧頭難顧腚,最終總是被打成一條落水狗的樣子。他們總是玩得很開心。

但最近那麼兩個多月的時間,虎娃卻一直沒有再去太昊遺跡,因為盤瓠並不在村寨中。它被山爺帶到了中央谷地,正在訓練與軍陣配合作戰,因為真正的大衝突即將到來。

虎娃卻不清楚這些,他只知大人們都很忙,而盤瓠加入了山爺特別訓練的戰陣中,將來能夠更好的保護族人。水婆婆就是這麼告訴他的,而族人們也是這麼認為的,真正的知情者只是族中參與決策的幾位重要人物。

在路村中時,虎娃當然堅持修煉,但他按照山神的吩咐,不讓其他族人察覺。

盤瓠不在,大人們都很忙,虎娃一個人有些無聊,他去花海那邊轉悠了兩天,這天回來的時候站在他的小屋裡,發現屋子有點小了、屋頂也有些矮了。原因當然是他長大了也長高了,這小屋還是山爺十幾年前搭的。

虎娃倒也沒想去麻煩誰,他打算過兩天自己重建。在他看來,如果準備好材料、動用御物之法,僅憑心意操控便可以很短的時間內建起一座新屋,可是山神不讓他在族人中暴露修為,看來還得動手幹活。

這天早上,虎娃便打算找水婆婆說一聲自己要蓋新房子,可是中午族人吃飯時他卻沒有看見水婆婆。打聽之後才驚訝地得知,水婆婆竟然不在村寨中,她昨天就去了中央谷地,而族中大多數精壯男子都被她帶走了,難怪吃飯時村寨裡少了這麼多人。

虎娃並不知道在那中央谷地中,今天很可能會爆發一場決定蠻荒未來命運的大戰。穿越深山野林的路途過於艱險,未成年的孩子不適合這種長途跋涉,一不小心就會出意外,所以族人們還從來沒帶虎娃去過那裡。

  有人問他找水婆婆幹什麼?虎娃便回答自己想造一座更高更大的新屋子,於是便被大家取笑了。有好幾位婦人打趣說虎娃的年紀還這麼小、毛還沒長全呢,就開始想女人了。當男子想為自己翻新房子的時候,在部族中的含義就是想娶親了。

部族的男子十六歲就可以娶親,但虎娃目前還是太小了點。有人開始追問虎娃看上了誰家的姑娘、有什麼樣的想法、夜裡是不是夢見過什麼事?問到最後把虎娃的臉都問紅了。

蠻荒部族中雖民風淳樸,除了勞作之外沒有太多別的事情,男女之事倒是大家最愛談論的話題,也是除了食物之外眾人最關心、最感興趣的東西。虎娃的年紀雖然不大但也不算太小了,他也漸漸開始接觸到很多這方面的東西。這是很自然的情況,食與色,就是代表了生存與繁衍的本能。

好不容易擺脫了一幫婦人的追問與笑話,虎娃又回到自己的小屋裡休息。屋外的孩子們正在村寨中央的空地上玩耍,也有人追著公雞母雞到處亂跑,這是虎娃小時候曾幹過的事情,如今村子裡又有了許多比他年紀更小的孩子。

就在這時,村中突然傳出一聲響雷般的大喝:“大家快回去,把孩子都帶回屋子裡,不要出來!”

喊話者居然是花海村的族長蠱辛,他不知何時他已來到了空地中央,身穿皮甲背著箭筒,手上拿著一支硬弓,腳邊還插著好幾支梭槍。蠱辛的女婿叔壯站在他身旁,腰佩長刀也背著弓箭,手持梭槍神色凝重。

蠱辛是一名三境修士,如今已有三境八轉之功,而叔壯也已經擁有二境四轉的修為。在他們身後還有三十餘名精壯男子,其中大多數竟來自花海村,皆全副武裝凝神戒備。這種場面通常只會出現在野外狩獵偶爾碰到大型猛獸時,此刻怎麼會發生在村寨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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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羽民(上)

蠱辛等人皆背朝村寨正門站立,仰起頭望著後山的方向。村寨最北是水婆婆的房子,後面的寨牆上開了一道門通往緩坡上的火麻林與菽豆田,再往上是陡坡,生長著榆樹林和青岡橡。榆樹相對較為低矮,而那些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青岡橡則株株高大參天。

在那些青岡橡展開的樹冠枝葉間,不知何時已停著一百多只碩大的怪鳥,再仔細看竟然不是怪鳥,而是背生雙翅的人!蠱辛的心沉了下去,好似一直沉向不見底的深淵,來犯者居然是羽民族!

路村位於那道深不見底的谷壑之北,有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自西向東從中央谷地通往路村。而過了路村再往東,山中便無路,當然也沒有別的部族往來經過。東邊是路村人傳統的獵場,山野綿延叢林無盡,但嚴格的說起來,更遠處也並非再沒有其他部族了。

在路村以東極偏遠的地方,那條谷壑的盡頭處、高山中的原始叢林裡,還生活著一支妖族,自古被稱為羽民族。據說他們是古時大妖的後代,模樣異於常人,身材都不高,成年人的個頭就和正常人中十幾歲的少年差不多,更特別的是——他們的背後都生有一對羽翼。

羽民族人的翅根長在正常人的肩胛骨位置,一對長長的羽翼從肩頭一直垂到小腿肚,內側是柔軟的絨毛,外側和邊緣則是堅硬的長羽,完全展開的寬度是其身高的兩倍有餘。據說他不在地上建築房屋,而是住在參天大樹上的巨巢中。

與一般的鳥巢不一樣,他們的巢很堅固並有屋頂,可以遮蔽山中的風雨,很像一座座樹屋。還有人說他們睡著時是趴著的,那一對羽翼就蓋在身上當被子。

羽民族住在高處的樹屋中,不僅是祖先的習慣而且很安全,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們會飛。儘管身材不高,可相比飛翔的禽類,他們的身體也是明顯偏重的,因此並不能在高空做長距離的飛行。但他們胸背以及上肢肌肉特別發達,奮力扇動翅膀也可以飛行不短的距離,並可展開雙翼在高處順著氣流滑翔出很遠。

因此群山谷壑對他們而言並非是不可逾越的阻隔,他們無需架橋開路。羽民族生活在深山野林中,附近並沒有通往樹屋村寨的道路,外人極難到達,他們幾乎是與世隔絕。

但羽民族也並非完全不與外人接觸,他們有時也需要和其他部族交換東西,都由族長大毛率領一批族人長途飛到中央谷地。其族長大毛是羽民族中最特別的人,早年邁入初境得以修行,如今的神通法力已頗為不弱,更神奇的是,他能變化形體。

大毛的原身與族人們一樣也背生雙翅,展開一對羽翼可以飛行,但他落地之後卻可幻化相貌,羽翼消失與常人無異,身材也和正常人差不多,五官同樣變得沒那麼怪異。大毛是一位四境修士,據說只有突破了四境,妖族才能掌握這種神通變化。

羽民族每隔很長一段時間,才會由大毛率領一隊族人到中央谷地和其他部族交換物產。因此各部族也知道深山中有這麼一支奇異的妖族存在,但在大部分時間裡很少能見到羽民族人。這支妖族也幾乎不和外族打其他的交道,更別說通婚往來了。

羽民族當然並非禽類,他們也是人,有靈智開口能言,會加工與使用工具並集體勞作,但由於他們怪異的外表,具備普通人所沒有特徵,因此被稱為妖族。據接一些偶爾觸過羽民族的人說,成年的羽民族人不僅身材像十幾歲的少年,腦子也像,說話辦事都有點笨笨的。

羽民族平時與外族打交道,都是由族長大毛出面。而這位族長看上去倒是與常人無異,應該是這一支妖族中本事最大、最有見識、最聰明的一個人。除了羽民族之外,這一帶蠻荒深處還有其他好幾支妖族,各有各的特點,但基本上都極少與外族接觸,而羽民族是其中唯一會飛的。

對於這樣的妖族,正常人見了難免會有一種非我族類的感覺,但在這樣的蠻荒中,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路村人外出狩獵時,假如走得很遠到了叢林深處歷代活動的獵場範圍最邊緣時,偶爾也曾遇見羽民族人飛過。但他們幾乎不打與人交道更不打招呼,數百年來基本上還是相安無事的。

蠱辛此刻看見的就是羽民族人,他們落在路村後山的青岡巨木上,密密麻麻足有一百二十多人,且全部帶著武器,明顯來者不善。這是誰也沒想到的情況,就算睿智的山爺為應對蠻荒中的衝突做足了各種準備,但也絕不會料到今天這一幕。

今日那中央谷地中大規模的正式衝突終於要到來,山爺和水婆婆都不在村寨,連​​盤瓠都帶走了。兩族人不僅集中了那五十一名練成開山勁的戰士,而且也緊急召集了二百名受過軍陣訓練的精壯男子,組成另外兩個側翼軍陣。

這是山爺的安排,只要擺開陣勢便足以擁有取勝的力量,最終能不戰而勝當然是最好。可是這樣一來,村寨裡就變得空虛了,若山也不敢大意,留下了蠱辛和叔壯這兩位高手,另外還有五十名左右受過戰鬥訓練的精壯男子看家。

留下蠱辛這些人是以防萬一,因為有魚村的力量也都集結在中央谷地,不可能穿越蠻荒野徑大舉進犯路村和花海村。可是幾年前出了魚梁帶著一支精銳隊伍潛到附近的事情,山爺也不得不防備有魚村故伎重演,不能讓人趁虛而入。

兩名高手加上五十名受過戰鬥訓練的精壯男子,足以應對各種意外狀況了,山爺等人在中央谷地中便無後顧之憂。

而蠱辛對山爺的這種安排卻有些不以為然,因為出入兩族的道路早就受到嚴格的監視,有魚村又集結了所有的力量,不可能再派什麼精銳的小股隊伍來偷襲。就算要派人看家的話,按照慣例也應該留下水婆婆,怎麼把自己這位花海村族長給留下來了?

