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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9-3 01:23:38

雲巔牧場 020 美味山珍

  「十四!嘿,十四!」

  柯爾那寫滿興奮的臉龐在人群之中跳躍著,大聲招呼著。陸離揮手應了,然後大步大步走了上去。

  篝火堆旁此時已經聚集了十幾個人,每一個火堆都是如此,人們團團圍繞成一個圈,炙熱的火光映照得臉頰通紅通紅,眼底那迫不及待的懇切和歡樂似乎在跟隨著火焰一起翩翩起舞,濃郁的肉香在空氣之中彌漫,僅僅只是香氣就讓人食指大動;靠近之後就可以看到那金黃色的烤肉,黃  的油脂慢慢地從結實的肌肉里往外冒,間或可以看到一些燒焦的不均勻部分,彷佛入口即化的焦糖,更是讓人忍不住開始吞咽口水。

  「馬上就好了,在這里,等待可是沒有東西吃的。」柯爾笑呵呵地說著,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周圍的其他人,「這群家伙一個個都是鬣狗,食物轉眼就要沒有了。我們必須守候在這里才行。」

  陸離輕聲笑了起來,「剛才羅納德也是這樣說的。」羅納德-麥卡特尼,今晚派對的男主人,剛才陸離在賈斯汀的引薦下,親自拜會了。「他還說,今晚啤酒不限量,所以,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這回輪到柯爾開懷大笑起來,不過笑聲到了一半,柯爾就擠了上前,大聲喊道,「詹姆斯,詹姆斯,我!看看我!」可是周圍所有人都開始洶涌起來,那模樣簡直就是爭前恐後,場面蔚為壯觀,「詹姆斯,我這里有客人,今晚唯一的客人!」柯爾聲嘶力竭地吼到。

  站在羊羔肉面前的詹姆斯抬起頭來,然後就看到了柯爾右手不斷強調的陸離,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詹姆斯還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兄弟們,姐妹們,讓我們展現一下德州人的熱情好客,熱烈歡迎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旁邊所有人都十分配合,吹起了口哨、拍打著大腿,然後詹姆斯就卷起袖子,拿起了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地刺入了其中。

  陸離目不轉楮地看著詹姆斯的動作,那銳利的刀鋒刺入鮮嫩的羊羔肉之中,露出了那白皙之中帶著淡淡粉紅色的肌肉紋理,金黃色的油脂就這樣滑入其中,嗞啦嗞啦的響聲冒出了騰騰香氣,舌尖上幾乎可以描繪出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喉嚨裡的唾沫開始大量分泌,就連心臟的跳動都迫切起來。

  詹姆斯手腕一轉,一片羊羔肉就切了下來,他左手拿著一個叉子,利落地刺住了那片肉,隨手就放到了旁邊的盤子之上,而後再次重復剛才的動作。一次,兩次,三次,轉眼之間就割下了三片手掌大小的肉片,然後站在旁邊的那個女人就將盤子遞了過來。

  柯爾走上前就準備接手,沒有想到陸離卻一個大步邁了上去,中間攔截,直接將盤子接了過來,同時還揚聲喊道,「我代表羅納德和莉莉宣布,今晚的派對開始!」話音才落,所有人就開始鬼哭狼嚎起來,場面立刻再次沸騰起來。

  柯爾一臉目瞪口呆地看著被陸離截胡的羊羔肉,滿臉寫滿了郁悶,惹得陸離哈哈大笑起來,「你如果不快點去拿盤子的話,我可不保證還有會剩下。」這話讓柯爾隨即就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立刻到旁邊去拿了一個盤子,一路小碎步地重新回到了陸離面前。

  看著一個一米八的大漢露出討好的二哈笑容,如此場面著實有些違和。陸離左右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刀叉,猶豫片刻,用食指和大拇指將盤中的羊羔肉分給了柯爾一片,而後再次捏起另一塊羊羔肉,放入嘴里,咬了一小口。

  果然是入口即化,軟嫩的肉汁在牙齒之間滿溢出來,恰到好處的火候將辛香料的氣息燒烤得如此迷人。沒有紅肉的生澀感,也不會顯得太過油膩;發達的肌肉不會太過難咬,卻又帶著特有的嚼勁,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恰當,每一次咀嚼都堪稱享受。絲絲的甜味夾雜在濃郁的燒烤香之中開始回甘,在舌尖上輕盈跳躍,讓人差一點就想要把舌頭都吞下去。

  人們常說山珍海味,不管是山里跑的還是海里游的,都足夠美味。但對于陸離來說,他的家鄉更加靠近海邊,所以對于海鮮河鮮總是有著無法割舍的偏好;來到美國之後,紐約是一個食物多樣化的城市,但相較于肉食來說,海鮮依舊是陸離的首選。可是,今天陸離卻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山珍」。

  離開篝火堆,陸離來到了旁邊的自助區域,這里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配菜,包括了蔬菜沙拉、水果拼盤、餡餅和蛋撻之類的甜點等等。雖然大塊吃肉十分豪邁,但還是需要搭配一些蔬菜才能解膩。

  陸離看了看眼前的蔬果,又看了看自己盤中的羊羔肉,他居然不想要搭配蔬菜了,因為這道羊羔肉的燒烤火候剛剛好,絲毫不會顯得油膩。想了想,陸離就拿起了一罐啤酒,啤酒與紅肉永遠是最佳搭配。

  「明智的選擇!」陸離抬起頭就看到了一臉燦爛笑容的勞拉,她此時站在自助餐台旁,手里還拿著一個盤子,顯然剛剛忙碌完畢。

  「你不準備去搶一搶嗎?」陸離指了指身後哄鬧的篝火堆。

  勞拉擺了擺手,「放心吧,我已經說服了愛德華,他會給我帶一塊羊羔肉的。」勞拉抬抬下巴指了指另外一個方向,「你最好留一點胃,那里還有大餐在等待著呢。」

  回過頭,陸離就看到了那頭至少兩百公斤的全豬,此時羊羔肉已經可以開動了,但顯然烤豬卻還早著呢,旁邊站著兩個大漢,滿頭大汗地搖動著杠桿,努力讓豬肉可以均勻受熱,此時烤豬已經逐漸變成了明亮的棕色,厚厚的油脂由內往外滲透出來,那場面著實太過壯觀了。

  陸離舉起了手中的啤酒,向勞拉致敬了一下,而後就離開了自助餐台,在篝火堆不遠處之外,找了一個空位,盤腿坐下來。肆虐的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但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熊熊燃燒的火焰和歡歌熱舞的人群讓夜晚沸騰起來,彷佛就連漫天繁星都在舞動一般。

  這樣的夜晚真的久違了,陸離仔細想了想,似乎小學之後就已經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快樂了,童年時專注于學習,幾乎壓榨了所有的業余時間;長大後專注于生計,未來的壓力和家庭的重擔讓他沒有喘息的空間,漸漸地,他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忘記了自己到底在為什麼而努力,忘記了自己到底在追求什麼,忘記了自己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模樣,甚至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否感覺到了疲勞……只是前進,前進,再前進,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陸離不是抱怨,恰恰相反,如果沒有父母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出國留學,甚至不會有煩惱的時間,早早地就回到家鄉,考上公務員,然後過上波瀾不驚、平凡無奇的日子。所以,他沒有什麼好抱怨的。只是,陸離不由開始疑惑,在不經意間,過于忙碌疲于奔命,以至于讓他忘記了原由,只是在原地打轉。

  但是今晚卻不同,一切都那麼簡單,那麼純粹。眼前這群人身上的快樂和幸福,那是陸離在紐約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人們總是說,有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金錢無法買來快樂,但沒有金錢是無法快樂的。可是,在紐約那個冰冷而廣闊的城市里,就好像是一個黑洞,無論多少金錢總是無法填滿/欲/望的溝壑,無論多少快樂都無法滿足內心的渴望。奔跑,每個人都只是在奔跑,忽略了家庭,忽略了朋友,忽略了身邊的陌生人,甚至忽略了自己,只是為了奔跑而奔跑。

  但是眼前這群人,陸離不知道他們是否有錢,他們是否足夠富足,陸離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們是真實的,熱情、親切、自然、純粹……還有真實。也許他們沒有看過世界的精彩,也許看過了;也許他們沒有感受到華爾街的豪華,也許感受過了,但他們卻在自己的世界里盡情高歌、歡聲笑語,真正地把握著生命的每一個瞬間,感受著親人、感受著愛人、感受著朋友,感受著自己。

  陸離有些羨慕他們,甚至有些嫉妒。

  他回想起了剛才和羅納德的交談,只言片語之中,羅納德解答了他的疑惑。莉莉和麗茲是好朋友,至交好友,杰克去世之後,莉莉就是麗茲生活里最親密的伙伴。過去這半年時間里,麗茲的心情忽然就變得明朗起來,彷佛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再次有了希望,一個名字叫做「十四」的年輕人頻繁出現在麗茲和莉莉的交談之中,「麗茲甚至制作了一份簡報,上面有你撰寫的文章。」

  這對于羅納德來說只是一個趣談,但對于陸離來說卻是一個震撼。他僅僅只是一名學生而已,過去兩年在一家小報社「紐約觀察者報」實習,偶爾可以有一些文章發布,他甚至以為沒有人會知道,那些文章是他寫的。

  但是,就在這里,在德州的一片世外桃源里,有一個老人,密切地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以好友的身份、以親人的身份,默默地表示著她的支持,彷佛在這片陌生的北美大陸上,為陸離留下了一絲羈絆。

  簡單卻真摯,純粹而熾烈,這似乎就是新布朗費爾斯的靈魂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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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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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1 盡情狂歡

  「哈哈哈哈!」歡快的笑聲猶如煙花一般,圍繞著篝火堆四處響起,斜對面的年輕男女們拿著燃燒著火焰的木棍模仿「星球大戰」里的光劍正在激烈交戰著,旁邊所有人都被嚇得四處亂竄,場面看起來就像是奔牛節一般。

  「你確定沒有餓肚子?」一個調侃的聲音打斷了陸離的觀察,回過頭來,然後就看到愛德華在陸離斜對面坐了下來,臉上帶著大男孩的陽光笑容,「我看著你一直盯著那羊骨架不放,我只能假設你現在是餓得發慌,就連骨頭都不放過。」

  陸離此時坐在距離篝火堆不遠處,旁邊也圍繞了十幾個人,大家絲毫不介意陸離這個陌生人,熙熙攘攘地圍坐一團,談天說地,好不熱鬧。

  听到愛德華的調侃,陸離抬了抬手里的盤子,上面還有三、四塊沒有吃掉的羊羔肉——剛才莉莉專門送過來給他的,那小山堆一樣的肉塊能夠解決到這個程度,陸離已經竭盡全力,「我只是在想,如果把整個骨架丟到大鍋里,熬上一天一夜,然後用這個湯汁做高湯、做勾芡,那都是無比美味。」

  中/國南方喜好喝湯,陸離腦海里其實真正想的是羊肉湯;但他也知道,在美國這里卻很少會喝湯,即使是濃湯也不多,不過如果像法國料理那樣,熬制高湯的話,這就不稀奇了。陸離剛才的確是這樣想的,這樣完全放養的新鮮羊羔,骨髓一定十分濃郁香醇,熬湯之後搭配任何料理都會事半功倍。

  「哇哦,看來這位城市來客,居然還是一位美食高手?」愛德華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陸離坦然地攤開雙手,「我想你忘記了,我是中/國人。」中/國料理的美味,沒有人可以否認,作為世界三大料理之一,美國本土也有無數人熱衷中/國料理。過去這幾年,陸離結交新朋友時,他們最好奇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你會功夫嗎」,還有一個就是「你會中/國料理嗎」。

  坐在陸離身邊的小妮子直接就吹了一記口哨,「看來,下次櫸木牧場的派對,我們現在就已經可以開始期待起來了。」這個叫安妮的小姑娘,今年還在讀高中呢,她剛剛認識了陸離,就提出了十萬個為什麼,對于中/國有著無數好奇心。

  「你的意思是,我一個人負責所有人的晚餐?」陸離瞪圓了眼楮,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上帝,我是中/國人,但不是中/國巨人。」

  「就好像姚/明?」安妮的反問,讓陸離愣了愣——這個冷幽默,他著實不知道應該要怎麼接。看到陸離那發蒙的表情,其他人都紛紛笑了起來。

  「啪。」陸離緩過神來,抬起右手就朝著自己的手臂拍打了一下,卻打了一個空,抬起頭看了看四周,沒有看到其他蚊子的蹤影,「難道是我的錯覺?我剛才看到了蚊子!」現在才不過三月份,遠遠沒有到蚊子活躍的時候。

  「那是我們這里的一種小蚊子。」安妮解釋到,然後她看了看身邊的其他幾個女生伙伴,大家異口同聲地說到,「蚊子中的戰斗機。」隨即所有人哄堂大笑起來。

  陸離啞然失笑,「我以為現在還沒有到蚊子活躍的季節。」

  「食物在這里,他們自然不會錯過派對。」安妮朝著陸離眨了眨眼楮,眼底閃爍著俏皮的神色,「不僅僅是蚊子,還有蛇啊、蜥蜴啊、熊啊……冬眠已經到了甦醒的時候了。」原本安妮是想要嚇一嚇陸離的——城市里來的男人,或多或少對于野外的東西都會有些恐懼。

  但沒有想到陸離卻瞪大了眼楮,好奇地詢問到,「所以,今晚要加餐?」

  一個反問讓安妮直接噎住了,周圍幾個人都紛紛低聲哄笑起來,鬧得安妮惡狠狠地開始磨牙。不過,沒有等到安妮再次進攻,風聲中傳來的吉他聲就讓大家都轉移了視線,然後就看到坐在斜對面的愛德華抱著吉他,輕輕撥弄著琴弦。

  陸離看著愛德華戲言到,「所以,篝火與吉他,這是固定搭配?高中時候就是這樣勾/搭女孩子的吧?」旁邊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安妮和自己的小伙伴們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什麼,卻笑做了一團。

  愛德華對著陸離呵呵地笑著,指尖與琴弦的對峙卻沒有停止,他的身體跟隨著旋律輕輕搖擺著,低聲哼唱,那熟悉的樂符讓周圍的喧鬧暫時都隔離在外,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在篝火之下變得柔和起來,眉宇之間的若有所思讓空氣中越發肆虐的夜風都溫柔了許多。也許,他們彼此並不熟悉,但卻不會阻礙他們坐在一起享受這個夜晚的美妙。

  「媽媽,摘掉我的徽章,因為我再也用不到它。」愛德華開口演唱了起來,與那男孩般的面容不同,他的嗓音飽經滄桑,彷佛在那廣袤沙漠之中經歷了千百年的風吹雨打,道盡了那無盡苦澀和憂傷。

  陸離不由露出了意外的神情,原本以為這只不過是篝火晚會的小娛樂,但愛德華那沒有任何花哨技巧的質樸演唱,卻著實讓人驚艷,一曲來自鮑勃-迪倫的「敲響天堂之門(knocking-on-heaven’s-door)」,娓娓道來,美妙動人。

  「我正逐漸墮入黑暗,漆黑得無法看見。」愛德華收斂起了剛才的嬉皮笑臉,專注彈奏演唱著,火光之中的一抹微笑,勾勒出了吟游詩人的瀟灑和不羈,「我感覺自己正在敲響天堂之門。」

  然後陸離就看到周圍其他人都紛紛按照自己的方式敲打起了節奏,有的人點著腦袋,有的人擊打著膝蓋,有的人則用馬靴踩著砂石,那清澈透亮的吉他弦音在篝火堆 里啪啦的響聲伴奏下,自有一番風/流。

  「敲敲,敲敲,敲響天堂之門。」所有人都加入了愛德華的行列,一起引吭高歌起來,就連處于叛逆期的安妮等人也不例外,大家的歌聲並不協調,甚至還有人走音了,但卻沒有人在意,大家舉起手中的啤酒杯,跟著旋律開始擺動著雙手,完全放松地享受著音樂所帶來的快樂和幸福。

  這樣的場面對陸離來說著實太過陌生,他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然後就看到大家臉上相似的笑容,這讓陸離的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揚起來,小心翼翼地舉起了雙手,跟隨著大家一起揮舞著,「敲敲,敲敲,敲響天堂之門……」在意識到之前,陸離就輕聲加入了大家演唱的行列。

  胸膛里的蝴蝶翅膀輕盈地乘風飛翔,那單純而質樸的歡快在俏皮地跳躍著、舞動著翻飛著。

  耳邊傳來一陣悠揚的口琴聲,陸離的瞳孔不由張大,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賈斯汀,他手里拿著一個口琴,專心致志地吹響著,那淒美的口琴旋律宛若一股流浪的風在輕輕飄揚著,腦海里不由自主就可以描繪出青山綠水、驕陽似火、微風徐徐的景象,彷佛在那蒼天大地之下,只有自己孑然一身,背著行囊在大漠孤煙中流浪行走,那孤獨的背影是如此渺小卻又如此恢弘,猝不及防地,眼眶就濕潤了。

  陸離自己都沒有預料到,所有的情感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洶涌,根本來不及分辨到底是怎麼回事,以至于他有些狼狽,連忙抬起頭來,看向了頭頂的蒼穹。

  漫天繁星多到數不過來,那璀璨的夜空彷佛觸手可及,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摘下一顆顆星辰,那冰冷到骨子里的燙手溫度讓人渴望又讓人膽怯;耳邊傳來愛德華低聲哼唱的聲音,「嗚……」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擬聲詞,跟隨著旋律的起伏在搖擺,詩意盎然的口音在緊繃的心緒之間上下飛舞,其他所有人也都紛紛伴唱著,和諧而悠揚。剎那間,陸離就有種整個天空的星星下一刻就會宛若瀑布一般傾瀉而下的錯覺,那近在咫尺的恢弘壯觀讓心髒剎那間就停止了跳動。

  舉起手中的啤酒,狠狠地喝一大口,冰涼的酒精順著滾燙的喉嚨滑落,在胸腔里沸騰翻滾,「噢,媽媽把我的槍放到地上吧……」愛德華的聲音在獵獵寒風之中穿梭,輕輕上揚,而後緩緩收尾,余音裊裊,所有人立刻紛紛鼓掌起來。

  陸離也重新低下了臉龐,穿過那層層火光,看著周圍那一張張陌生的臉孔,內心深處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溫暖。他也吹起了口哨,跟著鼓掌,加入了大家起哄的行列,「精彩!精彩!」

  陸離揚聲詢問到,「嘿,愛德華,沒有想到你居然是一位如此出色的歌手,我以為只有那群娘娘腔才有這樣的歌喉。」這戲謔的嘲諷讓大家哄笑起來,僅僅只是一個下午,陸離就開始習慣了牛仔們特有的幽默方式。

  愛德華豎起了兩根中指表示回應,這讓大家笑得更加肆意了。

  「愛德華曾經夢想著成為一名歌手,他還參加過‘美國偶像’呢。」安妮坐在旁邊不安分地開始爆料,其他人跟著起哄,但愛德華卻著急了,大聲嚷嚷到,「安妮!」安妮攤開雙手,「放心,我們知道你還是喜歡女人的。」

  看著愛德華那無奈的表情,所有人都樂不可支,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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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2 共舞一曲

  「嘿,有誰想要品嘗一下這瓶百里香?」莉莉手里拿著一瓶白葡萄酒,走到了篝火堆旁,搖了搖自己手中的酒瓶,「這是一種麝香草釀制的飲料,嘗嘗吧,這是草本的哦,味道很不錯!」

  這居然是草本酒,而不是白葡萄酒?

  借著篝火的光芒,陸離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他以為德州人都喜歡簡單粗暴一點的東西,卻沒有想到,莉莉還自己釀酒,「十四。」莉莉第一個就瞄準了陸離,「你來自亞洲,對于草本肯定有所研究,你來評判評判。」

  草本就等于亞洲,更為準確來說,源自于神秘的東方,這是歐美人的固定觀念。

  陸離還想要辯解一下,在中/國,藥酒可不是這樣釀造的,但莉莉卻沒有給他機會,直接就把酒瓶遞了過來,安妮伸手就遞給陸離一個酒杯,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莉莉就已經開始倒酒了,「這是純天然的。」

  陸離哧哧地笑了起來,「對身體不會有害吧?」

  原本只是隨意調侃的一句話,不想莉莉卻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應該由你這個亞洲人來告訴我才對啊。」

  陸離已經抬手放到嘴邊的動作,突然就僵硬住了——誰知道他們是用什麼草藥怎麼釀制的。

  看到陸離猶如木偶一般的停頓,莉莉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滿面紅光。陸離這才反應過來,莉莉是故意和他開玩笑的,他仰頭就直接干杯了,辛辣的酒精順著喉嚨往下淌,一股薄荷的清涼隨即翻涌上來,只覺得喉嚨一陣瘙癢。

  迎向莉莉那期待的目光,陸離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嗯……很新鮮,就好像山谷迎面而來的一陣新鮮空氣。」這讓莉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但,不夠勁道。下一次,我應該把中/國的白酒帶來給你們嘗嘗。」說出口之後,陸離自己都嚇了一跳——他不是決定將櫸木牧場拍賣了嗎?沒有其他機會的話,以後估計也不會再來了。那剛才這句話又意味著什麼呢?

