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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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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雲顛牧場

【作者概要】:磨硯少年,男,福建 - 三明,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小說 > 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午後的陽光灑落下來,輕風吹拂,薰衣草的香氣夾雜著氤氳的水汽,裊裊茶香,書墨相伴,金毛牧羊犬調皮地在腳邊打滾,耳邊的蟬鳴若隱若現,時光的流淌像是一條清涼的小溪,潺潺而動。

  偷得浮生半日閒,笑看雲卷雲舒。

【其他作品】:《盛夏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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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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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樣是在美國開牧場,一樣有隨身空間,看似一樣的套路,作者的文筆卻駕馭住這一類題材。

  看到大約一百章,還沒有裝逼打臉,也沒有那些超能力或是神秘組織,故事平淡且蘊含著淡淡的溫馨,雖然外國人都喜歡主角煮的中國食物那邊情節我還蠻想吐槽的,不過其他部份真的都還不錯,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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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9-3 01:23:38

001不速之客

  晴空萬里的天空清澈得宛若一面鏡子,那透徹的淺藍色畫布之上偶爾可以看到幾片棉花般的雲朵,看起來就像是正在度假般,懶散地躺在吊床上,享受著陽光灑落下來的輕盈和柔軟一排錯雜的電線彷佛五線譜一般映襯在藍天之下,幾隻麻雀在其間起起落落,翻騰跳躍,就好像是正在辛勤譜曲的藝術家,那嘰嘰喳喳的叫聲居然透露出一絲天籟的味道來一陣輕風吹來,三月空氣里的清冷夾雜著一絲春天的料峭撲面而來,皮膚表面冒出一連串的雞皮疙瘩,彷佛只要張開雙臂,就可以乘風而行,徜徉在那一片令人心醉的藍色之中……

  「十四……十四!」耳邊傳來的喊聲將陸離神游在外的思緒抓了回來,就好像扯動了風箏的繩索一般,猛地把他從廣袤無垠的蒼穹直接拉到了地面上。

  轉過頭,陸離就看到了一張俏麗而青春的面容,由于距離太近,甚至可以看到臉龐上那細細的絨毛,蒙著一層淺淺的粉紅色,那雙翡翠綠的眸子漾著玫瑰花蕾般的光暈,在瞳孔深處緩緩綻放,「嘿,愛麗絲!」陸離嚇了一跳,不由往後靠了靠,但隨即就意識到,他們正在課堂上,于是連忙壓住了聲音,抬起頭看向了講台上的教授還好,這是大教室,他的喊聲沒有驚擾到那位年逾五十依舊未婚的女教授。

  「今天我們要到邁阿密去,你要不要一起加入?」愛麗絲壓低了聲音說到,眼神里夾雜著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

  陸離還沒有從剛才的走神完全恢復過來,思緒停頓了半秒,隨即就想起來了。明天開始就是春假了,所有美國的大學生們都會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假期,到邁阿密的海灘去狂歡派對無疑是大部分學生的首選,不過陸離卻只能留在紐約,繼續為了生活費而奔波。

  陸離,來自中國東南部的一個小山村,目前正在紐約大學的新聞系讀大四,即將畢業。現在這個時代,留學已經不再是富人家的專屬了,許多工薪家庭也都紛紛把孩子送到國外接受高等教育,陸離家就是如此,父母都是中規中矩的上班族,就連積蓄都十分有限,更不要說大富大貴了。陸離能夠來美國讀書,完全是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拿到了獎學金,這才解決了學費的巨款。

  轉眼他就已經大四了,畢業之後的壓力不知不覺就落在了肩頭上,他必須開始為將來做打算了,到底是找工作還是繼續讀研,到底是努力留在美國還是回去國內的大城市,還有實習應該選擇什麼單位,畢業論文的方向又將如何,無數個選擇無數種可能讓人眼花繚亂,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擔憂未來的茫然和迷惘,家里的意外就打亂了全盤計劃。

  父親去年十月因為突發心髒病住院,經歷了十七個小時的手術之後總算是度過了難關,這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但後續的問題卻接踵而至,不僅家里的積蓄用光了大半,就連父親也需要靜養,短時間內根本沒有辦法重新回到工作崗位,整個家的重量一下就落在了母親的身上。

  還好,陸離在過去兩年的暑假都會留在紐約,打工賺取生活費,短時間之內他的問題不會成為家里的負擔。不過,他也意識到,他必須為母親分擔更多的重量,所以他開始增加自己的打工時間,一方面需要照顧越來越繁重的學業,一方面又需要兼顧日夜顛倒的打工生活,這半年時間來,陸離著實有些透支。

  春假,對于大部分年輕人來說是享受短暫休憩的美好時光,但對于陸離來說,卻是打工的最佳時間,尤其是假期的關系,不僅時薪有所提高,而且小費也翻倍上漲。

  「我有其他計劃。」陸離委婉地拒絕了,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但還是感謝邀請。」說話間,教授已經宣布下課了,周圍的其他學生都紛紛起立開始收拾課本,看著愛麗絲臉上那遺憾扼腕的表情,陸離轉移了話題,「希望你們好好享受那里的陽光,回來之後可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陸離指了指窗外的陽光,「這樣的日子可沒有多少。」紐約的天氣著實糟糕,像今天這樣陽光普照的日子,僅僅是兩周以來的第一次。

  愛麗絲被逗笑了,看著陸離那雙猶如星耀石一般的眼眸,那深不可測的黑色達到了極致之後透露出一抹幽光,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更加上揚了一些,「看來,你的計劃可是比邁阿密的陽光更加誘人,這讓我開始好奇了。」

  陸離但笑不語,快速收拾著自己的課本,他必須立刻趕往兼職的餐廳,遲到的話領班經理又要擺臉色了,向愛麗絲示意了一下,隨即陸離就背起背包,快速邁開了腳步,愛麗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我就期待你的春假故事咯,回來之後記得分享啊!」陸離轉過身,抬起右手,以食指和中指抵住眉尾,然後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沒有回答,直接就轉身快步離開了教室。

  一路小跑著到了自己停放自行車的地方,從口袋里翻找出鑰匙,打開鎖頭,可是還沒有來得及把自行車拖出來,遠端就傳來呼喊聲,「十四!十四!」那聲音由遠及近,原本還有些單薄,但居然越來越大聲,抬起頭,陸離就看到了教室窗口處熙熙攘攘地擁擠了七、八個人,這些人顯然正在起哄,異口同聲地大喊著,「十四!」臉上洋溢著惡作劇的笑容,讓周圍其他學生紛紛都投來了視線。

  陸離站在原地,無奈地搖了搖頭,笑容卻是緩緩上揚了起來。「十四」是他的外號,來自于他在新生見面會時的一個愚蠢失誤。

  當時他第一次邁出國門,如果是紙面實力,他有絕對信心但國內應試教育之下的啞巴英語卻沒有任何自信,僅僅只是在腦海里想象一下日常生活都要使用英語的場景,手心就開始冒汗,以至于他的指導員詢問他的名字時,他下意識地就回答到了「十四號」他的生日是十一月十四日,不僅僅是指導員,就連身邊同行的其他留學生都笑翻了。

  這個外號最先開始只是在中國老鄉之間流傳,但久而久之,所有同學都這樣呼喚他了。陸離卻是毫不在意,反正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他甚至在自我介紹時,自黑地把「十四」作為自己的英文名字,然後當做一段趣談分享給其他人,這著實讓他在過去兩年大學生活里結交了不少朋友。

  陸離抬起了右手,彷佛是巨星面對自己粉絲的歡呼一般,居高臨下地揮了揮手,然後手腕一轉,揮手的手掌就變成了針對同學們的右手中指,這頓時引發了大家的一片哄笑聲。

  正當陸離再次低頭牽出自行車時,就听到呼喊聲再次響起,「十四!」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靠在窗戶邊的愛麗絲,「有人找你!」愛麗絲把整個右手手臂伸出了窗口,指了指大門口的方向。

  順著方向看過去,陸離就看到一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出來,正在左右張望,那名男子看起來約莫四十歲上下,一套黑色西裝搭配白色襯衫的裝束,隱隱約約的啤酒肚卻不會損失他身上那股專業的氣息,右手里提著一個黑色公文包,看起來就像是華爾街上再普通不過的一名產品經理。

  中年男子看向了教室的方向,然後就看到所有學生齊刷刷地指向了陸離,就好像是天然風向標一般,那畫面讓陸離著實忍俊不禁。

  不過,笑容僅僅只是在嘴角壓了壓,陸離隨即就牽著自行車朝著中年男子方向走了過去,「先生,你找我有事嗎?」

  中年男子卻也不著急,大步大步地走到了陸離面前,停下腳步之後,禮貌地伸出了右手,「下午好,我是馬克福斯特。請問你就是……」他頓了頓,「離陸先生嗎?」

  先生。這個詞著實有些陌生,陸離笑著點點頭,「是的,我是陸。所以,你是英國人?」美國人可不喜歡用「先生」這樣的綴詞。

  「波士頓,土生土長。」馬克微笑地回答到,卻是沒有領會陸離剛才那句話語里的幽默調侃。這讓陸離不由吐槽︰果然都說波士頓人沒有幽默感!「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呃……」陸離看了看手表,「五分鐘。」由于馬克說話始終客套禮貌,看起來像是公事,這讓陸離越發困惑的同時,也沒有徑直離開,「我需要趕去打工,時間有些趕,所以……」

  「沒事。」馬克擺了擺手,快速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陸離,「我是威爾、高謝爾和曼格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需要和你商談一下伊莎貝拉艾倫女士的遺產事宜,請問你接下來什麼時候有空?」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陸離的疑惑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越來越多,「等等。」陸離制止了馬克,推著自行車往前走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你說什麼?遺產?我不認識什麼艾倫女士,我也沒有繼承什麼遺產,你是不是弄錯了?」

  碧藍天空之下,璀璨的陽光灑落而下,隱隱綽綽地在陸離肩膀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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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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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慷慨饋贈

  手中的名片十分考究,紙漿的觸感和隱藏的花紋在指尖底下隱隱透露出精心設計的痕跡,蒼勁有力的字體呈現出一股居高臨下的尊貴和驕傲。

  但陸離的第一反應還是「騙局」,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在美國認識的朋友也全部都是學校同學,怎麼可能和遺產牽扯上關系?以前就听說過類似的騙局,以所謂的遺產做誘餌,達到欺騙遺產稅的目的,上當的人著實不少。

  可是,更讓陸離疑惑的是,為什麼是他?他看起來可不像是一個有錢人,即使要設圈套,也不應該找上他。

  陸離嚴肅警惕的表情讓馬克也愣了愣,「陸先生,紐約大學新聞系的學生,中國人……」一條一條說出相關信息之後,馬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陸離,一件白色襯衫搭配了一件煙灰色的毛線開衫,外面套了一件紐約洋基隊的棒球外套,一頭黑色的短發干淨利落,黝黑的眸子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馬克不由輕輕點了點頭,這樣的外型描述也和腦海之中的形象契合在了一起,但陸離不僅沒有放松警惕,反而還更加謹慎了起來,馬克接著說到,「去年十月十日,在x區王子街和托馬森街交界的地方,你是否遇到了一些事?」

  陸離眉頭微蹙地回憶了一番,去年十月,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小半年了,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仔細想想,陸離就恍然大悟過來,「我在那里……所以,你是說……」陸離的話語有些組織不過來,「當初一位女士昏倒了,我撥打了911,然後護送她到了醫院,你是說她嗎?」

  當時陸離正在前往超市的路上,看到一位女士突然就昏倒在街邊,他第一時間上前伸出了援手,不僅撥打了救急電話,而且還陪伴她前往了醫院。他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一來那是他在美國第一次撥打911,手忙腳亂的二來,那時候他的父親剛剛經歷過手術不久,還在住院,所以他感觸特別深刻。

  那位女士看起來應該有七、八十歲了,毫無預警地就昏倒在地,著實把陸離嚇了一跳。因為心有感觸,後來專門到醫院去看望了那位女士好幾次,陪她說說話、解解悶。尤其是後來發現,那位女士似乎沒有家人朋友前來探望,出于尊重隱私,陸離沒有詢問原因,但還是在力所能及範圍之內,多次前往醫院。

  那位女士自稱「麗茲」,所以剛才馬克提起時,陸離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現在看來,麗茲應該是伊莉莎白的昵稱。

  「……」陸離忽然就愣住了,思緒轉過彎來,「所以,你是說她……去世了?」馬克點點頭給予了肯定,陸離陷入了一片沉默,情緒低落了下來。

  雖然他和那位女士無親無故,僅僅只是君子之交而已,後來女士出院之後,他們就沒有任何交集了但陸離卻是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因為學業的關系,父親住院那段時間他都沒有在身邊陪伴,後來利用寒假回去待了三周時間,卻發現父親彷佛一夜之間就蒼老了許多,歲月的力量在經歷了一場病痛之後開始變得殘忍起來。

  再次听到麗茲的消息,卻是陰陽兩隔,不由心有戚戚然。

  「艾倫女士上周三因為心髒功能衰竭去世了。」馬克解釋到,「在住院期間,她就擬定了遺囑,其中有一部分是關于你的,這也是我今天拜訪的原因。」作為一名律師,而且是遺囑專門律師,對于生老病死,馬克早就習以為常,自然沒有太多感觸。

  「我?」天上忽然就砸餡餅了,陸離有些暈乎。最重要的是,陸離從來沒有想過什麼回報,照顧麗茲,僅僅只是因為感同身受罷了。「可是……她的家人呢?」陸離不是法律系的,但他也知道,遺產的繼承人難道不應該是自己的家人嗎?

  「艾倫女士目前在世的家人只有一個哥哥。」馬克簡單地說到,「所以她將自己的遺產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留給她哥哥,一部分則贈予你。她哥哥也見證了遺囑的擬定,同意了分配條款。」

  陸離微微收了收下頜,表示明白。這樣的情況其實也並不罕見,這樣的贈予雖然統一稱為「遺產」,但不見得就和金錢直接掛鉤,可能是一束鮮花、一件藝術品、一個紀念物之類的東西,僅僅只是朋友之間的饋贈,留作念想。

  比如說,專門把自己的一套畫具留給愛好油畫的孫女,或者專門把自己的牛仔帽留給最鐵桿的伙伴,諸如此類。雖然東西不見得價值連城,甚至可能一文不值,但卻代表了一份情誼。

  這樣一來就解釋得通了。

  輕輕吐出一口氣,「所以,你今天帶過來了嗎?」陸離看向了馬克手中的公事包,如果僅僅只是紀念物的話,那根本就不算是「餡餅」,甚至不用繳納遺產稅,只需要直接完成物品的交接就可以了,驚訝和錯愕之後,陸離逐漸平靜了下來,雖然心口還是有著莫名的悵然。

  畢竟,朋友的離開始終是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

  「產權交割文件嗎?不,我沒有帶過來。」馬克搖了搖頭,「我今天只是過來確認一下情況,具體的事宜還是需要你到律師事務所,我會向詳細闡述一下相關條文,同時你也需要攜帶正式身份證明,簽署一些文件……」

  馬克正在解釋著,但陸離卻抬起手制止了他,他的話語停頓下來,看向了陸離,投去了疑惑的視線。

  「產權交割?」陸離剛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起波瀾,短短不過兩分鐘時間之內,消息著實太多,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我以為只是一個紀念物之類的。比如說她之前和我提起的jk羅琳簽名的哈利波特系列之類的。」

  「噢,不,不是。」馬克依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搖頭否認了,「艾倫女士在德克薩斯州擁有一個牧場,她將牧場留給了你至于一些私人物件則留給了她的哥哥,雖然我還需要回去確認一下物品清單,但我認為,哈利波特系列應該是留給了她哥哥。」

  「牧場?」陸離重復了一遍,以疑問的語氣。

  「牧場!」馬克再重復了一遍,以肯定的語氣。

  陸離的大腦瞬間陷入了空白,似乎丟失了處理信息的能力,這一切著實來得太快也太洶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應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個牧場,一個很有可能是凝聚了某個人一生心血的牧場,一個很有可能是承載了一個家庭所有記憶的牧場,一個很有可能是價值遠遠超出想象的牧場,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而且,這一份禮物還是來自于一個陌生的朋友,那位剛剛離開世界的朋友。

  「可是,為什麼呢?」陸離覺得無法理解,難道牧場不應該留給她的哥哥嗎?

  馬克聳了聳肩,「抱歉,這個問題我也無法回答。」典型的律師式回答,「不過,艾倫女士在提起你時,的確提及了你對于她來說,是一位十分重要的朋友。」這也許是在短短不到五分鐘的交談之中,馬克唯一展現出片刻真實的瞬間哪怕這抹真實也沾染了公事公辦的客套和疏遠。

  閉上眼楮,腦海里浮現出麗茲的面容,滿頭銀白色的頭發卻絲毫不顯蒼老,別有一番知性的韻味眼角和額頭的皺紋溝壑深淺,勾勒出歲月留下的睿智湛藍色的眸子猶如汪洋大海,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言談舉止之間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智慧和優雅,這也是陸離十分喜歡和麗茲交談的原因,她就好像一本知識淵博的書,讓人總是忍不住想要繼續翻閱下去。

  她讓陸離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漸漸的,那副面容褪去了色彩,變成黑白,那抹淺淺的嘴角弧度寵辱不驚,安詳坦然地擁抱時光長河所帶來的所有一切,就連眼底那一抹若隱若現的落寞都彷佛蝴蝶翅膀般,輕盈而寧靜。

  再次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那片蔚藍色天空又高又遠,空曠得讓人站不穩腳跟,凜冽的冬天氣息剎那間席卷而來,讓人忍不住就打起了冷顫。

  握緊了剎車,在巷子里的餐廳後門停了下來,右手不由深入了口袋里,清晰地感受到那張名片犀利的稜角,似乎可以劃出一道傷口般銳利。將名片拿出來,上面的名字「馬克福斯特」依舊如此顯眼,濃郁的墨汁緩緩浮現上來,清晰地告訴陸離︰剛才所有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吱呀」,後門被打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抬起頭就看到了依舊坐在自行車上發呆的陸離,驚訝地出聲到,「十四,你居然已經到了?那還不趕快進去,艾爾已經開始發飆了,我們一直在為你遮掩,但艾爾根本不買賬,他早就想要找你麻煩了……」

  陸離這才回過神來,暫時把紛擾的思緒放到一旁,利落地將自行車停靠在了旁邊,把鑰匙扔了過去,「弗雷德,拜托了。」然後就一路小跑著沖進了後廚房,到更衣間里更換衣服,可是儲物櫃都沒有來得及打開,更衣室的大門就直接被踢開,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傳來,「陸,你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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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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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苦中作樂

  站在更衣室門口的是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一頭褐色的短髮抹滿了髮膠,梳成規規矩矩的三七分,搭配一套白色襯衫黑色西裝的標準裝束,規矩而死板,一絲不苟的衣服下擺更是透露著拘謹。

  這就是陸離打工的這間橄欖花園的值班經理,艾爾。

  「陸,你遲到了!」艾爾厲聲嗬斥到,但眉宇之間卻沒有憤怒,而是帶著一絲得意。

  陸離知道,艾爾想要抓他小辮子已經很久了。其實他很無辜,艾爾在追求餐廳的另外一位侍應生凱莉,可是凱莉對他沒有任何感覺,反而是對陸離頗有好感。從那以後,艾爾就開始記恨陸離了,一直想方設法想要抓住陸離的漏洞,然後好好地公報私仇一番。

  今天就是艾爾期待已久的日子了。

  「遲到是絕對禁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對我們餐廳有多麼大的影響?因為你一個人的遲到,其他所有人的上下班時間都需要做出調整,所有人都要為一個人的遲到行為買單,這完全打亂了我們的正常上下班制度!更糟糕的是,這樣的行為對於我們餐廳的形象是嚴重打擊!我們餐廳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行為!」

  看著口沫飛濺的艾爾,滔滔不絕的訓斥簡直沒有一個盡頭,雙頰甚至因為太過激動而變得漲紅起來,彷佛眼睛可以像奧特曼一般放射出鐳射光芒一般。

  雖然陸離很想笑,但他還是強忍住了,沒有火上澆油。快速把西裝外套換上,然後陸離就往前走了兩步,艾爾後退小半步做出了防禦姿態,他那一百七十三公分的身高在陸離面前足足矮了小半個頭,氣勢一下就被壓了下去,艾爾意識到了自己的露怯,連忙睜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陸離,聲厲內荏地吼到,「你想幹什麼!」

  「工作。」陸離平靜而坦然地說到,「為了避免製造更多的混亂,影響到餐廳整個季度的營業額,甚至引發倒閉的潛在可能。我想,我最好快點到工作崗位上去,不是嗎?」說完,陸離還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艾爾直接就被噎住了,雙手緊握成拳,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但脖子的青筋都隱隱冒了出來,可以感受得到他胸腔裡的翻江倒海。

  陸離再次走了上前,艾爾條件反射地就讓開了道路,眼睜睜地看著陸離離開更衣室,朝著大堂方向走去,那種羞辱感席卷而來,艾爾直接就大聲吼到,「陸!今晚的小費必須扣除百分之三十!」他以值班經理的身份直接下達了最嚴厲的懲罰,可是陸離的腳步依舊沒有停頓,轉眼就消失了,只留著艾爾一個人站在更衣室門口,風中淩亂。

  在美國的餐廳工作,基本工資少得可憐,侍應生基本都是依靠顧客的小費過活的,在旺季的高峰期,一個晚上小費就超過兩百美元乃至更多都不稀奇,但侍應生所收到的小費也不是全部屬於自己的,其中有一部分要上繳給餐廳,還有一部分要拿出來平攤給同一時段工作的其他侍應生。