可是水婆婆卻堅持要和山爺一起去中央谷底,蠱辛當然爭不過她,同時也不得不服氣,水婆婆的本事確實比自己大得多。蠱辛雖認為山爺是多此一舉,但他還是按照商量好的計劃將二十名戰士留在花海村警戒,他自己則帶著全副武裝的另外三十人來到路村守備,順便看看女兒及女婿叔壯。

蠱辛萬萬沒想到,有魚村果然另有更險惡的安排。羽民族這不是小隊偷襲,而是以舉族之力進犯,不論中央谷地中的戰況如何,路村與花海村今日恐將有滅族之禍。誰能想到敵人有這麼多,而且他們根本不用走路,竟是從另一個方向飛來的!

兩個村落中留下的這些人,絕不是羽民族的對手!蠱辛心裡很明白這一點,但他卻不能露出懼怕的樣子更不能轉身逃避,此刻他就是兩族留守眾人的主心骨,哪怕是拼死,也要盡全力抵擋羽民族的進犯。

蠱辛出聲示警並率三十名戰士擺開陣勢準備迎敵,他身邊的叔壯吹響了竹哨。這樣的竹哨有好幾支,是水婆婆親手製作的,第一隻便給了虎娃,就是遠距離發出警報所用。叔壯吹出的哨聲長而尖銳,過了片刻,花海村那邊​​也隱約傳回了兩聲哨音,顯得比較短促。

花海村的回應表示,他們已經收到了警報,但還沒發現那邊有來犯的敵人。

哨音傳開的同時,那些青岡巨木上的羽民族人也突然有所動作。他們本打算偷襲,但此刻既然已驚動了對方,而這兩個村寨顯然也有所防備,那就趕緊動手吧。那一片青岡巨木上突然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是他們點燃了綁在箭桿上的東西。

蠱辛又吃了一驚,一向很笨的羽民族人今天怎麼變得這麼聰明,竟然知道先在高處用火箭襲擊?一定是那位大毛族長在發令指揮!路村的房子都是木石結構,牆大多用山中開采的石料搭建,有的也用木柱支撐,但屋頂都是用木板鋪成,上面鋪著編織的草簾並壓著石塊,一旦被火箭射中很容易燃起大火。

羽民族人在村外的高坡巨木上,距離非常遠,路村與花海村戰士的弓箭根本射不到那裡,但羽民族人居高臨下,朝天拋射卻可以射中村寨。蠱辛見勢不妙又大喝一聲:“散開!”

他身後那三十名全副武裝的戰士迅速離開了空地中央,躲在了周圍的屋簷下。蠱辛剛才的反應很快,察覺動靜立刻就集合了隊伍,但他看見羽民族在高處點燃火箭時,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

蠱辛剛才的佈置,是集合族人去守寨門,而在山中碰見大型猛獸時,狩獵隊形也是這樣的。可是今天的敵人是羽民族,他們會飛,雖不能長時間在高空翱翔,但短時間內振翅飛在高處卻是可以的,假如他們居高臨下射出弓箭,戰士們很難還擊,站在空地上簡直就是靶子。

三十名戰士散開的同時,蠱辛卻向前衝了出去,提著長弓越過祭壇,跳上村寨最後面水婆婆家的屋頂。叔壯緊跟在他的身邊,扛著一大捆梭槍。蠱辛剛跳上屋頂站穩,隨即張弓搭箭射了出去,精鋼箭簇發出撕裂空氣的尖銳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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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羽民(下)

蠱辛這一箭用了全力,全身的肌肉都如游蛇般的跳動,且凝聚了所有的修為法力。三境修士可隔空御物,就算不用弓,他也可以操控箭射出去,但那樣並不具備最強大的攻擊力,且超出一定的距離後便無法操控。借助硬弓之力,再輔以神通法力射出的箭才是最遠、最有殺傷力的,而且相當的準!

蠱辛的箭能射到那些青岡巨木上,他要射的是其中一個人。方才已看得清楚,巨木上所有的人都是背生雙翼、腰間圍著皮裳,只有一個人樣子與正常人無異,就是居中發令指揮的族長大毛。若能將其射殺,才有一線保住村寨的希望;就算不能將其射殺,也要將這個人給牽制住。

蠱辛射出的箭一般人想躲都躲不開,因為在法力能操縱的範圍內,這箭甚至還能偏轉方向加速。站在巨木樹杈上的大毛臉色微變,他也拉開了一張二尺短弓,嗖的射出一支箭。兩支箭不偏不倚恰好在空中撞擊在一​​起,箭桿皆炸裂而開,箭簇不知飛向何處。

蠱辛這一箭未能得手,而羽民族的箭也射出了,百餘支火箭亮起一道道弧線,像一片冒煙的火雨落入村寨中。蠱辛只覺得心中一陣發涼,他的御物之法再高深,也無法在這麼遠的距離、這麼大的範圍擋住這麼多火箭,更何況那巨木上的大毛已經盯住了他。

大毛已看出蠱辛是村寨中留守者的首領與最難鬥的高手,第一箭擋住進攻,飛快又射出第二箭,帶著尖嘯之音企圖將蠱辛穿胸射透。蠱辛大喝一聲又射出了一箭,兩箭就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交擊,他被那股激蕩的力量給震退了一步。

那百餘支火箭已經落下,由於蠱辛站的位置最近也太顯眼,其中有十餘支都是射向他的。叔壯大喝一聲跳到了蠱辛身前,手中兩支梭槍揮舞的像旋風一般,將這些箭支全部打落。

蠱辛沒有回頭看村寨中的情況,他很清楚自己回頭也沒用,羽民族人中火箭點燃房屋,就是想把人都趕到屋外空地上來,以大毛的本事絕對可以一箭射殺一人,那麼他必須要將此人給牽制住,就算最終不敵,也要給村寨中的人更多逃命的機會。

蠱辛抽出叔壯插在身邊的一支梭槍,又奮力朝遠方的大毛投射過去,用的同樣不僅是臂力,還御物​​之神通法力。梭槍比箭重得多,蠱辛是看準了大毛手邊除了弓箭並沒有其他的武器來抵擋。

大毛嘴角露出了冷笑,一招手凌空折斷了一根碗口粗的樹枝,橫飛出去迎向了呼嘯而來的梭槍。樹枝被在空中擊得粉碎,梭槍仍向他射來,大毛再揮手凌空一斬,梭槍被一股隔空的力量強行往旁邊一扭,就這麼擦身飛過。

然而這時大毛的冷笑卻突然凝固了,瞳孔也在收縮,羽民族射出的那些火箭確實飛到了村寨裡,由於距離很遠幾乎達到了射程的極限,並不是很有準頭,但至少也有數十支插在了房頂上,可是並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燃起大火。

距離太遠,一片火雨落下的場面雖壯觀但也有點雜亂,況且燃燒的火箭在飛行軌跡中留下了大量的煙,所以其他的羽民族人並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而蠱辛和叔壯則是背朝著村寨,全神貫注應對前方的敵人,也沒有註意到村寨裡發生了什麼。

那些火箭是落下了,卻沒有射中一個人,也沒有點燃一座屋頂。

村寨中有水,一側寨牆的下方鑿洞引山泉入村,空地旁邊鑿了兩個相連的池子,第一個池子是村民們平時引用的水,第二個更大的池子是平時洗各種東西的地方。就在一片火箭落下的時候,池水中突然捲起旋渦,一朵浪花飛了出來,在空中化為數十個拳頭大小的水珠。如果仔細數一數,水珠一共是三十七枚,正是所有將射落在屋頂的火箭數量。

施展這一手法術的人當然是虎娃,這是平時他和盤瓠在太昊遺跡中早就玩熟了的遊戲。而此刻虎娃正定坐在小屋裡閉著雙眼,只在元神所見中操控著一切。透明的水珠飛散而開,正好迎住了那些火箭。

瞬間凝成的水珠並沒有任何其他的力量,隨即就被火箭動穿而過,火卻熄滅了。這些箭支去勢稍緩,但仍然射中了屋頂、穿過草簾插在木板上,並沒有造成任何傷害。還有不少支箭則射在了空地上,箭桿上綁的東西仍在燃燒,虎娃並沒有理會。

虎娃定坐在屋中感覺也頗為吃力,幸虧空地上的人早已散開,否則他也無法隔空擋住這麼多支箭。御物之功雖然神奇,但是操控物體要在神識所及的範圍內,離得越遠控制的力道就越小。同樣的道理,想控制越多的東西就越困難,分出的每一股力量也要減弱更多,更合何況是水這種無形之物。

假如只有幾支箭射向不遠處,虎娃坐在屋中就可以凌空將之定住,可是這麼大範圍**落這麼多支箭,虎娃在正常情況下也是沒有辦法的。他只有在定境中展開元神保持絕對的清醒,清晰的察知所發生的一切,瞬間以御物之法催動了池中的水。

人有兩隻手,反應快又判斷準確的話,可以同時擋住兩件飛來的東西。而虎娃此刻就相當於伸出了三十七隻無形之手,操控了三十七滴水珠。那些箭支有的較近有的很遠,都要在瞬間準確的迎住是一件超乎想像的事情,但虎娃還是做到了,並非是擋住箭,只是熄滅了火。

如此精妙的神通手段,堪稱三境九轉圓滿狀態下、御物之功的極致。它在大宗師眼中真正的高明之處,並不在於神通法力有多強大,而是元神的絕對清明、法力運用的極致精微,在所能達到的境界中幾乎是完美的。

人同時伸出兩隻手接兩件東西,當然沒有隻接一件東西更穩更準,御物之功也一樣。而虎娃瞬間幾乎同時接住了三十七件東西,這是尋常五官感應與意識反應不可能做到的,只能是元神感應與操控。虎娃也不是一心三十七用,而是這三十七個動作皆發自一心一念。

