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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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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節:雷雨(求推薦票)





話劇和電影不同。

電影有特寫,有各種景別,這就注定了電影演員們的表演需要細緻,因為他們的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動作都逃不過鏡頭的捕捉、然後放大。而話劇是在舞台上表演,最近的觀眾都離他們幾米遠,遠一點的甚至隔了十幾二十多米,所以話劇需要適當地誇張,用力要大,這樣觀眾才能看到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

舞台上的南藝學生們排練得不錯,中規中矩,和街道辦自己組織的那些表演確實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吧,杜導。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就住在我們街道,你最近怎麼樣了?」

面對朱茜的詢問,杜安笑了一下,「我怎麼樣全國人民應該都看到了吧?離開了娛樂圈,回去過了個小長假,然後又回來南揚了,打算拍一部新電影。」說到「新電影」的時候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朱茜的表情。

沒有任何改變。

看來她真的已經放棄演戲了。

「那挺好的……」

兩人閒聊著,舞台上的學生們的排練進入到了尾聲,沒一會兒就結束了。他們收拾好了東西,下台來和朱茜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留下幾個閒坐的老人,還有朱茜和杜安。

朱茜抬手看了下表,站起身來,「杜導,那我也先走了,晚上有空的話過來給咱們街道辦捧個場啊。」

杜安笑笑,說「好」,看朱茜轉身就要離開,突然開口道:「朱茜,你看過《雷雨》嗎?」

朱茜重新把身子轉了過來,「看過啊,怎麼了?」

杜安說:「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麼事,你要是也沒事的話,咱們上台去玩玩?」

朱茜盯著杜安看了半晌,不知道杜安是個什麼意思,最終搖了搖頭,輕笑道:「算了,杜導,我台詞都記不得了。」

杜安卻不依不饒:「不記得台詞沒關係,就是玩玩,隨便說,我也不太記得台詞了,說到哪兒是哪兒唄。閒著也是閒著,反正又沒人看,你怕什麼?反正你回去了也是看看報紙喝喝茶等下班,多無聊啊。」

「不了。」

「來吧。」

……

朱茜終究還是抵不過杜安的拉扯,無奈地被拖到了台上。

「這樣吧,咱們來周朴園和侍萍初次重逢的那一段,我演周朴園,你演侍萍。」

杜安對朱茜這樣說,然後把旁邊的一張桌子拉了過來,擺在了舞台中央。

接著,杜安站好位置,對朱茜說:「走著!」

他們便開始了。

台下那幾個零星坐著的老人家繼續曬著太陽,看到有街道辦新來的朱幹事和一個小夥子上了台,頗為好奇地看過來幾眼,沒幾下就又收回了目光,該閒聊的閒聊,該打瞌睡的打瞌睡,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繼續平鋪這間大院場。

「這是太太找出來的雨衣嗎?」

杜安指著桌子問道——事實上,桌子上空無一物。

朱茜看著他,眼神有些奇怪,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大概是的。」

杜安搖頭,「不對,不是這件。這件是新的,我要我的舊雨衣,你回頭跟太太說一下。」

「嗯。」

……

《雷雨》是曹寓先生所創作的話劇,通過二十四小時這樣一個極短的時間,集中展開了周魯兩家三十年的恩怨情仇,展示了一幕人生大悲劇,剖析了社會和歷史的深重罪孽。這部話劇被譽為「中國話劇現實主義的基石」,在中國話劇史上佔據著重要的地位,是經典中的經典,幾幕經典選段都被列入了課本必修課,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現在他們表演的這一段也是課本中所節選的,因此杜安才能記得個大概。

「……窗戶誰叫打開的?」

朱茜很自然地走到杜安所指的方向,關上窗戶,慢慢走過去,就要離開。

杜安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突然說道:「你站住。」

朱茜停住,沒有轉身。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杜安的眼中閃著讚歎。

這是一個天生的演員,那種壓抑的情緒表現得非常到位,既不會過火,又在平靜的外皮下跳動著、蟄伏著,隨時準備蹦出來。動作也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節奏掌握得非常好。

到現在為止他都非常滿意,也能看得出來,國家幹部的悠閒生活並沒有將演戲的天分從朱茜的身上剝去,甚至他覺得現在的朱茜比起在拍《電鋸驚魂》的時候,更多了一種平靜的力量,煙火味盡去。

她是不是能夠做到更多呢?

杜安盯著她的背影,這麼想著,然後來了興致,語調突然一變,「你貴姓呀~」

輕佻味十足。

朱茜怔了沒一下就緩過了神來,轉過身子,答道:「我姓魯。」一雙眼睛欲語還休,勾人心魄。

「姓魯?」

杜安小邁了一步上前,眼中閃著****的神采,「你的口音可不像北方人。」

朱茜避著杜安的眼睛,偶爾眼神一觸碰,也立刻如一隻受驚的鵪鶉般躲避開去,「對了,我不是的,我是姜蘇的。」雙手在小腹前糾纏著,欲拒還迎。

……

「梅家的一個年輕小姐,很賢惠,也很規矩。」

杜安懶洋洋地說著,眼神裡閃過一抹嘲諷,「有一天夜裡,忽然投河死了,後來……你知道嗎?」

他又換了戲路。

朱茜完全跟得上。

只見朱茜淡然地看著杜安,「我倒是認識一個姓梅的姑娘,可是我不敢說。」

杜安眉毛一挑,「說說看呢。」

朱茜說:「我認識那姓梅的姑娘,不是小姐,也不賢惠,聽說還不大守規矩。」語調幽遠,還帶著些惆悵。

……

「老爺問這些事幹嘛?」

杜安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如餓狼般盯著她,「這個人跟我們有點親戚。」聲音陰森,仿若從九幽之下傳來,令人聽了心裡毛骨悚然。

「親戚?」

朱茜歪斜著頭回望過來,眼裡閃動著殘忍嗜血的光芒。

杜安舔下了嘴唇,陰險地一笑,「我們想把她的墳修一修。」

朱茜的眼神絲毫不退縮,更加緊逼,還上前一步,「那用不著了。」

……

他們倆完全是用電影的方式在表演,在台下那些視力聽力都已經開始退化的老人家看來,就只是兩個人在上面一直嘀咕著,於是更加沒興致看了。

太陽也開始往西落去,院牆的影子漸漸變長,氣溫慢慢下降。

「三十年的功夫,你還是找到這裡來了。」

杜安突然一甩衣袖,冷冷地看著朱茜。

這是又回來了?