  現在,艾爾以「遲到」為借口,一口氣就把陸離的小費收入扣除百分之三十,簡直就是吸血鬼。

  「大衛,抱歉。」陸離來到了廚房,一下就看到了等待交接班的大衛,他給了大衛一個擁抱,表示了歉意。大衛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反而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身後的方向,詢問艾爾的情況,陸離聳聳肩,「他終於抓住機會了。」一句調侃就讓大衛笑了起來。

  陸離探出頭看了看餐廳的情況,

此時距離正式晚餐時間還有一段時間,現在餐廳裡客人並不多,遠遠沒有到達高峰期。陸離拍了拍大衛的手臂,「我先過去前台打聲招呼。」然後就離開了廚房,投入了工作狀態。

  進入晚餐時間段之後,陸離整個人就迅速忙碌起來,就好像陀螺一般腳不沾地,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他事,不過艾爾卻陰魂不散,好不容易抓住了陸離的小辮子,顯然他可不願意輕易放棄。

  「陸!」艾爾毫無預警地就從樓梯口竄了出來,攔住了陸離前往廚房的道路,「剛才十一號桌的餐盤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離被嚇了一跳,腳步猛地停頓下來,左手裡的刀叉一個不穩就往下滑,他條件反射地用力抓住那些刀叉,避免製造更多的混亂,不想,因為太過用力,左手小指和無名指居然劃出了一道口子,鮮血嘩啦啦地就往下滴。

  看起來粗目驚心,但其實疼痛感倒還好。

  艾爾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陸離卻沒有精力去搭理他了,「你剛才說什麼?」那駭人的氣勢讓艾爾愣了愣,後面的話語居然愣是說不出來,陸離瞪了瞪眼睛,「請讓一讓,我還有工作需要完成。」今晚已經忙到人仰馬翻了,他哪裡有時間去理會艾爾那小女生一樣的嘰嘰歪歪。

  艾爾下意識就退了半步,陸離直接無視了他,快步走進了廚房。

  將手中的餐具全部放到了洗碗池裡,抬起左手看了看,鮮紅的血液已經流到了指根,小指上那枚尾戒沾滿了血液,看起來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他正準備把傷口洗幹淨,貼一貼創口貼就好了,然後就看到那枚尾戒散發著微微的光暈,仿佛……仿佛正在吞噬血液一般,這著實太過驚奇了,甚至有些驚悚,就好像是「魔戒」裡被賦予了生命的戒指一般。

  這枚尾戒是來自於他外婆的禮物,也是他渾身上下唯一的飾品。

  陸離連忙擦了擦眼睛,但隨即就發現,那微弱的光暈又完全消失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剛才那刹那間的驚異根本沒有發生過般,「陸!你的服務區域現在又來了兩桌客人!」艾爾那催命符一般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陸離也沒有時間繼續搭理,反複看了看自己的小指,乃至於整個手掌,再三確認,還是沒有任何異樣,倒是傷口的出血似乎已經停止了下來,只有傷口那隱隱一些刺痛的感覺提醒著剛才皮膚被劃破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要麼就是他小說看多了胡思亂想,要麼就是他筋疲力竭以至於眼花,匆忙洗了洗傷口,由於找不到創口貼,也只能找了一張餐巾紙簡易包裹一下,就又再次開始忙碌起來。

  過了十點之後,這才好不容易贏得了一些喘息的時間,陸離跑到了通往二樓倉庫的樓梯口躲懶,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但站了三個小時的小腿還是微微有些腫脹,坐在台階上,讓雙腿稍微放鬆放鬆。

  才沒有一分鍾,弗雷德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樓梯口,「今晚真是太瘋狂了,不過才周四而已,人們到底怎麼了?」踢了踢陸離的小腿,陸離挪出了一個空位,然後弗雷德也坐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香煙盒,遞給了陸離。

  陸離搖搖頭拒絕了,「因為今天難得天氣好,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出來透透氣,天氣預報說明天又有小雨。」

  「耶穌基督。」弗雷德點燃了香煙,狠狠吸了一口,煩躁地抱怨到,「又要下雨?這一次又要持續多久?我真的受夠紐約這天氣了,十二月那次因為颶風停水停電了一個星期,我覺得自己都要成野人了,現在又是大雨又是大雪,沒完沒了。」

  陸離被弗雷德那抱怨的語氣逗樂了,「那你可以到西海岸去,如果你不介意地震的話;又或者到中部去,尤其是接近墨西哥那一片,一年四季陽光普照,保證你心情舒暢。」

  「如果那裡可以給我提供一份工作的話。」弗雷德挑起了眉宇,一本正經地說到,讓陸離輕笑了起來。弗雷德也是大學生,今年大三,他是學藝術的,留在紐約這樣的大城市也是為了尋覓機會。

  看著陸離的笑容,弗雷德反而是收起了玩笑的態度,認真地說到,「我是認真的。所有人都希望留在大城市,與其說是因為這裡的機會更多,不如說是因為這裡的未來更加明確,即使你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只要跟著其他人的腳步,這就足夠了,我就是這樣。」弗雷德的話語裡帶著了一絲唏噓和自嘲,「但如果真的有機會,回到小城鎮裡,守著一棟小木屋,自己親手種植蔬菜,養育一些牲畜,自給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受著新鮮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享受著片刻的悠閒和生活的愜意,真正地活著,難道不比在大城市裡摸爬滾打更加幸福嗎?」

  弗雷德的話語在陸離的腦海裡勾勒出一幅生動的景象,一杯清茶、一塊蛋糕、一抹殘陽、一縷清風,耳邊傳來那樹林隨風飄揚的響動,偶爾夾雜著駿馬的嘶鳴和公雞的啼叫,彷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時間順著指尖滑落下來的觸感般,偷得浮生半日閑。

  「十四?」思緒被呼喚聲打斷了,陸離轉過頭看向了弗雷德,「我是說,你呢?你會怎麼選擇?」弗雷德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是啊,如果是他,他又會如何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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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04 神奇空間

  如果是他,他會如何選擇呢?

  紛雜的心緒在腦海里激蕩著,但陸離卻找不出一個答案。他雖然成長于山村,但那里的農田早就已經被征收,然後蓋成了房屋,山村里的生活雖然簡單但也已經完全現代化,他從來沒有真正體驗過鄉村生活,自然也不知道那將會是一副什麼面貌;更何況,當初他選擇出國留學,本來就是為了謀求一個更加遠大的前程,那麼留在城市才應該是正確的,不是嗎?

  城市,農村;農村,城市……

  「你是說在夢里嗎?」陸離戲謔的回答讓弗雷德撇了撇嘴,然後無奈地笑了起來,輕輕搖了搖頭,感嘆到,「是啊,說的好像我們有選擇一樣。」夢想對于他們來說太過奢侈,更多時候,他們都是在為了生活而奔波,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只能被動地被生活推著往前走。

  陸離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表示安慰。

  弗雷德也僅僅只是感嘆一下而已,隨即就轉移了話題,「艾爾今晚從頭到尾都在盯著你,上帝,如果是我,早就犯錯了,你居然扛下來了。所以,剛才你到底怎麼應付他的?」

  陸離輕描淡寫地把剛才的交鋒描述了一番,惹得弗雷德撲哧一下就哈哈大笑起來,「你是說,他真的強調‘我們的餐廳’?」艾爾不過是值班經理而已,只能算是一個小嘍囉而已,從這樣的小細節就可以看得出來,艾爾的眼界也不過如此了,「我可以想象得到,他的模樣……」

  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贊同,然後抬起手比劃了起來,「他當時脖子都漲紅了起來,感覺就要爆炸了一般……」陸離的模仿著實太過形象生動,簡直就是現場再現,這讓弗雷德笑得面部肌肉都僵硬起來,不僅是他,就連其他侍應生和廚房的助手們也都湊了過來,熙熙攘攘得好不熱鬧。

  「你們在干什麼!」身後傳來一個壓抑著怒火的聲音,所有人齊刷刷往後一看,然後就看到了艾爾那鐵青的臉龐,大家剎那間都愣住了,氣氛立刻凝固起來。

  陸離眼珠子一轉,把弗雷德手中的香煙接了過來,舉了起來,「香煙時間。」即使再繁忙,一只香煙的休息時間也是被允許的。

  這話說出來之後,大家都紛紛點頭,表示了贊同。艾爾看著眼前八、九個人,卻也不好發火,一口氣憋在胸口發泄不出來,著實憋屈。然後陸離就揚聲接話到,「現在休息結束了,我們應該回去工作了。」說完,所有人都再次表示應和,轟得一下就散開了,只留下艾爾一個人留在原地,風中凌亂,又一次。

  餐廳按時打烊,結束一整天的行程,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了。

  整個紐約城依舊燈火通明,喧鬧而吵雜的噪音在朦朧的路燈之下蔓延,夜色之下的城市有著別樣的一番景象,二十四小時不休不眠,不知疲倦,但偌大的城市卻顯得格外空曠,空曠的街道、高聳的大樓、陰暗的角落……狹窄的空間卻產生了一種無邊無際的荒蕪感,讓每個人越發感覺自己的渺小。

  環顧四周,人群洶涌、車水馬龍,但揮之不去的孤單感卻如同一縷輕煙般,如影隨形。

  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間門,避免吵醒同屋的室友,躡手躡腳地回到了房間里,看著那沒有折疊被子的被窩,陸離只想要躺下去,完全放松地好好睡一覺,肌肉的酸痛和疲憊忽然就席卷而來,殘存了一點理智提醒著他,今晚在餐廳工作渾身都是油煙,他必須簡單清洗一下才能上/床。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浴室,站在鏡子面前開始刷牙,但眼楮卻已經開始犯困,陸離感覺自己站著就能睡著了,看著鏡子里的投影,他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昏沉沉的大腦就像一團漿糊,難以展開思考。陸離決定放棄思考,先好好睡一覺,什麼事情等明天再慢慢考慮,但就在這是,腦海里靈光一閃,陸離的瞳孔猛然張大起來︰

  他的左手小指為什麼看起來完好無缺?

  剛才在餐廳的時候,他的小指和無名指被餐刀劃傷了,鮮血直流,把他著實嚇了一跳。但是現在,左手小指卻光潔如新,完全沒有任何傷口,這太過詭異了——即使流血停止了,也不應該沒有任何傷口留下,即使愈合了,勢必也會留下痕跡才對。

  這,這是怎麼回事?

  咬著牙刷,陸離開始仔仔細細地檢查自己的手指,光潔如新,沒有絲毫損傷的痕跡,要不是陸離十分確定,劃傷手指時他沒有沾染任何酒精,他幾乎就要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了。可是,傷口又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不是真正的吸血鬼,傷口可以自行愈合。

  陸離端詳著自己的手指,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難道是他記錯了傷口的位置?不是在指腹上,而是在指根?

  這個想法僅僅只是冒出來一下,隨即就被陸離否決了,這著實太過牽強也太過荒謬了。

  視線落在了那枚尾戒之上,腦海里再次浮現出那詭異的微弱光暈,現在陸離也有些糊涂了。如果說那個光暈是錯覺,劃傷手指也是錯覺?但反過來呢,劃傷手指是真實的,尾戒散發出光暈也是真實的……

  這枚尾戒是外婆給他的生日禮物。這原本是一枚戒指,有一段不短的歷史,傳說是從家里傳承下來的,話雖然如此說,但卻說不上是古董,因為沒有任何翡翠或者寶石之類的瓖嵌,就是一個簡單的銀色指環,就連刻字都沒有,簡潔大方。外婆認為這枚戒指適合男生佩戴,而且陸離的體質適合養銀,卻不適合戴金,于是外婆就送給了陸離。

  陸離以前是戴在食指上的,後來長大了,就換到了小指上。這枚尾戒陪伴了陸離將近十年時間,是他身上唯一的配飾,早就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平常也沒有卸下來的習慣,幾乎都要忘記它的存在了。

  雖然自己的猜測顯得有些荒謬,但他還是伸手將尾戒摘了下來。

  先是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沒有,小指和無名指上依舊沒有任何痕跡,仿佛割傷手指完完全全不曾發生過一般。無法解釋,完全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釋。

  隨後,陸離認真檢查了一下尾戒,發現上面就連一絲血跡都沒有,這也不對勁——因為手指割傷之後,他流了很多血,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血液肯定沾染到了尾戒之上,後來他洗了手,但卻沒有徹底清洗尾戒,上面或多或少沾染一些血液才是正常的,不是嗎?

  看著那光滑的尾戒,陸離幾乎要分辨不清楚現實和虛幻了,因為現在找不到任何證據支持那一個小小的意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太過……離奇了,從遺產饋贈到尾戒光暈,再到手指傷痕消失,疲倦的大腦無法快速運轉起來,也無法分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此時,陸離的腦海里就浮現出了一個朦朧的空間,彷佛一個三維立體漂浮在腦袋之上般,混沌的霧氣在繚繞氤氳,這讓陸離嚇了一跳,抬起頭,鏡子里就看到自己驚嚇的模樣,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可是腦海里那個漂浮的空間卻再清晰不過了,這種詭異的場景讓陸離瞪圓了眼楮,簡直不敢相信。

  這……這到底是什麼?這是他的幻想還是什麼?難道說,他此時正在做夢?

  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打起精神,視線掃了掃整個混沌空間,找不到光源,可是卻有一股朦朧的光暈,讓人可以看得清楚。

  這不過是一個房間大小,不到三十平方米,地面全是松軟的黑色土壤,比起沼澤更加干燥一些,濕潤而飽滿的色澤看起來十分肥沃,如果在這里種植植物的話,估計收獲會有不少;正中央有一個淺淺的小池子,用鵝卵石堆砌起來,里面清澈見底的泉水波瀾不驚,可以一眼就看到池底那一層斑斕的鵝卵石,水至清則無魚,這一點在這里得到了驗證,池子里沒有任何其他生物,就連細菌都沒有的模樣。

  池子的旁邊散落著一些零散的東西,看起來像是……農具,鋤頭、鐵鏟之類的東西,然後還有一個破舊斑駁的皮包依靠在池子那凸出來的石塊上,看起來就像是木匠隨身攜帶的工具包,厚厚的一層灰塵顯示著它已經被主人遺忘了許久。

  整個空間靜謐而祥和,雖然光線昏暗,但卻洋溢著一種勃勃生機。陸離不僅沒有感覺到疲勞,反而覺得精神逐漸煥發起來。

  擁有這枚戒指已經十年了,但陸離記憶之中從來沒有出現這樣的空間,即使是海市蜃樓也無法解釋,唯一的解釋就是夢境。

  低下頭,用涼水洗了一把臉,意識倒是清醒了,但腦袋上的那個空間依舊沒有消散,所以……這是一個突然出現的空間?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帶到現實?還是說一切只是幻想?

  「啪」,伴隨著思緒,一把鐵錘就出現在了陸離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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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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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05 柳暗花明

  看著手里的鐵錘,陸離覺得自己下巴都要脫臼了,只有在小說里才出現的情節此時就真實地發生了,以至于陸離剎那間覺得自己彷佛置身于「盜夢空間」的故事里,到底什麼才是夢境、什麼才是現實,讓人傻傻分不清楚。

  所以,這個鐵錘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是不是像超級馬里奧的道具一樣,錘一錘就會冒金幣出來?

  左右看了看,陸離就往地面敲了敲,沒有反應,而後又往牆面敲了敲,還是沒有反應,猶豫片刻,他拿捏著力道朝著自己大腿敲了敲,有反應——疼。

  陸離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被自己蠢哭了。看來,這個鐵錘沒有任何特別的,就是一個普通的正常鐵錘。想了想,陸離就按照小說里的指示,意隨心動,腦海里想著「放回去」,果然,鐵錘就再次消失了,重新出現在了腦袋上方的那個空間里。

  陸離覺得自己像是獨角獸。

  再次默念著,「消失」,果然,空間就消失了。陸離低頭看著手里的那枚尾戒,仔細回想一下,剛才空間時,他正在擦拭著尾戒,確認上面沒有任何血跡,他不由再次擦了擦,可是尾戒卻沒有反應了,這……隨即,腦海里想了想,「空間」,那個混沌空間響應召喚地又一次出現了。看來,這不是阿拉丁神燈。

  重新將尾戒戴上小指,里里外外地打量了一番,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平凡無奇,看起來就是一個銀鐵環,即使重來一次,陸離也絕對不會把這樣一個不起眼的戒指與空間聯想到一起。這著實太過神奇了。

  可是,這個空間到底有什麼用呢?難道只是一個儲物空間?

  陸離干脆把馬桶蓋放了下來,然後坐了上去,再次把空間召喚出來,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一遍。可是,整個空間太狹窄了,巴掌大的地方轉眼就看完了,除了農具之外,倒是找到了許多木匠工具,但都沒有任何奇特之處。

  陸離的視線落在了中央那個小池子上,這個池子十分淺,半徑一米大小,里面的泉水清澈見底,下面鋪著一層斑斕的鵝卵石,讓人忍不住就想要跳進去玩耍一番,但由于池子太小了,陸離覺得隨意丟些東西進去,那一個手掌深的水很快就會滿溢出來了。

  波瀾不驚的池子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來,想了想,陸離拿起漱口的杯子,把里面的水都倒掉,視線牢牢地盯著空杯,然後默念著,「灌滿」,清澈的水迅速就把杯子灌滿了。

  離開空間那朦朧的光暈,在衛生間的燈光之下,陸離把杯子放到了眼前,近距離觀看,透明的水質真的什麼都看不見,直接就穿透杯子,對面牆壁的紋路都一清二楚,彷佛只是一團空氣擺放在眼前般。

  端著杯子放到了嘴邊,但陸離又有些猶豫,他不知道這個空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這個水有毒呢?還是小心謹慎一些比較好。可是,大腦如此想,行動卻不是如此做的,鬼迷心竅地,陸離就低頭抿了一口水。

  一股清甜觸踫到了味蕾,彷佛踢踏舞者一般,跳躍起來,可是不等陸離細細品嘗,那股味道就滑入了喉嚨里,滋味著實太過美好;忍不住,直接仰頭喝了一大口,那種純粹的甜味帶著淡淡的清香,不同于泉水的凜冽和開水的干澀,這杯水有著一種特別的口感,難以形容,彷佛具有生命力一般。

  這著實太神奇了。

  不過,相較于這個空間來說,所有事情似乎也都變得合理起來。

  看著空蕩蕩的杯子,陸離強忍著再次喝一杯的沖動,理智還是讓這種躁動平復了下來,一來他不知道這個泉水到底是怎麼回事,二來小池子里的泉水也著實沒有多少。

  坐在原地等了一會,身體微微有些發熱,但陸離無法分辨,到底是思想作祟還是泉水的作用;腦袋似乎變得清醒了不少,皮膚彷佛變得更加敏感了一些,夜晚露水的寒氣從窗外緩緩蔓延過來,但這也是似是而非的個人感覺,可能是心理作用而已,也可能是陸離發現了空間之後太過興奮了。

  腦海里突然天馬行空冒出了一個想法,陸離快速跑到了大廳,翻找了一番,果然在窗台旁找到了一包種子——來自他室友,他也不知道是什麼的種子,然後再次回到衛生間里,再次從空間里調出了小半杯水,然後扔了三、五顆種子到杯子里。

  靜靜得等待了一會,種子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這讓陸離有些失望,他還以為這種泉水就算不能長生不老,至少也可以煥發生機之類的,但顯然,他還是小說看太多了。

  把杯子放到一邊,陸離又把空間里的那個工具包拿了出來,這是整個空間里最顯眼也最重的一個物件了。

  工具包落在了衛生間的地毯上,濺起了一大片灰塵,彰顯著歲月的痕跡。奇妙的是,那灰暗的皮革居然依舊柔軟,指尖的觸感可以清晰感受到那小牛皮或者小羊皮的溫潤;而皮包之上的鐵鎖卻已經銹跡斑斑,陸離不過稍微用力一點,鎖頭居然就斷了。

  皮包里裝著的居然是繪畫工具,一盒已經干煸的顏料,一個黑色皮革的筆筒,里面插滿了各式各樣的畫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褐色的皮革小包裹,解開包裹之上的繩索,輕輕一抖,包裹就像是畫卷一般展開,這赫然是一套素描工具,里面有各式各樣的鉛筆,還有幾根原始的炭筆和小刀,這讓陸離不由自主就聯想到了「泰坦尼克號」里杰克隨身攜帶的那套畫具。

  在畫具之外,還有幾張畫作,兩張是用木架框好的,另外還有三張則是卷了起來的。

  陸離盤腿坐在了地上,將畫卷打開了開來,居然是鉛筆素描。第一張繪制的是靜物,典型的水果籃,沒有任何年代特征,也沒有簽名;第二張繪制的是一個復古華麗的房間,看起來像是西方貴族的生活空間,但可惜的是,下方同樣沒有落款;最後一張則十分特別,描繪的是兩名芭蕾舞者,身後是一個空曠的舞室,這張畫作明顯沒有畫完,似乎只繪制了一半的模樣。

  由于三張素描都沒有落款簽名,陸離猜測,這應該是上一任主人自己平時練習的作品。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第三張沒有完成。將三張畫作重新卷好,放到一旁,陸離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張框好的畫作拿了出來。

  看到第一張畫時,陸離就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瑰麗的色彩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孔雀藍的大膽用色和鱗次櫛比的樓層彰顯了無與倫比的藝術功底,陸離對藝術沒有任何了解,這是他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領域,但他在紐約生活了三年,卻可以一眼就忍住,這幅畫的主體是克萊斯勒大樓。

  這棟落成于1931年的建築儼然已經成為了紐約的著名地標之一,同樣也成為不少現代藝術家的靈感來源。從這個細節來說,這幅畫應該距離現在時間並不遙遠,換而言之,藝術價值和商業價值自然也就沒有那麼高了。

  在小說里,人們總是可以在空間里發現梵高或者畢加索的作品,然後一夜暴富,走上了彪悍的人生。但顯然,陸離想太多了,他不由呵呵地笑了起來,隨即拿起了第二幅畫。

  這幅畫讓陸離立刻重新打開了剛才第三幅素描,左右對比就可以看得出來,第三幅素描是在臨摹這幅畫!