  「你是說……二鍋頭?」坐在角落里的賈斯汀插話說到,呼啦啦,所有人都轉頭看了過去。

  陸離驚喜地說到,「你居然知道二鍋頭?」

  賈斯汀露出了齜牙咧嘴的表情,「之前嘗過一次。」原本話語到這里就已經截斷了,但看著大家期待的眼神,賈斯汀這才接著說到,「十分濃烈,十分重口味!但,十分香醇,讓人回味無窮。」

  「哦」,大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神里都流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色,陸離不由笑著看向了莉莉,「嘿,大家,注意力收回來,現在是屬于莉莉的時刻。今天這樣的夜晚,沒有人可以搶走莉莉的風采。」

  那輕快幽默的口吻讓人不由莞爾,莉莉朝陸離眨了眨眼,「放心,我對我的手藝十分有信心。歡迎你來挑戰!」說完,莉莉就舉起了手中的草本酒,「誰想要嘗嘗看?」大家紛紛舉起了酒杯,莉莉開始一個一個地為大家倒酒。

  「莉莉,你和麗茲是怎麼認識的?」莉莉在陸離身邊坐了下來,他好奇地詢問到,「是在牧場嗎?」

  「噢,不,不是。」莉莉臉上露出了緬懷的神色,「我們是在伍德斯托克認識的。」伍德斯托克,世界上最著名的搖滾音樂節,足足影響了兩代人,甚至對于美國的政治、文化、經濟都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1969年的那場盛會被無數搖滾愛好者認為是聖地。

  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陸離想起了今天下午翻到的相冊,麗茲顯然就是一個搖滾愛好者,但陸離還是忍不住驚嘆起來,「伍德斯托克!」

  莉莉得意地點點頭,「不要看我現在這樣,我年輕時候也是在世界各地流竄的搖滾少女。」陸離輕笑了起來,「伍德斯托克,我們在那里搖滾了四天四夜,我們就在暴雨之中狂歡,看起來就像是流浪漢一樣,但卻真正肆意享受時光的每一分每一秒,那是一段輝煌的歲月,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我也還是覺得渾身細胞都開始跳舞起來。」

  「那後來呢?」陸離好奇地詢問到。

  「後來……」莉莉認真地想了想,「後來我們到歐洲去了,我們從歐洲一路走到了中東,本來是打算到中/國去的,可是在阿富汗時,麗茲懷孕了。」莉莉露出了一個笑容,但眼底卻帶著一絲悵然,轉瞬即逝,「于是,我們決定回來。在阿富汗,我們買了一堆羊皮襖,裝滿了整輛貨車……」

  陸離眼神不由微微發亮,那是多麼肆意多麼暢快的生活,那是他渴望了許久卻從來沒有勇氣邁出第一步的嘗試。

  莉莉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似乎只要想起那段往事就忍俊不禁,「那些羊皮襖真的是臭死了,我們只好開著所有車窗,一路開了四十公里,你無法想象那是什麼煎熬。」陸離已經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了,「我們把這些臭烘烘的大衣賣了一個好價錢,然後用賺來的錢買了摩托車,一路騎到了印度,然後搭乘飛機回來了。」

  莉莉不由停頓了片刻,神情里有些落寞,「原本我們還計劃前往南美洲的,但那些計劃都沒有實現。」不過,隨即她就再次露出了笑容,「不過,我們已經見過了世界的美妙和神奇,回到這片土地上,開始老老實實的生活。」

  「可是,你們不會想要重新走上旅程嗎?」陸離有些心潮澎湃。

  「當然。」莉莉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表示了肯定,「這也是我們生活在這里的原因。比起城市來說,這里的生活更加隨意也更加自由,我們可以隨時付諸行動。我記得是泰勒五歲還是六歲的時候。」泰勒是莉莉的大兒子,「我們又一次出發了,沿著西海岸一路往北,邁過了阿拉斯加,抵達了加拿大,探索那一片神秘的冰原。」

  僅僅只是三言兩語的描述,但陸離的腦海里卻勾勒出了生活的全貌。無論是在路上奔波,還是在牧場悠閑;無論是在世界探險,還是在德州安逸,重點就在于,他們將生活把握在自己的手中,真正地享受著時光的每一刻,真正地……活著。在這一刻,陸離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向往,那種狂熱的羨慕和憧憬撞得胸膛隱隱作痛。

  就在此時,莉莉突然就高高舉起了雙手,敲打著節奏,搖頭晃腦地哼唱起來,「讓陽光灑落下來。」然後她就站立了起來,在原地跟隨著自己的歌聲開始轉圈起來,那碎花長裙輕輕地飛揚起來,不遠處的愛德華彈奏起吉他,為莉莉伴奏,「陽光灑落下來,就讓陽光灑落下來……」

  這是來自于珍妮弗-溫拿斯的經典曲目「讓陽光灑落下來(let-the-sunshine-in)」,簡單的旋律卻帶著陽光般的溫暖和細雨般的憂傷,在莉莉那飄揚的裙擺之下傲然盛開。不僅僅是莉莉,安妮等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轉著圓圈、享受旋律、翩翩起舞。

  莉莉的舞步並不曼妙,僅僅只是簡單地轉圈而已,但陸離卻發現自己的視線根本移不開,只是靜靜地看著莉莉。在那沉靜的臉龐上,陸離尋找到了淡淡的憂傷,嘴角的淺笑里隱藏著對麗茲的緬懷和思念,在這一刻,就連風聲都變得輕柔起來。

  陸離不知道莉莉和麗茲到底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但他卻可以感受到她們之間那濃烈的羈絆,與紐約的冰冷疏離截然不同。

  不知什麼時候,羅納德走了過來,攬住了莉莉的腰際,然後慢慢地舞動起來。莉莉將腦袋埋在了羅納德的肩頭,整個世界彷佛都放慢了腳步。在周圍的喧鬧和雀躍之中,羅納德為莉莉建立起了一道圍牆,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份溫柔,讓人動容。

  「嘿,牛仔。」身後傳來了一個爽快的聲音,讓陸離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克洛伊,那嬌/艷的笑容在紅彤彤的篝火之下傲然盛開,明亮的眸子猶如星辰一般閃爍著,「打算共舞一曲嗎?」克洛伊沒有羞澀,落落大方地就發出了邀請。

  陸離聳了聳肩,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我的榮幸。」然後他站起來,做了一個禮貌的騎士禮,向克洛伊伸出了右手。

  如此紳士舉動,沒有任何扭捏,讓克洛伊的眼神微閃,嘴角的笑容反而是收起了一些,落在眸子里,緩緩沉澱了下來。她將左手放在了陸離的右手掌心里,然後主動一帶,就和陸離滑入了一旁,兩個人跟隨著吉他旋律就開始慢慢搖擺起來。

  沒有刻意的舞步,僅僅還是跟隨著旋律、跟隨著本/能,讓肢體來表達內心的情緒,但就是這樣簡單到近乎笨拙的方式,卻讓陸離的心情飛揚了起來,嘴角的弧度輕輕上揚,眼神明亮地看著克洛伊,放下束縛、放下包袱、放下憂慮,完完全全地、徹徹底底地,融入這場派對。

  似乎感受到了陸離的歡快,克洛伊也肆意地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在熱情的舞步之中灑落滿地,飛揚的發絲之中可以嗅到玫瑰花的香氣。

  這樣的夜晚,著實太過美好,美好得讓人沉醉,不願醒來。風聲在低語,篝火在伴奏,星辰在閃耀,但,夜晚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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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3 去留之間

  回到櫸木牧場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此時的紐約才剛剛揭開狂歡的序幕,但在這座小鎮里卻是萬籟俱靜,耳邊可以清晰听到溪水流動和微風輕拂的聲響,世界安靜得彷佛只剩下自己。

  在莉莉的堅持下,羅納德親自把他們送了回來,確認柯爾和陸離都沒有問題之後,這才離開。

  目送著柯爾回到旁邊的小木屋後,主屋里就只剩下陸離一個人。今晚喝了不少啤酒,雖然沒有醉,但腳步還是難免有些飄忽,他真的好久沒有盡情放松、盡情享受、盡情派對了。腦海里的畫面依舊栩栩如生,熊熊燃燒的篝火、香氣四溢的烤豬、旋轉翻飛的裙擺、明眸皓齒的少女、載歌載舞的牛仔……似乎那歡聲笑語還在空氣里回蕩著,余音繞梁。

  環視一圈陌生的大廳,不過是第二次回到這里,陸離卻已經產生了一種歸家的熟悉感,那些陌生的擺設卻在細細地講述著屬于麗茲的生活痕跡,親切而寧靜,陸離可以在腦海里描繪出自己坐在門廊里靜靜看著日出日落的模樣。

  順著台階來到二樓,走廊左右盡頭各有一個屋子,左手邊的是主臥室,中間有兩個房間,右手邊盡頭的則是客用衛生間。

  打開主臥室的門,里面空蕩蕩的一片,只有一個床架和一張八角櫃,與樓下大廳不同,所有的生活痕跡似乎都被抹去了,彷佛從來沒有人在這里生活過一般,穿過臥室那碩大的玻璃窗,皎潔的月光和閃爍的繁星清晰可見,隱約還可以看到靜謐之中緩緩融入黑夜的牧場,房間里的清冷和落寞將陰陽兩隔的殘忍襯托得越發清晰。

  重新將臥室門關上,陸離重新回到了走廊中間,隨意打開一個房間,打算今晚就在這里將就一個晚上。

  房間里有一張單人床,天藍色的格紋床單;牆壁上張貼著一張「教父」的電影海報,還有一張「回到未來」的海報;靠門的書櫃上塞滿了書籍,上下四個架子都滿滿當當的;正對面靠窗的地方有一張大書桌,上面零散地擺放著一些小玩意,彷佛昨晚依舊有人在這里生活一般。

  陸離忽然就意識到,這里是迪倫的房間。麗茲小心翼翼地保存著屋子里的一切,那薄薄的一層塵埃應該是最近才累積起來的。

  這讓陸離的腳步停留在了原地,靜靜地打量著這個空間,桌面上那個小小的自由女神像鑰匙鏈吸引了陸離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前,拿起來細細打量了一番,他知道,這就是他送給麗茲的那個鑰匙鏈——果然,擺放在旁邊筆筒上掛著的,赫然是一個大紅色的中國結,陸離當時把鑰匙鏈和中國結共同作為麗茲的出院禮物,送給了她,美名其曰︰來自中國還有紐約的祝福。

  看著手中的這兩份禮物,麗茲不僅沒有隨手塞在哪個角落,而且還精心保存了下來,保留在了迪倫的房間里。記憶拼圖里的最後一塊拼湊了起來。

  突然陸離就想起了還在家里的母親,那個總是默默微笑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那個用雙肩支撐起整個家庭重擔卻毫無怨言的母親,那個鼓勵自己去追逐夢想放手一搏的母親,那個用寬厚羽翼為自己擋風遮雨的母親。

  麗茲從來沒有在陸離面前談起過迪倫,但是眼前的這個房間,每一個細節卻在講述著那段永遠都不曾離去也不曾消失的回憶。

  陸離曾經看過一段話,它說,人的一生會經歷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他斷氣的時候,從生理學角度來說,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時候,人們前來參加他的葬禮,懷念他的一生,從社會學角度來說,他死了;第三次則是最後一個銘記他的人把他忘記的時候,從情感角度來說,他才真正地死了。

  在麗茲的故事里,迪倫是不是從來都不曾離開過呢?可是,現在麗茲離開了,迪倫是不是也就離開了呢?

  窗外的狂風吹動了樹枝,發出沙沙的聲響,夜晚的靜謐在蔓延著,仿佛在敘說著櫸木牧場的故事。

  陸離退出了房間,小心翼翼地將房間門重新關上,然後來到了靠近客用衛生間的那個房間,這顯然就是客用臥室了。

  整個房間的格局與隔壁十分相似,不過卻簡單大方了許多,白色的床單整潔而干淨,床尾的書桌上擺放著一盞台燈,上面還有兩本筆記本,門口那個櫃子上放著一盆鮮花,萎靡的花蕾尚未完全凋謝,看起來像是昨天或者前天擺放的——應該是柯爾為了歡迎他的到來準備的。

  陸離將行李放置了下來,拿出洗漱用品,來到了衛生間,開始為就寢做準備。

  站在鏡子前刷牙,投影里的自己略顯疲憊,長途旅行再加上不間斷狂歡,他確實感受到了些許疲勞。但疲憊之余,更多卻是放松,前所未有地放松,似乎整個人都完全松懈了下來,那種愜意和隨性讓身體的疲勞一掃而空,精神抖擻。

  陸離不由再次想起了那個問題,關于未來他應該如何選擇?城市和農村,到底選擇哪一側才是正確的?德加的畫、櫸木牧場、未來職業規劃、生活的選擇和堅持、夢想和自由……一個個瑣碎的話題灑落下來,卻找不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陸離必須承認,僅僅只是一個下午而已,他就愛上了這個小鎮,愛上了這里的生活。當然,陸離知道牧場生活沒有那麼簡單,管理牧場也肯定沒有想象得那麼輕松,他現在僅僅只是看到牧場積極的一面罷了,就好像剛剛抵達紐約之後經歷了四十八小時不眠不休狂歡之後的狀態,游客和居民看到的生活面貌是截然不同的。

  但陸離卻可以感受得到,在這里,生活是那麼充實又是那麼悠閑,這是真正與紐約截然不同的世界。

  每一天都有忙不完的農活,可能甚至比許多白領工作都要更加繁重,而且收入也遠遠比不上華爾街那群精英份子;但這里卻可以感受到生活的真諦,不是為了金錢而活著,也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是真心實意地為自己活著,細細地感受生活所帶來的酸甜苦辣。

  每一天都有經營問題需要考量,投資生意遠遠比為別人打工要更加復雜,看看麗茲舉步維艱的經營就知道了,一不小心,不要說一幅德加了,即使兩副德加也都會賠進去;但這里卻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真正地享受生活,盡情地享受雙手勞動帶來的快樂,肆意地享受天高海闊的自由。

  整個下午,他沒有掏出手機,也沒有確認網絡,但卻過得無比快樂。

  陽光、氧氣、草原、森林,視野的開闊讓心境都變得遼遠起來;騎馬、放羊、釀酒、燒烤,雙手親自收獲的喜悅讓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變得真實起來;歌唱、跳舞、啤酒、運動,調動肌肉的奔跑讓人變得懶散又隨性。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古人詩詞里夢寐以求的生活正在一步一步演變成為現實。

  還有麗茲,有著溫暖笑容的麗茲。

  今晚和莉莉認識了之後,麗茲的形象越發飽滿豐富起來,那個曾經相處了一個月的老太太,和藹而睿智,嘮叨而溫暖。她將自己一生的心血留給了他,她將寄托了自己對兒子懷念的家園留給了他,她將包含了哀傷、幸福、失落、希望的回憶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上,留給了他。

  就好像隔壁房間一樣,這個牧場就是麗茲存在的證明,也是麗茲一生的心血。麗茲之所以將牧場留給了陸離,不僅僅因為是對兒子的思念,更是因為對陸離的信任,她相信著陸離會這將會成為一份禮物,在陸離的手中傳承下去。

  如果牧場消失了,麗茲也就真正地消失了,還有迪倫也將永遠地消失。

  陸離知道,他完全可以把牧場拍賣,就好像那幅德加一樣,然後將麗茲的饋贈帶回中/國,開創不同的生活;又或者是追尋著自己新聞專業的腳步成為一名自由記者,為新聞事業奔走。但,他不想。

  他想要留下,因為麗茲,因為牧場,更因為他自己,他想要留在這里「風吹草低見牛羊」,他想要留在這里「偷得浮生半日閑」,他想要留在這里「策馬奔騰肆意人生」。更重要的是,他想要重新建立櫸木牧場,他想要讓父母也可以到這里養老,他想要親手構建屬于自己的未來和自己的生活。

  當想法冒出頭之後,就像是星火燎原一般,再也停止不住,這著實把陸離嚇了一跳。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沖動,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時意氣,因為他對經營牧場一無所知,因為他才剛剛來到這里一個下午,因為即使將德加拍完之後他也遠遠沒有到座山吃空的程度……選擇了牧場,不僅意味著選擇了陌生,選擇了挑戰,還意味著選擇了未知。

  可是,想法就無法遏制地蔓延了開來。陸離握了握拳,做出了選擇。

  他,決定繼承櫸木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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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Crawler | 2017-9-3 01:23:38

雲巔牧場 024 泰迪示好

  明媚的陽光灑落下來,將整個房間都染成透亮的金色,暖洋洋地仿佛足以將空氣融化。

  陸離坐直了身體,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如果按照平時的習慣,他肯定想要在床鋪上賴床一段時間,可是看著窗外那燦爛的陽光,連綿起伏的嫩綠在視線里無限延伸,好像只要稍稍踮起腳尖,就可以看到世界的盡頭。

  這在城市里是絕對看不到的景象,陸離忍不住就走下了床鋪,推開窗戶,清冷而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夾雜著露珠的水汽和陽光的熱氣,那清爽的氧氣頓時讓整個肺部得到了淨化,皮膚上不由冒出了一連串的雞皮疙瘩,但卻寬闊得讓人想要尖叫,敞開胸懷好好地擁抱著美好的早晨。

  簡單地洗漱過後,換上一套簡便的運動服,來到樓下。廚房的餐桌上擺放著準備好的早餐,一疊煎餅,兩塊培根,還有一些炒蛋,旁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果醬、奶油和糖漿,應該是柯爾為他準備的。

  如果是平時,陸離估計拿起煎餅直接就朝學校跑去了,又或者是到街角的便利店里要一杯咖啡,然後塞兩個甜甜圈,到教室里解決。即使是休息日,他也躺在床上睡懶覺,許久不曾早起呼吸清晨的清新空氣了。

  坐在餐桌邊,陸離慢條斯理地想用著自己的早餐,腦海里卻在思索著,如果他每天早晨起來的話,做一些包子油條之類的早餐,搭配豆漿或者牛奶,那豈不是太幸福了——在美國這里想要想用中式早餐,簡直難于登天,那些中/國料理店里的早餐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黑暗料理。

  剛剛過來的時候,陸離還專門到唐人街去尋找中式早餐,那里的確有做包子油條的店,但卻僅僅只有兩家,在這里落戶定居之後,他們的生活習慣也逐漸朝著美國人轉變。一代移民還會喜歡這些傳統中式料理,但二代、三代移民就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不過,現在他自己到牧場居住的話,不僅有足夠的時間鼓搗吃食,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學習新東西。這是一件好事。

  吃過早餐,陸離快速把餐桌收拾完畢,然後就離開了屋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起整個牧場來。昨天僅僅只是匆匆一瞥而已,除了那片櫸木林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有認真打量過,其實陸離有些好奇,那片薰衣草田到底在哪里,還有羊圈到底是什麼模樣的,柯爾說,牧場里還有一些牛……對于陸離來說,牧場的所有一切都是新鮮的。

  不過,他應該如何參觀牧場呢?步行顯然不切實際,可是開車的話,這是否會損傷牧場的草坪?等等,牧場的草原有具體的區別嗎?哪里適合放牧,哪里適合耕種?門外漢需要學習的東西著實有些太多了。

  遠遠地,一匹駿馬就迎面奔跑了過來,旁邊還有三只小動物飛快地奔跑著,定楮一看,赫然就是柯爾,還有……泰迪與他的兩個小弟。

  陸離可以識別地出來,泰迪正在朝著他所在的方向狂奔,壓制下內心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故作泰然地站在原地,然後整張臉不由就皺成了一團,泰迪直接就撲到了他的身上,還好這次他有了準備,沒有直接被撲倒,雙手抓住了泰迪的兩只前爪,試圖讓正在用舌頭舔他臉頰的泰迪不要那麼熱情。

  「哈哈,看來泰迪真的很喜歡你。」柯爾爽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同時還伴隨著雜亂的犬吠聲,應該就是另外兩只小弟了,這讓陸離有種被敵人包圍的錯覺。

  陸離回避著泰迪那熱情的親吻,「額,我還是不太習慣,可不可以讓它不要……這麼熱情。」

  「你可以命令他。」柯爾說道,他始終的代詞是「他」,而不是「它」,和陸離不一樣,這樣的小細節讓陸離有些感觸,但根本來不及深思,因為泰迪真的太激動了。

  「坐下!」陸離病急亂投醫,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命令狗,只能本/能地開口。

  沒有想到,泰迪居然真的就安坐了下來,吐著舌頭一臉期待地看著陸離。如此奏效,反而是讓陸離愣住了,「你可以繼續下達指令。」柯爾看著不知所措的陸離,友好地出聲幫忙。

  「呃……」陸離左右看了看,指著不遠處的台階,「到門廊那里休息。」

  泰迪低聲嗚咽了兩句,然後郁悶地趴到了地上,那模樣似乎是在抗議陸離的漠然,這讓陸離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惹得柯爾不由爽朗地哈哈大笑起來。

  泰迪沉寂了片刻,然後站起來,拖著疲憊懶散的步伐,緩緩朝著門廊方向走去。陸離看著泰迪那落寞的身影,忽然就有一種罪惡感,在理智回來之前,他就出聲喊道,「泰迪,回來。」話語說出去之後,他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可是,泰迪立刻回過身來,張大了嘴巴,飛快跑了過來,在他的小腿旁乖巧地站著,那毛茸茸的尾巴不斷搖晃著,似乎正在討好陸離一般。這頓時讓陸離忍不住直接就笑了起來。第一次地,他覺得大狗似乎、好像、可能、大概、也許,沒有那麼可怕。

  「乖乖地坐著。」陸離向泰迪再次發出了指令,然後就看到泰迪乖巧地坐了下來,旁邊兩只小型牧羊犬依舊繞著陸離不斷轉圈,讓陸離渾身上下的汗毛都樹立了起來。泰迪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排斥,朝著小弟們吼叫了兩聲,然後這兩只牧羊犬也繞到了泰迪身後,安坐了下來。

  柯爾站在旁邊,一直微笑地看著這一幕,「他們分別是柚子和葡萄。泰迪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里,他們則負責羊群。」柯爾輕輕夾了夾馬肚子,來到陸離旁邊之後,躍身下馬,「我剛才那牛群放出去了,現在需要他們來幫忙一下,把羊群也放出去。你今天打算一起來嗎?」

  「當然。」面對柯爾的第二次邀請,陸離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就答應了下來,「我還打算在牧場四周逛一逛呢,昨天都沒有機會。」

  「哦,對,我可以帶你過去看看馬歇爾溪谷。那里是我們這片的主要灌溉來源,同時還有一個巨大的湖泊,主要部分在麗茲這里,還有一小部分在隔壁克洛伊他們家。」柯爾指了指小山丘的另一側,那里應該也是昨天放羊的地方,「越過這片櫸木林的後面,還有更廣闊的空間,麗茲原本打算就把隻果林種植在那里。」說道一半,柯爾就停頓住了,話語里還是有些寂寥,不過隨即他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我帶你參觀參觀!」

  陸離左右看了看,然後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我不會騎馬。」他指了指身後谷倉那里停放著的拖拉機,「也許我學習這個可能會快一點。」

  「哈哈。」柯爾被陸離逗笑了,「相信我,騎馬比想象中容易,拖拉機比想象中困難。」柯爾轉身拍了拍自己的坐騎,「這是我的伙伴,荷蘭人,名字來自于’加勒比海盜’里的那艘海盜船。」

  「飛翔的荷蘭人……」陸離說道,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騎在馬背上,就好像飛翔一般,這就是柯爾的寓意了。

  「來,我帶你到馬廄去挑選一匹馬,你先學習看看。」柯爾拉著荷蘭人就朝著房屋背後的方向走了過去。

  陸離連忙跟上去,泰迪和兩只跟班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陸離回頭看了看,有些不太習慣,但終究沒有出聲,「昨天你不是說,牧場的馬匹全部都賣了嗎?」

  「是的。」柯爾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麗茲把全部馬匹都賣了,現在馬匹越來越注重血統,普通人願意購買馬匹的越來越少。在德州,大部分馬匹都是用來牛仔競技,騎乘馬和拉車馬已經不多了,如果你騎著馬到街上,小心被開罰單。」

  陸離仔細想了想,的確如此。印象之中,現在的馬匹主要用于馬術、馬球、賽馬等體育娛樂用途,歐洲各大城市依舊有馬車來滿足游客們的王子公主幻想,但卻著實不多。除此之外,一些富豪家庭喜歡騎馬的話,則會在馬場或者自己家馬廄里飼養私人馬匹。

  「我以為馬匹是十分賺錢的。」陸離好奇地詢問到,「麗茲為什麼不留著呢?」

  柯爾並沒有因為陸離的問題而顯得不耐煩,「呵呵,你所說的是血統高貴的馬匹吧,比如說純血馬,一匹可以買到數千萬美元,這是事實。但,血統高貴也就意味著購買時支出昂貴,而且飼養困難。」陸離恍然大悟,「以前,杰克還在世時,櫸木牧場是附近最好的競技馬匹供應商,但近年來競技牛仔的商業價值也在下滑,所以……」柯爾聳了聳肩,後面的話語即使不用說,陸離也明白了過來。