哪怕是比虎娃境界高得多的修士,譬如若山,若僅憑三境中的御物之功,也是辦不到這一點的,他必須動用其他的神通手段應對。倒是能操控葛絲凌空紡成水布的若水,雖比若山的境界與法力都稍有不如,但在準備很充分的情況下應該也能辦到。

虎娃如此施展御物之功,就是在有意無意間效法水婆婆編織水布,因為他當年親眼見過。可如今是水婆婆雖能辦到,但要換成很多年前,同樣三境九轉圓滿、尚未突破四境的她,也是做不到的。更何況水婆婆在編織水佈時,並非是這麼急迫凶險的狀況,只需準備好了安心施法即可。

射在屋頂上的箭火焰全部熄滅,在場眾人除了修為最高的大毛,其他人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蠱辛率領的三十位戰士已散開躲在空地周邊的屋簷下,自然看不見屋頂上的情形,而且有不少射在空地上的箭仍然帶著火,村寨上空還飄著很多煙。

大毛非常納悶,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難道路村人提前有所準備、在屋頂的草簾上澆了水,所以那些草簾正巧是濕透的,可是他們怎能料到羽民族人會用火箭呢?大毛的視線也被煙塵阻擋,而他本人正被蠱辛不要命般的纏住激戰,遠方那些稍現即散的透明水珠本就極難發現,所以他並沒有察看清楚。

就在這時,路村另一側那谷壑斷崖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若仔細分辨其實是兩聲巨響同時發出,然後青岡橡樹上的羽民族人紛紛振翅飛了起來。震驚中的蠱辛頓時有一種無力的絕望感,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斷​​崖上木橋讓人給毀掉了。

沒想到智力很低的羽民族人,這次在族長大毛的指揮下安排了這麼嚴密的計劃。大批族人首先出現在村北的後山上,完全吸引了村寨中的注意力,又有人趁機潛到谷壑的另一側破壞了木橋,切斷了路村和花海村之間的聯繫。

蠱辛再好的定力,此刻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在路村的南方,谷壑另一側也有十幾條人影振翅飛起,向著村寨上空迎面撲來;後山上的一百二十多位羽民族人已經居高臨下飛撲向村寨的上空,他們手中都拿著短弓。

羽民族人身材矮小,又經常飛在半空,無法使用其他部族戰士使用的那種長弓,隨身攜帶的是為他們量身打造的特製短弓。雖然弓脊只有不到二尺長,材質卻非常硬,需要很強的臂力才能拉開。而他們的上肢肌肉很發達,不弱於其他部族中的精壯男子。

由於背後有一對羽翼,所以他們無法背著箭筒,每人配了一筒短箭懸在腰間。他們能飛在天上射箭,射程當然要比地面上的仰射遠得多,所以在戰鬥中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面上的戰士往往夠不著他們,他們卻能射中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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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水火(上)

大毛清楚自己的族人很笨,羽民族人的智力明顯比常人低,一直也是令他頗感頭疼的問題。所以在來此之前,他用了很長的時間訓練族人怎麼進行今日這番戰鬥,利用勞作中早已熟悉的集體協作經驗,分為幾個簡單的步驟,要大家都牢牢記住。

首先是在他的率領下潛到附近的高處發起偷襲,聽見號令便齊射火箭,點燃村中的房屋引起騷亂。另有十二名力氣最大的族人,帶著特製的武器悄悄的潛入斷崖對面,看見這邊火箭射出,便破壞木橋、切斷路村與花海村的聯繫。

木橋被破壞的信號傳出,所有的族人便飛到村寨的上空,保持一定的高度射殺那些驚慌亂跑的人,盡量不讓他們有機會逃出村寨。等大火吞沒路村、這裡被洗滅之後,留下一部分人打掃最後的戰場,再由大毛率領大隊人馬飛過斷崖與山梁去襲擊花海村。

但是大毛沒想到,在中央谷地中將要決戰的路村與花海村,大後方還留著蠱辛這樣一位高手看家,他們飛來落在青岡樹上時被發現了。但大毛製定的計劃也不能說沒有成功,至少在族人們眼中完全符合原先的安排。第一輪火箭成功射出去了,對面的木橋也被破壞了,於是所有人都飛向了村寨上空。

接下來應該是大毛製定的第三步作戰方案,羽民族人無需想太多,按事先的安排辦就行了。可是村寨中並未燃起大火,老弱婦孺仍躲在自家的屋子裡,包括那些精銳戰士也緊貼著牆根躲在空地周圍的屋簷下,羽民族人飛上天空也沒有目標可射呀!

就在這時,村寨中央卻出現了一個人。只見虎娃手提兩個碩大的麻包衝出了小屋,跳上了空地最中央的青石祭壇。這麻包很結實,看上去很沉重,鼓鼓囊囊也不知塞滿了什麼東西。蠱辛回頭看見的正是這個場面,立即大喊一聲:“虎娃,快回去,危險!”

情急之中蠱辛來不及去追究村中為何沒有著火,只是趕緊提醒處於險境的虎娃。其實他對今天的局勢已經絕望了,如果最後一定要在羽民族的屠殺中盡可能四散逃亡,那麼他想最保住的就是兩族人中最出色的孩子虎娃。今天可能大部分族人都難以倖免,但總要留下血脈和希望。

大毛也一直在盯著蠱辛呢,就在他扭頭走神的瞬間,大毛又是一箭射來。這一箭無聲無息灌注著神通法力十分陰險,箭到身前才發出刺耳的嘯音,尚未回過頭的蠱辛是躲不開了。掩護蠱辛的叔壯發出一聲震耳的大吼,旋身掄出了一支梭槍。

只聽當的一聲震響,精鋼槍尖正打在骨質的箭簇上,擦出了一串火星,手腕粗的梭槍被震斷成了好幾截,精悍的叔壯也被震退了好幾步。他方才以兩隻梭槍擋開拋射而來的火箭並不太吃力,但是打落這一支箭卻顯得很困難。

但彪悍的叔壯又發出一聲震耳的大吼,掄起另一支梭槍向著遠方樹上的大毛砸了出去。梭槍原本是用來投射的,叔壯的姿勢明顯不合常理,這支沉重的梭槍打著旋帶著一股狂風,沒頭沒腦的就這麼砸了過去,勁力與速度皆極為驚人!

大毛吃了一驚,本沒放在自己眼中的這個後生竟有這等驚人的力量,他施法凌空折斷一截丈余長、碗口粗細堅硬的青岡樹枝飛迎了過去。打著旋的梭槍砸過,堅硬的青岡木竟顯得那麼脆弱,在空中被打的四分五裂,並沒有阻擋住梭槍。

假如是梭尖朝前射來的梭槍,在通常情況下殺傷力更大也更有準頭、射程更遠,但也更容易躲避。此刻這支劈頭蓋臉打著旋掃而來的梭槍,讓意外中的大毛很不好躲,但他往旁邊一閃身還是避開了,隨即身形一變背後展開羽翼便欲飛起。

大毛施展了特有的神通變化,恢復了羽民一族的原身,原來他身上的衣物都是以法力幻化而成,此刻皆消失不見,真正的身材矮小了許多。背後的羽翼張開,他的相貌也變了,鼻樑很高、前齒外翻嘴很尖,顯得十分妖異。

族人們已經飛向村寨,但情況和慾想中的有點不一樣,他也要擺脫糾纏趕緊加入飛空的戰陣,也只有他的箭才能在空中射塌那些屋頂。

羽翼雖張開了,可是大毛本人卻沒有飛起來,因為蠱辛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那支梭槍擦著翼尖打在了大毛所立足的樹杈上,水桶粗的樹杈咔嚓一聲砸斷了。再看掄出這一記梭槍的叔壯,嘴角已經滲出了血絲,這一擊竟然讓他自己受了傷。

叔壯很清楚自己是怎麼受得傷,做為一名二境修士,他原先並不具備這麼驚人的力量,但這幾年他也習練了開山勁,並且修成了武丁功的境界。今天是他第一次不要命的施展,過度運轉形骸的力量超出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當場就受了不輕的內傷。

但是這一擊也超出了大毛的預計,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叔壯打落大毛的箭,蠱辛已經回頭,叔壯發瘋般的掄出另一支梭槍,蠱辛已經張弓搭箭。他的箭比梭槍後出,速度卻比梭槍更快,無聲無息穿透那漫天飛舞的樹枝碎末,就在梭槍砸中樹杈的前一瞬間,射向了大毛往旁邊閃避的位置。

恰好變化原身張開羽翼的大毛不可能再躲開了,只有硬接,雙腳發力企圖穩住身形運勁,卻感覺腳下一空。他所立足的那根樹杈已被叔壯的梭槍打斷,身體等於處在凌空不受力的狀態。羽民族人是摔不死的,張開羽翼自可滑翔,但此刻在他欲飛未飛之際,蠱辛的箭是致命的。

情急之中,大毛只得將手中的短弓奮力揮了出去,身前也升起一股旋風捲向箭支。但距離已太近了,那帶著神通法力的箭稍微被扭轉方向仍然射至,緊接著被短弓砸中。弓脊與弓弦全部崩斷,箭桿也被砸斷。但那崩飛的箭簇斜射而出,洞穿了大毛的左翅,帶走了一片羽毛和拳頭大小的一團血肉。

箭本是射向胸口的,大毛躲得了身體卻躲不了翅膀,他的羽翼張開寬度是身高的兩倍有餘,在空中的目標太大了!大毛是四境二轉妖族修士,論修為境界當然比蠱辛更高,但他本以為此番襲擊將毫無意外地輕鬆得手,從一開始就輕敵了,也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拼命的心思。

