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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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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復活

魯監國五年七月二十四。

剛剛到了上值的時辰,負責軍需儲備的武庫官員就開始給小吏們分配任務,而接到任務的小吏則趕忙前去指使著役夫將需要運至陳文營中的軍需一一搬出,待數量核實完畢後便要開始起運。

而此時,陳文營中新進的軍需官齊秀峰已經開始清點第一批運抵的物資,而他的同鄉剛剛被任命為本營主簿的顧守禮則負責在他清點結束後複查,若無錯漏便由陳文簽字畫押入庫。

只不過,此時的入庫並非是全部都搬入軍營中的庫房,沒有入庫的物資一部分被抬到了營房區的大門口,而其他的東西則都要搬到西校場的點兵台。

營房區,昨天就被軍官們拖去洗澡修發的士兵們開始排隊從陳文手中領取下發的內衣、鞓帶、軍服、軍鞋和綁腿,每人兩套以供換洗,而他們先前用的舊被縟和衣物則被統一拿去用石灰水消毒。

明朝的營房是通鋪,一個士兵如果攜帶病菌很可能會將同營房的袍澤全部傳染。雖然入營的這兩天士兵之中並沒有出現病患,但是陳文覺得一項預防制度的確立遠遠要比出了問題再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要強得多。

士兵在向他們的統帥發出感謝後,便趕回了營房,將其中一套衣物換好,而另一套則裝進包袱帶在身上。因為他們知道,這些衣服在今天中午的成軍典禮時要用的。

換上嶄新的軍服,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士兵們開始按照平日的交際圈子攀比、撕鬧起來,氣氛也越發輕鬆。

這時,那三個千總領著六個鎮撫兵開始從各個營房裡往外攆人。見狀,本來還大多在嬉鬧的士兵們連忙跑了出去,而那些剛剛領到衣服還沒有全部穿好的士兵則趕快在熟識的幫助下穿好衣服。

那三位千總且不說,那可是朝廷正兒八經的軍官。就算那些鎮撫兵也是由將主直領的,在普通士兵看來陳文的十個鎮撫兵其實就是他的親兵和家丁。按照常理,親兵、家丁獲得晉陞的機會遠遠比普通士兵要大的多,所以他們也就是未來的軍官。

軍隊中,階級就是一切,古代甚至有拿父子來比擬軍官與士兵關係的例子。所以,這樣的軍官和准軍官的組合下,士兵們哪還敢說個不字,自然是聽從命令趕忙的跑出來,隨著他們往西校場而去。

西校場的點兵台上,一個架子立於原先放置正座的位置,而架子上則懸掛著一幅畫像。畫像前是一張供桌,供桌上擺放著三牲以及香爐一鼎。

整個點兵台上除了這一切,只有在下手處擺著一把太師椅,而椅子上坐著的身著孔雀補子官服的那位不怒自威的文官不是別人,正是大明經略直浙軍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翊。在王翊身後,兩個經略府親兵侍立在側,一人手捧著尚方寶劍,而另一人則雙手托著盛放印信的托盤,他們手中的物事所代表的乃是大明王朝那不容置疑的權威。

點兵台下,身穿著軍服、要懸著寶劍、頂盔束甲的陳文站在早已按照順序碼放好的物資前,等待著他所設計的這個全新的成軍儀式的開始,而他的身前則是一張放著花名冊的窄長桌子。

每過一會兒,陳文所部的士兵們在軍官的帶領下來到了校場的一側。當他們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之後,紛紛竊竊私語起來。而每當有人出聲都會遭到軍官或是鎮撫兵的呵斥,很快校場就恢復了安靜。

這時,站在陳文和士兵們之間的顧守禮見時辰已至,立刻向前一步高聲喊道:「典禮開始!」

聽到典禮開始的消息,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凝望他們的將主。

陳文翻開了長桌上的花名冊,大聲唸到:「樓繼業!」

聽到了主將的傳喚,一個身高臂長、膀大腰圓的漢子自那群站的散亂不堪的士兵中越眾而出,大步流星的走向陳文。待他走到陳文面前,立刻跪地行禮。

樓繼業是義烏樓家的子弟,在戚繼光的時代義烏樓氏有很多子弟都參加了戚家軍。到他們離世時,光總兵副將就達到了六人之多,以下的參將、游擊、守備、千總等各級軍官更是不勝枚舉。

與吳登科那個疏遠已久的親戚關係不同,樓繼業是戚家軍中後來積功升至雲南副總兵的抗倭名將樓楠的嫡系子孫,雖然他只是個庶子,卻自小被他的祖父視為復興家業的希望。

據說此子週歲期揚(抓周在明朝時的稱呼)之時,無視放在地上的東西,一步一步的爬出了屋子,抓著院中立於架子上的長槍說什麼也不放手,被時人引以為奇。開蒙之時,人家讀完了三百千都去學論語,而他卻開始抱起了《紀效新書》。

束髮以後,樓繼業便開始了投軍當兵的生涯。最初他在金華當兵,參加了鎮壓許都餘部之亂;很快,清軍南下,他的上司打算降清,有感於上司的知遇之恩,可是作為抗倭名將的子孫又不恥於為蠻夷爪牙,於是乎當夜他就帶著一眾鄉黨和手下逃離了軍營。

此後數年,樓繼業曾經追隨過好幾位主帥,可是在那個反清武裝旋起旋滅的年代,他追隨的主帥們不是戰死,就是降清,以至於他幾乎每隔幾個月都要換一次東家,到了後來,別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人中的盧」,認為是他命太硬把主帥們都剋死了。從那之後,也再沒有哪個主帥願意招攬他了。

而那時已經開始奔四的他也逐漸開始自暴自棄。後來更是乾脆在四明山娶妻生子,怎麼也不肯還鄉。用他的話說,從軍十餘年,未曾功成名就,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按道理說,他和吳登科都是義烏人,他的祖上和吳登科祖上的族兄又曾一起在戚繼光帳下效力,兩人應該關係很好。只不過這世上總有湊巧的事情,當年許都死後,吳登科跟著許都的手下繼續作亂於金華,而樓繼業則從屬於負責鎮壓他們的武將,兩人甚至在戰場上還交過手。從那開始,二人便開始結下了仇怨,以至於吳登科來到大蘭山時,與樓繼業重逢,他們依舊互相看不上對方。

陳文公佈了重建戚家軍的決定後,吳登科思來想去之後還是覺得樓繼業是個人才,不然能在戰場上和他打個不分勝負嗎?又考慮到兩人本就是同鄉,若是同站在重建戚家軍的旗幟下也沒有什麼仇怨是解不開的。於是乎,吳登科就跑去勸他加盟陳文的隊伍。只是那時的樓繼業並不是很信得過陳文,便沒有答應下來。

可是,在吳登科走後,那句重建戚家軍的口號卻始終縈繞在樓繼業的腦海之中,久久無法散去,於是他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聽了一次陳文的講古。也就是在那天,當陳文講完他編造的那個故事之後,再次揚言要重建戚家軍的時候,樓繼業那顆渴望著衣錦還鄉的心再次熾熱了起來,他覺得陳文應該是和他一樣的渴望著重振家業的人。

結果就出現了打穀場上吳登科宣誓效忠後,立刻就有一個義烏的漢子帶頭追隨陳文重建戚家軍的場景,而那個漢子就是樓繼業。想來,那一瞬間,如果不是吳登科早先就編好了說辭,只怕很可能會被樓繼業搶了風頭。

對於樓繼業的加盟,吳登科自然是表示贊同,而一向深受封建迷信思想所影響的尹鉞則提出了質疑,質疑的原因很簡單,那個「人中的盧」的諢號。

不過,作為主將的陳文對此到是毫不在意,除了常年接受唯物主義無神論思想的教育外,他覺得自己穿越後幾次聽到「哈士奇」叫都沒有命喪狼吻,後來更是能從一個游擊將軍手下逃脫,估計一般人也方不動他。

上山後,陳文找機會和樓繼業談了談,他很快就發現了吳登科和樓繼業這兩個戚家軍子弟的區別。吳登科早年接受過族中的傳授,對於戚家軍所使用過的冷兵器瞭如指掌,也很能夠理解這些武器為什麼會出現在戰陣之中;而樓繼業則更加專注於陣法的使用和變化,以及戚繼光的建軍思想,這大概跟他年少開蒙時就開始讀戚繼光的兵書有關。

在陳文看來,這個人讀書識字又通兵法,是他現在的這個軍官團中最適合做參謀長的人選。只不過陳文並不打算那麼早提拔他,因為陳文知道現在營中的金華人除了在吳登科和尹鉞帶領下向自己宣誓效忠的那些漢子外,大多都是這個樓繼業招攬來的,他比吳登科到四明山更早,於寄居此地的金華人較之吳登科更有威望。等軍隊建立一段時間之後,尤其是取得一次勝利之後,軍中的階級概念和袍澤之情會逐漸壓過同鄉情誼,陳文自然會提拔此人。

見樓繼業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他面前,陳文一把將其扶了起來,隨後從身邊的一個鎮撫兵手中接過了一頂頭盔,戴在了樓繼業的頭上;而後又接過證明身份的腰牌和一桿旗槍遞到了他的左手;最後,陳文從旁邊那個箱子中取出了一錠價值一兩的銀子放在了他的右手。

「樓兄弟,好好做,戚少保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們這些為了驅除韃虜而從軍的英雄不能衣錦還鄉的。」

拿到銀子時,樓繼業並沒有流露出什麼喜悅,他從軍多年,並不缺銀子。可是當陳文說出那句話時,樓繼業的目光中竟隱隱閃爍著些許淚光。只見他立刻握緊旗槍,雙手抱拳,大聲說道:「卑職必不負將軍厚望!」

示意樓繼業站到一旁,陳文大聲喊出了第二個名字:「牛平安!」

牛平安和樓繼業一樣,都是義烏人,不過他是和吳登科等人一起來到大蘭山的,並非樓繼業的熟識。這個漢子平日裡沉默寡言,但是安排給他的事情都會盡力做好,陳文講古時,吳登科便安排他看管篝火,哪怕陳文的故事講得再精彩,他在聆聽的同時從不會忘記需要他做好的事情。

對於這樣一個懂得盡忠職守的漢子,陳文很是欣賞,只是他並不識字,對鴛鴦陣和兵法也不甚理解,使得陳文暫時還沒有提拔他的理由。不過,此人身形魁梧,到是沒有辜負了他的這個姓氏,按照鴛鴦陣的選兵標準,他的性格和身材很適合作為長牌手。於是,陳文就將他安排在了樓繼業的麾下。

在陳文給他戴上頭盔之後,牛平安接過了陳文遞給他的腰牌、長牌、腰刀還有那一兩銀子。木訥如他,在接過銀子後,也立刻表示了他對陳文的忠心。

一手遞兵器,一手遞銀子,這是陳文所想出的用來激勵營中士兵勤練武藝的辦法,思路很簡單,就是通過心理上的暗示來告訴士兵勤練武藝,立下軍功就不愁不富貴。當然,只是這樣還不夠,還應該有團隊精神和嚴格的軍紀才能成為一支真正意義上的軍隊。

示意牛平安站在樓繼業的一側後,陳文又一個一個的接連喊了十個人,而這十個人除了銀子外分別拿到了藤牌腰刀、狼筅、長槍、鏜鈀和尖頭扁擔。

見這十二個人站成一排,陳文對他們說道:「從即日起,爾等便是本營鴛鴦陣第一殺手隊的成員,持旗槍者為隊長,持牌者為伍長,兩伍長以長牌為尊,持尖頭扁擔者為火兵,由隊長直領,其他人皆為戰兵,按所在隊列劃分伍。去吧!」

「卑職等遵命。」說著,第一殺手隊的首批成員們拄著各自的兵器單膝跪在倒在陳文身前,待起身後,便由著鎮撫兵的指引下列隊站在了校場上。

接下來,陳文按照此例,將一個又一個鴛鴦陣殺手隊組編成列,又開始了按照花名冊來列編騎兵隊和那支只有三分之一士卒使用火器的火器隊。

同樣是戴好頭盔,同樣是一手遞兵器、一手遞銀子、同樣是組織成隊成伍,也同樣接受每一個士兵和他們所在團體的宣誓效忠。陳文不厭其煩的做好每一件事,為的就是能夠建立起一支真正可以在一個多月後可以和清軍對決沙場的軍隊。

當然,這還完全不夠,除卻即將開始的高強度的訓練外,他還需要一些來源於自然或是超自然的力量作為輔助。

在四明山地區明軍最高統帥王翊以及他背後的魯監國行朝的見證下,在場下已經整編成軍的士卒們的矚目下,陳文登上了點兵台,在戚繼光的畫像前上了三炷香。隨後,他倒退了幾步,一撩身披的那件猩紅的斗篷,面對著畫像拜倒在地,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

起身後,陳文扶正了頭盔,向王翊點頭示意過後,便轉身走到了點兵台的邊緣,面向著校場上站成一列列的軍官士卒們開始了他的演說。

「諸君,今天我們站在這大蘭山上,在這片戚少保曾經護翼過的土地之上,重建當年那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無論是倭寇還是北虜都會聞其名而喪膽的戚家軍。」

「這條路或許不會一帆風順,我們需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我們需要為了訓練和戰鬥留下比其他軍隊的士兵所流下的更多的汗水,甚至包括本將在內我們中的一部分人會付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但是,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們的腳步,也沒有人可以抵擋我們的兵鋒,更沒有人可以磨滅掉我們身為漢家兒郎的驕傲!」

說到這裡,軍需官齊秀峰在兩名鎮撫兵的護衛下登上了點兵台。只見他將手中的旗幟鄭重其事的交給了已然起身走到陳文側後的王翊。而王翊在接過這面旗幟後,則同樣鄭重其事的將它遞送給了已經在他身前準備拜領的陳文。

起身後,陳文猛的將旗杆揮舞了一個來回,那面旗幟上的圖案也在那一瞬間浮現了真容——那是一隻插著翅膀的斑斕猛虎,正在旗幟上作勢欲撲。

就在這時,陳文繼續以著激昂的語氣向著他麾下的將士們說道:「在嘉靖、隆慶、萬曆三朝,戚少保被倭寇和北虜稱之為戚老虎。本將雖然並不姓戚,但是只要我們的這面營旗還在,我們就是戚家軍,戚少保的英靈也同樣會與我等同在!」

校場上,士兵們聆聽著陳文那激動人心的演講,尤其是在看到那面旗幟以及聽到那面旗幟所代表著的一切將與他們同在時,每一個士兵都想要發出自信的吶喊。只是,點兵台上經略王翊代表著的朝廷權利和威嚴、初入各隊身邊不再是熟識的陌生感還有周圍各級軍官和鎮撫兵嚴厲的眼神,使得他們只得將這些吶喊暫時壓制在胸膛之中。

「從今天起,我們將在戚少保的庇佑下重建戚家軍,接著我們會戰勝敵人,收復失地,建立更大規模的軍陣,讓韃子聽到我們的名字就瑟瑟發抖。」

「總有一天,我們會和韃子決戰於南北兩京,總有一天,我們會收復所有的失地,總有一天,我們會用韃子的首級告慰這些年來枉死於韃子之手的漢家兄弟姊妹們的在天之靈。」

山間的微風將旗幟打起,旗幟上的那隻插翅猛虎亮出了它的血腥獠牙。點兵台上,陳文那套被他擦的光亮的山文鎧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那一刻,陳文營中的士兵們眼中,他們的將軍在正午的陽光下、在戚繼光的畫像前、在他們日後將為之戰鬥的旗幟下,竟恍如神人一般。

「萬勝!」

「萬勝!」

「萬勝!」

「……」

永曆四年七月二十四,浙江承宣佈政使司紹興、寧波、台州三府交界的四明山腹地,一支只有三百餘人的小部隊的全體將士用盡全力吶喊著他們對於在未來的戰鬥中那必勝的渴望,聲震雲霄。

此時此刻,他們之中的每一個人都堅信著,數十年前的那支無敵雄師一定會在他們的努力下而得以再度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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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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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陽謀

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中,王翊默默的轉身離去。除了觀禮,今天他本來還打算進一步的彰顯魯監國和大明朝廷的存在,從而增加這支軍隊和他們的統帥陳文對於天子的忠誠。

可是在此時此刻的場面下,王翊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在他看來,歷史上戚繼光是忠臣,他所編練的戚家軍也沒有出過漢奸和叛徒。陳文這個人雖然奇怪,但是既然決心傚法戚繼光,那麼他也應該是在向著忠臣的道路前行的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急於此時呢?

說到底,王翊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名監軍文官,只要制定好戰略、保證大軍的後勤和看住武將不至逃跑和叛變就夠了。至於兵,還是應該由武將來帶,這才符合大明的祖制嘛。

王翊走後,陳文在將士們開始疲乏,吶喊聲也開始出現了下降的趨勢後,便命令將士們停止吶喊。

「即日起,本營鴛鴦陣殺手隊每四隊為一哨,以甲乙丙丁戊為名。各哨暫不設哨長,一個月後按照考核結果分授。王經略給本將一筆銀子,本將準備作為安家費付給諸君。」

聽到安家費,校場的士卒們都顯得頗為詫異,畢竟這年頭的義軍哪裡還有承平時代從軍的安家費一說啊?不過既然將主說了會給,那麼就一定會給,這畢竟事關軍心嘛。

一些試圖和周圍的士兵議論或是打算向隊長和伍長諮詢的士兵立刻遭到了軍官們的訓斥,而陳文的那十個鎮撫兵也手持著軍棍隨時準備將太不像話的士卒拖出來執行軍法。

不過,陳文並不打算如此,在他看來,自己還沒有宣佈本營軍法,那麼提前執行豈不是不教而誅,這樣做對於自己的信譽是有損害的,於是乎,他示意鎮撫兵們不必動手,而只是任由著軍官來維持紀律。

待校場再次變得鴉雀無聲之後,陳文繼續說道:「這筆安家費以每人十兩計,軍官士兵相同。會在一個月後的考核結束進行發放,考核不合格的人會被轟出本營,這十兩銀子也沒他的份。原因很簡單,戚家軍是不收廢物的!」

雖然這群自願投效的義士陳文一個也不打算轟走,但是適當的激勵和懲罰勢必會提高他們的訓練效果。

果不出陳文所料,十兩銀子的安家費立刻就把這些貧苦的士兵打蒙圈了,在他們看來,就算軍官貪墨一部分,也能夠落下很多,這是在他們計算之外的收入。可是當陳文提到了考核不合格的會被轟出本營並且不再給予安家費後,很有一些士兵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而當最後一句群嘲進入了眾人的耳朵,幾乎所有士兵甚至包括軍官都顯得頗有些義憤填膺,畢竟誰也不想被旁人譏笑為廢物,就像初上山時不想被他人恥笑為懦夫一樣。

這樣就很好,一個多月後的那場大戰,機會只有一次,一定要把所有事做到最好!

接下來,陳文開始公佈各部的負責軍官名單。「甲哨暫由本將直領,乙哨丙哨由吳登科千總負責,丁哨戊哨由尹鉞千總負責,騎兵隊由李瑞鑫千總負責,火器隊也暫時由李瑞鑫千總監管。」

隨後,陳文便下達了以小隊為單位打飯、吃飯的命令。不過,在此之前,陳文麾下的這支浙江明軍的第一個條例也隨之誕生了。

「自即日起,每隊由火兵負責領取飯食,屬下士兵沒有開飯,伍長不得先吃;屬下伍長沒有開飯,隊長不得先吃;屬下隊長沒有開飯,哨長不得吃飯;屬下哨長沒有開飯,千總不得吃飯;本營所有軍官士兵沒有開飯,本將也不得吃飯。自本將始,有違此例者,鞭笞三十!」

「卑職遵命!」

火兵領取飯食,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有任何異議,就連火兵們也認為這是他們應該做的,畢竟在這個時代的明軍中,火兵等同於輔兵。既然是輔兵,那麼做這些事情還不是應該的嗎?

等到了那個屬下沒有開飯,軍官便不能吃飯的條例被陳文脫口而出後,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紛紛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只不過,這種不解也只是維持了那幾息而已,當陳文大聲說出了只要一個屬下沒有開飯,他便不吃飯的話語,這些人的目光中則開始出現了一種名為敬意的情緒,雖然並不多吧。畢竟在古代,能夠做到和士兵同食同飲已經的武將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而像陳文如此的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至於那三十皮鞭,誰會相信、誰又敢於去打本營的將主呢,那不是找死嗎?

吃午飯時,陳文親自帶著鎮撫兵監督,一旦有人敢於違背條例,立刻拉出來鞭笞,不過看來效果還可以,至少這一中午只有一個伍長不幸成為了被抓到的典型,而這個伍長被鞭笞結束後,則由他的隊長來負責給他上藥。

至於藥則是從陸老郎中那裡領來的,不過陳文企圖將陸老郎中變成他的營直屬軍醫的無恥企圖也同時遭到了王翊毫不猶豫的拒絕。

陳文很清楚,一項規矩剛剛出現時,若是嚴格監督,或許當時只有極少人會違反,可時間長了,監督的人自己都開始鬆懈時,這個規矩距離徹底廢止就不遠了。

看來還需要時間來證明啊。

在所有軍官士兵甚至是本營的鎮撫兵都開飯之後,陳文才端著飯碗前去打飯,雖然已經所剩無幾了,但是他依舊吃得很開心。制度的確立,是需要過程的,而他所做的便是為制度打下基礎。

吃過飯,各隊的士兵們就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會營睡午覺。不過,此刻他們睡覺地方已經和昨天不一樣了,而是按照隊為單位重新劃分營房。按照陳文的第二個條例,士兵吃飯、睡覺都必須遵從所在小隊的安排,以方便集結,甚至在陳文的規定中,每個士兵睡覺的位置都必須按照他在小隊裡的職務進行安排。

而陳文這猶如強迫症的一切行為,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士兵們開始徹底融入軍隊,從而養成團體精神。當然,這還不夠。

士兵們開始睡午覺的時候,陳文則連忙趕去中軍大廳。雖然只有半個時辰,但是陳文絲毫不打算浪費,下午要申明、講解軍法和劃分訓練區域並開始最基本的體能訓練,而到了晚上他還準備給隊長及隊長以上軍官講解兵法。

總而言之,時不我待。

趕到中軍大廳,陳文直截了當的提出屏退左右的要求,而王翊和王江顯然也明白了陳文的目的,立刻將所有人都轟了出去,便將陳文引到了二堂。

見此刻的中軍大廳除卻他和王翊、王江再無旁人,陳文便將藏在懷中的四明山保衛戰的計畫書掏了出來,交給了王翊。而王翊粗略掃了幾眼了之後,則將後幾頁的後勤部分遞給了王江,他們一向是如此分工的,這次也不例外。

陳文的計畫書首先配圖講解了清軍圍剿的路線和兵力以及其圍剿四明山明軍的意義,這些都是陳文曾經給王翊和王江講述過的,這時重新提出來的目的是作為他後面所做的應對計畫的跟據。

然後,陳文按照清軍的進軍路線和發動時間,提出了集中四明山明軍的優勢兵力,先行擊潰清軍一路,隨後再行迎戰另一路的計畫。而陳文認為應該先下手的便是由浙江提督田雄率領的提標營和紹興綠營。

在史書中記載,清軍在九月圍剿四明山,一路由浙江提督田雄作為主帥,麾下包括其親領的提標營和紹興府綠營兵,而另外一路則由平南將軍固山額真金礪負責,由其率領的則是杭州駐防八旗的漢八旗兵和寧波府的綠營兵。

陳文很清楚,這個時代沒有無線電,兩路清軍根本無法在相隔著整個方圓八百里的四明山地區進行聯絡作戰。他們的只能約定一個時間和目的地,然後在規定的時間內分頭行動,最後抵達目的地完成作戰任務。

而清軍的大概時間和目的地,作為一個穿越者陳文卻很清楚,畢竟書不是白讀的。雖然時間只知道是九月,具體九月幾日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是目的地很明確,那就是大蘭山。

陳文覺得清軍的思路很對,如果他負責圍剿的一樣會選擇這裡作為目的地。原因很簡單,大蘭山位於四明山腹地,整個浙東地區最大規模的明軍在這附近佈防,而他們的老營則乾脆就在這山上。

有道是打蛇打七寸,這大蘭山就是整個浙東明軍的七寸之地。雖然這裡並非魯監國朝廷的所在地,但是清軍如果不攻下這裡就無法進攻魯監國朝廷的所在地舟山群島,而一旦攻下了此地,舟山也失去了互相依存的犄角,徹底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態。

歷史上,清軍在永曆四年徹底消滅了大蘭山明軍後,便在整個八百里四明山地區進行了血腥的洗山行動,為的就是防止明軍再次佔據此地。而到了永曆五年,清軍準備進攻舟山前,再次派出了田雄作為主帥清剿四明山地區可能殘存的反清力量,直到確認此地已無威脅才敢去進攻舟山。

而陳文的計畫就是利用兩支清軍出發地和大蘭山的距離差通過牽制性防禦來加大時間差,然後再利用時間差先行擊潰距離大蘭山最近的田雄所部,保證北線的安全,最後再回師迎戰金礪。到那時,就算明軍不和清軍交戰,只要耗也能把金礪耗到撤軍,畢竟孤身一軍對抗剛剛取勝士氣正旺的整個四明山明軍的行為顯得勝算就低很多了。

「末將認為,兩路韃子無論是從兵力、戰鬥力還是距離我大蘭山老營的路途上看,我們都應該先行進攻田雄。只要擊潰了田雄,便可以回師迎戰金礪,到時候,就算不打只是立營對壘,金礪也只能選擇撤退,除非他瘋了才會貿貿然獨自進攻我大明王師。」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田雄的提標營說到底是綠營兵,而金礪麾下的則是漢八旗兵,我大蘭山王師自然不會在乎這些區別,但是其他各部王師呢?雖然金礪的兵只是假韃子,但是這些已經獲得了利益並擁有更多戰鬥經驗的漢八旗兵也肯定比綠營兵難對付。所以,與其聯軍去先打八旗兵不如先打綠營兵,這樣他們的心理上也不會出現畏戰的情緒。」

王翊和王江極其專注的聆聽著陳文的講解,他們在聽的同時配合著陳文的計畫書以及上面的配圖,很容易的就明白了陳文的意圖。

二人神交的能量值顯然已經重新補滿了,對視了一眼後,兩人分明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只有撿到寶、買中彩票才可能出現的神色。

其實,並非陳文的才智比王翊和王江更強,只是現代人和古代人在知識的獲取方式上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這才是根本的差異。

簡單來說,王翊他們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獲取知識無非是看書和道聽途說,他們對於戰略策劃很可能只侷限於說書先生口中的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而陳文在現代時,無論是在電影、電視劇、小說之中,還是乾脆去讀書、泡論壇對於近代軍隊的參謀系統如何工作都能夠知道個大概。

如果陳文從小也出生在古代,沒有機會接觸那些只有現代才出現的獲取知識的工具,他在明朝這個時代上混得很可能根本沒辦法和王翊相提並論,畢竟人家是生員出身,再向上一步就可以授官了。

「末將知道,我大蘭山五營號稱五千大軍,實為三千,另外兩千被各級軍官吃了空餉用來養家丁親兵,而這些家丁親兵也是這五個營戰鬥力的中堅力量。末將麾下有三百兵,按照岐陽王和戚少保的成法練兵,一個月後便可以參戰。」

「那麼,我大蘭山王師就能夠出兵三千五百之眾。現在,末將需要知道這四明山地區其他各路王師的具體兵力、戰鬥力和駐防地區,只有這樣才能夠將所有計畫徹底完善。」

聽到這話,王翊竟突然面露難色,他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輔仁真不愧是將門之後,果然名不虛傳。只是……」

只是王翊對於四明山其他明軍的兵力和戰鬥力都不甚瞭解,甚至就連他的好友馮京第的兵力也只是知道個大概。

這並非是王翊的失職,而是按照明朝大小相制的祖制,王翊乃是統領四明山地區明軍的「大」,諸如馮京第在內的當地其他明軍則是牽制王翊的「小」,明朝的統治者認為這樣就可以防止人臣尾大不掉。那麼,王翊這個「大」就不存在去弄清楚他下面的這些「小」到底有多少兵力了的理由了。

在承平時代,這樣的做法不過只是在鎮壓流民和教匪的時候會出現互相扯皮的現象,而一旦遭遇需要傾盡全力才能取勝的對手,這樣的制度就是作死。

陳文皺著眉頭想了想,卻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什麼都沒有,只有駐地這怎麼整?

「末將覺得,不如打出防秋的旗號,讓各部提前做好準備,同時調查出各部的具體情況。等到了九月,再將各部集結,準備迎戰韃子。這樣一來,理論上我們只能調動四明山北部的王師迎戰田雄,而南部的王師則負責牽制金礪,為北線的王師爭取時間。」

陳文知道,他理論上的調動,其實還存在著其他明軍不服從調遣的可能,畢竟這四明山地區的明軍更多只是義軍、盜匪和護衛鄉里的地主武裝,他們只要不願意就更會拿那個大小相制的祖製作為藉口。

「這樣的話,王師很可能和北線韃子的兵力相差彷彿,甚至處於劣勢。既然如此,那麼末將還準備了一些小套路……」

聽過了陳文的計畫,王翊思慮了片刻,又和王江交流了下意見,只得回答道:「那就只有如此了。一旦有消息,還需要輔仁繼續把計畫完善。」

「末將遵命。」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剩下的就要看我麾下的這支在前世的歷史中不曾出現過的軍隊能夠做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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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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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得失

走在回營的路上,陳文重新審視了一遍他向王翊提出的小套路。

歷史上,這一年的八月,王翊派出了劉翼明領軍配合陳天樞與俞國望連兵進攻新昌,並於這個月攻陷了新昌的虎山所,而既定目標新昌縣城則是到了九月才被攻陷。

新昌之戰中,陳天樞負傷而亡,而這場南進的戰果則在十一月清軍從四明山抽出兵力後,南下進攻新昌的時候,被俞國望所放棄。就連劉翼明也在一個月後病故,大概和新昌沒有站穩、根本之地又被連根拔起有關吧。

在得知王翊的具體計畫後,陳文就打算好了,力爭讓王翊放棄這場毫無意義的反攻。就算不能徹底放棄,也要促使劉翼明和陳天樞在攻下虎山所之後撤軍大蘭山準備迎戰清軍,而陳文的套路就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陳文向王翊建議,在攻陷虎山所之後,讓劉翼明和陳天樞悄悄撤軍,潛伏在四明山北部的一地,而俞國望則同時打出此二人的旗號,繼續圍攻新昌。等到清軍圍剿時,再讓劉翼明和陳天樞帥軍突然出現,一戰擊潰田雄。

這個套路來源於陳文對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理解,玩的是一個突然性。雖然這個接近於紙上談兵的計畫在細節上還有許多地方需要研究,但也是陳文能夠想出的唯一一個有機會改變這段歷史的計畫。

在陳文看來,劉翼明的兩個營風評一向不錯,而陳天樞的軍隊雖然數量少,但都是騎兵,而且據說在四明山一帶的明軍中也是排的上號的,尤其是陳天樞的部下有一部分是張煌言交給他的,這更是讓陳文對於這個本家產生了一些好奇和莫名的信任。

如果按照陳文的計畫行事,兩軍交戰之時,劉翼明突然亮出旗號,清軍多少會受到些影響,到時候他的鴛鴦陣和陳天樞的騎兵互相配合從側翼殺出,戰局基本上就可以鎖定了,畢竟封建軍隊承受傷亡和應對變局的能力都很低,而田雄也不是什麼能力超群的名將。

但是,王翊不同意。

按照王翊的計畫,俞國望、陳天樞和劉翼明在攻下新昌後,會進攻嵊縣。之後由俞國望和陳天樞駐紮該地,劉翼明則繼續南下進攻金華府。在他們先前制定計畫時,王翊和這些將領普遍覺得,這些都並不困難,而劉翼明一旦殺入金華,百姓勢必會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至於他們得出這個結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金華府那個地方除了民風彪悍外,已經被滿清的金華總兵馬進寶刮地皮刮的怨聲載道了。

馬進寶這個人陳文倒是知道,他就是那個錢謙益一直想要策反、在南京之戰中鼠首兩端的蘇松提督馬逢知。雖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改的名字,亦或者逢知就字號之類,但是這個人刮地皮的名聲和手段在清初的江南卻是很有名的,尤其是他的那個把人倒吊起來往鼻子裡灌醋的招數,就連身為現代人的陳文在書上看到後都覺得不寒而慄。

正常人鼻子裡嗆水都受不了,更別說是往裡灌乙酸的水溶液了,就算醋裡面富含氨基酸等微量物質,對人體有益,那也不是往鼻子裡灌的東西啊。

對於王翊的這個後續計畫,陳文想了幾天都沒想出可行的理由來進行反駁,而他也完全不能拿「我知道歷史」來打消王翊早在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前就已經制定好的計畫。於是乎,陳文只得以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和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的道理來說服他。

不過,效果很是不好。

最後,王翊同意八月初他和那三位武將在四明山南部會面時,把陳文的想法提出來,讓他們討論一番。而陳文也只得到了這個保證。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還是想想自己怎麼帶著王翊他們把這個史詩難度的副本開荒成功吧。

待陳文回到軍營,士兵們已經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往既定的西校場而去了。陳文暗自慶幸了沒有遲到,便趕忙登上了點兵台,從早就為上官設想周全的顧守禮手中,拿到了他先前已經制定好的軍法。

陳文的軍法分為兩部分,上半部分被稱之為條例,下半部份則直接叫做軍法。

條例乃是適用於日常作息、訓練和非戰爭狀態的紀律,包括陳文在中午時便開始執行的按照小隊吃飯、睡覺和優先下屬用餐在內,都在條例的範疇之內,可以說是吃喝拉撒睡沒有不管的地方;而從下午開始的訓練和絕大多數非戰爭狀態的情況也在條例的管轄範圍之內。

陳文的條例在刑罰上移除了明軍軍法中的例如割鼻、切耳、穿箭游營在內的所有肉刑,懲罰的方式也主要由鞭笞和軍棍組成,很少有斬首的刑罰。至於他本來打算的包括打掃營房在內的刑罰,則被那三個千總軍官認為是有侮辱士卒尊嚴的傾向,和陳文的條例精神不相符而被取消了。

這讓陳文頗有些莫名其妙,當初他準備取消肉刑時以其有侮辱性質為由,被這三個傢伙不置可否,甚至暗地裡嗤之以鼻,而在打掃營房這個問題上卻被認定是有損害士兵的尊嚴,真不知道是誰在侮辱士卒的尊嚴?

如果一個軍官或士兵正式融入了這支軍隊的團體之中,那麼最為繁複,且佔據條例中絕大多數的日常作息條例就基本上不可能被觸犯,至於剩下的數量並不多,陳文覺得就是傻子也能記下來,記不下來的挨兩次皮鞭或者軍棍也會記住的。

和條例不同,軍法部分很短,包括戰爭狀態的行軍、紮營和戰場紀律以及一些特殊情況。

而軍法部分除了同樣移除了肉刑外,與條例的處罰力度截然不同,幾乎是全部以斬首的形式出現,少有鞭笞和杖責,尤其是在戰場紀律上最為明顯。

「臨陣,伍長陣亡而所在伍無斬獲者,斬全伍;隊長陣亡而所在隊無斬獲者,斬全隊;哨長陣亡而所在哨無斬獲者,斬全部隊長……」

這是當年戚家軍曾經使用過的軍法,被陳文全盤繼承了下來。對此,除了吳登科和樓繼業這樣的戚家軍子弟外,即便如李瑞鑫這樣的遼東人士也認為這樣的刑罰是理所當然的。

早在陳文講完條例之時,士兵們就普遍感嘆於較之明軍軍法陳文的處罰力度過輕,只是沒有人敢於當場議論,畢竟陳文在此宣讀的條例第一條就是關於主帥發言,下屬未經允許便高聲議論或竊竊私語的處罰條例,尤其是在軍官和鎮撫兵們一雙雙寫滿了警惕的眼睛注視下,更是沒有人敢於去成為典型。

對於他們而言,明軍軍法中的肉刑實在讓人無法接受,畢竟鼻子耳朵什麼的割下去可就長不出來了。成了殘疾不光影響自身的形象和感官,就連娶媳婦都深受影響,這也是他們入營以來最大的擔憂。

而陳文所修改的條例將所有肉刑全部取消,改由鞭笞和杖責來進行懲罰。雖然皮鞭和軍棍打下去還是很疼,但起碼不至於成為殘廢了,這讓他們對陳文心懷感激同時也覺得這個主帥還是有些文人的婦人之仁。

但是,這樣不更好嗎?