  繞過主屋,可以看到一座小型的單層木屋,佔地面積也不小,視線範圍內就可以看到三個房間,看樣子應該是一個四居室兩浴室的建築。柯爾就居住在這里。

  在單層木屋的後面,則是一片空地,空地里停放著一輛破舊的工具拖車,還有一輛老式房車,寬敞的空間至少還可以再停放七、八輛車,如果有朋友擺放的話,這里就是停車場了。

  在停車場的對面,沒有任何遮掩的,一座羊圈就出現在視線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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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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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5 留守員工

  羊圈和陸離想象中的一樣,只是空氣之中的騷氣卻遠遠超出了想象。

  一座簡潔大方的木屋,正中央是寬敞的大門,後面則是寬闊的走道,兩側就是羊群休息的地方了,走道旁有一個寬大的食槽,大片大片的白色羊群看起來就像是連綿的雲朵,蔚為壯觀。

  以前只在屏幕上看到的畫面,現在就真實地在眼前展開,陸離腦海里不由就浮現出瑞士風光介紹的視頻,滿天滿地的綠色草原之上,零零落落的羊群散落開來,與蔚藍天空之上閑散的雲朵相映成趣,羊群們悠閑懶散地吃著草,牧童叼著一根草根,翹著二郎腿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生活的愜意和美好讓人沉醉。

  「所以,這是……綿羊?」雖然陸離不是專家,但常識還是有的。

  柯爾點點頭,「是的,雷蘭羊,原產于英國,是最古老的綿羊品種之一。」柯爾察覺到陸離的興致勃勃,主動帶著他走了上前,「她們適應力強、生長周期短,羊毛的話還是要看品質,不過產羔率優異,育肥增重的回報率很高,這是目前整個牧場最賺錢的了。」

  純白色的羊群看起來十分溫順,大部分都沒有羊角,身軀看起來也嬌俏可人,遠遠比山羊要順眼多了,「所以,她們也要剪羊毛嗎?」

  「是的,一年兩次。」柯爾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臉笑容地看向了陸離,「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參與到剪羊毛活動中來,我最近也正在考慮這件事,看看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天氣,快的話三月底,慢的話四月中旬。你可以體驗看看。」

  「哈哈,我現在就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了。」陸離給予了積極的回應,昨晚做出決定之後,心態和情緒似乎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現在他真正地放下心防,嘗試著學習融入牧場生活。

  隨後柯爾又帶著陸離參觀了空蕩蕩的牛舍,足足比羊圈大了一倍,味道也濃厚了一倍,「你會適應的。」柯爾察覺到了陸離不太適應的表情,「說實話,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煩惱。每當和姑娘出去約會時,請記得一定要洗澡。」

  那幽默的語氣讓陸離哈哈大笑起來,「我以為姑娘們也都習慣了。」

  「所以她們也開始厭惡了。」柯爾的回答再次讓兩個人齊聲笑了起來。

  當看到馬廄時,陸離終于明白柯爾的意思了,為什麼說櫸木牧場曾經是這片區域最好的競技馬匹供應商了。那寬大的馬廄幾乎和牛舍一樣大——牛舍的佔地面積將近六千平方米,足足可以飼養五百頭牛,而馬廄里面只有五十個隔間!每個隔間都足夠的寬敞,地上鋪墊著干草和深色土壤,頭頂之上還有各式各樣的管道,看得出來,照顧馬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現在已經全面現代化、機械化了,但工序依舊繁瑣。

  不過,此時整個馬廄空蕩蕩的,就連味道都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比起之前的羊圈、牛舍來說,這里的生機似乎都沉寂了許多。

  「麗茲把大部分馬匹都賣了,但還是留下了四匹。」柯爾主動做起了介紹,「麗茲準備把這四匹馬留給了羅伯特——我是說,克洛伊的父親,不過羅伯特沒有著急著過來牽走。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它們都留下,當做種/馬,這都是十分健壯種/馬。」

  柯爾看向了陸離,微微頓了頓,似乎欲言又止,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開口說道,「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覺得,你應該為牧場做一個計劃。時間一直在流逝,而牧場的工作每一天都會更新。以前在巔峰的時候,包括我在內,這里有四名牛仔。不僅如此,如果是剪羊毛的時節,我們還要外聘其他牛仔過來幫忙。但現在,僅僅只剩下我一個了。你必須對未來有一個計劃。」

  說完之後,柯爾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如果我越線了,那麼我表示歉意。」

  對于柯爾和當地人來說,陸離不僅僅是麗茲的繼承者,更是一個外來者,眾所周知,德州人對于外來人口一直十分排斥,甚至不惜扛著來復槍將陌生人驅逐出境,更何況,陸離還是一個陌生的外國面孔,黃皮膚黑頭發和他們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所以,柯爾這才給出了建議,話語之中還是顯得頗為謹慎。

  不過,客觀來說,柯爾始終表現得十分友好,從昨天第一次踫面開始就是如此,笑容滿面。這與陸離腦海里對牛仔的死板印象、對德州的固定印象著實不同。

  「你給了我十分中肯的意見。」陸離擺了擺手,「事實上,我對牧場真的一無所知,完完全全是一個門外漢。即使你不說,我也正在苦惱接下來應該怎麼辦。」陸離斟酌了一下,詢問到,「不知道你接下來有什麼計劃呢?你是否願意繼續留在牧場,為我工作?」

  陸離的話語讓柯爾停頓了片刻。

  說實話,柯爾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並不稀奇。更何況,陸離是一個完全陌生人,他們無法摸清任何底細的陌生人。如果陸離想要開除柯爾,然後重新組建自己的團隊,避免被當地人鑽空子,柯爾完全可以理解。

  不過,柯爾在櫸木牧場已經待了足夠長的時間,這里對他來說也是第二個家。離開這里之後,到底應該怎麼辦,柯爾暫時也沒有想法。他想著,也許可以休息調整一周、兩周的時間,然後再去其他牧場找工作,又或者是成為一名職業競技牛仔。

  對于柯爾來說,他也面臨著人生十字路口,面臨著未來的選擇。

  沒有想到,陸離卻主動發出了邀請,這讓柯爾不由有些愣神,「我不會否認,我十分希望留下來。」柯爾啞然失笑,「但,你確定嗎?這僅僅只是你到這里的第二天。」

  陸離聳了聳肩,攤開雙手,「德州人不喜歡外來人,這一點我早就有所耳聞。比起其他人來說,你對我已經足夠友善了。」那直言不諱的坦然,讓柯爾再次爽朗地大笑了起來。「但我不確定其他人的情況,所以聘請一位熟悉的當地人,這是我的最好選擇。另外,莉莉昨晚告訴我,你是一個很棒的牛仔。」

  陸離相信柯爾,也相信莉莉。

  笑容慢慢地消失在了嘴邊,柯爾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陸離來,那陽光大男孩般的面容背後,卻隱藏著一絲敏銳和睿智,這樣的形象與麗茲所描述的形象重疊在了一起,柯爾想起了記憶深處的迪倫。

  柯爾有些狼狽地垂下了眼眸,遮掩了自己的情緒,隨後再次抬起眼楮來,「沒問題。當然。」柯爾用力拍了拍陸離的肩膀,「以前我和麗茲都是每兩年簽一次合同,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繼續按照以前的合同簽署。」

  「你沒有提漲工資的要求,如此誠實?」陸離的話語讓柯爾放聲大笑起來,「那就要看新老板的誠意了。」

  陸離點點頭,他需要看看「德加拍賣會」的誠意,那些土豪們到底願意為那幅畫掏多少錢,這將決定了他在牧場這里到底將多麼大方。窮人習慣了,突然想要大筆大筆花錢,他居然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到底要怎麼花錢呢?

  柯爾收拾起了笑容,心情變得更加輕松起來。和麗茲相比,陸離更加年輕,也更加朝氣,櫸木牧場的未來依舊是未知的,但柯爾卻有一種不錯的預感。

  「來吧,我們先從騎馬開始學習。在牧場里,不會騎馬幾乎就等于坐在輪椅上。」比起之前來說,柯爾少了一份客套,多了一份親昵,年輕人之間還是有更多共同語言。如果陸離沒有記錯的話,柯爾應該是二十八歲。

  陸離跟著柯爾的腳步走進了馬廄,但是看著四匹高大的駿馬,卻兩眼茫然,他听說過汗血寶馬、阿拉伯馬的名字,但本人卻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對于如何區分馬匹的品種更是沒有任何了解。

  「這些都是休閑騎乘馬,主要是歐洲溫血馬和本土馬混雜而成的,他們不太適用于牛仔競技或者是專業比賽,不過在牧場日常騎乘來說,十分優秀。」柯爾簡單地介紹到,「他叫做栗子,如果放到市場上,應該可以賣到七萬美元左右。」

  陸離看著眼前這匹駿馬,深棕色的毛發十分光滑柔順,隱隱帶著一絲紅褐色,發達的肌肉和修長的四肢有種強烈的壓迫感,仿佛夜空之中的一道閃電般,雷霆萬鈞的爆發力隱藏在這高大的身軀之中,但卻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猶豫之間,陸離的腳步就已經邁了出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額頭前的那一撮白毛,那看起來有些滑稽有些可愛的白毛著實太過顯眼,不過卻沒有破壞整匹馬的姿態,反而變得有些俏皮。掌心觸踫到那柔順的毛發,淡淡的體溫傳遞了過來,陸離忍不住就輕輕撫摸了兩下。

  突然栗子就發出了低低的嘶吼聲,腦袋扭了扭,似乎想要擺脫陸離的觸摸,這讓陸離不由僵硬在了原地,右手不知道應該繼續往前還是退回來,就在這猶豫的瞬間,栗子又轉了轉頭,用馬臉蹭了蹭陸離的手掌。

  「看來,他已經選中了你。」柯爾的聲音傳了過來,陸離不由轉過頭去,柯爾接著說道,「騎馬的時候,是馬匹選擇我們,不是我們選擇他們。現在,栗子已經選擇了你,看來你的出發十分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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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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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6 學習騎馬

  「栗子,來,來。」在柯爾的指導下,陸離牽著栗子離開了馬廄。

  久違地離開馬廄,栗子顯得有些興奮,在原地打了幾個圈,陸離完全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被栗子牽著走。沒有想到,柯爾卻給了陸離一個肯定的眼神,「你需要先和栗子好好溝通一下,騎馬可不是坐上馬背就完了。馬匹是十分有靈性的動物,他和騎手之間是有聯系的,這也是在賽馬過程中,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

  陸離認真想了想,的確如此,無論是競技馬術,還是馬場賽馬,騎手和馬匹之間的契合都十分重要。以前只是在網絡上閱讀到過,現在自己親自實踐,感覺完全不一樣。

  「難道我就一直跟著他轉圈嗎?」說話間,栗子就已經停了下來,陸離也跟著停下腳步。

  柯爾走了上前,拿了幾根紅蘿卜過來,「你可以和他溝通溝通。」陸離把紅蘿卜遞給了陸離,「然後默默他的腦袋,和他進行眼神交流。」

  「交流什麼?」陸離覺得有些頭大,他本來就不是動物掛的人,更不要說馬匹這樣完全沒有接觸過的動物了。

  「哈哈,你和泰迪的交流就很好。」柯爾給予了鼓勵,「其實就是告訴他一些直接的東西。就像我說的,栗子和泰迪一樣,他們都是很有靈性的動物,他們可以感受到你身上的善意或者惡意,這是很重要的。」

  陸離拿著紅蘿卜開始靠近,正當他猶豫著應該放在什麼位置比較合適時,栗子就湊了過來,直接開始咬了起來,不過咀嚼兩下,陸離手中的紅蘿卜就只剩下頭上了那一束綠色的把子了。下意識地,陸離就摸了摸栗子額前的那搓白毛,視線居然就和栗子的右眼正對上了——陸離不由就瞪大了眼楮,一時間居然卡殼住了,他要說什麼來著?

  那愣神的模樣讓柯爾拍掌大笑起來,惹得陸離也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呃,栗子,初次見面。」沒有想到,這一句話就讓柯爾笑得更加燦爛了,幾乎是捧腹大笑,這種人類之間的交流方式自然不適合動物,其實更多只是一種情緒的交流。但陸離如此質樸的表達方式,確實是讓人不禁莞爾。

  陸離並沒有氣餒,反而是被激發出了勇氣,再次摸了摸栗子的腦袋,認真地說道,「我可是第一次學騎馬,你最好不要讓我出糗,否則,我就讓泰迪追著你跑。」似乎在迎合陸離的話語,跟在後面的泰迪站立了起來,朝著栗子「汪汪」地叫了兩聲,這讓陸離不由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柯爾此時就迎了上來,「注意,永遠不要站在馬的後方或者後側方,否則後果會十分嚴重。」

  雖然這是常識,站在那里很容易被馬踢到,陸離也知道這個常識;但如果柯爾沒有提醒的話,他還真的忘記了。果然,在牧場里,所有一切都是新鮮的,所有一切都必須重新學習。

  「你可以先輕輕地拍拍栗子的左前腿管部……」在柯爾的指導下,陸離拍了拍,然後就看到栗子抬起了左前腿,「這就意味著,栗子今天願意出去溜達溜達。然後,你可以撫摸一下栗子的背部,輕輕拍拍他的肚子,你熟悉一下他的高度和整個方位感,他也可以熟悉你的氣息和味道。」

  陸離沒有著急著按部就班,而是回憶了一下電影電視里的場面,左手牽著韁繩,然後走到後面,用右手拍了拍栗子的背部,果然,栗子抬起了兩只前腿,打了一個噴嚏。柯爾的聲音緊接著就在旁邊響起,「你做得很好,可以看得出來,栗子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我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上有什麼味道嗎?」陸離聳了聳肩,「我不是一個和動物親近的人,小時候,家里養了雞鴨鵝,還有豬,嗯,還有鴿子……」陸離仔細想了想,小時候家里還沒有規劃的時候,外婆的確養了不少動物,自給自足,「不過,我和他們從來都不親近。」

  「哈。」柯爾再次笑出了聲,「家禽還是有些不同的。我對家禽沒有什麼了解,但對于牧羊犬和馬匹來說,還有貓,他們更多時候和人類親近,彼此之間確實會有一個氣息融合的過程。其實簡單來說,就是你的想法。比如說,此時你打算好好揍栗子一頓,我想他肯定會給你一個好好的教訓。」

  「這就是家里有狗的話,小偷或者劫匪來臨時可以預警的意思嗎?」陸離覺得這著實有趣,以前雖然人們總是說動物是有靈性的,但親身經歷畢竟還是有所不同。

  「你可以這樣理解。」柯爾點了點頭,然後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不過,我不是動物專家,我僅僅只是對馬匹有些了解罷了。」那故作謙虛的模樣讓兩個人再次輕笑了起來,而後柯爾就走了上前,「栗子有一段時間沒有出來了,對陌生人還是比較敏感,我先示範一下,同時也讓栗子適應適應。」

  從陸離手中接過了韁繩,和陸離的小心翼翼相比,柯爾就顯得熟練放松了許多,柯爾一邊檢查著栗子身上的馬鞍,一邊解釋說道,「今天是你第一次學騎馬,你最好不要輕易夾馬肚子,否則栗子快跑起來,你就控制不住,很容易就摔下來。電影上那些新手,一次就學會騎馬的,純粹是好萊塢用來騙人的。」

  陸離放聲大笑起來,「相信我,最不願意跑起來的人,應該就是我了。」如果可以的話,陸離不介意去學習開拖拉機。在他的想法看來,動物容易失控,但機械就相對死板了許多,自然也容易一些。

  「不過,栗子十分溫順,你應該不會有事的。」柯爾還是給予了陸離一些鼓勵,然後就示範起來,「首先是安全問題,上馬的時候,腳尖內蹬,腳掌的前半部分踩蹬;下馬的時候,先左腳腳尖內蹬,然後松開右腳,下馬。記住,千萬不要把整只腳套在蹬里,否則一旦出現意外,就會拖蹬,那後果就……」柯爾整張臉皺了起來,形象而生動。

  隨後,柯爾就開始上馬,「你看仔細我的動作,」左腳一踩,然後腳尖和上半身同時用力,陸離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到柯爾躍上了馬背,「上半身一定保持直立,然後坐穩馬鞍,這就沒問題了。如果馬匹開始快走,甚至是快跑的時候,你也不要驚慌,雙腿夾緊,不用擔心他的情況,用膝蓋和大腿內側用力,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然後身體前傾,臀部離開馬鞍,跟隨者馬匹跑動的節奏起伏,就好像……」

  「就好像越野車在山路里行走一樣。」陸離那生動的形容讓柯爾愣了愣,隨後拍了拍手,連連稱是。

  柯爾騎著栗子在周圍繞了幾圈,示範了一下慢走和快走的區別,「看起來並不困難,但我們都知道,執行起來是另外一回事。」陸離最後下了判斷,柯爾卻絲毫不擔心的模樣,「在沒有嘗試之前,所有一切都是困難的。」

  隨後柯爾就下馬了,陸離來到了栗子身邊,再次不由輕輕撫摸著栗子的背部,靠著他的耳朵,細細地打量著栗子的眼楮,真正地對視起來。陸離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感受著栗子的呼吸,那健壯結實的肌肉在手掌底下起伏著,這種感覺著實奇妙。

  就好像柯爾說的,他真正地和栗子進行了溝通,這讓陸離的信心增強了一些。

  走到栗子的身側,深呼吸一下,陸離就抬起了左腳踩住腳蹬,「再退出來一點」,柯爾的聲音在後面響起,陸離調整了一下左腳腳掌,動作有些狼狽——因為腳蹬遠遠比想象中要高,不過還是在可以接受範圍之內,前半個腳掌踩穩了之後,右腳用力一蹬,然後全身一起發力,他整個人就跳躍了起來,右腳下意識地跨了過去,但落下時卻失去了腳蹬的方向感,結果整個人就趴在了栗子的背上,姿勢看起來和瀟灑相去甚遠。

  柯爾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但還是給予了肯定,「很好,你成功地上去了。」

  陸離此時卻沒有心思去搭理柯爾,因為栗子開始走動了起來,這讓陸離不由緊緊抱住了栗子的脖子,然後低聲說道,「穩住,穩住,栗子,我還沒有坐穩,等等,再等等。」緊急之下,陸離差一點中文都 出來了,這簡直比昨天被泰迪撲倒還要嚇人。

  栗子的動作並沒有立刻停下來,而是在原地打轉了兩圈,這才重新站穩了腳步。

  陸離提到了喉嚨口的心髒總算是重新落了下來,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右腳摸索了一番,找到了腳蹬,踩進去之後,牢記著柯爾的指示,調整了一下,不是整只腳掌塞進去,然後就坐直了身體,「然後呢?」陸離突然就不記得後面應該怎麼做了。

  「你已經完成了。」柯爾笑呵呵地說道,「坐直身體,然後坐穩馬鞍,雙腳輕輕踢一踢栗子的肚子,他就會開始行走了。」

  此時,陸離才有時間打量眼前的景象,仿佛整個人頓時就拔高了一大截般,收入眼底的是截然不同的風景,旁邊的馬廄、身後的樹木似乎都變得不一樣起來,就連柯爾看起來都變得有些迷你了,這種感覺十分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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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7 參觀領地

  左右看了看,這種居高臨下的視角讓陸離的心情不由亢奮起來,他雙腳抬起,輕輕踢了踢栗子的肚子。

  果然,栗子就朝前邁開了步伐,不過前進的方向有些問題——他正在朝著牛舍方向進發,柯爾快步追了上來,「就好像開車一樣,韁繩就是你的方向盤,不要太用力,栗子會識別方向的。」

  根據指示,陸離輕輕扯了扯韁繩,示意往左拐,不過卻發現栗子沒有反應,依舊在直行,「再用力一些,根據你自己的臂長來調整韁繩。」柯爾的指示緊隨而至,陸離連忙將韁繩又繞了一圈,而後往後拉了拉,這一次,栗子直接就停下了腳步。

  這……難道就是換擋熄火?