  畫面之上,兩位芭蕾舞者佔據了畫面的三分之二,左邊那位潔白無瑕,右邊那位則身著粉紅色表演服,兩個人正在匆匆往外跑,那位粉紅色的芭蕾舞者身上泛著大朵大朵的紅色,左手扶住了自己的脖子,嘴角還有若隱若現的鮮紅,看起來就像是身體里面的惡魔正在破繭而出一般——又或者可以說是不瘋魔不成活的走火入魔階段。在兩位舞者的身後則是一個芭蕾舞教室,一個個模糊臉孔的舞者低著頭在翩翩起舞,教室牆壁之上那扭曲而繽紛的色彩將整個空間的詭異感推向了極致。

  雖然陸離對繪畫沒有任何研究,但是那奇妙的筆觸和大膽的用色還是讓他眼前一亮。只是,那三幅素描和這兩幅畫,是同一個作者嗎?還是說,是後來有人得到了這兩幅畫,然後試圖模仿學習?

  想到這里,陸離低下頭在芭蕾舞者的繪畫下方尋找著簽名,然後就看到了一組小小的黑色英文字體,「d-e-g-a-s」。反復地在齒間念了兩三遍,陸離的眼楮猛地一亮,「德加」?埃德加-德加?那位古典印象主義的代表畫家?那位將女性素描發揮得淋灕盡致的法國印象派畫家?

  應該……不是……吧……

  陸離仔細想了想,看看放在旁邊的素描,又看看另外一張克萊斯勒大樓,視線最後落在了兩位芭蕾舞者的身上。如果按照年代來看,這顯然是不符合的,陸離對繪畫的了解有限,但他隱約記得,德加應該是在世紀初就去世了,根本不可能等到克萊斯勒大樓的落成。不過,陸離這個門外漢的記憶又怎麼可能做的準呢?

  站立起來,陸離快速回到了客房里,他決定求助網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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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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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06 真假難辨

  一溜煙小跑地回到屋子里,將筆記本電腦打開,原本今天如此疲勞,他根本沒有開電腦的打算,但現在顯然已經不一樣了。他現在不僅一絲睡意都沒有,而且還精神百倍!

  手機里有幾條未讀短信,隨手翻了翻,大部分都是那群抵達邁阿密瘋狂的同學們發過來的,他們已經做好了肆意狂歡的準備,春假從今天下午就已經開始了。

  暫時把短信放到一旁,沒有著急回復,陸離率先打開了搜索網站。可是看著網站的空白格,他居然有些發愣,因為他對藝術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里入手,仔細想了想,最後還是從畫家本人開始了解。

  埃德加-德加,法國人,他富于創新的構圖、細致的描繪以及對工作的透徹表達,讓他成為了十七世紀晚期現代藝術的大師之一。他最著名的繪畫題材包括了芭蕾舞演員、其他女性、還有賽馬。他通常被認為是印象派,但他有些作品更加具有古典、現實主義、浪漫主義派風格。

  毋庸置疑,德加是一位值得欽佩的大師,在他的作品列表中,「調整舞鞋的舞者」、「賽馬」、「等待出場」、「芭蕾舞劇院的休息室」等等都備受贊譽。不過,德加的作品大部分都保存良好,要麼是博物館、要麼是私人館藏,幾乎很少有作品流落在外,所以幾乎很少在拍賣場上看到德加的作品——至少公開拍賣是如此。

  那麼,陸離剛才找到的這幅畫,真的是德加所做嗎?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那幅克萊斯勒大樓不是德加所做,撇開風格相去甚遠不說,德加1917年就去世了,距離克萊斯勒大樓的落成還早著呢,這也讓陸離的心不由沉了沉。

  考慮到其他素描畫作沒有任何署名,看起來不過是素人的臨摹或者練習,克萊斯勒大樓這一幅又率先排斥在外,再加上德加為人熟知的作品都在已知的地點保存完好,種種跡象似乎都在暗示著,這一幅署名為「德加」的家很有可能也不是真的。

  不過,陸離還是沒有輕易放棄,就連空間戒指這樣神奇的物件都出現了,為什麼德加就不可能是真的呢?至少,從繪畫內容來看,芭蕾舞女,這無疑是德加最著名也最擅長的繪畫對象。

  于是,陸離開始登陸各大藝術論壇,不僅僅有國內的,還有國外的,尤其是特別關注了其中關于德加的帖子。轉眼兩個小時就過去了,陸離的脖子都已經酸了,筆記本也快沒電了,但他還是沒有找到任何與這幅畫相關的信息,甚至于內容相近相似的畫作也沒有看到。

  就連萬能的網絡都沒有找到信息,陸離有些沒轍了——藝術方面的問題,他是真正沒有任何辦法。雖然說從門外漢的角度來看,繪畫風格確實十分相似,內容也完全符合德加的模式;但即使是門外漢,陸離也知道,那些頂級的繪畫大師,總是有著無數後人前僕後繼的模仿學習,越是著名的畫家,假冒的仿制作品就越多。

  比如說在巴黎的蒙馬特高地,那里就常年有落魄的畫家們在現場臨摹梵高、畢加索之類的大師名作,然後以十五歐、二十歐這樣低廉的價格販賣給游客。

  所以,這幅德加難道真的是仿冒的?亦或者說,他的搜索方式不對,沒有尋找到有用的信息?

  拍了拍腦袋,陸離立刻明白了過來,門外漢終究是門外漢,隔行如隔山,這樣專業的問題自然還是要詢問專業人士才行。上學期在選修影視編輯這門課的時候,他曾經到藝術學院采訪過幾位學生,與其中一位至今依舊有聯系著,只是,陸離隱約記得,對方好像不是繪畫專業的……但,至少比陸離要專業。

  先為筆記本插上充電器,而後在通訊錄翻找了一會,一個電話就直接撥了過去,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了,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休息,不過現在是春假期間……「嘿,瑪麗安在說話,誰在另一邊?」

  瑪麗安-斯坦,這就是陸離至今依舊保持聯系的朋友。

  「嘿,瑪麗安,這里是十四。」陸離開口說道,另一邊立刻傳來了瑪麗安那明朗的笑容,「十四!你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了?還是說,你也在沃克的派對上?」說話間,電話另一端就傳來瑪麗安那自言自語的聲音,「你在哪兒呢?我沒有看到你。」

  「哈哈,不,我不在邁阿密。」陸離下意識地假設,沒有想到一猜一個準,「噢,你真應該過來邁阿密的,今天下午開始,這里就已經完全瘋了。」瑪麗安那飽含遺憾的聲音傳了過來。

  在瑪麗安繼續客套嘮嗑之前,陸離率先開口切入了主題,「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有些專業問題想要咨詢你。」

  「凌晨一點?十四,你可真是一個浪漫的家伙。」瑪麗安那戲謔的口吻讓陸離啞然失笑,卻也有些窘迫——這個時間點確實不太合適,「等等,我出去再說,這里正在玩真心話大冒險游戲……」話音還沒有落,听筒里就傳來了雷鳴般的吼叫聲,天崩地裂,熱鬧得不像話。

  「呼,我正好需要一點新鮮的空氣。」瑪麗安感嘆道,身後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所以,你想要咨詢什麼?」

  「額……我不太確定,你是美術專業的嗎?」雖然有些失禮,但陸離還是直接說道。這總比詢問了之後,才發現自己烏龍了,要來的禮貌一些。

  「哈哈,十分有趣。」瑪麗安干笑了兩聲,「我是芭蕾舞專業的。」

  陸離瞪圓了眼楮,然後也跟著干笑了兩聲,「哈哈,看來我的專業素養還是不夠,距離成為一名正式記者顯然還有一段距離。」如此詼諧的回答,成功地讓瑪麗安爽朗地大笑起來。

  「說吧,有什麼問題想詢問,雖然我不是美術專業的,但現在我身後那個屋子里可著實有不少。」瑪麗安還是慷慨地提供了幫助。

  陸離輕輕舒了一口氣,「朋友在家里閣樓發現了一幅德加,可是我們上網搜索了半天,卻也找不到畫作的相關信息,所以想著會不會這是一幅仿制品之類的。」陸離終究沒有說出這幅畫是自己的,畢竟剛剛才發現空間戒指,他還是希望能夠把個人信息保密。

  幸運的是,瑪麗安沒有過多八卦,尊重朋友的隱私是最基本的禮貌,「德加?你應該知道他最喜歡繪畫的對象就是芭蕾舞女伶吧?」瑪麗安話語里流露出一絲俏皮,「你把那幅畫拍幾張照片,然後發給我看看吧,即使我不懂,我也可以過去詢問一下那些美術系的家伙。」瑪麗安干脆利落地就伸出了援手,「對了,記得不要開閃光燈,你把畫作放在燈光柔和的位置,近距離拍攝,這樣比較好。」

  「避免我們把真跡也毀壞了,是吧?」陸離也開了一句玩笑,而後兩個人就掛斷了電話。

  陸離回到衛生間,把那幅德加搬到了房間里,然後尋找了一個合適的光線角度, 嚓 嚓在不同角度拍攝了幾張照片,全部一口氣都傳給了瑪麗安。

  坐在原地等了等,心情一時間卻有些澎湃,難以平復。于是,陸離干脆就起身,到衛生間里完成剛才的工作——刷牙,此時嘴巴旁邊的牙膏沫子都已經干涸了,漱了漱口,重新刷了一遍牙,而後又好好地洗了一個澡,滿身的疲憊總算是松懈了下來,緊張和期待的情緒也消散不少。

  拿著那杯裝著種子的清水,回到房間,看了看手機,瑪麗安居然還是沒有回復,看來美術專業的學生也被難住了。正當陸離準備把手機放下時,鈴聲伴隨著震動就響了起來,把他嚇了一跳,來電顯示赫然就是瑪麗安。

  接起電話,然後就听到瑪麗安那亢奮的聲音,「十四,十四,十四!你朋友真的是翻找出了老古董,告訴我,他的父親是不是參加過二戰?不然,就是他的爺爺?」不過,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瑪麗安也沒有打算听到回答,她隨後就接著說道,「這幅畫的確是德加的作品——撇開真假不說,但是在德加晚年的時候,他的確創作過一幅叫做’化妝舞者的入口’的作品。從畫作的內容、繪畫的手法、創作的風格來看,這一幅就是傳說之中的那幅畫!」

  陸離的心髒猛地一縮,這居然真的是德加的作品——或者更為準確來說,德加真的創作過這樣一幅作品,至于陸離手中這幅是不是真跡,那就另當別論了。

  所以,這意味著什麼?這不僅意味著陸離得到了一個戒指空間,還意味著他贏得了一個機會,一個重新規劃未來、重新安排生活、重新作出選擇的機會,如果這幅德加就是真跡的話……想到這里,收縮的心髒開始猛烈跳動起來。

  抬起頭,看看周圍紐約那寧靜的夜色,一種不真實感席卷而來,今天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太過不真實了,視線最後落在了左手小指那枚平淡無奇的尾戒之上,心潮澎湃!未來的曙光瞬間變得清晰明了起來,期待感高高的揚起,隨後又重重地落下,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讓陸離有些失態。

  「呵。」陸離不由輕笑了起來,既是自我調侃,也是幸福滿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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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07 德加畫作

  腦海里剎那間閃現過無數思緒,洶涌沸騰。

  陸離不由深呼吸了一下,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沉聲說道,「所以,這幅畫到底是怎麼回事?」

  「耶穌基督,你居然還如此冷靜,為什麼我沒有听到尖叫聲、吶喊聲?」瑪麗安的調侃讓陸離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緊張的情緒又更加放松了一些,「你必須知道,德加晚年的作品十分稀少罕見,許多作品都沒有公開展示過,甚至還被他自己毀掉了不少,並不為人知。我剛才詢問了一圈,最後還是那個對法國美術了如指掌的家伙認了出來。你真應該看看他的表情,激動得差點就把我的手機吞了下去!」

  「哈,難怪你剛才花費了將近一個世紀之久。」陸離也再次開起了玩笑,心態逐漸平穩了下來。

  「你應該慶幸,我終究還是找到了答案!」瑪麗安潑辣地說道,「這幅作品完成于1884年,創作的時候,德加一直在擔心自己有失明的危險,而且手腕的力氣也出現了減弱的跡象,導致繪畫的細節遠遠不如巔峰期。後來,德加變得越來越偏執和狂熱,性情乖張,年輕時作品之中那種靈性也削弱了許多。」

  瑪麗安接著解釋道,把剛才從朋友那里得到的資訊,一股腦地倒給了陸離,「這幅作品是那些作品之中最著名的一幅,甚至不少人都認為超過了德加的巔峰作品,在這幅畫里,德加對于空間的運用、對于人物之間的疊加,甚至比那幾幅最為著名的芭蕾舞女還要更加復雜。按照我朋友的原話來說,就是他’耗盡了所有才能,傾注創作出來的作品’。」

  「哇哦。」即使陸離對藝術了解有限,對德加也了解有限,但還是可以听出瑪麗安話語里的贊嘆。

  「傳聞說,這幅畫在1941年被德國人從聖彼得堡的嘉芙蓮皇宮搶走,連同一批其他藝術品,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了。」瑪麗安繼續補充說明到。

  難怪網絡上幾乎找不到信息,原來這幅畫已經消失了超過半個世紀;難怪論壇上也沒有相關信息,因為當初二戰的時候,德國人從歐洲各地搶走了無數藝術品,許多都在搬運過程中損壞甚至是消失了,根本無從統計。

  現在,陸離總算明白了瑪麗安剛才提起二戰的原因了,「哇哦!」除了如此感嘆之外,陸離發現自己有些詞窮——這對于新聞系的他來說,著實太過難得了。

  瑪麗安卻是毫無預警地尖叫了一聲,把陸離嚇了一跳,「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陸離的思緒一時間還真沒有跟上瑪麗安的跳躍速度,但瑪麗安隨即就說道,「這意味著如果這幅作品重新現世的話,勢必將引起轟動!所有的藝術家們,所有的鑒賞者們,所有的收藏家們,都會為之瘋狂的!」瑪麗安顯然不太滿意陸離剛才「哇哦」的平淡反應,不得不強調一下。

  「哈,所以,你在期待著捐贈還是拍賣?」陸離也回過神來,開了一個小玩笑。

  「不管是拍賣還是捐贈,只要讓這幅畫走出你朋友的閣樓,這就是藝術史上的一次突破!」瑪麗安的情緒十分高昂,不知道是因為這幅德加,還是因為派對上酒精的威力,「更重要的是,如果伴隨著這幅畫,順藤摸瓜,尋找到當初德國人從嘉芙蓮皇宮搶走的其他藝術品,這才是真正的大發現!」

  陸離的腦海里又一次浮現出了戒指里的其他物品——難道,這個戒指是當年參與過二戰的某位士兵遺留下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也說得通,因為那幅克萊斯勒大樓是1941年之前創作的,時間線上就沒有問題了。那麼,其他三張素描呢?還有其他的藝術作品呢?

  「我會原封不動地將所有消息轉述給我朋友的,希望不久之後,我們可以在博物館或者畫廊里欣賞到這幅畫作。」陸離依舊保持著鎮定,和瑪麗安開著玩笑,「到時候,你可以為我詳細解說一下,為什麼這幅畫如此出色。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

  「上帝,我嫉妒你。」瑪麗安狠狠地翻了一個白眼,「等春假結束之後,你欠我一頓晚餐!」

  「沒問題。」陸離干脆利落地答應了下來,而後就掛斷了電話。

  陸離重新看向了那幅德加的畫作,他意識到,比起其他畫作、比起所謂的藝術品寶藏,他不應該那麼貪心,當務之急是鑒定這幅畫作的真偽。如果是假的,那麼所有一切推測都是徒勞,也根本沒有浪費時間和精力的必要;如果是真的……

  坐在床沿邊上,看著窗外那燈火通明的景象,翻涌的雲層有種摧城拔寨的壯麗,帝國大廈那高聳入雲的建築在星星點點的光暈包圍之下格外顯眼,即使坐在室內依舊可以清晰地听到這座城市的脈搏正在跳動。隔壁鄰居的情侶對話穿透了那如同紙張一般薄的牆壁,在夜色里低低回響,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如此真實,和過去這些年沒有任何差別,但就在此刻,陸離卻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仿佛雙腳懸空一般,空蕩蕩得讓人心慌。

  躺在床上,原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無論是空間戒指所帶來的震撼,還是遺產饋贈所帶來的機遇,他都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但沒有想到,腦袋踫到枕頭之後沒有多久,他就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一覺睡到天亮。

  當第一縷朝陽灑落在床腳,他就感受到了那淡淡的溫暖,仿佛就連空氣中都飄浮著干爽的陽光味道。伸了一個懶腰,坐直了身體,看看床頭的手機,居然已經九點了,他這才意識到,昨晚忘記拉窗簾了。

  在紐約,由于高樓大廈的存在,陽光灑落進屋子里總是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所以想要早起,最好就是調鬧鐘,但昨晚太過疲憊、也太過亢奮,他忘了調鬧鐘也忘了拉窗簾,直接倒頭就睡,于是就比平時起遲了。

  還好,今天開始是春假。

  在「回到床上睡個回籠覺」和「開啟繁忙的全新一天」之間,陸離選擇了後者,他今天不僅要處理一下那幅德加的畫,而且還要到律師事務所去拜訪馬克,這將會是行程滿檔的一天,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沒有太多的疲憊,昨晚的深層睡眠消除了所有疲勞。

  掀開被子走下床,走進衛生間準備刷牙,可是四周看了看,卻沒有找到漱口杯。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後他這才意識到,昨晚把漱口杯拿到房間去了,于是他又倒了回去,在門口的櫥櫃上看到了那個透明的漱口杯。但……這不對勁呀!

  漱口杯里此時已經被滿滿當當的番茄苗所佔據,那擁擠的番茄苗幾乎就要把整個被子都擠爆了,以至于看起來像是一撮韭菜,所以……這就是他昨晚扔進去的種子?

  僅僅一個晚上,所有種子不僅發芽了,而且還長出嫩苗?這著實太過不可思議了!簡直違背了自然生長的規律,這一切都是那杯空間泉水的功勞!仔細想一想,他昨晚也喝了一杯,今天早晨起來之後,不僅絲毫疲憊都感覺不到,而且還精神百倍,仿佛過去這段時間的疲勞都一掃而空。

  果然,空間里的泉水不是普通的水,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生命水?如果他把泉水拿來拍賣的話,他是不是可以立刻變成百萬富翁?不對,這樣太過招搖了,一不小心就要被抓起來研究了;那麼,如果把泉水用來滋潤植物呢?是不是可以提高產量,又或者是優化產品質量,再不然就是像那些番茄苗一樣,催促生長;泉水既然對他有效果——雖然沒有得到直接證明,那麼是不是同樣可以用來喂養牛羊,讓他們的肉質變得更加鮮美,又或者是培養種/牛、種/馬……思緒一時間有些翻涌。

  想到這里,陸離不由有些心潮澎湃,甚至比昨晚德加的畫作還要更加激動。畢竟,授人予魚,不如授人與漁,德加的畫作是一只魚,但是泉水卻可以成為漁的起點。

  亢奮過後,稍稍冷靜片刻,陸離就意識到,他的想法太過貪心了——空間里的泉水就那麼小半池子,不要說批量生產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要見底了,更何況,他也不確定這個泉水還能不能再生。所以,想要通過空間泉水快速實現致富,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不過,陸離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麗茲留給他的牧場。如果將空間和牧場結合起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即使他作為一個門外漢,也可以成功經營牧場呢?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做出更好的選擇?

  昨晚弗雷德的那個問題再次浮現出來︰城市,還是農村?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收拾起錯綜復雜的情緒,笑容悄悄爬上了嘴角。現在,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可靠的中介或者畫廊或者……拍賣行,鑒定自己手中的這幅德加。

  仔細想了想,陸離決定還是尋找拍賣行,比起中介或者畫廊來說,拍賣行雖然也需要賺取中介費,但至少信譽更加值得信任。如果由陸離這個門外漢去尋找中介或畫廊,也許被別人騙得團團轉也不知道。只是,鑒定費用他能否承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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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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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08 貨真價實

  坐在寬敞明亮的待客大廳里,靜謐之中帶著一絲溫暖,金色的陽光穿透整面三層樓高的玻璃牆面灑落下來,象牙白的空間散發出一層柔和的光暈,舒適而祥和,總是讓人產生一種身在紐約卻又不在紐約的錯覺。

  陸離安靜地坐在淺灰色的柔軟沙發上,肌肉不自覺就想要放松下來,但馬上就意識到今天還有重任在身,于是又挺直了腰桿。

  甦富比拍賣行,全球最古老的拍賣行,同時也是當今世界上最著名的拍賣行之一,口碑和信譽都有絕對的保障,它在全球有兩個總部,一個在倫敦,一個就在紐約。陸離權衡了一下,在它和另外一家拍賣巨頭佳士得之間,選擇了前者。

  「先生。」一名扎著滿頭髒辮的黑人女性裊裊而至,規矩的黑色套裝搭配一幅黑框眼鏡展現了她的專業,那一頭爆炸性的發型則彰顯了她的個性,大紅色高跟鞋在陸離斜對面停了下來,「請跟隨我到鑒定室來。」

  陸離將放在腳邊的布袋背了起來,里面擺放著那幅克萊斯勒大廈,還有那幅德加。其實這個布袋是洗衣袋,方便把一周的髒衣服全部塞進去,然後拿到洗衣房去一起清洗;但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背包,將兩個畫框都塞進去,所以順手就拿起了這個袋子。

  此時,在甦富比那優雅恬靜的環境里,這個洗衣袋著實顯得有些滑稽,讓陸離有一股想笑的沖動。

  沿著乳白色的台階來到了二樓,腳步聲在走廊里輕輕回蕩著,肅穆之中帶著一絲嚴謹。還好陸離以實習記者的身份見過不少大場面,去年還因為小組課題的關系,進入了世貿大廈里深入采訪,否則此時只怕緊張情緒在所難免。

  走進右手邊的房間里,正前方擺放著一張長桌,上面有各式各樣的用具,其中左手側那個看起來像是幻燈片般的機器最為顯著。黑人女性帶著陸離走到了靠近門口的一張長桌旁,兩個人分別落座了下來。

  「先生,歡迎來到甦富比,我是今天的值班經理珍妮弗,接下來將由我提供服務。」她微笑而禮貌地做起了介紹,絲毫沒有因為陸離的年輕而有所怠慢,「剛才我的同事已經接待你了,現在我需要和你再次確認一下,你現在手中有一幅尚未經過鑒定的德加想要拍賣?」

  得到陸離肯定的答復之後,珍妮弗保持著微笑,繼續說道,「讓我向你解釋一些具體的流程,我們會先進行畫作的鑒定,鑒定的費用不太確定,因為不同時代的畫作、不同類型的畫作,鑒定方法都不一樣,不過,我們會先進行初步檢測,然後預估出一個數字。」

  陸離點點頭,他臨時抱佛腳地搜索了一下相關信息,他知道,不同時代的顏料有所不同,與空氣接觸之後產生的化學反應也有所不同,而且溫度、濕度、亮度等等都對顏料有影響。這也是博物館里每一副畫作都需要密封保護的原因。

  自然而然,鑒定也十分復雜。

  「經過鑒定之後,如果所有細節都得到了確定之後,我們拍賣行會對畫作進行一個簡單的估價,並且告知相關的宣傳流程以及拍賣細節。你可以選擇在我們拍賣行完成拍賣,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到其他拍賣行,那麼我們將會提供官方正式的鑒定證明。」珍妮弗簡單的解釋卻保證了足夠的信息,清晰明了,立刻讓陸離明白過來,果然專業。

  陸離點點頭,「沒問題!」選擇了甦富比這樣的大型拍賣行,就是因為信任他們的口碑,不是嗎?