朱茜馬上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憤懣地看著杜安,語調淒怨自艾,「我沒有找你,我沒有找你,我以為你早死了。我今天沒想到這兒來,這是天要我在這裡又碰見你。」眼睛微紅,雙眼已經泛起了霧氣。

她的手在腰間捏緊,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整個人的情緒形成一個統一的整體。

杜安突然長嘆道:「是啊,這是天要你在這裡又碰見我。」

這下朱茜是真得怔住了,「杜導,台詞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杜安沒有回答她,反而笑著道:「你還是放不下啊,你看,台詞不對了你都還記得。」

基本上每個演員都演過《雷雨》,所以對於朱茜記得大致的台詞他倒是不驚訝。

朱茜不說話了,情緒很快就全部收了起來,最後灑脫地笑了,「那麼多年一直在這上面折騰了,哪裡能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了。」

「要不還是回來吧,」

杜安這麼對她說,「你看,你根本就放不下,所以還是回來吧,」不等朱茜拒絕,他就又搶著說道:「這次不是特約演員,不是配角,而是女主角,真真正正的女一號!我記得在拍《電鋸驚魂》你的戲份殺青的時候,我對你說過,如果我有下一部電影,我會找你當女主角,現在是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世事難料,他當時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萬沒想到自己還真會有下一部電影,更沒料到最後竟然真要來找朱茜當女主角了。

他緊緊地盯著朱茜,見到朱茜靜靜地站著。

放過章靜初可以,放過楊恭茹、放過張筳、放過其他所有人都行,唯獨放過眼前這個人不行。

他本來還有些擔心朱茜轉了行之後演技下降了,但是通過剛才的表演可以看到,朱茜的演技不僅沒有下降反而更有精進,以至於他現在越看越覺得齊薇這個角色就是為朱茜量身打造的,尤其是朱茜那股恣意灑脫萬事不羈的氣質,絕對能將這個角色掌控得非常完美!

夕陽開始西下,熱力散去,寒意來襲,台下那些老人家一個個站了起來,慢悠悠地往外面走去。之前打盹的那個老人也醒來,拄著枴杖,一步步顫巍巍向外走著,沒人注意台上這兩人。

「你必須得來。」

杜安又加了一句,然後繼續盯著朱茜。

良久,朱茜突然笑了。

「我該怎麼跟家裡說?」

杜安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卻還兀自有些不確信:「你答應了?」

「你都說我必須得來了,我還怎麼拒絕?」

「正確的選擇。」

杜安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這話也不知道是在誇朱茜還是誇他自己,「走吧,為了慶祝我的劇組終於找到女主角,也為了慶祝你終於能當女主角了,我請你去大吃一頓!」

一直煩惱著的事,總算是解決了。

和朱茜步下舞台,兩人向大門口走去,前面不遠處就是零星幾個正在慢悠悠走著的老人家,夕陽把所有人的身影在地上拉扯成斜斜的一條,毫無區別。

「我要演的是什麼?」

「一個妓女,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兩人的聲音傳來,漸去漸遠。

「我後悔什麼,好歹也是女主角,你別讓我脫光光就行。不過我這樣貌真行?」

「中國人的審美觀得改一下了,就從你開始吧。」

「你知道誘拐國家幹部是什麼罪嗎?」

「我假證都做過,再誘拐個國家幹部怎麼了?債多不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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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節:攝影師





狹小的客廳內,厚厚的窗簾已經拉起,屋內也沒開燈,冬天的陽光又不甚強烈,所以即使在白天,這間屋子裡都還是顯得幽暗。客廳裡靠牆擺了張沙發,此刻一個男人正坐在上面,沙發對面的電視櫃上有一台方方正正的長虹大塊頭彩電,和時下開始興起的液晶電視一比頗顯笨重。

電視畫面漸漸暗下,男人從沙發上走起來,到電視櫃前,蹲下身子,把櫃中影碟機的托盤按了出來,將影碟取出,裝到了一個VCD盒裡,合上,只見盒子的封面上是一張女性半遮半掩的誘惑性照片,片名是《午夜情狂》。

男人把這盒VCD放在一疊VCD盒子的上面,旁邊還有一大摞更高的VCD。他從這摞VCD的最上面拿過一張,盒子上同樣是一副大尺度圖片,片名是《小和尚》。

打開,從裡面取出光碟,放進了影碟機裡,然後男人退到沙發上用心地觀看起來。

這男人正是杜安。

最重要的女主角終於找到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就可以馬上開機了,男主角、幾個配角、道具組、美工組、佈景組等等等等,都需要籌備建組,還好束玉這次又掛了個製片人的名頭,想必已經合作過一次的她會幫他處理得很好。唯一需要他來操心的,就是男主角和攝影師了。

男主角不著急,他已經給演員工會發了通知,那邊通知到位後會有人來參加面試的,需要杜安操心的是攝影師。

在一部電影當中攝影師有多重要?如果說導演是一部電影的大腦,由他來指定這部電影該是什麼樣,那麼攝影師就是手腳,按照導演這個大腦的指使,把他所需要的東西呈現出來,所以一個好的攝影師對於一部電影來說非常重要,尤其是對於杜安現在正準備拍的這部《風月俏佳人》來說。

因為他採用了朱茜作為女主角。

朱茜的外形不符合現在流行的「大眼小嘴瓜子臉」,如何讓觀眾接受朱茜,並且覺得她美,這除了需要朱茜自身的功力外,還需要的就是攝影師的功力——圈子裡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一個好的攝影師可以把母豬拍成貂蟬,一個糟糕的攝影師可以把貂蟬拍成母豬。這句話雖然有些誇張,但是攝影師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他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會拍女人的攝影師,所以他才會坐在這裡一部部地看著***片——這種片都是女人專題,也只有這種片更能看出一個攝影師拍女人的功力,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這個。至於其他的構圖能力、攝影技術,這在杜安看來都是能由自己來協調的,大不了多畫點分鏡圖,讓攝影徹底明白自己的需要就是,實在不行,還能再請個副攝影來協助。

唯一麻煩的是,這樣的選攝影師方式實在有些讓人吃不消。

他這一天下來,***,感覺人都快有些崩潰了。

「我也算是為藝術獻身了啊……」

杜安看著電視畫面,喃喃自語。

他這邊正琢磨著,大門處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後門開了,朱茜走了進來,隨身關上門,換上拖鞋,溜躂到沙發這,看了一眼電視,收回了眼睛。

「還在看呢?」

杜安「嗯」了一聲。

沈慧芳家和束玉住的地方都沒有影碟機,他也只能跑朱茜這兒來看了。還好朱茜家境確實不錯,給她買了一套六十多平方的小公寓,倒是不用擔心自己的行為會驚擾到朱茜的家人——這也並沒出乎杜安的意料,一個能把自家閨女隨便塞進街道辦的人家,能是普通人家嗎?