  陸離自己都不由噗嗤一下笑了起來,他對著柯爾安慰道,「沒事,沒事,我自己摸索一下。」然後,陸離先是扯了扯韁繩,果然,栗子朝著左側邁出去幾步,陸離雙腿再夾了夾,栗子就再次順利上路,徑直前行。

  「十四,如果不是剛才你上馬的姿勢太過狼狽,我懷疑你肯定以前學習過騎馬。」柯爾邁著大步,在栗子身邊同行。

  陸離卻是不由抬起了下巴,望著遠方,坐在馬背上的景色自然不比在二樓的角度,但風味卻截然不同,他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有些人如此熱衷于騎馬。不僅和速度有關,也和視角有關,就和人類總是夢想著飛翔一樣。

  「哈哈,如果你把我剛才犯蠢的視頻錄制下來,估計油管上可以逗笑不少人。」陸離倒是心大,笑呵呵地自我調侃起來。

  陸離騎著栗子來到了主屋門口,然後就看到了正在悠閑遲早的荷蘭人,他此時才想起來,柯爾落在了身後。剛才因為騎馬的風景太好,他有些忘乎所以了;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全神貫注,這畢竟還是第一次騎馬,所以他精神始終高度緊繃,直到現在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想了想,雖然麻煩,但陸離還是開始嘗試調轉馬頭,就好像開車必須要學倒車和停車一樣,學習騎馬遲早也必須學會調頭。在原地繞了三圈之後,陸離總算是掌握住了時機,指引著栗子重新走了回去,然後就看到了將羊群趕出來的柯爾。

  大片大片的白雲從羊圈里走了出來,柚子和葡萄在不斷叫著,泰迪懶洋洋地躺在旁邊監督。羊群們似乎知道方向,零零散散地朝著既定的目標前行,偶爾有幾只綿羊掉隊,柚子或者葡萄就會跑上來,沖著它們犬吠,把它們趕回隊伍里,整個過程井然有序,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你把工作交給柚子和葡萄。」柯爾站在羊圈門口,揚聲喊道,「我們只需要跟在後面就足夠了。」

  看著一朵朵白雲從自己的腳底下流淌而過,那種感覺十分微妙,剎那間有種行走在半空中的錯覺,等待了好一會,羊群才全部出來,「這里一共有多少羊群?」

  「六百四十三只,冬天的時候死了兩只,還有三只被狼叼走了。」柯爾輕描淡寫地說道,卻讓陸離瞪大了眼楮,柯爾一下就明白了這個表情的意思,「這里是牧場,有狼不是很正常的嗎?不過,我們這里的野狼不多,定期我們都會四處打獵,而且城鎮化多年了,山林里沒有多少野狼留下了。」

  「那這里也有黑熊咯?」

  「有,但幾乎看不到,在深山里,有時候即使你去尋找也不見得找得到。」柯爾回答道,「畢竟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不是十七世紀。」

  「哇,我一直以為,現在想要找到狼和熊這樣的動物,只有到阿拉斯加去,沒有想到居然在這里也找得到。」陸離覺得有些興奮,還有些好奇,當然,他也知道這些都是危險動物,如果真的遇到的話,他估計一招都支撐不住,立刻被秒殺。

  「我們這里距離亞利桑那州沒有多遠,開車過去大峽谷國家公園也就是一會的事。」柯爾的解釋讓陸離明白了過來。所謂的國家公園,也就意味著有政/府的保護,即使允許游客的進入,但整體而言,自然生態鏈還是比較完整的。

  說話間,柯爾就和陸離回到了屋子前方,柯爾利落地騎上了荷蘭人,兩個人就墜在羊群後面,施施然地朝前走去,「你現在一定想要飛奔起來吧?」看著蠢蠢欲動的陸離,柯爾戲謔地說道。

  「被你看出來了?」陸離此時確實是有些躍躍欲試,畢竟嘗試了慢走之後,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陸離不由就想要感受一下風馳電掣的快/感。

  「相信我,最好不要。」柯爾笑呵呵地說道,「在你沒有掌握足夠的平衡和騎馬的節奏之前,如果你讓栗子飛奔起來,那就是一場災難,你可能躺在床/上三天都起不來。」柯爾稍微讓荷蘭人加速了一些,「你看,當馬匹的速度加快時,他的上下起伏是有節奏的,如果你不熟悉的話,他往上,你卻往下,這樣的踫撞幾乎會讓你渾身散架。」

  陸離相信專家的意見,但難免還是有些遺憾。騎著栗子慢走,這看起來就像是兒童游戲。

  「如果你想要嘗試的話,可以嘗試讓栗子稍微加快一點,快走和慢走的差別不會十分明顯,你可以先感受感受。」柯爾自然是再了解不過了,就好像新手剛剛學會開車時,他們恨不得每天都嘗試做到駕駛座里,即使是去街角便利店也會開著車出去,這種新鮮感和掌控感,確實讓人沉醉。

  陸離得到了鼓勵,雙腳踢了踢,果然栗子就開始加速了,同時馬鞍也開始稍稍有些顛簸起來,「噢,這可比越野車要刺激多了。」陸離不由感嘆道,可是話語還沒有說完,屁股又一次狠狠地落在了馬鞍上,那酸爽著實難以用語言形容。

  稍微加速起來之後,風變得激烈起來,順著發絲不斷往後流淌,就連耳邊都可以听到瑣碎的聲響,眼前的世界頓時變得無比開闊,仿佛一眼就可以將整個世界盡收眼底,這種感覺著實太過美好,以至于陸離嘴角忍不住就輕輕上揚了起來。

  「你看,那邊就是克洛伊家的橡樹林了,那是我們兩個牧場交界的地方,同時也是馬歇爾溪谷從他們那邊匯入我們這里的地方。」在柯爾的介紹之前,櫸木牧場的景色終于在陸離的腦海里勾勒出全貌。

  主屋和其他棚舍坐落在牧場的西南側,南邊過去就是馬歇爾溪谷牧場,距離並不遠,一公里不到,這里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平時羊群的放牧都在這里進行。牛群的放牧也在這里完成,不過更加偏東邊一些,也更加靠近馬歇爾溪谷一些。

  清澈見底的馬歇爾溪谷,源頭還在更加南邊的那座山脈上,一路流過馬歇爾溪谷牧場,進入櫸木牧場,在兩個牧場之間有一個直徑約莫三百米的湖泊,翠綠色的湖面靜謐而祥和,在櫸木牧場的這一側還有一個碼頭,停靠著一艘木船。按照柯爾所說,在這里釣魚應該會有不少收獲。

  溪谷順著東北方向一路延伸,猶如晶瑩透亮的流晶河,陽光灑落在河邊之上,波光粼粼地閃耀著一片光芒,完全就是系在這片綠色草原上的一條緞帶,美不勝收。

  沿著溪谷可以看到,在河對岸有一片光禿禿的褐色土地,那就是薰衣草田了,不過薰衣草要等到盛夏七月才能收割,現在完全沒有變成紫色,看起來就像是一對雜草,根本沒有美感可言。

  「旁邊那大片土地是這里土質最好的區域之一。」柯爾和陸離在溪谷旁邊停了下來,柯爾指點著遠處緩緩起伏的大片土地,「以前杰克在的時候,那里種植的是葡萄。可惜的是,在杰克去世之前一年,遭遇了蟲害,產量幾乎毀掉了百分之八十,就連作為種子的那一片母樹也沒有能夠例外。後來杰克一直在想著去法國的勃艮第重新移植上好的黑皮諾過來,但可惜沒有來得及實現。」柯爾長長吐出一口氣,簡單地總結說道,「後來麗茲準備重新種植隻果。」

  陸離卻听到了另外一個重點,「黑皮諾?所以,這里的葡萄是用來釀酒的?」

  眾所周知,世界上最頂級的葡萄酒產地是比較集中的,不僅因為葡萄的種植十分麻煩,而且釀制葡萄酒的品種更加需要悉心照料。但一旦釀制出頂級葡萄酒,價值就不同凡響了,櫸木牧場從興盛走向衰落,整個軌跡在陸離的腦海里慢慢呈現了出來。

  美國是新世界葡萄酒的代表,不過美國百分之九十五的葡萄酒全部都產自于加利福尼亞州,尤其是納帕谷,這也是世界聞名的重要葡萄酒產區。但除此之外,其他產區的葡萄酒就沒有听過名頭了,陸離完全不知道,德州居然也產葡萄酒。

  「當然,葡萄酒也是我們的驕傲之一,曾經多次出現在總統宴會上,是我們的驕傲之一。」柯爾自信滿滿地說道。

  陸離知道德州人的自豪,所以柯爾的話勢必要打折扣,但德州人不會說謊。這也就意味著,德州產的葡萄酒真的出現在總統宴會之上過。

  這是一個積極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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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8 雲巔牧場

  雖然陸離是門外漢,但在大學學習的這段時間,他不僅以新聞系學生的身份采訪過不少人,而且還和大學同學學習到了一些常識。其中自然就包括了紅酒——雖然說,美國人總是喜歡啤酒,尤其是大學生,紅酒不是他們的首選,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了解,相反,幾乎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學習過一些紅酒的基本知識。

  用他們的原話來表述就是︰這是未來約會的必要技能。

  了解之後,陸離才明白,美國人的正式約會一般都是晚餐,而正式晚餐都會基本飽含前菜、主菜、甜點和酒精幾個環節,每個環節的挑選都將透露出自己的品味、階級和內涵,同時也將成為他們聊天交流的話題。有時候,僅僅只是挑選一瓶紅酒,就可以判斷出雙方是否門當戶對,正式餐廳的約會和酒吧的閑聊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嚴格來說,在法國的高級餐廳,挑選紅酒是女方的工作,她們將展示自己的知識和氣質;而點餐則是男方的工作,他們將展示自己的財力和能力。雙方的菜單都是不一樣的,女方拿到的菜單是沒有價錢的,男方拿到的菜單才是標注價錢的;而酒單則會交給女方。

  不過,在美國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不管男女,或多或少都需要對紅酒有所了解。

  可以說,紅酒是文化構成的重要部分,如果可以在櫸木牧場釀制出葡萄酒,這甚至是比牛羊都要更加賺錢的行當。即使不說銷售前往全世界,僅僅只是在德州範圍內銷售,收益都十分可觀。杰克在世時,選擇了種植葡萄,櫸木牧場的收益循環良好,這就是對陸離想法的最好印證。

  當然,撇開銷售渠道、紅酒質量不說,種植葡萄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陸離之所以打起了紅酒的主意,還是因為空間戒指在背後撐腰的緣故。泉水應該對葡萄的生長有利,這也意味著他們釀制出品質出眾葡萄酒的幾率上升,後續的事情自然也都不成問題了。

  「這一片以前劃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是放馬的地方,不少游客都願意過來這里騎馬……」柯爾帶著陸離沿著溪谷繼續往北走,在靠近主屋的這一側,草原看起來微微有些發黃,視覺角度就可以察覺到微弱的差異。

  站在這里,穿過那一大片櫸木林,若隱若現地就可以看到主屋和棚舍的屋檐稜角,「游客?」陸離正在四周打量著,听到這句話,不由打斷了柯爾的話語。

  「是的。」柯爾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櫸木牧場的馬匹不僅有提供競技牛仔使用的,還有提供游客騎乘的。這一片馬場一年四季都可以運用起來,不過,馬匹全部賣光之後,這里到底要如何運用,麗茲暫時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

  「你的建議呢?」陸離的提問讓柯爾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還有些懷疑,陸離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是認真的,比起我這個門外漢來說,你這個專業人士應該有更好的意見,不是嗎?」

  「我覺得馬場依舊是一個好主意。」柯爾似乎得到了鼓勵,試探性地說出了一個想法,看到陸離微微點了點下頜,又接著說道,「現在競技牛仔的確不如以前了,但其實這已經成為了一個傳統,每年兩次競技牛仔大會依舊會按期舉行。對于牛仔們來說,他們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了;但對于馬匹的需求卻始終沒有下滑。」

  陸離插話詢問到,「優秀的馬匹始終都會得到青睞。」

  「是的,就是這個意思。」柯爾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不過,他隨即就顯得有些猶豫起來,「但前期投入肯定會比較大,畢竟優秀的種/馬總是比較昂貴的。」陸離點點頭表示了明白,柯爾又補充說道,「作為旅游類的騎乘,馬匹需求量倒不是很大,主要還是看你的規劃,如果你希望發展旅游業,那麼這一塊就可以堅持下去,並且搭配剪羊毛、收割薰衣草、摘隻果、篝火晚會之類的活動,這會十分有趣。」

  「你是說來自國外的游客?」陸離一下就听出了柯爾話語里的深意。

  柯爾撓了撓頭,「是的,我只是覺得,你是中/國人,最近兩年來,願意過來德州體驗牛仔生活的亞洲游客的確在增長。」

  陸離沒有回答,而是細細地思索起來。發展中/國游客,這的確是一個可行的方案,但問題就在于,他現在只是一個學生,而且大學還是在美國上的,國內人脈十分有限,這要怎麼推廣呢?

  「另外一個部分則是用來種植玉米和土豆的。」柯爾的解說還在繼續,指了指馬場過去那片廣闊的土地,「我們的產量還算不錯,可以算是中等吧,這是最穩定的收入。」和中/國的大米相對應,玉米和土豆則是美國的主食。

  繞了一圈,櫸木牧場比想象之中還要寬廣一些,一千五百英畝到底多大,總算是心里有底了;而且,牧場里擁有的東西也遠遠比想象中更多,經營起來顯然沒有那麼簡單。

  「這里沒有飼養肉豬嗎?」陸離突然就想到了這件事,和牛肉、羊肉相對應,豬肉也是美國的主要食物之一,但他們卻沒有看到。

  柯爾聳了聳肩,「空間不夠。」一千五百英畝看起來很大,實際也十分寬廣,但每一個部分都充分利用,剩余的空間著實沒有多少,「而且豬的食物和牛羊有比較大的差異,飼養起來比較麻煩。在莉莉的牧場過去一些,那里有一個牧場是專門飼養肉豬的,那是我們這里最大的肉豬來源地。不過,新布朗費爾斯飼養肉豬的牧場主不多,我們更多還是從其他城鎮進貨過來。」

  仔細想想,現在櫸木牧場只有羊群、牛群和玉米是在賺錢的,其他地方都暫時空了下來,面臨的局面確實辛苦,但同時也意味著有更多的可能性,百廢待興,等待著陸離重新規劃、重新運轉,未來的發展潛力自然也就更大。

  陸離已經有些摩拳擦掌了,不知道那幅德加到底可以賣多少錢,這筆啟動資金將決定了陸離未來計劃到底能夠制定到什麼高度。

  溜達了一圈,轉眼四十分鐘就過去了,陸離和柯爾又繞了回去,看了看正在吃草的羊群,然後就回到了主屋。

  陸離準備下馬,柯爾卻是快速跳下了馬背,揚聲說道,「我來幫忙。」

  沒有想到,陸離卻已經直接跳了下來,然後他不解地看向了柯爾,似乎不明白「幫忙」的意義到底在哪里,可是,當陸離雙腳落地時,他就明白了。

  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痛席卷而來,那酸爽簡直太過銷/魂,陸離差點就站不住,雙膝一軟,然後劇烈的疼痛讓他咬緊了牙根,砰地一下站直了身體,他強烈懷疑,大腿內側的皮是不是都被磨破了。

  看著陸離那滑稽的模樣,柯爾毫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第一次騎馬都這樣,沒有人可以例外,多騎幾次,習慣就好。「柯爾迎了上來,伸出了雙手,扶著陸離朝門廊走去,」還好,你今天沒有沖動地策馬奔騰,否則你現在就真的站不穩了。「

  陸離已經沒有心思回應柯爾了,他現在終于明白小美人魚是什麼感覺了,那種在刀尖上跳舞的滋味真是終生難忘。

  好不容易走上了門廊,陸離後背已經出一層薄汗,他拒絕再進去室內了,小心翼翼地就在門口的躺椅坐了下來,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總算是安頓了下來。躺在旁邊的泰迪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秐| 酒鵠春傲肆繳 緩笥痔閃訟氯ァbr />
  」他在嘲笑我,肯定是這樣的。」陸離咬牙切齒地說道,柯爾忍不住再次放聲大笑起來。

  休息下來之後,大腿內側火辣辣的感覺總算是稍微平復了一些,看著頭頂上那片清澈見底的藍天,朵朵白雲在懶散地漂浮著,那種充實之中帶著愜意的感覺讓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看著眼前的牧場,陸離就忍不住開始描繪勾勒出未來的景象,雖然他也不確定哪些計劃可以執行,哪些不能,但還是忍不住開始描繪,「柯爾,許多人都覺得待在這里是一件十分無聊的事,他們都紛紛選擇了離開,甚至有人覺得一輩子都被困在了這里,你難道沒有這種想法嗎?」

  「當然,我曾經也有這樣的想法。」柯爾坦然地承認到,「你知道,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紐約的繁華,洛杉磯的陽光,芝加哥的建築……更不要說離開北美大陸,世界是那麼的寬闊。我還年輕,我總是會想要出去看看。」

  不自覺地,柯爾嘴角就浮現出了一抹笑容,「但城市有城市的精彩,農村有農村的滋味,每個人都在追逐著幸福,但只有適合自己的才是正確的,不是嗎?」

  有人適合城市,有人適合生活;有人適合安定,有人適合動蕩;有人適合辦公室,有人適合戶外。沒有一條道路是適合所有人的,所以,我們總是在尋找,總是在探索,希望能夠真正找到屬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盲目地听從別人的指令、跟隨社會的主流,被困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牢籠里。

  陸離點點頭,再次抬起頭,看著那一片藍的讓人心醉的天空,「你覺得,以後這里就叫雲顛牧場,這個主意怎麼樣?」

  朝起夕落,雲卷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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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29 重回紐約

  看著前方長長的車陣,陸離不由輕嘆了一口氣,僅僅只是在德州待了五天而已,再次回來紐約,他就已經開始不適應了。眼前這浩浩蕩蕩的塞車場面,堪稱是紐約一景,在這里讀書的幾年時間里,漸漸開始習慣了,可此時,陸離卻忍不住開始懷念新布朗費爾斯那寬敞而空曠的街道。

  抬起頭,紐約那灰藍色的天空透露著一股說不明道不明的壓抑;稀疏的陽光似乎因為穿透了鋼筋森林才灑落下來,那種有氣無力的感覺讓人幾乎察覺不到溫暖;就連空氣都變得敏感起來了,只是不確定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實如此;更不要說那密集擁擠的人頭將視線里的所有空間都積壓到了極致,讓人喘不過氣來。

  陸離腦海里不由開始計劃著,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去牧場。

  他現在是大四,實習部分已經順利結束了,不過接下來還會和「紐約觀察者報」有一些交流,主管他實習工作的編輯頗為看好他,因為他兼具著東方文化的底蘊和西方教育的色彩,對于跨文化交流這方面確實有著獨到的見解,尤其是近年來中/國的影響力逐漸增大,以前蒙著一層薄紗的面貌開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春假之前,他還欠了「紐約觀察者報」一片關于中國「雙十一光棍節」奇特購物盛況的報道,周三就是截稿日了。

  除此之外,下半學期他已經沒課了,學分都足夠的情況下,他需要專注于畢業論文的撰寫,在離開紐約之前,他必須和教授踫面,確定論文的開題報告和研究方向是正確的,然後他就可以到牧場去,慢慢地完成論文的撰寫。

  所以,他至少還要在紐約停留一到兩周的時間。這比想象中漫長了一些。想到這里,陸離不由啞然失笑,才剛剛離開牧場,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嗎?不過在這里多待一段時間也無傷大雅,他可以到圖書館去查閱一下資料,對牧場接下來的發展規劃有一個更加清晰的思路。

  一邊開車,一邊胡思亂想著,塞車的時間也就沒有那麼難熬了。盡管如此,陸離還是有些無奈,平時只需要二十分鐘就能抵達的路程,今天卻足足耗費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春假今天就結束了,學生們都陸續開始回來了,交通大堵塞著實讓人頭疼。

  陸離沒有徑直回去住所,而是直接驅車前往了甦富比拍賣行。

  之前還在牧場的時候,甦富比就打電話通知他了,那幅「化妝舞者的入口」經過驗證,的確是真跡,這著實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同時也意味著,畫作正式進入了拍賣前期宣傳的運作,他們邀請陸離親自前來拍賣行,交談後續拍賣的細節。

  出來迎接陸離的,依舊是熟面孔,珍妮弗。

  「你看起來剛剛度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假期。」珍妮弗可以感受得到,陸離身上的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笑呵呵地以一個小小的調侃作為開場。

  陸離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答復,「你可以這樣說。」雖然不是邁阿密,雖然不是陽光沙灘,但牧場生活確實讓人心情愉快。

  「這就是我懷念學生時期的原因之一,寒假、暑假、春假,那些瘋狂的歲月。」珍妮弗笑容滿面的話語顯得輕松愉快,「可是,出來工作之後這一切都沒有了。我現在就連去酒吧喝一杯酒,都要計算著明天到底要不要上班。上帝,’tgif(thank-god-it’s-friday,周五萬歲)’已經是現在生活的唯一期盼了。」

  雖然珍妮弗在開玩笑,但卻不可否認,這就是現實。進入社會之後,工作越來越繁忙,生活壓力越來越沉重,很多時候,人們甚至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放松、忘記了開心,同時也忘記了目標、忘記了幸福,只是渾渾噩噩、懵懵懂懂地活著。

  陸離十分慶幸,他有選擇的機會,而他認為自己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我以為你們周末也是要上班的。」陸離沒有深入探討的打算,而是回了一句玩笑。

  如此幽默,瞬間就逗樂了珍妮弗,「你說的是事實,我已經連續工作十六天了。不過,我想,短時間內我還是沒有休假的機會。因為接下來一周時間,你的德加將是我工作的重心。」

  「雖然我十分想要勸你,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放松放松;但考慮到德加的拍賣價格,我決定閉上嘴巴。」陸離的話語再次讓珍妮弗直接笑出了聲。

  說話間,兩個人就來到了待客室,房間並不大,布置得十分雅致,米白色的基調搭配暖黃色和淺紅色,很容易就讓人心情放松下來。

  坐定之後,珍妮弗打開電腦,調出了一些資料,「這是我們完成鑒定之後拍攝的一些圖片,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留下來作為紀念。因為不久之後,這幅畫就講易主了。」珍妮弗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因為陸離的幽默,她的語氣也多了一些隨意,「目前,這幅畫正在我們長期合作的一家私人畫廊展覽,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一會我給你一張名片,你可以上門拜訪。」

  所謂的私人畫廊,也就意味著只有達到一定階層的人才能進出。這一個細節就可以看出甦富比拍賣行對「化妝舞者的入口」這幅畫的重視了。

  果然,珍妮弗接下來的話語就驗證了陸離的猜想,「我們向歐洲一些有名的收藏家發出了邀請,他們正在陸陸續續趕過來紐約。這幅德加十分罕見,不少人都听過它的名字,但卻只有一小部分人得以見到真容。所以,這一次感興趣的人著實不少。」

  這是一個好消息,也許,這幅畫的最終成交價格還會超出預期。

  「展覽將會持續到下周三,然後我們會根據情況發出邀請函,邀請特定的買家,參加我們的私人拍賣會。」珍妮弗繼續解釋道,「這一次我們還會一起拍賣另外幾件珍品,包括了一件古埃及出土的配件。不過,從價值上來說,德加是我們最終的大軸,所以,請相信我們,我們會盡最大努力進行宣傳。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前往拍賣會現場呢?」

  「呵呵,我還是算了。」陸離知道,如果只是普通的拍賣會,那麼他去體驗一下也無傷大雅,還可以漲漲見識;但是像這樣的私人拍賣會,級別已經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即使陸離出席了,也不見得能夠有所收獲。「拍賣會安排在什麼時候?」

  「聖帕特里克節的第二天。」珍妮弗回答道。

  那就是三月十八號,距離現在還有九天時間,基本和他接下來的行程相符合,下一次他前往牧場時,就將擁有足夠的資金,對牧場進行初步的建設。

  陸離點點頭,「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你們了。」

  「當然。」珍妮弗笑容得體地說道,「我們的目標是讓這幅作品的成交價格超過一千萬美元。」

  陸離眼底不由流露出了驚訝,當初估價是五百萬、六百萬上下,如果現在一口氣邁過一千萬門檻,那就足足翻了一倍,這著實是意外驚喜。

  似乎理解了陸離表情的含義,珍妮弗補充了一句,「物以稀為貴,在藝術領域也是如此。」這就足以解答陸離的疑問了,看來,這幅德加的稀有程度還在第一次的預估之上。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好消息。」陸離坦誠的回答,讓雙方雙雙露出了笑容,在友好的氣氛之下,結束了今天的踫面。

  告別了甦富比拍賣行之後,陸離先是回家打理了一下自己,洗去一身風塵,而後休息調整了一下,決定到橄欖花園一趟。

  老實說,他在橄欖花園的工作過程還是頗為愉快的,不僅因為橄欖花園為他提供了一份工作,緩解了生活壓力;還因為周圍的同事以及頂頭上司相處得都十分不錯——艾爾是一個例外。現在,他決定辭職了,但至少可以過去和大家道別一下,也許未來還可以在不同的場合遇見,即使不是,也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謝。

  再次站在橄欖花園那熟悉的店面門口,陸離有些感嘆,人生的變化著實讓人措手不及,不是嗎?