  「很好,那麼請問一下畫作現在的位置?」珍妮弗左右看了看,然後就看到陸離將旁邊的大口袋提了起來,珍妮弗臉上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這可不是保護真跡的正確方法。」語氣並不嚴厲,這讓陸離撓了撓頭,笑了起來。

  珍妮弗先是走到了旁邊,雙手帶上了一幅防塵手套,而後這才打開了布袋,小心翼翼地將畫作拿了出來。察覺到里面有兩副畫作,珍妮弗也沒有太多意外,而是將兩副畫作擺放在了桌面上,然後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

  站在旁邊,陸離也不由屏住了呼吸,這兩幅畫到底是不是真跡?尤其是那幅德加!

  時間的流逝似乎變得無比緩慢,珍妮弗先是粗略打量了一遍,而後又拿來了放大鏡,檢查了幾處細節,好不容易她才站直了腰桿,將手套摘了下來,可是帶給陸離的卻不是最後結果,「我剛才只是做了一下初步檢測,整副畫作的保存情況比想象中好,雖然角落部分有一點點褪色,但我們需要進一步檢驗,很有可能只是時間流逝所導致的。現在,我將會邀請我們資深的專業鑒定員親自過來檢測。」

  這跌宕起伏猶如過山車一般,最後陸離還是沒有听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所以,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听著陸離那戲謔的話語,珍妮弗也不由笑了起來,「常規的鑒定需要十五到三十分鐘左右,我們只能從畫風、筆觸、細節等方面來判斷是不是畫家本人的手筆,還是其他人的臨摹。但如果是顏料和時光檢測的話,至少需要四十八小時,才能得出結果。」

  陸離卻捕捉到了珍妮弗話語里的隱藏信息,「你的意思是,我通過了第一關檢測?」這也就意味著,至少從風格來說,的確是德加!現在,他們需要檢測的就是,到底是德加的真跡,還是高仿假冒品!

  珍妮弗的笑容越發燦爛了起來,但卻打了一個太極,「經過專業鑒定員的檢測之後,我們會向你匯報詳細情況的。」她畢竟只是值班經理,眼光再出色,但依舊不是專業人員,所以在沒有結果之前,自然不願意輕易下結論。

  僅僅只是等待了幾分鐘時間,一位穿著隨意的中年大叔走進了房間里,珍妮弗迎了上去,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而後這位大叔根本沒有理會陸離,徑直就走到了桌邊,簡單看了看,戴起了防塵手套,拿著那幅德加就走到了正前方的長桌旁,把畫作放在了那個看起來像是幻燈機一樣的機器上,輕柔的動作與粗糲的外面格格不入,看起來就像是在撫摸著十八歲少女的肌膚一般,珍惜而崇拜。

  「這位是我們拍賣行專門負責鑒定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歐洲畫作的首席鑒定師,艾倫-史密斯。」珍妮弗小聲地為陸離做起了介紹,然後賠了一個笑容,「在鑒定畫作面前,他比較專注,所以沒有和你打招呼,請原諒他的失禮。」

  不得不說,珍妮弗的處世手段十分高明,而且足夠睿智。從進入拍賣行以來,他們絲毫沒有因為陸離的打扮和年輕就怠慢,甚至還主動表示了歉意。

  兩個人站在遠處低聲交談著,將大部分空間都留給了艾倫。這一次,也許是有了心理準備,也許是談話分散了注意力,等待不再難熬,就連緊張和期待交錯的情緒都平復了許多。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艾倫抬起頭,招呼了一下,「年輕人,這是你的畫?過來,過來。」

  陸離有些意外,但腳步還是快速走了過去,站在了艾倫旁邊,他指了指眼前的鏡子,示意陸離看一看。湊近一看,發現居然是一個放大鏡,將畫作里的每一個細節都放大到極致,可以清晰地看到筆刷滑過畫布的軌跡,這著實太過神奇了。

  「從年代來說,這是相符的,原畫創作于德加以大膽用色取代一貫暗沉色調的轉型時期。」艾倫站在旁邊直接就開始解釋起來,他甚至還在上空用手指指示著不同區塊,引導著陸離的視線,「下筆稍稍往右,德加晚年視力開始下降,筆觸會稍顯模糊一些,不過對于這幅畫來說,顏料才是關鍵。為了讓畫作看起來更加生動,顏料之中常常摻有亞麻籽油,這種油需要五十年左右才能干,當油干了之後,顏料會開始逐漸蒸發,畫作表面就會出現細小的裂痕。」

  順著艾倫的指示,陸離就看到了畫作表面那微微的裂痕,甚至有些破壞了整幅畫的美感,「你是說,這些裂痕證明了……這幅畫是真的?不對,這幅畫的年代是真的?」

  陸離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艾倫認可的笑容。這著實太神奇了,在陸離看來,畫作有裂痕難道不是被毀壞的標志嗎?但現在看來,卻是真跡的標志。

  不知道什麼時候,珍妮弗也走了過來,站在旁邊,艾倫接著介紹到,「接下來我們還需要做一系列的測試,包括顏料、用紙等等,這些測試需要進入化學實驗室。但……」艾倫話音頓了頓,隨後拍了拍陸離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話,我們可以確定,這幅德加是真的。而且,這一幅畫保存十分完好,是德加晚年時期的巔峰之作,珍貴程度遠遠超出想象。」艾倫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小家伙,法國那群老家伙們會無比激動的。」

  真的,這幅畫作是真的!德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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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09 價值千金

  「所以,听說還有第二幅畫作?」陸離的狂喜還沒有來得及沸騰,艾倫就直接打斷了他的慶祝。顯然,比起畫作背後隱藏的商業價值來說,畫作本身才是艾倫所關注的。

  陸離不得不暫時收拾情緒,等待著艾倫繼續堅定那幅克萊斯勒大廈,內心的期待在躍躍欲試,既然德加可能是真的,為什麼克萊斯勒大廈不能呢?也許在空間戒指里的那三幅素描也可能出自某位大師之手……

  不過,陸離的幻想泡泡很快就被戳破了。

  「這幅畫作應該是創作于三十年代,從顏料的用色和運筆的軌跡來看,應該是一位對美術頗有造詣的業余愛好者。」艾倫的一句話就直接切斷了更多可能,「當初克萊斯勒大廈落成之後,搶走了埃菲爾鐵塔和帝國大廈的風頭,成為了無數藝術家的心頭好,在那個年代里,甚至有藝術家漂洋過海來到紐約,就為了繪制一幅克萊斯勒。」

  艾倫開始收拾旁邊的鑒定工具了,「這幅畫作不是出自于名家之手,但質量十分出眾,我覺得應該會有不少收藏家願意保留。如果你願意的話,這幅畫也可以留下。」

  信息量一時間有些大,陸離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艾倫沒有過多逗留,鑒定完畢之後,施施然地就離開了房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珍妮弗接管了現場,她再次戴上手套,仔細地將那幅德加封存起來,之後就要送到實驗室進行進一步的檢測,那專業而輕柔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藝術,賞心悅目。

  「先生。」完成了德加畫作的封存之後,珍妮弗看向了陸離,「請問這幅克萊斯勒大廈也需要檢測嗎?」

  按照艾倫剛才的說法,這幅畫作完全可以投入拍賣,不少藝術愛好者應該十分願意收藏,可是,陸離想了想,也許這幅畫作可以拍賣出幾千乃至數萬美元,這對于他們家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但他已經決定拍賣德加了,相較而言,這幅克萊斯勒大廈就沒有那麼重要了,不如留作一個念想吧,當做是空間戒指主人留下的一份禮物。

  「不用了。」陸離拒絕了珍妮弗的提案,即使如此,珍妮弗還是認真地將這幅畫也包裹起來,避免再次被陸離那樣簡單粗暴地對待。當然,如果珍妮弗知道,陸離是到了甦富比拍賣行之後,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把畫作從空間里拿出來的,保證沒有損壞,她就不會如此認為了。

  手頭工作完成之後,珍妮弗再次和陸離面對面地坐了下來,「那幅德加隨後將會送到專業實驗室進行檢測,費用應該是……」珍妮弗遞了一張完整的檢測清單給陸離,「四千八百美元。這筆費用需要今天支付。」

  四千八百,這已經相當于陸離四個月生活費了,他現在銀行卡里倒是支付得起這筆錢,但這已經是除了學費之外的最大一筆支出了,陸離難免習慣性地肉疼一番。

  「不過,如果你願意委托我們拍賣行全權處理後續拍賣事宜的話,這筆費用可以扣除。」珍妮弗接下來的一番話,讓陸離眼楮一亮,「所有費用將包含在委托費之中。」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陸離此時也反應過來了,經過珍妮弗和艾倫兩個人的檢測,雖然還有最後一關,但他們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畫作的真實,自然希望陸離把畫作留下來,交給他們拍賣。相比于委托費來說,四千八百的鑒定費僅僅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委托費用是多少?」陸離也沒有磨磨唧唧,當下就拍板做出了決定。

  珍妮弗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如果拍賣成交的話,我們將收取成交價格百分之十三的委托費用。這筆費用不僅包含了所有的相關服務,同時還包括了保險業務,我們將會確保這幅畫作的安全;以及之後的相關服務,確保你的利益不會受到損失。」

  百分之十三,果然夠狠。

  陸離作為新聞系學生,思緒十分敏捷,很快就考慮到一個重要問題,「如果最後流拍了呢?」雖然說德加的畫作應該沒有流拍的可能性,但珍妮弗在介紹時,卻故意忽略了這一個可能性。

  珍妮弗輕輕點了點下巴,有些意外,卻沒有驚訝,「那麼我們將收取預估價格的百分之二作為保管費用。當然,鑒定費用也一樣是扣除的。」

  百分之二,這比例听起來就可人多了。

  「這幅德加,你們的預估價格大概是多少?」陸離不由有些好奇,以前在新聞里看到一幅梵高賣出一億英鎊的高價,後面到底跟了多少個零根本數不清楚,沒有想到,現在他居然也有機會成為其中一員了。

  珍妮弗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畢竟畫作還要經過最後一層檢驗,具體的估價也要詢問專業估價人員,但想了想,她還是解釋了一下估價的復雜——拍賣行可不是傻子,隨隨便便就犧牲自己的利益,自然要小心謹慎,「但剛才艾倫做出了一個粗略的預估,這幅畫現在市價應該是五百萬到六百萬之間,具體數字還需要專業人員評估,可能發生一些波動。」

  五百萬美元?那就是將近四千萬人民幣!

  「如果你願意委托我們拍賣行進行拍賣,我們將會在紐約舉辦一次小型展覽,然後展開宣傳,由媒體和網絡配合,吸引更多潛在購買者,等時機成熟之後,拍賣價格會高出預期。」珍妮弗的話讓陸離哧哧地笑了起來,簡單來說,就叫「炒作」,這對于陸離這個學傳播、學新聞來說的人,著實是再熟悉不過了。

  珍妮弗不明所以,但卻沒有表達出自己的疑惑,繼續說道,「一般來說,最終成交價格可以比預估高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這一幅德加十分珍貴,對于藝術愛好者和歷史研究者來說都十分有價值,如果配合正確的宣傳方式,價格可能還會帶來驚喜。」

  正確的宣傳方式,在珍妮弗口中,也就是甦富比拍賣行了。

  陸離啞然失笑,但也沒有拿喬,點點頭就給出了肯定的答復,「那就這樣辦吧。」

  「沒有問題!」珍妮弗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相信我,你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一塊大石終于落了下來,但陸離腦海里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擁有這筆錢之後,他的父母就可以不用再擔心了,甚至可以提前退休,父親終于可以好好地養病了,不過,他應該如何向父母解釋這筆錢的來由?還有,外婆知道關于這枚戒指的秘密嗎?如果他公布了真相,又將會引起什麼樣的連鎖反應?

  隨即,陸離就想到了麗茲的遺產饋贈。

  他不知道為什麼麗茲將遺產留給了自己,這個僅僅只是相處了不到一個月的陌生人,這份情誼沉甸甸得壓在胸口。但撇開這一點不說,麗茲不僅留給了陸離一個牧場,而且還留給了陸離一個選擇,關于未來的選擇。

  這讓陸離不由又一次想起了昨晚和弗雷德的交談,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到底會選擇城市還是農村?現在,他似乎真的擁有了選擇的權利。

  轉眼之間,珍妮弗就拿著厚厚一疊資料再次回到了鑒定室,在她的指導之下,陸離詳細閱讀了這些文件,而後一一簽字。

  「很好,現在你的畫作就全權交給我們甦富比拍賣行了!」珍妮弗伸出了右手,慶祝合作成功,「我們將會竭盡全力為你服務,保證這幅畫作能夠順利完成拍賣。」

  陸離握住了珍妮弗的右手,戲謔地說道,「呼,我現在可是把燙手山芋甩給你們了。」這讓珍妮弗也不由爽朗地大笑了起來。

  離開甦富比拍賣行之後,陸離只覺得肩頭輕松了許多,從昨天到今天,事情發生得有些太快、也太過密集了,遺產饋贈的消息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緊接著就發現了戒指空間,然後又是德加畫作,一夜之間,他的生活似乎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是具備了質變的可能。

  事情一件一件來,陸離再次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將那幅克萊斯勒大廈放回了空間里,而後朝著地鐵站走去。在拍賣會舉行之前,他依舊是一個窮學生,老老實實地做地鐵才是正確的選擇,不過,陸離沒有著急著回學校,而是一路來到了華爾街。

  威爾、高謝爾和曼格斯律師事務所就在這條寸土寸金的大街上,他現在需要解決第二件事,親自拜訪馬克,弄清楚麗茲的遺產饋贈到底是怎麼回事。

  走出電梯,迎面就可以通過正前方那扇碩大的落地窗看到街道對面的那棟高樓大廈,鐵灰色的磚牆彷佛沒有任何溫度,高聳入雲的建築讓天空顯得又高又遠,稀薄的陽光彷佛經過千里迢迢才能投射到地面上,導致整個城市都透露著一種揮之不去的清冷。律師事務所里的井然有序更是顯得梳理而冷漠,此時站在室內環境里,即使有著暖氣,依舊讓人忍不住打冷顫的沖動。

  「先生,請問你有預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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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0 左右為難

  「先生,請問你有預約嗎?」

  貼身的黑色繃帶短裙將姣好的身材曲線完全勾勒出來,一頭金色長發整齊而伏貼的垂墜下來,彷佛是柔順的瀑布一般,純天然的顏色與裙擺的黑色、唇瓣的紅色交相輝映,舉手投足之間的荷爾蒙氣息無處不在,猶如一朵傲然盛開的玫瑰,為律師事務所那清冷而凜冽的空氣增添了一抹俏麗的春/色。

  陸離重新集中注意力,點點頭,「有的,馬克-福斯特,我是陸,下午兩點的預約。」

  眼前這位美女低頭查了查,隨後就露出了一個得體的笑容,「陸先生,福斯特先生正在等待你的到來。請跟我來。」而後,她就婀娜多姿地在前方引路,帶領著陸離走進了這間著名的律師事務所。

  與剛才在甦富比拍賣行相比,此時陸離的心情有些錯雜,來自陌生人的饋贈,而且還是遺產,那種榮幸與困惑、開心和遺憾混雜在一起的滋味,難以找到一個準確的語言。陸離現在腦海里最大的問題就是︰為什麼是他呢?

  不知道這個答案是否可以在馬克這里找到。

  腳底下那雙十厘米高的紅色高跟鞋在眼前停了下來,轉過身來,金色長發猶如流瀑一般嘩啦啦地甩到了身後,「這里就是了。」

  陸離將視線收了回來,對著眼前高挑的美女微笑地點點頭,而後就走進了眼前的辦公室,那位美女站在門口詢問到,「陸先生,咖啡還是茶?」

  陸離的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但他絲毫沒有把內心的緊張表現出來,沉著冷靜地回答到,「茶,不用加糖。」

  那位美女助理禮貌地點點頭,然後就退了出去,隨手把辦公室門帶上。

  「下午好,歡迎來到威爾、高謝爾和曼格斯律師事務所。」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馬克站了起來,示意讓陸離落座,簡單的問候之後,他也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就把文件翻找了出來,坐直了身體,「請問,準備好了嗎?」

  陸離暫時把其他思緒放在一旁,他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然後再做後續打算。點點頭表示了同意,然後從馬克手中接過了文件,耳邊傳來解釋的聲音,「這就是伊莉莎白-艾倫女士所擁有的牧場……」

  麗茲的牧場位于德克薩斯州,在奧斯汀和聖安東尼奧之間,隸屬于一座叫做新布朗費爾斯的小鎮,那是一個僅僅只有不到五萬人口的小鎮,但附近卻有超過四十五個大大小小的牧場,可以算是德州境內僅次于西北部牧場最多的聚集地。

  這片叫做櫸木牧場的地方,並不算大,僅僅只有一千五百英畝而已,換算過來也就是六平方千米,六百萬平方米左右,在德州只能算是中小型牧場。

  櫸木牧場是家族產業,繼承了三代,可惜的是,自從五年前麗茲的丈夫去世之後,麗茲就一個人支撐著整個牧場的運營,漸漸力不從心,牧場的盈利也在直線下滑,雖然沒有到負債的地步,但確實是舉步維艱;雪上加霜的是,麗茲去世之後根本找不到繼承者,這也讓牧場的未來更加捉摸不定起來。

  經過估價,現在櫸木牧場價值三百三十萬美元,不僅包括了土地,還有里面的一些遺留財產,包括牛、馬之類的。這對于一個一千五百英畝的中小型牧場來說,著實是再便宜不過了,甚至遠遠低于市價,可以想象,麗茲過去幾年經營這座牧場是多麼的心力交瘁,但現在,這個負擔就到了陸離的手中。

  經營牧場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雖然說牧場里的專業工作都可以找專業人員負責,但作為牧場主也必須有足夠的了解,門外漢只會幫倒忙;更重要的是,牧場主對于整個牧場的經營、管理和規劃都要胸有溝壑,否則真正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牧場只會逐漸走進一個死胡同,再也看不到發展的曙光。

  即使是麗茲這樣繼承家族產業的牧場主,經營都已經如此困難了,更何況是陸離這個門外漢呢?