雖說決定離職了,但是有些辭職還是需要時間的,所以這幾天朱茜也都照常上班交接工作,倒避免了跟杜安一起看***片的尷尬。

「有什麼收穫沒?」***女主角正在鏡頭裡瘋狂搖晃著,演技浮誇。

她馬上就把視線挪了開來,眼中有些羞意。

雖然不像一般的女生那樣矯情,灑脫很多,但終究還是個女生啊。

看到朱茜的反應,杜安心中這樣感嘆著:要是束玉的話,此刻大概會像看動物世界一樣隨意地看著,時不時可能還會評論上一句「這女的胸挺大」之類的話語。

「暫時還沒有。等會晚飯給我煮兩個雞蛋,看了一天,感覺營養都跟不上了啊。」

杜安老式不客氣地吩咐道,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

朱茜沒理他,把手裡一直拿著的報紙遞了過來,「你先看看這些東西再想晚飯的事情吧。」

什麼東西?

杜安記過報紙,疑惑地看了起來,朱茜也走到一邊把客廳的燈打開。

「《電鋸驚魂》導演杜安籌備新片」,這是標題,正文則是說根據知情人士透露,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詐騙事件主角杜安自在娛樂圈消失了一個多月後重新回歸,而且有新片計畫,已經開始選角。

瑞星影視發表了聲明之後,這些報紙倒是不敢再用「詐騙犯」這個詞來稱呼他了。

「……據悉,該部影片名為《風月俏佳人》,據可靠人士爆料,影片女主角設定為一名流鶯,極有可能是走***片路線,因此,杜安看中的女主角、一位名叫章靜初的演員拒絕了他的出演邀請……」

報紙還採訪到了《孔雀》的製片人馬寶平,他是這麼說的:「沒錯,杜安曾經有意邀請章靜初出演《風月俏佳人》的女主角,但是這位演員很果斷地拒絕了他,然後來到了我們《孔雀》劇組。我相信她作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也許明年她就能因此在華表獎上捧起最佳新人獎了。」

「還有這個。」

朱茜又遞過來一份報紙。

又是一篇針對杜安的報導,這家報紙採訪到的是《電鋸驚魂2》劇組——沒錯,瑞星影視趁熱打鐵,已經宣佈將要製作《電鋸驚魂2》,導演也由杜安變成了李邵紅。

面對媒體,李邵紅李導是這麼說的:「《電鋸驚魂》令我驚訝,實在想不到一個非科班畢業的年輕人能將一部影片製作成這樣,這是一個有天賦的孩子,但是我現在很遺憾地看到他在自暴自棄。」

***片不登大雅之堂,而且由於日本市場的擠壓,現在***片市場越來越小,處境越來越艱難,一個導演淪落到要去拍***片,基本上就可以被認為是沒出息了,用「自暴自棄」來形容並不誇張。

「《電鋸驚魂》這個故事很有趣,自從《銀蛇謀殺案》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接這樣的片子了,但是這個系列重新激起了我的熱情,我相信《電鋸驚魂2》一定會比《銀蛇謀殺案》更加精彩。」

朱茜又遞過來兩份。

「……我很喜歡《電鋸驚魂》,但是當我聽到我要演的是一個妓女的時候,你知道的……我出演的電視劇《大漢風》即將播出,我需要配合劇組的宣傳活動,確實也沒有時間……」

天知道只是一部電視劇,又不是電影,宣傳任務能有多重?

再看了一份,基本上都是藉著杜安復出的事件出來刷個臉、踩一腳、再宣傳一下他們的新片。

「都藉著我打廣告,我要不要問他們要宣傳費?」

杜安開了個玩笑。

電視上的影片已經變了,他剛才換了張碟。

朱茜搖搖頭,「你不要受到影響就行了。」她說著,站了起來,打算去做晚飯,「我覺得我這個女主角也算是倒霉到家了,不僅要演戲,還要負責給導演做晚飯。對了,你這攝影師要挑到什麼時候?還沒挑好?」

杜安沒有說話。

他定定地看著電視,旋即,輕笑起來。

「好像已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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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節:男主角





杜安坐在椅子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再一次問道:「真得要拔嗎?」

「真得要拔。」他身邊那個打扮得非常時尚,大冬天的還露出半截大腿的女子這樣說。

杜安又問:「可我要的是老了十幾歲的感覺啊,這跟拔眉毛有什麼關係?」

那女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就算老了十幾歲不也還是要英俊瀟灑嗎?」

杜安想了半天,沒弄明白拔眉毛和英俊瀟灑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不過這女子是專業的,既然她這麼說了,自己最後還是聽從吧。於是他視死如歸地嘆道:「那你就拔吧。」

女子又翻了個白眼:拔個眉毛而已,有必要弄得跟上刑場一樣嗎?手下卻不閒著,沒幾下就將她覺著礙眼的那幾根眉毛用鑷子一一拔掉了。

杜安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像一隻即將上桌的雞一樣被拔著毛,越看越悲涼,乾脆不去看了,想起自己的心思來。

劇組已經籌建得差不多了,全員基本到位,唯獨就是男主角一直定不下來:他倒也是有看中的,比如說周閏發,不過很明顯發哥是不會來他的劇組的。

至於其他的男演員們,就跟選拔女主角的時候一樣,要麼就是他根本無法滿意,要麼就是他覺得稍微還能湊合,結果人家根本就大牌到不想理他,最終還是沒能發生像找到朱茜這樣的撿漏事件。