  有的人可能以侍應生的位置為跳板,尋求到了更好的發展機會;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被困在侍應生的位置上,為了生活奔波而壓垮了脊梁;還有的人可能僅僅只是為了體驗生活,感受用自己雙手辛勤勞動的感覺,之後就辭職,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曾經這些都是別人的故事,但現在卻真實地發生在陸離自己的身上。雖然作為一名新聞系學生,陸離有不同的選擇;但亞裔人群想要在美國找到白領工作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種族歧視、性別歧視格外嚴重的新聞行業。

  所以,陸離也想過,如果他一輩子都無法擺脫侍應生的位置呢?如果端盤子是他唯一的求生出路呢?未來的迷茫和恐慌,就像是懸掛在腦袋上的刀閘,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

  只是現在,情況卻截然不同了。僅僅幾天之前,他還是一名前途未卜的侍應生;但現在,他的身價卻突破了百萬——乃至千萬美元,真正將未來掌握在了自己手中。人生的旅程,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個轉彎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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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0 一記耳光

  走進橄欖花園,此時還不是晚餐的高峰期,餐廳里僅僅只是坐著三桌客人,侍應生們散落在餐廳的不同角落,顯得十分放松——這是他們一天之中難得可以公開偷懶發呆的時刻了。

  弗雷德一眼就看到了走進餐廳的陸離,臉上浮現出了大大的笑容,「嘿,十四!你回來了!」不過聲音才揚起來,他就意識到自己太大聲了,連忙快步走到陸離身邊,勾肩搭背地就朝後面的樓梯間走去,其他侍應生伙伴們開啟了群嘲技能,「十四,弗雷德想你很久很久了。」惹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老實交代,春假你到底去哪里了?」弗雷德逼問到,「你是不是到拉斯維加斯去偷偷結婚了?」

  如果按照計劃,春假期間陸離應該留在紐約工作,除了橄欖花園之外,他還找了另外一份兼職,不過因為一系列的意外,最後所有工作都泡湯了,陸離直接離開了紐約。

  面對弗雷德的調侃,陸離不由笑了起來,「所以你覺得我那麼笨嗎?私奔了之後還回來紐約?我當然應該遠走高飛了!」

  「那可說不準。也許你被新娘拋棄了呢?」弗雷德一臉鄙夷地看著陸離。

  陸離卻根本不買賬,直接頂了回去,「滾,就算要拋棄,那也是我拋棄她。」

  「陸!」一聲憤怒的呵斥打斷了陸離和弗雷德的交談聲音,根本不需要轉頭就可以分辨得出來,聲音是來自艾爾的,「無故曠工一周時間,這已經是不可饒恕了!更不要說你在最後時刻突然食言,導致我們的加班人員嚴重短缺!這對餐廳來說是無法原諒的錯誤!」

  弗雷德臉色不由微微變了變,開口就想要反駁兩句,不過艾爾作為值班經理,權力沒有多大,卻足以扣除侍應生的小費,這就等于握住了侍應生們的經濟命脈。即使是弗雷德,他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就僅僅只是猶豫的這半秒鐘,艾爾就把矛頭對準了弗雷德,「還有你,弗雷德,上班時間明目張膽的放風!看來最近餐廳的紀律管理太過輕松了……」

  陸離已經無法再繼續听下去了,如果說艾爾是真的紀律嚴明,那也就算了,誰都知道,艾爾剛才躲在後面的倉庫里抽煙,平時除非是高峰期,他基本都是神龍不見擺尾,大家都在背後腹誹,他肯定是躲在某個角落擼管;所以,艾爾擺明了就是借題發揮,而且每次通過這種所謂查紀律的行為,克扣侍應生的小費,然後中飽私囊,簡直讓人煩不勝煩。

  「我不知道,缺少了我一個人,加班人員就嚴重短缺了?我也不知道,上班時間一支煙的休息,是時候也開始變成違法了?」陸離越過了弗雷德,朝艾爾走了過去。

  弗雷德拉了拉陸離的肩膀,試圖勸阻一下,餐廳里的大家都知道陸離處境的困難,完全是依靠自己的雙手把學費和生活費都掙出來,所以,弗雷德總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給予陸離一些幫助。現在,弗雷德可不希望陸離因為自己而進一步得罪艾爾,那就很有可能丟掉工作。

  不過,陸離卻知道,如果他不阻止艾爾,那麼下一步艾爾肯定就要克扣弗雷德的小費了,「我更不知道,橄欖花園什麼時候成為紀律嚴明的地方了,還有,什麼時候你開始變成紀律隊長了?你是領班經理,但卻不擁有這間餐廳,不要總是’我們餐廳’、’我們餐廳’的,這不是你的餐廳。」

  橄欖花園是意大利餐廳,紀律的懶散是他們的風格標簽之一。每次艾爾拿著雞毛當令箭,總是讓人煩不勝煩,不過艾爾又很狡猾,克扣的小費比例不會超出忍受範圍之內,而且還會分出一部分給其他值班經理,所以大家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陸離一直都想要好好教訓艾爾一頓了,今天總算是抓住了機會。

  「陸!你瘋了!」艾爾著實太過氣憤,以至于身體開始瑟瑟發抖,他在橄欖花園工作了六年,整整六年,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即使他最開始還在坐侍應生的時候也沒有,憤怒的雙眼不由開始充血,「你個不要臉的中/國/佬,你僅僅只是在這里端盤子的侍應生,我沒有讓你到後廚里洗碗,已經是對你格外開恩了!你就是一個臨時工,生殺大權握在我手上的螻蟻!你知道嗎?我現在隨便折磨你,甚至是開除你,保證沒有任何人會有異議!讓我來告訴你,對你來說,這就是我的餐廳,我就是你的國王!我就握有你的命脈!」

  艾爾的表情都開始有些扭曲了,他不退反進,試圖用腦袋去沖撞陸離,但因為身高的差距——他足足比陸離矮了一個頭,這讓他的氣勢看起來越發詭異起來。

  嘴角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容,仿佛正在虐待楚楚可憐的小動物一般,等待著那可憐的生靈跪地求老,「告訴你,如果你現在雙膝跪地求饒的話,我可能還會放過你一馬,讓你在這里繼續打工賺錢。但如果你不願意的話……」艾爾輕哼了一聲,「我就告你偷竊!直接向警方舉報!」

  「艾爾!」弗雷德終于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沖了上來,試圖阻止艾爾。「你知道十四沒有偷竊,你這是誣告!」不過,陸離反而不著急了,他想要讓艾爾繼續說下去,看看這個家伙的底線到底在哪里。

  「哈哈。」艾爾仰頭大笑起來,「弗雷德,你到底是多麼天真!我說陸偷東西,他就偷東西了,我的錢包在他的衣櫃里找到了,人贓俱獲!即使沒有證據,我都可以捏造出證據來!這里是美國,他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留學生,我想要整治他,有無數種辦法!」’

  艾爾轉過頭看向了陸離,眼楮微微泛紅,「你說,如果警方經過調查定罪了之後,你的簽證是不是會被取消呢?直接滾回去!那到時候,估計你那寶貴而值錢的紐約大學畢業證書,也要拿不到了。」艾爾再次笑了起來,那詭異的笑容讓人毛骨悚然,「所以,你現在還有機會。滴答,滴答,時間不等人哦!」

  艾爾還抬起了自己右手,敲了敲手腕,示意時間正在流逝。

  弗雷德一臉焦急地看著陸離,情急之下,他一時間也想不到解決辦法,難道真的要陸離下跪道歉嗎?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工作的問題了,甚至牽扯到了簽證問題,那麼陸離在紐約四年時間的努力都要付諸流水了。

  陸離不僅沒有後退,還往往往前傾了傾身體,嘴角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就好像……就好像成竹在胸,「你不會認為你在這里只手遮天吧?其他值班經理可不會放任你這樣胡來,至少,尼克森肯定不會讓你亂來。」

  尼克森算是值班經理里最資深的,他和艾爾關系十分不錯。但平時,為了維護餐廳的和諧,尼克森總是站出來說好話,扮演白臉的角色,所以尼克森和侍應生之間基本都沒有什麼矛盾。

  「天真,我說你太過天真,你還不相信。」艾爾絲毫不慌亂,「你現在才幾歲,二十?二十一?你根本不知道這個社會是怎麼運作的!讓我來告訴你,平時我抓你們的紀律,克扣你們的小費,你當那些小費全部都被我私吞了嗎?我沒有那麼愚蠢,尼克森可以分走一半!所以,他對我的行為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要說尼克森了,伍德,威爾,都是如此!你現在就是甕中的老鼠,逃不了了!」

  「原來如此。」陸離恍然大悟,感嘆了一聲,這讓艾爾再次仰頭大笑起來,得意非常。

  可就在此時,艾爾看到陸離右手從背後拿了出來,舉起了手中的手機,上面顯示著——正在錄音,那根據聲音起伏不定的紅色曲線是如此鮮明、如此直接。所以,陸離將剛才所有一切都錄制了下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艾爾的臉色就好像打翻的調色盤,從紅色變成綠色,然後是紫色、黑色,最後泛著一層灰色,看起來就像是涂抹了石膏一般,一點血色都沒有,就連眼底的最後一絲生機都被抽離。

  艾爾下意識地就試圖去搶陸離手中的手機,但陸離早就有所準備,往前一個大跨步,狠狠地把艾爾撞了出去。艾爾正在往前,結果被沖力一撞,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重心往後倒,直接就飛了出去,像個葫蘆一般在地上打滾,狼狽不堪。

  還好,樓梯間出去之後是一條通道,廚房通往餐廳的通道,所以艾爾的窘迫沒有打破餐廳的寧靜,但是站在通道出口處的其他侍應生卻看到了如此混亂,紛紛轉過頭來。當看到艾爾那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時,所有人憋笑都憋得無比辛苦。

  陸離緩緩地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如死灰的艾爾,甚至可以看到那蒼白的唇瓣在微微顫抖著,因為艾爾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如果這個錄音公布出去的話,他將會面臨什麼。不僅如此,尼克森、伍德、威爾等人也不會輕易放過他,更糟糕的是,其他餐廳听到這個消息的話,他很有可能就會被列為拒絕錄用的對象。

  這也就意味著,他在紐約的餐廳經理生涯,很有可能戛然而止。

  陸離嘴角勾勒起了一抹笑容,「艾爾,那麼現在,你會怎麼做呢?滴答,滴答,時間可不等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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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1 惡有惡報

  陸離不是傻子,他身為新聞系學生,對于這種背後小手段著實是再了解不過了。以前之所以不願意對付艾爾,一來是因為他還要在這里工作,二來是因為艾爾的行為還沒有超過底線,所以他選擇了一笑而過,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會反擊。

  看著眼前面如死灰的艾爾,陸離卻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他不會把這種感情浪費在這樣的人渣身上,「你說,如果我把這段錄音交給警方,然後告你恐嚇,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艾爾此時已經完全六神無主,跌坐在地上甚至忘記站起來了,惶恐不安地四處張望著,「不,你不行……你不行這樣做!」艾爾低聲呢喃著,不斷重復著這一句話,然後突然就得到了靈感,惡狠狠地看向了陸離,就好像瘋狗一般嘶吼道,「你是故意捏造證據!你引/誘著我說出了那些話!這些證據警方不會采納的!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可是陸離卻絲毫沒有任何慌亂,嘴角勾勒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那麼,我猜,就只有交給警方來決定了,看看我們兩個人,誰對法律更加了解。我,一名紐約大學的在校生;還是你,一名高中都沒有畢業的新澤西人!」

  「砰」,陸離的話語猶如匕首一般狠狠地插在了艾爾的胸口,可以清晰地看到最後一絲生命力都悄然褪去,絲毫不剩,如同行尸走肉。但艾爾卻分辨不清,到底是錄音所帶來的後果更加嚴重,還是在所有紐約人面前被揭示自己新澤西人的身份更加恥辱——

  紐約總是喜歡嘲笑新澤西,認為那里是鳥不拉屎的鄉村。艾爾一直以紐約人自居,關于嘲諷新澤西的笑話,他總是最積極參與的那一個。現在,他的秘密就這樣被揭曉在所有人的面前,仿佛撕下了他的遮羞布。

  艾爾的牙齒和唇瓣開始打架,「你……你怎麼……」陸離怎麼可能知道,他怎麼可能?

  陸離攤開了雙手,一臉無奈的表情,」報稅單?駕駛執照?還有來自新澤西的電話?」艾爾身上的漏洞著實太多了,但真正可笑的是,他從來都不知道,就好像皇帝的新衣一般,驕傲地展示自己,殊不知成為了所有人的笑話。

  看著陸離臉上那幸災樂禍的表情,艾爾覺得就要喘不過氣來,環視四周,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在奚落他,所有人都在鄙夷他,他好像渾身赤果地站在寒風瑟瑟之中被所有人品頭論足一般,最後一點點羞恥感都被抽離。

  「啊啊!」艾爾瘋狂地尖叫著,一個骨碌站了起來,彎腰朝著陸離沖撞了過去,就好像憤怒的公牛。

  「十四!」周圍所有人都驚呼了起來,艾爾瘋了,他真的瘋了。

  弗雷德就看到陸離一個側身,機敏地閃過了艾爾的腦袋,雖然還是被艾爾的肩膀撞了一下,但避開了要害,陸離往後倒了下去,不過及時扶住了旁邊的牆面,弗雷德也連忙在後面支撐了一下,所以沒有受傷,可是艾爾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艾爾肩膀撞了陸離一下之後,整個人重心都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地撞到了旁邊的角落里,額頭立刻就腫了起來,甚至肉眼都可以看見那一塊紅腫,他整個人暈暈乎乎地跌坐在地上,眼神開始失去焦距,蒼白到了極致的臉色開始浮現出不健康的紅色,著實觸目驚心。

  「十四,你還好吧?」弗雷德連忙詢問到,陸離擺了擺手,「我沒事。」

  大家的視線紛紛落在了艾爾身上,即使對艾爾厭惡不已,但也還是有些于心不忍,那狼狽不堪、兩眼無神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就轉移了視線。

  「打一下911吧,他的情況看起來著實不妙。」最後率先開口的還是陸離,他不是太過善良,只是不想要讓事情進一步惡化。艾爾這個模樣,就算沒有顱內出血之類的嚴重癥狀,但至少也有腦震蕩的可能,最好還是到醫院檢查一下,否則之後出事了,處理起來總是麻煩的。

  大家這才手忙腳亂地開始拿出手機,撥打911。由于這里是市中心,最近的醫院距離這里也就三條街區,所以很快,救護車就抵達了餐廳,醫務人員先是當場為艾爾做了一個檢查,確定他有輕微腦震蕩的潛在危險,然後就把他送去了醫院。

  「腦震蕩?上帝!」弗雷德站在原地驚嘆道,「如果他剛才真的撞到你身上,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陸離愣了愣,不由啞然失笑。他原本還以為弗雷德是在感嘆,艾爾居然有腦震蕩的危險,難免有些同情,但說出口的話語卻是另一番面貌,「還好我身手敏捷。」回想起當時的情況,陸離也是心有余悸,誰知道艾爾居然選擇了玉石俱焚的方式。

  「十四,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弗雷德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詢問到。雖然現在提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冷血,畢竟艾爾剛剛被救護車拉走了,而他們都完好無缺地站在這里。

  「把錄音交給老板。」陸離內心早就做好了決定,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任何同情,直接就說出了答案。

  艾爾的結果是自作孽不可活,如果他沒有錄音的話,現在欲哭無淚的就是他和弗雷德了,對于這一點,陸離有著清晰地認識,所以他不會手軟。

  不過,陸離也知道,把錄音文件交給警方的話,艾爾估計很難定罪——尤其是在陸離沒有出任何事、反而是艾爾受傷的情況下,如果不是艾爾拿一下撞得著實太狠,陸離幾乎要以為這是艾爾脫身的手段了。

  綜合考慮,還是把這份錄音交給老板比較合適。

  弗雷德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如果錄音交給警方,事情勢必會變得復雜起來,他們這些侍應生也會牽扯其中,陸離的選擇無疑是明智的,「那就好。你回來上班之後,估計艾爾也不敢拿你怎麼辦了,老板不會坐視不理的。」

  如果橄欖花園的老板選擇無視的話,那麼屆時陸離完全可以起訴橄欖花園,事情又將是另外一方局面了,陸離和侍應生們可以佔據絕對上風。

  陸離看著眼前熱心的弗雷德,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弗雷德,我準備辭職了。」

  陸離在橄欖花園認識了不少朋友,但只有弗雷德稱得上是死黨,雖然他們從來沒有一起外出過,也沒有一起私下玩耍過,可是兩個人的情誼卻不容置疑。更何況,陸離決定接手雲顛牧場,弗雷德發揮了重要作用。

  看著弗雷德那驚訝到下巴幾乎要脫臼的表情,陸離不由笑了起來,「我接到了一份老朋友的饋贈,我準備到德州的牧場去。至于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就讓我們看看吧。有可能,幾個月之後,我就灰溜溜地回來紐約,認認真真地找一份報社的工作;但也有可能,我就在那里安定下來,時不時到城里來湊湊熱鬧。」

  弗雷德的下巴幾乎合不攏,眼神里寫滿了不可思議,「你是說真的?」

  陸離啞然失笑,「我是開玩笑的。」

  這樣的反語反而讓弗雷德確定了,不由連連感嘆,「哇哦!哇哦!哇哦!不可思議!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十四,天哪,你……你真的要去牧場了?」弗雷德抓住了自己的頭發,滿臉喜悅,發自內心地為陸離感到開心。

  「如果你打算到牧場去體驗生活,或者是尋找不同的可能,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陸離真誠地發出了邀請,這是發自內心的。

  「當然,哈哈,當然!」弗雷德仰頭大笑起來,然後給了陸離一個大大的擁抱,用力,再用力,「相信我,我走投無路的時候,第一個想起來的,肯定是你。」弗雷德用力拍了拍陸離的後背,抒發著自己歡快的心情,仿佛得到饋贈的當事人是他自己一般,然後他就轉過身來,大聲喊道,「伙計們,十四選擇了辭職,即將逃離火海!」

  「喔喔喔!」所有人都開始起哄起來,口哨聲和鼓掌聲不絕于耳,餐廳里還有兩桌剛剛抵達的新客人,他們也紛紛加入了慶祝行列。

  陸離高高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揚聲說道,「今晚在這里,集體大派對,我請客!」簡潔明了的一句話,讓所有人都齊齊鬼哭狼嚎起來,就連廚房里的大伙都一起出來湊熱鬧。

  在生活里,有些事情是事業換不來的,比如朋友。

  當晚,橄欖花園狂歡到了凌晨五點,一直到天際邊露出了魚肚白,徹夜派對這才緩緩落下帷幕。只是,次日還有工作在身的侍應生們可就辛苦了。

  在離開之前,陸離將錄音復制了兩份,一份交給弗雷德,一份交給了橄欖花園的老板——當然,原版他自己保存著。

  後來,艾爾出院了之後,橄欖花園直接開除了他,將他掃地出門,由于惡名在外,他想要找到一份餐廳的工作著實不易,不過紐約那麼大,總是有他的容身之所,只是陸離听說,艾爾終究還是離開了紐約,不知道消息的真實性到底有多少。

  除此之外,尼克森、威爾、伍德等其他幾個出現在錄音里的領班,他們也都受到了懲罰,克扣了三個月小費的百分之三十,全部發還給餐廳的侍應生們。陸離也收到了屬于他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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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2 放慢步伐

  離開教學大樓,一陣寒風撲面而來,身上所有的暖氣都被沖散,不由自主就打了一個冷顫。三月份的紐約,依舊冷得不像話,讓人懷疑冬天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離開,陸離又一次想起了牧場,點燃壁爐的柴火,坐在老爺椅里搖搖晃晃,抱著一本書,陪伴著一杯熱茶,就可以度過一個下午。

  剛剛去和教授踫了面,約談了將近一個小時,針對論文的研究主題、研究方向和研究方法進行了深入的探討。但內容著實太多,以至于陸離腦袋都有些發脹,現在吹吹冷空氣,整個人倒是覺得舒服了一些。

  放眼望去,校園里的樹木冒出了新的嫩芽,鮮嫩的綠色在深紅色的磚牆之間連成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起來;泛著淺綠的草地上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坐了下來,嫩黃色、淺紅色、湖藍色、明紫色的服裝色彩迫不及待地掙脫厚重而黯淡的冬裝,活躍跳動地迎接著春天的到來;就連樹梢之間飛舞的鳥兒翅膀似乎都輕快了許多,穿梭在那稀薄的陽光之中,映襯著蒼穹上的朵朵白雲。

  陸離靜靜地站在原地,抬起頭,感受著紐約那略帶冷意的陽光灑落在臉龐之上,淡淡的溫暖,還有拂面而過的凌冽,空氣之中那若有似無的水汽可以嗅到哈德遜河的強烈存在感,耳邊那些熙熙攘攘、嘈嘈雜雜的聲音似乎終于沖破了皚皚白雪,放開手腳地肆意起來。

  這讓陸離想起了剛剛抵達紐約的時候,第一次看到紐約大學的校園景象,內心抑制不住的亢奮和激動,每一個角落似乎都充滿了生機,腳步輕快地探索著校園的每一寸土地。很快,他就意識到,想要用雙腳來丈量整個校園,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原本以為,接下來的四年時間,他將會慢慢地完成這項任務,但顯然他還是太過年輕了。

  和國內的大學難進易出不同,美國的大學是易進難出,更何況,陸離還要用英文來完成所有學習,許多課程即使是用中文進行學習都頗為吃力,更何況是外語呢?大學期間,陸離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對于那些當地學生來說,他們奉行著「玩得用力,學得用力」的政策,陸離也想要這樣,可是執行起來卻沒有那麼容易。

  他幾乎要忘記了,當初來的這個校園時是多麼的興奮,多麼的新鮮。

  人似乎總是如此,伴隨著時間的推進,漸漸地就忘記了起點的模樣,開始變成渾渾噩噩、懵懵懂懂,猶如困獸一般,困在了原地,想要掙脫,卻找不到方向,回不到過去,也看不到未來。到底是生活的壓力磨去了稜角,還是青春的流逝失去了激/情,亦或者是道路太過漫長以至于記憶開始變得模糊。

  原本陸離是打算前往律師事務所尋找馬克的,關于遺產的交接手續,還需要具體咨詢一番;而且,陸離還想要咨詢一下更換簽證的事宜,學生簽證到期了之後,他是申請工作簽證,還是可以依靠牧場來申請綠卡。

  不過,現在陸離卻改變了主意。他走到了教學樓前的草地上,找了一個空擋的地方,盤腿坐了下來,然後打開隨身的背包,摸索出手機,帶上耳塞听起音樂來。僅僅只是讓自己放松下來,享受著城市里的難得悠閑。雖然和牧場的節奏還是不一樣,但陸離卻從來沒有好好欣賞過自己的校區,也沒有好好領略過紐約的風采。

  想到這里,陸離隨即就做出了決定,接下來幾天好好逛一逛紐約,像游客一般,卻以常年居住者的身份,在大街小巷里、在著名景點里、在生活小區里,真正地感受屬于世界第一都的魅力。

  為什麼人們總是忽略自己身邊的美景呢?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無論是生活在國際大都市,還是生活在偏僻山村,人們似乎總是不經意地遺忘自己所處的環境,失去在身邊發現美的能力,仿佛那日復一日的景色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之後,就開始變得無聊乏味起來。

  但如果願意將繁忙的生活節奏停下腳步,靜下心來去看看身邊的街道、樓房、行人,生活就會呈現出特別的風貌。

  可能是街角坐著手工針線的老奶奶,可能是在巷子里追逐嬉戲的孩子們,可能是樹梢之上迎接春天萌發出來的嫩芽,可能是停在電線桿之上成群的麻雀,可能是天空上變幻出奇特形狀的雲朵,可能是在陽光之下拍打棉被的隔壁鄰居……

  人們總是把生活里的所有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以至于忽略了它們在游客、在新生兒、在青春之中的別樣美好。

  忽然,陸離就有些想家了,準確來說,是有些想父母了。距離上一次給家里打電話,轉眼也過去了小半個月,遺產和戒指的事情他至今也沒有和家里報備。

  想了想,陸離覺得還是要向父母坦白才行,他還想著讓父親過來牧場度假一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呢;至于母親,工作了大半輩子,突然讓她退休,估計她也不願意。總之,事情還是要一步一步來,先從牧場開始吧。

  看看了時間,計算時差,現在家里應該是早上七點多,父母都起床了。撥通電話之後,只等了一小會,電話就接了起來,「哎,陸離,我剛才還和你爸說呢,最近倒春寒,不知道你身體怎麼樣。每一年這個時候,紐約的天氣就特別糟糕,上次暴雪停電了之後,我看氣溫一直就回不來。」

  那熟悉的聲音帶著江南口音的柔軟,普通話不是十分標準,溫柔之中卻有著一股颯爽利落,那就是他的母親宋令儀,九十年代在老式的百貨上班,後來整改了,百貨全部關閉,宋令儀就利用自己的業余時間,考了一個會計證,現在在縣醫院里當會計。

  「媽,不用擔心我,我很好。」陸離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輕輕上揚了起來,即使隔著一個太平洋,還有一個北美大陸,但他依舊可以感受到來自母親的溫暖,「這兩天紐約天氣還成,差不多十度左右。倒是你,每次換季的時候,你手腕都疼,上次打電話的時候,爸就催你去拿藥了,你拿了嗎?」

  「拿了拿了。」被兒子念叨著,宋令儀臉頰微微有些發燙,連連點頭,「你這個月生活費還夠嗎?我那天听你芳芳阿姨說,美國那里有一個什麼春假,大家都去度假的,你也一起去吧,和大家湊在一起熱鬧熱鬧,這多好。年輕人就是要多出去玩玩。」謝玲芳,那是宋令儀從小的閨蜜,看著陸離長大的,她的女兒沒有選擇留學,而是到sh去闖蕩了。

  「呵呵,我知道。如果生活費不夠,我會和你們講的。」陸離也沒有辯解,乖巧地說道。

  「令儀,你問問陸離那個包裹,他收到了沒有?」電話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著,那紳士有禮的聲音帶著一股書卷氣,一听就知道是陸離的父親,陸懷瑾,一名中學語文老師,辛辛苦苦教書育人了一輩子,可惜心髒病之後,精力就大不如前,至今都還沒有回去學校,賦閑在家。

  之前倒是說過,打算今年九月份再回去,學校方面也沒有問題。但誰知道到時候陸懷瑾的身體情況又將如何呢?