  雖然說櫸木牧場是來自麗茲的一份饋贈,但現在的櫸木牧場比起禮物來說,更像是燙手山芋。陸離不僅無法立刻從中盈利,而且還需要不斷加大投入——有投入才有產出,否則根本無法改善牧場的現有情況,最終只能是落得一無所有。

  這讓陸離不由想起了那幅德加。

  當然,客觀來說,德加拍賣之後,陸離擁有足夠的資金重新投入牧場的建設和經營,但他真的能夠把牧場扭虧為盈嗎?這樣的投資真的是明智的選擇嗎?既然他已經擁有了第一筆啟動資金,完全可以投資到其他項目里,就算不做投資,他也可以用這筆錢去改善家里的現狀,相對而言,選擇牧場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不過,空間戒指里的泉水和土壤,這是否可以成為牧場發展的契機呢?陸離不由開始覺得頭疼了,看來,選擇多了也是一種煩惱。

  「那麼遺產稅的部分呢?」陸離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即使是天上掉餡餅,站在地面上的人也要有足夠能力,然後付出一定代價,這才能把餡餅接住並且消化完畢,否則很有可能在撐死之前,就先被砸死了。

  馬克在桌子上尋找了一番,然後抽出了一份文件遞給陸離,並且解釋到,「目前美國遺產稅的征收起點是一百萬,根據超過部分的多寡,征收稅費的比例不同。」馬克頓了頓,抬起頭來,「你現在拿的是長期居留,還是……」

  「學生簽證。」陸離回答到。

  馬克點頭表示明白,「那麼手續就相對簡單許多,你需要繳納的稅額是百分之二十,正下方那個列表里,你可以看到數字。」

  陸離低頭看了看,掃描了一遍,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四十六萬美元。

  「不過,因為你拿著外國護照,所以免稅額十分低,只有六萬額度。最終的稅額,就是那個數字扣除六萬之後的結果。」馬克解釋完畢之後,稍微停頓了片刻,留下空余時間給陸離思考。

  這也意味著,陸離需要繳納四十萬的稅費,只有繳納這筆費用之後,櫸木牧場才能算是正式完成易主。

  就在上午,陸離還在慶幸,四千八百的鑒定費能夠免除了,現在就有四十萬的遺產稅擺在了眼前,這就相當于人民幣兩百六十多萬……僅僅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前,他還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留學生,家境普通,現在就開始進出百萬人民幣了,這種落差讓陸離的心髒跳動速度有些失去控制了。

  等等,甦富比拍賣行還有百分之十三的手續費……如果成交金額是五百萬美元的話,那百分之十三又是多少?而且,如果繼承遺產的話,牧場本身所需要的日常開銷和後續投入……

  一大串數字在腦海里翻涌,陸離不由啞然失笑——他還是沒有適應現在的狀況,短短一天之內要消化如此多消息,確實是有些困難,他現在只能按照窮學生的思路來思考,這肯定是無法解決問題的。所以,他需要暫時冷靜冷靜。

  「如果我無法繳納出這筆遺產稅呢?」陸離直接開口詢問了一個現實點的問題——這也是他處理遺產的另外一種方式,至少,如果昨晚沒有發現戒指空間的話,他現在就只能這樣處理。

  馬克也並不意外,在他看來,陸離就是一個平常的大學生,從昨天騎自行車去打工這一個細節就可以看出許多內容了,所以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到銀行進行貸款,以牧場作為抵押品,銀行會願意貸款給你的,對了,你沒有學生貸款吧?」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很好!那麼銀行會替你先繳納這筆費用,然後你每個月償還銀行貸款就可以了。第二,你可以直接將牧場進行拍賣,拍賣所得的盈利,一部分用于繳納遺產稅,剩下的部分則歸屬你個人。」

  陸離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事情立刻就簡單多了,這份遺產就是一個饋贈。

  如果陸離嫌棄它是一個負擔,完全可以拍賣掉,轉手換成現金,再加上德加那幅畫的話,他現在的確是擁有了重新選擇自己人生的機會,但……他應該選擇什麼呢?這是此前三年從來都沒有真正進入他腦海里的問題,上班族似乎始終是他唯一的選擇,差別就在于到底是否要為留在美國而努力,還是回去國內的大城市就職。

  如果陸離想要留下這個牧場,他就需要面對扭虧為盈的嚴峻課題。

  這似乎是一個十分簡單的選擇題。但這不僅是一份來自麗茲的饋贈,一份價值千金的禮物;而且還是一次重新思考自己、審視未來的機會,陸離腦海里不由又一次想起了昨晚弗雷德的那個問題。

  陸離深呼吸了一下,暫時把思緒壓了下去,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馬克,「請問有時間限制嗎?」

  「什麼意思?」馬克沒有理解這個問題。

  陸離解釋到,「我想著,我是否可以先到牧場去看一看,了解一下具體情況,然後在做決定。」

  「當然可以。」馬克點點頭,「牧場的所有遺產清點都已經完成了,我會通知我在奧斯汀的同事,讓他帶領你到牧場參觀。」而後就在桌面上的材料里翻找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三張名片,他將其中一張遞給了陸離,「你抵達奧斯汀之後,聯系他就可以了。等你回來紐約之後,我們再進行交談。」

  親自到牧場去走一走,也許可以找到一些線索,解答麗茲為什麼將牧場留給他的疑問;也許可以幫忙他做出決定,到底應該如何對待這份饋贈;也許可以理清一下思路,對未來重新規劃。這樣一來,即使最終將牧場拍賣了,至少他也給了麗茲一個交代,這是作為朋友最基本的禮儀。

  他決定前往櫸木牧場!

  突然,陸離就想起了愛麗絲的邀約。原本他拒絕前往邁阿密,是因為要留在紐約打工,而不是有其他計劃;但現在,計劃卻真正發生了改變,他需要前往德克薩斯州一趟,看來接下來的春假期間,他的生活也將會無比充實。

  這僅僅只是巧合,還是命運的一個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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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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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1 孤星之州

  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感覺整個人都有些犯困。

  陸離連忙把車窗搖了下來,凜冽的狂風呼嘯著灌進了駕駛室,整個人頓時都清醒了不少,視線余光瞥了瞥窗外那藍灰色的天空,沒有了紐約那鋼筋森林的遮掩,整個世界都開闊了起來,那綿長的地平線在視野之內蜿蜒連綿,景色的變幻讓耳邊的嘈雜都寧靜了下來,彷佛胸口囤積的濁氣緩緩傾吐出來一般。

  一個人行駛在公路上,四周無人,空曠的道路根本看不到盡頭,呼嘯的風聲越發襯托出周圍的寂靜,彷佛偌大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剎那間產生一種奇妙的錯覺,好像自己張開雙臂就可以擁抱全世界,又好像自己只不過是大千世界里的一顆塵埃,這種強大又渺小的矛盾錯覺讓所有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猶豫了片刻,準備打開收音機的右手還是收了回來。

  常年生活在大城市里,喧囂似乎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就連深夜時分都伴隨著嘈雜噪音進入夢鄉,無處不在的聲音、無處不在的人潮將世界填充得滿滿當當,根本沒有機會享受屬于自己的時間。現在,在這條古老的六十六號公路上,只有他一個人,孤單的一個人,久違地再次感受到了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時間和空間,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歲月——

  農田里的蛙鳴聲、溪流里的水聲、隔壁院子里的孩子嬉笑聲,那些悉索的聲響是如此遙遠又如此靠近,世界安靜得不像話,只要抬起頭,就可以看到漫天繁星灑落下來,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簡單。

  學業,課題,兼職,畢業,未來,父親……過去這幾年時間,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讓人應接不暇,他只是埋著頭不斷前進,唯恐自己的腳步稍微慢一些,就要跟不上生活的腳步了,但恍惚之間,卻已經忘記了前進的目標和意義,甚至忘記了生活本來的模樣,僅僅只是為了生活而生活。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上一次享受「無所事事」的悠閑時光,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轉頭看向車窗之外,遼闊無垠的沙漠與一望無際的蒼穹在視野里並肩而行,朝著遠端不斷延伸,最後在世界的盡頭交匯,融為一體,讓人無法分辨;干燥凌亂的黃土在空氣里氤氳蔓延,仙人掌零星地散步其中,孤單而倔強地向上伸展著,彷佛朝著天空吶喊嘶吼般;猩紅色的岩石山崖橫刀立馬地切斷了視線與地平線的接觸,然後毫無預警地就可以窺見隱藏在山脈背後的印第安保留區,冰山一角的生活氣息轉眼就被蒼莽而荒蕪的西部影像吞噬……

  這就是被人們譽為「母親之路」的六十六號公路,從芝加哥一路貫穿抵達洛杉磯,這條道路不僅肩負起了美國東西走向運輸的重任,是二十世紀初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基礎;而且還是美國主流文化的精華結晶,見證了西部淘金熱的變遷,見證了工業化背後農民的興衰,見證了東西兩岸文化的踫撞。

  公路小鎮旁販賣氣泡水的小酒館,似乎「荒野大鏢客」的故事就在這里上演;霓虹燈閃爍的汽車旅館,彷佛可以看到電影「驚魂記」里那間貝茨旅館的模樣;古式而老舊的加油站,讓人回想起「憤怒的葡萄」里那流離失所的一家人。

  整條公路之上,彷佛每一個角落都是故事,視線所及之處都是風景,在陸離意識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已經上揚了起來,所有的煩惱、所有的壓力、所有的混亂、所有的抑郁,似乎在這一刻都隨風而逝,僅僅只是享受著那單純的輕松。

  「哞……」

  正前方出現了一大群牛,正在緩緩地橫穿公路,一名印第安土著打扮的騎馬少年跟在牛群的身後,有揮舞著手中的鞭子,指揮著牛群井然有序地經過。陸離讓車速降了下來,最後在距離牛群還有二十米的時候停了下來,興致勃勃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少年察覺到了不速之客的停留,抬起頭來,那紅黑的臉龐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壓了壓帽檐,向陸離表示了歉意。

  陸離也敬禮表示了回應,然後從駕駛座探出頭來,一股濃郁的氣息撲面而來,夾雜著青草、牛/糞和土壤的味道,原始而直接,沒有任何加工,也沒有任何遮掩,瞬那間就讓陸離感受到了與城市截然不同的風貌。

  牛群不緊不慢地前進著,時不時還停留下來四周嗅一嗅,那長長的一字列看起來不長,卻有一種沒完沒了的感覺。這在分秒必爭的紐約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剛剛開始,陸離還隱約有些急躁,那種彷佛必須做點什麼來填補空白的感覺著實讓人坐立不安,按喇叭的沖動在胸膛里橫沖直撞,但漸漸地,心緒就沉澱了下來,陸離反而開始享受眼前的景象,看著那名少年照顧著每一只牛,保證它們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這樣平淡無奇的畫面卻想一首寧靜的詩。

  牛群終于全部通過了,少年再次向著陸離壓了壓帽檐,臉上的笑容陽光而質樸,然後雙腳拍打了一下駿馬的肚子,跟在牛群身後揚長而去。

  陸離沒有著急重新上路,視線隨著少年和牛群移動,野草、岩石、水窪在牛群的腳下散落,遠處那波光粼粼的溪水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猶如一條緞帶般,系在這片景色之上,變身成為一份來自大自然的禮物。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許多人總是熱衷于公路旅行了,不在于公路兩側的景色,而在于開闊的視野,還有奔波在路上的暢快。再次踏上旅途,當看到眼前那片沒有樹木生長的山丘和山谷,陸離就知道,他已經進入了德克薩斯州的地界。

  德克薩斯州在美國的地位十分特別,它不僅是全美第二大州,全美二十大城市就有四座位于這片蒼莽的土地之上,奧斯汀、休斯頓、聖安東尼奧和達拉斯;而且它在經濟之中佔據重要地位,是全美經濟總量第二高的州,同時還是美國經濟復甦的領頭羊,能源、石化、農業、電子、航天、生物醫藥的全面發展更是讓它擁有了獨特的地位。

  不過陸離在美國待了三年多,卻從來沒有來過德克薩斯州,對這里的印象十分模糊,大多都只是從新聞和電視上捕捉到的零散片段,牛仔、休斯頓火箭、nasa,還有槍支,這就是他腦海里關于德州的所有關鍵詞了。

  將車子停靠在路邊,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打量著眼前十字路口上方的路牌,腦海里思考著,到底應該是先進城去找馬克的同事,還是繞過奧斯汀直接前往牧場。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粗獷沙啞的吼聲,「兄弟,需要幫忙嗎?」那凶神惡煞的聲響猶如雷鳴般與耳膜狠狠相撞,陸離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然後心底就驚呼︰這才進德州地界就惹麻煩了?

  眼前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歲中段的大漢,留著山羊胡、帶著藏藍色頭巾,霸氣十足地坐在一輛改裝摩托車上,粗壯的右手上紋滿了刺青,一雙狹窄的眼楮隱藏在濃密的眉毛之下,釋放著凶光。更夸張的是,他背後斜背著一把來復槍,肩膀上還掛了兩排子彈,大喇喇地就直接在街道旁停靠下來,腦海里第一時間就浮現了「行尸走肉」里的畫面。

  雖然陸離早就知道德州民風彪悍,而且這里是槍/支合法支持率最高的州,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張膽地背著槍/支到處行走,這還是讓人難以適應——彷佛一夜之間就從文明社會回到了原始社會。

  幸運的是,陸離是新聞系的,之前就在紐約的布朗克斯區采訪過槍戰爆發之後的現場,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他不由笑了起來,「我正在尋找前往新布朗費爾斯的道路。」

  那名大漢恍然大悟地抬了抬下巴,「新布朗費爾斯?你從這里左拐之後,直走到底,然後就可以看到路牌了,跟隨路引前進就是了,這里過去不遠,最多四十分鐘的車程。」大漢直勾勾地打量了陸離一番,沒有遮掩自己的視線,「到牧場去度假?還是過去打工?」可沒有等陸離的回答,大漢就否定了自己的說法,「現在距離夏天還早,他們根本不缺人手。」

  「拜訪朋友。」陸離的回答讓大漢恍然大悟,陸離卻是主動詢問到,「這是我第一次來德州,怎麼,那麼明顯嗎?」

  大漢瞥了瞥陸離的車子,「這里的年輕人不會開這麼娘/炮的車。」那直言不諱的話語讓陸離仰頭大笑起來。

  陸離的車子十分正常,一輛黑色的福特野馬,不知道是三手還是四手的,價格並不貴,但絕對是復古肌肉車,十分拉風;問題就在于,這里是德州,打量一下四周就知道了,周圍幾乎全部都是皮卡車,無一例外。

  感受到了大漢身上釋放出來的友好信息,遠遠沒有外貌看起來那麼凶悍,陸離也隨意了一些,指了指大漢身後的武器,「還因為我沒有這身……‘饑餓游戲’的打扮?」

  「哈哈!」大漢被陸離的調侃逗樂了,仰頭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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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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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2 前往牧場

  「‘饑餓游戲’是小姑娘玩的,我可不參與。」大漢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來復槍,弓箭是「饑餓游戲」里標志性的武器,但在他眼中顯然沒有太多的價值,「你是哪兒過來的?」

  「紐約。」陸離回答到,然後就清晰地看到大漢流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不是針對陸離,僅僅只是針對紐約。紐約人總是喜歡對德州冷嘲熱諷,反過來也是如此,陸離在紐約生活了三年,對此著實是再了解不過了,今天終于輪到德州人對紐約發起嘲諷技能了。于是陸離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做出了一個投降狀,「生活所迫。」

  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大漢恍然大悟,然後感同身受地點點頭,甚至還同情地拍了拍陸離的肩膀,「既然過來了德州,就在這里好好學習學習用槍吧,紐約那些小妞們根本不知道怎麼用槍,真正遇到危險時,只能躲在桌子底下流眼淚。」

  嘲諷技能似乎是點滿了。陸離哧哧地笑了起來,「這就是我前來德州的理由。」

  這個回答似乎讓大漢十分滿意,他主動伸出了右手,「賈斯汀,我的靶場就在靠近聖安東尼奧那兒,距離新布朗費爾斯不過三十英里,叫做‘天盾’,歡迎來玩。」

  「十四。」陸離握住了賈斯汀的右手,自我介紹到,頓了頓,陸離還是開口詢問到,「有人說過,你很像諾曼-瑞杜斯嗎?」「行尸走肉」里的弩哥,他也是一位摩托車的狂熱愛好者。

  「你不是第一個。」賈斯汀絲毫不介意的模樣,但卻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模樣,依舊是一臉酷酷的表情。

  陸離抿嘴收了收下頜,「我猜測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此時十字路口的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賈斯汀隨性地朝著陸離揮手表示了道別,而後雙手重新抓住了摩托車那高高的把手,沒有任何停頓,直接就揚長而去了。

  所有一切都發生在一個紅燈的時間里,陸離甚至沒有時間細細思考,賈斯汀的背影就已經揚長而去了,這就是他對德州的第一印象︰彪悍、直接、干脆,但卻淳樸、真誠、善良。這種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在紐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踫到了。

  思考片刻,陸離還是決定直接前往牧場,跳過與馬克同事踫面的這個環節。于是,重新啟動引擎,朝左手邊看了看,一輛藏藍色的皮卡車開了過去,陸離緊跟在它的身後也開出了停車位,眼前的十字路口又變成了紅燈,他再次把車子停了下來,四周打量著周圍的街道。

  視線落在了正前方那輛皮卡車上,此時後車斗里擺放著一大堆農活工具,琳瑯滿目,還有兩個碩大的馬鞍搶佔不少眼球。可以看得出來,德州人鐘愛皮卡是有理由的,比起四座轎車來說,皮卡往往更加實用,也更加方便,不僅僅是牧場主,包括這里的居民也都是如此。

  可是……那車牌為什麼感覺不太對勁……

  陸離往前湊了湊,在車牌底下還有一個白色的小牌子,上面寫著,「草/他/媽/的格雷戈-雅培」。陸離愣了愣,腦袋轉了一圈,然後這才反應過來,格雷戈-雅培是德州州長。撲哧一下,陸離就直接笑出了聲,這著實太有德州特色!

  陸離將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拿起來,正準備拍照,可沒有想到,眼前的車子居然就緩緩移動起來——紅燈轉換成為綠燈了,他只能把手機重新放到一旁,松開手剎,讓車子緩緩前進。

  靠近之後,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坐在駕駛座上的是一名女性。不過,那輛車子是直行,陸離卻必須左轉,雙方漸行漸遠,很快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僅僅只是一個照面,陸離就已經對德州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好感。

  路過奧斯汀之後沒有停頓,陸離徑直就朝著新布朗費爾斯進發,正如賈斯汀所說,距離並不遠,僅僅二十分鐘之後,道路兩側的牧場風貌就已經在視線之內鋪陳開來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一派寧靜祥和。

  不遠處可以看到七、八個孩子正在稻草堆上下攀爬戲耍、追逐嬉戲,他們歡樂的笑聲猶如泉水般叮咚作響,干稻草在空曠的平原上飛舞,間或可以看到鳥兒在上空盤旋,彷佛正在以他們的笑聲作為伴奏翩翩起舞般,那一張張紅潤的臉頰洋溢著幸福的光芒,在午後慵懶的陽光中閃耀。

  忽然,一個孩子被絆倒了,整個人噗通一下就消失在了視線里,只能看到一片稻草翻飛,這讓陸離的心髒不由一緊,下意識就踩了急剎車,整個人往前猛地一撞,安全帶勒得胸口隱隱作痛,但他卻顧不上自己,定楮看了過去。

  那個孩子重新站了起來,看起來似乎沒事,他彎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卻發現其他小伙伴們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跌倒,他們依舊在肆意的奔跑追逐著,然後他毫無預警地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小伙伴們被哭聲吸引了過來,有兩個大孩子跑到了孩子身邊,一個人蹲下來,詢問著發生了什麼,另外一個人則拍打著孩子膝蓋上、身體上的稻草屑和塵土,剩下幾個孩子站在不遠處面面相覷,猶豫了片刻,還是圍了過去,紛紛表示了自己的擔憂。

  孩童的情緒總是如此,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夏日的暴雨一般。轉眼之間,那個孩子就重新喜笑顏開,和小伙伴們再次開始追逐了起來,彷佛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陸離不由啞然失笑。

  再次前行,跟隨著谷歌地圖的指引,距離櫸木牧場已經越來越近,遠遠地就可以看到一片茂密的樹林,一片郁郁蔥蔥的嫩綠色連綿開來,金色陽光穿梭其間彌漫起一片繚繞的雲霧,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那粗糲張揚的枝丫縱橫其間;約莫十幾匹駿馬在陰影底下悠閑地散步著,有的正在低頭吃草,有的正在活動著蹄子,有的正在感受著陽光,濃郁的色彩、安寧的景象,彷佛一副精致的油畫般,在眼前鋪陳開來。

  櫸木牧場的名字是來源于牧場里的一片櫸木林,據說那是附近牧場里保養最完好、景色最宜人的櫸樹,每到秋天時,樹葉都會在那輕風吹拂之下漸漸變色,從明黃色過渡到枚紅色,雖然比不上丹楓般瑰麗壯闊,但卻是這附近的絕妙一景。

  難道,這片樹林就是櫸木林?