正當他愁的一籌莫展的時候,還是朱茜給了他提示:「杜導,實在不行,你乾脆自導自演算了。」

朱茜對他算是知根知底的,也明白這導演確實是有自導自演的能力。

聽到朱茜的提議後,杜安琢磨了半天,越想越覺得這似乎還真是個辦法,唯一有點需要顧慮是自己的年齡不大對得上。

在《風月俏佳人》中,男主角方伯倫是一個離過一次婚的男人,還白手起家擁有一家大型企業,按照這種背景設定的話怎麼著也都三十來歲了,而杜安只有22歲——哦,現在已經是2004年,那就是23歲——23歲和三十來歲,差得有點多。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通過化妝應該能夠解決。

這也就是為什麼杜安現在會坐在這裡任由化妝師折騰的原因了。

這化妝師叫陳妤欣,年齡不大卻是經驗豐富,已經在好幾部電影裡擔當過化妝了,還跟一些小明星有著長期的合作關係,也有過化老人妝的經驗,這才沒要去再去多請一名化妝師來。

「好了,杜導你看看怎麼樣。」

想著想著,陳妤欣已經一拍他的肩膀宣佈大功告成了。

杜安這才收起思緒,向鏡子裡看去,然後就是一怔。

鏡子裡這人是他?

人還是那個人,臉也是那張看了二十來年的臉,但是經過陳妤欣的妙手,在額頭和眼角添了幾道細紋,再把膚色稍微打暗了一些,立刻就老了十來歲,十足就是個三十來歲的大叔了。

更奇妙的是,僅僅是拔了幾根眉毛,打了些極淡的鼻影,頭髮又修了一下,還用定型著哩把頭髮抓著往上豎了起來,整個人竟然變得帥了很多。

大概是老杜家的基因不錯,杜安本來就頗為帥氣,但是他平時根本不打理自己,剪頭都是去那種老師傅兩元一次的理髮店剪,所以平常看著也不怎麼突兀,可經過陳妤欣這麼一整,這帥氣頓時上升了兩個檔次。

「這是我?」

杜安忍不住問道。

陳妤欣顯然也對自己的這個作品很滿意,看著現在鏡子裡的杜安,再聯想到剛才杜安那副老土模樣,簡直有一種想要掐死這個男人的衝動——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想要好看一點而不得,只能跑去韓國整容嗎?你有天生的底子在這卻白白糟蹋了,完全不打理,這種玷污美學暴殄天物的行為讓她完全接受不了。

但是這個人現在是她的上司,於是她也只能按耐住犯罪的衝動,走到一邊那兩排的衣架旁挑選起來,隨手拿起一件白底黑字的休閒衛衣朝著杜安遙遙比劃一下,又放了了下去,然後再拿起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外套比劃一下,再放下,嘴上還說著:「就是你,別懷疑了,要不是你是導演我現在可能已經掐死你了。」

「為什麼?」

「浪費,浪費你懂麼!」

陳妤欣憤憤不平地說著:「浪費是極大的犯罪,你之前就一直在犯罪!」

杜安納著悶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自己哪裡浪費了。

嘴上雖然在抱怨著,陳妤欣的動作卻不慢,很快就挑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件白襯衫,一件經典款的黑西裝,還有一條黑色西褲。

「你看起來太古板了,古板的人配古板的東西,我想這些應該會適合你,拿去換上吧。」

杜安被陳妤欣推進了更衣間,和他一同進來的還有那些需要他更換的衣服。他把自己那間暗綠色的棉外套脫點,又把毛線衣脫點,正要穿襯衫的時候覺得有點冷——畢竟是冬天了——於是他又把毛線衣床上,把襯衫穿在了外面,顯得鼓鼓囊囊的,再把西裝和西褲換上,最後走了出來。

「怎麼樣?」

杜安走出了更衣間,有些不自在地看著陳妤欣,雙手無意識地拉扯著西裝下襬。

他這輩子還是頭一次穿西裝,怎麼穿怎麼覺得彆扭。

在他進去換衣服的空隙,陳妤欣抽空打了個電話,現在正半屁股坐在化妝台上和電話那頭的閨蜜哈拉著。聽到杜安的聲音後,她隨意地望了過來,然後眼睛就怔住了,半天沒有眨,直到電話那頭的閨蜜連聲問「喂,你還在嗎?」,她這才反應過來,匆匆對電話那頭的閨蜜說了句「我這裡有事,等會打給你。」之後,迎了上來。

「大叔,不錯嘛~」

她調戲著杜安,雙眼閃著光,還像個女流氓一樣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但是她馬上發現了一處礙眼的地方,急忙衝上來到杜安面前,雙手一伸,捏住杜安襯衫的領教往中間擠,扣上。

「下次穿襯衫記得裡面別穿毛衣,更別讓毛衣露出來,實在太難看了!你可以穿保暖內衣,或者記得把扣子全部扣上。」

杜安像個殭屍一樣直挺挺地站在那任由陳妤欣擺佈。

系好扣子後,陳妤欣退後一步把杜安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雙手環抱在胸前思索了一會兒,又去旁邊拿過一條棕色的領帶和一雙鋥亮的黑色低幫皮鞋。

「換上。」

杜安先把腳上的阿迪王換成這雙皮鞋,然後又像個衣架子一樣站在那裡,由陳妤欣給他系領帶。兩人之間相距只有二十多公分,陳妤欣的腦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著,清爽乾淨的頭髮散發出洗髮水的淡淡香味,還有些幽幽的香水味,直往他的鼻子裡竄去。

鼻子有點癢。

他其實很想說「我自己來」,但事實是他不僅是第一次穿西裝,也是第一次打領帶,所以他根本不會打,只能任由對方折騰。

「好了。」

陳妤欣系好領帶後又拍了拍他的胸脯——這讓杜安感覺自己面對的似乎是一位女色狼——然後退後一步,從頭到腳又掃瞄了一遍,這才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完成,你自己看看。」

杜安依言走到全身鏡前,往裡面看去,再一次地怔住了。

俗話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確實不是沒有道理。雖然不知道陳妤欣給自己換上的這身衣服多少錢,但想必不是便宜貨,這一換上之後整個人的氣場立刻就迥然不同了——如果說之前杜安始終是民工范兒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國際范兒了,十足一位翩翩美中年,極其耀眼,走在大街上說不是明星都沒人信的那種。