而蠱辛是在絕望中,幾乎是抱著必死之心在與他拼命,再加上叔壯這位實力不弱的幫手寧受很重的內傷,也要給蠱辛創造射殺大毛的機會,這一箭把大毛的翅膀給射穿了,箭身上激蕩的勁力同時也傷了打毛的筋骨。

大毛髮出一聲慘叫,隨著腳下那根粗大的橫枝墜向山林中。蠱辛緊接著又射出了一箭,這一箭雖沒有方才那一箭迅疾有力,但也帶著嘯音十分驚人。此箭射在了正在下落的樹杈枝葉間,砰的一聲碎木亂飛,隱約又聽見一聲慘叫,不知是否射中或者射中了哪裡。

蠱辛卻來不及查探戰果,他對叔壯吼了一聲:“去剁了他!”隨即提箭轉過身來。

已帶傷的叔壯,此刻卻彷彿被激發起了最強烈的戰意和血性,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絲,右手抽出佩刀、左手又抄起一支梭槍,跳下屋頂沖出了寨牆的後門,到山林中去追殺落地的大毛了。在狩獵中,若有被射中的野獸滾落山坡,叔壯都是這麼幹的,動作早已純熟無比。

明顯受傷很重無法再飛起的大毛是否摔死了、假如沒死還有多少反擊之力、衝進山林的叔壯是不是他的對手?這些問題蠱辛都來不及考慮,他要轉過身守護村寨,只有他的箭才有足夠的射程和力量,能對付那些飛在天空的羽民族人。

可是當蠱辛轉過身來竟愣住了,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他與大毛拼命的時候,全神貫注沒有一絲分心,因此也不清楚身後的村寨裡又發生了什麼事。此刻才意識到,他能成功將大毛重傷射落是有原因的,不僅是叔壯之助,更因為面朝這個方向的大毛看見了村寨中發生的事情。

難怪大毛中箭前的神情會那麼驚恐,舉止也有些慌亂失措。

  ……

衝出屋子的虎娃,對蠱辛的警告彷彿充耳不聞,就這麼衝上了祭壇站定,居然連眼睛都閉上了。他神情很凝重但也安寧,彷彿根本就沒意識空中的危險。虎娃衝上祭壇站定、蠱辛扭頭朝大毛射箭、一百多位羽民族人飛到村寨上空,這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情。

那些羽民族人找不到地面上可射殺的目標,只看見了祭壇上的虎娃,瞬間便有數十枝箭都朝他凌空射落。虎娃閉著眼睛,將手中兩隻**包掄向了天空。

碩大的麻包就像揮舞的盾牌,捲起一陣狂風。大歲數箭射在麻包上竟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還有的箭被砸飛了、卷開了,也有的箭射偏了就落在虎娃的身旁。羽民族的箭簇大多是用特殊的獸骨磨製而成,輕而尖銳,空中的麻包被這些箭支射破了,又似被無形的力量撕開了。

麻包裡裝的全是石頭,像雞蛋那樣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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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水火(下)

這些石頭蛋是虎娃這些年來所蒐集的“寶貝”,專門用麻包裝起來放在小屋中。此刻掄向天空的**包撕開,有的石頭蛋落在了地上、彈跳著滾得到處都是,有的石頭蛋卻疾速的砸出、飛向了天空。

正飛聚而來的羽民族人猝不及防,發出一片驚呼與慘叫聲,紛紛被石頭蛋打中。大多數石頭蛋打中的都是同一部位——翅骨的第一關節處。這個部位並不致命,但別忘了他們正在天上飛,不論是被打得骨折還是脫臼,哪怕只是一陣酸麻疼痛,也會立刻栽下來。

只見祭壇周圍從空中不斷往下掉鳥人,而祭壇就在空地的中央,而兩族戰士就站在周圍的屋簷下呢。羽民族人飛在高處他們夠不著,可此刻就摔到眼前豈能放過,梭槍和弓箭連續射落,空地上響起一片慘嚎之聲。

而虎娃仍然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元神中竟彷彿出現了一根根飛絲——水婆婆紡佈時那些飛舞的葛絲!

此刻的虎娃,真正的體會到了水婆婆紡佈時那種意境,他在以御物之法也彷彿在元神中操縱飛絲。只是人們看不見這些絲,只見漫天飛舞的石頭蛋。而在虎娃的感知中,神識之力化為無數道飛絲狀,每一道飛絲都是石頭蛋在空中飛過的軌跡。

石頭蛋可不像水珠,是虎娃從小玩得最熟、操控起來最為得心應手的東西,只要速度足夠快就能打傷人。有的石頭蛋打折了一位羽民族人的翅膀,隨即藉力彈開,就像被無形的絲揮舞操控著,接著又砸落了近處另一位敵人。

也有的石頭蛋被彈開到遠處,已不太好控制軌跡與力道,至少虎娃在同時操控這麼多石頭蛋的情況下,很難再精確的控制這一枚,於是它便失控落地,相當於那根無形的絲斷了。

虎娃卻沒有理會太多,他腳邊還散落著不少石頭蛋,接著又有新的石頭蛋跳起來砸向空中,祭壇周圍這一片天空片刻間就沒人了。接著空中那些石頭蛋又飛向了更遠的地方,砸落更多飛行的鳥人。

如果距離太遠的話,虎娃也沒法控制得那麼精確,更何況那些羽民族人也會閃避。他砸不中翅關節便砸向後腦、前額、太陽穴這些部位,這些飛射的石蛋在空中也是會拐彎的。

羽民族人雖然奮力閃避,但他們飛的沒有石頭蛋快,周圍又接二連三往下掉鳥人,有些人則重重的摔在了屋頂上。

這些羽民族人突然遭遇意想不到的打擊,又失去了作戰指揮者,立時亂作一團,紛紛振翅逃散而開,有人甚至在空中撞在了一起。假如他們訓練有素,又有一位能迅速判斷形勢的戰場指揮者,其實還是可以穩住局面的,至少不會輸得這麼慘。

正確的策略,應該是迅速散開隊形保持與虎娃的距離,在高空形成一個環形的包圍圈,然後集中力量向虎娃遠程射箭。虎娃的石頭蛋再厲害,也不可能飛出那麼遠的範圍同時打落那麼多的敵人,更何況他站在祭壇上就是個不動的靶子,最主要的精力恐怕要用來抵擋射向自己的箭支了。

這話說起來簡單,但哪有那麼容易辦到的!受過訓練的軍隊在突然潰陣的情況下,都很難有有那樣的反應,更何況是這些處於尚不開化狀態下的羽民族人呢,而且虎娃也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族長大毛並沒有跟隨族人飛過來,羽民族人失去了戰場指揮者。而大毛事先已告訴他們,只要飛到村寨上空隨手射殺那些四散奔逃的人即可,是非常輕鬆的任務,所以他們也沒想到會有別的結果,也根本沒有拼命作戰的而打算。一旦遭受如此沉重的意外打擊,見同伴接連落地被斬殺,他們立刻就慌亂的飛逃,是完全潰散的局面,就算有大毛在場恐怕也阻止不了。

蠱辛轉過身來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目瞪口呆片刻後突然警醒過來,放聲大喊道:“虎娃,攔住他們,不能讓這些鳥人飛走!”

那些羽民族人見勢不妙,已經紛紛飛向高空,看去勢竟是往南。南邊的村寨外就是斷崖深壑,橋已被毀,而再翻過山梁那邊就是花海村。虎娃方才這一頓石頭蛋打落了六十多個鳥人,而有些羽民族人在驚慌失措的躲避中飛得較低,又被空地周圍的兩族戰士射落近十位。

但他們還剩下五十人左右,如果飛到花海村那邊​​繼續襲擊的話,就算路村這邊大獲全勝,花海村也將遭受大禍!情急之間蠱辛也無暇追究虎娃怎會有這等本事,當務之急要將這些逃散的羽民族人從空中截住。

但這個要求對虎娃來說卻太難了!他方才之所以能大發神威,是因為那些鳥人大多離得比較近,而此刻他們已向村外飛去了,他不可能操控那麼多石頭蛋追擊到那麼遠的地方,就算能追上砸中,力道也不足以將其打落。

假如虎娃放棄大部分石頭蛋,只集中力量操控幾枚的話,倒是還能再打下來幾個人,但更多的羽民族人仍然會逃走。

虎娃接下來的反應也很快,所有的石頭蛋都在瞬間落地,村寨中掉得到處都是。緊接著一座石屋中突然飛出一捆捆輕飄飄的東西,先從地面擦過再急速飛向空中,那是分成小捆被細麻繩綁好、晾乾了的苔蘚絨草。

這些東西很乾很輕,而且碰火就能點著,散發出的煙很嗆人也很熏眼睛,是村民們平時的生火、引火之物,而那間屋子就是村寨裡的柴房。方才羽民族射落的那些火箭並沒有全部被澆滅,有不少插在了空地上、箭桿仍在燃燒。這些苔蘚絨草便從火焰上飛過,瞬間被點燃,然後又飛向了天空。

石頭蛋很沉,而相比之下這些苔蘚絨草要輕得多,虎娃可以控制它們飛到更遠的地方,然後在空中灑成一片。這一系列動作很快,蠱辛發出吼聲,漫天石頭蛋落地,緊接著引火物飛出柴房點著,又疾速的飄向了村寨之南。

羽民族人偶爾也會用火,比如今天在族長大毛的指揮下,他們帶著引火物點燃並射出了一輪火箭。但他們平時卻很怕火也很少用火,就連大多數食物都是生吃的,因為在居住叢林樹屋中,用火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而他們的牙特別尖利,可以撕開並嚼碎一般人咬不動的東西。

虎娃此刻也是受到了羽民族人使用火箭的啟發,而且事先也知道這些鳥人怕火。別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反正都是山神告訴他的。