只可惜,幸福的時光過去的太快,當陳文開始講解那絕對稱得上嚴酷的軍法時,每個士兵的心中的竊喜都一下子變得蕩然無存。而一部分提前就知道個大概的軍官們則在看到他們屬下表情的同時,流露出了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兔死狐悲的念頭,畢竟這些動輒斬首連坐的軍法一樣適用於他們每一個人。

當然,也同樣適用於陳文本人!

只是陳文知道,除了嚴酷的軍法,戚家軍每個倭寇斬首的賞額更是高達四十兩白銀!

在萬曆年間,一兩白銀能夠購買兩石大米,也就是將近四百斤,四十兩也就是不到一萬六千斤!而戚家軍抗倭基本是在嘉靖年間,那時隆慶開海還沒有開始,海外的白銀也還沒有大規模的湧入中國,白銀的購買力只會更高。

一面是動輒斬首連坐的嚴酷軍法,一面是獲取幾個斬首就可以在家鄉買房子置田土娶妻室雇佃戶的高額賞銀,這就是除去對倭寇的仇恨外,戚家軍強悍戰鬥力的來源之一。也難怪戚家軍在面對倭寇時幾乎很少有俘虜,只要能斬首的全部被拿去換銀子了。

陳文不知道戚繼光這個死後家無遺財的窮軍官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辦法,只是那個辦法現在還用不了。

正因為如此,眼下對於他來說很是困難。以大蘭山的財政狀況,王翊和王江絕對不可能將斬首的賞金提高到這個數字,哪怕是白銀早已貶值的今天,他們一樣出不起,因為他們手下不只有陳文的這個一個營。

是故,陳文就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

「本營斬首以隊計算,賞銀分為二十份,隊長拿三份、伍長各拿兩份、火兵拿一份、其他士兵各拿一份半。所有斬首由火兵負責割取,火兵只得割取本隊斬首,戰兵不得脫離戰陣收割首級,火器隊和騎兵隊斬首另計。本營所有繳獲全部歸公,不得私存,戰後按照戰功分授,私存之人便是強搶他人戰功賞錢,本將立斬之!」

斬首以隊計算並不出軍官和士兵們的意外,畢竟鴛鴦陣是個整體,各人有各人的任務,如果按照個人分配的話負責防禦的士兵便要吃虧了,所以由火兵割取首級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至於陳文的賞銀分配方式,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意見,軍官多拿,火兵少拿,其他人相同的基本原則軍官和士兵們都能夠接受。只是繳獲歸公有點讓士兵們失望,明軍一向是士兵搜索繳獲,然後一層層的向上孝敬軍官,現在繳獲歸公倒是可以從中獲取戰功賞錢,但是能分到多少就不是由自己決定了,所以士兵們更關心的是斬首賞額。

「按照戚少保當年定下的規矩,斬首倭寇賞銀四十兩。本將決定,本營斬首蒙古八旗兵賞銀同倭寇例,為四十兩,斬首滿八旗兵賞銀六十兩!」

「哇!」聽到這個賞額,幾乎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甚至還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發出了聲音,只不過此時的鎮撫兵們也被驚呆了,無暇顧及這些明顯踩了條例懲罰線的行徑。

雖然眼下白銀的購買力沒有戚繼光那個時代那麼驚人了,但是這個時代的普通人也不太清楚到底貶值了多少。他們只知道蒙古人當年都是幾萬人幾萬人的被戚家軍殲滅,至於滿八旗兵雖然很強,但是他們的將主不也講過嗎,戚金將軍當年在渾河帶領的戚家軍也一樣不怕他們。

這樣高的賞額著實令軍官士卒們瞠目結舌了一陣子,一個蒙古人加上一個建奴的斬首就是一百兩啊!就算只能斬首蒙八旗兵,多殺幾個不就好了嗎?畢竟蒙古人的戰鬥力在明朝中後期一向是被漢人所瞧不起的。

只是身處這消息閉塞的山區,他們根本不知道浙江現階段絕少有有滿蒙的八旗兵。漢八旗倒是有,足足四千之眾,不過一個月後陳文也只打算逼退了事。倒不是他畏戰,只是對於那些隊友們的戰鬥能力他實在是提不起信心,尤其是回想起那個被他暴打過的薛岙游擊將軍王升,這種不信任的情緒就更加的深刻了。

「斬首漢八旗兵,賞銀三十兩;斬首總督、巡撫、提督、總兵標營兵,賞銀十五兩;斬首普通綠營兵,賞銀十兩;斬首輔兵、團練兵和土匪,視情況而定。」

輔兵戰鬥能力幾乎為零不提,這個時代的團練兵並不是後世湘軍、淮軍之流,而是當地地主組織的以保衛鄉里為目的的群眾武裝,殺得太多了容易造成不必要的矛盾。而土匪其實很多只是被貪官污吏盤剝的無以為生的百姓,他們上山只是為了在山上種地免受盤剝,並非都是以劫掠為業,所以要是情況而定。

「呃。」隨著漢軍的賞額被陳文提出,軍官和士兵們心中的驚喜一下子就演變為狂喜。比起蒙古人,滿清的那些漢軍更加被這個時代的明軍所鄙視。

當然,這些鄙視更多是來源於道德方面。除卻不要祖宗給韃子當狗的謾罵外,漢軍劫掠百姓客商的能力絲毫不在滿蒙八旗兵之下,這些都構成了明軍對於他們的蔑視。而這些道德上劣跡也影響到了在心理上擁有道德優勢的明軍對於這些滿清軍中的漢軍的戰鬥力的評價。

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們普遍覺得,他們複製於當年的那支戚家軍,怎麼也不可能打不過一群不要祖宗的二韃子吧?

一個漢八旗兵就值三十兩呢,一隊十二個人一起上都夠分了。至於那些綠營兵,能不死於不明AOE就不錯了,只是要勞煩火兵多出些力氣把腦袋砍下來,不過他們也不會介意的不是。

如果是這樣的話,從軍幾年,安家費、月餉再加上斬首的賞銀和一些額外收入,就算被軍需官和上司盤剝一些,回到家鄉也是可以蓋房子、買地做個小地主了。到時候除了媳婦外還能有幾房妾室也說不定呢。至於傷亡,戚家軍的傷亡一向很低,就一定會那麼倒霉輪到自己嗎?

只是陳文卻很清楚,這個時代的漢八旗除了源於皇太極建立的黑旗漢軍外,很多都是孔有德、尚可喜等人帶去的東江軍,那些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而綠營兵之中,尤其是田雄的提標營當年也在黃得功帳下圍剿過流寇,戰鬥力其實都沒有營中這些將士們想像中的那般弱。

不過嘛,這種心理優勢到是陳文樂於看見的。在他的印象中,當年那支「坑爹鐵騎」關寧軍入關平定登州之亂和圍剿流寇時,除了甲堅兵利以外,更多的就是擁有這種心理優勢。

以左良玉和吳三桂為例,左良玉崇禎初年開始圍剿流寇,也稱得上是一員虎將,那時李自成、張獻忠這樣的狠角色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他。可是到了崇禎末年,這二位刷出了六神裝,左良玉立刻就扛不住了,到了後來,更是一聽說大順軍南下,就毫不猶豫的起兵清君側,怎麼也不肯和李自成對戰了。

再說吳三桂,這位被稱之為用兵華麗的絕世驍將,平定登州之亂時在其父吳襄麾下配合副將祖大弼也確實吊打了孔有德的叛軍。這和他們作為平叛軍的心理優勢,而孔有德作為叛軍心理上本身存在劣勢很有關係。可是到了一片石之戰,面對左手無盡右手紅叉的李自成,吳三桂被打得連他爹都不認識了。就因為這樣,他也只能連夜剃髮降清,靠著重新認爹來保住性命。

未戰先怯,沒有開打就先嚇得尿了褲子,仗也就不用打了。

陳文很慶幸,他所喊出的那句重建戚家軍的口號已經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士兵們的心理。不過,除了即將開始的訓練外,這些還不夠!

「本營安家費、本色、折色、斬首賞銀和戰功賞銀全部由軍需官按照軍功發放,包括本將在內,各級軍官不得侵吞。」說罷,陳文轉身面相齊秀峰,厲聲問道:「軍需官齊秀峰,自你而下,有敢侵吞者,本將必殺之!爾可知曉?」

聞言,齊秀峰竟流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對陳文躬身說道:「學生明白,學生必不敢有違軍法,亦不會使將士們受困於飢寒。」

「好!」看著齊秀峰的表情,陳文舒了口氣,嚴格的監管還是必須要有的,而這個如同一張白紙般的讀書人至少暫時不用太過於擔憂其人近期內會製造出什麼滔天大案了。至於長遠,還是先把一個多月後的那關過去再說吧。

這一刻,陳文麾下的士兵們紛紛流露出了喜悅之情,雖然對於是否能夠足額拿到還是有些擔心,但是既然將主已經寫明於軍法之中,那麼就算被盤剝也應該會少一些吧。

這一刻,在場的軍官們則顯得神色複雜,他們失去了一些盤剝士卒的機會,但是也暫時不用過於擔心被上司盤剝。孰輕孰重,猶未可知,如何能不複雜?

這一刻,站在一旁的顧守禮趁著沒人注意他的時候,轉過身捻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他很是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去選那個油水很多的軍需官的職務,而是選擇了這個處理文案的主簿。

因為他感覺得到,陳文這個人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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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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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兵法

公佈了軍法,陳文便開始帶著麾下的將士們做一些簡單的體能訓練。

從俯臥撐到跑步,滿心滿意的準備操練兵器的軍官和士兵們,很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做這些累傻小子一般的鍛鍊項目。不過,看著朝廷任命的堂堂游擊將軍尚且帶頭訓練,他們也就忍耐下了這份不解和好奇。

晚飯時,陳文依舊是在屬下們全部打完飯後才去打飯,他知道,如果作為制度的制定者的他都無法堅持,那麼也就別想要求別人了。

不過,晚上就沒有再出現中午那種所剩無幾的現象了。

軍中的伙伕一個是顧守禮介紹來的,是他的表弟,而另一個是山下村子裡的人,就住在孫家附近。這兩個人雖然一個來自杭州,一個就是本地人,但卻是有志一同的腦袋大脖子粗,陳文在看過兩個人的樣子後,毫不猶豫的就決定由他們二人負責本營的伙食。當然,挑水、劈柴、看火和搬運糧食菜蔬之類的打下手工作還是由老營分配的役夫來做,他們只要一個顛勺、一個切墩兒就可以了。

大概是看到了中午陳文沒吃飽,晚上兩人就多做了一些。作為廚子,若是連出錢的金主都喂不飽,那豈不是太沒有職業道德了。所以,趕在金主摔碗罵廚子之前,乾脆多做一些,總不會有錯吧。

吃過晚飯,士兵們被約束在營房裡,在伍長和鎮撫兵的帶領下開始扯淡、養膘外加熟悉軍法,除了上廁所和擊鼓點兵他們是不能離開營房的,除非得到隊長以上軍官的特批。

與此同時,本營的千總和隊長們則自帶凳子來到了陳文那間劉翼明曾經住過的有廳、有臥又有書房的「游擊將軍府」來聽他們的將軍講解兵法,而今天作為第一天,要講的便是《孫子兵法》。

只不過,陳文剛剛表示今天要講這個時,大概還記得陳文自稱從善如流的事情,吳登科就猶猶豫豫的按照陳文的規矩舉手表示了他的意見。

「將軍,這個《孫子兵法》好像是給文官看的,我們只是下級軍官,學這個是不是有點早了?」

早?

按照明朝的制度來說,確實是早了,甚至可以說是浪費時間了,所以這些人中和陳文最為熟絡的吳登科已經說得很委婉了。

明朝中後期,但凡有戰事,一般都是由監軍文官負責戰略決策,監軍太監負責後勤,而武將則只負責在文官決定好的戰略下上陣打仗。這樣一來,由於文官壟斷了戰略運籌,《孫子兵法》這本書就逐漸被武將們所遺忘,戰略上不歸他們管,何必瞎子點燈白費蠟。

對於這一點,陳文掃了一眼眼前的屬下們。李瑞鑫皺著眉頭,一臉的不耐煩,看他的樣子如果吳登科是他的部下,他早就出言訓斥了。他聽過陳文那個新版本的廟算理論,已經隱隱猜到陳文是打算在講廟算前鋪墊一下,所以對於吳登科的話頗有些不滿。

樓繼業沒有說話,神色上顯得對吳登科的說法很是認同。將門子弟出身,從軍多年,又在多路文官武將麾下任職,使得他對這個說法已經習以為常。只是他和陳文的關係並不像吳登科和陳文那般熟絡,說話自然也多了層忌諱。

至於尹鉞,那卻完全是一副「對於你們說的這些,二狗哥哥我只是來打醬油的,一句也沒聽懂。」的樣子。而其他隊長也大多和尹鉞相同,只有有限的一兩個流露出了樓繼業一般的神情。

陳文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問道:「吳兄弟,你所認識的武將之中,他們都讀哪些兵書呢?」

「這個……」聽到這話,吳登科變得有些猶豫,看樣子他似乎是想起了陳文現在是他的上官這回事。只是陳文已經開口聞訊了,他也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卑職聽說他們都是讀《武經總要》和戚少保的兵書的。」

戚繼光的兵書很正常,明朝後期,但凡是個武將都會收藏一兩本,至於看不看就兩說了,就算他們想看也要考慮下認不認識字這個關鍵性問題。而《武經總要》陳文只是依稀記得是北宋時候編撰的,似乎是為了應對戰事頻仍,以求提高武將的能力,至於裡面寫的是什麼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反駁的理由他倒是隨著這本《武經總要》的出現而想好了。

「吳兄弟,《武經總要》乃是北宋時編撰的兵書,北宋時還編撰了一部兵書,叫做《武經七書》,你可聽說過?」

聽到這話,樓繼業立刻恍然大悟,看他的樣子應該是知道這部兵書,其他人依舊如故,而吳登科卻還是那副迷茫的神色,繼而搖了搖頭。

「《武經七書》乃是宋神宗時編撰了,這部兵書收錄了《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司馬法》、《尉繚子》、《六韜》、《三略》和《李衛公問對》這七部普遍為兵家所認同的兵書。這部兵書在宋朝乃是武學的必修課程,武將若是想考武舉人也必須在這一項上合格,否則直接罷黜。」

「本朝自於忠肅之後,文官名正言順的擁有了插手戰事的權利,後來更是文視武如奴婢。所以文官們在壟斷戰略運籌的同時,為了防止武將在天子面前搶了他們的風頭,才傳出了這種武將不需要讀《孫子兵法》的理論,為的是不讓我們武將插手戰略決策。」

於忠肅就是于謙,景泰帝登基後,以于謙插手五軍都督府事務,兼管京營。奪門之變後,景泰帝退位,于謙被冤殺,但是文官插手軍務的故事卻被保留了下來,明朝中前期實力雄厚、可以與文官分庭抗禮的勳臣武將集團也徹底被文官集團壓倒。從此,文視武如奴婢,武視文如寇仇。

「無論是這部兵書,還是它所收錄的《孫子兵法》,宋朝時的岳王都讀過,本朝的戚少保也讀過,我們自然也要學習的。」

「雖然我們的上面也有文官作為監軍使者,王經略在文官之中也算得上是知兵的,但是作為武將,打仗是我們的專業,即便是為了保住吃飯的傢伙而必須要學習,況且……」

說到這裡,陳文覺得只是威脅和講道理顯然不夠,還是要適當的利誘一下,提高下屬忠誠度這種事能多做自然還是應該多做的。「況且諸君乃是本將麾下的第一批軍官,本將對諸君寄予厚望。日後本將鎮守一方,爾等皆要節制方面,若是不通兵法,如何獨當一面?」

聽到這話,吳登科立刻拜倒在地。「卑職多謝將軍培養,卑職一定用心學習,必不負將軍厚望。」

眼見於此,眾人也都趕忙從凳上起身,拜倒在地,複製吳登科的話語,更是傳來了一片凳子被撞到的聲響。

陳文嘆了口氣,軍中無跪禮這個規矩看來比吃飯睡覺那些條例還要難以普及啊。

待這些軍官重新起身後,陳文便翻開了《孫子兵法》的第一篇——始計篇。

「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句話是全書的第一句話,起到開篇明義的作用。孫武子告訴我們,戰爭是極其重要的事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既然事關國家、百姓還有我們這些武人的生死存亡,那麼就不能不認真的進行思考和研究這裡面的學問。」

見眾人皆是正襟危坐,兩隻眼睛也死盯著自己,陳文知道他們已經聽進去了,隨即便接著講了下去。

「故經之以五事,校之以計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故校之以計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吾以此知勝負矣。」

「這段話有點長,而且孫武子所要講述的東西也是要分成兩部分來理解的。」

「首先是五個對於戰爭的勝負影響比較大的方面:第一便是人和,說明白了,老百姓願意和朝廷同甘共苦,便會留下來出糧出丁,要是不願意就會流亡他地或者為敵人效力,這會影響到最終的勝負。」

「舉個例子吧,本將以前講過陳慶之的一個手下敗將叫做侯景。侯景在陳慶之死後,起兵作亂,起兵之初,梁國的百姓竟然出現了樂於迎他這個叛逆外加胡人入城的現象。」

「本將查過當時的史書,那時梁武帝信用同族兄弟,而他這些兄弟則在各地胡作為非,鬧的民怨沸騰,而這位天子卻始終在縱容。當侯景起兵後,很多百姓都覺得侯景再差也應該比那些動輒殺人放火,搶奪民財婦女的王爺強吧,於是就出現了上面的現象。」

「所以,民心很重要,我們大蘭山王師就是因為民心所向才能屹立至今,當年的岳家軍和戚家軍也都有著這樣的軍紀,所以百姓才樂於為岳王和戚少保所用。而這也就是本將今天所公佈的軍法之中,無論是前半部分的條例還是後半部分的軍法,都一再強調不許劫掠百姓的原因。所以,諸君要記住,無論是誰,只要劫掠百姓,本將立殺之,也包括本將在內!」

「卑職明白!」

陳文舒了口氣,這樣講的效果果然比下午那樣幹巴巴的拿斬首嚇唬人要強。「今天講課結束後,你們也要把這一點講給你們的部下,這要當做軍事任務來對待!」

在得到了一定完成任務的回答後,陳文繼續開講:「第二和第三便是我們常說的天時地利,天時便是晝夜、晴雨、冷熱以及季節氣候的變化;而地利就更加直觀了,比如路途的遠近、道路是否平坦、經過之處有無容易設伏的地方以及所在地是否利於進退,這些都算是地利的範疇之內。」

「相比地利,天時有時會被忽視,本將舉個例子,唐朝時的李愬雪夜襲蔡州。」

「李愬是唐朝名將李晟的兒子,唐憲宗元和年間,彰義軍節度使吳少陽之子吳元度擁兵自立。彰義軍轄區有蔡州一地,那裡民風彪悍,和本朝的金華相似。不過金華出的是好兵,而唐朝的蔡州人則一向號稱為蔡賊,後來的吃人魔王秦宗權、孫儒所引發的那場大亂也是蔡州人發起的,還有吳越王錢繆在世時的那場武勇都之亂,也是由武勇都這個蔡州軍事集團發起的。」

對於秦宗權和孫儒,陳文的軍官們皆是一臉迷茫,就連樓繼業也不例外。可是一提到錢繆,他們就知道了,畢竟錢塘江海堤就是此人佔據兩浙時建造的,為浙江百姓造福。只有李瑞鑫還是一臉迷茫,而這倒也不怪他。

「有這樣的強兵,再加上其他藩鎮的支持,唐軍屢戰屢敗,憲宗皇帝便改用李愬為主帥,出兵平叛。李愬於這一年的十月,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利用蔡州叛軍心懷鬆懈的機會,偷襲蔡州得手,一戰平定叛亂,被後世兵家稱為經典戰例。」

「哦。」陳文引用的這個例子裡面涉及了晝夜和風雪兩個天時的要素,聽課的軍官們在聽故事的同時也徹底弄明白了天時到底意味著什麼,至於能不能活用就要兩說了。

「繼續講,第四點,便是將領的能力。孫武子列舉了智慧、誠信、仁愛、勇武、嚴明這五條,也被後世稱之為智信仁勇嚴,為將五德。」

「將軍,智、勇和嚴卑職明白,信和仁有什麼用?尤其是仁,都婦人之仁了還怎麼打仗啊?」

聽到尹鉞的這個問題,眾人多是笑出了聲音,就連李瑞鑫和吳登科似乎也頗為不解,只有樓繼業感覺像是多少明白一些的樣子。

陳文笑了笑,回答道:「先說信,一個有誠信的武將,言必行行必果,比較容易獲得士卒的信任,所以可以成為五德之一。而這裡的仁絕非婦人之仁,太史公的《史記》中記載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就非常形象的說明了這個仁字。」

接下來,陳文將《史記*孫子吳起列傳》中那個吳起吮疽的故事講給了他們,還特別強調了吳起吃穿住行與士兵同,更能和士兵同甘苦的精神,為的只是防止這些軍官好的不學,只往那歪門邪道上走,尤其是聽得滿臉興奮的尹鉞。

「這樣對士卒講求仁愛的武將如何不能得士卒之心?也怪不得那個士兵的母親會害怕他的兒子會同他的丈夫一樣為吳起戰死沙場了。」

接受了尹鉞的道謝和眾人的恍然大悟,陳文繼續說道:「最後一點,便是制度,軍制、軍法還有軍需的管理都算在內。國朝的軍隊和韃子的綠營兵現在都是靠著吃空餉喝兵血養出來的家丁、親兵作為戰場上決定勝負的關鍵,眼下韃子佔據中國十有**,王師再怎麼練這些家丁、親兵也肯定不可能比韃子練得多的,想要翻盤就要改變軍制,而改變軍製出來的軍制能否產生效果,就要看軍法的執行和軍需的保證了。」

「這也就是本將為什麼要重建戚家軍,並且在成軍的第一天便公佈軍法,同時嚴令軍需官和爾等不得侵吞士卒財務的原因。這是孫武子說過的,為歷代兵家所認同,自然是不會有錯的。」

聽到這個理論,一眾軍官盡皆流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們總算弄明白了陳文為什麼要如此嚴苛的杜絕在其他軍中已經習以為常的吃空餉喝兵血之事了,而戚家軍的鴛鴦陣十二人缺一不可也顯然為眾軍官所理解。那麼,他們看來以後是絕無可能去做這些了,因為他們的主帥一定不可能容忍的。而有些心思靈活的更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什麼,讓他們驚訝不已。

「而下半部分則是在強調比較,比較雙方君主哪一方施政清明、哪一方將帥更有才能、哪一方擁有更好的天時地利、哪一方軍紀更加嚴明、哪一方兵力更為強大、哪一方士卒訓練更為有素、哪一方賞罰更加分明,這些都是作為武將必須要去計算的,知道了這些,差不多也就知道大概的勝負了。而剩下的,才是戰術的問題。」

「總的來說,孫武子就是告訴我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隨即,陳文便結束了今天的講課,吃多嚼不爛,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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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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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殊途

天剛剛亮,樓繼業依稀回到了義烏夏演的老宅子,從小到大始終對他疼愛有加、從來沒有歧視過他庶子身份的祖父正坐在正堂裡等著他。雖然他並不清楚為什麼已經去世多年的祖父會在那裡,但是身邊圍著的堂兄弟和子侄們卻把他圍了個寸步難行,以至於他都沒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了。

好容易擺脫了這群以觸摸一下他的衣甲為榮的親戚們,樓繼業趕忙走進了正堂。正堂裡,除了他的祖父和父親,還有夏演樓家的很多長輩,只要是他認識的幾乎都到齊了,而他們就是為了等待自己回家。

樓繼業踏入正堂的大門,連忙走上前去拜倒在他的祖父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響頭。

「不肖子孫樓繼業,離家十餘載,終幸不辱命,現已追隨陳大帥成功光復兩京。天子龍顏大悅,賜我家以忠勇傳家牌坊一座,並授予世襲爵位、軍職,孩兒特來向祖父大人、父親大人還有諸位叔伯長輩覆命。」

「好!不愧是我樓家的子孫。」

看著老懷開慰的祖父,樓繼業突然覺得這些年的苦一定也沒有白吃,他終於得到了回報。是的,終於算是衣錦還鄉了。

就在這時,老宅外依稀傳來了咚咚的敲鼓聲。樓繼業眉頭一皺,牌坊是先前就立好了,可是吉時還沒到啊,再說那也應該是放炮而不是敲鼓啊,這特麼是哪個笨蛋幹的好事?

樓繼業仔細聽了聽,那鼓聲的敲動頻率很是耳熟,好像昨天就聽過,似乎是點兵鼓的聲音。

點兵鼓?

點兵鼓!

周圍的場景立刻變得支離破碎,樓繼業猛的睜開了眼睛,噌的一下子從營房的炕上坐了起來。

「點兵啦!都特麼趕緊起來!」

說著,樓繼業也不管身上的那床被子,直接跳了起來,上去就給睡在他一左一右的兩個伍長一人一腳。

樓繼業這兩腳力道不小,身材魁梧的牛平安還好說,只當是提醒了,而另一個在鴛鴦陣中持藤牌腰刀的伍長則是尚且在睡夢中那一句「哎呦」就立刻叫了出來。

按照鴛鴦陣的選兵標準,藤牌手要年少便捷、手足未硬,說白了就是要求靈活。在這樣的標準下,藤牌手一般體型上都不是特別佔有優勢,所幸的是鴛鴦陣本身就是一個講求配合的陣法,個人的力量和武勇反倒不是很重要。

那藤牌手揉搓著大腿被樓繼業踢到的地方,也連忙坐起身來,可他也只看到了樓繼業的一個衝出門的背影。他低聲暗罵了句,同時也暗自慶幸這一腳沒踢到子孫根上。接著,他便和已經起身的牛平安一起把本殺手隊的隊員全部叫了起來,穿戴好軍服頭盔,出去整隊了。

砸醒了本隊士卒的樓繼業,趕忙跑去砸本哨另外三個隊的房門,所幸按照陳文的規定,為了便於應變,每個哨的四個隊都要儘可能近的安排營房,這也使得他不必跑太遠去砸門。雖然他並不是甲哨的哨長,甚至陳文營中現在還沒有人坐到哨長的位置,但是樓繼業卻覺得,這個位置用不了多久肯定是他的,甚至他還可能成為這個營的第一個哨長。

已經正在奔四的樓繼業多少還是看得出來,從他入營起來,陳文就很看好他,畢竟像他這樣讀書識字又身兼武勇的將門子弟在這營中絕對是鶴立雞群。同時,他也很清楚,自己在這營中的金華人中頗有威信,就是已經坐到千總的吳登科也比不了,這既是優勢也是劣勢。

從軍多年,樓繼業很能理解,作為主將肯定是要磨一磨的他的性子,這樣才是為將之道。也正是因為陳文沒有第一時間把他提拔起來,他才對陳文更是高看一眼,最起碼這個將軍還沒有不自信到需要靠官職來拉攏大有人望卻尚未證明忠誠的屬下的地步。

至於他自己,樓繼業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陳文給他的感覺是一個不是很重視武勇、而是重視執行能力和兵法素養的武將。尤其在他得知吳登科最近總是利用吃飯的時間跑去糧庫央求那個孫舉人講《左傳》,更是在學著認一些簡單的字的時候,更加加深了他的這種感覺。

綜上所述,樓繼業覺得他自己肯定會被提拔,只是時間的問題。況且陳文已經暗示過他,而這讓他更加堅定了幫助陳文把這個哨帶好的心思,這畢竟也是證明忠誠的一種方式。況且他現在只是幫忙叫起床,並沒有指揮別人做什麼,這也並不是什麼犯忌諱的事情嘛。

在營房前整完隊,樓繼業便和其他三個隊長一起帶著甲哨的四個隊列隊走向西校場,昨天通知了,今天不操練兵器,所以甲哨的軍官士兵全部空手出門。

對於甲哨其他三個隊的官兵們來說,樓繼業砸門的事情,並沒有引起他們的不快,反而他們還很感激樓繼業。因為按照軍法,訓練期間點兵遲到者鞭笞,一人遲到全隊連坐,所在隊的隊長和伍長還要加罰;若是交戰期間,點兵遲到者就意味著可以和腦袋說再見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收穫著眾人的感激,樓繼業相信,總有一天他能夠從這些同僚之中脫穎而出,總有一天他能夠成為聞名遐邇的武將。那時候只要能夠收復金華府,他應該就可以衣錦還鄉了。

第二通鼓剛開始,甲哨就已經趕到了校場,本來他們以為能夠第一個到的,結果卻排在了騎兵隊和火器隊後面。

雖說部下是最早到達校場並集結完畢的,但是李瑞鑫還是一臉的冰冷。

火器隊且不說,他知道這支隊伍遲早要交給其他武將來指揮,畢竟自己不可能一邊帶領騎兵衝鋒,一邊指揮火器隊射擊吧。單說騎兵隊,上山的這些天,他除了去參加軍議幾乎都在和這些未來的騎兵泡在一起。

從當年在黃得功軍中作為親兵開始,李瑞鑫就很清楚。騎兵,不只是騎著馬衝鋒那麼簡單。

作為騎兵,紮營要派出斥候弄清周圍的動向;行軍要辨認道路、瞭解地形;戰前要看懂對方的旗號,弄清敵人的兵力、兵種構成和列陣方式等一切有用的東西;開戰之後,要壓制對方的騎兵,並且隨時做好衝亂敵陣的準備;戰鬥結束,勝了要追擊,兩條腿的步兵畢竟指望不上,敗了更要掩護主帥撤退。

騎兵看似人前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好不威風,可是不干騎兵的哪個知道當別的兵種都睡覺了,騎兵還要估算好時辰起來餵馬。要知道,對於騎兵而言,和戰馬溝通感情是本身就是騎術的一部分,它與箭術、武藝和作為大軍斥候的知識是同樣重要的基礎素質。

昨天老營把戰馬送來,李瑞鑫就開始教授這些大多以前只是騎過騾子的漢子如何與戰馬相處的知識,比如不能站在戰馬的屁股後面、什麼時候要松肚帶、什麼時候要緊肚帶、如何正確的使用韁繩等等等等。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先讓他們養成晚上餵馬的習慣。

昨天晚上,李瑞鑫估算好時辰便衝進了營房,把這些睡得正香的准騎兵們一一砸起,隨後更是監督他們喂完馬才回去給自己的那匹烏雲踏雪喂料。帶兵嘛,趕上笨的不教幾次怎麼可能呢,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到了今天早晨,這些新兵蛋子還是給他氣了個夠嗆。

今天早晨,李瑞鑫趕在敲點兵鼓前就趕到了騎兵的營房,他可容忍不了自己帶的兵被別人超過去。可是,天不從人願,這些新兵蛋子大概是昨天晚上去餵馬沒睡好,以至於他剛弄起來一個隊,另一個隊卻又穿著軍服或躺、或坐的睡著了。

作為騎兵連一點自律都沒有,難道敵人來襲時你們也要睡夠了才起來打仗嗎?一氣之下,李瑞鑫乾脆拿著馬鞭把那些睡著了的士兵一個一個的抽出了營房。

在他看來,這也就是在陳文這樣好脾氣的將主手底下了,要是在靖國公黃得功軍中,這種兵穿箭游營都是輕的,應該拉出去斬首示眾,以儆傚尤!