  陸離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走下車望了起來,然後就看到一團鮮紅色的火焰肆意地狂奔而過,那躍動的紅色不斷熊熊燃燒著,風馳電掣,以藍天為背景、以草原為底色,洋洋灑灑地潑墨成畫。

  仔細一看,那赫然是一名女牛仔,大紅色的上衣、藏藍色的牛仔褲和深棕色的靴子,胯下則是一匹油光發亮的黑馬,只見她揮舞著手里的馬鞭,不斷驅動著馬匹,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一頭黑色長發沒有牛仔帽的束縛,猶如一匹上好的綢緞般迎風飄揚,隨性不羈、英姿颯爽,讓人挪不開眼楮。

  女牛仔繞著空地放開速度地狂奔了兩圈,而後這才放緩了速度,驅趕著山腳下的羊群,朝著另一側的羊圈方向前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站在牧場邊的陌生看客,吹了一記口哨,三只牧羊犬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然後在她的指揮之下,開始成為了羊群的指揮官。女牛仔輕輕踢了踢馬腹,朝著陸離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嘿,陌生人,剛才的表演還精彩嗎?」女牛仔那直爽的話語沒有任何羞澀和膽怯,絲毫沒有掩飾,一記直線球。

  陸離沒有回答,而是把右手放在了嘴邊,吹起了兩記口哨,以此表示回應。這一舉動博得了女牛仔的好感,她燦爛地笑了起來,那綻放的笑容甚至讓身後的陽光都黯然失色,她一個躍身就下馬落地,然後從馬鞍拿下了自己的牛仔帽,利落地戴起來,大步大步地走到了牧場邊緣,「所以,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是不是每一位牛仔都如此帥氣?」陸離的提問讓女牛仔再次笑了起來,「不,像我這樣出色的牛仔,縣里可找不到幾個。」那堂堂正正的自信輕易就博得了陸離的好感。

  走進之後,女牛仔的面容就逐漸清晰起來,小麥色的皮膚充滿了活力,深邃而立體的五官少了一份柔/媚,卻多了一抹英氣,額頭隱約的汗珠更是平添了一絲狂野。面對陸離的打量,女牛仔沒有回避眼神,而是直接地迎向了視線,落落大方的模樣反而是讓陸離覺得自己有些冒失,他不由輕笑了起來,「抱歉,站在你面前,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吸血鬼。」

  女牛仔頓了頓,隨即就明白了陸離的自我調侃,眼底涌現出了一抹濃濃的笑意,「那麼,吸血鬼先生為什麼會到這里來呢?」

  「呃……」陸離左右看了看,身後那大片大片的羊群就好像在緩緩移動的雲層,潔白而濃密,「我是過來接手這片牧場的。」陸離猜測著,女牛仔應該是櫸木牧場的留守人員,所以也沒有繞圈子,直接就說了實話。

  可是,這句話卻讓女牛仔挑了挑眉,流露出了一抹戲謔的笑容,「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家可沒有打算賣掉這片牧場。」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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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3 派對邀請

  陸離的眼底閃過了一絲疑惑和錯愕,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回答。

  女牛仔似乎十分滿意陸離這樣的反應,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這反而是讓陸離越發摸不著頭腦起來,「你是那個中國人吧?麗茲的朋友,過來接手櫸木牧場的?」女牛仔一下就猜出了陸離的身份,在這樣的小鎮里,每個人都互相認識對方,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大家的耳朵。

  陸離反而是警惕了起來,在紐約待久了,警惕是自我保護的基本意識——他才剛剛抵達這里,對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種感覺著實不好,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陸離就開啟了保護模式。

  女牛仔察覺到了陸離那不經意間的疏離,卻並不介意,微笑地解釋到,「櫸木牧場在隔壁,順著這條路繼續前進約莫一公里。這里是馬歇爾溪谷牧場。」

  陸離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鬧了一個烏龍,居然找錯地方了!「我以為……」陸離指了指遠處那片櫸木林,女牛仔順著陸離的手指回頭看了一下,「那片橡樹林?主要部分都在我們這里,只有很小一部分在麗茲的牧場里……」回過頭,女牛仔就看到了陸離那懊惱的神情,隨即恍然大悟,「你以為那是櫸樹?」女牛仔笑著搖了搖頭,「看來你是一個城市男孩。」就連櫸樹和橡樹都分辨不清楚。

  「沒有人規定農村男孩就必須了解一切。」陸離展開了還擊,「奧斯汀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牛仔,不是嗎?」

  女牛仔認真思索了一番,點點頭表示了贊同,「的確,不是所有帶上牛仔帽的人都可以叫做牛仔,就好像賈斯汀-比伯一樣,他甚至不是男人。」

  陸離愣了愣,笑容直接就綻放了開來,「我的意思是還有工人和學生,但……你說的也沒錯。」女牛仔品味出了陸離話語之中的調侃,臉頰也不由微微發燙起來,「更何況,剛才你也說了,像你這樣出色的牛仔,可沒有幾個,不是嗎?」

  女牛仔抬起頭看向了陸離,那雙黝黑透亮的眸子里閃爍著淺淺的光芒,猶如清澈見底的湖泊,「你是說剛才的騎馬?除了日常生活之外,我還是一名職業女牛仔,我剛才正在為牛仔競技大會練習呢。」

  「牛仔競技大會?」陸離僅僅只是耳聞過,卻從來沒有親自抵達現場觀看過。更為準確來說,過去這三年的大學生活,他的課余娛樂活動著實少得可憐,不是他不想參加,事實上,他是一個十分熱衷于參加不同挑戰的人,可惜的是因為學費和生活費的關系,他必須做出取舍。「听起來就讓人熱血沸騰。」

  「當然!」女牛仔簡潔的話語里透露出一股自豪來,「春季牛仔競技大會就在五月底,到時候歡迎你到現場觀戰,這可是每年春天最大的盛會,相信我,熱鬧的場面絕對是你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

  「我絕對不質疑這一點,對于一個就連騎馬都不知道的人來說。」陸離的自我調侃讓女牛仔不由莞爾,不過陸離沒有立刻點頭答應下來,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留下來;更為準確來說,在這趟旅程出發之前,他已經決定把櫸木牧場進行拍賣了。

  雖然陸離十分感謝麗茲的慷慨饋贈,但他卻不是一個盲目沖動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己的情況,他沒有經濟能力也沒有管理能力肩負起整個牧場的經營,與其讓牧場毀在自己手里,不如交給專業人士,延續麗茲的這片家族牧場。親自前來櫸木牧場,更多是與麗茲的一次告別,表達自己的謝意。

  「我應該到櫸木牧場去了。」陸離指了指正前方,「希望這一次我不要找錯路了。」

  女牛仔爽朗地笑了起來,那雙動人的眼楮彎成了兩道月牙,「你是一個很有趣的家伙,難怪可以和麗茲成為朋友。」女牛仔輕輕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歡迎來到德州,我是克洛伊,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鄰居。」這個詞語在陸離的舌尖輕輕打滾了一番,隨即就消散了,他微笑地說到,「我是十四,感謝你的友善‘指路’。」這顯然是在抗議剛才克洛伊的小小惡作劇,克洛伊撲哧一下就笑了起來,嘴角洋溢著得意,「十四?你的名字叫做十四?這真是太古怪了!」

  陸離不由莞爾,繪聲繪色地解釋了一番自己當初鬧出的糗事,惹得克洛伊捧腹大笑起來。她完全沒有預料到名字背後居然有這樣的小故事,更重要的是,這個中/國人著實有趣,顛覆了她以前的刻板印象,這倒是一個意外收獲。

  陸離退後了小半步,準備重新上車,此時距離日落已經沒有多久了,他今晚的住所還沒有著落,也不知道櫸木牧場到底是什麼情況,還是需要盡快趕過去,「小心晚上吸血鬼出沒,鄰居!」同樣的詞匯,在陸離口中卻演變出了不同的味道。

  「吸血鬼先生,這里可是德州,你最好小心一些。」克洛伊戲謔地揚聲喊道,不過陸離卻沒有轉身,只是輕輕聳了聳肩,表示回應。

  目送著陸離的身影,克洛伊嘴角的笑容依舊沒有消散,眼底閃過一絲悸動,猶豫片刻,「十四。」這一次陸離的腳步停頓了下來,站在車門旁轉過身來,「今晚在黑鬃馬牧場有一個派對,你要一起嗎?」不等陸離回應,她又補充解釋到,「今天是麥卡特尼夫婦結婚四十周年的紀念日,他們舉辦一個盛大的晚會,邀請附近所有的鄰居們一起參加,我想,他們會十分歡迎你的到來。你知道,德州是一片好客的土地!」

  這樣的派對在美國屢見不鮮,主人都十分熱情好客,陸離之前也參加過同學、朋友家里舉辦的派對。想了想,今晚反正他也沒事,而且晚餐也沒有計劃;更何況,現在本來就是春假期間,于是他就點點頭,「沒問題。」

  「黑鬃馬牧場在鎮子的另一側,你隨便詢問任何一個人,他們都會為你指引方向。」克洛伊補充說明到,陸離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克洛伊不由再次露出了笑容,「那麼,晚上見。」

  陸離點點頭,「晚上見。」隨後就坐上了駕駛座,再次啟動引擎,揚長而去。

  離開馬歇爾溪谷牧場,大片的草原浩浩蕩蕩地朝著地平線延伸,緩和的山丘連綿起伏,卻遮擋不住視線,一直到可以看到盡頭那浩瀚的樹海和山脈,漫天漫地的金色陽光洋溢著滿滿的春/色,稚嫩的翠綠消融在溫暖的淺色調之中,彷佛空氣里都可以嗅到那慢節奏的生活,還有隱藏其中的閑散和幸福。

  轉眼就可以看到一座木制房屋出現在眼前,這是典型的牧場房屋,在不少電影里都可以看到相似的外貌,完全木頭搭建的房屋,左手邊靠近大道的部分是一個倉庫,門口堆滿了干稻草堆,還停放著一輛約莫一層樓高的巨輪拖拉機;旁邊就是住宅房屋了,那是一個兩層的樓房,坐北朝南,標志性的尖頂屋檐,二樓有一個小陽台面向東邊,與一樓大門前的門廊錯開,門廊上擺放著一把木制的搖椅,還有一個吊籃式網狀椅子;屋子前方有一個小花園,蔥蔥綠綠地模樣顯然經過精心打理,旁邊隨意擺放著幾把鐵鍬和鐵犁;在花園往東邊過去一些,還有一片菜地,低矮的綠色青苗看起來應該是剛剛種植不久,兩個紅色的水桶隨意地丟在旁邊。

  每一個角落都充斥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彷佛僅僅十分鐘之前,還有人生活在這里。

  陸離站在車門之外,腳步釘在了原地,一動不動。這里就是麗茲生活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她出生、她成長、她老去、她死亡的地方,一個見證了她一生顛簸的地方,那隨意平凡的細節反而彰顯出最真實的生活面貌。

  腦海里,麗茲的面容依舊略顯模糊,他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但此刻,看著眼前的景象,麗茲的形象卻開始變得生動具體起來,她蹲在地上精心打理門口花園里的金盞花,她提著紅色的水桶到菜地里澆水,她坐在那搖椅上欣賞著漫天星光……似乎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她生活的痕跡。

  那個躺在醫院病床上和他一起熱烈探討著「哈利-波特」、「麥田守望者」對不同時代影響的淑女;那個坐在輪椅上看著蔚藍天空和他一起帶著耳塞傾听搖滾樂的老人;那個漫步在醫院林蔭小道上感嘆著紐約的秋天居然也如此怡人的女人……此時此刻,與眼前這片牧場重疊在一起。

  抬起頭,陸離不費吹灰之力就看到了斜前方那片剛剛冒出嫩芽的櫸木林,不同于橡樹的粗獷茂盛,這片櫸樹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風貌,柔韌卻堅強地向上伸展著,筆直交錯的枝丫層層疊疊地編織出一整片細網,網住了天際邊那一片清澈的藍色和透亮的金色,蓬勃張揚的嫩葉跟隨著輕風舞動,沙沙作響地演繹著搖籃曲,彷佛張開溫暖懷抱的家鄉,歡迎著游子歸家。

  陸離知道,這就是櫸木牧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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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4 熱烈歡迎

  「汪,汪汪」,一陣凶狠的犬吠順著風聲吹來,陸離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他八歲的時候被一隻一人高的狼狗追得滿院子跑,最後大腿還是被狠狠咬了一大口,要不是旁邊就有大人,他可能就交代在那兒了,所以,他對犬類動物有著一種天生的畏懼感。

  可是,不等陸離反應過來,一大片黑影就直接撲了上來,把陸離整個人撲得往後跌跌撞撞後退了兩步,結果終究還是沒有站穩,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童年的糟糕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洶涌而來,陸離只能本能地抬起手,試圖在自己和那隻動物之間建立起防護網,雞皮疙瘩伴隨著冷顫一波接著一波的席卷而來,那種突如其來的窒息感狠狠抓住了喉嚨,雙手居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能量。

  「汪汪,汪汪。」犬吠聲就在耳膜之上炸裂,听在陸離的耳朵邊就像是雷鳴一般,可是與內心的震撼不同,恐懼之中的撕咬、痛楚、折磨並沒有襲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濕漉漉的感覺——這隻動物居然開始用力舔舐著他的臉龐,那濕噠噠的口水著實不好受,這對于呼吸的順暢沒有任何幫助。

  「停止!停止!」陸離對於動物完全束手無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溝通,他只能左閃右躲,只希望趕快結束這一切災難。但眼前這隻動物卻似乎得到了鼓勵,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亢奮,低下腦袋不斷供著陸離的肩膀撒嬌,時不時再次抬起頭來舔舔陸離的臉頰,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響,著實讓陸離吃不消。

  「泰迪,泰迪!」一個粗獷的男聲從後面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陸離連忙揚聲喊道,「請讓它離開!請讓它離開!」然後陸離就听到一陣爽快的笑聲,「哈哈,可以看得出來,泰迪很喜歡你。泰迪,嘿,不要對客人太過熱情了,他似乎有點吃不消了。你可以嘗試摸摸它的腦袋,然後撓撓它的下巴,它會很喜歡的。」

  「呃……什麼?」陸離唯一的死穴就是犬類動物,以至於他對寵物從來都不感冒,在「危急」情況下,他甚至喪失了听覺。

  然後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滿臉絡腮胡讓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單膝跪在了旁邊,豪邁地摸了摸那隻大狗的腦袋,右手直接抱住了大狗的腦袋,雙手放到大狗的下巴用力撓了起來。奇跡就在陸離眼前上演了。

  大狗一臉滿足地鑽進了男人的懷里,不斷搖晃著腦袋,時不時還伸出舌頭舔一舔男人的下巴,那微微眯起來的雙眼顯示著他無比享受這樣的時刻。

  「你可以試試。」男人露出一個猶如下午三點陽光般的笑容,朝著陸離抬了抬下巴。

  此刻,陸離終於逃出生天,滿臉濕噠噠得好不狼狽,他甚至沒有時間去理會自己渾身上下的草屑和塵土,長長吐出一口氣,炙熱的肺部感受到新鮮空氣的滋潤,狂跳的心髒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模樣,滿臉胡渣,眼角的皺紋寫滿了滄桑,但每一個溝壑都似乎隱藏著歲月的痕跡,那種難以言喻的魅力絲毫沒有因為一件簡單的牛仔襯衫而有所減少,湛藍色的眼眸里閃爍著溫暖的光芒,無聲地為陸離加油鼓勁。

  陸離對於犬類動物敬而遠之已經養成了習慣,但眼前這隻滿地撒歡的金毛卻讓他頗有些哭笑不得,也許是因為櫸木牧場,也許是因為剛才的突然襲擊,也許是因為眼前這位牛仔的示範,猶豫了片刻,陸離伸出手來,撓了撓金毛的下巴,然後就看到金毛一個骨碌站了起來,朝著陸離方向走了一步,這讓他再次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不用害怕,它只是在表示友好。」男人出聲解釋到。

  陸離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縮回來的手指感覺到一陣濕潤,金毛居然開始舔起他的手指來,那淡淡的瘙癢讓嘴角的笑容輕輕勾勒起來,在腦袋做出思考之前,陸離就抬起手摸了摸金毛的腦袋,然後就看到金毛再次露出了一臉舒服的表情,一個打滾就躺在了陸離腳下,把肚皮完全敞開。

  陸離不明白地看向了牛仔,牛仔沒有解釋,而是直接伸手用力摸了摸金毛的肚子,金毛發出了愉悅的瑣碎聲音。陸離也有樣學樣地伸出手去,胡亂摸了摸金毛的肚子,那柔順的毛髮滑過指尖,炙熱的體溫讓陸離條件反射地縮回了右手,抬起頭看向了牛仔,不由哈哈大笑起來,「我不是一個寵物類型的人。」陸離解釋到。

  「真的嗎?」牛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可是泰迪很喜歡你。」牛仔再次摸了摸金毛的肚子,「你知道嗎?人們都說狗可以嗅出人身上的味道,感受到每個人的善意和惡意。我想,泰迪應該在你身上嗅到了友好的味道,所以它才給了你一個熱烈的歡迎。」

  剛才的思緒再次在腦海里泛起了漣漪,陸離不由看向了眼前撒歡求寵的金毛,也許牛仔說得對,這隻金毛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緒,所以才如此熱情。「它叫泰迪?」

  「是的,它就是泰迪。」牛仔收回了右手,重新站了起來,金毛沒有感覺到了撫摸,立刻站了起來,在原地兜轉了兩圈,然後就來到了陸離腳邊,不斷蹭著陸離的小腿,這個小動作讓陸離渾身的肌肉再次僵硬警惕起來,可是牛仔卻不由笑了起來,「伙計,它真的很喜歡你。」

  雖然陸離對犬類動物從來沒有好感,但此時此刻,看著在自己腳邊乖巧徘徊的金毛,他內心的柔軟卻被輕輕觸踫到了。難道,它真的可以感受到人類情緒嗎?它知道自己過來的目的,它知道麗茲對自己的囑托,它知道那片櫸樹林喚醒了自己腦海里對麗茲的回憶……陸離知道,這種想法太過荒謬,不要說他和麗茲的接觸乏善可陳,就算他真的和麗茲是至交好友,它又怎麼可能第一次見面就感受到呢?但是……

  不由自主地,陸離彎下腰摸了摸金毛的腦袋。做出這個動作之後,陸離都被自己嚇了一跳,可是隨即嘴角就勾勒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似乎自八歲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和大狗之間的默契。

  「柯爾-格蘭德。」牛仔伸出了右手,做起了自我介紹,「歡迎來到櫸木牧場。」

  「離-陸。」陸離握住了對方的右手,自我調侃道,「看來這次我沒有找錯地方。」

  「嘿,你就是那個中國人!」柯爾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隱約可以看到濃密的胡子之間一口整齊的白牙,「麗茲的朋友。之前那個律師就打電話來說,你會過來一趟,我還正在想著,你什麼時候才會到。歡迎,歡迎!」

  柯爾直接走了上前,給了陸離一個熱情的擁抱,「抱歉,你的名字是……」

  陸離對此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姓氏並不好發音,很多時候糾正他們多次之後也依舊是錯誤的發音,所以他乾脆地說到,「十四,你可以稱呼我為十四。」柯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陸離攤開雙手,「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柯爾暢快地笑了起來,「放心,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這裡可不是紐約。」柯爾率先邁開了腳步,帶領著陸離朝著屋子方向走去,「我為麗茲工作了七年,事實上,我家就在不遠的鎮上,小時候我就是在這附近長大的,過去這幾個月以來,麗茲的身體越來越糟糕,牧場的工作都是我在管理。最近一段時間我還是會待在這里,等你完全接手之後,你可以重新聘請自己的牛仔。」

  陸離張了張嘴,想說如果柯爾願意,他可以把牧場買下來,但話語涌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不用著急,還是慢慢來吧。

  柯爾沒有察覺到陸離的變化,依舊在前面帶領,「現在牧場還有一些牛和羊,不過馬匹之前都已經賣掉了;另外還有幾百顆隻果樹苗,麗茲原本是打算種植一片果樹的,但她沒有等到這個時候……」柯爾的聲音不由頓了頓。

  回過頭來,柯爾就看到了陸離眼底那一抹沉靜,不是悲痛,而是淡淡的哀傷。柯爾不明白為什麼麗茲把櫸木牧場留給了一個幾乎可以說是陌生人的家伙——而且還是一個中國人,如果僅僅只是為了感恩之前的伸手援助,完全可以有其他辦法。但此刻,看著眼前情緒沉澱下來的陸離,柯爾決定不過問,把內心的疑惑隱藏起來,不由自主地開口說到,「她走得很安詳,在睡夢中去世的。老實說,自從杰克去世之後,她就在等著這一天了。」杰克,麗茲的丈夫,五年前去世。

  陸離扯了扯嘴角,對著柯爾點點頭,他可以感受得到,柯爾剛才的話語是在安慰他。

  「除此之外,還有一片薰衣草田。」柯爾接著解釋到,然後他就捕捉到了陸離的訝異,這讓他不由笑了起來,「麗茲可是在為這片薰衣草田傾注了不少心血,這是附近最出色的一片薰衣草田。」

  「還有櫸木林。」陸離補充到。

  柯爾點點頭,「對,還有最漂亮的櫸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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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5 回憶足跡

  走進屋子內,立刻就可以感受到濃郁的生活氣息,左手邊石灰色的壁爐牆,旁邊還堆放著劈好的木柴;煙灰色的沙發組,正中央是一張低矮的橡樹實木茶幾,下方搭配深灰色的地毯,桌面上隨意散落著幾本書籍和兩個煙灰缸;右側原木牆壁上掛著兩把獵槍,下方的櫥櫃里擺放著滿滿當當的書籍;靠近窗口的櫃子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體育用品,橄欖球,棒球手套,還有一些獎杯和一排空蕩蕩的格子……

  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視線,柯爾解釋到,「那里原本擺放的是煙斗,杰克是一個煙斗收藏者,不過現在所有藏品都給了弗蘭克。」弗蘭克是麗茲的哥哥,「家里的東西弗蘭克已經整理完畢了,剩下的東西都交給你處理,如果不喜歡的話,下周末有一個集市,你可以到那里擺攤。比如說那些體育用品,我想中學會十分樂意接受這份饋贈的。當然,你想要留下來的話,那也絕對沒問題。」

  陸離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在書櫃面前停留了下來,因為他和麗茲聊天過程中,書籍是出現頻率最高的話題。書架子上有著諸多不同的書籍,不僅僅是英語,還有拉丁語、法語、西班牙語等等,陸離甚至還找到了漢語書籍——當初麗茲得知陸離是中/國人時,就流露出了濃郁的興趣。

  麗茲出生在中國,當時他的父親和母親在yn她在麗江待了兩年,而後就去了馬賽,在那里成長到了八歲,這才來到了美國,回到這片牧場停下了腳步。所以,麗茲對于中/國文化始終有著特別的情結。

  打開書櫃,陸離將那幾本漢語書籍拿了出來,一本是西游記,而且是十分古老的版本;一本是封神演義,不過後面半部都已經殘缺了;居然還有一本是新華字典,這讓陸離不由莞爾。

  重新將書籍疊好,又放回書架之上,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卻看到兩本書籍之中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塑料一角,好奇之下,陸離就抽了出來,居然是一本簡易相冊。不過是一個塑料套子,里面塞著約莫十幾張相片。

  陸離有些猶豫,這是麗茲的隱私,他不應該私自打開才對。此時,柯爾卻是走了過來,「你也喜歡書嗎?和麗茲一樣。以前麗茲最喜歡的就是坐在門廊那張搖椅上,翻開書籍,杰克就在院子里忙活那些園藝的事……」喜歡園藝的居然是杰克,「你找到了什麼?」柯爾也注意到了陸離手中的相冊。

  陸離將相冊遞了過去,柯爾卻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打了開來,翻了翻,「噢。」柯爾輕輕感嘆了一聲,然後重新把相冊交給了陸離,「這是麗茲的全家福,我是說,包括迪倫。」相冊是打開狀態的,柯爾指了指那張照片,「那就是迪倫,麗茲的兒子。他在二十二歲那年,因為車禍去世了。」