燃燒的苔蘚絨草從低空追過了那些逃竄的羽民族人,於村寨外升起,捆紮的它們的細麻繩已燒斷散開,化為了一片冒煙的火幕,恰好攔住了這些鳥人的去路。著火的苔蘚絨草飄在空中毫無力量,看似攔不住人,但那濃煙卻能嗆人熏人、火焰能將羽毛燒著。

更何況這些羽民族人早已驚慌失措,空中突然出現一片冒煙的火幕,把他們給嚇得紛紛振翅轉向。這時閉著眼睛的虎娃突然伸出雙手向後一招,飄在空中的一大片燃燒的苔蘚絨草向回捲來,灑落在那些羽民族人的身上。

這把大火的火種就來自於那些燃燒的火箭,可是說是羽民族人自己點的。

天空發出陣陣怪叫,很多鳥人的羽翼被點燃了,有人落到地面打滾,有人驚恐的往回飛。而蠱辛發出那一聲大叫之後,便提著箭沖向了正面的寨門,跳上寨牆朝天連射,而其他的戰士也跳上了屋頂,不停的射出箭支。

蠱辛箭無虛發,一箭射落一位羽民族人,有的鳥人翅膀上帶著火落地打滾,也被趕來的戰士刺殺。羽民族飛在天上的時候當然難鬥,他們的上肢力量很不錯,可是由於善於飛行的緣故,腿和胳膊幾乎差不多粗,落在地上又背著長長的羽翼,矮小的身材動作就顯得很笨拙,再加上除了短弓又沒有配別的武器,身上還帶著火,根本就不是兩族戰士的對手。

剩下的羽民族人除了被蠱辛與戰士們射落,又有不少人是被虎娃的石頭蛋打下來的。虎娃最後那一下揚起火海回捲後,就不再控制那些飄散的苔蘚絨草,接著又操控石頭蛋砸向空中。

虎娃這次只操縱了一枚石頭蛋,就是那枚最像雞蛋的寶貝石頭,因為距離很遠而那些鳥人又在滿天亂竄,需要集中力量才能將其打落。假如再遠的一點的話,他的石頭蛋就夠不著了。最終的結果是一位羽民族人都沒逃出去,有幾個飛得最遠最有可能逃出戰局的鳥人,皆被蠱辛的箭及時射落。

這番大戰驚心動魄,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村寨外南邊的空地上還有火光在燃燒,被點燃羽翼的羽民族人受傷落地後在打滾哀嚎。村寨中央仍有短箭插在空地上,綁著可燃物的箭桿尚未燃盡,到處滾落著羽民族人,有的已被射殺,而暫時尚未喪生者正被已衝出屋子的路族人圍住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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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妖族(上)

不用蠱辛下令,路村人已經從屋中衝了出來,抄起各種傢伙斬向敵人。山爺帶走的是族中的精壯男子,但並不代表剩下的數百人不可一戰,原始部族中有些女子打架發起狠來比男人還兇,眾人此刻也沒什麼手下留情的想法。

生活環境越古樸原始的部族,在戰鬥中可能越是冷血殘酷,更何況今天差一點就是族滅的下場,只差了那麼一點點!四處傳來各種慘叫與哀嚎聲,有的鳥人翅膀上帶著火落下,終於點燃了幾座屋頂,又有不少族人忙著去殺敵救火。

已經用不著蠱辛再出手,當他一箭射穿最後一位掙扎著想飛逃的羽民族人,便收起弓箭跳下了寨牆。叔壯仍在後山密林中追殺身受重傷的大毛,他又命幾名戰士火速趕去協助,同時命令剩餘的戰士們協助村民們清理最後的戰場。

快速下了兩道命令,蠱辛便奔過混亂的空地跳上了祭壇。虎娃還站在這裡,祭壇上沒有其他的人,卻落了一地的石頭蛋和羽箭,他到現在都沒動,此刻不是不想動,而是感覺有些動不了。

當蠱辛​​來到身邊的時候,虎娃終於抬起了眼睛,弱弱的說道:“蠱辛大叔,我覺得好累!”說話間身子晃了晃,彷彿就要倒下去。

蠱辛趕緊伸手一把抱住了他:“孩子,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虎娃的聲音中充滿倦意:“我要休息,好想睡一覺。”

虎娃累了、無法形容的疲憊,一旦精神放鬆下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人也快站不住了,幾乎連自己的身體都控制不了。這並不是單純的身體上的累,他的筋骨之力並無消耗,甚至一直保持在安定放鬆的狀態,而是耗神過度。

虎娃今天真正體會到水婆婆編織水佈時的意境,但他並非是在編織水布。水婆婆織布只需將那些葛絲在方寸之間精妙地控製成形,而沉重的石頭蛋飛行軌跡遍布整個村寨的上空,追緝那些會飛的敵人。

他首先定坐在屋中操控水珠熄滅火箭,然後衝出來操控那麼多石頭蛋打落鳥人,接著又操控點燃火的苔蘚絨草散向天空截住逃敵,最後奮起餘力控制一隻石頭蛋砸中欲沖出村寨的羽民族人。虎娃的神氣法力已完全耗盡,感覺整個人就像被抽空的軀殼,還有些噁心欲吐。

蠱辛也是一名三境修士,立刻查探了虎娃的狀態,發覺這孩子只是神氣耗盡,但並沒有受傷,趕緊把虎娃抱回小屋讓他休息。虎娃今天的表現把蠱辛給驚到了,蠱辛驚駭的同時亦是狂喜,假如不是虎娃突然站出來,今天這一戰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蠱辛從邁入初境得以修煉,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他很清楚虎娃今天做的事情,雖神通手段並未超出三境御物之功,卻自己是根本辦不到的,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這個孩子就一直生活在眾人身邊,蠱辛竟一點都沒有察覺,難道是若山和若水私下里傳授他的嗎?可是山爺和水婆婆恐也不能教會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如此本領,更不可能做得這麼毫無痕跡!

假如是在十幾年前,蠱辛定會認為是山神顯靈了,假藉這個孩子之手挽救路村和花海村於存亡關頭,如此才是唯一能解釋通的。可如今山神已隱寂,蠱辛便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了。但看虎娃疲弱至極的樣子,需要趕緊休息涵養,所以他也無法追問。

虎娃回到屋中並沒有立刻躺下睡覺,而是於小床上定坐行功。他感覺很昏沉,身體都彷彿快消失了,只能盡力保持最後一絲清明,讓生機元氣自行運轉。假如換一個人,如此動用神通法力說不定會受傷,是那種表面上看不見的傷勢,傷在元神中。

假如是那樣,對於還在成長發育中的孩子來說,將來的隱患就非常嚴重了。而對於一位三境修士而言,也可能對突破下一層境界會造成嚴重的障礙。修煉開山勁的人假如過度運用力量,總是超出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會留下內傷隱患;虎娃雖然沒有修煉過開山勁,但其中的原理是一樣的。

好在虎娃控制得很精妙,一直就保持在他所能做到的極限狀態,並未傷及元神。那麼多藕莖與蓮子可不是白吃的,當虎娃在定坐中自然運轉生機元氣時,那融合於形神之中的靈效也開始綿綿不絕的被悄然煉化。

蠱辛駭然發現,虎娃生機運轉幾乎處於完美的狀態,人雖已經疲憊到了極限,但只要好好休息涵養並無甚麼凶險,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外面還有很多事情要等待他處理,他命兩名戰士守在門口不讓任何人打擾虎娃,便又匆匆離開了小屋。

蠱辛親自去了後山,將仍未搜到大毛的叔壯等人叫了回來,並令叔壯趕緊休息,這幾天不要有任何劇烈的活動,一切等山爺和水婆婆回來之後再說。叔壯受了內傷,精氣神一理鬆懈下來,傷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發作。

這一戰雖大獲全勝,但路村與花海村也有傷亡。羽民族人在驚慌中也會射箭還擊,落地被斬殺時還曾奮力撕咬,路村與花海村總共亡六人、傷十三人。其中最倒霉的一位族人其實並沒有參加戰鬥,他躲在屋門後探頭想看清外面的戰況,被混亂中斜向飛來的一箭射中了腦袋。

但無論如何,這已是大大超乎預料的最佳戰果了。他們一共斬殺了一百二十一位羽民族人,大毛率領的隊伍全軍覆沒,只有他自己帶​​著重傷跑掉。追殺大毛倒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蠱辛又吹響竹哨發出了信號,花海村那邊​​留守的二十名戰士已飛快地趕來,帶隊的是一位名叫砂岩的男子。

砂岩是一名二境六轉修士,也是花海村中除了蠱辛之外,唯一邁入初境得以修行者。他帶領的這些戰士並沒有參加戰鬥,還保持著最充沛的體力。蠱辛隔著斷崖下達了命令,並扔過去不少東西,讓砂岩率人以最快的速度就從那邊的路下山,通知中央谷地中的山爺和水婆婆這裡發生的狀況。

而蠱辛本人並沒有離開路村,仍然在此鎮守,防止還有意外狀況出現。他手持梭槍就坐在祭壇旁看著虎娃的小屋,心中充滿了疑問。

  ……

相比大部分對羽民族一無所知的村民,蠱辛對這支妖族多少還算有些了解,但在路村和花海村中,最了解羽民族的並非是蠱辛,也不是最有見識的山爺和水婆婆,而是虎娃。雖然虎娃在今天之前從未親眼見到羽民族人,但這支妖族的情況,山神曾詳細告訴過他。

理清水對虎娃介紹過蠻荒中各部族的情況,也包括偏遠深山中的幾支妖族,而且重點提到的就是羽民族。當初虎娃曾好奇的問道:“山神,他們為什麼會長翅膀,難道也是一種天賦神通嗎?”