相比之下,趕在第三通鼓之前來到校場的吳登科就慶幸得多了。

昨天晚上聽完兵法課,他便把陳文交代的事情在巡營時和他的部下們強調一遍,嚴禁劫掠百姓的軍法從心底他是認同的,而這也並不僅僅因為他是戚家軍子弟的原因。

吳登科早年雖然造過反,但是他始終覺得那時候是替天行道,無論是追隨許都,還是和許都的餘眾在一起時,他都覺得只要殺光了貪官污吏就能讓更多人免於他年幼時的悲慘和淒苦。

可是,貪官污吏沒殺完,清軍又來了。這些韃子殺人放火不說,更可惡的是,他們似乎是來給那些貪官污吏撐腰的。有了這種感覺後,吳登科毫不猶豫的帶著鄉黨投入了尹燦軍中,為的就是把這些干擾他做正經事的韃子全部消滅光。

在尹燦軍中,他的一些維護貧民的做法不為人所喜,所以倍受排擠。也正是因為這些舉動,他才會和孫鈺結交。尹燦死後,孫鈺告訴他大蘭山明軍的事蹟,這讓他重新找到了一絲希望,來到這裡後,即便被排擠,即便被利誘,他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因為他相守住這份希望。

認識陳文之後,吳登科很快就被陳文那層出不窮的歷史故事所吸引,尤其是講明太祖的那一日,喝得爛醉的他飽含著熱淚躺倒在床上,夢想著有一日既能夠除盡貪官污吏,又可以完成他年少時的夢想,成為一個不遜色於他高祖父的族兄吳惟忠的名將。如果真的有那一天,該有多好。

很快,被他所仰慕和崇拜的陳文被任命為游擊將軍,並且可以新編一營。吳登科費盡心思的去拉攏熟識入夥,甚至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金華來的,只要認識、身體素質能夠達標就行,甚至就連互相瞧不上眼的樓繼業他也遊說到了,這對他這個並非如陳文般伶牙俐齒的漢子而言著實不易。

昨天晚上巡營結束,他回到作為軍官才有資格獨享的房間,看著從孫鈺那裡要來的字,發出了陣陣的傻笑,這份興奮直接導致了他很晚才睡著覺。經過了這些天的學習,眼前這東南西北四個字,他已經能夠準確無誤的認識三個了,這讓他如何不高興。

吳登科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也可以像陳文和樓繼業那樣,自己抱著兵書來讀,那將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一件事啊。他覺得,只有能夠親自去讀兵書和《春秋》,才能有機會成為名將。

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吧。

時間過得很快,三通鼓已經敲過了,陳文站在點兵台上滿臉怒容的看著才剛剛進入隊列的那個殺手隊,厲聲喝道:「丁哨第十五殺手隊出列!」

聞言,那隊剛剛進入隊列的殺手隊又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直接排成橫列站在了隊列的前面。

「本將知道,爾等都是新兵,剛剛入營尚且不適應,所以沒有要求任何人按照當年岐陽王軍中精銳那般要求,一通鼓之內必須集結完畢。是故,本將規定,入營前十日,軍官士卒在三通鼓之內集合都可以算是合格。」

「今天是本營正式訓練的第一天,丁哨第十五殺手隊點兵鼓過三通尚未集結,你們這樣的集結速度是打算日後在戰場上敵軍襲營之時,等到韃子把袍澤們都殺光了爾等再出來送死是嗎?大聲的告訴我!」

聽到這話,本已戰戰兢兢的第十五殺手隊官兵更是惶恐得不能自已,他們立刻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重複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不敢?」陳文的臉上怒意更甚。「條例中第五條和軍法第十一條都是什麼?第十五殺手隊隊長起立回答!」

聽到陳文的問話,那隊長站起來,躬身回答道:「條例第五條,訓練期間,點兵鼓過一通不至者,鞭笞五十,全隊連坐,軍官加罰;軍法第十一條,征戰期間,點兵鼓過一通不至者,以逃兵論處,斬首示眾,全隊鞭笞五十,所在隊軍官降職使用。」

聽完這段回答,陳文的怒意下降了少許。「記得挺熟的嘛。爾等應該感謝你們的隊長,如果他沒有背下來,按照條例最後一條,全隊加倍懲罰。」

說罷,陳文大聲喝道:「丁哨第十五殺手隊集體違反條例第五條,鞭笞五十,隊長、伍長帶兵不力,鞭笞六十,即刻執行!爾等可有不服?」

「卑職服氣。」說著,那隊官兵站起身來,隨著鎮撫兵前往校場一側的行刑區。

這時,站在丁哨和戊哨前的尹鉞似乎是想起來什麼,只見他咬了咬牙,大步走了上來。

「啟稟將軍,此事卑職亦有過,情願同受軍法。」說著,尹鉞便是拱手一禮。

「哦?」

「昨夜卑職給丁哨講解軍法,至第十五殺手隊時已晚,卑職唯恐今日講解不完,便拉著鎮撫兵繼續講解,以致第十五殺手隊無法按照條例規定時間睡眠,請將軍責罰」

見尹鉞神情不似作偽,陳文登時明白了他的用意,繼而說道:「條例中並無軍官因公幹擾士卒休息的條例,既然尹千總願意分擔責任,爾等每人減去五鞭,記在尹千總身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尹千總今日鞭笞三十,待傷好後補上懲罰。」

聽到陳文修改了懲罰,不但那些受罰的官兵紛紛對尹鉞流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就連其他在場的軍官和士兵也大多報之以感動。在這些人當中,唯有李瑞鑫顯得頗為不屑,而樓繼業卻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尹鉞倒是長舒了口氣,躬身謝道:「卑職謝將軍體諒。」

看過了眾人的反應,陳文繼而說道:「尹千總不願諉過,願與屬下共苦,此乃好事,本將很是欣慰。但是須得記住,只能共苦未必能打勝仗,把兵帶好才是正途!」

「卑職謹遵將軍教誨。」

………………

與此同時。

中營的一個守備在被窩裡翻了個身,破口大罵道:「這個姓陳的真特麼是個王八蛋,才這個時辰就不睡覺起來練兵,他還真以為那幫剛入營的新兵蛋子練上區區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夠打得過老子這些老兵?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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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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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練兵

執行過軍法,受刑的軍官和士兵回營區去塗抹傷藥。

當然,還是老規矩,優先由上級給下級上藥,陳文覺得這樣可以提升軍官的威望和軍隊的凝聚力。塗過藥,他們可以暫時不用跟隨訓練,不過也只是晚個一兩天而已,陳文為了杜絕裝病現象的發生,制定了補練制度,也就是說傷好了之後,他們要付出更多時間和精力來追訓練進度。

而在校場之上,陳文經過了幾天的回憶,總算多少想起了些當初上學時的那套廣播體操到底都是些什麼動作。雖然他不覺得這個對提升戰鬥力有多大用處,但是伸展伸展筋骨也是好的。

做完操,陳文所部的士兵們就由著各自的軍官帶領,回營區吃早點。

吃早飯時,吳登科找了個身邊沒人的時候,對陳文委婉的表示了一下他對於那套廣播體操的意見。

用他的話說,陳文的「家傳絕學」很是不錯,不過也只能伸展伸展筋骨。若是練兵的話,還是戚繼光的軍體拳比較合用,威力也要大得太多。在陳文表示贊同後,他繼而表示現在營中都是些新兵,若是即學這個,又學那個,反而容易學雜了,練兵的進度也會受到影響。

對於吳登科的意見,陳文從心裡上很是贊同。

在後世人眼中,戚繼光最出名的就是他抗擊倭寇的戰功和他的鴛鴦陣,但事實上這不過是戚繼光和他那支傳奇軍隊的九牛一毛而已。陳文早年曾經有幸在網上看到過一些關於戚繼光更為詳細的資料,而這些知識則是讓當時的他驚詫不已。

可是即便如此,通過這些日子以來和身邊的這些明朝人的交往,他卻發現現代那些看似詳細的資料,其實和明朝人、尤其是戚家軍子弟所瞭解的戚繼光和戚家軍的一些細節相比還是顯得過於粗略。

以戚繼光的軍體拳為例,陳文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也知道戚繼光本人不僅武藝高強,更是個武學理論家,但是對於細節知道的就很少了。關於武術,他只知道戚繼光的《紀效新書?拳經捷要》中記載了宋太祖三十二長拳、六步拳、猴拳、溫家七十二行拳等十多家名著於時的拳種,並註明「少林寺之棍與青田棍法相兼」。

其實戚繼光在世時,極其反對那時軍中所流行的那些花拳繡腿的民間武術,他認為「凡比較武藝,務要俱照示學習實敵本事,真可對搏打者。不許仍學習花槍等法,徒支虛架,以圖人前美觀」。正因為如此,他發明了更加注重實戰的軍體拳,以求鍛鍊士卒。並且在軍中強調「拳法似無預於大戰之技,然活動手足,慣勤肢體,此為初學入藝之門也。」

在現代,對於國術有所研究或是有幸學習過的人,或許對此會有些瞭解,可是對於像陳文這樣的普通人而言就屬於難以企及的了。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戚家軍子弟、甚至是很多浙江人而言,戚繼光的軍體拳是他們習武時的必學項目。

在陳文軍中,金華府和台州府籍貫的軍官和士兵佔據著絕對的人數優勢,甚至到了任何一府都比寧紹本地人士加一起數量還多,而這和陳文的那個建軍口號有著極大的關係。

陳文知道,無論是紹興、還是寧波,都是文治極盛之地。這兩個府出過很多文學、史學和科學家,明朝的陽明先生王守仁和陳文那個時代中國本土第一個諾貝爾科學獎項、華人科學家中第一個諾貝爾生理醫學獎的獲得者屠呦呦就分別出自這兩個府。

所以,如此文治極盛之地與金華、台州的那些民風彪悍、崇尚武藝之地的百姓相比較,這裡的人要文弱很多,心思也顯得更多一些。

正因為如此,陳文將按照老實本分原則篩選出來的士兵通過作戰任務進行了二次劃分。其中鴛鴦陣殺手隊中金華和台州人士佔據絕對優勢,而火器隊和騎兵隊之中則是以寧紹人士居多。

這樣劃分之後,殺手隊所需要的武勇彪悍就得到了最大化,而火器隊和騎兵隊所需要士兵具備的特質中的靈活和機智也被凸顯了出來,這樣一來,他們在戰陣之中作為遠程射手和斥候的效果就更加顯著了。

本來,陳文以為好處僅此而已了,可是經過吳登科的提醒,他才發現原來還有軍體拳的問題他並沒有想到。

想到這裡,陳文便在飯後召集軍官,利用消食兒的時間進行了一波調查,得到的結果則是殺手隊的軍官和士兵超過六成都多少學過一些戚繼光的軍體拳,有一些甚至如吳登科一般還練過鴛鴦陣的兵器,只是幾乎沒有一個像吳登科那樣幾乎都會的。

說到底,以眼下的交通,能夠流落大蘭山左近的金華和台州人不是曾經從軍被打散、就是曾經從賊,還有的是兩者兼而有之的,所以他們身懷武藝的比例超過普通百姓一點兒也不奇怪。

其實,早在吳登科等人給陳文的人員分組名單中,很多人在上面的履歷上都提到了這些。只是那時的陳文更加專注於打散那些入營前的小團體,以防止士兵抱團挑戰軍官的權威,並沒有關注到這些。

得到了這個答案,陳文重新整理了一遍廣播體操。在經過了深思熟慮後,他將其中的大部分進行刪除,只留下很少一些活動關節和拉伸韌帶的動作,作為起床後的熱身運動,至於操練時則改成了戚繼光的軍體拳。

這個決定公佈之後,很多士兵都面帶喜色的表示終於不用練那個軟綿綿不說,還怪異得緊的「拳法」。與此同時,陳文將吳登科的建言之功公佈於眾,並且以建言有功為名賞賜了吳登科五兩銀子獎金。另外,還任命吳登科作為操練軍體拳時的帶隊練使。

聽到練使二字,旁人還只是羨慕和嫉妒,倒是樓繼業的雙眼卻彷彿要噴出火一般,絲毫不類他平日的表現。可是若仔細想想,這到也算不得什麼,畢竟戚繼光時代的總練使可是姓樓。

在吳登科收穫著眾人或崇拜或讚揚的目光之時,軍官們也對陳文的從善如流紛紛表示讚頌。陳文微笑著接受了這些馬屁,他知道,在軍中不能只以懲罰來壓制,也要用獎賞來激勵,所幸他還有一個從善如流的名聲在外不是。

一上午的時間,西校場上,陳文所部的軍官和士兵們,無論是殺手隊,還是火器隊和騎兵隊,所有人都沉浸在練習戚繼光的軍體拳的熱忱之中。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每一拳的打出去,都意味著距離成為真正的戚家軍就更進一步。

要知道,在陳文的營中,重建戚家軍並不僅僅只是口號那麼簡單,更多的是一種信仰!

只不過,快樂的時光也僅僅是持續到了午睡結束,因為下午陳文又拿出了新花樣,而這個花樣他們雖然並不喜歡,但是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畢竟這個事關以後要練習的戰陣。

「將士們,從今天起,我們每天都會練習戚少保的軍體拳,不僅因為他是戚少保所創,更多的是因為戚少保的軍體拳可以強健我們的體魄,使我們的肢體更加靈活有力。」

說到這裡,陳文話鋒一轉。「但是,在戰場上我們不可能只依靠著拳頭去和韃子廝殺,我們需要練習戰陣。而岐陽王當年曾經給本將的祖上講過,練習戰陣首先要明確左右和方向。今天下午的時間,我們就要徹底弄明白,哪邊是左,哪邊是右?」

聽到這話,很多軍官和士兵紛紛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在現代,學生時期的體育課和軍訓幾乎每個人都參加過,所以辨別左右是極為容易的,但是生活在鋼筋混凝土森林裡的現代人,對於方向的意識就要比古代人薄弱了一些。當然,事情都是兩面的,古人的生活方式和環境使得他們的方向感要比現代人強很多,可是古代必須明辨左右才能進行的團體活動較少,再加上文盲的普遍存在,能夠分辨左右的人就顯得沒有現代人那麼多了。

對於這一點,陳文早有準備,他曾經在很多本小說過看到過軍官帶領士卒分辨左右的故事,比如以拿筷子和碗的手進行分辨,比如擼袖子和褲腿進行分辨,再比如脫掉一隻鞋進行分辨……,而陳文的方法更加簡單。

「還記得昨天成軍典禮上本將把武器和盾牌放在你們哪支手上嗎?記得的把那條手臂舉起來,讓本將知道你們記得。」

校場上的軍官和士兵們想了想,有的人開始猶猶豫豫的把左手舉了起來,而其他人也開始學著周圍人的動作舉起了手臂,甚至一些本打算舉起右手的連忙改了過來。在點兵台上一眼望去,從星星點點,到稀稀拉拉,再到有志一同的舉起了一片屬於左臂的竹林。

眼見於此,陳文微微一笑,隨即叫了句好,繼而下達了放下的命令。

「既然諸君記得拿武器的手,那麼還記得昨天本將把那一兩銀子的賞錢放在你們哪支手上嗎?記得的同樣把手舉起來,讓本將看見你們同樣記得。」

或許是剛剛舉過左手的緣故,也或許是銀子比武器帶給他們的印象更加深刻,這一次就不再有猶豫的現象了,每一個軍官和士兵都毫不猶豫的把右手高高舉起。

陳文哈哈一笑,大聲說道:「本將在開蒙時,先生說過但凡不能分辨左右的都是笨蛋。本將很慶幸,本將麾下的將士們都很聰明,沒有一個弄不明白左右的大笨蛋。」

聽到這話,校場的軍官和士兵們盡皆如同他們的將主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就連那些本來舉錯了,後來連忙改回來的都恬不知恥的笑了起來,畢竟誰也不想被人嘲笑為笨蛋啊。

「那麼,讓我們來做個遊戲,看看這裡有沒有讓本將看錯了的笨蛋存在。」說著,陳文的嘴角撇過了一抹笑意,隨即大聲喊道:「拿武器的左手!」

嘩啦啦一片左手舉起,有快有慢,參差不齊。

「拿銀子的右手!」

嘩啦啦的一片右手高高舉起,比先前的速度要快得多了。

「拿武器的左手!」

如林的左手舉起。

「拿銀子的右手!」

如林的右手舉起。

「拿武器的左手!」

「拿銀子的右手!」

如此往復上百次後,陳文已經頗有些口乾舌燥了,他繼而喊道:「干的漂亮!請諸君記住,你們的左手是武器,你們的右手是銀子。男左女右,有武器就有銀子,有了銀子就會有宅院田土,也一樣會有妻妾子女。握緊手中的兵器,封妻蔭子,諸君努力!」

「封妻蔭子!」

「封妻蔭子!」

「封妻蔭子!」

「……」

看著軍官和士兵們沉浸在似乎觸手可及的夢想之中,陳文嘴角的笑意更加濃厚了,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哦這兩銀子給你快樂,你有沒有愛上我。但凡在電視劇裡看過傳銷如何洗腦的都知道這個基本模式,如果不知道請關注某些直銷品牌。

洗腦,有時就是這麼簡單!

許久,軍官和士兵們的音量開始出現了減弱的跡象,陳文示意部下們安靜片刻,大聲說道:「封妻蔭子不會是夢想,只要肯付出汗水就一定會得到!不過嘛,本將明天還會檢查,看看有沒有哪個潛藏我們之中的不識左右的笨蛋可能會壞了我們的好事。」

「哈哈。」軍官和士兵們盡皆以著笑聲來回答他們的將主。

解決了左右的問題,陳文便開始帶著部下們圍繞著校場列隊前進。陳文走在第一個。而他身後的則是一個甲哨的四個隊並排著前進,再後面則是乙哨、丙哨、丁哨和戊哨、最後面則是火器隊和騎兵隊。

這一次,各隊遠比先前走得整齊多了,每個人都在不自覺的不斷確認自己在隊列中的位置,不只是左右,就連前後距離也開始有意識的調整。

走了幾圈後,陳文也注意到了這點,便轉而圍繞著校場勻速跑圈兒。跑起來之後,便不再如走路時那般整齊了,只是有意識的調整依舊存在,所以沒有出現前後左右撞成一團的現象。

從走,到跑,然後再走,再跑,如此往復幾次後,整個隊列也變得整齊了許多。雖然比起後世共和國閱兵那樣的整齊劃一顯得不及萬一,但是對於一支封建軍隊而言,已經很是不錯了。

團體精神的力量開始潛移默化的影響著這支剛剛誕生的軍隊,陳文知道,不只是他感覺到了,這些軍官和士兵也同樣感覺到了,只是他的部下們並沒有他所感受得深刻罷了。

吃過晚飯,陳文打開了裝書的箱子,拿出了幾本他這些日子以來記錄和回憶練兵方法的冊子。他將放在最上面的《武靖遺書》放在一邊,一本封皮上名為《步兵操典》的冊子映入眼簾。

冊子很新,甚至第一頁都還是空白的,陳文端坐在燈下一邊回憶,一邊將戚家軍的軍體拳和如何分辨左右記錄在冊,至於怎樣提升隊列的嚴整程度,他覺得還需要再行思考。

在陳文看來,所有好的經驗都應當記錄在冊,並制定成為條例。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只有這樣做,日後才能有機會如同標準化流水線般生產士兵。

………………

四明山薛岙。

魯監國冊封的兵部左侍郎馮京第雙手顫抖著捧著一封書信,只見他喘著粗氣、滿臉的怒意幾欲噴薄而出。

下一秒,只聽到馮京第「啪」的一聲把信紙拍在桌上,憤怒的言辭也隨之迸發而出。「王完勳真是糊塗啊!這個姓陳的花言巧語之下,分明就是個閹黨餘孽,這等人怎能委以重任?!」

說著,馮京第提起筆,蘸了蘸墨水,開始書寫給王翊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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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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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團隊

第二天,營造司的人早巴巴的就趕來在西校場的一側安裝陳文先前找王江定作的訓練設施,並且將已經做好的訓練器材交付給陳文的軍需官。

見他們還在施工,陳文便考核了一下昨天提到過的分辨左右的事情。隨意抽查了幾個人,倒是全都答對了,他心中暗笑,看來洗腦果然有用。

於是乎,上午剩下的時間則安排了打軍體拳和列隊跑步這兩個項目。到了下午,陳文則通知各個鴛鴦陣殺手隊從軍需官那裡領取訓練用的木質兵器等物開始訓練兵器,而將火器隊和騎兵隊交給了李瑞鑫,讓他自己帶著訓練。

睡過午覺,士兵們攜帶著訓練用的兵器來到了校場,早上那堆大小形狀不一的木料,此刻已經變成了四座大房子的房梁和立柱。

「房子」距離校場中心較遠的一側,立著幾個一人高的柱子,柱子上則安裝著和他們手中的那些顯然是出自同一品牌的或盾牌、或木刀、或長槍的訓練用的兵器。房子兩側的房樑上,則各吊著一根原木,木頭上也一樣裝配著木質的訓練兵器,而原木下則吊著一塊石頭,似乎是為了防止其擺動的幅度過大。

陳文帶領著五個哨的殺手隊隊員來到了這些訓練設施前,他命令樓繼業帶領甲哨第一隊進入其間,並按照鴛鴦陣的正常隊列和陣法中慣用的距離將第一殺手隊的士兵分配在其中。

這樣一來,整個就出現了前排的長牌手、藤牌手、狼筅手和長槍手面對前面的那幾個柱子,而站在外側的一對長槍手轉過身就可以配合後排的鏜鈀手去面對兩側橫樑上吊著的柱子。

接下來,陳文走到了正面的那幾個柱子後,開始講解訓練設施的用途和用法。

「我部所使用的乃是戚少保的鴛鴦陣,此陣攻守兼備,陣中每個人只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務,對手便極難破陣,只要陣型不破,敵人就幾乎無法擊敗我們。是故,本將訂做了這一套設備,為的就是讓將士們熟悉並且習慣於自己的任務,防止在戰陣之上因為慌亂而胡亂出手導致陣型出現漏洞。」

陳文設計的這套設施並不涉及鴛鴦陣中諸如三才、小三才、五花、五行之類的變陣,他訂做這一整套的設施只是為了要讓士卒更加熟悉面對對手時需要做什麼,進而形成條件反射,至於那些木樁子上的木槍、盾牌、木刀則是為了增加熟悉過程中的代入感。

吳登科想了想,問道:「將軍,那變陣怎麼辦?」

「陣法的變化還是要正常訓練,此設施只是為了熟悉各自的任務而造,訓練其他的部分還是要按照戚少保的辦法來。」

見眾人隨著這個問題的解答皆流露出了明悟的神色,陳文繼續說道:「首先是長牌手,長牌手在陣中的任務乃是為後排抵擋敵人投射兵器,諸如弓箭、標槍、飛斧、飛刀之類都需要長牌手來抵擋,除此之外,長牌手還需要推動陣型前進。」

長牌又叫挨牌,顧名思義,此物乃是戰陣之上的主要防禦型兵器。根據《紀效新書-束伍篇》中記載:「內先擇年力老大一人,付以長牌,長牌無甚花法,只欲有膽有力,賴之遮蔽其後兵前進耳。」

陳文營中鴛鴦陣殺手隊的二十個長牌手都是按照這個要求挑選出來的,以甲哨第一殺手隊的長牌手牛平安為例,此人年過三十,身強力壯且為人能夠盡忠職守,非常符合這個標準。戰陣之上,他只要擺好姿勢為他身後的隊員格擋投射兵器,並在敵兵接近時根據上司的命令推動陣型前行即可。

「然後是藤牌手……」

藤牌手的作戰任務比長牌手要複雜一些,藤牌手持牌遮掩自身,並在對手突進兵種如刀盾兵進前時協助後面的長槍手擊殺,以免造成己方的傷亡,而到了進攻時也是配合長槍兵刺殺,或自行突進擊殺對手。

這樣的作戰任務導致了藤牌手需要「以圓徑二尺之牌、而跪伏委曲、蛇行龜息、以蔽堂堂七尺之軀;伸縮進退出沒、以縱橫於鋒鏑。」而這也正是為什麼藤牌手需要年少便捷,手足未硬的原因,否則的話勢必會影響其作戰時的靈活性。

陳文在現代時,曾經聽說過一種說法,說是電子競技選手一般到了二十五六乃至二十七八一般都會選擇退役,因為人類的手指關節到了那時開始硬化,操作的靈敏度和手速會受到影響,容易造成不必要的失誤而影響比賽成績。他覺得戚繼光對於藤牌手的要求可能和這個原因很類似。

「其次是狼筅手……」

狼筅此物並非冷兵器時代的常規武器。在《練兵實紀雜集-軍器解上-狼筅解》中記載:「狼筅乃用大毛竹,上截連四旁附枝,節節枒杈,視之粗可二尺,長一丈五六尺。人用手勢遮蔽全身,刀鎗叢刺必不能入,故人膽自大,用為前列,乃南方殺倭利器。」

在現代,狼筅的衍生品防暴叉被用於反恐防暴,只是形制已經早已不同,倒是和鏜鈀更加相似,只是在反恐防暴時的作用還是更接近於狼筅。

但是在此時,狼筅長達五米,號稱「行伍之藩籬,一軍之門戶」。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長度,所以要求狼筅手必須是「年力健大且老成手足已硬」之人。狼筅用法易學,共有中平勢、騎龍勢、鉤開勢、架上勢、閘下勢和扭步退勢等六種招式,也被稱為六勢狼筅。

狼筅手在戰場上的任務便是遮蔽陣型,為隊伍中其他成員壯膽,而當對手靠近時將其掃倒或干擾其行動,為長槍手製造擊殺的機會。

正如《紀效新書》中所載:「緣士心臨敵動怯,他器單薄,人膽搖奪,雖平日十分精習,便多張皇失措,忘其故態。惟筅則枝茂盛,遮蔽一身有餘,眼前可恃。足以壯膽助氣,庶人敢站定。」

陳文在這幾日讀戚繼光的兵書時,稍一聯想便覺得深有體會。少時與同學、親戚或是鄰居家的孩子追跑打鬥時常會拿著木棍等物,一般拿棍子的鬥起來尚有敢於近前的,可若是有人提著密佈著樹枝的樹杈進場,大夥立刻離得遠遠的,而跟在那人身後的便好像有了很大心理優勢一般。

嗯,看來戚繼光童鞋也是很有生活的嘛。

「再次是長槍手……」

長槍和其他兵器兼有防禦作用不同,乃是整個鴛鴦陣的主攻兵器。此物在戰陣中主要以刺殺為任務,也正因為如此,戚繼光認為長槍手需要有殺氣、有精神、三十上下、手長腳長且強健有力的人才能勝任,總而言之「非身手眼俱活者不可用」。

戰陣之上,長槍手的任務包括自主刺殺和協助刺殺。自主刺殺很容易理解,就是進攻;而協助刺殺可以是進攻,也可以是在其他兵種招架住對手兵器的同時進行防禦型刺殺。長槍手是整個鴛鴦陣的攻擊重心,所以需要其他隊員嚴格保護。

「再次是鏜鈀手……」

鏜鈀和狼筅一樣,它同樣不是常規兵器。鏜鈀手的任務是保護後排,如若有敵人從側翼突進至後排,鏜鈀手便用鏜鈀架住對手兵器或是限制住對手的行動,再由長槍手刺殺,以解決來自側翼的危險。

「最後是隊長和火兵……」

隊長手持騎槍,在陣中指揮作戰,協助刺殺保護隊員。隊長的站位隨著陣型的變幻而變化,有時在前排,有時在後排,還有時在側面。

至於火兵,《紀效新書-束伍篇》中記載「老實有力、能肩負、甘為人下者一人,充為火兵,欲負鍋裹之重,性下肯為同類所役。」火兵為隊長直領,其他人不得指揮,為的是防止火兵成為役夫,雖然火兵的任務和役夫差不太多。

不過,陳文營中的火兵還有其他任務。

「戰陣之上,難免有所傷亡,而據本將所知,很多傷亡若是在戰場上可以處理得當的話,很多受傷將士其實可以避免成為殘廢或者丟掉性命的命運。」

聽到這話,無論是李瑞鑫,還是吳登科,但凡上過陣的大多流露出了贊同之色。

冷兵器時代,傷員都是到了戰鬥結束才有時間去理會,畢竟如果打輸了傷員會因為行動不便被遺留在戰場上,提前救治也只是浪費時間和精力;而勝利的一方也不會有興趣和精力救治這些敵人,他們的命運大多不是在俘虜營中苦熬就是被佔領戰場的勝利者為領取首級而殺死。

所以,冷兵器時代的對戰雙方一般是傾盡全力獲取勝利,等勝利之後再行救治傷病,而這樣做就會勢必導致一些不必要的傷亡的發生。

「為了防止此類事件的發生,本將決定傳授火兵以戰場救治之法。戰陣之上,但凡有將士受傷,火兵則將其背負出戰場中心,進行簡單包紮。」

「將軍愛兵如子,卑職等定當肝腦塗地以報將軍厚恩。」

聽到陳文的決定,圍在這些器械旁聽陳文講解訓練器械使用方法的殺手隊成員紛紛單膝跪倒在地,由衷的感謝他們的將主,就連那些被強制增加了勞動量的火兵也心懷感激,因為這樣的話他們便不會再受到其他人的奴役了,畢竟誰也不想把性命交給自己的仇人。

陳文示意他們起身之後,繼續說道:「諸君都是為了驅除韃虜、復我漢家天下而來到本將麾下的義士,父精母血孕育不易,諸君的性命本將自當珍而重之。但是,只靠這些還是不夠,諸君須得記住,戰場之上,你的武藝更高強,你的勇氣更強盛,活下來幾率就更大,所以勤練陣法和兵器才是正途。」

「卑職等謹遵將軍教誨。」

陳文笑了笑,便命令殺手隊甲哨的四個隊進入設施之內,開始操練,並由吳登科等擅長使用鴛鴦陣兵器的軍官負責指導,而其他四個隊則也在附近列陣學習。

陳文的訓練設施是依照隊中諸人各自的任務進行設計的。

長牌手負責抵擋對手進攻,他們就要站在前排去頂住設施正面中間位置伸出的幾桿木槍;藤牌手負責協助反擊和突擊,他們就要撥開眼前的木槍,突進刺殺;狼筅手要遮蔽隊伍,為眾人壯膽,他們就要用狼筅按照技法去進攻稍遠的固定木槍的粗大立柱;長槍手負責刺殺,他們便需要進攻周圍的幾個立柱;鏜鈀手負責掩護側翼,他們就要架住吊在側面的柱子以及上面的兵器,配合長槍手的刺殺;隊長站在陣中指揮,而火兵則要把一些設定為傷員的士兵弄出來。

如此一來,整個戰陣就如同一體,每個士兵都會更快的熟悉他們各自的任務,並且進而形成條件反射,而陳文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唯一可惜的是,西校場不大,這四套設施已經佔用不少地方,但它們也只能同時供四個隊使用,所以陳文規定每個隊在裡面練半個時辰,然後出來在校場上繼續訓練。

鴛鴦陣攻守兼備,講求互相配合。交鋒之時,要求「筅以救牌,長槍救筅,短兵救長槍」。是故,牌手陣亡,伍下兵通斬。此陣練成之後便會如同一架精良的機器一般掃蕩敵手。

當然,也正是因為此陣過於全面,所以無論是攻,還是守都達不到最大化,所以才有戚繼光在此之後的不斷改良,而最後還是轉而形成了步兵營、馬營、車炮營、輜重營的互相配合的體系。

在陳文看來,單一的鴛鴦陣殺手隊其實很好理解,假設此陣為網絡遊戲中的一個沒有奶媽和遠程射手的開荒團隊。

團隊之中,長牌手就是主坦,藤牌手就是隨時可以切輸出天賦的副坦,狼筅手就是自帶提升士氣提升光環的協助控制小怪的的DPS,長槍手則是團隊裡的主力輸出,而鏜鈀手則是保護後排,防止其他隊員被前排坦克沒有嘲諷到的小怪傷害的輔助輸出,至於隊長和火兵則一個是團隊指揮,另一個則是負責後勤的替補。

如果這樣理解的話,陳文覺得這個陣其實好像也沒有他最初時想像的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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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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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抗壓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猶如白駒過隙一般轉瞬即逝。

經過了近一個月的訓練,陳文所部的鴛鴦陣已經稍微有一些模樣了,起碼一眼看去擺的陣勢業已有些中規中矩的意思了,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按照陳文的規定,營中將士們每天早晨起來先要打一套軍體拳,然後吃早點,早飯後開始操練個人技藝。

除了火器隊和騎兵隊要按照李瑞鑫的方式訓練外,鴛鴦陣殺手隊的成員中狼筅手要練習六勢、藤牌手則是要和其他隊的藤牌手捉對廝殺、剩下的長牌手則和一個長槍手相互配合與鏜鈀手和另外一個長槍手雙對雙的對練。出此之外,隊長進行指揮、而火兵除了挑著裝滿的擔子跑步外,還要訓練陳文和陸老郎中一起教授的一些戰場救護知識。

睡過午覺,到了下午的時候,鴛鴦陣殺手隊開始操練陣型,從正常的行軍隊列,到戰場應變時需要變幻的陣型都要一一練習。也正是開始操練陣型之時,陳文才發現他以為可以按照網絡遊戲開荒副本的方式指揮鴛鴦陣的想法有點想多了,這個東西可是比他想像的難度大得太多。

到了晚上,陳文也不再講授兵法,因為他發現給這些文盲軍官講這個實在是事倍功半,沒有識字基礎的他們哪怕今天晚上記住了,到了轉天睡醒時也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決定在讓這些軍官識字之前先暫停兵法的教授,晚上的時間則改為探討、總結訓練效果。至於識字,還是等打完這一仗再說吧,那時候會有充裕的時間來做這等事。

時間過得飛快,此時此刻已經是八月二十五的下午了,明天便是王翊定下的校場比試之期。最近的十來天,就連中營的那個守備也開始了臨陣磨槍,反倒是比試的安排者王翊現在並不在山上。

早在八月初七,王翊便帶著從人下山了,規定山上所有事務全部交由王江負責,而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出發之前,王翊預計的是八月二十四或者八月二十五他就會回來,所以將比試定在了二十六日的下午。

陳文很清楚王翊下山去做什麼,因為早在七月二十四成軍那天王翊就已經告訴他了。只是此去的結果如何還尚未可知,陳文很懷疑他的那些大道理能不能說服俞國望、劉翼明和陳天樞這三位領兵將領。

如果他們不願意放棄先前的計畫,那麼以王翊臨行前對此的態度估計也不會強求。到了那時,陳文就必須重新考慮一遍計畫了。畢竟按照計畫,毛明山的後營也很可能因為牽制金礪而無法參加那場針對田雄戰鬥。那樣的話,大蘭山能夠出動的戰兵也就只剩下了可憐的一千五百人,這個數字這有提標營的一半!