更為重要的是,這種質感正是杜安心目中的方伯倫所需要的。

性感,滄桑,溫暖,成熟,這就是杜安心目中的方伯倫,眼前鏡子裡的這個小夥子已經具備了性感和滄桑,那麼溫暖和成熟有沒有呢?或許現在就可以試一下。

杜安想著,就這麼做了。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這一生中所見過的那些成熟男人們,回憶著他們的眼神、表情、動作,等到回憶完了之後,他將那些自己需要的外在表現拆分、揉碎,提煉出裡面精華的東西來,最後合成自己所想要的。

然後他向著鏡子笑了一下,眼角微壓。

他身後的陳妤欣剛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正在一邊喝水一邊滿意地看著鏡子裡的這個作品,接著就看到了杜安的這個表情。

「咕嘟」

她猛地嚥下一大口水,斜撐著化妝台的胳膊一劃,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杜安趕緊轉過身來,「還好吧?」

陳妤欣把水杯放到化妝台上,站直了身子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心中卻在哀嘆:為什麼老娘偏偏就有男朋友了啊!為什麼偏偏這個男朋友還對自己這麼好,捨不得分手啊!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

剛才杜安那一笑都快把她的心笑化了,心跳都加速,恨不得一口把這個男人吃進自己的肚子裡。

偏偏自己名花有主了……

這化妝師畢竟也在娛樂圈摸爬滾打近十年了,見過帥哥無數,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安慰著自己:沒事沒事,等這戲拍完了這傢伙又會重新變回以前那副銼樣了。

可這麼一想反而覺得更加不對勁了:就是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他人當石我知是寶才更有吸引力好麼!

反正怎麼想都不對勁。

杜安並不知道自己劇組的這位化妝師心裡活動這麼複雜,只覺得自己現在的造型還是挺滿意的:他揣摩了情緒之後的那一笑,適當地給出了溫暖和成熟感,於是,這麼一來,方伯倫這個角色所需要的東西全都有了。

不過肉眼畢竟只是肉眼,還是需要通過鏡頭再來甄別一遍。

杜安這麼想著,就打算去讓自己看了一天片子挑出來的攝影師給自己拍點定妝照看效果。

這本也是在今天計畫內的。

看著杜安往外面走去,陳妤欣總算回過了神來,大叫著:「杜導,等會記得把我東西還回來,都是我私家珍藏啊!」

杜安擺了擺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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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節:試一下




攝影棚已經準備好了,打光板什麼的已經擺好,燈也開了起來,杜安走進來的時候,看到攝影師在和旁邊的朱茜閒聊說笑著。

朱茜的工作已經交接完畢,正式離職了。還沒開拍的現在她本可以是在家裡安安穩穩地過著混吃等死的悠閒生活,偏生她閒不住,沒事就往公司跑,追蹤著劇組的每一步動態,比八卦小報都要熱情。

可以看得出來,她確實還是喜歡演戲,恨不得《風月俏佳人》明天就開拍。

「準備開始吧。」

杜安這麼說了一聲,把兩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看到杜安現在這副模樣,朱茜先是一怔,隨後才笑道:「杜導,不錯哦。」倒是沒有像陳妤欣那個女流氓一樣吹口哨。

旁邊那男攝影師也點了點頭,「一開始茜茜說你來演男主角我還有些不放心,不過現在放心了。別的不說,就光靠杜導你這造型,咱們票房少不了。」

這男攝影師名叫康俊安,也就是那個杜安為藝術獻身了一天挑選出來的人。

康俊安,《仲夏夜迷離》、《仲夏******》的攝影師,野路子出身,只在一傢俬人辦的藝術學院裡學過一年的攝影,不過天賦是有的,尤其是拍女人,這個看起來很老實的三十歲男人很有一套——或許可以這麼說,他有一種善於發現女人美的眼睛,每一個女人在他眼裡都能發現其獨特的美。

再換個說法的話,那就是,這是個色狼,不挑食的那種。

隨著色?情片這塊被日本擠壓得逐漸潰不成軍,吃這碗飯的人越來越少了,康俊安也不例外。頭兩年的時候還能找點活兒,近兩年已經根本沒人找他了,就是他想轉型拍點正經的片子,人家一聽他以前是專門拍色?情片的,也都不願意請他。最後沒辦法,他只好用自己那兩年的積蓄開了家照相館,沒事給街坊鄰居們拍拍全家福,給小孩拍拍兒童照,再靠著以前在圈子裡的關係給些小野模們拍點寫真之類的過活。

杜安讓束玉找出了他的聯繫方式並****去找他的時候,他就正在給一名野模拍寫真,從野模離去時兩人之間曖昧的調笑來看,說不定還有一腿。不過找攝影師又不是找過日子的,也不能對人的品格要求那麼多,技術好就行了。

在杜安把自己的要求講了一遍後,又給出了幾張他臨時畫的分鏡圖之後,康俊安覺得自己能夠勝任。杜安也要求他展現了一下技術,確實可以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甚至有的畫面比杜安預想的還要更好,這讓他不由感慨自己又撿了個寶。

想著想著,杜安對兩人笑說:「茜茜都叫上了?這關係進展得可真快。」又故作神秘地對朱茜悄悄說了句:「你要小心這個人,這傢伙可是見到頭母豬都會想要撲倒的。」

朱茜和康俊安一愣,隨即都笑了起來,康俊安還調侃道:「母豬太誇張了,總得是個女人吧。還有啊,杜導,你心情不錯嘛,都開起玩笑來了。」

在兩人的印象中,杜安雖說不至於整天板著個臉,但也是古板傳統的類型,想要見到杜安開這樣的玩笑可不容易。

心情不錯?