理清水答道:“並不能說是天賦神通,只是一種祖先所遺留的天賦,就像鳥兒長著翅膀能飛翔,這是天生的本能而已。他生下來也不過是普通人,卻長著翅膀。”山神對虎娃做了詳細的解釋,介紹了蠻荒中所有妖族可能的來歷。

提到羽民族,虎娃以前雖未見過,但也不能說沒打過交道。八年多以前,被路村人斬殺的那隻白翎蠱雕,就與羽民族有關。

那隻白翎蠱雕是羽民族的“守護神禽”,有點相當於盤瓠在路村的角色,但它的地位可比盤瓠高多了,受到全體羽民族人的敬奉與膜拜,住在最高處的巨巢上。當山神隱寂之後,羽民族人簡直就把那隻白翎蠱雕當成新的神靈了。

那隻白翎蠱雕最早是在山野中自悟修煉而成妖,它能來到羽民族的村寨,也是得自山神的指引。十幾年前,理清水發現一隻妖禽飛入這一帶蠻荒,擔心它會傷到各部族人,同時也不想看見它胡亂闖禍被人斬殺,便指引它去了羽民族的駐地棲息修煉。

與如今的盤瓠一樣,當時它的修為尚淺、靈智初開,理清水也沒有辦法指引它更多高深的秘法,只能讓它暫且繼續自悟修煉,並儘叮囑與告誡了一些事情。

但是後來山神隱寂,這隻白翎蠱雕不僅失去了指引也失去了約束,懵懂中的妖禽雖和羽民族人安然相處,但它好像忘了山神讓它不要襲擊各部村落與族人的告誡,外出獵食偶爾飛過路村的時候突然撲下襲擊,結果被路村人斬殺。

羽民族的族長大毛已有四境修為,當然清楚那白翎蠱雕不過是一隻妖禽而已,但它能夠棲息在族中接受供奉,大毛也樂得如此。羽民族人生活在樹屋上,地面上的猛獸很難威脅到他們,但是幼弱者也會受到大型猛禽的襲擊,有了這麼一隻妖禽守護,族人們也安全了許多。

白翎蠱雕一去不回之後,大毛還曾外出尋找了很長時間。

山神理清水之所以指引那隻妖禽去羽民族,不僅是因為羽民族人長了翅膀也會飛,還有另一個原因,羽民族的祖先就是一隻數百年前的白翎蠱雕。那是一位雌性禽妖,擁有八境修為,也就是修士們通常所說的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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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妖族(下)

化境圓滿再邁出最後一步的話,便可求證傳說中的成仙長生。但這位化為女子的白翎蠱雕最終並沒有長生,她活了好幾百年,先後與蠻荒中的很多男子結合,與其中多人留下了後代。八境修為與四境修為的區別,不僅是表面能變化人形,而是真正超脫了族類之別,擁有了可重塑形骸的莫大神通。

這只八境禽妖,與人族男子結合先後生了幾十個孩子,皆背生雙翅,就是後世羽民族人的樣子。虎娃聽到這裡,又好奇的問道:“難道禽妖的後代,就會長著翅膀嗎?”

理清水笑著說不是​​,又做了更多的解釋。修煉有成的妖禽、妖獸,邁過四境也可以變化人身,與人類中的異性結合生活在一起,但他們通常不會有後代。要想留下後代,除非是與同類妖物結合,或者自身擁有八境修為。

一隻四境犬妖和另一隻四境犬妖,雖然都可以變成人的樣子,但他們結合所留下的後代仍然是犬,而且是普通的犬。而一隻八境白翎蠱雕,與一位人族男子結合,後代卻可以是人,至於這樣的後代人若能邁入初境修煉,還會有哪些特別的天賦,則是玄妙未知之事。

但對於八境妖禽、妖獸而言,還有另一種選擇,這與他們突破八境之後對原身的修煉有關,他們可以將的某種天賦特徵留給後代。那位白翎蠱雕可能認為能在天空飛翔是一種極大的自由與鄉愁,不願意看見自己的孩子只是不會飛的普通人,所以將一對羽翼在血脈中留了下來。

與那位古代女妖結合的男人,當然清一色皆是雄壯的漢子,其中有不少都是她在蠻荒各部族看中了抓回來暖巢的,但智力未必比一般人高,估計審美觀點也夠奇特的。

世間廣漠的蠻荒中,曾出現過著各種各樣的妖族,其來歷大抵如此。但是八境妖類留給後代的天生特徵,並不是隨意的,比如白翎蠱雕可以讓後代背生雙翅,卻不能讓他們頭上長出尖角來。而這一代蠻荒深處還有一支妖族叫做角榮族,族人都長著一對長而尖銳的犄角,他們是一位八境雄性牛妖和人族女子的後代。

能飛的人,相比不能飛的普通人當然佔盡優勢,如此說來,此種妖族豈不是早就稱霸蠻荒了?然而萬事萬物並非想像的那麼簡單,羽民族人得到了一雙翅膀,也有失去的東西。他們的身材受到了限制,腿部力量也不發達,因為這樣的體形才利於飛行的,否則羽翼只是無用的累贅。

背著寬大的羽翼飛行,自然就不適合經常在地面樹叢中行走,最好的居住地便是巨木上的樹屋,這也限制了他們的活動範圍。更重要的是,形體的改變也會帶來其他未知的變化,羽民族雖然也有靈智,但智力比一般人卻偏低。而這些並不是主要問題,更重要的是他們無法與別人通婚繁衍後代。

八境妖禽留下的這種後代,也仍然是普通人,並非是具有神通法力的修士,只是身體和正常人有不一樣的功能。但這樣的人,無法與其他不同的人繁衍後代,而且由於他們過於怪異的樣子,也很難徹底融入其他的正常人類部族,更別提通婚了。

就算是兄弟姐妹之間,假如不是擁有完全一樣的特徵,彼此之間的婚配也留不下後代。而這隻白翎蠱雕的情況比較特殊,她賦予了幾十位後代完全一樣的特徵。就是這幾十位後人之間互相婚配、漸漸繁衍開來,形成了今天的羽民一族。

這樣的族群部落,必定生活在一種相對封閉的環境裡,它們雖被稱為妖族,有著不同的天賦,卻非真正的妖類,而是人類群族中的一種異類。

另一方面總體而言,各妖族中人邁入初境得以修煉,比**自感通靈要容易得多,因為他們畢竟也是有靈智的人;但其難度卻明顯要比普通人高、修煉的歲月也相對漫長。具體情況則因人而異,不同的妖族之間也有差別。比如羽民族如今的族長大毛已是一名四境修士,但他也是族人中唯一的一名修士。

很多妖族的出現,往往都是一個意外。比如數百年前那隻白翎蠱雕,可能只是想給孩子們留下可以飛翔的翅膀,不料後代們卻形成了羽民一族。在歷史傳說中,曾出現過很多天生異相的人物,其中有不少可能就是八境妖類的後代,但這樣的人形成一支妖族的可能性卻非常小。

無數年來,蠻荒中可能出現過各種各樣的妖族,它們經過一段時間的繁衍,也可能因為自身的原因又無聲無息的消亡,甚至誰也不知道。其實羽民族的祖先在這一帶蠻荒中生活時,理清水尚未出生呢,但這位山神後來暗中考察各部族,了解到很多人所不知的情況。

聽到這裡,虎娃又問道:“山神,假如有一條狗,它邁入初境得以修煉,最終又修至了傳說中的化境,可以與人結合留下後代,那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最好的?”正在遠處玩水的盤瓠雖聽不見虎娃與山神的交流,卻莫名感覺有點什麼事,望著白玉祭壇的方向豎起了耳朵,目光中有困惑與思索之意。

理清水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認為呢?”

虎娃想了想答道:“還是正常人的樣子最好,這就是它修煉的結果,後代不論是頭上長角還是背生雙翅,看上去是多了某種天賦,卻可能造成意外的、事先不知的變化,而且明顯有無法融入眾人、不能繁衍後代的後果。”

理清水說道:“我也認為是這樣的,其實人身之形骸百脈,是天地間生機神氣運轉的完美之作,不僅最適合於靈智孕育、也最適合於修煉。而且這樣的後人,也有可能擁有某種超越他人的天賦,與他們的祖先有關,但這種天賦並非刻意與特異,只是順其自然的結果。

可惜你我並非妖類,很難體會它們的想法。假如你有翅膀會飛,而世間眾人卻不會,你當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同樣會飛,這是一種取捨的心態,只有設身處地才能明白。 ”

理清水對虎娃介紹各類妖族的來歷,有關羽民族的情況最多,還特意提及他們的各種事情。比如理清水曾問虎娃,假如和羽民族作戰該怎麼辦?並且介紹了羽民族的作戰方式與特點。虎娃答道:“我可以用石頭蛋把他們打下來,但他們飛在天空射箭,假如離得太遠的話,我就只能挨打了。”

理清水卻笑道:“不是這樣的,你還是能用石頭蛋對付他們。他們雖然可以飛在天上射箭,但如果距離太遠,也會超出弓箭的射程,就算箭能落下來,最終也沒有什麼準頭和力道,你用御物之功便不難對付。

假如他們真正想戰勝你,就必須進入到一定的範圍內;只要你的本事夠大,一樣能用石頭蛋把他們打下來。至於該打什麼部位,我相信你到時候也能看出來的。羽翼是他們飛行的憑藉,但在天上時也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最好的攻擊部位就是翅關節。 ”

假如若山能聽見理清水和虎娃當時的這一段談話,應該就能明白山神究竟是何用意,他分明是在教虎娃怎麼對付羽民族的襲擊。有魚村和羽民族勾結謀劃之事,只有有魚村長老會的幾位重要人物以及羽民族族長大毛知情。若山對此當然是一無所知,但理清水卻很清楚。

理清水不想過早暴露太昊遺蹟的存在、以及自己指點虎娃修煉的事情,但也不能不教虎娃學會自保,所以提前做了這麼一番安排。這位山神已窺見推衍之道的一絲門徑,他既知若山以及有魚村雙方的佈置,那麼也能料到今日這一戰的結果。