  宋令儀的聲音緊接著就傳了過來,「對,上上個月給你寄的包裹,還沒有到嗎?」

  在美國上學,寒假可以回去,但是中/國的傳統農歷新年就沒有辦法了,學校還要正常上課。陸離想念家里的食物,雖然說在這里唐人街的商店可以買到不少,但家里還是給他寄了一個大包裹過來。

  「收到了。」想起那個包裹,陸離就不由覺得好笑,里面有腐竹、香菇之類的干貨就算了,居然還有烤鴨、牛肉干、老干媽之類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大袋新鮮的李子,結果在海關被扣押了將近三周時間,陸離幾乎不抱希望了,以為海關貪污了,沒有想到,最後還是出來了。「大部分東西都已經進我肚子里了。不過,媽,下一次就不要寄水果了,路上漂泊那麼久,過來之後都熟透了,有些還爛了。」

  「我就說不要寄水果,你爸硬說沒問題,還讀書人呢。」宋令儀當場就好不給面子地怨懟丈夫了,惹得陸離噗嗤一下,差點就笑出聲來。陸懷瑾安靜地坐在旁邊,一聲不吭,「收到就好。我還想著,要不要再給你寄一箱呢。你外婆今年冬天做的臘鴨,味道十分好,大家都很喜歡,給你留了一個臘鴨腿,你也吃不到。」

  「媽,你說的我口水都流出來了。我一會給外婆打電話,讓她今年冬天再做。」陸離笑呵呵地說道,讓電話另一端的宋令儀也不由莞爾,「媽,要不,你下個月帶著爸過來美國看我?」

  現在出國留學的孩子多了,家長們到國外去探望孩子也屢見不鮮,尤其是到國外去參加畢業典禮的,更是數不勝數。不過,陸離家的經濟情況比較拮據,所以陸懷瑾和宋令儀沒有打算過去參加陸離的畢業典禮。之前他們就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

  宋令儀听到陸離再次提了起來,還以為兒子因為畢業典禮的事而感到遺憾,不由轉頭看了丈夫一眼,「陸離,畢業典禮不是六月嗎?」

  陸離愣了愣,隨即就意識到母親誤會了,笑著連連擺手,「不是,我說的不是畢業典禮的事。」停頓了一下,看來要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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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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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3 父母關愛

  「事情是這樣的,上周我繼承了一位朋友的遺產,是一個牧場,在德克薩斯州。除了牧場之外,遺產里還有一部分資金,用來運營牧場。」陸離考慮再三,還是暫時沒有把空間戒指的事情說出來,這樣的秘密說出來之後,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復雜、越來越麻煩,甚至可能讓父母的生活都不得安寧。

  「遺產?」宋令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人家為什麼要把遺產留給你?這里面該不會有什麼情況吧?她自己的家人呢?這里面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宋令儀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一輩子中規中矩,驟然听到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第一個反應不是歡喜,而是擔心。

  陸離也沒有著急,把當初意外幫助了麗茲,而後發生的所有事,前因後果都解釋了一遍,包括麗茲家里的情況,以及他自己揣測的原因。「我也不太確定,如果未來有機會遇到她的哥哥,我會親自問問他,但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宋令儀是一個心軟的人,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她也是一個母親。」對于麗茲始終無法忘懷迪倫的這種感情,宋令儀完全感同身受,「希望她離開的時候一切安詳吧。」

  即使素未謀面,但宋令儀也難免有些唏噓,尤其是幾個月之前,她才剛剛經歷了丈夫的突發病倒,更是心有戚戚然,「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把牧場留給了你,那你打算怎麼辦?這是承載了她一生記憶的地方,肯定希望你能夠好好打理,但是你對經營牧場又沒有任何經驗,根本就是一竅不通,這不是在糟蹋她的心意嗎?」

  宋令儀一時間也覺得左右為難,甚至比陸離還要愁,這讓陸離不由輕笑了起來,「媽,人家經營牧場都有專業牛仔的,我這個門外漢,最多也就是負責把控一下方向,具體情況還是要詢問專業人士的。什麼放羊,什麼收割玉米,我哪里知道那些,現在家里可能也就外公知道一些農活了。」

  這樣的解釋,讓宋令儀稍稍松了一口氣,卻依舊沒有完全放松下來,陸離接著說道,「不過,我自己經驗也不足,我想著,讓你和我爸過來美國一趟,看看那個牧場,也給我出出主意。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把牧場交到麗茲信任的人手里,不要浪費了她一生的心血。」

  「是這個道理。」宋令儀緊繃的心弦總算是平復了下來,點點頭,比起遺產所代表的經濟價值來說,她更加在乎這份遺產的情感意義。即使是禮物,那也是來自朋友的禮物,不能無視對方的這份心意。

  「等等,電話換給你爸。」陸懷瑾在旁邊听了一個大概,對情況有一些了解,主動要求接過了電話。

  「嗯,陸離,是我。」陸懷瑾對著話筒說道,「你身體還好嗎?打工也要控制時間,不要因為一些小錢就犧牲自己的健康。」沒有著急著跳入主題,陸懷瑾第一反應還是關心兒子的身體,「剛才我都听你和你媽說了,所以,你是打算接下這個牧場嗎?那畢業的事情怎麼辦?未來的計劃,你確定下來了嗎?」

  陸懷瑾的話語不緊不慢,有條不紊,透著深深的關切。

  「嗯,我想要接下這個牧場。」陸離開宗明義,率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然後才解釋起來,「最後半個學期,我會把論文集中精力撰寫完畢,同時實習單位那里還是有一些兼職工作,我打算在牧場待著,嘗試以自由職業者的身份,為報紙或者網站撰稿,同時認真打理牧場,真正地好好享受生活。」

  陸懷瑾微微收了收下巴,且不管計劃成熟與否,但至少陸離是深思熟慮過的,這讓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不過,我現在也沒有信心,不知道能否成功。」這是實話,自由職業者也好,經營牧場也罷,這都是紙上談兵,真正執行起來,依舊是困難重重,陸離對經營牧場沒有一個清晰概念,投入多少,產出多少,實現收益的周期又是多少,德加那幅畫的拍賣所得可以支撐多久,這所有都還是一個未知數,但,至少他擁有了一個開始。「我現在是想著,至少先努力到八月看看,給自己約莫半年時間。如果到時候不行,再考慮其他出路。」

  八月結束之後,陸離依舊是應屆畢業生,那時候還是工作招聘高峰期。陸離還是可以佔據到些許優勢的。

  「我希望你和媽一起過來美國看看,一方面也是幫我掌掌舵,看看我的計劃是不是足夠成熟,你們也可以幫我出出主意,麗茲將這個牧場留給了我,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直接就轉賣出去,我覺得這就辜負了麗茲的一片心意,至少我應該努力看看。」陸離接著說道,電話另一端沒有听到陸懷瑾的聲音,陸離也不確定父親到底是什麼反應,但只能繼續說下去。

  「另一方面也是讓你過來散散心。你現在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到牧場的環境里,靜養靜養,對你有好處。」陸離接著說道,這也是他的主要目的,「再說了,你和媽工作了一輩子,從來都沒有到外面旅游過。不管是為了牧場,還是為了我的畢業典禮,亦或者是為了旅游散心,我覺得你們都應該過來一趟。現在出國旅游已經十分普及了,沒有想象中那麼昂貴。」

  條理清晰、頭頭是道,陸懷瑾知道兒子是一個能說會道的,這也是他當初選擇了新聞系的重要原因,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兒子居然會用來說服自己,他不由輕笑出了聲。

  「更何況,爸,我繼承的這份遺產里,還有一些現金。家里不用太過擔心經濟負擔。」陸離補充說明到。

  陸懷瑾笑容稍稍收了起來,轉頭看了看坐在旁邊沙發上的妻子,她才不過四十九歲,鬢角居然就已經染上了幾縷白發。他知道,這都是過去半年時間里出現的,雖然宋令儀總是會悄悄地把白發拔掉,不讓他擔心,但他躺在病床/上,所有一起都看在眼里。

  他們結婚得晚,算是晚婚晚育的第一批響應者,陸離出生時,他都已經三十歲了。雙方家庭都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兩個人當初沒有隆重的婚禮,更不要說蜜月了,轉眼之間,兒子就要畢業踏入社會了,而他們距離退休年紀似乎也不遠了。

  原本省吃儉用,就是希望為兒子攢一套房子,至少未來不用擔心。沒有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心髒病,卻打亂了所有計劃,歲月仿佛一夜之間就變得殘忍起來,對他,對她,對兒子,都是如此。「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真的想要牽著妻子的手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

  「怎麼了?」宋令儀察覺到了丈夫那溫潤的視線,還以為和陸離溝通出了問題,低聲說道,「陸離心里有主意,沒有必要著急,好好溝通就好。」

  陸懷瑾鼻頭微微發酸,但還是對著妻子露出了一抹笑容,」沒有,陸離想得很周到。「陸懷瑾低頭看了看妻子的手,因為常年在辦公桌前打算盤、記賬,她的右手手腕到了換季時總是容易酸痛,因為擦藥酒的關系,那一塊的皮膚顏色顯得更加深一些,十分明顯。

  陸懷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妻子的右手,細細地摩挲著。宋令儀不解地看向了丈夫,抬起了左手覆蓋住丈夫的手背,投去了詢問的視線,陸懷瑾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就對著電話說道,「好啊,那我和你媽就出去旅游一趟。不過,簽證的事情怎麼弄,你幫我們兩個弄吧,需要什麼材料,你說就是。」

  宋令儀愣了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著急地看著丈夫,想要對陸離說些什麼,可沒有想到,電話另一端的陸離卻是開心地歡呼了起來,「沒問題,沒問題,當然沒問題。全部交給我就好。我準備一個材料清單,你們按照那個準備就好。爸,那就這樣說定咯!」

  「恩,說定了。」陸懷瑾再次給予了肯定,眼前的宋令儀越發著急起來,等陸懷瑾掛斷了電話,她焦急地說道,「怎麼回事?怎麼好好地就要去美國了?你的身體吃不消,現在臨時出去,爸媽那里又怎麼說?陸離現在學習那麼忙,又要擔心牧場的事,哪里有時間來照顧我們?我如果現在離開崗位的話,半年獎就要沒有了,你下一個月的藥還沒有去拿呢。」

  總是在擔心家里的事,總是在竭盡全力照顧一大家子,總是希望做到最好,卻在不經意間忘記了自己,宋令儀總是如此。

  陸懷瑾握緊了妻子的雙手,「放心吧,交給我。」簡單的話語,卻讓宋令儀剩下的話語都吞咽了下去,「再說了,即使我扛不住了,還有陸離,你應該相信你的兒子,我就很相信他。」這句話讓宋令儀也不由笑了起來,但轉眼想到現在面臨的麻煩,卻又笑不出來了,著實是左右為難,「令儀,還記得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告訴我說,你特別想去nmg一回,去看看大草原,去騎騎馬,去喝喝羊奶。」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小姑娘不懂事,你現在也不懂事。」宋令儀嗔怪地瞥了丈夫一眼。

  陸懷瑾卻一本正經地說道,「既然我們一直都沒有抽時間完成這個想法,那麼就去美國體驗體驗,看看西部牛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這一輩子錯過了那麼多,總有些事情要兌現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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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4 友情提案

  掛斷電話,陸離的心情前所未有地飛翔了起來,仿佛只要稍微伸手就可以觸踫到白雲般。

  他必須感謝麗茲,不是嗎?牧場的饋贈讓他擁有了選擇的權利,也讓他具備了改變未來的可能,雖然經營牧場依舊困難重重,但至少這是一個開始。如果可以讓爸媽也在牧場定居下來,提前退休,好好享受休閑生活,那就好了。

  母親看到泰迪肯定會十分喜歡的。

  這是陸離腦海里的第一個想法,其實宋令儀喜歡小動物,但因為陸離的心理陰影,家里從來都沒有養過小動物。陸離出國留學之後,還勸過宋令儀,讓她在家里養一只寵物,不過宋令儀還是拒絕了。歸根結底,其實還是為了陸離著想。

  現在到了牧場,母親就可以放開手腳和動物相處了,「不知道媽會不會喜歡騎馬?」陸離已經迫不及待開始規劃起來了,帶父母到牧場之後,先干什麼,然後再干什麼……

  「十四!」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打斷了陸離的思路,抬起頭看,然後就看到愛麗絲那活潑的身影從教學樓方向跑了過來,「你怎麼在這里坐著?今天不要去打工嗎?」

  「嗯,今天想要放松放松,在這里坐坐。」陸離笑呵呵地回答道。

  愛麗絲直接就在陸離身邊盤腿坐了下來,一頭金色的長發如同瀑布般灑落下來,修長卷翹的睫毛就像蝴蝶翅膀,「你也剛剛去見教授出來?」愛麗絲和陸離一樣都是大四,現在都在為畢業之後的事情擔憂,不過兩個人的教授不是同一個。

  「待了將近一個小時,上帝,我不是一次覺得,我的英文又快要不夠用了。」陸離的話語逗得愛麗絲哧哧地笑了起來,「你呢?論文進度怎麼樣?」

  「唉……」愛麗絲長長嘆了一口氣,肩膀夸張地耷拉下來,「春假光顧著玩了,論文的事情完全拋到了腦後。剛才被教授狠狠罵了一頓,不過十五分鐘就把我趕出來了,讓我下周重新交一份開題報告上去。」愛麗絲郁悶地哀嚎了一聲,「我可不可以不要畢業?」

  「小的時候總想著長大,長大之後卻希望時光能夠倒流。」陸離的話語讓愛麗絲連連點頭表示了贊同,「你說,老了的時候,我們是不是會懷念現在呢?所以那些人總是說著,青春只有一次,不要輕易錯過?」

  青春到底是什麼,陸離覺得這是一件很難定義的事,一直到最近,他才漸漸明白。

  也許,青春和年齡無關,和心態有關,那段不顧一切、肆意妄為、狂放不羈、拋卻後果、橫沖直撞的歲月,叫做青春。因為當時光流逝、年齡增大,每個人身上的負擔都開始增加,不僅僅是經濟壓力,也不僅僅是家庭重擔,還有健康的擔憂和羈絆的增多,在每一個決定之前越想越多,越來越瞻前顧後,越來越束手束腳。

  于是,生活開始取代青春,漸漸失去了色彩,變得黯淡無光。

  所以,陸離打算放手一搏,接手雲顛牧場,真正地肆意一回,抓住青春的尾巴。否則不就辜負了麗茲的一番好意了媽?

  「你的意思是,春假就該好好玩?」愛麗絲俏皮地眨了眨眼楮,碧綠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絲狡黠。

  陸離打了一個響指,「正解!」

  「哈哈。」愛麗絲那銀鈴般的歡快笑聲在陽光里漾起了漣漪,「你呢?你的春假到底怎麼樣?進行了什麼神秘活動?」

  「我到德克薩斯州去冒險了。」陸離實話實說。

  愛麗絲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春假到德州去?耶穌基督,這恐怕是歷史上最無聊的春假了吧?這時候的德州,什麼都沒有,荒蕪地像是戈壁,而且還寒風陣陣,冷得瑟瑟發抖。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到阿拉斯加去釣魚。」

  「哈哈。」陸離被愛麗絲繪聲繪色的話語逗樂了,「但是那里不會擁擠到上個廁所都要排隊半個小時。我相信,很多人直接就在邁阿密的海洋里解決了吧。」

  愛麗絲攤開雙手,一臉誠懇,「我沒有辦法反駁。」兩個人不由再次同時笑了起來。「所以,德州的假期到底怎麼樣?是不是體驗了一把牛仔的生活?」

  「的確如此。」陸離的回答讓愛麗絲好奇地上下打量起來,看得陸離有些不自在,「怎麼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沒有,我只是在描繪著你穿牛仔靴的模樣。」愛麗絲的話語讓陸離拍掌大笑起來。牛仔們對于靴子的堅持,這是不可動搖的,但其實在大城市里,牛仔靴卻更像是萬聖節套裝的一部分,這也是紐約對德州的嘲諷項目之一。

  陸離攤開了雙手,「總是要入鄉隨俗的。我覺得,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樣的牛仔,真正是帥氣到不行,不是嗎?」美國電影「荒野大鏢客」、「黃昏雙鏢客」和「黃金三鏢客」是經典西部電影,克林特在里面塑造了不朽的硬漢牛仔形象。

  「但問題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克林特的。」愛麗絲的回答讓陸離一陣無力,啞然失笑,「你這是在質疑我的男性魅力嗎?」

  听到這句話,愛麗絲不由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陸離,那雙猶如浸水葡萄一般的黑色眼眸溫潤之中帶著一抹無法忽略的光芒,那英挺而疏朗的眉宇都變得熠熠生輝起來,臉頰忽的一下就微微滾燙起來,她慌亂地干笑了兩聲,掩飾了自己的尷尬,搖搖頭否認了之後,隨即就轉移了話題,「那接下來呢?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留在校園里繼續準備論文?我上次听說,你在’觀察者’的實習進展得十分不錯。」

  愛麗絲轉移話題著實有些生硬,不過陸離也沒有戳穿,順勢就回答道,「我明天要去那里一趟,見面之後才能知道後續結果。」他想要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繼續為「紐約觀察者報」撰寫文章,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他是應屆畢業生,其次他沒有工作簽證。不過,總是要嘗試過後才知道能不能行。

  愛麗絲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再次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也是她今天找陸離的主要目的,「如果你接下來一段時間不忙碌的話,其實我朋友們有一個兼職機會,不知道你是否有興趣。」

  在學校里,大家一般不會打探個人的隱私生活。不過,陸離在大學期間堅持不懈打工的事情,一般的朋友都知道,這不是什麼秘密,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不少大學生都是這樣堅持過來的。

  「兼職?」陸離有些詫異。

  愛麗絲端正了身體,解釋起來,「事情是這樣的,我們有幾個朋友正在學習中文,水平各不相同。我們都認為,現在學習中文越來越重要,尤其是對新聞系的來說。我想,有什麼比向中/國人學習中文更加正宗的呢?」

  陸離腦袋微微一側,笑呵呵地說道,「我可不確定這一點。」其實中/國人對中文的語法框架反而了解得沒有那麼透徹,因為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一些語法知識我們往往會認為「就是這樣的啊,沒有為什麼」,在傳授語言的時候,就會變成障礙。這也是對外漢語專業的誕生來源。

  」不過,你也正在學習中文嗎?「陸離好奇地詢問到,他認識愛麗絲也快一年了——兩個人是在去年的一次大課上認識的,但卻從來沒有听說愛麗絲在學中文的事。

  愛麗絲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但還是自信滿滿地開口說道,「你好,謝謝,我叫……愛麗絲。」全部都是中文,整體還算流暢。

  「哇哦,看來你真的下過苦功夫。」陸離豎起了大拇指,從發音來看,愛麗絲的確努力過,因為對于外國人來說的音調老大難,她居然有刻意糾正過。

  「我現在還是基礎水平。」愛麗絲雖然有著小小的得意,但還是客觀地說道,「不過我覺得中文真的很有意思,想要繼續學下去,所以,問問你,你接下來有時間嗎?」

  陸離認真想了想,「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到德州去拜訪朋友一段時間。」他和愛麗絲的關系畢竟還是沒有達到弗雷德的程度,所以還是保守了一些,「可能沒有辦法留在紐約為你們上課。」

  「喔。」愛麗絲難掩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用郵件交流,又或者是視頻對話,進行一些簡單的對話練習,這都沒有問題的。」陸離接著說道,「當然,你們願意結伴到德州去拜訪我的話,我也是舉起雙手歡迎的。」

  陸離是想起了柯爾關于開發牧場旅游的事,他是新聞系的學生,對于旅游產業沒有什麼了解。但他卻知道,旅游項目其實簡單來說就是讓顧客開心,他完全可以邀請一些朋友過去游玩,然後提出一些意見,整合出一個旅游項目的概況,這樣一來,方向就會清晰許多了。

  「德州?」愛麗絲的笑容再次浮現了起來,「我听說,不久之後就是牛仔大會了,那可是德州每一年最大的盛會。」話語之間,愛麗絲就有些躍躍欲試了,但她還是沒有過于沖動,「到時候我回去問問那群朋友。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估計都要好好忙碌畢業論文的事宜才行。」

  「你知道我的電話。」陸離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發出了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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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5 躋身富豪

  接下來幾天,陸離都十分忙碌,一大堆瑣事都迫在眉睫,論文只能暫時擱置下來。

  陸離先著手解決了父母的簽證問題,按照美國移民局官方網站的要求,先是到學校開了一系列他的身份證明以及邀請函,然後又羅列了父母需要準備的材料,一鼓作氣地都寄了回去,順便幫忙兩老在網絡上完成注冊,填下了所有的信息,然後預約簽證時間。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等所有材料到齊之後,兩老親自到上/海去面試,等簽證下來之後,購買一張機票就可以直接過來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希望趕在五一前後飛躍太平洋,那時候應該是牧場第一個農忙的季節。

  隨後,陸離又前後兩次拜訪了「紐約觀察者報」,商談了關于自由撰稿人的事情。

  第一次拜訪時,陸離先是把欠的稿子交掉,然後和自己的實習編輯談了談接下來的計劃,如同預料的,編輯頗為猶豫為難,深入交談之後,編輯決定和報社提一提這件事,讓陸離回去等消息。

  對于這一結果,陸離並不意外。

  報社記者和自由撰稿人還是有所區別的。事實上,編輯十分看好陸離的能力,給陸離提供了一份工作,讓陸離順利畢業之後,到「紐約觀察者報」擔任社會記者,這不是一件難事,因為所有記者都是從跑街頭新聞開始的,一步一步成為資深記者。

  但自由撰稿人卻不同,「自由」的代價就是絕對實力。簡單來說,報社采用自由撰稿人的稿件,理由無非有二,要麼獨家,要麼權威。獨家新聞自然是難上加難,而權威則是自由撰稿人的社會地位或者強大影響力,否則報社完全可以采用自己的簽約撰稿人或者旗下記者,何必支付額外的稿費去用自由撰稿人的稿件呢?