  照片上是一個英俊青澀的男子,穿著一身利落的騎馬裝,站在一匹高大的黑馬身邊,身姿挺拔、面容疏朗,眉宇之間的蓬勃朝氣讓陽光都黯然失色。

  陸離從來沒有听麗茲提起過家人的情況,出于尊重,他也沒有詢問過。他曾經猜測過,為什麼沒有人陪伴在麗茲身邊,為什麼麗茲又會一個人到紐約去……但沒有想到,麗茲卻已經是孑然一身,最親的人都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只留下她一個人。

  「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陸離抬起頭來,「我是說,迪倫。」

  「我也不太清楚,迪倫去世的時候,我還小,那應該是……我不確定,二十五年、二十六年前?」柯爾在旁邊的沙發扶手坐了下來,「是的,應該是二十五年前,當時我五歲。」柯爾努力搜刮出腦海里的記憶片段,「但那些記憶都十分模糊了。我只記得,迪倫是一個很好的人,青少年們總是不喜歡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喜歡和孩子打成一片,但迪倫卻不是,他總是樂于帶著我們這群孩子去探險,我記得有一次,他帶著我們去馬歇爾溪谷里去捉魚,結果我們幾個孩子全部掉到水里,弄濕了一身,他回來之後可是被麗茲狠狠罵了一回。」回想起孩童時期那些搗亂的歲月,柯爾不由暢快地笑了起來。

  「後來,關于迪倫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從我父母口中听到的,麗茲和杰克幾乎不願意談起他。」柯爾聳了聳肩,眉宇間難免還是有些遺憾,「我只知道,迪倫是一個十分出色的人,他是我們鎮子上第一個考上常青藤大學的人,他到紐約去讀書了,見過不少大世面;其他男孩子都在騎馬、打槍的時候,他也毫不遜色,但除此之外,他還十分喜歡看書,麗茲書櫃里的書籍大部分都是為了迪倫買的。當年在小鎮子里,幾乎每個女孩都暗戀迪倫,他高中畢業舞會的時候,甚至還有女孩為了成為他的舞伴打起來了……哈哈。」

  陸離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些記憶里的趣事或多或少都已經變了模樣,可能夸大了,可能扭曲了,但還是真實地反應了青春歲月里的跌宕起伏。

  「我想,也許是上帝太過嫉妒他了,所以早早地將他召喚了回去。」柯爾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沉默之中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但很快柯爾就主動打破了這股沉重,「這段時間我都居住在後面那棟樓里——」柯爾指了指北邊的方向,「那是牛仔們居住的地方,你今晚可以住在這里,如果有需要的話,推開後門喊一聲,我就听得到了。」

  柯爾站了起來,左右看了看,「所以,還有什麼疑問嗎?還是說,你需要我帶領你把整個屋子參觀一遍?」不等陸離回答,柯爾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我現在要去把羊群趕回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和我一起過去。」

  陸離確實有些好奇,畢竟牧場生活、牛仔生活都是從小說和電影里了解的,如果可以親自參與其中,那感覺估計會有所不同。但想了想,一來他一路開車過來,終究還是有些疲憊;二來他還想要在屋子里逛一逛,所以他還是搖了搖頭。

  柯爾輕笑了起來,「沒事,這是每天的固定路線,每一天都有機會體驗。」說完,柯爾就從沙發上拿起了自己的牛仔帽,走到了門口,「把這里當做自己家就好。」隨即他就自嘲地笑了起來,「看我這記性,這一切的確都是你的,這就是你的家。所以,不要太拘謹了!」隨後,壓了壓自己的牛仔帽檐,柯爾就離開了屋子。

  目送著柯爾離開之後,陸離再次低下頭,翻閱起手中的照片起來,照片並不多,一共就不到二十張,但每一張都有迪倫在其中,甚至還有一張是迪倫剛剛出生時的黑白照片。

  彼時的麗茲依舊年輕,她年輕時候看起來應該是一個搖滾愛好者——就是那種會參加伍德斯托克、然後支持無政/府主義的小妞,只能依稀從眉宇間找到陸離認識的那位優雅女士;站在旁邊的杰克憨厚英俊,燦爛的笑容絲毫無法掩飾內心的喜悅和幸福。

  照片右下角的時間吸引了陸離的注意,「1969-11-14」,這讓陸離不由愣了愣,隨即腦海里閃過一絲火花,而後就明白了過來。

  迪倫是十一月十四日出生的,和他是同一天;而後,剛才柯爾話語里的信息,還有當時在醫院里麗茲的表情……所有的碎片電光火石之間洶涌而來。

  麗茲在他身上找到了迪倫的影子,這就是她將牧場留給自己的原因,因為他們都有著中/國的緣分,因為意外事故之中的友情援手,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愛好,還因為手中這份照片上那個笑容陽光而朝氣的年輕人。

  雖然這僅僅只是陸離自己的猜測而已,但手中的照片還是變得沉甸甸起來。

  看著照片之上的迪倫,時光的璀璨和張揚永恆得定格在了那一瞬間,彷佛永遠都不會褪色一般,美好得讓人心醉;抬起頭來,透過窗戶,看著外面那靜謐的草原,太陽西斜,柔和的陽光漫天漫地灑落下來,安靜得彷佛可以听到微風的聲響。

  過去這些年來,麗茲坐在這里,每一個角落、每一條道路、每一個瞬間都可以尋找到回憶的身影,她到底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呢,尤其是杰克也離開了之後,那一個個有風的下午,她獨自一人坐在門廊的搖椅里,翻閱著那些古老的舊書籍,追尋著記憶的腳步。

  之前在醫院里聊天時得知,麗茲每年秋天都會前往紐約,因為「這是這座城市最美的季節」,這是麗茲的原話。但陸離卻忍不住想象,這句話是不是來自于迪倫?麗茲每一年秋天的拜訪,又是不是在尋找著記憶的痕跡,「如果走你走過的路,看你看過的風景,是不是我就會離你更近一些。」

  現在,麗茲卻將這片牧場留給了他,這片彌漫著回憶、充斥著生活、承載著期望的土地,鄭重其事地交到了他的手中。而他,卻決定將牧場轉手拍賣。

  再次翻到那張迪倫騎馬的照片,陸離有些出神,翻涌的思緒在這個寧靜的午後沉澱了下來,呼嘯而過的風聲彷佛可以傾听到那片櫸樹林在低語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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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6 家的味道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湊了過來,伏在他的腳邊。陸離將視線抬了起來,然後就看到乖巧地躺在旁邊的泰迪,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關注,泰迪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膝蓋,嘴里發出「嗚嗚」的低低聲響,隨後再次趴在他的腳邊,眼楮輕輕眨了兩下,似乎有些疲憊,又似乎有些眷戀。

  看著眼前的泰迪,陸離第一反應依舊是往後退,但很快就平復了下來,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泰迪,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右手就已經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然後輕輕撫摸著泰迪的腦袋,這只半人高的金毛牧羊犬立刻就浮現出了享受的表情,這讓陸離的嘴角忍不住就上揚起來。

  呼啦,呼啦。窗外的風聲越來越大,透過窗戶,小山丘上的那片櫸木林開始舞動起來,鮮艷的夕陽因為枝枝丫丫的混亂交錯而暈了開來,就好像一滴淺墨落入清水中一般。

  陸離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努力不去打擾看起來已經睡著了的泰迪,然後踮著腳尖離開了屋子,站在門廊里眺望而去,一望無際的草原鋪陳開來,可以隱約窺見那一片繁茂硬朗的橡樹林,再過去應該就是克洛伊家的牧場了;山丘另一側出現了一小片白色,雖然看不到柯爾的身影,但羊群正在緩緩移動,越來越多,就好像天空之上的雲朵滑過地平線,啪嗒一下落在了地面上一般。

  在旁邊的搖椅坐了下來,椅子忽悠忽悠地就開始搖晃起來,一抹殘陽將整個門廊映照得通紅通紅,風聲呼啦呼啦地作響,門口那片花園近看之後顯露出了一絲雜亂,似乎有段時間沒有人打理了,彷佛可以看見麗茲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旅程里,依舊堅持在這里忙碌的身影,只可惜終究還是荒廢了;右手邊那片小空地里,可以看到干稻草順著風兒打旋起來,彷佛形成一個小小的龍卷風,夾帶著塵土在小範圍肆虐著,莫名地腦海里就浮現出了泰迪追著干稻草跑的身影……

  忽然,陸離就注意到了,泰迪居然也跟了出來,在搖椅旁邊躺了下來,安安靜靜地躺著,彷佛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那種陌生的熟悉感,有些錯雜。

  「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到我家去看看,好好享受幾天假期,你會愛上那兒的。」

  這是麗茲的原話,但是當時陸離只是當做客套話而已,並沒有當真,一直到今天。

  僅僅到這里不過幾個小時而已,陸離就已經品味出了不同來,所有的節奏似乎都放慢了無數倍,一旦習慣了這種大片大片的空白時間,心緒就寧靜了下來,世界在眼中都變幻出了不同的模樣,他終于注意到了天空的顏色變化和雲朵的形狀疊巒,他終于感受到了風聲里夾雜的瑣碎聲響都有各自的來源,他終于有時間讓超負荷運轉的大腦停歇下來……原本以為這些空白會讓人感覺到恐慌,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他開始有些享受其中了。

  在紐約,快節奏的生活就連停駐下來喝一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外帶,拿著咖啡在路上疾走,更不要說像陸離現在這樣,悠閑懶散地坐在搖椅上,看著雲卷雲舒了。對于紐約來說,時間就是金錢;對于櫸木牧場來說,時間就是生活。

  這片櫸木牧場,每一個角落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麗茲的痕跡,她不是把這里當做一個牧場在經營,而是當做一個家在經營。她沒有為了生存,而改變自己的經營策略,比如培養更多的肉牛,比如種植更好銷售的玉米,而是真正地經營屬于自己的生活。

  她精心照料著在北美銷量平平的薰衣草,這里的氣候可不是薰衣草的最佳培育地,即使栽培出來,找到了銷路,估計價格也不會太高;她想要種植隻果,但這里的土壤更加適合桃子,陸離之前就听說過這里不少牧場都有桃樹;她沒有養育品種良好的馬匹,而是選擇了羊,雖然羊在德州也十分受歡迎,但產量和質量都不算頂尖——澳洲和新西蘭的羊毛就要暢銷多了,甚至就連阿爾卑斯山都更加適合羊群……

  陸離沒有瀏覽牧場的經營賬冊,而且他也不是專家,他的推測不見得就一定正確;但陸離可以確定的是,麗茲在這個牧場里建立起了一個真正的家園,屬于她,屬于杰克,屬于……迪倫的家,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回憶的結晶。

  也許,這就是陸離如此迅速就愛上這片土地的原因。

  懵懵懂懂之間,陸離有些明白了麗茲將牧場交給自己的原因,也有些明白了弗蘭克同意妹妹遺囑的原因。那份真摯而誠懇的信任,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嘿呀!」一聲響亮的口哨,然後就看到柯爾騎著馬飛馳而至,就好像踏著風前來一般,瀟灑而自由,似乎只要張開雙臂就可以開始翱翔,讓陸離忍不住就開始羨慕起來,前所未有地,他也想要嘗試看看。

  「十四!」柯爾拉住了韁繩,讓駿馬在花園前方停靠了下來,揚聲喊道。身後就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羊群浩浩蕩蕩地走過來,如此場景似乎喚醒了泰迪的記憶,他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就狂奔了出去,加入了另外兩只牧羊犬的行列,開始驅趕著羊群走入羊圈。

  陸離不由坐直了身體,順著羊群前進的方向看了過去——他還不知道羊圈在哪里呢,看方向,應該是在屋子的北面,估計是在牛仔居住屋子的另一側,「十四?」陸離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視線,然後就看到柯爾臉上洋溢著淺淺的笑容,陸離卻也不含羞,攤開雙手一副坦然的模樣,「對于我來說,這里什麼都是新鮮的。」

  「只限于第一個月。」柯爾調侃到,「不對,只限于第一周。」他一個翻身就從馬背上輕盈地落到了地面,「今晚鎮子的另一側有一個派對,估計半個鎮子的人都會過去,你也一起加入我們的狂歡行列吧,派對上有不少活動,你也可以認識認識大家。就算對跳舞和騎馬不感興趣,酒精和美食也總是會讓人心情愉快的。」

  「麥卡特尼夫婦的四十周年結婚紀念日?」陸離不由笑了起來,這里果然民風淳樸,每個人都如此熱情好客,看到柯爾疑惑的表情,陸離解釋到,「剛才踫到了克洛伊,她發出了邀請。」

  「噢。」柯爾恍然大悟,「所以,你打算一起加入嗎?」

  「酒精,美食,派對。我有拒絕的理由嗎?」陸離攤開雙手,把剛才柯爾的話語又還了回去,這讓柯爾笑了起來,「行,那我們準備一下,就可以出發了。」陸離不由看了看頭頂上還沒有完全落下去的夕陽,似乎在暗示著時間太早了,柯爾卻擺了擺手,「十五分鐘之內就天黑了。更何況,今晚還有盛大的活動呢,七點就開始聚集了。相信我,你不會想要遲到的。」

  柯爾牽著馬匹的韁繩跟隨著羊群走了過去,看來馬廄和羊圈都在後面那一片。

  陸離站在門廊里,內心卻是不由開始隱隱期待起來,無論是牛仔們的派對,還是柯爾所說的盛大活動,這都是陸離所沒有經歷過的新鮮場面。即使撇開麗茲的贈予不說,這一趟春假選擇前來德州,絕對是一個超乎期待的決定。

  不一小會,柯爾就重新繞了回來,他摘下牛仔帽,看著沒有挪動的陸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不進去準備準備嗎?」

  陸離沒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還是說,我需要準備一份禮物?」畢竟是四十周年結婚紀念日。

  「禮物?不,不是。」柯爾連連擺手,他想要說些什麼,話語到了嘴邊卻又停頓了下來,欲言又止,上下打量了一番陸離,眼神頗為怪異,陸離也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但還是沒有理解問題出在哪里,柯爾猶豫片刻,還是斟酌著說到,「你打算就這樣過去嗎?我是說,你這套服裝看起來著實……像是外鄉人。」

  陸離瞬間明白了過來,眼前的柯爾是標準的牛仔打扮,牛仔襯衣之上有傳統的花紋和皮革流甦,搭配一雙深棕色的牛仔靴,腰際上還系著一根馬鞭,任何人都不會錯過他身上那渾然天成的牛仔氣息;而他呢?

  陸離為了公路旅行方便,今天就是一條深藍色牛仔褲搭配白色涂鴉t恤,外面套了一件淺藍色的夾克衫,腳下則穿了一雙輕便的白色帆布鞋。看起來就是一個大學生的模樣,當然沒有什麼不妥,可是站在柯爾面前,頓時就顯得格格不入起來了。腦補一下他這個形象出現在全場都是牛仔的場合,估計就像是聚光燈一般,無時無刻吸引所有目光了。

  「哈哈。」陸離豪爽地笑著揮了揮手,「沒關系,我本來就是外鄉人,不是嗎?」更重要的是,今晚是小鎮聚會,即使他穿著牛仔的服飾,他也一樣是一個陌生面孔,所有人都可以識破他的「真身」,又何苦多此一舉地進行偽裝呢?

  「態度可嘉。」柯爾滿意地收了收下巴,「我已經有預感,大家都會喜歡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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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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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7 篝火晚會

  似乎僅僅只是把後車廂里的行李放到屋子里的短短時間,再次出來時,天空就已經暗了下來,地平線上那熊熊燃燒的夕陽將整個天幕都染成了橘紅色,視線里的每一個角落都披上了絢麗的霞衣,大自然的神奇和恢弘毫無保留地在眼前鋪陳開來。

  「這樣的景色在紐約看不到吧?」柯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也停下了腳步,站在了陸離身側,欣賞著這一副美景。

  陸離輕笑了起來,「在紐約,你可以看到一片陰森森的鋼筋森林,置身其中,就好像小紅帽一般。」

  如此形象的比喻,讓柯爾爽朗地大笑了起來,「希望終點等待我們的可不是狼外婆。」用力拍了拍陸離的肩膀,「走吧,我覺得我們已經遲到了。」

  柯爾大步大步地走到了右手邊的倉庫里,那里停靠著一輛黑色的皮卡車,陸離吹了一個口哨,「這就是你的座駕?」雖然上面沾滿了泥點和灰塵,但依舊可以看得出來那硬朗的車身線條、改裝過後的巨大輪胎和銹跡斑斑的駕駛座,每一個細節都洋溢著彪悍的男性荷爾蒙。

  柯爾用力拍了拍引擎蓋,戲言調侃到,「我的專屬愛人。」陸離不由莞爾,「你的那輛野馬也十分帥氣,那肌肉線條著實讓人熱血沸騰!」柯爾還是對車有些研究的,「不過,這里是德州,你的野馬可是派不上用場了,沒有女孩會想要一個開野馬的男朋友。」這句調侃讓陸離直接就笑出了聲,「麗茲的皮卡被弗蘭克開走了,等你到這里安定下來,第一件事就是買一輛屬于自己的皮卡,否則在這里的生活會無比困難。相信我!」

  「我絕對不懷疑。」陸離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隨後柯爾也上了車,啟動引擎,那咆哮起來的轟鳴聲讓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閃過了男人之間的默契。

  離開牧場,僅僅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就進入了新布朗費爾斯的小鎮範圍,昏黃的燈光籠罩在那寧靜的街道上空,彷佛一個保護罩一般,將外面的紛紛擾擾、吵吵鬧鬧都隔離在外,難以相信,這僅僅只是晚上不到七點的光景。

  街道上依舊可以看到零星的路人,忽閃忽閃的霓虹燈顯示著餐廳和便利店依舊開門,甚至還可以在街角出看到原地踏步地等待著紅燈的夜跑者,但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宛若在月光之下靜靜流淌的溪流,那平淡無奇的大街小巷在柔和的路燈之下演繹出了屬于這個小鎮獨特的味道。

  轉瞬即逝。

  陸離有些惋惜地透過後視鏡看著落在身後的小鎮,剛才那匆匆一瞥,欲語還休的滋味在舌尖輕輕跳躍,他有種沖動,好好地在那一條條看似沒有任何特別的街道上散散步,和鎮上的居民閑聊幾句,在旁邊的商店里溜達溜達,彷佛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品味出胸口縈繞的那份靜謐。

  「哈,他們已經開始了。」柯爾的聲音吸引著陸離轉過頭,然後就看到正前方一片柔和的橘紅色光芒背負著沉重的漆黑夜幕,支撐起了一片奇幻樂園,隱隱綽綽的人影在燈光底下涌動,看不真切,這讓陸離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正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汪洋大海之上,乘坐著一艘木船,劃動著雙槳,整個世界萬籟俱靜,只能偶爾听到船槳與水面踫撞出來的聲響,一點一點地靠近不遠處那座孤島。

  就好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一般的錯覺。

  柯爾將車子停靠在了外圍,那里已經有一大堆皮卡車了,井然有序地停放著,就好像是露天停車場。兩個人走下車子,柯爾招呼著陸離,「走,我帶你參觀參觀!」

  「嘿,杰克!」柯爾迎面就走向了一大群人,一溜煙地介紹過去,「喬治,馬丁,達斯汀,艾迪……」陸離只覺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眼前每個人都是同樣的標準牛仔打扮,而且都蓄著胡子,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之下,陸離深深覺得自己被臉盲癥纏身了,就連柯爾都差點認不出來,更要命的是,他至少听到了四個杰克,所以……誰是誰來著?

  「呼,我想,我需要放緩一下步伐,在出丑之前,我見到每個人都稱呼牛仔。」陸離的調侃惹得所有牛仔們哄堂大笑起來,旁邊一個好像是叫杰克還是尼克的牛仔說到,「你現在就暈乎了,那可不行,這里才是派對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呢,好戲還在後頭。」

  看著陸離那瞠目結舌的表情,柯爾站出來為他解圍,「給他一點時間,他現在就連牛仔的入門都還不算呢。」所有牛仔們都紛紛點頭表示了贊同。

  「所以……」陸離好奇地開了口,齊刷刷地,所有人都轉過頭來,壓力山大,「紐約皇後區那些人總是見面都叫‘兄弟’,是不是就是用來應付這樣的場合?」尤其是黑人們。

  話音落下,一秒,兩秒,三秒……周圍一片沉默,所有人面面相覷。陸離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玩笑其實是有點種族色彩在其中的,因為陸離是亞洲面孔,與白人、黑人截然不同,所以這樣的調侃說出來往往能夠贏得滿堂彩——至少在紐約是如此,難道在這里行不通?