有些事情遲早是要來的,虎娃已三境九轉圓滿,此事遲早也瞞不住,他這幾年來都沒有被族人察覺,已經讓理清水頗感意外與幸運了。虎娃記著山神的叮囑,不想讓族人知曉自己在悄悄的修煉,所以剛開始熄滅那些火箭時,他是定坐在屋中悄然運轉御物之功。

但是後來到了族人生死存亡的關頭,他便不得不衝出屋子躍上了祭壇。僅僅定坐在屋中是無法打落那些鳥人的,他要站在整個戰場的最中央相對較高的位置,才能操控那些石頭蛋盡量覆蓋更大範圍的天空。

理清水早就教過虎娃怎麼對付那些羽民族人,所以虎娃揮起麻包灑出滿天石頭蛋並不令他意外。但令他感到意外甚至讚歎的是,虎娃並非一味依靠滿天飛射的石頭蛋打落羽民族人,而是先用水熄滅火箭,後來又用火嚇阻飛逃的者,這些可都不是理清水事先教他的。

在理清水看來,蠱辛能夠率領路村和花海村留守眾人最終獲勝,但也會付出比較慘重的代價,而以虎娃之能足以自保。他如今枯坐在樹得丘上動不得神通法力,也不能與外界聯繫讓赤望丘察覺,借虎娃之手順勢而為,能做到的也只能是這些了。

可最終的結果卻超出了理清水的預計,羽民族來敵全軍覆沒;而路村與花海村的傷亡卻極小,假如不是混戰中有些難以避免的意外狀況,甚至可以不折損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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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其未兆易謀(上)

虎娃今天終於暴露了,他隔空​​操控石頭蛋打下那麼多鳥人,絕大多數族人從未見過這麼神奇的手段,但蠱辛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活了三百多年的理清水,當然早就想到過各種狀況,他曾告訴虎娃:“你不要對任何人說出在這片修煉寶地中發生的事情,但假如有一天有人發現你身懷神通法力、問你是怎麼回事?你便去找族長若山,告訴他一番話,他自會明白該怎麼做。”

理清水要虎娃轉告若山的那番話,虎娃當然一直牢記在心,但他正在定坐涵養,若山也不在族中,他想轉述也得等山爺回來後再說。蠱辛在等山爺那邊傳回的消息,樹得丘上的理清水也同樣在關注著路村以及中央谷地中所發生的一切,枯坐中難免又想到了很多。

虎娃今天本可以不像現在這麼累的,他在點燃火海灑向空中的鳥人時,其實神氣法力尚未耗盡。假如那個時候他跳下祭壇,撿起幾個石頭蛋跳上南邊的寨牆,不再用御物之法,而是直接奮力朝天空砸出去,就像當初打倒那隻犀渠獸一樣,也可以再打下好幾個鳥人。

當時他的筋骨之力並無耗損,且神通法力亦未用盡,只要保持清晰的感知用力扔出石頭蛋便可。雖然那樣砸出的石頭蛋不會拐彎,但以虎娃那麼準、那麼有力的手法,羽民族人在天空又是那麼大的目標,怎麼可能打不中呢?就算一枚打不中,再來一枚也能補中啊!

而虎娃一直站在祭壇上閉目入定,操控一枚石頭蛋直至神氣耗盡,他本人的處境就有些危險了。假如後來從近處突然射出一箭,他甚至沒有餘力擋住或躲開,這讓理清水多少感到有些後怕。不過最終的結果總算有驚無險、虎娃也安然無恙,這樣也好,免得別人再追問什麼。

理清水轉念間想到了這麼多,然後又暗自笑了,覺得自己太想當然了。他是以旁觀者總覽戰場全局的角度、事後去分析這些的。而當時在戰場中有且只有​​一個人在總覽全局,就是祭壇上閉著眼睛的虎娃。

若虎娃真像理清水所設想的那樣做,當然是事後看來最佳的選擇。但虎娃當時想的只是不能讓一個鳥人逃走,而非自己的神氣法力是否耗盡。況且祭壇周圍落下的羽民族人,已被潮水般衝出屋子的路村人淹沒了,還有誰能傷得了他?

虎娃今天巧妙的運用了水與火,已經超出理清水的預計並令他驚嘆不止了,怎可再要求更高?假如虎娃真像理清水想的那麼做了,反倒不正常了,他還只是一個孩子。虎娃既無恙,理清水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中央谷地裡若山與盤瓠那邊。

  ……

路村人吃飯是在正午之前,今天村中少了很多人,分發食物也省了不少時間,所以大家吃完比平時更早。蠱辛發覺羽民族人來襲,就在正午左右,這番激戰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緊接著蠱辛就派砂岩率二十名精銳戰士,帶著一批東西火速下山趕往中央谷地。

從花海村前往中央谷地的路,假如是天亮後出發,在路上小心各種險況,中午短暫休息吃頓飯,能在黃昏前到達,大約要走整整一個白天。而這幾年花海村也在中央谷地中建造了定居點,經常有族人往返其間,走的人多了,路也就更容易通行了。

蠱辛給砂岩命令,是不要有任何耽誤地全速趕路。砂岩率領的是清一色精銳戰士,他們也走慣了崎嶇的山路,連續飛奔的腳程當然比平時趕路要快得多,在下午就會到達中央谷地。而這天的中央谷地很熱鬧,各部族的首腦人物齊聚,氣氛卻顯得異常凝重。

  ……

早在一個月前,有魚村的族長魚大殼就向在中央谷地中建立據點的各部族傳了話,請他們族中的首腦人物今日來“吃魚”。魚大殼的話說得很講究,這幾年來各部族打的交道越來越多,彼此之間相處的也越來越好,就更應團結協作結成聯盟。有魚村這是為了答謝大家並共商要事。

至於商量的要事,與各個部族將來的命運都有關係,如果商量成功,則大家今後都能過得更好,甚至經常會有魚吃,也能得到山外強大的巴國支持,此地將變得更加富庶繁華。但假如有誰不來的話,那麼各部商量的好事恐怕就沒有他們的份了。

這些話,有的是巴國使者授意魚大殼說的,還有一些是魚大殼自己想說的。魚大殼之所以選擇這個時間請各族首腦來吃魚,一方面是經過了幾年的準備,他自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所操練的百人戰陣足以對付路村和花海村的烏合之眾;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相室國的國君又派了一名使者來到此地。

相室國,只是如今巴原五國中以示彼此間區別的一個稱呼,而五國皆自稱巴國,相室國君當然也自稱巴國國君。由於交通往來和信息傳遞不便,在這樣的年代做成一件事情可能時間比較漫長,但若無意外,只要決定了就會持續的做下去。

這幾年中相室國派人給這一帶的蠻荒部族提供了很多幫助,雖然得到好處的只是有魚村,但在國君看來就是給各部族的,因為幾年前曾來朝貢的那批“野人”聲稱代表了各部族。現在國君終於又專門派了一位使者,正式召集各部族議事,讓其結為聯盟成為相室國的臣屬。

雖然這種臣屬關係可能只有像徵作用,但意義也非常重大。這一帶蠻荒的部落,只有一條路可以出入巴原,他們若想與外界發生聯繫,也必須通過相室國。假他們整合為統一的部聯盟,相室國也可以得到深山中特有的物產,並徵召各部能人勇士,等於打通了一條潛在的後援道路。

這位使者並非上次來過的悅耕大人。悅耕大人因為立了功令並國君大悅,同時他的氏族在相室國境內也頗有勢力,如今已升任城主。那座城建在“高地”,因此也被稱為“高城”,悅耕大人因此又得了一個新的氏號

“高城氏”,他的子孫也能以高為姓。

養尊處優的悅耕大人高城氏,上次奉命出使蠻荒便吃盡了路途艱難、山野險惡的苦頭,當上城主之後更不會親自再來了,所以相室國君又從都城派了一位名叫西嶺的使者。西嶺大人率領一支十幾人的扈從隊伍,並按魚大殼的要求帶了幾名高手隨行,蠻荒路途雖有些艱險,但也沒遇到太多的麻煩,還算順利地到達了有魚村。

西嶺的任務不再是調查試探,而是要完成國君給他的使命,所以不可能在有魚村住幾天就走,而是要召集各部族首腦宣布國君的慰問和招撫命令。按照魚大殼的說法,有魚一族就是蠻荒中各部族的領袖,不僅擁有最強大的實力,且能號令其他各部,唯一有點麻煩的就是深山中有兩個不開化原始部族一直在搗亂。

深山野民,遠離教化,不知山外有巴原、巴原有國、國中有君,行事無知野蠻也可以理解。但憑藉有魚一族絕對的實力,自可召集各部協商勸說與震懾那些搗亂者,屆時再由西嶺大人出面安撫即可。西嶺來此地之前,悅耕就是這麼對他說的,所以在他看來,這本是一個比較輕鬆的任務。

西嶺在有魚村中見到了那支百人戰陣,也覺得很滿意,在這種蠻荒部族中能訓練出這樣一支精銳軍陣,有魚村確實有過人之處,絕不是化外野民那些烏合之眾能夠抵抗的。然後他就跟隨魚大殼,帶著這支軍陣去了中央谷地,召集各部族首腦“吃魚”。

魚大殼所說的搗亂者,就是路村與花海村,這兩個部族勾結在一起專門阻撓有魚村建立部族聯盟的計劃。說起來這兩個村子也沒什麼大不了,就是人口多點,有魚村本能輕鬆對付。但是路村卻擁有兩位高手,若山與若水,他們憑藉強大的修為境界經常欺負各部,對付起來可能還有點棘手。

所以魚大殼請求西嶺大人帶高手來,並將這些高手編入有魚村的戰陣。西嶺做事很認真,為了一舉完成國君的願望,盡了能請在來了四名四境高手,這在巴國中也是不容小看的力量,另外十幾名扈從也都是強大的戰士。

有魚村這天請客並不是在房子裡,中央谷地也沒有什麼房屋能容納那麼多人。他們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擺開木桌,桌旁放著獸皮墊子,用竹竿支起縫成整片的獸皮遮陽,搭起四面透風的大棚子,在蠻荒中這樣的場面已經顯得極為奢華了。

坐在獸皮棚中的包括有魚村長老會的全體成員,還有各部族來的首腦。有魚村的村民當然也來了不少,普通族人沒資格坐在桌邊,他們都在外面忙著做魚呢。由於請的人多,準備的食物也很精細,所以這頓飯是在正午後才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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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其未兆易謀(下)

各部族長前後到場,大家紛紛找座位坐下。他們各自也帶了不少族人隨行,但普通族人沒資格進入棚中,便紛紛好奇的在遠處圍觀,蠻荒中哪見過這種大場面。西嶺大人當然坐在獸皮棚最中央的位置,他一直在註意觀察走進來的人,他們形形色色奇形怪狀。

這些人和魚大殼打過招呼便自找座位,有很多人在大聲的問:“大殼,魚呢?”