至於那些友軍,陳文實在不打算報什麼希望了。求人不如求己,好歹王翊在走之前已經答應了如果能夠戰而勝之,編制的事情就可以不叫事兒了。

陳文思量著,若是手裡有了一千人,哪怕其中大半是訓練不超過一個月的新兵,他也打算設法集中大蘭山的前、中、後三營和田雄碰碰。看看和田雄的提標營比起來,他的這支複製於南方抗倭時代的那支戚家軍的新營頭到底是雞蛋還是石頭。

早在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的時候,陳文本著勞逸結合的想法,給營中的將士們放了一個整天和前後兩個半天的假。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營中的軍官和士兵們對於這個決定一致表示了十二萬分的支持,估計如果是股票的話,應該都能夠漲停板了。

只不過,從放假回來,面對精神面貌煥然一新的將士們,陳文又開發出了一個全新的也更加折磨人的訓練項目,美其名曰:縱隊抗壓訓練。

「扔!給老子輪圓了扔!那邊那個,你特麼沒吃飯咋地,使勁!」

陳文的咆哮聲響徹整個西校場,而那些被他指使得已經開始有些力不從心的役夫們則依舊在把手中的土塊輪圓了扔向擺成縱陣的鴛鴦陣殺手隊。

這些日子以來,陳文所部的鴛鴦陣殺手隊的士兵們已經開始在訓練設施的引導下開始養成了初步的條件反射,但僅僅是條件反射還不夠。陳文不記得是在什麼地方聽說過,說是習武想要打人,就要先學會挨打,而他對這個挨打的定義則理解為抗壓。

後世的戰爭之中經常會出現先以遠程兵器覆蓋打擊或是精確打擊,再以地面部隊趟平對手的作戰方式,比如海灣戰爭和其後續的伊拉克戰爭初期也都是如此。

在這個時代,軍隊正面交鋒前同樣會以投射兵器諸如弓箭、火銃和火炮互相試探和壓制對手,如果可能的話最好是破壞掉對手的陣型,而陣型一旦被破壞,勝負的天平也就隨之傾斜了。為了應對此類狀況,陳文的計畫則是以縱陣減少傷亡,待本部接近敵人或是敵軍靠近時再通過變陣來進攻或者防禦,這種方法也是戚家軍曾經用過的。

與此同時,問題也隨之出現了。在訓練中,陳文並不能以火銃或者是火炮轟擊隊列周邊,就算是弓箭也不行,因為那樣很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他相信,實戰訓練並非全無意義,只是以他現在的聲望和資源還不足以支撐其進行這種可能會造成軍心不穩的訓練項目,所以只能暫時以土塊來代替。

只不過,第一次訓練時竟然還是出現了整個隊列被土塊轟擊至崩潰的現象。眼見於此,陳文只得將原定計畫中數日一次的縱隊抗壓訓練改成每日一次。直到今天已經進行了九天,效果也在一步步轉好,至少今天終於沒有再出現整隊崩潰的例子,只是依舊有部分士兵因為被砸傷或是砸的無法忍受而違反訓練紀律。

對此,陳文除了懲罰之外,也只得在原有的每天一個肉菜的基礎上托糧庫的人收購雞蛋,以增加營養攝入從而維繫軍心,促使士兵們堅持訓練下去。所幸這樣做的效果還不錯,大概是看在每天都能多吃一個雞蛋的情分,外加訓練成績開始漸漸的轉好以及在陳文新一波的洗腦攻勢的夾擊下,士兵們的怨言也開始逐漸消散。

只是與此同時,陳文的銀子也在加速減少,而他的對策也只能是等到校場比試時儘量漂亮的取勝,然後再去打一回王翊和王江這兩個土豪,誰讓他們是監軍文官呢。

「甲哨呈縱陣前進五步。」

陳文話音方落,已經開始作為備胎代理甲哨哨長之職的樓繼業便依照陳文的命令指揮本哨前進。

「長牌手壓住陣腳,緩步前進,第二殺手隊慢一點,別著急,全哨前進五步後繼續防禦。」

聽到命令,甲哨集體起身,前排的長牌手撐著長牌和藤牌手一起遮蔽全隊,防止他們被土塊輪中,而其他隊員則在隊長的指揮下繼續保持著戒備的姿態。先前五步之後,他們停下來繼續在那些役夫投出的土塊中堅持。

看著這支已經開始有些樣子了的鴛鴦陣殺手隊,陳文將指揮役夫的任務下發給吳登科,而他自己則去檢查騎兵隊和火器隊。

騎兵隊陳文只是掃了一眼,關於騎術他現在也還是先前那個坐在馬上讓馬匹慢慢走的程度,就連晚上餵馬的工作他也厚顏無恥的交給了老營派來的馬伕,以至於現在那匹白馬已經開始有些和他鬧生分了,而這也讓陳文開始懷疑「馬子」這個詞最初到底是不是從騎兵嘴裡傳出來的了。

於是乎,作為這場戀愛養成遊戲的失敗者,陳文也只是裝模作樣的視察了一下就轉去檢查他更為瞭解的火器隊了,畢竟射擊類遊戲可比這個省心思。

火器隊一共六十人,每十二人一隊,前兩隊各設隊長一名,副隊長一名,隊員十名。這兩個隊也是全火器隊中唯二全員列裝鳥銃的火器隊,先前王江派送的二十門火銃,再加上前些天又送來了兩門,一共二十二門。

火器隊中,隊長持旗槍指揮全隊,並且攜帶火種盒,以供戰陣紙上火繩熄滅後點燃之用。按照軍法,戰場上火器隊長攜帶的火種盒熄滅,是要被斬首的,所以在戰鬥中他們都會儘量避免火種盒有過大的震動。而隊長若是陣亡則由副隊長接掌指揮權,至於正常情況下他們則會和火器隊員一起射擊。

其實在明朝末年已經出現了不需要火繩的燧發槍,那時叫做自生火銃。只不過,此物在當時還沒有得到普,那時的火器除了五花八門的火炮外,使用最多的便是戚繼光時代開始盛行軍中的火繩鳥銃和被北方邊軍極力推崇的三眼銃。

火器隊第一小隊的隊長是一個寧波人,據他說其祖上曾經在萬曆抗倭時的戚家軍中擔任過火器隊長,是不是真的尚且兩說,他使用鳥銃的技術確實有兩把刷子。鳥銃使用是有一定之規的,每一步都要按部就班,他第一次在陳文面前操演時整個流程只少了兩步,而且沒有影響到後面的發射,其射擊的結果更加驚人,一槍命中靶心。

更可惡的是這廝還頗有些賣弄的意思,第二槍沒有打靶子,而是直接把落遠處牆上的一隻鳥打了血霧四濺。鳥銃,在他手裡還真成了鳥銃,而這也是陳文為什麼在篩選之初就把這個身材瘦弱、估計做火兵都未必夠格的漢子直接任命為火器隊長,還是第一隊的隊長的原因。

火器隊前兩個隊在這廝和第二隊那個曾經在方國安軍中用過鳥銃的隊長的教導下,進步倒是神速,起碼在李瑞鑫手捏著皮鞭的威嚇之下,這兩隊的士兵在發射前的操作步驟中出錯甚少,只是射擊效果還有待提升。

火器隊的後三個隊全部是弓箭手,編制和前兩個隊相同。這些不使用火器的火器隊員們的在精準和射擊速度上比那些正牌選手要強得太多,此地地處山區,這三個隊從隊長到隊員幾乎都幹過或者是世代從事著獵戶這份職業,常年使用弓箭的他們顯然比那些鳥銃手作戰能力更強。

只不過,很可惜的是,此時此刻他們的統帥顯然對那些鳥銃更感興趣,因為陳文很清楚這個世界火銃遲早會淘汰弓箭成為戰場上的主流。只是在此之前,弓箭手依舊要存在於軍中,不只是未來的特戰隊員,就是火器隊他也打算暫時保留一部分編制給弓箭手或者是弩手,至於未來是否如此還需要經歷場戰事作為借鑑。

檢查完火器隊,陳文再次返回了鴛鴦陣殺手隊那邊。此時殺手隊的縱隊抗壓訓練也已經徹底結束了,他仔細聽取了一番各級軍官匯報的訓練結果,又回憶了一下檢查騎兵隊和火器隊之前的訓練成績。總的來說還不錯,至少沒有出現五天前第一次用土塊轟擊縱陣時把隊列直接轟崩潰的現象發生,不過個別現象還是存在。

這些天的訓練下來,甲哨的總體成績是最好,而且比其他哨要強上不少,陳文知道這和那個熟讀兵法的樓繼業有著很直接的關係。於是乎,他便任命樓繼業暫時代理甲哨哨長之職,並且明確告訴他,如果比試能夠勝出,這代理二字便可以移除。

對此,樓繼業除了立刻表示自己一定會把這支隊伍掌控在陳文手中外,也更加積極的督促全哨訓練,而這也是陳文樂於看到的。

除了甲哨外,出乎陳文意料的是,第一天訓練就集體遲到的丁哨第十五殺手隊的表現也超出了其他小隊。那天的訓練第十五殺手隊由於養傷沒有參加,但是之後每天晚飯後都會主動加練,所以成績顯得更佳。而他們的這種行為也帶動了部分自覺得訓練成績不好的隊伍,從而實現了整體提升。稍一打聽,便知道這其實和尹鉞那次分擔受罰有關,而這也讓他更加清晰的看到了封建軍隊的本質。

隨著訓練成績的逐步提升,因此而受罰的士兵也越來越少。此時鎮撫兵已經帶隊將有數的那幾個受罰的士兵帶到校場一側的受刑區,而陳文則下達了訓練提前結束,所有人去洗澡的命令。

整體的訓練成績他很滿意,只練了一個月的兵已經能夠顯示出了一些戰鬥素質了,這讓他對即將到來的比試充滿了信心。與有過必罰相對的,有功必賞也是為將者的基本素質,陳文從最初就不打算將這些主動投效他麾下的士兵以訓練不力為由淘汰,而現在的結果則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於是乎,他決定在一會兒去銀庫領取本月餉銀的同時,把安家費也領出來,發放下去,作為獎賞。

………………

與此同時。

接到王翊的回信已經過去十餘日了,王翊雖然答應面談,但是馮京第卻從王翊的字裡行間中看出了其所需面談之事絕非是他上次去信所言之事。雖然已經約定好了明日下午便在大蘭山見面,但是這依舊讓他很是不悅。

在馮京第看來,國朝之事只要正人在朝、奸邪去之,便可得大治。那陳文花言巧語之下,無非就是和那修篆《三朝要典》的余煌一般試圖阻止朝廷向日本借兵,所以,此人也必是閹黨無疑。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很是不能理解,這等奸邪遠遠逐之還來不及,怎能用之以行伍,難道王翊就不怕此人日後會率眾投虜嗎?

所幸的是,相交多年,他很清楚王翊的性子雖然堅定,但是也並非不能夠說服,需要的是有足夠說服力的事實,而在他軍中可能知道這些的那個人現在已經巡山歸來,並且出現在他的眼前了。

王升戰戰兢兢的伏在地上,他很不清楚馮京第為什麼會召見他。自從上次從大蘭山上下來,他在馮京第面前就已經失寵了,畢竟他是馮京第麾下的將領,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大蘭山,又莫名其妙的送了封信,這樣是會招上官忌諱的。

馮京第對王升的態度很是滿意,於是他決定直奔主題。「王游擊,你對上次你提及的那個陳文有多少瞭解,如實說與本官。」

陳文?!

聽到這個名字,王升的心中便立刻被怒火所點燃。

在他看來,這個陳文上次不光壞了他的好事,還通過武力羞辱了他的尊嚴和威信,後來更是搶走了那個已經屬於他的寶貝,若是僅此而已大人大量如他頂多是宰了這個姓陳的便可以出了口惡氣。可是在被王翊訓斥和懲罰後,他在馮京第軍中好容易建立起的寵信和威望也遭受了極嚴重的打擊,以至於當初那些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貨色已經可以騎到他的頭上了,這讓他如何不去憎恨陳文。

所幸的是,此刻的他拜伏於地,那個習慣於在武將面前高高在上的馮侍郎絲毫看不到他的表情。於是乎,他立刻壓抑心中的憤怒和仇恨,以著儘可能平和的語氣向馮京第將那幾日的事情重新描述了起來。

只是在他的敘述中,陳文所言、所行的呈現出的分明就是一個心智狡詐、居心叵測的形象,人前奴顏婢膝,背地裡陰謀詭計疊出。把事情徹底講述結束後,王升還不忘補了一句狠的,因為他知道這個評價最能刺激到馮京第的神經。

「啟稟老大人,小人覺得這個姓陳的分明就是個卑鄙無恥的閹黨餘孽!」

聽到這話,馮京第先是一愣,他分明記得這句「閹黨餘孽」他只對王翊提及過,而王翊則對此不屑一顧。

於是乎,他趕忙問道:「你也是如此覺得的?」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王升立刻明白馮京第問話的意圖,這讓他轉瞬之間就從憤恨交加的狀態中走出,變得興奮不已。隨即,只見他立刻說道:「啟稟老大人,您老是知道的,小人一向忠厚老實,所以那次才被這等奸詐小人所趁,還請老大人明鑑。」

馮京第笑了笑,眼前的這個人跟隨他多年,忠厚老實談不上,膽小聽話倒是真的,否則自己也不會如此信任此人。再者說了,他馮京第也不覺得眼前這個文盲軍官在心智上會是一個讀書人的對手,所以王升所說的話他基本上是信了。

「王游擊,你這段時間做的很好,本官很滿意,好做。」

「老大人謬讚了,小人只是聽從老大人軍令而已,當不得老大人承載。再者說了,老大人於小人恩深似海,小人便是萬死也難報啊。」說著,王升連忙再拜,並且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奴顏婢膝之色正如同他口中的陳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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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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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韁繩

就在陳文和吳登科等軍官繼續討論今日訓練的成果之時,校場另一側的受刑區卻傳來了一陣爭吵聲。

「爾等意欲何為?!」

聽到了將主的質問,無論是被圍在中間的那幾個鎮撫兵還是受刑的士兵們皆連忙拜倒在地,口稱死罪。

陳文示意他們起身之後,便詢問了一番,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這些士兵違反了訓練紀律,按律是要受罰的。只是每個人受罰的原因不同所以鞭數不同,那個負責行刑的鎮撫兵一連抽了十幾個雙數之後,到了最後一個是個單數,可是他卻習慣性的反手又抽了一鞭。

抽過之後,鎮撫兵立刻意識到了他的錯誤,連忙道歉。而那個士兵則因為是在接受剛剛那個前進五步的指令後沒注意踩在地上的土塊把腳給崴了,才在陳文走後擅自脫離隊列而違反了訓練條例,所以他對於這個懲罰始終心存不滿。此刻,他又被人莫名其妙的多罰了一鞭,自然更是無法接受,便和那個鎮撫兵吵了起來,揚言要把這一鞭抽回去才能了事。

這樣一來,那幾個鎮撫兵自然是同氣連枝,而那些受罰的士兵也產生些了兔死狐悲之感站在一起不肯罷休。於是乎,兩邊便爭吵了起來,形勢幾欲失控。所幸的是,陳文看到了正好聽到爭吵聲,便帶著軍官們趕了過來。

陳文知道這個士兵在隊中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惹禍精,幾乎每次受罰都有他;而那個鎮撫兵卻是個十足的老實人,他張榜招兵時便讓這個鎮撫兵去負責給那個說書先生銀錢,任務完成的很好,也沒有貪墨哪怕一文。

只不過,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後,陳文卻突然意識到這分明就是一個機會。只見他一把抄起了那士兵的腰牌看了一眼,大聲喝道:「甲哨第四殺手隊長槍手安有福,意欲攻擊代行軍法官之責的鎮撫兵,根據條例杖責五十,協同者根據條例杖責二十五,即刻執行!」

聽到這話,那長槍手長舒了口氣,意欲攻擊軍法官和攻擊軍法官完全是兩種處罰條例,前者是杖責五十,後者則是斬首示眾。他剛剛雖然激動異常以至於沒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但是卻始終記得後者的處罰方式而沒有動手,此刻只落下個意欲二字,還是頗為慶幸的。而其他因為協同受罰的士兵也無話可說,畢竟條例裡面是這麼寫的,早前別人也因此受過罰。

未帶眾人反應過來,陳文繼而說道:「鎮撫兵林忠孝,擅自變更處罰數量,根據條例,無論是否成心如此,皆按照變更數量二十倍計算,鞭笞二十下,即刻執行!」

見二人都接受了這個條例之中早已註明的處罰規定,陳文再一次開口宣佈下一條處罰。

「游擊將軍陳文,代行管理本營鎮撫兵之責,帶兵不力,援引條例加罰,鞭笞三十,即刻執行!」

此言一出,行刑區陡然間鴉雀無聲。

「將軍,此事萬萬不可如此啊!」只見尹鉞立刻單膝跪倒在地。「若是將軍承受鞭笞之刑,日後必被同僚所恥笑。有道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此事事關我部生死榮辱,卑職懇請將軍收回成命。」

「卑職等懇請將軍收回成命。」說著,行刑區嘩啦啦的跪下一片,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都在懇求他們的將主收回成命,哪怕各人的出發點不盡相同。

陳文搖了搖頭,他不知道這裡面有幾人已經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是他本就打定了心思如此。

「成軍之日,本將就說過,軍法在營中眾人之上,亦在本將之上。本將心意已決,爾等無須多言,行刑!」說著,陳文開始一件件的脫下軍服,他很慶幸今天沒有騷包的穿著山文鎧檢查訓練,否則脫起來就更麻煩了。

在他看來,一軍之中若是連將主都不能恪守軍法條例,又如何要求屬下。一旦軍紀廢弛,士兵開始違反他的軍法勢必會劫掠百姓,那時候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盡棄了。正如王翊所言,王師若是劫掠百姓,那就是賊,而變兵為賊是他絕不能夠容忍的。

脫掉了上衣的軍服,陳文站在了接受鞭笞的架子下,拿起了一根短木棍放在嘴裡。這個東西是他從電影《星河戰隊》第一部中得到的靈感,那部電影的男豬腳強尼瑞克就曾經因為違反條例而受罰,並且意欲退出軍隊。不過他只打算傚法前半段,畢竟布宜諾斯艾利斯暫時還沒有被蟲族摧毀的可能,反而九州將要淪落夷狄之手。

接著,只見他兩隻手一手抓住了一邊低垂下的繩子,套在手上,大聲說道:「從本將開始,即刻行刑!」

或許是行刑區的動靜過大,很多已經回營的軍官和士兵都又跑回來看熱鬧,畢竟這可是國人普遍性的一大愛好。可是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他們從沒有想像過的一幕,甚至是史無前例的一幕。

「磨蹭什麼呢?打!」

耳邊是陳文被那根口中的短木棍擠壓的有些變形的咆哮,手上則是隨之顫抖的皮鞭,林忠孝之後順位的行刑鎮撫兵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猶豫不決。當陳文那句「打」字以著340米每秒的速度砸在他的耳膜上的那一刻,這個被違反軍令和鞭打上官所編織起來的恐懼反覆折磨著的可憐鎮撫兵咬了咬牙,舉起鞭子抽了過去。

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力道根本不對,雖然陳文沒有試過這個時代的皮鞭,但是他去知道這力量根本不對,因為他一點也不疼,而那根皮鞭也只是擦過了他的皮膚。

在那個鎮撫兵抽第二下之前,陳文立刻把短木棍吐了出去,厲聲喝道:「本將不記得批給你下山看婆娘的假期,你特麼的力氣都用哪去了?!平日裡怎麼打的今天就怎麼打,是個站著尿尿的就把力氣使出來,重打!」

在場的幾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臉上寫滿了愕然。剛剛的那一幕本來已經驚呆了不少人,而現在的這一幕更是把那些覺得陳文會默認鎮撫兵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的將士們的腦子弄死機了。

就在所有人的大腦進行重啟的時候,那個鎮撫兵橫下一條心,狠狠的抽了一鞭。

「嘶……」陳文倒吸了口涼氣,真疼啊,怪不得不少士兵被抽過一次後都會盡力做好應做的事情,以防再度違反軍紀而被處罰。

「二!」

聽到陳文叫數的聲音,那鎮撫兵也暫且拋開了顧慮,再次抽了下去……

每抽過一鞭,陳文都會在心中默數已經抽過的鞭數,然後大聲喊出下一個數字。

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真特麼疼啊!從小在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和父母一起裝滿的蜜罐里長大的陳文雖然也因為淘氣被打過,但是卻從來沒有被這樣打過。

十一下、十二下、十三下、十四下……

還能再疼點嗎?從能跑能跳開始,追跑打鬥的事情他從來沒少做過,上學時更是曾經為了逃學上網而從學校的圍牆上跳下來過,大概也只有最後一次摔的那一跤能夠和剛剛那一下相比吧。

十九下、二十下、二十一下、二十二下……

你牛嗶,果然還能更疼。每一下打在陳文的身上他都覺得自己可能很難堅持下去,可是每次心中默唸完他都會大聲喊出下一個數字。因為他知道他今天所付出的一切在日後都會獲得回報,雖然在社會上混了這些年,讓他很清楚付出並不一定會有得到,但是他相信今天的一切絕不會如此。

二十七下、二十八下、二十九下、三十下!

終於結束了,陳文舒了口氣。

在他看來,這個時代的漢家男兒並不缺少戰鬥下去的勇氣,他們願意用血肉之軀去捍衛衣冠文明。但是僅僅擁有這些是不夠的,這個時代的華夏文明所面對的乃是有史以來最為狡詐凶狠的敵人,即便是那個幾乎統治整個歐亞大陸的蒙古帝國也遠遠不及。因為這支來自於通古斯冰原的蠻夷將其漁獵民族的狡詐、凶狠的本性發揮到了極致,尤其是在狡詐一事上,即便是那個被他們認作祖宗的女真人也要相形見絀。

可是即便如此,歷史上的南明王朝也並不是沒有機會翻盤,至少李定國和鄭成功都有過這樣的機會,但是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和意外,他們並沒有取得最終的勝利,從而如岳飛那般逆轉華夏被蠻夷竊取的命運。

陳文很清楚,他並沒有李定國和鄭成功那般用兵的才能,他也沒有大西四大王子和鄭氏集團少東家的身份。白手起家的他所擁有的是被此間後世的人們所開啟和總結的思想和知識,以及對於逆轉未來的堅定信念,還有為此而不惜以身為祭的勇氣。

但是僅僅擁有這些並不夠,想要戰勝這樣的強敵就一定要建立起一支和這個時代的其他軍隊截然不同的新式軍隊。

陳文在前世看過很多歷史小說,其中不乏以建立近代或是現代軍隊去吊打封建軍隊的,而縱觀歷史,他也能夠理解這些作品的作者的想法。因為歷史上猶如機械般精密冷血的近代軍隊很少輸給依靠個人武勇取勝的封建軍隊,而在近代軍隊的基礎上被灌注以民族或是階級信仰的現代軍隊更是能夠摧枯拉朽般的戰勝近代軍隊,哪怕這些失敗者的兵力更為雄厚,裝備也更加精良。

而決定這些勝負的緣由其實也很簡單,因為勝利者較之失敗者能夠進行更加艱苦的行軍和戰鬥,也能夠承受更大的傷亡比例,而一支遠比對手更加敢於犧牲的軍隊是沒有理由會失敗的,除非對手的科技樹已經攀出了無視人類勇氣的黑科技。

陳文最初的想法就是如同他曾經很喜歡的一部小說的主角那樣,找一個能夠阻隔清軍的海島,在一個BOSS級人物的羽翼下建立起一支近代軍隊,然後平推滿清。哪怕這支生長在封建社會土壤上的近代軍隊最後會成長為清末北洋新軍那樣的怪胎也在所不惜,因為這個時代的封建軍隊一樣不可能戰勝這個怪胎。

可是當初那段為了組建團隊前往福建而講古的時光卻讓他意識到他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陳文很清楚,他錯的並不是這樣的怪胎能夠戰勝封建軍隊,錯的是他建立這樣一支軍隊的後果和為什麼有更好的選擇而棄之不顧。

講古的那段時間,他講過很多故事,朱元璋、岳飛、班超、陳慶之、陳湯、傅介子、耿恭、王玄策、戚繼光等人故事都曾經從他的口中說出,而最為耗費心力、也最為他喜歡的便是岳飛和戚繼光的故事,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直到那天晚上,孫鈺的那句「食民之祿,為民請命」才徹底點醒了他,因為這兩個人都曾經建立起一支以救民為己任的軍隊,而他們所建立的軍隊也憑藉著救民之志在戰場上戰勝了那些以殘害華夏生民為樂的蠻夷。也是在那一天,他終於明白了其實他還有更好的選擇。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可以為了百姓而戰鬥,我為什麼不能重建一支願意拯救萬民的軍隊呢?

只不過,想要重建這樣一支軍隊是極其困難的。更為遙遠的岳家軍不提,重建戚家軍也不是編練鴛鴦陣或是依照戚繼光兵書把裡面的戰陣編練個遍就夠了。一支軍隊最重要的乃是軍魂,如果不能把軍魂重新注入其中,他所編練出來的也不過是支頂著戚家軍皮囊的行尸走肉。

戚繼光那個時代的戚家軍擁有著誅滅倭寇韃虜、護衛華夏生民的信仰,也擁有隨之衍生出來的使命感。除此之外,戚家軍有著高額的物質獎勵作為基礎,同時依靠著嚴苛的軍法將這支軍隊的戰鬥**限制在誅殺蠻夷而非殘害百姓之上。正因為如此,戚家軍才能夠掃平倭寇、席捲北虜,哪怕是戚繼光死後,他提拔的軍官和建立的軍隊依舊在這個信仰之下與蠻夷戰鬥,至死不渝。

陳文堅信,唯有這樣的軍隊才可以在眼下極端惡劣的局勢下扭轉局面,從而改寫歷史進程!

身處永曆四年,明朝危如累卵,而華夏文明也即將遭受到有史以來最大的浩劫。以至於到了陳文出生的那個時代,這場浩劫所留下的後遺症還遠遠沒有結束。

面對這樣的局面,陳文所要建立的這支軍隊就需要擁有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拯救蒼生的信仰和使命感,他們需要有嚴格的訓練,需要有嚴苛的軍法和讓他們堅信只要在他陳文的旗幟下,青史留名和富貴榮華都不再是夢想的制度。只有這樣才能重鑄軍魂,才能真正意義上把那支華夏曆史上有數的強軍複製出來。

經過了這段時間的訓練,這支種子部隊憑籍著那句重建戚家軍的口號和這些天以來靠著複製戚家軍的戰陣和訓練方式已經開始同步出了一定的信仰,並且依靠著還算不得極其嚴格的訓練開始逐步提升了戰鬥力。

但是,在眼下這個即將面對清軍圍剿的情況下,這些就顯得頗為不足了。對此,陳文也只有依靠提高部下的生活待遇和身體力行的執行條例來穩定軍心,從而進行更加艱苦的訓練以求提升戰鬥力。

陳文知道,他的才具不及戚繼光萬一,甚至和這個時代很多善於用兵的良將,諸如他即將面對的田雄、金礪之流都無法放在一起去品評。所以,他從建軍伊始便在他力所能及的方面儘可能的做到最好。

或許戚繼光斬子的典故只是後人為了形容戚家軍軍法森嚴而編織的童話,但是從今天之後,他相信陳文受刑的故事將告誡這支軍隊的每一個軍官和士兵一個道理。

軍法面前,人人平等!

雙手從繩套中掙脫了出來,陳文默然的把內衣拾起,披在了身上。被鞭打出的鮮血很快就印濕並染紅了遮擋著它體現存在感的布料,而這一幕也徹底印在了在場眾人的心中。

每一個軍官和士兵都痴痴的看著這一切,他們此刻還沒有意識到,眼前的這一幕將是這裡很多人在未來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講給親朋好友的故事,而這個故事也將被記錄在史書當中,同時史書中也會記載著他們這些親歷者的姓名。

這時,只見陳文面對著在場的眾人大聲說道:「諸君請牢記,我們要建立的是一支如同岳家軍和戚家軍那般以拯救華夏萬民為己任的正義之師,所以我們就勢必要付出比那些營混子和兵痞更多的努力,因為我們是保境安民的王師,而不是殘民以逞的賊人。也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如同本朝開國時那般恢復漢家天下,而我們中的每一個人方能光宗耀祖,名垂青史!」

在充滿了敬畏和崇拜所交織起的呼吸沉重的狂熱沉默之中,陳文下達了下一條命令。

「繼續行刑!」

在陳文看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拯救華夏萬民便是這支新生的戚家軍的使命,而軍法便是這支終將迸發出驚人戰鬥力的新式軍隊所必須套上的韁繩,這條韁繩將引導著這支軍隊前進,並防止其墮入殘害生民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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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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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本色(上)

大蘭山老營西校場的行刑區,軍棍和皮鞭所共同演奏的交響曲開始演繹下一個樂章。或許是因為陳文剛才的行為,執行軍法的鎮撫兵在林忠孝和安有福身上使用的力道遠超平日,只是受刑的兩個人卻絲毫沒有對此發出任何抱怨。

被鄉鄰稱之為林老實的林忠孝默默的承受著這一切,在他看來違反軍紀就應該受罰,而連累了一向信任他的將主更是讓他心存愧疚。至於那個惹禍精安有福此時也沒有說什麼,本來沒有被定性為攻擊軍法官已經讓他慶幸非常,而剛剛的那一幕更是徹底將他震撼住了,不是說刑不上士大夫,禮不下庶人嗎?可剛才的那一幕又為何會發生呢,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依舊站在行刑區看著這一切的陳文並沒有選擇去療傷,因為按照條例受刑人員需要直屬上司來為其塗抹傷藥,這是他為了提升軍隊凝聚力和軍官威信所指定的條例。雖然他的傷不至於去找監軍文官去幫忙吧,但是作為暫管鎮撫兵的他還需要等待林忠孝受刑完畢後幫其塗抹傷藥。

很快,受刑的鎮撫兵林忠孝行刑結束,陳文便帶著他去塗抹傷藥,雖然一個挨了三十鞭的給一個挨了二十鞭的涂傷藥感覺從醫療上來看有些不分輕重,但是制定軍法就是為了執行。

給那個始終在感激和恐懼間互相搖擺的鎮撫兵涂完傷藥,陳文便以本營之中他沒有上司的名義謝絕了林忠孝的歉意,自顧自的前去找陸老郎中治傷。畢竟和這個時代皮糙肉厚的底層士兵比起來,他已經勉強可以稱得上細皮嫩肉了,這又被多打了十鞭,誰知道這點傷藥管不管用。

而就在惜命的陳文給林忠孝涂傷藥的時候,圍觀在行刑區的軍官和士兵們的大腦也基本上全部重新啟動完畢了。當事人尤其是他們的將主已經離開了校場,軍官和士兵便開始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以及陳文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入營以來,陳文提高士兵的伙食待遇,廢除軍中肉刑,傳授火兵戰場救護之法,更改餉銀發放制度以防止軍官剋扣士卒軍餉,更是和最普通的士兵在一個鍋裡盛飯吃。這些在陳文眼裡都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這個時代的士兵眼裡卻是一個難得愛兵如子的武將才能做得出來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才願意接受那些遠超這個時代軍隊訓練強度的訓練,並默認那些稀奇古怪的軍法和條例。當然,陳文關於戚家軍的洗腦在這之中也起到一定的作用。

剛剛的那個震撼人心的一幕發生到現在,在場的很多人已經開始模模糊糊的意識到了陳文的用意。只不過,這其中大多還是頗為不解於陳文的偏執,而其中一些心思活泛的或是被洗腦程度較深的則已經弄明白了為什麼會這樣。

「我們可是陳將軍重建的戚家軍的啊,戚家軍的將士不就是應該嚴守軍紀嗎?」。

「就連陳將軍都能夠如此恪守軍紀,我們這些士兵又有什麼理由做不到呢?我部軍紀嚴明就一定能戰無不勝,就像戚少保那時一樣。」

「是啊,一定是這個道理,戚少保斬子不也是這個道理麼?」

「……」

西校場的行刑區,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越聚越多,議論的氣氛也越加的濃厚了,很多人甚至暫時忘記了洗完澡吃過飯就可以休息的事了。而顧守禮則遠遠的看著這一切,更加感慨並慶幸於他當時的選擇,無論是選擇追隨陳文,還是選擇這份沒有什麼油水的工作。

只不過,這大蘭山老營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若是有什麼新鮮事兒卻是哪怕發生在犄角旮旯也會像風一樣傳遍每個人的耳朵。

大蘭山老營糧庫。

剛剛還在核對賬冊的孫鈺聽著屬下小吏繪聲繪色的講述著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只見他將毛筆放下,站起身在庫房中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心中的激盪若不是那張冰塊兒一般的面龐慣於不會表達感情,只怕是此刻早已變得眉宇激昂、笑意濃濃了。

只見他重新走到辦公桌前,對那小吏說道:「陳將軍身體力行執行軍法條例,其部下有如何敢於違背軍法呢?一支軍紀嚴明的王師又怎麼可能無法擊敗韃子呢?此乃我軍一大幸事啊!」

說罷,孫鈺便開始向那小吏下達命令,指使著那小吏把陳文所部本月軍餉中的本色提了出來,連同這幾日要用的糧食醬菜全部送到營中,免得陳文還要帶著傷來取這些東西。

………………

大蘭山老營銀庫。

捏著頜下的那撮老鼠鬚子的褚素先義正言辭的駁斥了屬下小吏的觀點。

「這裡是大蘭山老營,上面有王經略和王副憲兩位上官在,一個游擊將軍屁大點兒的武將,就算對自己狠又有個卵用,難道他還敢鞭打同僚嗎?今天他不是要來領取軍餉嗎?那就叫他知道知道這老營裡的規矩!」

接受著屬下的恭維,褚素先狠狠的將一根鬍子揪了下來,彷彿是拔出了一根心腹之患一般。

………………

大蘭山老營中軍大廳。

王江揮退了客串包打聽的胡二,猶自苦笑。「看樣子,這是要從劉福通開始變成曹孟德了啊,只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往好的方向轉變呢?」

只不過,與此同時剛剛擺脫了混世魔王身份,又演變為亂世奸雄的陳文則趴在他當初在山上養病時睡過的床鋪上接受著陸老郎中的治療。

「這些年來世道亂,老朽也為不少文官和軍爺醫治過病痛,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將軍這樣對自己如此心狠的。」示意陳文不要轉身說話後,陸老郎中繼續說道:「老朽聽說過將軍營中嚴禁軍士騷擾百姓的軍法,自問也算多少明白了些將軍的用意,老朽便替百姓們謝過將軍的大恩。」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閱歷這種東西真不是說著玩的。這麼個整天呆在藥廬的老郎中,見人見事的反應速度和理解深度也確實配得上他的年歲。

「陸老謬讚了,張希孟的詞裡寫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身為武將,越是這亂世,越是要防止百姓為亂兵所擾。再者說了,晚生怎麼說也是讀書人出身,這些道理總還是懂的。」

「哎。」聽到這話,陸老郎中嘆了口氣。「這年頭能有將軍這般心思的人實在不多了,韃子且不論,就是那些貪官污吏和亂兵賊將們也都是些只知道害民的畜生。老朽本來以為此生能碰上王經略和王副憲已經是祖上積德了,想不到還能有幸結識將軍。」

說完這話,只見陸老郎中放下手上的工作,對著陳文遙遙一拜。「只要將軍能夠不忘今日之志,日後但有吩咐,老朽自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眼見於此,陳文連忙起身試圖阻止陸老郎中,口中的話語則以著更快的速度傳播著主人的心意。

「陸老您這是折煞晚生了,晚生當不得您如此啊。」

只是陳文的起身此時已經被陸老郎中所制止,而陸老郎中則也不再行禮,繼續為陳文醫治背上的鞭傷。

趴在床上和陸老郎中閒聊了一會兒,陳文的鞭傷也醫治結束了。晚飯時分已近,時間緊迫,他連忙告辭離開了傷病所,剛忙著回營找人去幫他把軍餉中的本色和折色以及安家費趕在糧庫和銀庫下值前拿回來,畢竟明天一早是要用的。

回到營中之時,齊秀峰就前來告知陳文,軍餉的本色糧庫那邊已經送來了,他核查無誤之後便簽了回函。

孫鈺考慮的周全讓陳文頗有些官府有人好辦事的感慨,只不過他也知道,折色既然現在還沒送來,那肯定是要讓他自己去領了。在陳文看來,自己和那褚素先本就沒什麼交情,前段時間又出了無視他要回扣的事情,能給送來就怪了。於是乎,他便帶著幾個鎮撫兵前往銀庫領取軍餉中的折色和安家費。

來到銀庫時,正趕上中營的那個守備剛剛從銀庫出來,或許是明天就要在校場比試的緣故,那守備和陳文也只是淡淡的寒暄了兩句,便帶著士兵離開了,只是臨走時那個眼神有點讓人覺得怪異。

進了銀庫的公事房,陳文便和銀庫的庫大使褚素先按照主客分坐寒暄,而交接軍餉折色和安家費的事情則由銀庫的小吏和陳文帶來的鎮撫兵負責。而陳文要提取安家費的事情雖然早有批條,但還是讓褚素先頗為意外,甚至顯得有些猶豫。

很快,一個鎮撫兵便走進了進來,與陳文附耳說道:「將軍,清點完成,安家費是三千零六十九兩,而軍餉則是七百二十三兩六錢。」

三千零六十九兩?

七百二十三兩六錢?

怎麼還有零有整的,這個數字不對啊!

安家費是陳文按照本營已招募人數計算出來的,除了他以外一共三百四十一人,每人作十兩銀子計算,所以應該是三千四百一十兩銀子。

軍餉的計算方式是士兵每人一兩五錢,伍長。火器隊副隊長、鎮撫兵、金鼓手和旗手每人二兩,隊長每人三兩,千總和文書每人二十兩,護旗手和伙伕與士兵同,至於陳文自己的那份王翊則給出了一百兩的高薪,等同於他給黃中道那幾個掛印將軍的。

如此算來,軍餉則應該是八百零四兩,兩者加在一起就是四千二百一十四兩。

雖然陳文一個月的軍餉只有那麼多,但是考慮到他現在只有三百多人的編制,而本色和這個營的維持費用還都沒算在內,也怪不得王江一再表示養兵不易呢。當然,這個時代的軍隊也有更省錢的辦法,那就是縱兵劫掠百姓,只不過這卻是王翊、王江還有陳文所不願看到的。

那麼,四千二百一十四兩減去三千零六十九兩,再減去七百二十三兩六錢,那麼就應該是四百二十一兩四錢了,正好百分之十!

回想起當初領取報信賞錢的遭遇,陳文立刻問道:「褚司庫,這四百二十一兩四錢的差額?」

從陳文的屬下進屋開始褚素先就沒有再去看陳文,只是端起了茶杯繼續喝茶,此刻聽到陳文的問話則面無表情的回答道:「火耗。」

火耗?

好理由!

耗羨之事古來有之,而火耗只是其中的一種罷了。所謂火耗就是在徵收銀錢的過程中,通過以融化銀兩鑄錠需要柴火為由在正常徵收數額的基礎上進行加征,說明白了就是一種貪污的手段。古代除了徵收銀錢外,還徵收糧食和布匹作為稅賦,同樣衍生出了雀鼠耗、淋尖踢斛等諸多的貪污手段,而這還僅僅只是在徵收一項上。

陳文很清楚,貪腐之事歷朝歷代皆有,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也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這等事乃是直到他出生的那個時代都無法杜絕的。走出校園進入社會後,他一度認為就算「天網」真的能徹底消滅人類,其建立的機械帝國也未必能夠避免這等事情。

初上山之時,陳文先後兩次被銀庫貪墨了部分賞銀,但是他卻從來沒有在意過。那時的他只打算拿了銀子前往福建,少拿幾兩不過就是路上少花點兒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自從決定留在浙江後,陳文的心態也開始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除了急於建立一支強軍以求擊敗即將在九月圍剿的清軍外,通過和孫鈺的接觸這等曾經習慣於無視的事情也開始讓他覺得有些刺目了。

當然,這其中還有一種名為救世主的心態開始作祟的緣故,至少在他看來如果他不去設法改寫這段歷史的話,這些人也不過只有一個多月的性命了,眼下憑什麼貪污這些用來養兵來拯救他們性命的銀錢,給做正經事的自己添亂呢?