杜安聞言,一怔,隨後才發現自己好像確實心情不錯。

為什麼……

他恍恍惚惚間似乎明白了:即便平日裡像個小老頭,但其實他也只是個23歲的小男生,也有愛美的一面,只是以前因為經濟的原因從來沒有能力去裝扮自己,而到了現在有經濟能力的時候又忙著籌備劇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打扮一下,捯飭得像個人樣,大家評價都還挺高的,忍不住心頭就有點小得意起來了,性子都變得稍微活潑些了。

杜安把自己的這些小心思馬上甩到了一邊,搖了搖頭:還真是個小男孩啊。旋即馬上就進入了工作狀態:「不開玩笑了,開始工作吧,先給我來兩張定妝照,我看看效果怎麼樣。」

康俊安比了個「OK」的手勢,讓杜安站到白色幕布前。

按照康俊安的指使,杜安像模像樣地擺了幾個POSE,隨著閃光燈咔咔亂閃,定妝照很快就拍好了。

杜安走下來到康俊安身邊,康俊安把剛才拍的那幾張照片調給他看。

「挺上相的。」

杜安看著照片,聽著康俊安的評語,也點了點頭。

確實,從鏡頭裡看他這造型也不錯,符合他想要的那種氣質。

「再來試個戲,看看合不合吧。」

杜安四下里看了看,最後目光在朱茜身上定住了。

「朱茜,你劇本看過沒?」

朱茜咧嘴笑了下,「我都快要能倒背如流了。」

杜安不置可否,沒有太相信朱茜的話。他凝眉想了想,最後說道:「那就來那段,齊薇在洗澡,然後方伯倫進來、對她說要繼續僱傭她一個星期那一場。台詞記得嗎?」

「當然,」

朱茜挑了下眉毛,「不要小看我。」

先讓康俊安擺好機器,然後兩人站好位,這場戲就準備開始了。

正式拍攝的時候,在這裡杜安是打算用多機位分拍的,這點在給康俊安的劇本上已經標明,不過現在是試戲,要求倒是不用那麼多,一台攝像機側拍勉強也能看個大致效果來了。

「開始!」

康俊安一聲令下,兩人的表演開始了。

杜安之前拿了張椅子過來,現在朱茜就坐在地上,背靠著椅子,當作自己在洗澡,按照劇本中所寫閉著眼睛唱歌。

「……我,我要,我要你……」

杜安皺著眉頭喊了停。

一開始就不順。

朱茜睜開眼睛,有些不解,「有什麼問題嗎,我唱的不好?」在好幾年前她可是專門抽出過幾個月的時間來學過歌的,這點功夫到現在也還沒扔下呢。

康俊安也不解:這不是唱得挺好嗎?

杜安解釋道:「不是不好,但是這首歌你不能這麼唱。怎麼說呢……觀眾不是來聽你開演唱會的,方伯倫也不是來聆聽你優美的歌聲,恰恰相反,你得唱撕裂了,不能在調子上,怎麼高興怎麼走,關鍵是要把你現在興奮的情緒,還有那種得意忘形配合歌詞表達出來,這樣才對。歌不重要,情緒才重要。」

朱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吧,我想一下。」

她低眉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抓到了頭緒,對杜安說:「這次行了。」

兩人重新站好位。

「開始!」

「我!~我!要!~我要你!~~……」

杜安沒有再打斷她:這次對了。

朱茜確實很有悟性。

康俊安則是聽得直咧嘴:好端端的一首歌唱成這樣,也真是作孽。

朱茜唱著唱著,終於睜開了眼睛,看到杜安就坐在她面前看著她,正專注地看著她,眼神溫暖而又寵溺,簡直像是能把人淹死在裡面,不禁有些被驚到又有些小害羞,扭過頭躲開杜安的視線,不好意思地說了一聲「喜歡葛嵐的歌嗎?」嘴卻止不住地笑著,顯然對杜安著迷的表情很滿意。

杜安笑著道:「不錯。」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的笑意卻是揮之不去。

「你怎麼不敲門?」

朱茜開始反客為主,責問杜安為什麼不敲門,以此來遮掩自己的心慌。杜安卻不按她的套路走,直接說:「薇薇,我有一個職位要給你。」隨著話語,他的笑意也收了起來,擺正了自己的坐姿,眼中帶了些許認真。

朱茜疑惑地問道:「你想幹什麼?」

「到這個星期天我都會在這兒,我想要你跟我呆一個星期。」

說話的時候杜安儘量認真,卻又讓表情不那麼肅穆,柔和著,以此來表現方伯倫職業商人和陷入戀愛中的男人的雙重特質。

「真的?」

朱茜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是的,是的我想雇你,能考慮與我共渡一週嗎?」

杜安這麼說著,讓自己的表情更加柔和了一些,眼神再多一些寵溺。

……

這一段表演完,康俊安卻遲遲不喊「停」,杜安無奈只得自己喊了停,然後走過去。

「為什麼不喊停?」

直到杜安的聲音響起,康俊安才從取景器後抬起頭來,「這就停了?」語氣很是遺憾,隨後又立馬興奮起來,「我總算知道為什麼茜茜要讓你自己來演方伯倫了,沒錯,就應該你來演,你就是方伯倫!杜導,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一場戲實在太甜了!我如果是個小女生的話也會迷上你的!你知道的,小女生就喜歡這種調調!……」

杜安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離康俊安遠點。

他覺得康俊安現在就挺小女生的,甚至忍不住懷疑起來:這傢伙是雙向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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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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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節:副導演



「你知道嗎,你的眼睛簡直會放電!那種深情,我相信是個女人就會恨不得把自己淹死在你的眼裡的……」

杜安專心看著剛才的片段回放,康俊安則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

總體來說很不錯,效果比他預期的還要好,也確實就像康俊安說的那樣,他和朱茜兩個人搭起來的氛圍非常甜蜜,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不過如果自己真的要當男主角的話,那麼有一件事就不得不考慮了——他在演戲的時候誰來導演?這種時候就需要再請一個副導演了。

副導演比演員還要難找,他第二天去導演工會發佈了信息又等了兩三天的功夫,那邊的工作人員才告訴他沒有一個人願意來給他當副導演。

「……電影市場本來就火,你自己沒事又跑來加了一把火。現在那些個科班出身的導演看到你一個野路子都能搗騰出全球5億票房的電影來,心裡都憋著不服氣呢,一個個就想著也來個大的,讓別人看看他們的能耐,怎麼可能甘心屈尊來給你當個副導……」

這些都是那工作人員告訴他的,不止這些,還有別的:「……那些投資人也是,被你這20萬博了5億的神話刺激著,一個個腦子更熱了,逮住個導演只要掛個學院的名字就敢投資,投資量還一個比一個大,就想著也來個幾百倍的投資回報。投資人多,但導演就那麼些個,所以啊,現在沒有哪個導演是缺錢的,只要有點本事的都不差錢,誰肯來你這?……」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人。