  「哈哈哈哈。」忽然,笑聲就炸裂開來,無數雙手紛紛拍打在陸離的後背上,「伙計,你真幽默!」「真是個厲害的家伙!」「好笑話!」「下次遇到那群墨西哥伙計們,我就要這樣說」……一張張笑容遍布的臉孔讓陸離暗暗松了一口氣。

  原來,即使在美國境內也是有文化差異的,就好像中/國的南北差異、東西差異,這是一個道理。

  「杰克!」身後傳來一聲獅子吼,然後陸離就看到眼前好幾個人同時回頭,異口同聲地吼了回去,「什麼!」那場景著實奇妙,但他們卻絲毫不覺得怪異,顯然早就已經習慣了,「快來幫忙!」

  柯爾拍了拍陸離的肩膀,「走吧,開始干活了!距離派對的開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陸離還沒有來得及細想,跟隨著柯爾往前走去,才不過幾步就看到一片碩大的黃土空地,空地正中央搭建了一個將近一人高的篝火堆,那層層疊疊、整整齊齊堆砌起來的干柴居然有些像積木游戲;在中央的大火堆旁邊,四個角落各有一個小型篝火堆,還不到半人高,不過這四個小篝火堆都還沒有搭建完成……

  再遠一些,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熱鬧,那歡聲笑語即使間隔了大半個廣場也可以听見,隱約可以看見大片大片濕漉漉的水漬,還有堆成了小山模樣的沾血羊毛,仔細一看,他們正在處理的赫然是完整的羊羔,陸離隨便一瞥就至少看見了五只羊羔依舊在後期處理中……

  右手邊,孩子們正在玩耍嬉戲著,有的孩子拿著木棍玩著擊劍游戲,有的孩子狂奔追逐著,有的孩子則捧著各式各樣的蔬果在穿行著……順著孩子們的前進方向看過去,視線就落在了斜後方的那棟燈火通明的屋子上,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里面所有人都正在忙碌著,廚房的雜物雜事讓每一個人都馬不停蹄。

  「十四,十四……」柯爾用力拉了拉陸離,這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走,跟我過來。」陸離下意識地跟上柯爾的腳步,但視線還是忍不住打量著周圍的景象,無論是以前在故鄉,還是後來在紐約讀大學,他何曾見過如此恢弘的場景,只覺得自己眼楮似乎有些不夠用了。

  「嘿,晚上好!」路上踫到的每個人都熱情地打著招呼,絲毫不在意陸離這個陌生臉孔,每個人都大方地拍打著陸離的手臂,短短五十碼的距離,陸離覺得自己的右手手臂肌肉已經開始僵硬起來了。

  柯爾指著眼前的干柴和樹枝,「現在必須加快進度了,那些篝火都必須點燃,讓我們幫助大家提速一下。」說完,柯爾直接就開始往陸離手臂上塞木柴,根本沒有詢問的打算。

  如此直截了當、如此理所當然,陸離著實有些不太適應——在紐約,人們總是帶著一份客套,當然,從禮貌角度來說,這是無可挑剔的,但不可避免的,人和人之間的距離還是一清二楚,猶如楚河漢界;但是在這里,除了剛剛見面時的拘謹,柯爾也好,克洛伊也罷,大家都是如此熟稔和親密,給予了陸離客人的待遇,卻又不把陸離當做外人看待,直接就使喚上了。

  這有些陌生,但卻讓陸離感覺到了那種最純粹的質樸。

  「伙計,放輕松,放輕松,不要太貪心了!」陸離看著木柴轉眼已經到達自己下巴的高度了,連忙出聲制止,「我可以幫忙搭建篝火堆,但我可不想成為篝火堆的一部分。」這個調侃讓柯爾仰頭大笑起來,旁邊的其他牛仔們也都紛紛笑出了聲。

  雙手感覺到沉甸甸的木柴,地心引力正在熱情地召喚著它們,陸離覺得疲憊的肌肉似乎正在挑戰全新極限——他原本不是打算今晚好好休息的嗎?那麼他現在又在干什麼?為什麼覺得畫風好像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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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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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8 炙烤全羊

  抱著木柴,陸離順著原路回到了廣場之上,左右看了看,左邊有一個人正在搭建篝火堆,他手邊的材料就要用完了,于是陸離快步走了上去,果然就听到那個人開口說到,「直接扔到旁邊就可以了。謝謝了,兄弟!」

  嘩啦啦,陸離一股腦把所有木柴都扔到了地上,可是動作太過生疏,畢竟以前都沒有嘗試過,木柴的著陸有些偏離軌道,激起了一大片塵土,最後還有三、四塊木柴留在了手上,下意識地雙手往下一抖,笨拙的動作差一點就要砸到了自己的腳上。

  看到陸離的笨拙,旁邊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城市來的小伙子?」

  陸離抬起頭來,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裝束,開玩笑地說道,「我以為這身服裝就已經泄露了我的底細。」可是當看清楚眼前之人時,陸離卻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賈斯汀?」

  這赫然就是今天在奧斯汀為他指路的那位摩托大漢,賈斯汀。陸離萬萬沒有想到,第二次踫面居然這麼快就發生了。

  「嘿,十四!」賈斯汀挑了挑眉毛,顯然也因為這樣的相遇而倍感意外,「所以,你是麥卡特尼夫婦邀請過來的朋友?」

  「不,不是。」陸離搜刮著腦袋,尋找一個合適的用詞,「我算是不速之客吧,僅僅只是听說這里有派對,于是就專程趕過來了。」

  如此說法讓賈斯汀眼底涌起了一片笑意,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你不會失望的。」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陸離轉頭看了看四周,柯爾等人轉眼就已經跟上,抱著一大堆木柴分散到其他三個篝火點,開始忙碌起來,「所以,我們現在到底是在干什麼?」

  「解決今晚的主食問題。」賈斯汀的話音都還沒有落下,陸離就看到了正前方八個男人浩浩蕩蕩地正面走了過來——

  只見八個人分成前後兩股各四個,肩膀上扛著兩根手臂粗的杠子,一頭看起來超過兩百公斤的豬倒掛其上,肥頭大耳的,搖搖晃晃地滴答著血水,鮮血淋灕的紅肉有著強烈的視覺沖擊,就像是一座肉山在緩慢移動一般。

  陸離不由微微張開了嘴巴,「那……就是我們的主食?」如此原始,如此赤果,如此直接,恍惚之間,彷佛來到了印第安保留區的原始社會一般。

  「呦,你們必須快一點,這里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開始吞口水了。」賈斯汀揚聲喊道,陸離一轉頭,然後就看到賈斯汀高高舉起了右手,對準了他的腦袋……不等陸離辯解,所有人就哄笑起來。

  陸離無奈地搖搖頭,干脆也就揚聲喊道,「三成熟,我已經開始點單了!」如此坦率地回應再次引發了一片起哄,不少人都跟著喊起來,「五成熟」「不要烤老了」「我們可都是在等著呢」……周圍剎那間就喧鬧起來。

  然後陸離就看著他們吭哧吭哧地扛著那頭碩大的豬,在斜對面的篝火堆旁停了下來,此時篝火堆已經搭建好,兩側樹立起了大樹杈支撐架——粗細程度再次刷新了陸離的認知,現在已經不再是印第安保留區了,感覺更像是亞馬遜叢林。

  緊接著,三個女人就走了上來,開始往豬肉上面抹黃油和大蒜,色澤飽滿的肌肉遇上油光之後,綻放出奇妙的色澤,彷佛已經可以嗅到那濃郁的香氣一般,火苗都還沒有點燃起來,僅僅只是看著眼前這幅場景,就讓人默默地開始吞口水。

  「十四,快,輪到我們了。」陸離連忙收回視線,然後就看到四個男人分為兩組,每一組扛著一只小羊羔,站在篝火堆旁邊,最前面那個男人笑呵呵地對著賈斯汀、陸離點頭示意,「剛才是哪位顧客在催上菜了?現在我們必須加速了。」

  陸離一個箭步走了上前,接過了那根粗木杠桿,「我現在餓得可以吃下半只牛,這才一只羊?」陸離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那滿臉扼腕的表情,惹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賈斯汀也湊了上來幫忙,很快,他們就把兩只羊羔並排地架了起來。

  「讓讓,讓讓。」伴隨著清脆的呼喊聲,男人們被撥開到兩側,幾個俏麗的身影隨即出現,亮麗的風景線讓陸離眼前一亮。

  站在最前端的那個女人帶著一塊復古的紅色波點頭巾,所有頭發都乖巧地梳到了後面,露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眉宇之間的細致別有一番韻味,一件格子襯衫搭配牛仔褲的中性打扮,卻因為襯衫下巴交叉系成了一個結而打破了僵局,那小麥色皮膚讓勻稱緊實的馬甲線顯露無疑,奶油般燈光之下不經意顯露的性/感越發迷人。

  「你真的出現了。」女人也看到了陸離,眼楮微微一閃,嘴角的笑容就這樣上揚了起來,赫然就是今天率先發出邀請的克洛伊。

  陸離禮貌地收了收下頜表示謙遜,「這是一個無法拒絕的邀請,不是嗎?」

  那戲謔之中的調侃,頓時讓旁邊的其他男人們紛紛開始起哄,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氣氛好不熱鬧。克洛伊對于如此場面早就習以為常,用手肘左右撞了撞,「讓開,如果再不快點,一會你就別想開動了。」

  男人們紛紛舉起了雙手表示自己的清白無辜,退讓到了一邊,就連始終沒有太多表情的賈斯汀也乖乖地退到了一邊。站在篝火堆對面的陸離看到如此場景,不由莞爾,其他男人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想法,剛才那個領頭的就揚聲說到,「伙計,相信我,最好不要在這時候和克洛伊作對,否則她真的說到做到!」

  「愛德華,滾一邊去!」克洛伊身邊另外一個女人辛辣地喊道,「克洛伊就算不給你吃,肯定也少不了對面那個紐約客的一份。那可是在大城市里把玩筆桿子的家伙,和你可不是一個老鼠窩里的,克洛伊今晚始終心不在焉,看來是期待已久了。」

  「勞拉!」克洛伊咬緊了牙齒惡狠狠地說到,可是所有旁觀者都已經哄笑起來,鬧得克洛伊也有些許臉紅起來。

  意識到自己被點名了,陸離也沒有裝聾作啞,坦蕩蕩的看向了那個叫勞拉的姑娘,「初次見面,你就已經把我的底細都摸透了,我卻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這可不妙,不妙。」陸離往前走了半步,越過那烤羊的支架,伸出了右手,「邦德,詹姆斯-邦德,你呢?」

  勞拉愣了愣,然後視線余光就看到了克洛伊眼底那波光流轉的狡黠神色,戲謔之中帶著一絲歡喜,勞拉隨即也反應了過來,看來眼前這個中/國人可沒有那麼簡單,「邦德先生,你的豪華跑車和袖珍手槍呢?」

  面對勞拉的還擊,陸離也毫不緊張,鎮定自若地說到,「我以為德州人對這跑車並不看重,對于手槍更是習以為常,看來我的事前調查出錯了。」這一反擊讓勞拉張了張嘴,愣是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個叫愛德華的牛仔又一次冒出頭來,「勞拉,她叫勞拉,鎮子上最潑辣的女孩,畢業舞會的時候就把凱恩直接推到了游泳池里!」

  「愛德華!」勞拉惡狠狠地磨著牙齒,此時克洛伊也回過神來了,回頭瞪了愛德華一眼,「所以,你今天想要嘗試看看被推倒火堆里當木頭使用的滋味嗎?我都忘記了,你是鎮子上最有名的木頭腦袋。」

  勞拉和克洛伊雙劍合璧,頓時讓愛德華敗下陣來,「嘿,嘿,女士們!今天還有愛國者在場呢,請給牛仔保留一點面子好嗎?」愛德華還在那里使勁地擠眉弄眼,暗示著所有人一致對外。

  「嘿,牛仔!」出乎意料地,陸離截胡,「我可不是愛國者那群軟腳蝦好嗎?巨人在此!」

  愛德華剛才使用的是橄欖球相關球隊用語,新英格蘭愛國者,達拉斯牛仔,前者是新世紀以來成績最出色的球隊,後者則享有美國之隊的聲譽,是美國球迷最多的球隊,而陸離提到的紐約巨人隊,則是新英格蘭愛國者隊的克星。

  一般來說,對于外國人來說,橄欖球可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項目,但在北美卻是第一大運動,受歡迎程度甚至超過了棒球和冰球。所以愛德華使用這些用語,就是打定主意不讓陸離听懂,諷刺陸離是一個鄉巴佬,但沒有想到,陸離居然展開了反擊。

  自己的計謀流產,愛德華卻沒有生氣,反而是驚喜地看向了陸離,「所以,你打什麼位置?」

  「我是曼寧家族的擁護者。」曼寧是橄欖球里赫赫有名的一個世家,目前曼寧家族有兩位現役四分衛,尤其是佩頓-曼寧更是堪稱史上最偉大的四分衛之一。陸離如此說,就是強調自己的四分衛位置了。

  愛德華直接伸出了右手,握住了陸離的右手,自我介紹起來,「外接手。」

  體育,永遠是溝通男人友誼的最有效途徑之一。

  「如果你們打算餓肚子的話,可以繼續無視我剛才的話。」克洛伊那威脅的眼神瞥了瞥愛德華,而後又瞥了瞥陸離,剎那間,愛德華和陸離同時松開右手,舉起了自己的雙手,乖乖地往後退了兩步,以此宣告自己的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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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顛牧場 019 熱情好客

  橄欖油的光澤在鮮嫩的紅肉上流淌,視線余光盡頭的火光在不斷閃動,炙烤的香氣還沒有散發出來,空氣中彌漫著枯枝焚燒的味道卻讓人深深地感受到了一股溫暖,夜晚沉澱下來的濕氣和水汽如同潮水一般往外退散,不由自主地,肚子里的饞蟲就被勾引得滿地打滾。

  賈斯汀把手中的小火把點燃之後,直接扔到了篝火堆之上,「嘩」地一下,整個火堆就躥升起來,鮮紅色的火舌張牙舞爪地往外撲騰,猙獰的面容近在咫尺,彷佛隨時都可以將周圍所有一切都焚燒殆盡般——架子上的羊羔就成為了它們的第一個獵物,往下掉落的橄欖油發出嗞啦嗞啦的響聲,火苗越發張揚起來,撲面而來的熱量讓人不由退避三舍。

  穿透那明媚的火光,陸離和克洛伊的視線不經意間踫觸到了一起,那雙深邃的眸子流轉著明亮的光芒,嬌艷如花。不過,僅僅只是一個接觸,克洛伊嘴角勾勒出一個曼妙的弧度,隨即就轉過身,拉著旁邊的勞拉和其他女伴們,熙熙攘攘地就轉身離開了,只留下一個背影給牛仔們作為念想。

  「伙計,你才登場不到十分鐘,就贏得了新布朗費爾斯一枝花的青睞,告訴我,你怎麼做到的?」轉過頭,陸離就看到了愛德華那在視線里放大到極致的臉龐——他自來熟地把下巴搭在了陸離的肩膀上,眼楮里折射著熊熊火光,映照出那一抹戲謔和調侃。

  陸離著實被嚇了一跳,但隨即就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做一個外鄉人?」潛台詞是說,他僅僅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克洛伊的熱情不過是在表示友好。

  伴隨著陸離的話語,愛德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陸離,表情卻越來越迷惑起來,「難道牛仔有什麼不好嗎?姑娘們都喜歡我們這樣的漢子!」

  「撲哧。」陸離直接就笑出了聲,「不是牛仔有什麼不好,而是這里全部都是牛仔,突然來了一個外鄉人,難道不新鮮嗎?就好像你現在的舉動一樣。」

  愛德華看到陸離那調/戲的眼神,立刻就站直了身體,「嘿,伙計,我可不喜歡斷背山。」那好像觸電一般的表情惹得周圍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來,然後愛德華就看到了陸離那得意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惡作劇了一回,愛德華卻也不介意,捏了捏鼻子,「好吧,我知道了,就好像e-t來到小鎮上一樣,所有人都感覺到新鮮。」

  把陸離比作「外星人e.t」里的外星人,這著實是一個……有趣的選擇。

  陸離挑了挑眉尾,有些意外愛德華的「反擊」,然後他就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緩緩朝愛德華探了過去,做出了et那經典的動作,這反而是讓愛德華措手不及,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其他伙伴們。

  牛仔們全部都開始起哄著,口哨和吼叫聲夾雜在篝火堆那 里啪啦的響聲之中,好不熱鬧。

  愛德華猶豫著,也伸出了右手食指,緩緩地朝著陸離的右手食指探了過去。可就在即將接觸的時候,陸離卻站直了身體,揮了揮右手,彷佛在拍打蒼蠅般,一臉淡定的表情,「嘿,賈斯汀,我到這里有點時間了,我覺得最好還是向主人打一個招呼,你願意為我引見一下嗎?」

  ……嘎,嘎。一群烏鴉從愛德華的頭頂飛過,其他所有牛仔都愣在原地。

  賈斯汀差一點就要笑出聲來了,但還是強忍住,故作鎮定地說到,「當然沒問題。」而後,賈斯汀就繞過篝火堆,和陸離匯合,兩個人並肩朝著屋子的方向走了過去。才走出幾步,身後就傳來了一陣轟動的爆笑聲,吸引著整個廣場上所有人都紛紛投去了視線。

  「所以,你是真的準備去拜訪麥卡特尼夫婦?」賈斯汀轉頭看向了陸離,視線在夜色之中忽明忽暗。短短一個下午,顯然不足以讓賈斯汀了解陸離,看著剛才陸離進退得宜,賈斯汀一時間也拿不準陸離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視線里難免多了一絲打量。

  陸離毫不避諱地迎向了賈斯汀的打量,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當然,我是客人,他們是主人,不是嗎?」

  賈斯汀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輕輕點點頭,「的確。」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賈斯汀詢問到,「我剛才听說,你是過來接手櫸木牧場的?」陸離就是今晚唯一的外人,而且還是外國人,消息就像長了翅膀般,轉眼傳了一個遍。

  「你這樣一說,為什麼感覺我像是大資本家入侵一樣。」陸離的回應讓賈斯汀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賈斯汀搖了搖頭表示否認,「不,我的意思是,我認識麗茲。如果知道你是過來櫸木牧場的話,今天下午我完全可以直接充當向導的。」

  「所以,我被克洛伊誤導到了錯誤的方向,這都是你的錯?」陸離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讓賈斯汀表情越發放松下來,胸口發出了悶悶的低笑聲,「你確定不是我的助攻?」那誠懇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暗示或者調侃,但話語里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

  陸離還沒有來得及接話,兩個人就已經走到了屋子前,「莉莉?莉莉?」腳步還在門廊台階上,賈斯汀就已經扯著嗓子大聲喊了起來,陸離吞咽下話語,順著賈斯汀的視線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個胖乎乎的身影抬起了臉龐,臉上沾著些許面粉,雖然抬起頭,但雙手依舊忙不停歇地揉著面前案板上的面團,那沐浴在奶黃色燈光之下的和藹笑容,熱情而親切。

  莫名地,陸離就想起了遠在太平洋彼岸的母親。

  「賈斯汀,你為什麼沒有在幫忙?那群小伙子可是一點都不靠譜,我還期待著你幫忙組織起來,帶領大家把活兒都完成。」莉莉-麥卡特尼的大嗓門震得耳膜發疼,旁邊其他正在忙碌的人們也紛紛打起了招呼,雜亂的聲音不絕于耳,可是莉莉的話語還是準確無誤地傳遞到了陸離耳中,可見其威力了。

  賈斯汀上前給了莉莉一個擁抱,「放心吧,事情都已經走上正軌了。」而後轉過身,「莉莉,這是陸。」莉莉手里的動作停頓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向賈斯汀,似乎不太明白,賈斯汀就附加解釋到,「麗茲的牧場。」

  莉莉恍然大悟,將面團放了下來,直接就把陸離抱入了懷里,猝不及防之下,陸離一臉茫然,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試圖掙扎兩下,但不想莉莉卻抱得更緊了,那強有力的擁抱幾乎讓陸離要喘不過氣來,他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向了賈斯汀,卻發現賈斯汀一臉淺淺的笑容,眼神里還帶著一絲鼓勵。

  這又是什麼鬼?

  陸離已經開始考慮,他是不是應該給莉莉一個過肩摔,在他即將斷氣之前。

  然後,莉莉總算是松開了他,胖乎乎的雙手捧住了陸離的臉頰,那溫熱的掌心讓陸離有些驚慌——他已經多年沒有被這樣像孩子一樣對待了,但隨即莉莉就哈哈大笑起來,「看看我,多麼不小心。」莉莉松開了雙手,那沾滿面粉的雙手在圍裙上豪爽地擦了擦,然後拿起旁邊的一塊干淨的布,準備替陸離擦拭擦拭。

  陸離連忙接過了布,微笑地表示了感謝,自己打理起來。

  莉莉卻也不介意,認認真真地看著站在眼前的陸離,滿眼感嘆,這讓陸離有些困惑,「我們見過面?」

  「哈哈。」莉莉那豪爽的笑聲再次讓耳膜開始隱隱作痛,「不,我們沒有見過面,但……」莉莉上下打量了一番陸離,「但你就是我腦海里描繪的樣子。你知道,麗茲和我說起過你,而且不止一次。你完完全全就是她所說的模樣。」

  心底的琴弦被撥動了一下,陸離回想起了在櫸木牧場看到的相冊,但嘴巴上卻依舊表示了客套,「希望不是壞話。」

  「不,當然不是。」莉莉用力拍了拍陸離的雙臂,就好像母親看到了久違歸來的孩子一般,「麗茲的離開很安詳,沒有什麼痛苦。」陸離微微收了收下頜,不管是否有櫸木牧場的牽扯,听聞一位朋友的離世,內心還是有些低落,莉莉的話語或多或少可以帶來一些安慰,「好孩子,你今晚住在麗茲的牧場里嗎?要不然,你就在這里睡下吧。我們閣樓的房間隨時都可以入住。」

  面對莉莉的熱情,陸離有些招架不住,「呃……柯爾已經安排好了,我在那里沒問題的。如果柯爾招待不周,我會打電話過來求助的。」

  陸離那風趣的話語讓莉莉哈哈大笑起來,對著賈斯汀揚聲喊道,「我喜歡這個小子。」而後,莉莉就朝著外面大聲喊到,「羅納德,羅納德!」那獅子吼的功力著實太過強悍,最後還是賈斯汀制止了莉莉,「我帶十四去拜會羅納德吧。」

  莉莉卻沒有任何詫異的表情,念叨著陸離的名字,「十四,十四……」隨即燦爛地笑了起來,「對,你帶著他去拜訪一下羅納德,然後準備一些好吃的,好好招待一下十四。快!」莉莉用力拍了拍賈斯汀的後背,推著賈斯汀和陸離往外走。

  陸離走了兩步,回過頭就瞥見了莉莉用圍裙擦拭眼角的動作,但隨後他就和賈斯汀重新來到了室外,不斷搖晃的紗窗門讓視野變得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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