陳文深吸了口氣,繼而說道:「本將聽說,我大蘭山老營有例,火耗皆有定例,每月按照熔鑄數量由副憲審批撥發,不得在徵收和發放過程中以此為由貪墨稅賦和餉銀。」

陳文很清楚,王江搞的這個和滿清在雍正朝折騰出來的那個「火耗歸公」幾乎完全是一個思路下產生的制度。與此同時,王江也認為如果只是嚴禁貪污而不提高官員的餉銀的話,效果也好不到哪去,於是乎才有了提高俸祿一事,孫鈺一家也是得益於這項制度才能時常吃上肉食。

只不過,和滿清的「火耗歸公」一樣,王江的這個制度也同樣無法杜絕屬下官員暗地裡的貪墨行為。和滿清的官吏暗地裡繼續加派不同,大蘭山老營的銀庫和收繳稅負的官吏們大概是離制定政策的上官太近了則是很給面子的把貪墨比例下調到了一成。對此,性子強硬的王翊沒有時間和精力管理,而性子軟弱的王江則只得選擇了默認。

果不其然,聽到陳文如此的問話,褚素先彷彿聽到天大一般的笑話似的,笑得前仰後合,把他平日裡拿捏的官員儀態全都拋諸腦後,就連他身邊的小吏也大多以著看笑話的模樣面露譏笑。

「陳游擊,你初上山不懂這些本官不怪罪你,這規矩自是古來有之的。我等文官理解將士們的艱辛,將士們也須得體諒我等的勞苦不是,你說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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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本色(下)

「陳游擊,你初上山不懂這些本官不怪罪你,這規矩自是古來有之的。我等文官理解將士們的艱辛,將士們也須得體諒我等的勞苦不是,你說是也不是?」

理解?

體諒?

你特麼還拿捏著文官的架子不打算怪罪老子?

聽到了這份「好言相勸」,陳文心中的怒火卻猶如被潑了桶汽油一般騰的一下子就撩了起來。

我理解你大爺,體諒你二大爺!

一群不知道死活的玩意兒,都要火燒屁股了還忘不了貪污這一套。

足足一成的貪墨啊,看這群混蛋的樣子大概還以為是多大的恩德了呢。

這大蘭山剛穩定了兩年而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等清軍來了,不光這銀子,就連你們這群銀耗子的腦袋還有家中的妻妾子女都特麼是人家的了,你這貪污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一群蠢貨!

雙方沉默了片刻,只見陳文開口問道:「褚司庫的意思本將明白了,看來這份火耗銀子是免不了了,本將沒有理解錯誤吧?」

聽到陳文的話,褚素先輕蔑的笑了笑,繼而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陳游擊若是有意見不是還可以稟告王副憲嘛。」

告狀?

那可不是我的風格。

雖然當初曾經誣告王升劫掠銀錢,但那也不過是為了讓王翊等人心存愧疚而更加輕易的掏出盤纏罷了,至少陳文沒覺得王翊會為此處罰別人的屬下。

此時此刻,還是應該用最擅長的辦法解決問題為好。

眼見於此,陳文緩緩的站了起來。隨著軀體的運動,後背上的鞭痕也再次火辣辣的刺痛起來,哪怕是敷在上面的傷藥也開始無法壓下這份痛恨。

起身後,只見陳文走到了褚素先面前,微笑著說道:「那就有勞褚司庫了。」說著,他伸出了右手,示意握手行禮。

本來,看見陳文起身走了過來,褚素先心中一驚,畢竟陳文那副工業化社會養出來的體格給了他這個瘦小枯幹的低階文官很大的壓迫感。只不過當陳文微笑著示意握手的時候,這份慌亂也立刻演變為輕蔑。

一個屁大點兒的武將,量你也不敢和文官叫板?

只不過,身處亂世,褚素先尚且不打算把事情做絕了。畢竟眼下不像是承平年代,雖然王翊治軍嚴謹,但若是日後分遣諸將攻略各地之時被派去和這廝同行,此間總不好得罪得過甚。

於是乎,褚素先也站了起來,笑著去和陳文握手,只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只不過,當他的手和陳文的手握在一起的時候,卻看到陳文的嘴角撇過一抹邪魅的笑意。

異變突生!

「啊!」褚素先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門擠了一般,疼痛的感覺立刻沿著痛覺神經傳播到大腦,他試圖擺脫這一切,可是卻又無法掙脫出陳文的手心。

現代人由於在成長期營養攝入較之古人更大,所以在器官發育和骨骼密度方面都要比古人強很多,相對力量也要更強一些。當然,這只是正常情況下的對比。

陳文雖然早先是個宅男,但是來到這個時代後,迫於生存的壓力多有鍛鍊,而且這些天本著身體力行的原則更是幾乎每天都在參加軍事訓練,力量上根本不是褚素先這等每天提著筆桿子琢磨著怎麼貪墨錢糧的瘦小枯幹的古代小官僚能夠比擬的。

除此之外,只要是和他人如此用力握過的都知道,這等事誰先動手誰就更要佔據一些優勢。

「喲,本將弄疼褚司庫了?那您可不要見怪啊,誰讓本將是個粗鄙的武人呢?」說著,陳文右手的力量也逐步增加。

本來站在褚素先身後那個小吏,看著陳文的模樣以為他已經選擇屈服了,只是緊接著的這一幕再次刷新了他對陳文的感官。雖然上官被人箝制,但是那小吏很清楚他的力量也不太可能是陳文的對手,於是他立馬轉身跑向大門,試圖去叫些幫手。

只不過,他未及出門,就被那個進來稟報陳文核實結果的鎮撫兵一把撂倒在地。那鎮撫兵也不是林忠孝那等老實厚道人,只見這廝緊接著一腳就踹在這小吏的肚子上,直疼得那小吏滿地打滾。

「啊!」褚素先只覺得右手已經疼得無以復加,甚至連小臂也跟著痠疼起來,可是他試圖用左手去扳開陳文的手指的企圖卻被陳文立刻加大的力量所擊碎,此時此刻的他身體也蜷縮了起來,跪倒在地上。只是即便如此,他嘴上依舊是不肯示弱。

「姓陳的,你特麼一個小小武將也敢毆打文官,等王經略回來必殺汝!」

聽到這話,陳文怒極反笑,只見他滿不在乎的說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您老還是關心關心您了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這間屋子吧!」

說著,陳文反手將褚素先扭倒在地,一腳踩在褚素先背後,將他的胳膊扭轉著彎到背後的腳面上,以腳為支點開始下壓。

「啊!」手上承受的力道不見減小,而胳膊則開始作為槓桿被進一步施加力量,這樣的疼痛促使他再也顧不得體面,音量也隨之衝破了隔音效果本就一般的牆壁。

似乎是聽到了屋子裡的異響,門外的人立刻衝了進來,這些人中有陳文帶來的鎮撫兵,也有銀庫的小吏、庫丁和役夫,而這群人身後居然還有監管中營的監軍文官沈調倫。

只不過,這些人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房間裡,銀庫的一個小吏被打到在地,陳文的一個屬下則顯然是在監視著他;而這個小吏的直屬上司,銀庫的庫大使褚素先則被那個滿臉猙獰的游擊將軍踩倒在地,胳膊扭轉的角度也讓人看著牙齒酸麻。

「陳游擊,你這是干什麼?大家都是同僚,有話好好說。」率先出言相勸的是沈調倫。

先前那個中營的守備告訴他褚素先打算給陳文立規矩,而沈調倫卻聽說過陳文在老營前暴打王升的事情。雖然王翊也沒有告訴他這是為什麼,但是他卻感覺以陳文的脾氣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就範,於是乎他便趕來看著點,莫要弄出什麼事端。可是,結果竟然還真被他不幸言中了。

陳文沒有理會沈調倫,只是在繼續用力的同時對哀嚎不已的褚素先以著曖昧的語氣說道:「疼?別擔心啊小寶貝,一會就不疼了。」隨著這一句話的出口,他的下一句話也立刻轉為陰冷。「撅折了以後都不會再疼了,一次性解決問題,瞧瞧你這銀子貪得多值,老子還特麼隨箱附送贈品呢!」

眼見於此,沈調倫顯然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他立刻側身對身邊的從人吩咐了一句,隨後轉而繼續勸說陳文。

「陳游擊,大家都是同僚,你和褚司庫有什麼矛盾看在本官的面上先放開手如何,再這樣下去褚司庫的胳膊恐怕真的會折的。」

看到沈調倫的從人轉身離開,人群之中陳文帶來的一個鎮撫兵也立刻跟出了銀庫,向著西校場的方向跑去。

「沈主事本將還是信得過的,不過想不想要這條胳膊就要看這狗東西的了。」說著,陳文將下壓的力量放鬆了些,對褚素先說道:「怎麼著,姓褚的王八蛋,聽見沈主事的話了嗎?你是準備繼續貪污我營中將士的活命錢呢,還是準備用貪污的銀子換這條胳膊,本將由著你來選擇。」

聽到這話,褚素先如蒙大赦。「我給!我給!姓陳的,啊不,陳游擊,陳將軍,陳大帥,我給!我這就給!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我這次吧。」

這時,陳文搖了搖頭,繼而說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隨即,他轉而對那些銀庫的小吏們說道:「看來各位是對你們的褚司庫沒有被本將弄下來一條胳膊心懷不滿嘍?」

沈調倫看著陳文的表情,也只得嘆了口氣,於是他也只得越俎代庖的吩咐那些銀庫的小吏把差額的銀子補齊,並且要保證成色,防止陳文再次發難。唯獨奇怪的是中營那個守備先前上報給他的是銀庫打算用軍餉給陳文立規矩,怎麼此刻又多出了安家費的事?

難道陳文早已洞悉了此事,故意如此的嗎?這讓沈調倫對陳文的心機產生了隱隱的懼意。

很快,銀庫的小吏就將貪墨的部分重新補足,先前拿出來的那些中成色不好的也進行了調換,就連早先貪墨陳文的賞銀也進行了補齊。在陳文的鎮撫兵檢查無誤後,陳文便將褚素先提了起來,讓他在陳文簽字畫押的收據上用印,只是他的右臂此時已經被陳文弄得絲毫動彈不了,也只得由一個親近的小吏來幫忙用印。

用過印,陳文便將褚素先推到一旁,厲聲喝道:「從今天起,本將每個月都會來領取軍餉,若是再出現數額不足或是成色不對的話,到時候別怪本將把你們這群銀耗子的賊爪子一個個的全剁下來喂狗!」

既然得罪了,那就照死裡得罪好了。反正這一戰贏不了,大家一起到閻羅王那裡報到;若是贏了,他也不打算在這片本非進取之地的四明山再呆下去了,馬不吃夜草不肥,在這裡跟褚素先這等雜碎一起混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擊敗滿清。

接著,陳文向沈調倫拱手一禮後,便在眾人畏懼的目光下,走出了銀庫的大院。只不過,他剛走出院子,便迎上了顯然是得到了消息而急忙趕來的王江。

王江見到陳文後,顧不得那份氣喘吁吁,連忙向也已經走出院子的沈調倫問道:「褚司庫如何?」

沈調倫行過禮後,立刻回答道:「褚司庫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聽到這話,王江鬆了口氣,轉而向陳文質問道:「陳游擊,你這是干什麼?!」

陳文很清楚沈調倫一定會上報,這樣的大事上報也是應有之意。只是此時他需要面對的已經不是沈調倫了,而是在軍需上對他一向優渥的王江。

「回稟副憲,褚素先那狗賊想要貪墨末將麾下將士的軍餉和安家費,還告訴末將這是大蘭山老營的規矩。可是末將卻記得經略和副憲定下的規矩並非如此,於是乎末將就和那狗賊講了講道理,最終還是勸服了此人,只是手段粗暴了些,還請副憲見諒。」

王江對褚素先的行為早有不滿,只是一方面他很清楚大明官場的貪污**早已根深蒂固,很難徹底清除,而另一方面他也覺得只要能夠降低貪墨的比例,既能夠穩定在職官員的心,也可以讓大蘭山明軍擁有更多的錢糧進行反攻作戰。這樣二者兼顧的想法促使著他先前默認了這些行為,而他的性子也不支持他做出太過激烈的行為。

雖然在王江的心中覺得眼下這檔子事兒的發生已經是加大管理力度,進一步降低貪腐的好機會了,而且陳文的話語也把這個機會徹底送到了他的眼前,可是陳文這副死不悔改的態度還是讓他頗為氣憤。

只不過,此時的他已經沒興趣繼續質問陳文關於褚素先的事情了,因為陳文的營兵們已經在軍官的帶領下紛紛提著兵器趕了過來。而駐防在側的中營大概也聽到了這裡的動靜,一隊隊士兵從營中湧出,與陳文的營兵對峙當場。

「爾等意欲何為?」王江見陳文的營兵們已經擺出了戰鬥陣型,冷汗直冒,立刻大聲質問道。

只是陳文營中的將士們大多是絲毫不為所動,有限流露出猶疑態度的也立刻迎來了軍官和同伴或嚴厲,或是厭惡的目光而繼續保持著陣型。

見營兵不為所動,王江立刻轉而質問陳文。「陳游擊,你這是準備製造兵亂嗎?!」

王江的質問中飽含著失望,這讓本打算強硬到底以作秀於所有人面前的陳文立刻心生愧疚。只見陳文立刻示意營中的將士們回營,隨後拜倒在王江面前。

「末將絕無此意,只是將士們激憤於褚素先那廝貪墨本營軍餉和將士們的安家費,才會如此。此事與本部將士無關,皆是末將帶兵無方的責任,敢情副憲責罰。」

剛剛轉過身準備聽從命令回營的將士們,見到陳文如此,也立刻拜倒在地,請求責罰,這時,反倒是陳文立刻命令這些軍官和士兵起身回營,不得有誤。

陳文的營兵們早已習慣於他的軍令,在今天陳文身體力行的執行軍法後,更是再無人敢於違背他的命令。哪怕他們的將主可能即將受到懲罰,他們也只有聽從命令的份,畢竟軍令如山倒,但是他們臨走前看向在場其他人凶狠的眼神還是將王江和沈調倫嚇了一跳。

王江顯然還沒有和沈調倫練出那種神交的技術,他暗自嘆息,此時此刻這支軍隊或許已經開始出現了即將成為武將私軍的傾向。雖然兵為將有早已是這個時代的社會現實,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

陳文的營兵離開後,沈調倫也示意中營的軍官把士兵們帶回營,只是他此時再看陳文的目光中,業已頗有些敬畏了。一支成軍只有不到一個月的軍隊就已經可以令行禁止了,甚至不需要直屬的下級軍官多說什麼,那些士兵就能做到毫不猶豫的聽從命令,這讓他對陳文的帶兵能力產生了些許信任。

眼見於此,王江心中的憤怒也消散了一些,畢竟陳文並沒有依仗兵權違背監軍文官的命令的想法,這讓他的心裡好受了些。只是陳文毆打同僚之事,雖然是那褚素先有過在先,但是也絕不能姑息,否則日後該如何管理下屬。

「游擊將軍陳文毆打同僚,罰本月俸祿給予傷者作為湯藥費,暫且如此。餘下的責罰待明日王經略回來再做處置。」

「末將遵命。」

回到營中,陳文把王江的處罰決定公佈了出去。雖然這樣勢必會讓營中的將士們對王江和老營的文官們產生不滿,但是他已經沒興趣去管這許多了。

此時的陳文已經打定主意,等到挫敗了清軍的這次圍剿後,便申請獨自帥軍進攻金華府。他相信,那裡才是屬於他和他這支複製於戚家軍的軍隊的應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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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騎斗

第二天一早,陳文便開始把軍餉的本色和折色發放下去。

分發軍餉時,陳文並沒有動手,而是由軍需官齊秀峰親手發放,他則站在旁邊監視。新的分發餉銀製度是他一手建立的,這項制度和他所建立的大多制度不用,它本身侵犯了軍官們的特權,所以陳文勢必需要嚴密監控它的成型,以避免軍官剋扣軍餉的現象反彈。

看著軍官和士兵們在領取加賞後向他誠心感謝,陳文相信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已經開始得到了回報。無論是身體力行的執行軍法,還是捍衛將士們的軍餉不被文官貪墨,這一切都會像他在中秋佳節發放的加賞中增加了一份他營中很多貧苦將士可能多年或是根本就沒有吃過的蜜餞果子一樣,會隨著記憶中的感覺長久的留存下去,從而繼續感染著未來會加入這支軍隊的其他成員。

看著將士們拿到軍餉後眉開眼笑的歡呼,他決定暫時還是沒有必要騷包到像袁世凱那般命令屬下高呼「吃陳大帥的飯,穿陳大帥的衣」。哪怕現下兵為將有乃是現實,他也不打算繼續去刺激那些監軍文官們的神經了。

發完餉銀,陳文便讓軍官們繼續帶領士兵訓練,而他則前往中軍大廳參加例會。

今天的例會和前些天有所不同,因為王翊在昨天夜裡就已經趕了回來。只不過,他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昨天的事情做個收尾。

「國朝之治軍,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游擊將軍陳文毆傷同僚,罪不容赦,特降為守備,仍管原伍,以觀後效,其人本月軍餉罰為傷者湯藥費,此令。」

「卑職遵命。」

從末將到卑職,雖然有些不太習慣,但是無論是游擊將軍還是守備,陳文都並不是很在乎,身處亂世,有兵權就有一切,職位反而不是很重要。尤其是在此時,連爵位都遠不及甲申之前值錢了,更別說是職務了。

再者說了,王翊的處罰決定並沒有說陳文抵制貪污有錯,錯的只是手段過於粗暴,並且有越權的嫌疑,才會是降職處分。所以,對於這樣的處罰結果,陳文並沒有絲毫的心理包袱。

解決了昨天的問題,接下來除了總結下王翊下山這段時間老營的事務外,主要還是預定在下午的那場由陳文所部和中營一個守備麾下的比試。讓陳文感到意外的是,這場比試除了王翊和王江為首的大蘭山老營官吏之外,還有駐守在外的前營指揮黃中道、後營指揮毛明山和四明山薛岙明軍統帥兵部侍郎馮京第以及他的部將、陳文的老相識游擊將軍王升一道觀禮。

由於這是大蘭山老營例會,馮京第和王升沒有參加,而陳文也第一次見到了黃中道和毛明山。黃中道身上有左都督的都督府職務,話不是很多,樣子頗有些儒雅,很難想像到就是這人在陳文來到這個時代的一個月前烹殺了嚴我公的使者;和他同為一營指揮的毛明山則大有不同,說話直來直去,即便是面對王翊也敢於直言不諱的頂撞,對此陳文卻發現其他同僚竟然顯得習以為常,這讓他回想起毛明山的那個「毛金剛」的諢號,倒也頗為合適。

或許是因為剛剛公佈了處罰決定,在那之後王翊對陳文頗有些不假辭色,甚至是冷落,尤其是公佈下午在大校場進行比試的時候,顯得尤為明顯。整個例會期間,無論是被王翊很是激勵了一番的中營的那個守備,還是其他的同僚大概都在等著看陳文的笑話。而他也很清楚王翊的用意,無非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

陳文冷笑著看著這一切,心中暗道,今天可能要讓各位失望了。

例會結束後,陳文在那些或是因為褚素先、或是對其降職處分、或是對於他的新兵不屑一顧的目光中回到了西校場。

公佈了懲罰結果後,陳文的部下們顯得相當的義憤填膺,在他們看來那些貪官污吏就應該得到教訓,甚至應該斬首示眾才對。對於陳文為了他們出手打傷了褚素先的事情,無論是出於將主和屬下的從屬關係,還是出於陳文在捍衛他們的利益的緣故,他們都會選擇堅定的站在陳文這一邊。而陳文的行為,也更加贏得了他們的忠誠,因為這讓他們覺得自己跟對了人。

一個能夠捍衛屬下利益的將主,又怎麼可能得不到屬下的忠誠呢?

只不過,陳文還是毫不客氣的阻止了他們要前往中軍大廳討個說法的行動。除了不打算再去刺激那些文官的神經外,更重要的還是軍中功賞過罰的原則。於是乎,他便以著有過必罰的理論把這些屬下們全部轟回了西校場,繼續訓練。

除此之外,在公佈下午比試的命令後,陳文拒絕了其他軍官對於接下來改練隊列的建議,因為他不認為現在這支鴛鴦陣有可能會敗給那些舊式軍隊,尤其是在王翊公佈比賽規則後,更是如此。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關鍵在於怎麼才能贏的漂亮。

上午的訓練按照規定的時辰結束後,營兵們便去吃中午飯,吃過飯依舊睡半個時辰的午覺,營中一切顯得有條不紊,好像下午的比試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似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中午每人多了一碗熬得濃濃的魚湯,味道很是不錯。

到了約定的時間,陳文便帶領著全營來到了位於中軍大廳前的大校場。由於中營平日就使用這個大校場,其軍營也在校場旁邊,所以比陳文所部要早到一些。

兩部抵達後,一個小吏便到中軍大廳去請那些上官。很快,在王翊的帶領下,一眾觀戰的人等便來到了大校場,先後登上點兵台後便一一落座。

眼見於此,陳文和那守備便一左一右通過大校場點兵台的兩側台階也登上了點兵台。二人行過禮後,一個司禮的文官便走上前,捧著一份軍令開始大聲誦讀。

「奉皇明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使王經略軍令,今日為檢驗中營方守備所部及守備陳文所編練新營之訓練成效,特安排兩營於大蘭山老營大校場進行比武。比試項目有三,其一為騎戰、其二為弓箭、火器射擊、其三為列陣對抗。雙方皆為我大明王師袍澤,需點到為止,不得殺傷對手,此令。」

「卑職遵命。」行過禮,二人便下了點兵台,去安排本部的出戰人員。

王升站在馮京第身側,看著陳文的背影臉色複雜。這個一個多月前尚且孤身一人遠行千里的讀書人,此刻已經幾乎和他身份相當了,甚至比他領兵數量還要多。對於這種變化,他感覺頗為不痛快。

他先前曾經派人尋機會刺殺陳文,可是負責此事的那個軍官卻回報這廝一直沒有離開大蘭山範圍的意思,後來更是大張旗鼓的成為了大蘭山老營的游擊將軍,還直領一營他才算作罷,畢竟謀殺一個白身的讀書人和謀殺一個在職武將的後果是截然不同的。

王升很清楚,以大蘭山老營的實力,陳文這個現下暫時只有三百餘人的營頭,隨時都可能變成五百、八百或者是一千。而一旦此人得勢,按照這時代武人的脾性,絕不可能和自己言歸於好,到了戰場上,就要隨時準備好被這廝算計,這一切都促使著他在此時不斷的詛咒陳文和陳文的部下。

與此同時,坐在王翊身邊的馮京第也在關注著陳文,和其他人的不屑不同,馮京第的目光中多了份戒備,若是和馮京第相熟識的人一定可以看出來,那份戒備上次出現在馮京第眼中時還是在幾年前和余煌為了赴日乞師的事情對簿於魯監國面前的事情了。

望著正在安排出場人員的陳文,王江嘆了口,因為騎兵和火器並不好編練,所以最初他是不同意放在比試之中的,因為這樣做不公平。可是昨天的事情發生之後,他便沒有再行勸說王翊改變計畫,眼下只希望陳文不要輸得太慘了,畢竟這個年輕人的才華還是很令人期待的,只是這脾氣尚且需要再磨一磨才能大用。

過了一會兒,中營那邊已經安排完畢,陳文便和那守備一同回到了點兵台覆命,之後便各自站在點兵台靠近各自營兵的一側,方便維持秩序。

第一場比試的乃是騎戰,中營那個守備的四個親兵翻身上馬,很是在馬上表演了一番馬術。

見己方家丁的騎術贏得了台上台下眾人的喝彩,中營那個守備不由得面露得色。他領兵三百,吃了一百人的空餉才養了十個親兵,場上的這四個乃是他的親兵隊中的佼佼者,而領頭的那個把總更是他的親兵隊長,絕對稱得上武勇過人這四個字。

與此同時,陳文這一邊,兩個騎兵隊的隊長和一個伍長翻身跨上了戰馬,和對手不同,他們的騎術顯得很是生疏,大概能在馬上衝鋒已經不錯了,馬術什麼的還顯得過於奢侈。

就在眾人面露不屑之時,李瑞鑫牽著他那匹烏雲踏雪從騎兵隊的戰馬群中與眾而出,來到出戰的其他三人身邊,只見他雙手一撐整個身子就彷彿脫離了地心引力一般飛了起來了,一屁股就直接坐到了馬鞍上,直到坐上後雙腳才去踩馬鐙,而他胯下的那匹黑馬也表現的很是淡定,似乎對於背上突然多了個在身材上絲毫不輸於陳文那等穿越者的彪形大漢的事情顯得毫不在意。

和其他的七個人不同,李瑞鑫沒有披甲,曾經身為大明弘光天子冊封的靖國公、在明末以著武勇著稱於世的黃得功的帳下親兵,他並不屑於和這些土包子比鬥。可是就憑著這支只練了一個月的騎兵隊,他又怕給自己現在的將主陳文丟臉,所以才自告奮勇的出場了。

策馬來到校場,李瑞鑫顛了顛手中訓練用的蘸著白灰用厚布包裹著一端的木槍,很是撇了撇嘴,這個重量讓他很不適應,尤其是和那柄祖傳的馬槳相比。

看到這邊出場的是李瑞鑫,中營那邊顯得頗為詫異,看中營那個親兵隊長的面色,他顯然是認識李瑞鑫,而且多少知道此人的武勇。只見他和另外三個親兵交頭接耳了一番,才在馬上行禮示意。

正因為知道李瑞鑫其人的武勇,那親兵隊長修改了先前制定好的計畫。在新的計畫中,他們這四個人將會把第一輪進攻的全部注意力投注於李瑞鑫身上,力爭在第一回合將其挑於馬下。至於剩下的三個人,他卻毫不在意,練了一個月的騎兵能騎在馬上衝鋒就已經很不錯,騎戰這麼高級的東西哪有那麼容易練出來?

在台上那司禮的文官公佈比試開始後,那親兵隊長立刻帶領著部下策馬向李瑞鑫等人衝去,騎戰講求的首先便是速度,馬速快上一份,獲勝的幾率便高上一籌,這是任何一個騎將都知道的基本常識,他相信李瑞鑫也知道這一點。

只是此時他卻發現李瑞鑫似乎並沒有打算和他纏鬥,而是直接一人衝向了他的三個屬下,倒是另外三個新兵蛋子迎上了自己。這讓他很是無語,不知道是該高興於李瑞鑫的輕敵,還是應該氣憤於對方無視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騎兵。

在那份被稱之為屬於男人的浪漫的牆式衝鋒出現前,騎戰雙方的騎將和騎兵都會互相間隔不小的距離以方便接敵,因為這樣更便於他們利用馬槳、長槍、長戟、大刀之類兵器的長度來從各個角度攻擊對手。當然,為了防止誤傷隊友也是這樣做的一個很大的原因。

此刻奮戰於大校場上雙方的八個騎將也沒有脫離這個範疇,在接敵之後,中營那個親兵隊長便一槍將對手的一人挑落馬下,繼而和另外兩人戰成一團,甚至頗有些壓著打的意思。而此時,大校場上也適時的傳來陣陣歡呼和讚歎聲。

與這些新兵蛋子交手,讓那個親兵隊長感到實在是輕鬆的緊,不過對手看來練習的也是很勤奮,而且李瑞鑫肯定也有鍛鍊騎兵的絕活兒和騎戰的經驗,眼下對面的這兩個騎兵絲毫不像是只練了一個月的新兵,感覺已經有些入門了,這讓他對陳文和李瑞鑫再度高看了一眼。

只不過,對於這場比試來說,這並沒有什麼用,解決了這兩個就可以配合其他三人去合力對抗李瑞鑫了,而他對他的將主和他自己一起操練了兩年多的那三個親兵很有信心。

預感著勝券在握的親兵隊長繼續用手中的木槍瘋狂的進攻他的兩個對手,而他的那兩對手也只能以著防禦的招式勉力拖延被擊敗的時間。只不過,對於騎將而言,手眼靈活乃是最基本的素質,那親兵隊長此時手上不慢,而眼睛卻瞥到了驚人的一幕,這一幕的出現也險些讓他被瞧出破綻的對手一槍挑落。

同樣是以一人之力面對三人,李瑞鑫在接敵的一瞬間便輪圓了手中的木槍將一個對手打落馬下,繼而和另外兩人戰在一起。身為一個在戰場上和流寇以及韃子的騎兵廝殺多年的騎將,李瑞鑫的招式全無花哨之意,每一槍都瞄準了要害進攻,絕對稱得上穩准狠這三個字。

只見他三下五除二就將另一人也挑落馬下,而剩下的那人則在親兵隊長注意到同時被李瑞鑫直接一槍桶在胸口,從馬上飛了出去。那力度,看樣子可能肋骨都會被捅斷了一根。

那親兵隊長拼盡全力才化解了剛剛因為失神而被對手找到破綻發起的進攻,只是由於己方其他隊友全部被判落馬,他的心神也開始慌亂,招式上也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氣勢,此刻也只能和那兩個對手戰個平手罷了。

所幸的是,這兩個人在馬上的武藝都無法和他相比,沒過一會兒,他再次重新佔據了主動。只是唯獨有些奇怪的是,這期間那李瑞鑫只是策馬立於遠處,絲毫沒有進入戰團的**。

李瑞鑫靜靜的看著依舊在交戰的三個人,那個親兵隊長確實頗有些武勇,無論是力量還是技巧在這大蘭山左近都已經算得上是不錯的了,可是對他而言,依舊不怎麼樣。

在他看來,明軍中的家丁、親兵的比較對象應該是滿清白甲兵那樣的精銳。這個親兵隊長雖然不弱,但是其水平也達不到那個水準,那可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練出來的。此人的水平即便在大蘭山一帶算是不錯了,但是放眼未來,還是不足以和滿清真韃子對決沙場。

看了一會兒,見那兩個騎兵隊長已經真實感受了一番中規中矩的騎戰,而站在周圍的騎兵們也都看清楚了這騎戰到底是怎麼回事後,李瑞鑫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他命令那兩人退開,等到對手恢復了些氣力,便示意由他和那個親兵隊長作一對一對決。

眾目睽睽之下,雙方退到了適合騎兵加速的距離,隨後同時持著木槍策馬奔向對手。接戰之時,李瑞鑫眼見著對手抖了個花槍,繼而直奔他胸口而來,顯然是不想再做纏鬥,打算一戰定勝負,而他正好也有此意。

只見李瑞鑫一個鐵板橋躺在了馬背上,強強讓過了那桿直刺的長槍,隨後一個鷂子翻身,整個人又直立了起來。

可是此時那親兵隊長已經衝了過去,李瑞鑫在起身的同時拉動韁繩,等到他起身之時,戰馬已經幾乎完成了轉身。憑藉著強行製造出來的時間差,隨後他策馬狂奔而上,一槍捅在剛剛準備轉身迎戰的親兵隊長胸口,使其直接落馬。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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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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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比試(上)

「好!」

第一個喊出口的並非是陳文,而是那個坐在點兵台上的後營指揮毛明山。作為同樣擅長騎戰的他,很清楚以李瑞鑫的馬速和臂長以及出招速度其實完全可以一槍直接將對手挑落馬下。只是他也看了出來,這李瑞鑫顯然是想讓手下的騎兵多學一些東西,而做出了那份看似弄險,實則只要有足夠經驗和過硬的騎術就可以輕鬆為之的戰術。

毛明山剛剛被任命為後營指揮時,就曾經試圖招攬李瑞鑫,只不過哪怕他當時開出了守備管騎兵隊的條件,這李瑞鑫卻依舊顯得不屑一顧。雖然如此被人瞧不起讓毛明山這等火爆脾氣實在無法忍受,但是隨後的挑戰中儘管以他的武勇也只能勉強支撐了十幾個回合而已,這讓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選擇。

到了後來,他聽說劉翼明上山後也曾經招攬過此人,拿出的條件比他給的還高,一個游擊將軍的職務負責管左右兩個營的騎兵隊。這樣的大手筆是他絕對拿不出來的,可是即便如此也只是換來了一句考慮考慮再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劉翼明擅使大刀,被稱之為「劉大刀」,其人自身頗為武勇,帶兵的手段也在他之上。可是即便是這樣的武將都沒有收服的人才,竟然會投效於眼前這個舉止斯文、看走路的步法和站立的姿勢上顯然毫無武藝基礎的陳文,甚至心甘情願的去做一個小小的千總,這讓他頗為感興趣陳文到底有著怎樣的才具才至如斯。

只是毛明山並不是知道,在李瑞鑫的眼裡,職務什麼的並不是很能提得起他的興趣。且不說他當時在照料亡友的老娘,無心從軍,就算是劉翼明和他毛明山在武勇一事上在這四明山乃至浙東都能排的上號又能如何,曾經追隨黃得功的他在看其他勇將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和他當年的統帥相比較,而一旦和黃得功相比,這些人也立刻就變得不值一提了。

相對而言,陳文出手的時機正值李瑞鑫好友的母親去世不久,其人在此地沒有了牽掛準備出山從軍。而他的切入點也和其他人不同,陳文選擇他更擅長的以後世軍事思想來忽悠李瑞鑫,而李瑞鑫的偶像黃得功雖然武勇過人,但是兵法一事上並不是很出彩,所以才被陳文乘虛而入,落下個智將的印象,如此才完成了人才的登庸。

看完了整場的騎戰,陳文對騎兵那本就不高的信心也徹底跌入谷底,這種強烈依靠個人武勇的東西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練出來的。看來還是要設法加強步兵的戰鬥力,至少在這水網縱橫的江南也必須如此。

至於騎兵的戰術,雖然戚繼光也有騎兵營,而且在戰場上也很是出過威風,可是陳文還是打算在此之外把牆式衝鋒折騰出來。自從看過那部《亮劍》,陳文便徹底迷上了近代騎兵,尤其是李雲龍的那個騎兵連長向日軍發起決死衝鋒的那一幕,始終在他的腦海中縈繞,哪怕是來到這個時代也不曾衰減。

在他看來,那才配得上「男人的浪漫」這個詞彙。當然,此時此刻的陳文也堅信著他所編練的鴛鴦陣步兵隊遲早也能夠迎著韃子的炮火和箭矢,高唱著戰歌發起衝鋒,而他們也一定會無愧於這份自列祖列宗身上遺傳下來的血性!

王升嚥了口唾沫,李瑞鑫剛才所表現出來的那份武勇實在把他嚇了一跳。雖然當初也聽他人提及過此人,但是誰又能想得到黃得功的一個親兵竟然就能強悍到這幅田地,這讓他對明軍的未來感到更加的絕望了。

只不過,此刻的他心中也頗為慶幸,慶幸於那個受命伏擊陳文的軍官沒有魯莽行事。這個陳文感覺武藝應該不高,甚至可能沒有,上一次見面他也只是依靠著狡猾和身高體重的優勢才能設法逃脫,可是如果出手時被李瑞鑫這廝碰上,到時後果可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回去之後,那個軍官要好生培養培養,弄不好以後會是個助力!