「……呶,這些個你要是不嫌棄,可勁兒地隨你挑,愛挑哪個挑哪個,我相信他們肯定也沒什麼意見,然後接下來的事你們就知道談去吧……」

工作人員說的隨他挑的那些全都是野路子:要麼是哪個學院攝影系畢業的,要麼是哪個學院表演系畢業的,全都轉行想來做導演。不過這些都還算好的了,在這裡面他還見到了跟他一樣管理學院畢業的也來當導演的!——反正導演工會的門檻也低,只要每年准時把會費交上來,不管你是什麼人,都能頂個導演的頭銜。當然,有沒有人請你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最後實在沒辦法,杜安只好矮子裡面挑大個,撿了幾個野路子的作品看了一下,卻毫無例外地全部不過關。但是這副導演還是得繼續找,沒辦法,只好讓導演工會繼續送作品過來,看能不能從其中找出符合自己心意的。

這就是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了,而杜安此刻正坐在電腦前,雙眼緊盯著屏幕,手拿鼠標點個不停,正在玩掃雷。

「叮鈴鈴」

桌子上的電話突然響了。

杜安手一抖,一下子點歪,一顆雷頓時炸了,然後GAMEOVER。

丟下遊戲不管,他拿起電話,「什麼事?」

「杜導,有人找你,說是來應聘《風月俏佳人》劇組副導演的。」

應聘副導演?應聘副導演怎麼不通過導演工會來,怎麼自己找上?門來了?

杜安有些不解,想了一會兒,還是道:「讓他進來。」然後把電腦上的掃雷關了,站起來、拿過桌上的杯子走到牆角的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靠外牆一張沙發,靠內牆一張辦公桌,一張老闆椅,一張會客椅,一台電腦,兩個書櫃,三盆盆栽,這就是杜安現在的辦公室了。

新劇還沒開拍,杜安這個導演整天閒著沒事幹在外邊亂晃也不是個事兒,有的時候有正事了想找到他的人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多方面因素一考慮,束玉乾脆就把他召進了公司裡,也算是為處理社會閒散人員、維護社會大家庭和諧安定出了一份力。

本來剛進公司的時候杜安是整天往束玉的總經理辦公室裡一泡,但是畢竟兩人孤男寡女的,時間久了也不好聽,於是束玉大手一揮,又給了他一間專用的辦公室,只是這辦公室牌子上倒是難住了兩人,也不知該給他安排個什麼職。兩人想到最後也懶得想了,乾脆就掛了個「杜導辦公室」的牌子。該職位不在公司編制內,沒有工資,只包伙食,劇組開工了立刻停用。

杜安坐了沒一會兒,門就響了,「請進」,然後那人就開門走了進來。

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髮際線有點高,看樣子是要中年禿頂了,模樣看著很喜慶,讓人一看就生出好感,身上還挎了個包。

「杜導你好,我叫寧皓。」

「你好你好,」

杜安沒跟他多寒暄,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要來當副導演?」聽到對方說「是」後,又問:「有作品嗎?作品帶了沒?」寧皓又是趕緊點頭,說「有,帶了。」說著就要打開挎包從裡面往外掏東西。

杜安止住了他的行動,「這裡看不了,走,去放映室看。」

束玉這家夢工廠影視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目標遠大,人雖不多配置卻全,放映室也是有的。帶著寧皓來到放映室,把寧皓的作品拿出來放映,兩人坐著靜靜地觀看起來。

這是一部叫《香火》的作品,是講了一個和尚想要修補自己廟中的佛身,去找政府政府推諉,四處化緣卻處處不順,最後給人卜卦算命才總算湊足了錢修補好了佛身,結果影片的最後政府為了修路要把廟給拆了。

看著影片結尾,和尚側身看向廟牆上那個大大的「拆」字的鏡頭,杜安閉目想了一會兒:這部片子雖然還有些稚嫩,但是可以看出這導演的基本功還是有的,而且頗有靈氣,就他目前看到情況來看,這個名叫寧皓的傢伙應該是能符合他的要求的,不過有一點他不明白。

「你是什麼學院畢業的?之前沒人找你拍電影嗎?」

寧皓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北電攝影系畢業的。」要知道中戲和北電跟他是最不對付的了,除了上次那個章靜初外,這寧皓是第二個這一系列中跟他靠近的。

「我一學攝影的,又不是學導演的,他們也不高興來找我啊。這不就鼓動幾個朋友集資搞了這部電影麼,但是拍了出來又沒地方放,正打算過陣子去參展呢,現在看到你找副導,就先過來試試成不成,成了怎麼著也能先混口飯吃吧。」

這還是個話簍子,「混口飯吃」這種話都出來了——要知道之前那些個來杜安這應聘副導演的,一個個話說的比誰都漂亮,似乎全部都是為了藝術理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也只有這寧皓敢說個「混口飯吃」了。

杜安的疑惑都被解答清楚了,於是也不再問,乾脆利落地道:「成,等會你去簽個合同,咱們就算開始了。」

他已經等不及了。

製片人監製,導演副導演,男女主角,攝影美工化妝道具佈景全部就位,《風月俏佳人》終於能夠開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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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節:開拍





橫店,隸屬於折江省冬陽市,是中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影視基地,所有知名影視公司在此都設有辦事處,更有眾多影視公司直接將總部設置在此,這也造成了橫店規模的擴大化,以一個小鎮愣是發展成了市級規模,並擁有火車站、高鐵站、機場等配套設施,交通極其便利。

橫店主影視城建有香江街、秦王宮、明清宮苑、華夏文化園、紅?軍長征博覽城等三十多個大型影視拍攝基地,基本上所有戲都能在這裡拍攝完成,因此眾多劇組也願意直接在橫店取景拍攝,省去全國輾轉舟車勞頓之苦。

據統計,截至2003年年底,已有一萬六千多部電影電視劇在橫店拍攝完成,在此參與拍攝的明星更是多如天上繁星——說句不誇張的話,在橫店隨便找一條街看見車來了就躺下,碰個一天的瓷,至少就能敲詐到三個一線明星。