  更何況,陸離前往的地方是德州——比起紐約的勁爆新聞來說,德州的田園風光可沒有人要看,就算德州發生了勁爆的槍火沖突,陸離這樣的小蝦米也不見得能夠拿得到第一手資源。

  所以,編輯的猶豫是情有可原的。

  後來陸離又進行了第二次拜訪,編輯表示,讓陸離試試看,寫幾篇稿子投遞過來,他們編輯部審核過後再做判斷,看看是否有值得發展的潛力。

  這個結果已經遠遠超出了陸離的預期。其實,他之所以堅持想要嘗試看看自由撰稿人,對于新聞專業有所留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是想要宣傳牧場。如何經營牧場,陸離現在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他身為媒體人,卻清楚地知道人脈和資源的力量,留下「紐約觀察者報」這條線,也許以後還可以幫得上忙。

  即使「紐約觀察者報」不願意用他的稿件,他也打算在臉書、推特之類的社交網絡上開始經營牧場的相關賬號,發發蠢萌寵物的日常、發發牧場收成的畫面,也許能夠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應。新時代,自然也要使用新方法。

  在兩次拜訪」紐約觀察者報「的之間,陸離又到威爾、高謝爾和曼格斯律師事務所拜訪了馬克一次,先是詢問了遺產交接手續的問題,確定所有細節條款都沒問題之後;陸離又詢問了變更簽證的問題。

  雖然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但每一年排隊等待審核的移民申請數不勝數,等待個三、五年都是常事,陸離想要留在這里經營牧場,簽證必然是一個重要問題。

  不過,詢問的結果比想象中方便許多。

  陸離可以以投資者的身份先申請綠卡,也就是長期居留。牧場的自身價值是一方面,這就已經達到了移民局規定的投資底線;而且馬克得知陸離和甦富比拍賣行還有合作之後,事情就越發簡單了,甦富比拍賣行可以開出官方相關證明,為陸離的銀行資產做擔保,這就是第二道安全鎖。屆時,陸離只需要提供所有相關資料,綠卡申請很快就可以通過了。

  至于未來是否申請移民,就看陸離的個人意向了。

  忙碌之間,轉眼就到了拍賣會的時間。在拍賣之前,陸離專門前往了那場私人展覽,認真地欣賞了一回那幅「化妝舞者的入口」。

  雖然缺少藝術細胞去領略這幅畫作的風采,但陸離還是有些感嘆,曾幾何時,這幅大師的傳世之作也收藏在他手中——更為不可思議的是,他帶著那枚戒指將近十年了,卻始終沒有發現其中的秘密,但很快,這幅藝術作品就將不再屬于他了,神奇之余,也讓人有些唏噓。

  還沒有成為有錢人,陸離就已經初步體會到了有錢人的心思了——當銀行賬戶的數字超過一定界限之後,其實金錢就失去了意義,金錢所能購買到的卻已經不再是他們所需要的了,像歐洲油畫或者是意大利歌劇之類的高雅藝術,逐漸展現出了它們的魅力。

  當然,就陸離目前的情況來說,還遠遠達不到那樣的境界。

  拍賣會當天,陸離沒有出席,一直等到下午三點左右,珍妮弗打電話過來,通知陸離畫作的拍賣順利結束,接下來客戶還需要聘請專業人士驗貨,交易應該在明天中午之間完成,隨後甦富比拍賣行就會將交易金額匯入陸離的賬戶。

  「多少來著?」陸離知道自己有點小家子氣,但他必須承認,第一次听到這個數字時,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听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里的故事,忍不住就吞咽了兩次口水,可是狂跳的太陽穴依舊出賣了他的緊張。

  珍妮弗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再次重復到,「一千兩百萬美元。」

  這足足比當初艾倫估算的價格翻了一倍左右,著實太過駭人。搖身一變,陸離就成為了千萬富翁,而且還是美元計算的。當然,扣除甦富比的手續費以及美國繁瑣到令人無語的稅收,最後到陸離手上的款額應該是在九百萬上下,具體數字還要詢問專業的保稅人之後才能確定。

  不過,之前馬克告訴過陸離,如果他以外國投資者的身份去報稅,稅收會比美國居民低很多,這也是為了鼓勵更多投資者前來的政策之一。具體稅收的細則,不同州的制度都不一樣,比如說雲顛牧場的稅收就要去詢問德克薩斯州,而德加畫作拍賣所得的稅收則要按照紐約州來計算。

  但,不管如何,陸離都已經成為了千萬富翁,這是板上釘釘的!

  雖然過去這段時間,陸離早就已經習慣了生活的起起伏伏,就連空間戒指這樣離奇的事情都真實發生了,可是此時陸離的心髒還是跳動得厲害,現在他可以真正地放心下來,父親和母親終于可以安心退休了。

  激動之下,陸離的聲音也難免有些顫抖,這所有的一切終于開始有實感起來,深呼吸,再深呼吸,陸離這才再次開口,「看來,你們完成了無比出色的工作。」

  「感謝陸先生對我們拍賣行的信任。」珍妮弗沒有謙虛,也沒有驕傲,「這一次畫作的宣傳十分成功,最終成交價格也超出了我們的預期。這對于大家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想到了甦富比拍賣行那高達百分之十三的手續費,陸離嘴角就不由有些抽搐,果然,拍賣行真實太賺錢了!不過比起拍賣行來說,真正的大頭還是在他手上,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九百萬,還是一千萬,等這筆錢到手之後,陸離對經營雲顛牧場也更加有底氣起來。果然是口袋有糧,心里不慌。

  「如果將來有一天,陸先生想要拍賣那幅克萊斯勒,我們甦富比隨時歡迎你的到來。」珍妮弗不失時機地再次做起了生意,「那一幅畫雖然無法拍賣出天價,但考慮到它的藝術價值,五萬以上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此時此刻,陸離無比慶幸,自己當初做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德加已經拍賣掉了,那幅克萊斯勒將會成為空間戒指的一個紀念,同時也是這段奇妙經歷的一個見證,回去之後,他打算把畫作掛在牧場主屋的大廳里。

  「當然,希望未來我們還有合作的一天。」如果有的話,就意味著陸離擁有了比現在更加豐厚的身家,這是好事。

  陸離又在紐約待了兩天,真正放慢腳步,好好地逛了逛紐約,領略了這座世界第一都的風采,隨後還好好地購物了一回——現在他終于有實感了,可以好好揮霍一番,體會一下有錢人的感受。不過,陸離隨即就被自己打敗了,有錢之後還是顯得有些縮手縮腳,不僅不知道應該如何大手大腳地花錢,而且買東西達到一定額度之後,就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花太多了。

  心態的調整,看來還是需要時間,從小市民翻身成為千萬富翁?陸離總算明白暴發戶是個什麼感覺了——還好他對金子沒有任何執念,否則他懷疑自己也會買一大堆金子,拼命地往身上掛。

  一年一度的聖帕特里克節過去了,狂歡的氣氛緩緩沉澱了下來,陸離再次上路,朝著屬于他的雲顛牧場進發!

  牧場生活,這才真正地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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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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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6 惻隱之心

  再次進入德州的地界,陸離就感覺到了一陣熟悉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因為他知道,就在這里,有一片土地是屬于他的,真正屬于他的,他可以在這里建立屬于自己的第二家園。這種感覺牢牢地抓住心髒,傳來淡淡的溫暖。

  抵達奧斯汀之後,陸離沒有直接前往牧場,而是在城市停下了腳步。

  這一次前往牧場,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既然陸離已經打算留下來,那就要入鄉隨俗才行。他原本是準備為牧場添置一些用具的,但仔細想想,日常用具牧場都十分齊全,而需要添置的用具也必須先確定接下來的發展計劃才行,再加上他完全一竅不通,沒有柯爾的幫忙,估計就是兩眼一抹黑。所以,陸離決定,先更換一身牛仔的行頭。

  之前在新布朗費爾斯沒有看到大型的專業馬具店,小鎮的兩家馬具店都是販賣專業工具的,陸離想要購買牛仔的服飾行頭,估計還是要到奧斯汀找才行。

  在街上繞了一會,沒有花費多少力氣就看到了一家馬具店,寬敞的店面足足有兩輛車那麼長,看起來就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倉庫,遠遠地就可以看到 光發亮的馬鞍一字排開,格外顯眼。

  在街邊找到一個碼表,把車子停好之後,陸離走進了店里。一股濃郁的牛皮味撲面而來,甚至有些過于濃郁了,以至于讓人不由皺眉。

  左手邊那浩浩蕩蕩的馬鞍近看之後更加有視覺沖擊力,各式各樣、花樣百出的馬鞍整齊排開;正中央的三個通道則是琳瑯滿目的牛仔服飾,從上衣的襯衫和馬甲,到下半身的皮褲和牛仔褲,一應俱全;右手邊是一排碩大的貨櫃,上面擺放著一雙雙馬靴,近看之後陸離才知道,原來馬靴還有分種類,高筒的和半高的、干活的和騎馬的,諸如此類等等;旁邊的牆面上則掛滿了韁繩,一捆捆韁繩似乎也有不同的玄機,但陸離顯然是一無所知的。

  「外鄉人,需要什麼?」旁邊傳來了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從黑暗之處冒出來,嚇了陸離一跳,轉過身,然後就看到了一位老牛仔,他穿著花紋精美的藏藍色襯衫,搭配深藍色牛仔褲,外面套了一件淺棕色的羊皮馬甲,雖然大腹便便、白發蒼蒼,但精神抖擻、中氣十足,鼻子下面那硬邦邦的一字胡透露出性格里的倔強和強硬。

  陸離這才注意到,牛仔身後的牆面居然是牛仔帽的天堂,整個牆面掛滿了不用樣式的帽子,蔚為壯觀,「呃……我,我一會到朋友家去做客,想要購買一套牛仔服更換,表示禮貌。」陸離不太清楚這是如何運轉的,牛仔們也是到商店里自行挑選專門服飾的嗎?這家店似乎過于專業了,鬧得陸離有些頭昏腦漲的。

  「朋友?」老爺爺揚起了聲音,然後嘟囔了起來,「不懂裝懂,瞎湊熱鬧,真是不知道這些年輕人怎麼了,一群萬聖節的小丑。」

  「什麼?」德州口音本來就比較重,而且比較含糊,陸離愣是沒有听懂。

  老爺爺卻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跟我來。」大步大步地走到了正中央的貨架上,仔細翻了翻,又轉頭看了看陸離,似乎在揣測陸離的衣服號碼。

  陸離正準備開口說,自己穿中碼的就可以了,沒有想到老爺爺直接就從貨架上拿了幾件襯衫下來,放到了旁邊的貨架上,而後又快速拿了幾條皮套褲和牛仔褲,轉眼之間,旁邊的貨架就堆積了一對衣服,「你挑選看看,這些你應該都沒問題。」

  陸離翻了翻,果然專業人士還是不一樣,這些服飾完全就是新聞里可以看到的服飾,傳統牛仔的裝束。陸離挑選了兩套,走進更衣室試了試,看著鏡子里自己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現在看起來總算是有些模樣了。

  走出更衣間,站在老爺爺的面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還有些不滿意,然後又走到旁邊的櫃台里,拿出了一系列東西,一個掛滿流甦的披肩,兩條波洛領帶,一條大圓頭皮帶以及一頂牛仔帽,放到了旁邊的櫃台上,示意陸離全部都裝備起來。

  陸離有些猶豫,「這是不是太過隆重了?」之前參加篝火派對的時候,那些牛仔們的服飾也沒有如此繁瑣,最多再加一條皮帶就是了。

  可是,老爺爺卻根本不給陸離辯解的機會,眉頭皺起來,甕聲甕氣地說道,「到底是你專業,還是我專業?」

  陸離乖乖地閉上了嘴巴,將所有配件都裝備了起來,不過在佩戴波洛領帶時遇到了一些麻煩。波洛領帶其實就是一個金屬拋繩,與其說是領帶,不如說是掛鏈,這是牛仔的標志性配飾,和西裝的領帶相對應。

  老爺爺走了上來,替陸離把波洛領帶系了起來,那粗粗的手指比想象之中靈活了許多。確認陸離全部穿戴完畢之後,他這才勉強地點點頭,「這就算可以了。」

  「那就這樣吧!」陸離滿意地看著自己身上的服裝,雖然這和他平時的風格有些不太符合,但偶爾嘗試一些,還是蠻有趣的。現在,他也算是一個冒牌的西部牛仔了!

  將兩套衣服都買下來之後,陸離提著兩個大袋子走出了店鋪,看到自己那輛福特野馬,終于知道德州人看到他這輛車時的想法了——這輛車確實帥氣十足,但裝載量卻著實太少了,在德州這里根本不適用,反而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回去牧場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買一輛皮卡。

  正準備把衣服都放到副駕駛座上,視線余光卻看到一團白花花的東西蜷縮在輪胎旁邊,湊近一看,居然是一只小花貓,這讓陸離的腳步不由就往後退了退——雖然現在已經逐漸適應了泰迪的存在,上次離開牧場的時候,泰迪還跟在他的車子後面跑了很長一陣兒,柯爾在後面使勁呼喚也不管用,鬧得陸離也有些于心不忍;但對于動物,陸離的潛意識還是刻意保持距離。

  仔細看了看,那只小花貓不是白色的,而是淡灰色的,中間還交叉著一些黑色的條紋,柔順的短毛看起來毛茸茸的,整只貓不過巴掌大小,仿佛一只手就可以依托住,他或者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模樣,嚶嚶地低聲叫著,然後靠在輪胎旁邊,拱了拱,似乎正準備爬上去。

  這讓陸離不由想起來,听說貓咪在冬天喜歡鑽到汽車的引擎蓋底下,因為引擎的余熱可以為他們保暖。

  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視線,小花貓抬起頭來,那雙水汪汪的冰藍色眼楮眨巴眨巴地打量著陸離,然後低聲「喵」了一句,那柔柔弱弱的叫聲讓人不由就融化了。

  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周圍沒有太多行人,好像也沒有什麼住宅的模樣,他的主人呢?

  陸離順手把衣服扔進了副駕駛座,然後快步回到了店面里,揚聲問道,「請問……我在汽車旁邊看到了一只小貓咪,是不是你的?」

  「我不養寵物。」老爺爺硬邦邦地說道,眼皮抬都沒有抬一下。

  陸離站在原地,正在考慮著應該如何詢問比較合適,老爺爺接著說道,「這附近有不少流浪貓。上周一只野貓生了一窩崽子,然後動物管理中心就把他們抓起來,送去流浪寵物救助中心了,估計可能丟下了一只兩只。」

  「那……那怎麼辦?」陸離傻眼了,總不能直接把那只貓就丟在路邊吧?

  老爺爺听到這句話,抬起眼楮瞥了陸離一眼,「你可以把它丟在這里不管,它不是我的麻煩。」

  「哦。」陸離撓了撓頭,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蠢,不過他對動物著實沒有太多研究,書到用時方知少。轉身走出了店鋪,陸離看著窩在輪胎內側的小花貓,頓時覺得一陣心煩,他不想管,可是卻又沒有辦法鐵石心腸地放任不管。

  腦袋靈光一閃,總算是重新活絡了起來,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隔壁兩條街就有一家和寵物相關的店鋪,至少那里可以給他一些更好的意見,說不定還可以把它留在那里。說幹就幹。

  陸離走了上前,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抓,可是又不知道應該使用什麼樣的力道,唯恐自己太過用力,就直接把他捏傷了,左看看右看看,居然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小花貓察覺到了陸離靠近的手掌,怯生生地往里面躲了躲,「喵」地叫了一聲,看起來似乎想要逃跑,但才走了一步,直接就滾做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陸離的錯覺,他為什麼覺得小花貓好像沒有力氣的樣子。

  不再猶豫,陸離直接就抓住了小花貓的脖子,那軟軟的、熱熱的感覺讓他嚇了一跳,還好之前和泰迪的相處讓他沒有那麼排斥動物了。陸離用雙手捧住了小花貓,他看起來想要掙扎的模樣,但只是抬了抬頭,然後就再次軟倒在了陸離的掌心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可以確定的是,他確確實實十分虛弱。

  看到這一幕,陸離不由加快了動作,將小花貓放到了副駕駛座上,然後快速上車,徑直朝著寵物店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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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7 收養寵物

  「咿呀」,店鋪門被推了開來,南茜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歡迎光臨。」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個穿著華麗牛仔服飾的大男生,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只狸花貓,動作僵硬、滿臉焦急,那模樣看起來無比生澀,就連雙臂都呈現出一個尷尬的角度,好像手中的不是一只花貓,而是聖杯一般,需要頂禮膜拜,唯恐一點點小動作都會帶來滅頂之災,著實滑稽。

  「噗嗤。」南茜忍不住就笑了起來,但她很快就收拾起了笑容,端正態度,「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額,我不知道。」陸離試圖解釋一下剛才的情況,「我剛剛無意中發現他——或者她,看起來他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陸離的話語顯得有些支離破碎,顯然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

  南茜以微笑安慰了一下眼前的大男生,」放心吧,他看起來沒有什麼事,先放在這里,我來做一個簡單的檢查。「

  陸離點點頭,在南茜的指示之下,把小花貓放在了旁邊那銀色金屬台的白色毛巾之上,」那就麻煩了。「慢慢地退後了兩步,讓出空間給南茜工作。

  南茜熟練地為小花貓做了一番檢查,心里大概有數了,稍稍安心了一些,「現在看來,他應該是餓壞了……對了,是他。」南茜對著陸離微笑地說道,確認了這只小花貓的性別,「我先調制一些寵物奶粉,讓他吃一些,然後再做進一步的檢查。」

  「行,沒問題。」陸離輕輕地松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放緩了下來。

  然後他就站在旁邊,看著南茜泡制了寵物奶粉,不由流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南茜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疑惑,解釋起來,「許多人不懂得,于是給剛剛出生的幼崽喂食牛奶,但其實他們消化不了,很容易會引起拉稀。所以,在母乳不足的情況下,他們也需要喝寵物奶粉。」

  陸離恍然大悟,「我還以為所有貓都吃老鼠的呢。」

  「呵呵。」南茜再次被陸離逗笑了,不由抿起了嘴巴,避免自己太過失禮,這讓陸離撓了撓頭,沒有辦法,在寵物方面,他確實無能為力,「現在抓老鼠的貓其實已經不多了,除非你專門培訓他,否則他們還是習慣吃貓糧。」

  說話間,眼前那只小奶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低頭埋在眼前的小碟子里,伸出了粉紅色的舌頭,開始舔里面的奶粉,那砸吧砸吧的聲音讓人听得都不由嘴饞。很快,淺淺的小碟子就見底了,小奶貓抬起頭來,求助地看向了陸離和南茜,「喵」了一聲,沒有想到,結果沒有站穩,一屁股就跌倒了。

  「撲。」陸離在意識到之前,就直接笑出了聲,尤其是看著那小奶貓懵懂茫然的表情,左右望了望,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就笑得更加樂呵了。

  南茜將小碟子收走了,輕聲細語地說道,「你太久沒有吃東西了,一口氣不能吃太多,休息三十分鐘再吃。」南茜用食指輕輕摸了摸小奶貓的腦袋,然後就看到小奶貓露出了享受的表情,眼楮微微眯起來,似乎開始犯困了,「他應該出生不久,看起來最多兩周大。如果沒有母貓喂養的話,他可能熬不過今晚。」南茜露出了一個不忍的表情,「最近奧斯汀晚上的天氣著實糟糕,連續降溫。」

  陸離不由收起了笑容,回想起剛才小花貓在自己輪胎旁有氣無力的模樣,情緒就緩緩地往下沉。

  站在旁邊,陸離看著南茜為小奶貓做了全面的檢查,然後為他洗了一個澡,沐浴在吹風機的暖風之下,小奶貓又一次站著睡著了,一個踉蹌就倒在了地上,模樣著實滑稽,好像睡不醒的模樣。不過,後來南茜又端了一小碟奶粉過來,他立刻就醒了,開心地享用起了食物。

  看來是一個吃貨。

  「先生……」照顧完小家伙之後,南茜這才開始詢問詳細情況。

  「十四。」陸離自我介紹到。

  南茜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不由莞爾,十四,這著實是一個有趣的名字,「十四,他的情況模樣什麼大問題,僅僅只是餓壞了,然後連續幾個晚上挨凍,身體不是很好,但沒有大問題。只需要接下來注意喂養就可以了。他現在還小,平均每天需要喂養五次到六次,你可以設定一個時間,比如說……」

  「等等,等等。」陸離連連擺手,面對南茜疑惑的眼神,他解釋道,「我只是隨手解救了他而已,沒有打算養他。你覺得應該怎麼辦?」陸離轉頭看了看在旁邊打瞌睡的小奶貓,腦袋一點一點的,可愛得讓人想要發笑,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收回了視線,「你這里可以收留他嗎?」

  陸離注意到了,店鋪里有各式各樣的寵物,他甚至還看到了一只蛇,果然寵物的種類是千奇百怪。

  「抱歉,我這里是動物醫院,我們這里沒有辦法收留任何動物。」南茜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如果你不願意收養他的,我的建議是送到流浪動物救助中心,那里可以提供有效的幫助,而且經常會有人願意上門收養寵物。」

  陸離有些發愣,剛才太過著急了,只注意到了寵物,根本沒有意識到這里是動物醫院。

  南茜猶豫了片刻,還是建議到,「不過,流浪動物救助中心的資源十分有限,能夠提供的幫助也十分有限。更重要的是,現在願意收養寵物的人遠遠不夠多,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救助中心的容量都會超標,他們只能采用強硬手段處理。」

  「強硬手段?」陸離沒有理解。

  「安樂死。」南茜說出了讓陸離驚訝的答案,他微微張開嘴巴,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

  視線再次落在了小花貓的身上,陸離有些掙扎,他著實不是一個養寵物的人,如果不是泰迪的關系,他現在看到動物都是直接繞道而行的。如果讓他去照顧這只小奶貓,他懷疑自己可能會把他養死。

  即使有些于心不忍,但陸離覺得自己還是沒有辦法,皺了皺眉頭,「沒有辦法,我的情況……」他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南茜看著陸離為難的表情,點點頭表示了明白,露出一個笑容安慰地說道,「不用自責。你願意把他送過來,這已經很難得了。不然,就像我說的,他可能就熬不過今晚了。現在,他至少還健康,說不定以後就會遇到合適的主人呢?」南茜在寵物醫院工作,類似的情況見過無數次,眼前的大男生已經做得很好了。

  陸離點點頭,「那麼,我可以,額,暫時把他留在這里,然後……」

  「當然,沒有問題。」南茜點點頭,「我一會給流浪動物救助中心打電話,他們會過來把他領走的。」

  輕輕吐出一口氣,但陸離卻分辨不清楚,這到底是卸下了一個包袱,還是壓上了一塊石頭。晃了晃腦袋,陸離決定不再進一步思考了,否則只會越來越糾結,他收回視線,看向南茜,「那麼我就先走了,總之,謝謝你。」可是腳步才邁開,陸離就意識到,「噢,對了,費用方面……」

  「沒有關系,我沒有使用任何藥物,不過是一點寵物奶粉而已。」南茜連連擺手,「你不用擔心。」

  陸離點點頭,然後就邁開了腳步,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腳步開始變得沉重,那種若有似無的羈絆著實太過陌生,以至于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什麼感覺,然後耳邊就傳來了低低的聲音,「喵,喵……」似乎在呼喚著他,一轉頭,陸離就看到那只小奶貓居然清醒了過來,邁著不穩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步。

  以前陸離听那些養寵物的人說,他們總是覺得自己的寵物在對自己說話,他倒沒有嗤之以鼻,但卻堅定不移地相信,這都是來自主人的自言自語。可是現在,看著小奶貓的動作,他的腳步卻再也邁不開了。

  小奶貓又往前走了兩步,對著他的方向「喵喵」地叫著,仿佛在呼喚著他留下來。

  陸離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不要說貓咪不會說話了,即使會說,他們兩個才踫面不過半個小時而已,這只小奶貓怎麼可能對自己依依不舍?怎麼可能!