只是思來想去了這麼久,唯獨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樣的猛將兄為什麼會投效到這個陳文的麾下,這讓王升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的陳文並沒有注意到背後傳來的那些道質疑的目光,因為剛剛給他掙得了臉面的騎將已經帶著屬下策馬來到他的近前。只見李瑞鑫和另外三個騎兵翻身下面,便跪倒在陳文面見,而陳文也只是笑著說了句「幹得漂亮」,就讓示意這四個人回到本營的隊列。

李瑞鑫等人起身後,陳文掃了一眼中營那四個上場的親兵,其中一個可能真的被李瑞鑫捅斷肋骨。

於是乎,他轉而對那個守備說道:「李千總出手有些失分寸了,貴屬的醫療費用可以由本將全額承擔,還望方守備見諒。」

那守備看陳文表情不似作偽,胸中的怒火也稍稍減退,只見他說道:「陳守備客氣了,兒郎們都是武人,比武競技本就會有所損傷,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療傷的花費,在下的兵自然還是由在下來負責為好,您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是啊,兵為將有乃是現實啊,自己多什麼嘴。

「如此也好。」

待李瑞鑫回到本營時,本來在他以一敵三大獲全勝時就已經開始歡呼的同袍們顯得更加熱烈了。這是陳文所倡導的團隊精神,所以鎮撫兵並沒有去管束,只是由軍官和鎮撫兵們約束著士兵,不允許他們脫離隊列而已。

對於騎戰所出現的這個結果,王翊還算滿意。在他看來,陳文的營在第一場取勝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畢竟那個李瑞鑫的武勇是有目共睹的,而騎戰也是對於個人武勇要求很高的比鬥方式。而且這樣一來,隨著其他人和李瑞鑫的差距顯得更加明顯,他相信陳文也會注意到這一點,進而繼續努力練兵,這是作為一個監軍文官樂於看到的。

與此同時,和第一場相比,第二場和第三場就大有不同了。第二場是比試射擊,他曾經聽劉翼明說過,一個好的射手除了天分外,更多的是需要依靠長久的練習才能取得成績。那麼,比起中營那些已經練了兩年多的老兵,陳文的手下太嫩了,第二場應該會落敗,所以關鍵還在第三局。

第三局比試的列陣對戰,陳文的營拿出的肯定是鴛鴦陣,畢竟他是揚言要重建戚家軍的。雖然王翊很清楚這話在大蘭山老營之中已經成了笑話,甚至有人還譏諷陳文應該先改姓戚,並改宗到蓬萊戚家門下才有資格說這句話,但是對於陳文的成績他還是有著很強烈的期待的,這畢竟事關未來與韃子的作戰。

只是在王翊看來,陳文雖然揚言一個月就能夠戰而勝之,但無論是他還是老營之中其他人也並不會相信成軍兩年,歷經多次戰鬥,更是參與過攻破上虞縣城的中營會輸給一支只練了一個月的新兵營。

並非是他偏心,只是中營除了帶有明顯戚家軍符號的鴛鴦陣外,明軍中很多比較實用的戰陣都在常年練習。哪怕王翊很清楚,這個時代的武將普遍將練兵的精力放在了親兵和家丁身上,但是普通營兵也始終在經年累月的練習啊。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時間的差距,一個月和兩年相比,差距實在太明顯了。

這樣的話,三場勝一場,王翊覺得如此既可以免除陳文的軍令狀,又可以繼續刺激這個年輕武將的向上之心,還可以磨一磨的他那個過於鋒芒畢露的性子。一舉三得,不是很好嗎?

見王翊沒有異議,那個司禮的文官大聲公佈結果。「第一場騎戰,中營方守備四人落馬,陳守備營一人落馬,陳守備營勝出。」

確認了獲勝的結果,陳文營中的將士們再一次歡呼雀躍起來,尤其是李瑞鑫更是滿臉放光,雖然只是擊敗了一群水平不是很高的對手,但是能夠給自己效忠的將主掙了面子,他還是很高興的。

接下來,那個司禮的文官公佈了下一場比試的規則,並且在人員就位後宣佈開始。

第二場乃是射擊,按照規定,雙方需要使用鳥銃和弓箭手混編射擊遠處的靶子,參加比試的雙方各出十人,中紅心者多的一方獲勝。

這樣的安排比較符合大蘭山明軍的現實狀況,和新昌伯俞國望的新昌軍只要有錢就往鳥銃手上砸,以至於其部鳥銃手很強,但是肉搏步兵很弱不同。大蘭山明軍的統帥和領軍將領們還是選擇肉搏步兵作為主力,以親兵、家丁所組成的騎兵作為決定勝負的決定性力量,至於鳥銃、火炮和弓弩之類的投射兵器,那只是交戰時的輔助兵種罷了,不能捨本逐末。

並非他們預知到在機槍和速射炮出現前,肉搏戰始終是戰場的主旋律,而是這些年和清軍交戰能夠活下來的經驗告訴他們,這樣做才是對的。

比賽開始後,雙方的人員也進入指定位置,中營那邊是一半一半,五個鳥銃手和五個弓箭手;而陳文的營中則是四個鳥銃手和六個弓箭手。之所以如此安排,其實很簡單,因為比試規則的原因,他本身對於第二場也沒有報太大希望,只是讓火器隊每個小隊出兩個人,就出現了這樣的結果。

比試結果並沒有出乎絕大多數人的意料之外,中營派出的十個人有七個命中紅心,且無一人脫靶;而陳文這邊則是四人命中紅心,還有兩個和靶子擦肩而過。

對此,陳文還是比較慶幸的,幸虧脫靶的人沒有太過離譜,以至於打中站在遠處負責數靶的小吏,否則他就要懷疑那個文不成武不就學醫把自己毒死的笑話中的人物是不是現在就在他的營中。

王翊點了點頭,這個結果還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陳文的營中很有幾個銳士,但是整體上來看還是符合一個新兵營的常理。那麼,下面的第三場便是關鍵了,希望陳文的營不要輸得太慘,否則王翊唯恐會打擊到陳文的積極性的。

比試結束,雙方的士兵都趕來回覆自己的將主,只是上一場還興高采烈的陳文所部現在已經蔫了下去,而中營則開始加倍的興高采烈起來。

陳文微笑著安撫了一番自己這邊頗有些失落的火器隊成員,暗自決定比試結束後找王江多批一些火藥和彈丸以加強火器隊的訓練,對於火器隊他暫時也只想到了這個辦法,畢竟在這個時代靠攀科技樹整出來馬克沁好像有些不怎麼現實。

看到己方取勝,中營的那個守備舒了口氣,他的屬下在中營之中並不是最強的,但是平均水平和戰功也能排到這四個守備隊中的第二。眼下和這個新兵營打成一比一平,雖然說出去也怎麼不光彩吧,但是總比兩場皆負要強啊。

對於下面那場列陣比試,他還是信心十足的,帶兵的人都知道,新兵練習隊列可是要比練習個人武藝難得多了。能不能按照命令變幻陣型且不說,最起碼要先認清楚左右,否則一個命令下去整個陣型自己就能亂成一團,都不用對方動手就完蛋了。

在他看來,陳文的營剛練了一個月,可能也就剛能站齊。陣法什麼的雖然聽說是練鴛鴦陣,但是他也沒有掃聽怎麼樣了,畢竟中營老大哥的氣度還是要有的,哪怕早上的時候自己還沒有那個陳文的職位高,也絕不能丟了王經略身邊老人兒的臉面嘛。

再次確認了王翊的態度,那個司禮的文官便上前大聲宣讀結果。「第二場射術,中營方守備十發全中,七人命中紅心;陳守備營十發八中,四人命中紅心。中營方守備勝出。」

站在點兵台上,王升清晰的看到了雙方在這場比試結束後的情緒,他輕蔑的看了一眼陳文,滿眼的不屑一顧。

一個新兵營靠著某個不知道怎麼騙來的猛將兄得了個頭彩就已經很不錯了,下面那場幾乎可以不用看了,誰會相信一個新兵營列陣對抗一支成軍兩年經歷過戰事的老營頭,還是大蘭山那種吃得飽、穿得暖,有氣力都用在訓練上的營頭。

在他看來,李瑞鑫大概就是陳文的親兵隊長,而騎兵隊就是親兵家丁隊。除了親兵隊長外,其他親兵、家丁的素質尚且如此,普通營兵還能練出花來?

想贏?真是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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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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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比試(中)

第二場比鬥結束,司禮的文官見小吏已經指使著役夫們把上一場射術比試的用到的東西都搬到了不影響下場比試的地方,便在王翊點頭示意之後,宣佈第三場的規則。

第三場比試乃是列陣對抗,規則是雙方列陣在校場上對攻,哪一方先行崩潰或是退出大校場中的演武場的比試範圍,哪一方為負。

為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傷亡,用的也是訓練時的木刀、木槍,只是如同騎戰時在槍頭包上了蘸著白灰的厚布。相應的,士兵除了披甲外,還穿上了一個黑色的坎肩,為的是讓白灰顯得更明顯,而胸口有白灰留下的印記者則被視為陣亡。同時,為了防止不必要的傷亡,投射兵器在這一場中是被禁止使用的。

大校場的一側,中營的軍官和士兵已經開始了披甲,他們很清楚這場比鬥的重要性,他們可是一支成軍兩年的老營頭,如果輸給了一個新營頭那可是丟人丟到家的事情。

不過,可能會輸嗎?

而另一側,陳文營中的將士也在披甲,雖然是新營,但是誰也不想輸,這段時間的訓練讓他們已經對這支軍隊產生了很強的向心力。哪怕陳文已經將安家費交給了他們,他們也在渴望著勝利,因為只有勝利才能對得起他們這些日子付出的辛苦以及將主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兩邊準備完畢,中營的那個守備便示意他的部下入場,王翊規定是這場比試雙方各出兵百人,所以中營的那個守備的一百名部下在一個得力的千總帶領下步入演武場,在眾目睽睽之下組成了一個中規中矩的方陣,這樣的陣型無論對手進攻還是防禦,都能夠迅速的變幻陣型,以最有利的形態面對對手的進攻和防禦。

而此時,只見陳文站在點兵台上,對著己方隊列大喊一聲。「甲哨,出列!」

只見列隊在一側的甲哨的四個隊以著幾乎相同的速度踏入了演武場,隨即在代理甲哨哨長樓繼業的指揮下,迅速的列成四個縱隊。其中第一和第二殺手隊居中,第三和第四殺手隊分列兩側稍後的位置,四個殺手隊形成了一個扇形的陣型。

陳文向司禮的文官示意可以開始的話剛剛出口,那守備立刻對陳文怒目相視。

「陳守備!你什麼意思?」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發現了這裡的問題,中營出兵百人,組成了一個方陣,而陳文那邊出動的是一個哨,組成了一個可進可退的扇形陣。乍一聽或許沒什麼不正常的,但是問題就出在了陳文的編制是根據戚家軍在南方抗倭時的編制而來的,而且他的哨中除了四個隊外只有第一殺手隊的隊長代理哨長,所以這一個哨只有四十八人!哪怕算上陣後的旗手和金鼓手也剛剛達到對手的一半。

「沒什麼意思。」

確實沒什麼意思。

陳文依舊無視於那個守備憤怒的目光,因為他覺得這一個哨已經足夠了。

在最初的計畫中,陳文打算以甲乙兩個哨出戰,勝負他並不擔心,只是希望儘可能的將損傷降到最低,這樣就算是比較漂亮的完成比試了。

可是隨著昨天的事情的發生,他已經決定在粉碎清軍的圍剿之後帥軍獨走。就像朱元璋當年一樣,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和諸如褚素先這樣的貪官污吏浪費時間了。

今年是永曆四年,明年便是決定浙江戰場命運的永曆五年,而後年便是永曆六年!那一年李定國兩蹶名王、天下震動,鄭成功圍困漳州、連戰連捷,就連滿清的浙閩總督陳錦都是因此而死的。

在陳文眼裡,此刻已經是時不我待了,李定國他夠不到,但是鄭成功在那一年的失敗卻是因為浙江清軍前後兩次增援福建戰場!

就算今年陳文能夠協助大蘭山明軍挫敗清軍圍剿,明年清軍還會以更大規模的軍隊繼續圍剿,因為不得大蘭山就無法進攻舟山,而大蘭山明軍卻始終縮在這片山區裡,實力很難發展起來。

至於舟山明軍的援兵,陳文絲毫不做打算,且不說王翊和張名振的關係不睦,就算雙方關係良好又能如何?魯監國朝廷的重心乃是行在舟山群島,他們只會以那裡為中心做進攻和防禦,而不可能以大蘭山為戰略重心。

但是他如果能夠佔據金華府,那麼從金華到天台山再到四明山最後到舟山就會成為一條鎖鏈,從那之後浙江清軍就會被鎖在這裡,不會像歷史上那樣不斷的作為援兵出現在福建戰場。

歷史上,鄭成功在圍困漳州的過程中,將福建清軍和浙閩總督標營吊打了遍。如果鄭成功攻陷了漳州,福建清軍就再難限制住他。到時清軍在福建戰場的軍事壓力就會反補浙江明軍,而諸如廣東、江西等地的清軍則需要應對來自李定國和孫可望這二人更大的威脅,很難增援這兩個省,清軍在長江以南的兵力就會變得捉襟見肘。

正常情況下,這時清軍一定會從北方調集軍隊南下,尼堪、伊爾德、達素就是例子。但是,等他們從北方調來更多的軍隊時,陳文相信他應該已經刷出個把個大件兒了,那時圍剿的清軍不光要面對舟山、四明山的老牌浙江明軍,還要面對自己這個新生的怪物。

那麼,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讓王翊相信他的能力足以完成這些,甚至要比劉翼明的左右兩營精銳更加適合完成王翊先前制定的計畫。在陳文看來,只有那樣王翊才會全力支持他的軍事冒險。

雖然這個計畫到現在為止還是只不過紙上談兵,但是他卻已經迫不及待了。從來到這個時代起,他就不斷鞭策自己,如果不做改變,他的出現就毫無意義。所以,一定要去改變,絕不能再像歷史上那樣,因為不改變就一定輸,改變了才有贏的可能!

「就是這樣。」

眼看著陳文心意已決,王翊不悅於陳文的狂妄自大的同時,王升則認為陳文這樣做是害怕輸得太慘,所以讓少數軍隊出場,就算是輸了也可以安慰自己是人數的原因才會如此。

這廝還是如此狡猾,不過戰場上可不會有人照顧你的這份自欺欺人。

王升的心中此刻已經滿是看陳文笑話的心思,而其他認定陳文無恥狂妄的大蘭山老營官吏們則同樣譏笑著等待陳文出糗的一刻,就連剛才為李瑞鑫喝彩的毛明山對此也頗為不悅,唯有黃中道皺著眉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見王翊沒有出言阻止,司禮的文官便示意比試開始。

中營那邊的領隊千總得到了上司那個狠狠打不必留情的示意後,則將方陣變幻為雁形陣。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陳文所部處於兵力劣勢,那麼他就可以用兩翼包抄的方法使得對手自顧不暇,完成側翼迂迴,從而摧毀對手的陣型,實現全殲。

代掌指揮之責的樓繼業不為所動,依舊示意各隊保持縱陣防禦姿態。直到對手踏著堅定的腳步越過半場後,他才命令本哨進行變陣,而他變化的第一個陣型便是大三才陣。

大三才陣以長牌和藤牌手居中,狼筅手居牌手側後外側,長槍手居狼筅手側後兩側,而鏜鈀手則在後排保護隊友。戚繼光在發明鴛鴦陣時反對當時明軍列陣時前排每兵,尤其是刀牌手間隔一段距離以方便揮舞兵器的做法,他的鴛鴦陣呈梯形排列,始終保持每個攻擊和防禦的方向都有多種兵器互相配合,以達到以多打少的效果,大三才陣亦是如此。

從最初各隊互相相隔一端距離的縱陣,變幻為大三才陣,甲哨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將由四個殺手隊組成的羽毛亮了出來。雖然依舊保持著一部分距離,但是對手如果想要將相鄰的兩隊分割開來,就意味著即將同時承受左右兩路的打擊。

顯然,中營並不知道孔雀開屏除了求偶之外,還兼具著在面對敵人時的威嚇功能。他們邁著堅定的步伐繼續前進,絲毫不為所動,直到他們的長兵器即將接觸到對方的長兵器終端時,才停了下來。只不過,這樣的停滯只是一瞬間,中營前排的長槍手在聽到號令後立刻發起了進攻。

大三才陣中,甲哨第一殺手隊的長牌手牛平安位於全哨的最前列,他的任務就是保護後排的隊員,誰讓他是MT呢。

此刻的牛平安全然沒有《我叫MT》中那個無恥的牛頭人戰士哀木涕的風範,他左手持著長牌如銅牆鐵壁般抵禦著對手的攻擊,而右手的木刀則隨時準備配合其他隊員砍殺突進而來的對手,這對於他這樣的體型而言並不費力。

在這個只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的陣型中,他不需要躲閃,甚至不需要招架,只要格擋住對手的攻擊就可以試圖配合其他隊友完成擊殺了。這讓他這個習慣於在家孝敬父母、參加反清義軍後跟著同鄉中的領頭人、入營當兵吃糧便聽從上官命令的本分漢子感覺很是舒服,而這個不需要超常發揮,只要安守本分聽從命令就可以的陣法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牛平安身後的狼筅手始終在按照「筅以救牌」的原則,使用著五米長的狼筅來壓制對手。哪怕由於是比試,陳文的部下已經把狼筅前面的槍頭取了下來,那茂密的枝杈還是給了對手極大的干擾,這使得牛平安承受的攻擊遠比正常情況下其他陣型的前排刀盾兵要少得多,也讓他能夠更為安心的進行防禦作戰,尤其是和對手相比,更加明顯。

牛平安的正面,中營的士兵們在軍官的指揮下繼續進攻,但是在狼筅和長牌、藤牌的干擾和保護下他們始終無法取得預想中的成效,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成果,可是問題還不僅僅是那麼簡單而已。

雖然他們並不明白力臂越大力越大的物理定義,但是五米長的狼筅隨著那些身高力大的狼筅手的動作,不只是干擾他們的進攻、防禦和站位、走位那麼簡單,稍一不注意就會被掃倒在地。如果說受到干擾是還可以勉力的進攻或是防禦的話,一旦站位和走位被封鎖,那麼對面的長槍手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任何失誤,至於被掃倒在地,那就可以說是全無倖免之理了。

隨著前排的長槍手和刀牌手不僅毫無進展,還不斷的被鴛鴦陣的牌手、狼筅手配合長槍手刺中胸口,被判陣亡的人數越來越多。

中營面對的處境很是困難,長槍手沒有對面的壓陣兵器狼筅長,刀盾兵揮舞兵器需要更大的距離,以至於哪怕總體人數是對方的兩倍,在局部戰場上卻始終被對手群毆。雖然只是比試,但是中營的軍官和士兵也越加的無法忍受這種干挨打的局面,不斷有人脫離隊列試圖以一己之力突破對手的陣型,可是越是如此,受到傷亡的速度就越快。

眼見於此,那個領隊的千總只能放緩正面的攻擊,希圖以先前佈置好的雁形陣突出的兩翼迂迴至側面來破解這個如同刺蝟一般的陣型。

「殺!」

每刺出一槍,安有福都會喊出一聲殺字,就好像在把昨天那五十軍棍所承受的力道發洩出一分。

和這營中很多學過武的同袍不同,安有福在從軍前沒有學過任何武藝,如果不是他曾經幫鄰居的屠夫殺過豬,見過血,恐怕都沒有資格進入甲哨。可是這一個月的訓練下來,他憑藉著驚人的悟性,在長槍刺殺一途上越練越精,以至於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出槍的力度和精準已經能和一些早年練過槍法的同袍相比了。

只不過,若是真正的單打獨鬥,他還是不行,畢竟是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這話可是一點兒也沒說錯。只是他的刺殺技術現在已經開始如同他那張不饒人的嘴一般,越加的老辣起來,這還是讓他成功的坐穩了甲哨第四殺手隊長槍手的位置。

當然,這也有同隊的鏜鈀手的功勞,那個總是和和氣氣,對他的怪話毫不在意的同袍無論是在訓練設施裡,還是在和他隊對抗練習時,都會奮力的保護好他的側翼,使得他能夠安心的刺殺每一個靠近的敵人,就像此刻一樣。

本來昨天被打完那五十軍棍,他已經幾乎下不了床了,哪怕是塗了傷藥,屁股上疼痛也始終存在。從小到大,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因為這張嘴而挨罰了,在家時如此,進了軍營還是這樣,可他就是改不了。

如果今天不是比試之期,安有福應該會趴在床上養傷呢,其實按照規定,他此時也應該是在床上等待同袍們回來後將比試的細節說給他聽。可是他的脾氣絕不容許這樣,即便不是為了這個甲哨主力長槍手的位置,他也絕不能容忍同袍們在外奮戰而他卻趴在營房裡養傷,因為那些在外奮戰的是他這些日子裡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訓練、也一起受罰的兄弟。

屁股依然很疼,而且一隻腳還崴了,這讓安有福的行動全無平日裡的敏捷。但是他卻有一群對他頗為照顧的隊友,哪怕這些人平日裡也不喜歡他這張滿是怪話的嘴巴,但卻始終在盡力的配合著他。

尤其是那個鏜鈀手,這個平日裡總是一副老好人模樣的漢子始終在奮力的保護著他,甚至幾次對手的兵器都差一點兒就命中他,那漢子也沒有絲毫猶豫,從開戰到現在一次又一次的化解著對方的攻勢。

這樣的保護,使得安有福可以專心致志的保護隊中的狼筅手不被突進,而他自己也可以不斷的出槍刺殺對手,完全不需要擔心槍式易老所導致的自己為敵人所趁。當然,這裡也有狼筅手、牌手和持旗槍的隊長的功勞,他們都在承擔著保護他人的任務,就連火兵現在的任務也不只是打雜和割取首級了,他們也需要取保護傷員不受到二次傷害。

安有福記得很清楚,他的將主曾經說過,戚少保的鴛鴦陣的優勢就是憑藉長短兵器的搭配,隊中十二人每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無須分心他物。在這個陣型中,十二人便如同一人,對手再武勇亡命也不可能以一敵十二,所以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一定能夠勝利的。

「殺!」

安有福的長槍再次命中了一個對手的胸膛,直接將其點倒在地。以他出槍的力度,若不是槍頭已經換成了厚布包頭,再加上對方身上披甲,只怕早就捅個對穿了。只是即便如此,被他命中的對手大多捂著被攻擊到的部位,咬著牙面露痛苦的神色,甚至有些更是疼得叫出了聲音,倒在地上,等待比試結束後的治療。

漸漸的,出現在刺殺距離之內的對手越來越少,到了此刻,身為陣型最右側的長槍手,安有福眼前的中營兵不是倒地不起,就是被判定陣亡後離開了演武場的範圍。此刻,中營所擺出的雁形陣前突的兩翼已經徹底崩潰,餘者則不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發傻,就是趕忙跑回了中營正面尚存的隊列以尋求慰藉。

在代理指揮之責的樓繼業的一聲令下後,位於側後的第三和第四殺手隊也上前幾步與另外兩個隊保持平行。

不出意外的話,是時候該進行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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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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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比試(下)

在堅定的長牌手、靈巧的藤牌手以及後排的鏜鈀手的多重保護下,還有那個被戚繼光稱之為「行伍之藩籬,一軍之門戶」的狼筅手的強力壓制下,陳文所部只有一個士兵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白灰的印記,還是因為對手發現怎麼也夠不到之後把木刀擲了出去才造成的。

並非中營戰鬥力不強,只是他們隊列之中長槍手的兵器在長度上和陳文這邊的壓陣兵器狼筅相比劣勢太大,始終是還沒有夠到對手就已經被暴打了,稍不留意還會被對手的長槍手刺中,從而被判陣亡,退出比試。

而他們的刀牌手,雖然都是由軍中健斗之士組成,但是刀牌手本身就需要互相保持距離才能揮砍兵器發起進攻。這樣一來更是被呈現密集陣型的鴛鴦陣憑藉著以多打少的優勢吊起來打,往往連人都碰不到,更不用說是發揮出來他們平日裡那份破強敵、摧堅陣的作用了。

與對手不同,甲哨的軍官和士兵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他們幾乎無法想像到眼前的這一切就是僅僅編練了一個月的結果。至少在賽前,他們中最樂觀的也只是認為這場比試將是一場殘勝,而不是像眼前這般摧枯拉朽。

「想不到戚少保的鴛鴦陣威力竟至如斯。」點兵台上,毛明山的這句話,說出了台上幾乎所有人的心聲。

不同於毛明山那等戰必衝殺在前的肉搏型武將,黃中道讀過書也認識字,所以總結分析的能力要更強一些。只見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其實正常情況下雙方的傷亡情況不至於會是這樣。」

「哦?」不只是毛明山,除了依舊在觀察甲哨反應的陳文外,所有人目光都轉移到了黃中道的身上。

「正常交戰時,韃子會發射火炮、火銃和弓箭,也會投擲標槍和手斧,這些投射兵器會在接戰前就造成一定的傷亡。想來陳守備的部下在接戰前始終保持著由牌手在前,其他士兵各自位於其後的陣型,大概就是出於降低此類傷亡的考慮吧。」

正常情況下確實如此,尤其是火炮,依靠著火藥燃燒所瞬間產生的高壓氣體的推動,炮彈會夾雜著熾熱的炮火以著極高的速度和力量從炮口飛出,直至耗盡所有的動能,別說是披甲持盾的人類了,就算是披甲持盾的霸王龍也扛不住。

現在的問題是,王翊為防止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在這場比試中禁止此類兵器的使用,這個在當下絕對稱得上理所當然的決定直接導致了中營的戰績顯得更加難看了。

接著,黃中道搖了搖頭,只見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也就是校場比試了,如果在戰場上,一支軍隊承受到這樣的傷亡,早就應該崩潰了。那時候,其眾非降即逃,也不至於陣亡如許多。」

「呃。」

點兵台上的人幾乎都知道,黃中道所言非虛。這個時代的明軍正常情況下的承受傷亡能力大概是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一旦超過這個比例經常就會瞬間崩潰,歷史上出現過很多次上萬的明軍在傷亡數百人後就兵敗如山倒。其實滿清的八旗軍在承受傷亡的能力上也不怎麼高,但是和這個時代的其他封建軍隊相比還是要高得離譜。

作為一個穿越者,從正常的思路應該是直接把西方的近代軍隊折騰出來,編練方陣和近代騎兵,從而平推滿清。

可是,在中國東南沿海的地形和他現在的實力下,大規模編練方陣和近代騎兵真的會有效果嗎?這是個問題!

於是乎,對於陳文而言,複製戚家軍就成為了一個更好的選擇,因為戚繼光那個時代的戚家軍已經不再是那種實際意義上的封建軍隊了,而是中國在向近代軍隊前進的一次有力的嘗試。除此之外,這支軍隊是有著以救民為己任的光榮傳統的,也更加符合陳文的需求。

那麼,什麼是封建軍隊,什麼又是近代軍隊呢?

所謂封建軍隊,就一定要說封建制度,所謂封建者,分封建制也,說的就是君主將土地以分封的形式授予臣下,而臣下則有義務效忠於君主,為君主作戰和提供稅賦,中世紀的歐洲和周朝時的中國都是這種標準的封建制度。

封建軍隊就是建立在這個制度基礎上的產物,歐洲中世紀的封建軍隊使用騎士、扈從、炮灰農民士兵作戰。中世紀歐洲的戰場上,數百或是數千騎士和他們的扈從憑藉著個人武勇衝鋒在前,而他們身後則是數量多達數萬的臨時拉來的炮灰農民士兵。由於鎧甲、武器、戰馬還有作戰意志的差異,決定戰爭勝負的是那些數量稀少的騎士,而不是百倍超過騎士的農民,而這就是封建軍隊。

這樣的制度下,富裕的國家能夠供養出更多的重裝騎士,而窮國就要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諸如那時的奧地利和瑞士一般。

可是干挨打誰又樂意呢?

於是乎,為了應對以重裝騎兵為主的奧地利,瑞士出現了以長戟手為主的瑞士步兵方陣,並且屢次擊敗了奧地利的重裝騎兵。

隨後,瑞士人的僱傭兵開始橫行歐洲,並贏得了歐洲最強步兵的美名,瑞士方陣也開始普及化,並衍生出更多的版本,諸如西班牙方陣、莫里斯方陣、古斯塔夫方陣都是瑞士方陣的變種。當然,這其中還有文藝復興對於古希臘、古羅馬時代的古典軍國主義的復甦,近代軍隊也開始逐漸成型。

和封建軍隊不同,近代軍隊不再強調個人武勇,而是轉為強調配合和團隊精神,在戰場上就如同一台工業革命之後的自動化機器運轉,所產生的動能這就不再是那些靠著個人武勇的封建軍隊能夠抗衡得了的了。當然,除此之外,作為提供零件的新式募兵和軍校制度、提供能源的軍需制度以及作為芯片存在的參謀制度同樣不可或缺。

瑞士方陣最初憑藉的乃是同鄉的情誼和瑞士山民的堅韌,但是到了後來,隨著文藝復興對於古典軍國主義的復甦,培養團隊精神的方法也變得多種多樣,軍隊的凝聚力和承受傷亡的能力也在瘋狂攀升,甚至到了美國內戰期間,竟然出現過一支軍隊在炮火中呈隊列前進,直到陣亡超過八成才出現崩潰的奇觀。

和瑞士人為了應對奧地利重裝騎兵的威脅相同,其實早在明朝的嘉靖年間,由於北方蒙古人和東南的倭亂,明朝軍隊在平亂的過程中也產生了兩種思路。

第一種便是李成梁吃空餉、喝兵血以養家丁親兵的思路,這其實是歐洲中世紀騎士制度的中國版本,李成梁名義上指揮十萬遼東明軍,其實際上在戰場上只能憑藉千餘人的親兵和家丁作戰,所以他的斬首數量最多也只有一千多。但是他的親兵家丁也確實敢戰,這些漢家騎兵在戰場上瘋狂的砍殺蒙古人和女真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就連被後世讚譽其有十大功績的**哈赤也只能靠著認李成梁為乾爹才能倖免於難。

第二種思路是戚繼光折騰出來的,通過對倭寇和蒙古人作戰,戚繼光發展出了步兵營、馬營、車炮營、輜重營的多兵種聯合作戰體系,借此花式碾壓各路野蠻人。雖然戚家軍最出名的乃是鴛鴦陣,但是無論是鴛鴦陣還是諸兵種配合的體系,按照戚繼光的思路同樣是每個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配合才是這支軍隊的取勝之道。

其實在之後的歷史上,這兩種思路曾經出現過一次碰撞,就是陳文曾經講過的渾河血戰。一方是由通古斯蠻族統合遼東當地女真人和蒙古人所組成的八旗軍,而另一方則是戚繼光的侄子戚金將軍編練的新的一支戚家軍。

**哈赤的八旗軍是按照李成梁的思路折騰出來的,以劫掠財富和奪取土地為目標的他們較之李成梁時代更加強悍,而戚金將軍的新版戚家軍其實只是個半成品,因為這支軍隊只有車炮營,沒有步兵營、馬營和輜重營相配合,作戰能力遠遜於戚繼光時代。

但是即便如此,在渾河血戰中,這支半成品的戚家軍還是表現出了極強的戰鬥力,**哈赤以絕對優勢的兵力進攻也只不過是艱難取勝。如果不是四川白桿兵前期遭受漢奸炮手轟擊導致損失過重,配合作戰的遼東明軍的援軍始終沒有抵達戰場的話,誰勝誰負還猶未可知呢。

在陳文看來,戚繼光的戚家軍體系其實已經可以算是向著近代軍隊的方向前進了。瑞士人以同鄉為紐帶,憑藉著山民的堅韌使用瑞士長戟組成的方陣對抗重騎兵,而戚家軍則是驅除倭寇、拯救百姓為信仰,憑藉著金華府這樣民風彪悍之地的士卒通過使用互相配合的鴛鴦陣來碾壓倭寇和蒙古人,其實在思路上已經無限接近了。

如果此後能夠得到普及化,進而取得發展的話,誰說近代軍隊中國就一定只能從西方列強那裡進口?

但是,當時的明朝統治者,尤其是文官集團為了防止武將做大,毫不猶豫的選擇李成梁的思路。於是乎,戚繼光在薊鎮練兵時提出的全國各地衛所到薊鎮輪訓的計畫也就胎死腹中了,戚家軍也徹底變成了戚繼光和他的軍官們才能使用的利器。等到了老成凋零之後,這支軍隊和他像征著的明朝軍隊近代化的道路也徹底被堵死了。

陳文從決定重建戚家軍開始以來所做的一切,就是要將這條被堵死的中**事近代化道路重新開啟!

只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此刻的陳文還需要從這支三百來人的種子部隊開始做起,而且他還即將面對清軍的大規模圍剿。

至於這場比試,勝負其實早已注定了,本就無須多慮,一支哪怕只是剛剛走向軍事近代化之路的軍隊,也絕對不是封建軍隊所能夠抵擋的,尤其是那些作為中堅力量存在的親兵家丁隊還不在場的情況下。

演武場上,中營的雁形陣所延伸出去的兩翼全線崩潰,攻勢已經徹底瓦解。在這樣的情況下,或許是因為並非身處血肉橫飛的戰場的緣故,中營的這個守備隊並沒有就此潰散。此刻,其餘部在軍官的指揮下也轉為形成了一個圓陣以圖防禦甲哨接下來的反擊。

陳文見因為沒有傷亡,也沒有斬首而變得無所事事的火兵們幫忙把那些中營倒地不起的傷兵攙扶開之後,他便示意代掌指揮之權的樓繼業繼續進攻。樓繼業在得到將主的指令後,立刻下令甲哨再度變陣。

隨著樓繼業的命令,甲哨的四個隊分別按照伍為單位左右排開,以狼筅手為左右兩伍的居中前排,長槍手位於狼筅手兩側,鏜鈀手並列於兩伍之間的長槍手內側,而長牌手和藤牌手則分別居於外側,這便是小三才陣。

小三才陣依舊是以狼筅手壓陣,長槍手負責刺殺,和大三才陣不同的是,鏜鈀手從側後轉而佔據中路,而兩個牌手則負責保護側翼。這樣的配置從武器搭配上來看便猶如前突的鋒矢一般,更適合進攻。

「虎!」

發起進攻的鼓聲敲響,甲哨的軍官和士兵們齊聲高呼了一聲。這是戚家軍的傳統,戰鬥時,每一通鼓後都要高喊一聲「虎」,以為激勵士氣和震懾敵膽之用。

後來二戰時日軍偷襲珍珠港時,也是以「虎!虎!虎!」為代號,這很符合他們這個民族只要是誰把他們打疼了就立刻飽含著崇拜去學習的民族性,只可惜學到的往往只是些皮毛罷了。至於精髓嘛,呵呵。

甲哨邁著步子緩步前進,因為速度過快的話像他們這樣剛剛練了一個月的新兵便很難保持各隊的平行了。靠著陳文的訓練設施,他們更加迅速的對自己的任務形成了條件反射,如此才能在剛才的對抗之中發揮出鴛鴦陣的威力,對於他們而言這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若是要求再多一些可能就不會完成的如此完美了。

「如果是在戰場上,陳守備手中這支部隊最大的問題還是能不能抗住真刀真槍的壓力。他的士兵只練了一個月,而且沒有上過戰場,應該也沒有見過血,一旦扛不住壓力,再好的陣法也發揮不出哪怕萬分之一的威力。」

黃中道的評論引起了點兵台上眾人的深思,就連陳文也在心中暗自認可了這種說法。

岳飛曾經說過,上得陣,拿得住槍,口中有唾沫,便是好兵。拿得住槍且口中有唾沫,就說明這個兵沒有緊張到口舌發乾的地步。緊張和恐懼人人有之,而陳文在現代就知道緊張會影響狀態,很多運動員,尤其是第一次參加比賽的新人經常會因為緊張而和好成績失之交臂。

陳文很清楚,他的這支複製於戚家軍的小部隊沒有上過戰場,如何避免對抗真刀真槍和鮮血時的恐懼是個很大的問題。當然,還有火炮,被擊中了便是一條血肉胡同,哪怕沒有命中那聲響恐怕也不一定是這群新兵能夠承受的。

而他出於給田雄一個驚喜的念頭,也不打算在圍剿之前出山找綠營兵練練手。當然,也沒那麼容易找得到練手的目標,畢竟要練手就要和幾百人對抗,除了攻城哪那麼容易找啊。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裡還是要繼續訓練,至於怎麼練,陳文覺得還需要想一想。

接下來的比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情況,很快就結束了,枝杈茂盛的狼筅完美的壓制著對手的兵器,而中營碩果僅存的少數銳士的奮力突進也被鏜鈀手和牌手一一化解。

在初始發起進攻的時候中營士氣旺盛,因為他們堅信自己不可能輸給這些新兵蛋子,但是隨著進攻的失利,營中銳士損傷過大,士氣也低沉了下來,從而中營剩下的士兵也被甲哨一波帶走。到了最後,那些絕望的中營士兵們開始將自己的武器作為投射兵器使用,也只有以此來給甲哨造成了一些極其有限的傷亡。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李瑞鑫絲毫不感到意外。本來在上山之初,他很是瞧不上這些個子矮小且身體瘦弱的南方步兵。如果不是陳文一意要編練的那勞什子鴛鴦陣是戚繼光曾經吊打過蒙古韃子的利器,他早就進言勸說陳文編練騎兵了,哪怕成軍要慢一些,碰上真韃子也會多少有些用處。

只是在這些天的訓練之中,他逐漸注意到了這個陣型的優勢,長短兵交錯,攻守兼備。雖然這個陣在進攻和防守上其實都做不到極致,但若只是冷兵器的話確實很難破陣,就連騎兵也會受到很大的限制,除非有火炮。不過在他的印象裡,火炮好像不是喜歡炸膛就是乾脆瞄不準,估計也很難對這個鴛鴦陣造成太大的威脅。

即便如此,李瑞鑫還是覺得應該大規模的編練騎兵。哪怕在這江南之地效果並不顯著,也要儘早開始編練。畢竟在他看來,陳文遲早要北伐中原,到時候沒有強有力的騎兵,如何和韃子對決沙場?