魚大殼則笑著解釋道:“一會兒就好,今天管飽,等人到齊了就開始。”

並沒有人和西嶺打招呼,大家只是好奇的看了看他便自顧自坐下了,甚至連問都沒人問。看西嶺的打扮應該來自山外,可能是有魚村招待的商販吧。魚大殼又低聲向西嶺解釋道:“大人,深山野民未經教化,不懂禮數,請您不要介意。”

西嶺笑著搖頭道:“我怎會介意,否則國君何必派我來呢?……你特意對我提到的路村族長若山,究竟是哪一位啊?”

魚大殼答道:“此人一向狂傲,各族長都到了,他卻還未來。”

西嶺微微皺了皺眉頭,他也注意到一件事。各部族長雖然隨意而坐,卻把最靠近自己的三個位置給空了出來。魚大殼就坐在他的左手邊,然後依次是有魚村的長老會諸位成員。有魚村長老會共有七人,包括三名年紀最大的長者以及已突破初境得以修行者,此刻在座的有四位,另外三人是軍陣指揮者,所以並未出現。

魚大殼的對面、西嶺的右手邊,依次排開三個位置始終是空的,各部族長誰也沒坐,顯然是留給什麼人的,而且大家都認為那三人理所應當要坐在最前面。

西嶺大人猜對了,這三個位置是留給若山、若水、蠱辛的。各部族長用不著商量,他們畢竟是每個部族中的首腦人物,當然也懂不成文的規矩,最受尊敬的、最重要的人,應該在吃飯的時候坐在最早分發到食物的位置。水婆婆雖然不族長,但昨日也來到了中央谷地中,有魚村請人吃魚哪能不請她呢!

西嶺也在暗中觀察各部族長,從他們的言談舉止中也能看出各部族目前處於什麼狀況,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以及隨身攜帶的飾物中,則可以大致判斷部族的​​生活環境以及物產,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細心的比較之下,有魚一族確實是這片蠻荒中最富足、最繁盛、最開化的部族。

正在西嶺這麼想的時候,已入座的各部族長突然全部站起來了,紛紛向一位剛剛走來的人問好,還用亂七八糟的各種方式行禮表達敬意——原來是山爺終於到了。

山爺並不是一個愛擺架子的人,他不像其他各部族長就是來吃魚的,早就清楚這頓飯意味著什麼,也清楚有魚村的軍陣正在谷地邊緣的樹林裡待命。他來得稍微遲了點,是因為若水不肯同行,怎麼勸也不行。

若水說道:“這頓魚有什麼好吃的,你就那麼饞嗎?明知道他們不懷好意,你還得陪著笑臉去!反正今天就是要翻臉的,等他們擺開軍陣過來,我們也亮出軍陣不就行了?”

若山勸道:“事情不是這麼辦的,就算要打架,也得先吃飯。各部族長都在呢,聽說還有相室國的使者來,魚大殼必然要說出他的想法,而我有些話也要對國君使者以及各部族長說清楚。等到擺開軍陣的時候,已無需交戰則最好。”

若水:“你說的話總有道理,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不去,難道還想我陪那些臭男人一起吃魚嗎?……你也別一個人去,帶著伯壯,或者把盤瓠也帶上。”

若山忍不住笑了:“有魚村請的是各部族長,至於特意請你那是為了表示尊敬。伯壯待會兒還要指揮軍陣呢,帶一條狗去也不像話。……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有危險的,在那種場合誰也傷不了我。”

就因為在水婆婆這裡耽誤了一會兒,若山才到的比較晚,然後受到眾人的歡迎。這場面讓西嶺吃了一驚,這些蠻荒族人並非不懂禮數,雖然他們的禮節很混亂,但都向若山表達了禮貌與尊敬,而自稱蠻荒各部領袖的魚大殼卻沒有這種待遇。

西嶺本以為若山是一位桀驁不馴的彪形大漢,頭髮上抹著泥漿插著鳥毛,身上亂糟糟的裹著獸皮,脖子上掛著各種獸骨獸牙串,身上還畫著亂七八糟的圖案,結果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若山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乾淨整潔的葛布衣衫,手持一根骨杖,相貌很英俊舉止也很謙和。

若山自然的走到了最前方魚大殼對面的位置,一路和眾族長打著招呼,接受大家的行禮與問候。西嶺不由自主的就站起身來,魚大殼也趕緊站了起來在一旁介紹道:“西嶺大人,這位就是路村的族長山爺。……山爺,這位是巴國國君派來的使者西嶺大人!”

若山聞言向西嶺行了一禮道:“西嶺大人好,我代表這一帶蠻荒各部歡迎您的到來,路途艱險崎嶇,您辛苦了!”

西嶺又吃了一驚,沒想到若山竟然懂得巴原上巴國的禮數,迄今為止除了有魚村眾長老特意學過,在場的蠻荒各部族長還沒人會這樣行禮呢。他下意識的還禮道:“山爺客氣了,快請坐下!我是帶著國君的使命而來,也是為了造福此地各部族。……請問您怎麼會熟悉巴國的禮儀呢?”

魚大殼在西嶺面前一直稱呼若山之名,但是當若山來到面前時,他還是忍不住叫了山爺。雖然今天已有大獲全勝的絕對把握,但是見到山爺本人,魚大殼還是莫名趕到心虛。而若山走進棚中時,所有人也一律稱呼他為山爺。所以連西嶺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無意之間也這麼叫了。

山爺答道:“君使大人不必驚訝。六十年前,我曾遠離蠻荒,在巴原上游歷了三年,也曾想建功立業,只惜亂世紛紛,最終一事無成!”

西嶺驚訝得差點得說不出話來,六十年前!那麼這位若山今年該多大歲數啊?可他看上去還這麼年輕,要么是胡說,要么就是一位修為深厚、懂得駐顏秘法的高人!魚大殼說他是一位境界高深的修士,看來是沒錯的。

剛才他們幾人的談話,眾族長也都聽見了。當聽說西嶺的身份是君使大人時,大家都紛紛看了過來,目光中帶著驚訝與好奇。但若山自稱六十年前去過巴原時,眾族長的反應都很淡定,看來此言非虛,而這裡的人早就知道。難怪大家都叫他山爺,也確實該叫一聲爺!

西嶺再仔細打量山爺時,發現此人雖形容年輕,但感覺給人的感覺絕不止三十多歲,有些東西是形容不出來的呃,那是屬於歲月的沉澱、無形中所賦予氣質。如此看來,魚大殼先前介紹的情況恐不盡屬實,這位若山族長絕非什麼化外野民,反而可能是這一帶蠻荒中最有見識的長者。他受到各部族長的尊敬,就連有魚村的兩位長老剛才都向若山致意了,只有魚大殼與另一位長老是例外。

眾人又重新坐下,魚大殼皺起眉頭問道:“山爺,水婆婆和蠱辛怎麼和沒和您一起來?”

若山不緊不慢的解釋道:“有魚村今天邀請的是各部族長,若水說她不是族長就不來湊這個熱鬧了。……至於蠱辛,是因為族中有事,今天來不了。”

魚大殼微微一驚,面現不悅之色道:“我一個月前就把話說清楚了,今天要商議與各族將來有關的大事,花海村的族長怎可以不到?”

其實魚大殼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他已勾結羽民族族長大毛,今日去襲擊路村與花海村。沒想到那邊還留下了蠱辛這樣一位高手,大毛可能會碰到點麻煩。但轉念一想,根據已掌握的情況,路村與花海村的精壯男子幾乎都來到了中央谷地,就算還留了一個蠱辛,也不可能是會飛的羽民族的對手,便又放下心來。

而若山答道:“大殼,你不是請大家吃魚嗎?蠱辛沒來也沒關係,我可以給他帶幾條回去。如果你有什麼事要說的話,對我說也是一樣的,花海村與路村已經結盟,我也可以代表花海村。……時間不早了,大家也都餓了,快把魚端上來吧。”

有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既然山爺開口了,就有族長嚷道:“快點把魚端上來吧,我們都聞到香味了!”

魚大殼知道這些人的脾氣,再不上魚估計他們都快掀桌子了,在用魚把大家的嘴堵上之前,也談不了什麼正經事,他趕緊一招手,已經做好的魚和一盤盤端了上來。這是魚海中特產的一種冷水魚,刺很少而肉質鮮美,有魚村人世代打漁,也掌握了給魚去腥的方法。

魚是裝在陶盤內煮好的,以山中產的花椒和野蒜調味,還配了菽豆苗與血皮菜的嫩葉為輔蔬,非常好吃。這等精心烹製的美食,就算是有魚村的村民也很難享受到,魚大殼確實做足了準備,畢竟在座的是各部族長還有君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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