  想了想,陸離決定測試一下,沒有離開門口,而是朝著橫向走了兩步,緊接著就看到小奶貓挪了挪位置,再次面向陸離走了一步,「喵。」陸離看著那雙圓圓的大眼楮,楚楚可憐地在訴說著依依不舍,腳步重若千鈞,根本邁不開。

  「是的,我瘋了,肯定是如此。」陸離對此堅信不疑。

  十五分鐘之後,陸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車里,看著擺放在副駕駛座上的貓籠,再回頭看看後座上堆放的貓砂、寵物奶粉、貓食以及一對寵物玩具,還有被壓子下面的牛仔服飾,他更加確定,自己應該是精神不太正常。

  視線落在了貓籠里的那只小奶貓身上,他此時似乎有些疲倦了,眼皮又開始往下打架,那永遠都睡不醒的模樣,讓陸離想起了「美國隊長」里的巴基。陸離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十分重要的事——不是說,貓狗不能和平共處嗎?只要貓和狗踫到一起,就勢必是翻天覆地的一場大戰,那麼,他家里的那三只牧羊犬怎麼辦?

  這下,要頭疼了。

  陸離越來越覺得自己做出了錯誤的決定了,但現在也只能將錯就錯了,「巴基!巴基!你以後就叫巴基了!」

  巴基抬起了眼楮,瞥了陸離一眼,然後就懶洋洋地躺了下去,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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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8 手忙腳亂

  陸離將車子開進了牧場,沒有像之前那樣停靠在門口,而是徑直開到了後面的停車場,找到了自己的專屬停車位,然後提著貓籠回到了主屋。

  柯爾迎面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牛仔打扮的陸離,由于太過陌生,看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陌生人,柯爾居然一時間愣住了,結果還是陸離主動打了招呼,他這才反應過來,然後……然後就拍著大腿狂笑起來。

  陸離原本還打算和柯爾說巴基的事,結果被柯爾笑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柯爾覺得自己的腹肌都已經僵硬了,「哈哈,你……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離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入鄉隨俗。上次你們不是介意我的打扮嘛?我想著,是時候買一套牛仔服裝了,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沒有什麼不對。」柯爾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抹了抹眼角,「只是,這樣的服裝只有競技牛仔才會穿。」

  競技牛仔。

  陸離額頭出現了三條黑線,難怪他就覺得這個牛仔服飾太過華麗繁瑣了,難怪剛才寵物醫院里的南茜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也是忍俊不禁……陸離暗暗磨了磨牙,可最後還是化作了一陣無奈。作為新聞系學生,陸離最清楚明白不過了︰沒有事前調查,結果只能是一敗涂地,他能怪誰呢?

  「哈哈哈哈。」柯爾拍了拍陸離的肩膀,笑聲停頓了片刻,但看到陸離那夸張的皮帶,就不由再次笑了起來,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沒事,沒事。這樣的服飾其實也沒錯,只是要看場合罷了,到時候牛仔大會上,你穿這套衣服出席,絕對可以和現場融為一體,即使是我,也會盛裝打扮的。」

  陸離聳聳肩膀,「沒事兒,剛才回來的路上,不少女牛仔都給我拋媚/眼了,說明這套衣服還是很有收獲的。」一個亞洲面孔,穿著競技牛仔的華麗服飾,怎麼可能不引人注目呢?

  看著一臉坦然的陸離,柯爾不由再次笑了起來,「所以,你是怎麼想到要買這身衣服的?我是說,牛仔服飾的話,你只需要更換一雙牛仔靴,然後搭配一件格子襯衫,這就沒問題了。至于皮帶……你還年輕,沒有必要搭配那種牛仔皮帶,現在年輕人都不用的。」

  陸離現在回過神來了,肯定是剛才店鋪里的老爺爺故意捉弄他的。

  听了陸離的描述之後,柯爾點點頭,恍然大悟,「你說的肯定是迪克老爹。他是一個傳統牛仔的擁護者,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過來旅游的游客,打著體驗牛仔文化的名號,然後胡亂搞怪,破壞傳統文化。」這樣就解釋得通了,「他肯定是把你當做游客了。」

  陸離無語地攤開雙手,「以後出門,我會隨身攜帶名片的,標注著︰雲顛牧場的主人。」這再次讓柯爾放聲大笑起來。

  陸離提著貓籠進入了屋子,柯爾這才注意到了陸離手中的新客人,「你的寵物?」

  「呃……可以這樣說。」陸離覺得有些別扭,但柯爾說的是事實,巴基現在的確算是他的寵物,不等他進一步解釋,泰迪就從二樓一路跑了下去,腳步輕快地在陸離的身邊繞著圈,可隨即就發現了陸離手中的貓籠,他立刻警惕地喊了兩聲。

  陸離肢體僵硬,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還是柯爾站了出來,「泰迪,放松,放松!這是你的小伙伴,你以後的小伙伴。」可是泰迪依舊沒有立刻放松下來,渾身警惕地看著籠子里的巴基,不斷搖著尾巴,似乎在警戒著。

  陸離好奇地詢問到,「我為什麼听說,貓狗總是會打架?」

  「準確來說,這是事實,不過沒有想象的那麼夸張。」柯爾用力摸了摸泰迪的腦袋,泰迪安坐了下來,可是視線依舊沒有離開巴基,「貓和狗,一個是獨居動物,一個是群居動物;一個是夜行動物,一個是白天動物。所以,狗總是喜歡招惹貓,他們習慣湊熱鬧;而貓還是有一定的捕獵習性,所以被惹到的話就會還擊。一般來說,都是貓主動去攻擊狗,不過卻很難佔到優勢。」

  柯爾解釋完畢,彎下腰打量了一下貓籠里警惕起來的巴基,「這只貓還很小,可以慢慢馴養,貓狗還是可以和平共處的。」

  陸離低頭看了看巴基,剛才還睡眼惺忪的巴基,被泰迪的叫聲吵醒了之後,站立了起來,然後警惕地看著泰迪,不過卻沒有做出進一步的動作,依舊坐在原地,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小模樣倒是十分悠閑。

  「泰迪,這是巴基;巴基,這是泰迪。」陸離想了想,主動為兩只動物做起了介紹,他走到泰迪身邊,摸了摸泰迪的下巴,泰迪果然閉上了眼楮,露出了享受的表情,「泰迪,巴基是我在路邊撿到的小伙伴,他需要一個住的地方,所以,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的,畢竟,你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對吧?」

  泰迪發出了嗚嗚作響的聲音,不知道是對陸離的話語做出了回應,還是因為太過享受而發出了聲音。

  陸離左右看了看,卻不知道應該把貓砂擺放在哪里,又把貓籠擺放在哪里——沒有任何撫養寵物經驗的人,剛才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來著?果然,沖動是魔鬼。

  」你應該還帶來了巴基的隨身物品吧?我來幫忙。「柯爾率先離開了屋子,朝著停車場方向走去。

  陸離想了想,還是把貓籠放在了茶幾上,然後對著泰迪說道,」泰迪,友好相處,听到了嗎?「這才離開了屋子。

  等陸離和柯爾抱著一大堆東西回到屋子里時,就看到泰迪把腦袋放在了茶幾上,認認真真地打量著貓籠里的巴基,「他為什麼看起來像是在欣賞金絲雀一樣?」陸離覺得這一幕著實有些滑稽,而巴基此時已經又一次躺下去睡著了,看起來就像是睡不醒一樣,根本沒有理會泰迪的愛之凝視。

  在柯爾的幫助下,陸離在一樓的角落里安置好了貓窩和貓砂,然後回到客廳了,再次摸了摸泰迪的腦袋,現在他對于這樣的動作已經逐漸熟悉起來,提起了貓籠,泰迪就跟在身後搖著尾巴,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

  陸離打開籠子,小心翼翼地把巴基抓了起來。被驚醒的巴基」喵「地叫了兩聲,斜著眼楮瞥了陸離兩眼,似乎正在衡量著,到底做出什麼反應,然後確定了對方是陸離之後,他歪著腦袋蹭了蹭陸離的手掌,乖巧地叫了起來,那小可愛的模樣確實讓人愛不釋手。即使是陸離這個對寵物沒有任何感覺的人。

  將巴基放在了貓窩里,回過頭,陸離就看到泰迪安坐在旁邊,吐著舌頭,好奇地打量著巴基,那忠厚老實的模樣讓陸離忍俊不禁。

  「十四,我先去把羊群和牛群趕回來。」柯爾打了一聲招呼,拿起自己的牛仔帽,徑直離開了。

  陸離抬頭說了一句「謝謝」,只來得及看到柯爾一個背影,然後他就轉身到廚房,開始為巴基調制寵物奶粉。

  因為南茜說,巴基一天要吃五到六次奶粉,最好是定時,養成一個生物鐘的習慣,以後喂養才會比較簡單。考慮到陸離不想半夜起來,所以白天如何安排時間就最為重要了,現在距離四點沒有多久了,陸離覺得可以整點喂食一次,這樣比較妥當。

  拿出寵物奶粉,陸離開始仔細地閱讀著調制說明,對于一個沒有飼養寵物、也沒有照顧嬰兒經驗的人來說,泡制奶粉似乎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什麼?還要注意溫度?」陸離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貓也怕燙?貓舌頭的說法就是這樣來的吧……」撇了撇嘴,轉身先把爐子點起來,燒起了開水,然後詳細地閱讀器了說明書來。

  枯燥乏味的說明書,陸離閱讀得也是津津有味。

  開水很快就燒好了,打開奶粉盒,輕輕一倒,然後陸離就傻眼了,三十克就足夠了,但他手一抖,這就倒出了兩百克吧……巴基全部喝下去,會不會撐死啊?可是,泡得太多了怎麼辦?給貓的寵物奶粉,狗可不可以喝啊?

  正當陸離打算拿起說明書再次閱讀時,大廳里傳來了泰迪的叫聲,陸離嚇了一跳——他第一反應就是泰迪和巴基打起來了,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兩只體型差異巨大的動物怎麼可能打得起來,巴基那弱小的身軀看起來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但他腦袋里就是這樣想的。

  放下奶粉,跑了出去,不想奶粉就被打翻了,倒出來更多,滿桌子都是,甚至還差點把旁邊的被子都打翻了,但現在陸離也沒有時間去注意這些,撒手不管,直接就跑到了大廳,然後就看到泰迪在旁邊撕咬著什麼,陸離心底一驚——難道巴基英勇就義了?

  「泰迪!」陸離出聲喊道,然後泰迪就轉過頭來,嘴里叼著一疊厚厚的紙張,滿地都是廢紙屑,下意識地往貓窩方向看過去,就看到巴基抬起頭來瞥了一眼泰迪,然後又施施然地躺了下去,仿佛根本不在意旁邊發生了什麼事一般。

  心底還沒有來得及松一口氣,泰迪就再次開始撕咬起那疊紙張——那到底是什麼來著?

  陸離走了上前,撿起了一片比較大的碎片撇了一眼,然後就呆住了,「泰迪!」這明明就是他甦富比的拍賣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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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巔牧場 039 寵物奴隸

  「泰迪!」

  陸離不由失聲喊了起來,他不確定拍賣行的買賣合同未來是否還有用,但可以確定的是,他至少不希望被毀尸滅跡。

  听到陸離的呼喚,泰迪又一次抬起頭來,那雙無辜的大眼楮看著陸離,仿佛正在詢問著,「怎麼了?有事嗎?」這讓陸離胸口一陣發悶,快步走了上前,試圖將文件從泰迪嘴下拯救出來,但泰迪卻不願意,死死地咬著合同,和陸離展開了拔河。

  最後,紙張被撕成了兩半,陸離手中一半,泰迪手中一半。

  看著自己手中的一半合同,陸離的心拔涼拔涼的,而泰迪則再次低下頭,繼續咀嚼起那一半合同,就好像碎紙機一般,不把紙片咀嚼到最小的碎片絕不罷休。

  「泰迪!」陸離簡直是咬著牙齒,從牙縫里憋出聲音來,憤怒情緒剎那間洶涌起來,陸離覺得,自己果然還是不適合寵物,八字不合!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合同,翻到最後一頁有簽名的地方,發現這居然是復印件,郁悶的心情立刻得到了解放,長長吐出一口氣。但是,合同都被塞在背包里,泰迪是怎麼咬出來的?

  陸離看了看自己隨手放在沙發上的背包,外側的口袋暴露出了一大堆紙質文件,灑落得滿地都是,這讓陸離不由呼吸一窒。

  現在所有的文件都已經電子化了,幾乎所有資料都在電腦里有備份,除非是遺產或者拍賣合同那樣需要親手簽字、親自蓋章的,其他文件都不會有太大影響,所以陸離就隨手塞在了背包外側的口袋里,包括了他過去幾天重新撰寫的論文。

  視線落在了泰迪身上,他已經把文件咬得滿地都是,那棉絮一般的碎片簡直就是天女散花。把文件咬碎了之後,泰迪居然又朝著背包方向邁開了輕快的步伐——輕快?看來他很享受嘛!陸離簡直是七竅生煙。

  兩個大步,陸離就追了過去,「泰迪,停下,停下!」陸離擋在了背包面前,用雙手抓住了泰迪的腦袋,「不要咬我的資料,听到了嗎?不要咬我的資料,這些都是很重要的東西!」上次陸離就注意到了,主屋里沒有打印機,打印東西總是很麻煩。可是,即使有打印機,每次打印了文件都被泰迪咬壞的話,這也很傷腦筋。

  面對陸離的訓斥,泰迪乖乖地坐了下來,低著頭「嗚嗚」了兩聲,似乎在承認自己的錯誤,「壞小子!」陸離忍不住罵到,可是看到泰迪垂下了眼楮,一臉無辜的表情,可憐兮兮的,陸離就再也沒有辦法繼續罵下去了。

  陸離覺得有些胸悶,「泰迪,記住,不能隨便咬這些資料!」除了再三叮囑之外,還能怎麼辦呢?

  也不知道泰迪是不是听懂了,他抬起頭,在陸離的腳邊蹭了蹭,然後重新站起來,邁著步伐跑到了巴基的窩旁邊,乖乖地躺了下來,呈現出午睡的模樣,似乎在說︰我絕對不闖禍了。

  陸離不由啞然失笑,他甚至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無厘頭,泰迪又不知道什麼文件什麼重要資料,朝泰迪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

  搖了搖頭,陸離把文件全部收拾起來,重新塞到了背包里,不過這一次是塞到了中間那一層,然後把拉鏈拉了起來,這樣泰迪就翻不出來了。

  重新回到廚房,看著桌子上的一團亂,陸離不由就覺得頭疼。

  拿起寵物奶粉的盒子,陸離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狗到底能不能喝,可是,即使狗能喝,他也不知道泰迪到底會不會喝,「等等,泰迪到底幾歲來著……」站在廚房里,陸離就陷入了沉思,卻發現自己根本忘記問柯爾了。

  愣神了好一會,陸離甩了甩頭,把思緒暫時放在一邊,只能將錯就錯了,反正他是不會喝寵物奶粉的——即使是嬰兒奶粉也沒有興趣,但現在牧場里有那麼多動物,總是可以解決的。于是,陸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倒出來的奶粉全部都沖泡完畢,結果就是︰

  看著眼前洗澡盆大小的一盆寵物奶粉,陸離深深地覺得,他似乎闖禍了。他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用 面杖攪拌一下,讓奶粉冷卻下來嗎?還是直接跳進去洗澡好了。

  陸離用盤子先裝了一些,淺淺的一層奶粉很快就冷卻了下來,來到貓窩旁邊,放在了巴基面前,蹲下來,「巴基!巴基!」呼喚了兩聲,巴基就睜開了眼楮,左右看了看,然後疑惑地看著陸離,似乎在說,「你在喊誰?」陸離摸了摸那小巧玲瓏的腦袋,「叫的就是你,巴基!巴基!」

  巴基沒有理會陸離,因為他看到了眼前的奶粉,離開了被窩,站在碟子旁邊開始舔著奶粉。看樣子,吃得很開心。

  「果然是吃貨。距離上一頓還沒有一個小時呢。」陸離吐槽到,結果巴基抬起頭來,看了陸離一眼,然後再次低下頭,繼續**粉,「你剛才是在鄙視我媽?」陸離覺得他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

  晃了晃腦袋,陸離看到了旁邊蹲坐起來的泰迪,眼巴巴地看著巴基,陸離總覺得,如果不是那個盤子太小的話,泰迪現在已經上前了。于是,陸離決定給泰迪也試試看。

  轉過身找了一個小盆子,然後打了一小碗的奶粉,放到了泰迪面前。果然,泰迪低下頭就開始吃了起來,和巴基那斯斯文文的吃相相比,泰迪簡直就是狼吞虎咽,奶粉甚至濺到了外面,結果巴基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泰迪一眼,然後傲嬌地仰起頭,轉移了視線。

  「噗嗤」,陸離著實沒有忍住,直接就笑出了聲。剛才巴基那蔑視的眼神,他應該不是眼花。

  听到笑聲,泰迪和巴基同時抬起頭來看向了陸離,不過視線卻截然不同,巴基瞥了陸離一眼,然後就轉過身,回到了貓窩里,只留下一個背影,重新蜷縮起來,再次進入了睡眠狀態;泰迪則是吐著舌頭,喘著粗氣,充滿期待和好奇地看著陸離。

  陸離確定,這一次不是他自己想太多,絕對不是。巴基這小家伙!

  忽然之間,陸離就意識到,他還蠻享受這個過程的,不僅僅是和泰迪、巴基溝通,還有剛才那一陣子忙乎,看看旁邊滿地的碎紙片,再看看身後那一大盆奶粉,陸離開始深深地為自己擔憂。

  以前看別人養寵物,不是狗奴就是貓奴,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自己的寵物,真正地把他們當做家里的一份子。陸離覺得那著實太不可以死了,他信誓旦旦地認為,自己絕對不會變成那樣。但現在事情的發展似乎有些超出控制了。

  不妙,真的不妙!難道以後他也要光榮加入鏟屎官的行列了嗎?

  「十四!」門口的聲音打斷了陸離的發散思維,回過頭,就看到柯爾的身影,打開門,跟在後面的柚子和葡萄躥了進來,兩只牧羊犬完成了今天的任務之後,興沖沖地沖進了屋子里,不過不是沖著陸離,而是一溜煙就跑到了泰迪身邊,就好像小弟討好大哥一般,在泰迪身邊繞著圈子。

  「那是什麼?」柯爾的視線馬上就看到了後面的洗澡盆,柚子和葡萄也注意到了這里的異常,一溜煙跑到了澡盆旁邊,用鼻子嗅了嗅,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把腦袋伸了進去,用舌頭舔了起來,試探性地舔了兩下之後,兩個小家伙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寵物奶粉。」陸離有些擔心,「他們可不可以喝?會不會不太健康?」

  「啊。」柯爾恍然大悟,「沒事,他們可以喝。可是,你為什麼會泡了這麼多?」柯爾竭盡全力,這才沒有爆笑出聲,以至于臉部肌肉都有些抽搐。

  「想笑的話,你可以笑。」陸離無奈地攤開雙手,「我上次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一個擅長和動物相處的人。所以,我覺得我似乎來錯了地方。」

  「哈哈,不用擔心,和動物相處的事情交給我就好。」柯爾爽朗地笑了起來,心情很是不錯。

  陸離回頭看了看那一大盆子奶粉,「如果喝不完的話怎麼辦?」倒掉的話就太浪費了。

  「沒有關系,羊群剛剛回去,這一點點奶粉,也就是三頭羊的分量。」柯爾擺了擺手,根本一點都不擔心,「不過,以後你最好調節一下分量。除非是幼崽,最好不要養成喂食奶粉的習慣,你知道,我們這里還是以放養為主。」

  「我也覺得是這樣,否則不久之後我就因為購買太多寵物奶粉而傾家蕩產了。」陸離的自嘲讓柯爾不由莞爾,柚子和葡萄似乎也听明白了這番話,回頭朝著陸離「汪汪」的吼叫了兩聲,原地打了幾個轉,然後就再次去喝奶粉了,「……他們會不會吃撐啦?」

  「他們剛剛完成一天的工作,需要一點犒賞。」柯爾的解釋讓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認同。

  收回視線,陸離卻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家里有牧場的平面圖嗎?對于接下來牧場的規劃,我想問問你的意見。」他之前在紐約查閱了不少資料,心里有個基本的框架,但具體事宜還是要詢問專家才行。

  「有,在樓上麗茲的房間……我是說,主臥室。」柯爾很快就更換了說法,畢竟這里的屋子已經更換了主人,倒是陸離擺了擺手,表示並不介意,短時間之內,他也沒有住到主臥室的想法,未來如果父母打算在這里常住的話,那麼另當別論,「那里有一個櫃子,專門擺放了牧場的相關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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