比試結束後,甲哨開始在軍官的帶領下回到本營所在的區域。在這場比試中殺到超神的安有福感到頗為鬱悶,他屁股上的傷好像因為運動導致更加疼痛了,而崴了的那隻腳則嚴重影響到了他的行動,若不是同隊的火兵上前攙扶他,估計都跟不上隊列了。但願不要落下病根,否則可就壞事了。

接到計算傷亡的小吏送來的匯報,早上還對陳文頗為不屑的那個司禮的文官此刻已是滿懷著敬畏的看了看陳文,繼而向王翊做出了報告。

「稟告經略,此次比試,中營方守備出兵百人,全軍覆沒,陳守備營出兵五十,一人陣亡,四人受傷。」

雖然在點兵台上看得很是清楚,但是得到這個答案的那一刻,王翊還是激動得站了起來。雖然打磨陳文性子的目的沒有達到,但是大蘭山明軍多了一支強兵還是讓他這個監軍文官興奮不已。

「戚少保的鴛鴦陣果然是名不虛傳啊,陳守備用心了。」

「卑職只是一得之愚。」

看著垂頭喪氣,羞臊得不知道把臉往哪放的那個守備,王翊轉而安撫了一句。「方守備的弓箭手、火銃手和騎兵練得也很不錯,今後須得繼續努力操練士卒。」

「卑職遵命。」得到了安慰獎,那個守備也勉強找回些顏面,只是他依舊不好意思在此,匆匆的告了個罪,便趕去安撫士卒了。

那個守備走後,王翊向陳文問道:「陳守備,你營中的那個兵是怎麼回事?」

陳文順著王翊所指,看到了正是一瘸一拐的在同袍攙扶下隨著隊列返回本營所在區域的安有福。

只見他笑了笑,對王翊說道:「回稟經略,那個兵身上有傷,所以才會由其他士兵來攙扶。」

「哦?」傷兵也敢帶出來比試?這個問題引發了王翊的興趣,而且除了安有福一瘸一拐比較顯眼外,他在比試之中也注意到了這廝出槍的凶狠和準確,所以興趣備至。

「那個兵昨天違反軍法,頂撞軍法官,依照軍法杖責五十,而且他本人還在訓練中崴了一隻腳,所以才至如此,讓經略見笑了。只是今日其人所在的隊需要上場比試,這個士兵便自告奮勇同行,以防配合不熟造成不便。」

竟然會是這樣。

陳文此言一出,整個點兵台上立刻鴉雀無聲,區區一個月這支軍隊就已經擁有如此的凝聚力,實在太過於聳人聽聞了。

此刻,就連王翊點了點頭,這個答案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還是讓他頗為滿意,至少陳文這個新近入職的員工頗有些能力,短短一個月就能夠凝聚起軍心,以至於士兵會不惜有傷在身的情況下也要參加戰鬥,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他很清楚這個時代的軍隊即便是下雨、下雪都可以理所當然的不出操,更別說是受傷了。

「來人,賞那個壯士五兩銀子。」

「卑職代此人謝過經略。」

「第三場列陣對抗,中營方守備出兵一百,全員陣亡;陳守備營出兵五十,一人陣亡,四人負傷,此次比試陳守備營獲勝。」

聽到了那司禮的文官所公佈的結果,陳文營中的軍官和士兵們立刻盡情的歡呼了起來,尤其是鴛鴦陣殺手隊的那二百餘人,他們付出了和甲哨相同的訓練,對於這個結果更是與有榮焉。

「三場比試結束,中營方守備勝一場,陳守備營勝兩場,陳守備營勝。」

場下的歡呼更加熾熱起來,陳文也回到本營的位置分享將士們的喜悅。沉浸在歡呼雀躍的氣氛之中,哪怕很清楚此刻這支不過才呱呱落地的小部隊和當年的那支強軍還有著一段不小的距離,但是在他的心中還是不禁湧出一股豪情。

田雄,還有最多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就該輪到你來感受這波來自幾十年前在中國大地上燒殺搶掠的倭寇和北虜曾經感受過的恐懼了,而你也只不過是從今以後,在這未來的歲月之中的第一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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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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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南塘

結果公佈後,陳文便帶領著本營的將士們來到點兵台下,準備接受訓示和賞賜,而中營的那個守備帶著本部來到了陳文所部的旁邊,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見兩個守備帶著部下拜倒在地,王翊便宣佈了兩個營的賞賜,陳文的營每兵十兩,而中營那個守備則每兵五兩,除此之外,軍官還要另算。

見屬下們謝過賞賜,王翊便宣佈了陳文和他的營單獨的獎勵。

「國朝之治軍,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察守備陳文練兵有功,加游擊銜,仍管原伍。」

「末將謝經略提拔之恩。」這一天,從游擊將軍到守備再到加游擊銜實授守備,這電梯坐得陳文有些想吐了,尤其是來回來去的改自稱,實在讓他懷念在現代時自稱「我」或者是「本寶寶」的日子。

「陳游擊,日後做事須得記住,魯莽行事沒有任何好處。」

日後如何尚未可知,只是昨天的事情陳文沒有絲毫後悔,從游擊將軍降職為守備而已,就算是從總兵官、副將一擼到底他也不會在乎。

這個時代只要有兵權,大明王朝是不會介意把掛印將軍或是總兵官的帽子往哪怕一個白身的頭上帶的,就算是爵位他們都不會有絲毫猶豫,因為此刻的大明王朝也就只剩下這些了

昨天之後,這支軍隊已經不再是大蘭山明軍的第六個戰兵營那麼簡單了,它已經開始成為了陳文的私軍。付出就會有得到,一個暫時的降職處分能換來如此重要的東西,再做十次、百次陳文也樂意。

「末將自當謹遵經略教誨。」

雖然看不到陳文的表情,但是王翊心中還是嘆了口氣。在他看來,賞罰分明是應該的,只是日後還是要找機會打磨一下這個才具過人的年輕武將的性子。

王翊覺得,他身為人臣,須得為大明王朝負責。只是此刻,他還是先要為魯監國培養一下這個年輕武將的忠誠,以及為了一個月內就可能爆發的那場戰事做準備。

「本官奉監國殿下詔令經略南直隸和浙江軍務,為的便是收復失地。一個月前,本官命陳游擊編練新營,經過了今天的比試,已證明陳游擊練兵之法頗有成效。本官決定以陳游擊本部五百兵額,自即日起改為一千,與前五營相同。並授予營號……」

王翊抬頭看一眼那副依舊擎在掌旗手手中的飛虎旗幟,繼而說道:「並授予營號南塘,望陳游擊及南塘營將士在操練戚少保軍陣的同時,勿忘戚少保那顆忠君愛民之心。」

番號這個問題,先前始終忙著練兵的陳文根本就沒有顧及到,而另一個有資格命名的王翊則打算看看陳文的練兵成效之後再行決斷是否賜予。只是現在的發展已經遠遠出乎了王翊的預料,陳文這支編練了不過一個月的軍隊就已經有能力將中營殺穿,這使得他必須儘早在這支未來的強兵身上留下一些大明王朝的印記。

只不過,此時陳文腦子裡所想的東西卻根這個沒有任何關係……

南唐營指揮?

這個職務和北唐執政王有什麼關係?

難道王翊覺得本寶寶是關隴軍事貴族的後裔,或者是南唐李後主的後人?

若不是王翊後面找補的那句,陳文可能還要再胡思亂想個幾分鐘才能反應過來。只是這個「南塘」二字,對於號稱要重建戚家軍的陳文而言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戚繼光早年就號「南塘」!

那下一個營要不要叫孟諸,這是個問題,只希望戚少保不要介意。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陳文才意識到此刻還是白天,怎麼也不可能看到北斗七星。從白日夢裡回到了現實之中的他立刻帶領著新出鍋的南塘營將士們謝過監軍文官所賜的番號,並表示一定不會辜負經略的厚望云云。

接下來便是慶功宴,陳文先是在中軍大廳的宴席上接受了老營官吏和將校的敬酒,並和黃中道、毛明山二人約下了明天會面。除此之外,他還找了個空檔和那守備探討了下得失,把南塘營的戰鬥力歸功於戚繼光以安慰一下這個即將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同僚後,便藉口不勝酒力趕忙回到營中去參加南塘營內的慶功宴會。

回到本營時,宴會已經進行一半了,由於是慶功,陳文也破例讓軍官和士卒們少量的飲酒,只是當他回來時,還是已經有不少人真正的不勝酒力,而回到了營房。他在接受了軍官的敬酒之後,又端著酒杯挨個小隊的敬了一遍,就連敗了一場的火器隊也不例外。

雖然陳文每天和這些南塘營的將士在一個鍋裡盛飯吃,但是在階級如父子的封建軍隊中,陳文給屬下敬酒的行為還是把這些封建社會的漢子唬得不輕,一個個大著舌頭表示願為陳文效死。

慶功宴結束後,已經被灌得昏昏沉沉的陳文回到房間倒頭便睡。只是他並不知道,慶功宴提前退席的王翊和馮京第吵了整整一個晚上。直到最後,文采風流、且一向有舌辯之才的馮京第還是被王翊這個老朋友氣得天未亮就帶著王升和其他從人離開了大蘭山。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王翊並沒有和馮京第討論陳文的問題,因為他有更加重要的大事要說,就是陳文提供的那份情報。出於對馮京第的瞭解,王翊並沒有說那是陳文帶來的,只說是一個不願意提供姓名的南直隸遺老託人帶來的,而他也沒有敢提他和王江懷疑這人是錢謙益的事情,唯恐馮京第出於個人好惡而懷疑情報的真偽。

對於這份情報,王翊引用了陳文的部分理論以及他和王江的研究結果,給馮京第掰開揉碎的解釋了一番清軍的目的以及整個浙東明軍的形勢。直到馮京第認可這個些軍情分析結果後,他才把陳文制定的計畫告知給馮京第。

可也就是提到了是陳文制定的計畫後,馮京第還是爆格了。接下來這兩個多年的好友為了陳文到底是不是閹黨,能不能用,他的話可不可信,以及這個計畫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之類的問題開始了激烈的爭論。

爭論中,王翊保證陳文不是閹黨,而馮京第則表示陳文的觀點和余煌一樣,他就是閹黨;王翊認為陳文才具過人,以後會成為魯監國系統內的名將,而馮京第則表示陳文能不能成為名將他不知道,但是他覺得陳文就是個閹黨,所以根本不能用;王翊覺得陳文平日裡言必有中,說話的可信度很高,而馮京第則認為閹黨都不是好人,他們的話絕不能信;王翊表示陳文的計畫他和王江討論過多次,除了細節需要繼續完善外,成功的幾率很大,而馮京第則認為閹黨只會敗壞國事,這個計畫肯定有問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雙方翻來覆去的吵了一晚上之後,便不歡而散了,馮京第甚至揚言,日後敗壞國事者,必定是陳文,而力捧陳文的王翊肯定會為重用陳文而後悔。

到了早晨,頂著一對黑眼圈的王翊將這一晚上和馮京第的爭論告訴王江後,卻換來了王江一副你活該的表情。不過王翊還沒有來得及表示不滿,王江又拿出了今天剛剛送來的一封書信,倒是把王翊這一晚上的怒氣消散了不少。

陳文一覺睡醒時,已經日曬三竿了,所幸為了照顧屬下王翊規定慶功宴轉天不進行例會,有事則臨時傳喚,使得他沒有背上恃寵而驕的名聲。

只不過,從房間裡出來之後,陳文卻發現營裡面已經幾乎沒人了,而留守的鎮撫兵則提醒他昨天晚上他下令今天放假一天,所有人明天中午飯前回營的事情才算徹底把他從酒醉未醒的狀態中拉了出來。

吃過已經快到中午的早飯,陳文便開始研究下一步的擴軍計畫。

陳文不打算把整個營全部打散進行大規模的平均式擴軍,甚至大多數的隊都不打算加入新人,只是把其中一部分小隊的伍長提拔為隊長安插進新組編的小隊。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他能夠將大部分部隊的戰鬥力保存下來並且在接下來的訓練中進而得到再次提升,而壞處就是新編練的隊一時半會無法形成戰鬥力,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只能提供輔助作用。

除此之外,他還打算編練一支小規模的工兵隊。出於對騎兵的不信任,陳文計畫以職業工兵作為輔助。地雷雖然中國很早就有,甚至戚繼光也用過,可是大蘭山的工匠還達不到這份水平。至於**手榴彈他暫時也不報任何希望,畢竟現在大蘭山的火藥儲量和生產速度完全跟不上這種規模的消耗,所以擲彈兵進行曲他暫時也不打算和英國人去搶冠名權了。

但是,陷馬坑、絆馬繩、鐵蒺藜之類的東西真的可以有,而且他營中也有人比較擅長類似的東西。雖然這些人的技術和一代坑王早慢熊相比還顯得過於稚嫩,但是在陳文看來,坑點綠營兵、團練兵什麼的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而這種考慮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陳文根本信不過大蘭山老營那些平日裡作為軍屯種地,打仗的時候被拉上去作為輔兵的軍戶。

要知道,在現代軍人是一個專業性極強的職業,老營那些業餘輔兵實在讓他提不起絲毫信任。哪怕是割取首級都怕他們把鞭子順帶割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殺的是佛門弟子呢,想想都覺得罪過。更別說是挖坑那麼專業的工作了,怎麼敢放心交給他們。

吃過午飯,陳文便去赴黃中道和毛明山的約。三人在黃中道一家居住的小院裡推杯換盞,談天說地,尤其是對於在戰場上如何用兵一事,黃中道和毛明山給了陳文很多啟示,而這些大多是他們這些年來用命換來的;相應的,陳文也拿出了一些對於時局的看法和分析作為回報,很是讓這兩個最近兩年大多是在四明山區渡過的武人開了番眼界。

陳文很清楚他們想要引陳文為援,日後在戰場方便並肩作戰的意圖,而陳文也需要這樣相對可靠的隊友輔助自己成事,所以雙方互通有無,氣氛很是融洽。

只不過,黃中道和毛明山明天一早就要離開大蘭山,各自返回防區,所以這頓酒其實也是臨別前的送別宴,畢竟作為武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戰死沙場。

臨別時,黃中道和毛明山各自送給了陳文一件禮物,黃中道送的乃是一桿做工精緻的鳥銃,是以前一次作戰的戰利品。而毛明山則送給陳文一把戚刀,據說是從一個漢八旗軍官手裡搶來的,只是那場戰鬥中那個漢八旗軍官最後還是在親兵的掩護下逃跑了,所以他只拿到了刀,而沒有拿到刀鞘,不過他聽俘虜說,這把刀是當年渾河之戰時戚金將軍帶領的戚家軍用過的,倒是頗具紀念意義。

收下二人的禮物,陳文頗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每一文錢都投在了這支軍隊上,從來沒有為自己購買過什麼東西,而王翊賞賜的東西他也不好拿來送人,所以此刻分外尷尬。

不過,對此黃中道和毛明山並不在意,他們反而安慰陳文,他們這些禮物都是戰利品,以後等陳文在戰場上繳獲了些什麼稀罕物件再來還禮不就完了嗎,而他們也堅信陳文過不了多久就能夠建立功勛,所以他們並不擔心陳文會無恥到賴著還禮不給。

只不過,他們的告別宴還沒有結束就全都被王翊請到了中軍大廳。到了中軍大廳,王翊便告訴陳文,劉翼明和陳天樞已經同意了陳文的計畫,準備在拿下虎山所之後便潛行回師,而俞國望也會按照他的佈置打出此二人的旗號繼續進攻新昌縣城。除此之外,還有兩支四明山範圍外的援軍已經答應了屆時會出擊以牽制部分清軍。

這個消息讓陳文振奮不已,根據史書和他親眼所見,大蘭山五營在戰鬥力上要高於浙江地方綠營,其中最強的劉翼明那兩個營可能戰鬥力已經無限接近了部分綠營精銳的水平。這樣算來的話,大蘭山五營加上他的南塘營一共可以出動戰兵接近四千人,只要其他友軍能夠牽制住紹興綠營,他很有信心一戰擊潰田雄的浙江提督標營,因為他的南塘營將是這場戰事中最大的變數!

接下來,陳文的任務就是給這兩個大蘭山明軍最高級的武將講解局勢、情報以及他的應對計畫,而這也使得此二人對陳文的口風和智謀有了一個更高的評價。隨後,黃中道和毛明山他們也把自己對於熟識的一些友軍的軍力和戰鬥力評價提了出來,並協助陳文將整個計畫按照陳文的參謀作業方式進行補全。

直到深夜,王翊、王江、陳文、黃中道和毛明山才將整個計畫做完。三個武將在保證守口如瓶之後,便各自離去。

走在回營的路上,陳文回憶著和黃中道、毛明山二人的談話,以及他們在王翊、王江這樣的文官監軍面前的表現。

黃中道為人話不是很多,但是言必有中,行為舉止也符合他讀書識字的經歷,頗有些儒將風範,所以很符合王翊他們的胃口。而毛明山則純粹是一個肌肉型武將,舉止粗魯,說話直言不諱,甚至出現過直接頂撞王翊的現象。所幸王翊也並不在意,若是換做袁崇煥,這個有些類似於滿桂的武將估計早已經被暗箭射死了。

大蘭山明軍的三個最高級別將領已經見過兩個了,剩下的劉翼明據說比這兩個人得到的評價更高。不過根據陳文的那個計畫書,大概要等臨戰時才有機會碰面了,這讓他更為期待和田雄的那場大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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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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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串聯(一)

相比之前的校場比試後對陳文的提升命令,大蘭山老營在八月二十八悄悄的下達了一條新的任命則顯得很是輕描淡寫了。這場新的任命的主人公便是孫鈺,而任命的職務則是大蘭山老營庫務司主事。

不同於老營其他的四個負責後勤的司,庫務司的主事始終是由王江兼管的,而這樣做的目的顯然是為了更有效的降低損耗和貪腐。孫鈺上山之後,在糧庫的位置上表現出了一定的能力和操守,這讓王江很是欣慰,眼下這個時局有志於恢復漢家江山的士人畢竟不都是貪腐之徒,所以也才有了陳文剛上山時孫鈺的那次晉陞。

只不過,此時距離那一次提升剛剛過去一個月而已,按道理是不可能再進行職務的提升了,哪怕孫鈺是有著舉人的功名也顯得太快了。但是,三天前褚素先因為意欲貪污軍餉被陳文當眾毆打的事情卻傳遍了整個大蘭山。

貪污**是王江一直頭疼的問題,此事一出,哪怕陳文因為毆傷同僚被罰銀和降職,褚素先的問題也不可能因此被掩蓋。但是為了照顧老營其他官吏的情緒和褚九如、褚素先兄弟這兩個追隨多年的老部下的顏面,王江還是壓下了處罰的命令。

於是乎,一向對貪腐說「NO」的孫鈺便在一個月前從倉大使晉陞為庫大使之後,再一次獲得了晉陞,成為了大蘭山老營五司的主事之一,獲得了監督管理本司各庫的權利。而在王江看來,孫鈺這個上山不過半年的新人再次獲得晉陞卻也足夠給其他官吏提醒了。

在前往庫務司祝賀孫鈺的時候,陳文再一次碰到了褚素先,只是此刻吊著一隻胳膊的他眼神躲閃中帶著極大的憤恨,而這種眼神不只是看陳文的時候才有,便是看他現在的新上司孫鈺也是如此。

對此,陳文唯有報之以冷笑,一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工作的員工,理應獲得晉陞,哪怕他只是個新人;而像褚素先這等依仗著自己和親戚是領導跟前的老人兒,在時下這明軍危如累卵的局面下卻依舊故我且肆無忌憚的挖大明王朝牆角、薅封建主義羊毛的行為,有什麼資格比前者優先獲得晉陞。須知道在共和國時代,發國難財的不少都被吊電線杆了,這年代沒拉出去斬首示眾就知足吧您啦。

除了恭賀孫鈺晉陞外,陳文來庫務司還有一件事,便是領取新的募兵準備金。相比上一次,這次雖然兵額只是多了一倍,但是銀子可是多了兩倍還不止,三千兩銀子外加不少糧食,這個數額的募兵準備金在這四明山區也算是大手筆了。

不過相應的,王翊和王江的要求是陳文不僅要把編制補齊,遞送上來的名單還不准像上次那樣用文書、軍官、伙伕還有他自己湊數。說明白了,他們要的是一支只算戰兵就能達到一千人的營頭。

在這個標準下,按照陳文不吃空餉編練出來的軍隊,在兵力上很可能會超過老營兩個營的實際兵力總和!而先前王翊那個的那個編制傚法前五營,其實不過是玩了個文字遊戲罷了。

陳文知道,王翊和王江顯然是已經準備把大蘭山明軍的全部力量都拿出來,這樣做如果不能打出去佔據更多的地盤,很可能支撐不了多久,如果要打出去,他倒是很有信心去角逐下這個獨自領兵的位置。當然,只也是在擊潰田雄、逼走金礪之後的事情了。

隨著軍官和士兵們因為放假或是下山回家、或是去山下的鎮子上找樂子耍,陳文這個新編的南塘營的戰鬥力也被廣泛的傳播了出去。

有戰鬥力便有軍功,有軍功便有賞錢,有賞錢就能買房子置地、娶妻納妾,這是古今不變的真理。再加上陳文嚴禁軍需官和軍官剋扣錢糧,以及因為老營某官員貪污軍餉被陳文暴打的新鮮事兒在四明山地區的廣泛傳播,一個帶兵有方、公正無私、愛兵如子的准名將形象逐漸刻畫進了廣大四明山百姓的腦海中。

到了中午飯前,那個陳文規定的回營時間,已經有不少有志於投效南塘營的漢子跟著他們熟識的南塘營的軍官和士兵來到了大蘭山老營。請這些有志投軍的漢子吃了頓飽飯,陳文整整一下午的時間都在篩選士兵,由於到了下午還有人不斷上山投軍,以至於把他的原定的募兵計畫都打亂了。

………………

隨著馮京第快馬加鞭的返回了薛岙,哪怕此時此地已經距離大蘭山很有一段距離了,王升依舊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恐懼。

第一次見面時,在王升眼裡的陳文不過是一個穿著奇裝異服、行禮的姿勢也有些怪異的讀書人,那時的他絲毫不覺得這會是一個威脅,反倒因為那個很可能是軍情的情報而把這個人當成了肥羊一隻。

滿懷著趕緊離開大蘭山防區以方便嚴刑拷打出情報的王升,結果卻在那座破敗的山神廟裡,被這個姓陳的讀書人用著一個不知名的寶貝戲耍了一番,以至於此人竟然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十幾個人的眾目睽睽之下就那樣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好容易才擺脫了見到狐狸精的恐懼以及那個「法寶」所呈現出的景象的吸引,他立刻就意識到了陳文的目的,雖然這個「法寶」不知道是干什麼的,但是他卻堅信只要抓住陳文這一切的謎底都會被揭開。

只不過,在大蘭山老營前終於截到此人的時候,王升才發現這個姓陳的讀書人其實還有另外一面。無數次午夜夢迴,他怎麼也忘不了陳文孤身一人衝向他的時候那是一張猙獰如何物的臉。想到這裡,他摸了摸胸口,被陳文一腳踹到的部位在心理的作用下似乎依舊隱隱作痛。

然後,這個人再一次脫身了,而自己也被大蘭山上負責防務的中營抓獲。如果不是馮京第和王翊關係很好,自己這張臉對於大蘭山中營的軍官還算熟悉,天知道會不會被哪個手快的一刀了結了性命。

那一日,炎炎烈日下跪在大蘭山老營傷病所的門外,王升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大蘭山明軍的統帥、整個四明山明軍的盟主、魯監國殿下冊封的經略直浙軍務兵部左侍郎兼左副都御史王翊便在裡面。他很清楚,這個王翊一向以治軍嚴整著稱,誰知道這樣的一個人會不會看馮京第的面子。為保性命,他絲毫不敢亂動,唯恐被有心人看到,那時誰知道王翊會不會一怒之下給他來個痛快的。

跪了將近兩個時辰,王升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暈倒的時候,那王翊終於出來了。輕描淡寫的幾句話,沒有對他做出絲毫懲罰,只是在莫名其妙的攤上了送信的差事後,他便失卻了馮京第的寵信。沒有了上官的寵信,平日裡那些伏低做小的人物們也都一個個的跳了出來,他們漸漸的開始騎在自己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就如同當初自己在他們身上做的一樣,甚至更加過分。

那時的王升已經感覺不到他自己在明軍這邊的前途了,於是乎他便更加關注於馮京第的習慣,以及可能的藏身之所。明軍這邊混不下去,那就去清軍那邊好啦,剃個頭而已,性命和富貴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馮京第作為見面禮,清軍那邊一樣少不了自己的富貴。

只不過,就在他已經準備去聯絡嚴我公的時候,情況竟然發生了逆轉,而這個逆轉的原因竟然還是因為這個陳文!

那一日,拜伏在馮京第的腳下,王升把路遇陳文,隨後被他脫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給馮京第聽了一遍。雖然其中一些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可信度不高,但是馮京第還是信了,其實應該說是自己分明說出了馮京第內心的想法。從馮京第的那句問話中,他終於明確的感受到了馮京第的想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馮京第會認定陳文是個閹黨,但是這不正好嗎?

隨著對一個人的感官的相同,王升再度得到了馮京第的寵信,本來以為一切就會如此下去,可是那個陳文再一次跳了出來,毫不猶豫的打了他的臉。

大蘭山老營的大校場上,陳文的那個親兵隊長李瑞鑫,以著遠超於浙東眾多武將水平的武勇,乾淨利落的擊敗了來自中營的對手。那一瞬間,王升很慶幸受命於自己的那個軍官能夠懸崖勒馬,他很清楚,在這等武勇的扈從保護下,就靠他手裡的那幾個熊兵怎麼可能殺得了陳文。一旦沒有得手,他將面臨的處境也會變得極端惡劣。

到了第二場,陳文的火器隊被中營輕鬆擊敗,王升輕蔑的看著這個曾經羞辱過他的年輕武將,哪怕是從白身坐上了守備,王升依舊認為陳文不足為患。只不過,在下一刻,這個姓陳的竟然反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一個哨的戰兵加上一個掌旗手和一個鼓手,總共不過五十人而已,竟然在大校場上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擊潰了大蘭山那支成軍兩年有餘、歷經過戰事、無論是面對紹興綠營還是寧波綠營都不在話下的中營足足兩倍於他的對手,而戰鬥甚至只能用摧枯拉朽一般來形容。

更可怕的是,這個陳文手裡除了這個哨以外,竟然還有四個這樣的哨沒有出場!這只不過是才過去了短短一個月啊,竟然會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個白身而來的讀書人竟然能夠只用區區一個月的時間就編練出一支可以和綠營精銳抗衡的強兵,這個世界的變化也太快了吧。

王升知道,莫說是他的那些爛兵了,就算是劉翼明那兩個號稱浙東最強的營頭以相同的兵力也不可能是這個陳文的對手,那個傳承自戚繼光的鴛鴦陣實在太過於可怕了。

可是最可怕的是,在他思前想後了一整夜之後,卻發現這個鴛鴦陣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武將想編練就能編練的,因為這個陣需要十二個人互相配合,缺一不可,這是這個時代吃空餉、喝兵血以養家丁、親兵的武將根本做不到的。

身為這個時代的武將,王升很清楚如果不去吃空餉、喝兵血的話就根本無法去孝敬上官。一個不能孝敬上官的武將再能打又有何用?上官不歡喜,如何陞官發財,不為了陞官發財,誰又願意費心費力的編練強兵啊。

可是如果繼續吃空餉、喝兵血去養鴛鴦陣的話,卻又完全沒有養家丁、親兵效果好。走進了死胡同的王升根本不明白陳文為何會選擇如此費力不討好的方式,僅僅依靠王翊的寵信,真的這麼簡單嗎?

身在亂世,兵權便是一切,以眼下的情形,陳文的崛起似乎已經不可逆轉。尤其是在聽馮京第像養狗一樣自言自語的說給他聽的陳文的那個反擊清軍的計畫後,就更加堅定了他的這個想法。

雖然馮京第不知道情報的來源,但是王升卻能夠猜測到那一定是陳文帶來的,想到陳文背後很可能還有一個位於清軍佔領區由明朝遺老甚至是滿清在職官員組成的地下反清團體,這讓他感到了更大的恐懼。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一定會儘可能的和陳文處好關係,哪怕是投效到其門下也在所不惜,因為陳文此時表現出來的能力已經有了遲早可以讓他榮華富貴的可能。就算不能拉近關係,也可以作為盟友或者是乾脆在其崛起前將陳文刺殺,也算是防患於未然。

但是現在的問題卻是他王升沒有機會重新來過,而且還曾經試圖殺死陳文,更可恨的是那個軍官竟然沒有將其殺死,這直接導致了他現在的尷尬處境。

在王升看來,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陳文一旦得勢,絕不會放過他。而即將到來的戰事,便是陳文的進身之階。

尤其是在腦海中幻想到陳文得勝還朝、封官賜爵之後,一定不會放過自己這個曾經仗著人多勢眾脅迫於他的下級武將,而這也讓王升心中的恐懼開始戰勝一切!

我還不想死,我還要榮華富貴終老,你既然會擋我的路,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想到這裡,王升一抖手,將一錠銀子送到了馮京第的兵部侍郎府的門房手中,那門房在得到了馮京第的許可後,慇勤的將重新得勢的王升引了進去。

見到馮京第,王升一如既往的伏在地上回話,因為他知道馮京第就是個書呆子,其人治軍依舊還是承平時代文貴武賤的那一套,自己只要表現的足夠恭敬便不難獲得他的信任。

寒暄了幾句,探出了馮京第對王翊袒護陳文一事依舊怒氣難平的王升,立刻決定直截了當的說明來意。

「啟稟老大人,小人思前想後,覺得大蘭山的那個陳游擊策劃的作戰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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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串聯(二)

「啟稟老大人,小人思前想後,覺得大蘭山的那個陳游擊策劃的作戰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你說什麼?!」馮京第拍案而起,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和自己一樣認定陳文是閹黨餘孽的武將竟然會贊同陳文的計畫,尤其是這兩個人先前還有很大的矛盾。

「老大人息怒,國朝還有很多大事仰仗您老人家呢,別為了這點兒小事傷了身子。」說著,王升立刻磕了兩個頭,他知道表現的恭敬一些,自己才有機會圖窮匕見。

果不其然,馮京第並沒有如往常般將逆了他心意的武將亂棍打出去,而是滿懷疑惑的質問道:「把你的想法說出來,若是胡言亂語,本官定不饒你。」

「小人謝老大人恕罪,小人只是思量著,韃子圍剿四明山是何等機密,既然王經略那邊得到了密報,而且確定了情報的真實性,那麼我四明山王師便即將面對一場事關生死的戰事。」

「小人有幸聽老大人說起那個陳游擊的計畫,小人感恩老大人的信任的同時,也覺得自己身為武將應該把對於作戰計畫的想法說出來。小人跟隨老大人這麼久,雖然還是愚鈍不堪,但若是能夠於國事有益,小人也願意為老大人分憂,為朝廷分憂。」

王升恭敬的態度得到了馮京第的認可,於是乎他繼續說道:「小人仔細回憶了幾遍陳游擊的計畫,首先如此重要的情報洩露,清軍應該並不清楚此事,否則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再加上韃子對於這四明山的地形道路也遠不如王師那般瞭解,王師得手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算上劉翼明劉大帥和陳天樞陳大帥的伏兵,從餘姚出發的韃子很可能被王師擊潰。小人覺得,如果能夠戰勝韃子,朝廷那邊承受的壓力也會小一些。等朝廷在舟山站穩腳跟,有老大人這樣的賢臣輔佐,朝廷內部眾正盈朝,那麼王師收復浙江,乃至是所有失地應該也為期不遠了。」

聽完這話,馮京第點了點頭,王翊他還是瞭解的,雖然不及他和黃太沖般正氣凜然,但也絕不是奸邪小人,這一點他可以用性命擔保。所以一定是那個閹黨餘孽矇蔽了王翊,那廝也一定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大老遠的從北直隸跑來贊畫軍務,所以自己勸說王翊也沒有錯。

聽了王升的話,馮京第也覺得,他和王翊相交多年,不管是否贊同對方的意見,也不能因此壞了國事啊。只要擊潰了韃子的精銳,地方綠營根本不是大蘭山明軍的對手,到那時也一定會如眼前這個武將所說的,收復浙江,乃至所有失地,一定會是這樣的。

只是那個閹黨餘孽怎麼辦?難道就容著他繼續矇蔽王翊,甚至是在未來矇蔽監國殿下,以至於壞了國事嗎?

「小人覺得,這個計畫應該沒有問題,而老大人防止閹黨亂政的想法也是再正確不過的,若不是魏逆和那些閹黨,國朝的事情怎麼會淪落至此啊?」

「所以,小人有個思量,如果這場戰事不讓那個閹黨餘孽領兵參戰,那麼他也就沒有機會立功,只要短時間內不能上達天聽,以老大人的規勸,王經略也遲早會意識到此人的危害。那樣既能夠擊敗韃子,又可以防止閹黨再度禍亂朝政,豈不兩全其美?」

看著依舊伏在地上的王升,馮京第立刻明白眼前這個武將的意圖。

武人就是武人,再怎麼花言巧語還不是滿腦子的爭權奪利?這國朝的事情想要成功還是得看我等這些東林出身的文官的能為。

拋開了對武將的鄙視,馮京第也意識到了這個提議的好處,畢竟和一個想要搶功的武將比起來閹黨餘孽的危害更大。

「可是那姓陳的閹黨餘孽並非我薛岙的部將,王經略此時對他還很是看重。」

王升立刻明白了馮京第的意思,見他已經被自己說服,圖窮匕見的時候也徹底到了。

「小人覺得此次韃子兵力雄厚,就算加上陳天樞陳大帥,王經略那邊能夠集結起來的軍力也絕對不夠。如果老大人能夠出兵相助,並且說服這四明山左近的各路王師參戰,那麼想必王經略也會從善如流吧。」

王升的提議讓馮京第眼前一亮,他對這四明山左近的各路義軍再瞭解不過了,進取之心少見,自守之徒遍地。而自守之徒最害怕的是什麼,無非就是周圍出現一支力量遠超他們的勢力,那樣他們的土皇帝就不好做了。

王翊本來的勢力雖然很強,但是和這四明山其他義軍加起來還是要差一些,但是如果多了一個陳文以及那支南塘營的話,這個天平很可能就會為之傾斜,勢必會引起周邊勢力的不安,這樣不利於朝廷對於此地的統治。如果不讓陳文參戰,而把其他人帶出來利益均霑的話,既能夠防止閹黨亂政,又可以團結各部,何樂而不為呢。

此事雖然有些下作,但是為國無暇謀身。

決意執行這個計畫後,只見馮京第對王升說道:「韃子入侵在即,本官自當為朝廷和王經略分憂。本官這就起草書信,汝先將本官給王經略的信送到,隨後前往各營,力勸他們出兵響應。國事急如星火,王游擊可有信心?」

「小人必不負老大人重託!」

獎功罰過,獎功罰過,馮京第立刻拋出了建言之功的獎勵。

「本官茲委任王游擊為參將,若是隨後能在戰場上立下新功,總兵、副將朝廷也絕不會吝嗇。」

「小人謝老大人賞賜,小人定肝腦塗地以報老大人。」說著,一副感激涕零的王升立刻再拜,一顆腦袋在地上磕得彷彿木魚似的。

拿到了馮京第的書信,王升便帶著一眾親信家丁出發前往大蘭山,只是其中有一個同村出來的最為親近、也最讓王升放心的則接到了另一個任務,與這一眾人在出了薛岙大寨後便分道揚鑣而去。

………………

第二天一早,陳文便帶著十幾個南塘營的軍官和士兵下山募兵去了,而募兵的地點則還是山下的那個鎮子。

經過了昨天一整天的篩選,陳文一共收下了一百多個有志投效南塘營的漢子。只不過,即便加上這一百來人,距離王翊定下的戰兵一千,軍官和其他人等另算的目標還相去甚遠。

於是乎,陳文便在今天早上分遣了一批口齒伶俐的軍官和士兵分散的大蘭山左近的幾個鎮子和村莊去傳達募兵令,而他自己則帶著一群撐場面的到最近的那個鎮子去親自募兵。只是,在這群撐場面的南塘營將士之中卻多出了一個新面孔,他便是那個王翊身邊伺候的小吏胡二的妻弟。

胡二的妻弟叫做張俊,小夥子人長得倒是有幾分俊俏,不過聯想到劉翼明其實應該叫做劉光世,而翼明只是他的表字之後,陳文還是覺得怪怪的。一個劉光世,一個張俊,所幸岳飛和韓世忠名氣太大基本上不可能重名,否則南宋中興四大名將就這麼在南明湊齊了實在是一件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詭異事件。

得益於有個認識字且懼內的姐夫,張俊年少開蒙,雖然也就跟孫鈺的幼弟那樣認字沒問題,寫八股還是算了的水平相差彷彿吧,但是記憶力據他姐夫說很是不錯,交代的事、要求轉達的話從來沒有出過差錯的。只是陳文並不知道,這小子一個月前還在聽從他姐夫的命令去轉述陳文講古的段子,而且完成的很是不錯。

本來依著他姐姐的意思,是準備送去跟著胡二在老營裡面做小吏的,只是這小子今年才剛剛束髮,一個十五歲的小屁孩子雖然在明朝已經可以當爹了,但是胡二實在不敢把他帶到老營的那個大染缸裡面去,萬一學壞了的話,家裡的那頭母大蟲可是要吃人的。

陳文的南塘營在大校場輕鬆擊潰中營後,不光是王翊和王江對此頗為重視,老營的官吏將校們也大多頗為敬畏,就連被他擊敗的那個中營的方守備也對陳文推崇備至,尤其是在慶功宴後更是如此,整個老營也就褚素先對陳文充滿了鄙夷和仇視,不過這已經被胡二選擇性的無視了。

平日客串包打聽的胡二稍一掃聽,便看出了端倪,陳文治軍的嚴謹實在聳人聽聞,而他也聽王翊說過,一支軍隊如果軍紀嚴明,那麼打敗仗的可能就會比其他軍隊小很多。

胡二思量著,雖然入營吃苦是少不了的,但是有這麼個將主在,總不至於小小年紀就去沾吃喝嫖賭那一套吧。基於這個考慮,他便鬥著膽子探了探他老婆的口風,結果誰知到他老婆立刻拍板讓他運作此事。

至於原因倒很是簡單,張俊祖上也是軍戶出身,他姐姐覺得既然戚繼光的祖上是軍戶,戚繼光能夠成為名將,眼前這個陳將軍祖上也是軍戶,以後也有希望成為名將。那麼誰知道她們老張家祖上會不會冒青煙,讓她這個一向聰明伶俐的弟弟也跟著青史留名,甚至成為名將呢。

只不過,哪怕頂著家中那個拿名將當白菜賣的大王的號令,身為小嘍囉的胡二還是沒敢問陳文給他妻弟要個官兒噹噹,因為他知道陳文那個連褚素先都敢當眾毆打的性子肯定不會答應,所以他只說是讓張俊給陳文當個跟班。而陳文見這小子識字也一口答應了下來,並安排在身邊做個親兵。

雖然有個在家說一不二的姐姐,但是張俊這小子顯然沒有學到那份霸氣。此刻的他正形似他姐夫在他姐姐面前那般,走在那匹白馬的身前,替陳文牽馬墜蹬。用他的話說,來之前他姐夫說了,親兵就是要給將主當好馬前卒的。

很快,這一行人便來到了山下的鎮子,還是一個月前的鎮子,也還是一個月前的城隍廟,陳文再次在那個張貼榜文的地方把新的募兵榜文貼了上去。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再花錢讓那個算命先生宣讀榜文,而是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新晉的、也是唯一的親兵張俊來完成。對此,那個算命先生見狀還用哀怨的眼神很是掃了幾次陳文和張俊等人,似乎頗為不滿。

不同於上次,陳文在使用不花錢的童工宣讀榜文的同時,還支起了一個大鍋,而裡面則是一鍋濃得插進筷子都不倒的粥。當兵吃糧,光靠說的肯定沒有實實在在的吃食來得有說服力。

果不其然,這鍋粥一熬出香味,本來還忌憚著陳文那身山文鎧以及那一眾撐場面的南塘營將士的圍觀者們便都湊了過來,就連只是路過的只要沒有急事也來看個熱鬧。城隍廟外,很快就人山人海了起來。

由於大蘭山明軍在起事以來數次擊潰清軍,王翊又是四明山一帶明軍的名義統帥,這大蘭山的防區左近還是比較太平的。也正是這個原因,清軍佔領區的百姓也開始為了免於亂兵酷吏的壓迫逐漸向這裡聚集,整個大蘭山防區的鎮子和村莊裡在這兩年的時間裡已經多了很多原本並非此地的百姓。

由於這裡的田土遠不如清軍佔領區多,甚至相對貧瘠,可是又要養著一支大軍護衛此地的安全並試圖收復更多失地,大蘭山的明軍也只能保證自己不去劫掠百姓,對於賑濟一事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故此,那些新進來到此地的、或是本就貧寒的百姓很多人依舊在生死線上掙扎求生,賣兒賣女、賣身為奴的也並不少見。只是,此時乃是亂世,官府的賑濟並不敢奢望,在此地許多人尚且能夠憑藉著力氣和手藝養活自己和家人,若是在其他地方,只怕這往往也不過是奢求罷了。

城隍廟前,圍觀的百姓越聚越多,身處其間的人很快就動彈不得了,南塘營從此來的是一整隊鴛鴦陣殺手隊,在隊長的帶領下士兵們奮力的維持秩序,很快現場就安靜了下來。

張貼榜文的地方,張俊大聲的朗讀著陳文的募兵榜文,只見這小子很快就適應了陳文用標點符號斷句的方式,這份聰慧看來他姐夫也沒吹得太過。

陳文此次的募兵榜文中,依舊沒有提及對招募的士兵的要求,只是額外提到了一句有一技之長者優先。他所謂的一技之長說起來其實很多,有武藝在身啦、射箭精準啦、會操弄火器啦、會製造火器兵刃啦之類的都能夠被計算在內。只是他也知道,其他還好說,最後一項基本上是不可能啦,畢竟武器工匠可是技術人才,雖然明清雙方的文官都瞧不起工匠這個職業,但是人才就是人才,能碰上自然不會放過。

圍觀的百姓靜靜的聽著陳文的募兵榜文,隨著張俊把榜文宣讀完一遍,一些沒什麼興趣的就轉身離開了,而更多的人則是湧了進來。

這幾日下來,陳文愛兵如子、治軍嚴謹的名聲和「陳文受刑」的故事隨著他毆打同僚的奇聞很快就傳遍了大蘭山左近,甚至已經開始有了繼續向其他明軍駐防地傳播的趨勢。

當聽到坐在旁邊的那個穿著山文鎧的將軍就是陳文時,很多人都動了心思,尤其是在得知就連士兵都能有一兩五錢的月餉和定額的本色、打仗還有斬首賞銀和軍功賞後,有志投軍的人就更多了。要知道,哪怕此時是銀價貶值的明末,此間又地處江南,這樣的軍餉養活一家人也勉強是夠了,畢竟吃喝穿戴陳文已經保證都是由營裡面來負擔的。

當第一個要求投軍的漢子喊出聲後,一時間,七嘴八舌的自薦聲將這城隍廟前紛亂如菜市場一般,只是攝於陳文所帶來的那隊士兵的長刀白刃才沒敢湧得太過靠前,可是這亂七八糟的也沒有辦法去甄別人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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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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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串聯(三)

眼見於此,那個帶隊的軍官立刻拔出了腰刀,高舉過頭頂,以著驚人的音量大喝了一句「肅靜」。嚷嚷著要投軍的漢子們,尤其是站在前排的那些被他這麼一喊耳膜登時便為之一震,就這麼一下子,城隍廟外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此時的陳文心中不住暗笑,他早先篩選第一批加入者時,曾經和這個軍官聊過,平日裡說話聲音便不小的這個軍官純粹是天生如此,他們那一家子人就沒有說話聲音小的,以至於用他那個總讓覺得有些猥瑣的同鄉的說法,他們家有誰成親了,聽房的人都用不著扒窗戶和門縫。

正因為這個軍官有如此特長,陳文便直接把他的這一隊兵帶下了山負責維持秩序,到現在為止,看來效果還不錯。

維持好秩序,陳文便起身進入了城隍廟,就連伙伕連同煮粥的大鍋也搬了進去。他的規定是要求從軍的人每五個一次進入城隍廟的院子,接受陳文的篩選,合格的就可以留下先墊一頓,等晚飯前就可以一同上山,而不合格的則直接SayGoodbye。

對於陳文這等佔用場地還不給場地費的行為,廟祝沒有表現出絲毫不悅,甚至還幫陳文把桌子和椅子準備好。畢竟那個毆打同僚的名聲實在聳人聽聞,以至於他都不敢在正當的理由下向陳文表示抗議了。

待陳文把筆墨紙硯準備,第一批的五個人也在一個士兵的帶領下走了進來,他們按照指示從左到右一字排開,站在陳文的桌子前。

第一個漢子是紹興人士,以前是個農戶,家中有些地,又租種了本村地主的地,日子還算過得去。本來王翊第二次攻陷上虞縣城後,紹興綠營在接二連三的被大蘭山明軍擊敗後,綠營兵和官吏也不太敢離城過遠,唯恐被明軍伏擊。

只不過,他家就在餘姚縣城附近靠近慈溪的方向,那裡距離明軍的佔領區較遠,所以被盤剝得頗為厲害。幾年下來祖上傳下來的田土全都被抵了苛捐雜稅不說,租種的那家地主又藉機提高租子想把他家變成家奴,於是乎這漢子便帶著家人來到了四明山。

這漢子本打算在此地開荒或是給人做佃戶的,結果卻因為來得太晚,此間的地幾乎都已經被佔光了,無地可種的他只能靠給人出力氣打短工過活,拚死拚活做一整天也不過落個強強吃飽。其實他還算好的,作為家中的壯勞力,他和他弟弟還能夠吃飽,可是家裡的其他人就不行了,勉強不至餓死而已,可若是平均分配吃食,那麼壯勞力沒有力氣幹活全家都得餓死。

剛剛張俊在那裡宣讀募兵榜文時,這漢子便動心了,一兩五錢還有本色,他和他弟弟兩個人便可以輕鬆的養活一家子了,而且還能積攢些娶媳婦的聘禮。至於軍功和斬首的賞錢,這漢子到也不敢多想,那畢竟是要殺人的,他思量著趕上了陳文這樣愛兵如子的將主,若是在營裡任勞任怨,多干活少說話,應該也不至於被趕走吧。

想到這裡,這漢子就拼盡了全力擠了進來,城隍廟外的那軍官見他有把子力氣似的,便先叫他進來了。

陳文觀察了一番此人的面相,又問了幾個問題,總體而言給他的感覺應該是一個比較老實本分的漢子。由於能吃飽飯,又長期從事重體力勞動,體格也還不錯,於是他便定下了此人。

只是這漢子在磕頭感謝陳文招募他之後,並沒有去伙伕那裡喝粥,反而一路狂奔而去,用他對陳文的話說,他想把他弟弟也叫來一起給陳文當兵。

第二個漢子是本地的山民,平日裡打獵為生,只是當下的時局山間的野物雖然也有人收,但是價錢可遠不如承平時候,而此人也不像吳登科那般有老營分的地租給別人,所以日子過得很不怎麼樣。

本來這漢子今天只是到鎮子上出售獵物的,可是聽到陳文在這募兵,思量著自己箭術過人,弄不好過些日子還可以混個軍官噹噹,總比繼續忍受那些皮貨商的盤剝要強得多,便擠了進來,要求投軍。廟外的那軍官一眼看出他是個獵戶,思量著陳文那個有一技之長者優先的事情,便讓這廝提前進來了。

陳文檢查了下他打的獵物,全部是一箭命中要害,箭術應該還不錯,便定了下來。那漢子在向陳文行禮後,便毫不客氣的跑到伙伕的大鍋前要了碗粥,也顧不得燙,端起來就往嘴裡倒,還一個勁兒的美滋滋的吧唧嘴,絲毫沒有拿自己當外人的意思。

第三個和前兩個文盲不同,是個從寧波來的童生,只不過此人的童生和顧守禮還不一樣,顧守禮起碼過了縣試和府試,只是沒考中秀才罷了;可這書生卻是壓根就什麼都沒考上過,甚至考沒考過都不好說,連正式的童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業餘的。

陳文很後悔沒帶著顧守禮或是齊秀峰下山,要不還能辨別一下,可是顧守禮此時還在給昨天上山投軍的漢子登記造冊,而齊秀峰則在盤點軍需儲備,準備在募兵結束後繼續向王江申報,哪有時間下來啊。於是,陳文看在這廝認識字的份上便繼續聽他把他的故事講完。

寧波由於毗鄰舟山,清軍的力量較之紹興要強得多,無論是綠營還是八旗兵,劫掠百姓、欺男霸女的事情都不鮮見。這個讀書人住在鄉下,算是耕讀傳家,路過的清軍見他娘子有幾分姿色,便強搶而去。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是他這樣的不第童生呢。結果這書生一看便跑去求見縣令,可縣令也不敢去惹那些八旗兵,又見他身無功名,就給亂棍轟了出去。書生氣不過,便打算投奔明軍報仇雪恨,可是這麼個一嘴之乎者也,任啥啥不會的主兒自然是沒人願意聘用。於是乎,這書生便在這鎮子上支了代寫書信的攤兒,勉強餬口罷了。

這個書生的過往讓陳文想起了他曾經在網上看過的一個故事,話說是清軍南下,一個秀才的妻子被路過的清軍強奪而去,那秀才便賣了家裡的房子和地準備去贖回他的妻子,只是兵荒馬亂,那支清軍被調來調去的,那秀才幾個月也沒有找到。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看到對面船上的那女子分明就是他妻子,便追了過去。一問才知道,原來搶走她的那個清軍已經死了,而她則被這個清軍的上司賣給了別人,此間正要送過去。那秀才一見如此,便找到了從清軍那裡買他妻子的人要求贖回,而那個人見這秀才情深意重,也沒有收那秀才的銀子,就將秀才的妻子還了回去。故事的最後好像那個還人妻子的人也得了福報,只是陳文已經想不起來了。

雖然這廝一嘴的之乎者也,在陳文面前翻來覆去的子曰這個子曰那個的,最後陳文還是捏著鼻子收下了他,畢竟在這個識字率不超過百分之十的時代,撿到了就是賺。

只不過這廝見陳文收下了他之後,卻和其他人不同,只是遙遙一拜便自顧自的吃粥去了,讓跟在陳文身邊的士兵頗為不忿。而且他的那副吃相就彷彿惡鬼投胎似的,全無讀書人的氣度,也讓陳文開始懷疑這廝到底考沒考過科舉,是不是應該讓顧守禮試探一下再行任用。

相較這個書生,第四個人就簡單多了,看樣子身上倒是有把子力氣,只是眼神和舉止有些市井無賴的感覺。陳文稍微一試探,便直接叫他滾蛋了,一個無賴漢沒事湊什麼熱鬧,戚繼光的選兵標準裡可是說了,這等人是絕對不能要的。

第一組的最後一個自稱是杭州富陽人,和陳文編造的那個祖上最初是一個職業,是個燒炭工。陳文見他身上衣服破爛,頭髮枯黃,指甲縫裡有些黑色,不知道是泥還是碳灰,肌肉發達,感覺頗有些力氣的樣子,便信了幾分。

只是此人介紹自身籍貫的時候,眼睛不自覺的往右上方看,似乎是在找尋什麼。眼見於此,陳文立刻拍案而起。

「你這廝說話不盡不實,分明就是細作!來人,將這廝拿下送交老營嚴刑審問!」

陳文在現代看刑偵電視劇時,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個理論,說是一個人回答問題時,如果眼球往向左運動或是往左看,就說明此人在回憶過往,說的應該是真話;而這個人如果在回答問題時眼球向右運動或是往右看的話,那就說明此人在說謊。

這個習慣是可以通過訓練來偽裝的,據說世界各國的特工都接受過此類訓練。只不過,陳文絲毫不相信一個明朝人會如此偽裝,而偽裝的結果竟然是成心讓人懷疑自己。當然,就算此時的滿清真有這種訓練,在陳文看來這樣的間諜也不應該往自己這麼個只有三百來兵的小軍頭這裡送,送也是要往永曆朝廷那送才對嘛,畢竟那個目標才大。

聽到這話,陳文身邊的兩個士兵立刻將其拿下,而此人竟也沒有反抗,只是不住的求饒。這漢子被陳文的士兵按倒在地後,立刻承認了他在籍貫上面說謊了,只是說謊的原因頗為奇葩,引起了陳文的些許興趣,到時是他把話說完。

這個漢子叫做陳富貴,確實是個燒炭工,也正如同他所說的和陳文同姓,而且他也確實杭州人士。只不過,問題也出在了這裡,他是杭州人,但不是杭州富陽縣人士,而是新城人,和陳文編造的那個祖上不光是干過同一個職業,而且還是同鄉!

陳文最後一次在山下的村子講古時,講得便是他編造的那個故事,而那天的聽眾之中就有這個陳富貴。本來聽到了陳文的那位祖上的故事,不僅和他出身同一個縣,還都幹過燒炭工這份職業,這讓他頗有些感同身受,所以當時他也跪倒在那群表示追隨陳文的人群中,準備跟著陳文博一個封妻蔭子去。

可是回到家,這股子激情勁兒過去後,他又猶豫了,而猶豫的原因在陳文看來很奇葩,但是在古代卻是極大的事情,那就是避諱。

這裡的避諱並不是書寫或是說出君主或是上官、長輩的名諱,而是不願因為他的身份引起陳文的不快。在他看來,他和陳文的祖上同鄉,又都是杭州新城人,還都姓陳,這並不是什麼緣分,而是會引起陳文忌諱的事情。畢竟他和陳文祖宗有如此多的相似,若是換做其他上官肯定會甚為不喜的。

至於他撒謊的原因更為奇葩,據他所說,他猶豫了兩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於是就打算找人問問,結果正好見到那個算命先生正在宣講陳文的募兵榜文,於是乎他就把他的疑問說給了那個算命先生,而那個算命先生則在收了錢之後給他出了個撒謊的主意。

陳文派人將那算命先生傳喚進來,沒費什麼力氣就將他的記憶喚醒了起來,畢竟一個人打算投軍結果出身境遇和將主的祖宗幾乎相同的事情哪怕是他這麼個天天接觸人的算命先生也覺得新鮮,更何況那個將主還臨時僱傭過他。

陳富貴聽完建議後覺得撒謊不太好,而不撒這個謊言的話他又怕引起陳文的忌諱,思前想後的又猶豫了兩天,等他決定下來的時候陳文已經招募結束了。為了防止錯過機會,這漢子甚至跑去了老營,結果被中營的那個看門把總給攔在了外面,只得就此不了了之。

今天他進鎮子本來是因為和一大戶人家約好了送碳,等結了錢準備買點糧食下鍋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陳文騎著高頭大馬帶著一眾士兵往城隍廟走去,好像又是要招兵的樣子。不願意再錯過機會的他因為猜到了此事便早早的站到了前排,而後事情就發展到了現在的樣子。

陳文看了一眼那算命先生,又看了一眼這漢子,突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這麼一看,這個古代的臨時工可真是有職業道德,這分明是吃老子的飯還砸老子的鍋嘛,看來後世那些有鍋就叫臨時工來背的段子也並非全無道理。

這漢子見陳文頗有些猶豫,始終沒有定下來是不是收下他,連忙表示以後絕不敢再撒謊了,並且一個勁兒的向陳文推銷自己,而推銷的方向並不是有什麼一技之長,而是身上的那把子力氣。

身為將軍,陳文沒有必要和他比試,而陳文也不打算叫自己的營兵來試試,所以乾脆給他出了個難題,把城隍廟那個供奉香火的長方形銅香爐抬起來,只要抬離地陳文就收了他。

那個銅香爐放在城隍廟的院中,不容易擦拭到的地方已經頗有些銅綠了,若是目測的話,也得有個幾百斤的重量。那漢子見只是這個,立刻興高采烈的跑了過去,雙手使足了氣力一抬,竟真的把那銅香爐抬了起來,而且不止是強強離地那麼簡單,甚至還抬起了一塊距離才在陳文的示意下放下。

雖然讀過白居易的《賣炭翁》,但是陳文根本不知道古時候從事這項職業的人一般都有著很強的力量,他們每天在林子裡砍樹、燒炭,生活艱辛異常,但是也磨練了他們的意志和體魄。如此之下,這個漢子身懷個幾百斤的氣力其實並不意外,反倒是陳文因為無知給了這個漢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不好意思食言的陳文在收下這漢子的同時,也警告了他一番,若是再敢說話,兩次並罰,決不輕饒。而那漢子則千恩萬謝的拜倒在地,磕的頭比前面三個入圍者加一起還多幾倍。

解決了第一批,陳文翻看了一遍記錄的冊子,又命令隨行的士兵傳喚第二批。

就這樣,城隍廟外有張俊負責宣讀榜文,有那個軍官負責解釋並維持紀律,而城隍廟內則由陳文來篩選,過關的到伙伕那裡墊肚子,落選的則被士兵帶出去,整個一套准流水線作業速度倒也還算稱得上一個快字。

到了轉天的傍晚,通過顧守禮的統計,陳文得知了需要招募的人員已經完成了大半,如果全部編入先前的三個大隊的話,兵力將提升將近一倍。於是乎,他便決定不再繼續招募兵員,以防止過多的新兵會使得南塘營本身的戰鬥力受到過大的影響。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明天便是九月初一,而這一年的九月正是史書中所記載的清軍圍剿的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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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串聯(四)

永曆四年九月初一清晨,大蘭山老營西校場的點兵台前,高大的旗杆上,南塘營的飛虎旗幟在山間的微風中獵獵作響。

經過了一夜的整編,新加入的兵員通過組建新的作戰單位和輪換到舊有編制之中,這些士兵已經算是進入了南塘營的編制,至於徹底融入其中還需要時間來磨合。

此時的他們,和所有的老兵皆按照隊列站在校場上,抬起頭注視著營旗,隨著他們的將主那般舉起右臂握拳懸於太陽穴附近,大聲宣讀著誓詞。

「我是大蘭山王師南塘營的一員,」

「我是大蘭山王師南塘營的一員,」

「我在本營的營旗下宣誓:」

「我在本營的營旗下宣誓:」

「從今日起,我將在華夏列祖列宗的護佑下,在戚繼光戚少保的注視下,在陳文將軍的率領下。」

「從今日起,我將在華夏列祖列宗的護佑下,在戚繼光戚少保的注視下,在陳文將軍的率領下。」

「盡忠職守、服從命令、奮勇作戰、護衛生民。」

「盡忠職守、服從命令、奮勇作戰、護衛生民。」

「時刻準備著,為驅除韃虜、收復失地、復興華夏文明奉獻畢生之力量!」

「時刻準備著,為驅除韃虜、收復失地、復興華夏文明奉獻畢生之力量!」

「宣誓人:陳文。」

「宣誓人:吳登科。」

「宣誓人:尹鉞。」

「宣誓人:李瑞鑫。」

「宣誓人:樓繼業。」

「……」

「宣誓人:牛平安。」

「……」

「宣誓人:林忠孝。」

「……」

「宣誓人:安有福。」

「……」

「宣誓人:陳富貴。」

「……」

當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大聲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宣誓也算是結束了。

這段誓詞是陳文仿照共和國時代的少先隊宣誓詞改變的,自從發現了洗腦這一招暫時還比較好使,他就開始琢磨更多類似的東西,比如軍營的牆壁上被陳文塗鴉了諸如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封妻蔭子、諸君努力,戚家軍必勝之類的話,都是他的新花樣,這個宣誓的儀式也是如此。

哪怕這其中有些只是形式主義,他也毫不猶豫的給這支在歷史上的這個時代不曾出現的軍隊灌輸了進來,因為做了就會有成果,無論好壞,而不做就什麼也不會有!

宣誓結束後,便是佩戴頭盔,分發武器、賞銀的入營儀式了,雖然這個原本在一個多月前的成軍儀式上用過,不過既然有利於洗腦,那麼陳文便毫無節操的移植了過來。

入營儀式結束,便是如同先前那般宣讀軍法條例,雖然很多條例和軍法在先前的三天裡已經為不少新兵所熟知,但是當陳文當眾宣讀的時候還是引來漬漬稱奇。

只不過,這一次就不像上次那般寬鬆了,因為鎮撫兵和軍官們全部都是由早前就入營的軍官和老兵組成,他們可不會像上次那般,被這些已經洗腦過多次的東西再度分散了精力。

當然,不教而誅依舊是不被允許的,但是那些發出質疑和感嘆的新兵們除了得到了老兵們在沉默中的鄙夷外,還無一例外的被軍官和鎮撫兵們記住了身份。今後的日子裡,他們將是軍法和條例的重點觀察對象,直到他們成為一名真正的老兵為止。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下午的時間,從分辨左右開始,到列隊行進,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兵都是如此,今天由於有新兵入營,所以訓練計畫也要有所遷就一些了。分辨左右時,陳文再度祭出了「左手右手慢動作」的殺器,至少在想到更好的招數前他都準備這麼玩下去。

洗腦,自然是要從新兵抓起!

由於這次的擴軍規模比較大,而且距離歷史上的那場戰事時間也不多了,所以陳文在整頓編制的時候並沒有平均分配。

按照他和吳登科、尹鉞、李瑞鑫和樓繼業這四個親信軍官的設計,原本五個哨規模的鴛鴦陣殺手隊增加到八個,不過編制依舊是南方抗倭時的四四制,只是每個哨設一個哨長和一名傳令兵。

各哨的哨長負背旗一面,樣式依然是飛虎旗,只是和南塘營的營旗不同,這個旗幟上的飛虎要小很多,也簡易很多,空出的地方以繡上的較大的漢字寫明所屬哨的名字。製作背旗的任務陳文再次無恥的交給了孫鈺的老婆易氏,只是這次卻實實在在的給了工錢,因為再像上次那樣就顯得有些過分了。

由於陳文最初的編制裡面沒有哨長,所以此次他從原本的五個哨中,提升出了八個哨長,又將八個伍長提拔為本隊的隊長以彌補他們的隊長晉陞為哨長之後的缺額,例如甲哨的第一殺手隊的伍長牛平安就由於本隊隊長樓繼業被任命為哨長而在擴軍時受命接任隊長之職。

除此之外,陳文以部分伍長和鎮撫兵加上全部二十個火兵作為老兵編入新組建的三個哨裡面和新兵搭伙。伍長和鎮撫兵自不必說,全部晉陞為新殺手隊的隊長,火兵本身由於身體素質較差在建軍時被安排為火兵,可是經過了這一個月的胡吃海塞和高強度訓練,這些火兵的身體素質都有所提升,於是乎陳文便將這些火兵充任新兵隊中的其他職務,而他們在原隊中的位置則轉交給新兵。

這樣下來,除去火兵外,前五個哨只是少量加入了新兵,戰鬥力下降不多,而且由於只加入了極少的新兵,配合熟練的老兵也佔據極大的優勢,所以只需要新兵融入就可以以著極快的速度恢復戰鬥力。

當然,甲哨依舊是個例外,這個哨的四個殺手隊除了火兵換人以外全部由老兵組成,乃是陳文手中戰鬥力最強的一個哨,也是他準備在戰場上用以一錘定音的部隊。而這個哨接下來的訓練便是和騎兵隊進行配合,以求最大化其決定勝負的能力。

相較之下,後三個隊則幾乎全部由新兵組成,戰鬥能力幾乎為零,哪怕有原本的伍長、鎮撫兵和火兵加入想要形成戰鬥力也要過一段時間,新兵人數太多,所有的訓練都要重新開始,甚至即便是那些老兵也要重新適應他們的新位置。

這樣下來,原本的五個哨因為更換的新兵不多,所以戰鬥力能夠保存,他們會是戰場上的中堅力量,而後三個新建的哨則因為要遷就原本的五個哨所以吸收的老兵很少,他們在戰場上只能作為輔助,不可以用以承擔比較重要的作戰任務。

鴛鴦陣殺手隊是陳文的殺手鐧,人員編制增加得並不多,這樣做主要是為了防止其戰鬥力下降過快,因為戰事就在眼前。

和鴛鴦陣殺手隊不同,火器隊的人員編制擴充很大,從先前的五個隊一下子擴充為十個隊。由於大蘭山老營只有一個鳥銃工匠帶著他的兒子負責製作鳥銃,產能低得嚇人,所以使用鳥銃的還是那兩個隊。所幸的是此間地處山區,剩下的八個隊雖然五個是新兵隊,但是幾乎沒有不會使用弓箭的,戰鬥力應該會提升得很快。

最後便是騎兵隊,戚繼光時代的戚家軍中作為單獨編制存在的騎兵營是在北方守邊時建立的,南方抗倭時代並無此編制。陳文吸取了戚繼光的經驗,又考慮到浙江水網縱橫,道路崎嶇,所以他從建軍之初就只建立了中軍騎兵隊,甚至武器配置也全部按照李瑞鑫的方法來。現在的騎兵隊還是老樣子,一隊十騎,分為兩伍,一個伍長直領一伍,而另一伍則由隊長兼領。

此次擴軍,陳文將原本二十人的騎兵隊擴大為四十人,馬匹是打王翊的土豪弄來的。大蘭山明軍雖然發育不錯,但是馬匹這東西在江南可是緊俏物件,歷史上鄭成功如此闊綽,也沒辦法建立大規模的騎兵營,而是以身披重甲、手持斬馬刀的鐵人軍作為中堅,便是出於這等無奈。而陳文此次也算是把老營的馬廄掏的差不多了,以至於老營的馬伕現在都要快面臨失業的處境了。

除此之外,陳文還建立了一支二十人的中軍工兵隊,負責挖坑、佈置陷阱、鋪設鐵蒺藜等工作。

共和國時代使用過的第二代和第三代工兵鏟陳文倒是軍事歷史論壇上看到過,只不過現在還沒有必要去折騰那個,畢竟連這個編制的設立王翊和他的軍官們都覺得是一種浪費。在他們看來,老營的輔兵們就可以勝任這些工作,只是由於剛剛擊敗了中營,他早先仿造的編制已經得到了成效,所以他們才抱著浪費就浪費,沒準真的有用的僥倖心態默認了。

鴛鴦陣殺手隊的八個哨分為兩個部分,甲、乙、丙、丁四個哨由吳登科負責指揮,而戊、己、庚、辛四個哨則由尹鉞負責,陳文自己轉而指揮中軍火器隊及中軍工兵隊,為的是把李瑞鑫從此間脫身出來,以全身心的負責騎兵隊。

編制得到了重新劃分,陳文的南塘營再度進入了瘋狂的練兵狀態,為眼看著即將到來的戰事做準備。而就在此時,王升也來到了大蘭山。

其實按照大蘭山和薛岙的距離,王升早就應該到了,而馮京第的命令也是叫他先來大蘭山再行前往其他各部明軍。只不過,在王升的計畫中,大蘭山自然是要來的,只是送信並非緊急事,關鍵還是在於等一個人,而這個計畫的關鍵則就在於他在這期間派出去的那些親信了。

大蘭山老營的中軍大廳內,王翊坐在椅子上看著馮京第的書信。書信的內容很簡單,他馮京第經過了深思熟慮,覺得不能因為個人好惡敗壞了國事,所以同意聯手出兵,而且他還會勸說一些相熟的明軍將領,力爭在開戰前集結出更多的兵力,達到以多打少的效果。

當然,在信中馮京第依舊認為陳文是閹黨,提醒王翊不要被他所矇蔽云云。

多年的相交,讓王翊非常清楚馮京第的為人,說到底此人不通實務,還有些書呆子氣,甚至有些食古不化,即便眼下的局勢,他依舊保持著那副平日素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老東林思想。但若是說他尸位素餐,也不盡然,至少赴日乞師的時候絕對稱得上披肝瀝膽。

雖然此時此刻,國朝所需要的更多是如他和王江這般的實用型官僚,但是若說馮京第有心敗壞國事,以求獻媚滿清,他王翊卻是斷然不會相信的。現下既然馮京第已經放下了心理包袱決定配合出兵,那麼斷不至於在戰場上搗亂,至於信上的那些老生常言,王翊便直接無視了。

禮貌性的和王升寒暄了幾句,王翊便端茶送客了。只是此時已經到了晚上,事態又並非緊急,不合適讓送信的使者連夜下山,於是便將其安排在了老營用以迎來送往的驛館之中。

老營的驛館位於營中東部的住宅區,和陳文所居住的西校場旁的軍營正是處於兩個對立的方向,再加上平日陳文在老營除了孫鈺外沒有太過要好的同僚,有公務也都是直接前往有關部門直接處理,所以對於住宅區的格局並不是很瞭解。

不過,王升卻住過幾次驛館,而且和家在住宅區的部分官吏也能說上兩句話。而此時,剛剛用過飯的他便來到了一個勉強稱得上熟識的家門口。

「褚司庫在家嗎?」。

開門的是褚素先,一見是王升,他卻頗為奇怪。他和王升不是很熟,之前由於去年馮京第被監國殿下派去日本求援才接受過一段時間王翊的領導,也是那時他才與此人有了些點頭之交。只是此時此刻,這王升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家門前,讓他頗感意外。

出於禮貌,褚素先還是將王升這個不速之客請了進去,只是此人落座的第一句話就差點兒讓他將這廝轟出去。

「在下聽說,前幾日褚司庫與那陳文鬧了些矛盾?」

聞言,褚素先頗有些怒不可遏,自己雖然沒有角逐到庫務司主事的職務,但怎麼說也還是銀庫的庫大使,這個外鎮的武將怎敢當面揭自己的傷疤。只是王升的下一句話,卻讓褚素先把轟人的話語又嚥了回去。

「不瞞褚司庫,在下與那個姓陳的傢伙也有些仇怨。」

於是乎,這兩個和陳文都有著極大矛盾的存在便懷著同病相憐的心態聊了起來,直到夜深了王升才匆匆離去,而一向拿捏著文官架子的褚素先更是親自將其送出門,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這二人有著多好的交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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