國外的就更不要說了,那些外國明星們打破了頭想要往這裡面擠,理由很簡單——只要能在橫店撈個戲,轉身回國了再找媒體炒作一下,立馬就能躍升成國際范兒。

《風月俏佳人》的第一站就在這裡。

杜安並不打算要用到那些影視基地,他要用到的是橫店本身,那些橫店的街道,那些橫店著名的地標——橫店名頭這麼大,這也是他打算把故事設置在橫店的一個原因,相信對於橫店的好奇會吸引更多的觀眾進入影院觀看這部影片。

「清場清場,無關人員全部清場,動作快!」

杜安站在卡車行,舉著個喇叭大聲喊著,聲音有些急促。

沒辦法,他現在是佔用公用街道拍攝,拍攝許可證雖然下來了,但是他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旁邊需要用到的這家店更是只答應給他一個小時的時間,得抓緊時間把這條街道上的所有戲都拍完才行,不然下一次的拍攝許可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申請下來。

橫店的人們對於拍戲早就習慣,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思,都非常配合,零星幾個出來夜遊的好奇遊客駐足觀望了一會兒,發現沒有一個熟面孔,也都撇撇嘴離開了。

很快,場地就處理完畢了,場記報場次,打板,杜安一聲令下「走著!」,然後坐到監視器後面看起來。

這台攝像機是架在卡車上的,以差不多三十度的角度斜向俯拍,鏡頭中的三名演員已經就位,在杜安旁邊坐著的則是副導演寧皓。

「嘿,佩虹,你在看明星嗎?」

扮演齊薇舍友王寧的演員李倩看著另外那名靠著樹的女演員,一邊悠閒得打著招呼一邊慢走兩步,來到指定的位置上站好。

三個人形成了一個三角形,正是杜安想要的構圖。

杜安看著監視器裡那名演員李倩,突然喊了一聲「停!」,所有人愕然看了過來。

「太呆板了,我需要你的角色生動起來,」看著李倩,杜安這麼說著。他想了一下,又道:「你等一下走的時候手上試著多一些動作,比如說,這樣。」他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右手懸在身邊,然後手臂不動,手掌向上翻了一下。

「類似這樣的小動作,你要明白,你的角色性格是比較活潑的,不是文靜。」

李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琢磨了一下,然後說「行了,導演。」

杜安點點頭,重新坐了回去。

寧皓有些不明白就這麼一個小動作還要重拍幹什麼,但是杜安是導演,他說了算,於是摸了摸鼻子也不說話。

看到演員們重新就位後,杜安大喊一聲:「走著!」

「嘿,佩虹,你在這看明星嗎?」

李倩繼續走位,邊走邊說,在走到位置上時正好說到「明星嗎?」,右手也適時翻了一下,看起來有些小俏皮。

還行。

杜安暗自點了點頭,沒有再喊「停」:這個嬌小玲瓏的女演員雖然經驗不怎麼豐富,演戲也有點套路古板化了一點,但至少肯聽話,做得也不錯,也就還行了。

坐在他旁邊的寧皓則是若有所思:這麼一看,確實好很多,李倩扮演的這個妓女王寧的角色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想到這裡,他不禁扭頭看了一眼旁邊坐在導演椅上的杜安,有些感慨:這傢伙還真是有兩把刷子,並不像媒體上說的那樣只是運氣好。像他自己就曾經在北師藝術系學過導演,自認也有些天賦,但確實就做不到杜安這樣僅僅只是加了一個動作,就能讓角色鮮活起來。

導演這行飯確實需要天分,自己要學的還很多啊。

「是的。」扮演妓女佩虹的特約演員答了一聲,按照調度走了兩步,離開樹,到位置上站好,隨意地動了動。

這下子三個人成了等邊三角形,構圖要求達到了,能夠將觀眾的眼睛吸引過來。

「那好,齊薇和我在這兒幹活,我們為許多大明星服務過,我們是老資格了……」

李倩謹記著杜安的話,說話的時候手上加了很多小動作。

「這兒是我們的地盤,一直到那邊,全都是,你最好從這兒離開。」

「過!」

杜安一聲大喊,這第一場戲就算是過了。

「做得不錯。」

他誇獎了一下李倩。

能夠舉一反三,這小個子女演員確實給了他一個小驚喜。

馬上他又急促地喊了起來:「都過來搬機器了,趕快,抓緊時間!」

「催命啊……」

康俊安抱怨了一聲,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指揮著助理把機器搬下去,自己也去旁邊抱了一台機器——按照拍攝方案,等會是三機位拍攝。

群演們趁著這時間紛紛跑去穿衣服,也不管等會還是要脫——快到一月了,橫店的氣溫下降得很厲害,今天晚上更是連十度都沒有,卻還是要穿春季服飾,是個人都會冷。

其中,三位女演員最誇張,她們爭分奪秒跑到一邊把大衣一裹,拿著暖寶寶取起暖來——由於角色的設定,她們的穿著已經不能用單薄來形容了,露胳膊露腿的,這一會兒拍下來皮膚都已經冰涼了。

看著這些演員,寧皓感慨了一聲:「幹這行不容易啊。」雙手卻拉住大衣的領口拉緊了些,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傻笑。

「幹哪行容易了?」杜安隨口說了聲,已經跳下了卡車。

寧皓跟在後面跳了下去,又聽到杜安繼續說著:「咱們這劇組還算不錯了,有的劇組冬天拍夏天戲,那才叫受罪,尤其是水戲,特別是那種河裡的,水都燒不了,還要硬著頭皮往下跳,還要在裡面游,又要裝出一副愜意的樣子,那才真叫遭罪。」

寧皓卻只聽著有些奇怪: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那麼大干嘛?自己就在他旁邊,又不是聽不到。

但是看到那些演員們的表情後,他就明白了:杜安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大了些,好多人都聽到了,然後就見那些本來表情苦逼的演員們臉上的苦情淡去了一些。

激勵演員的情緒,這也是導演的工作啊……

寧皓感覺自己又學到了一招,心裡的感覺卻更加古怪了:他這堂堂一個科班畢業的,反而還沒明白這個野路子出身的導演明白的多,還真是彆扭。無怪乎那麼多科班畢業的真成了大導演的也沒多少個,相反頂級大導裡面倒是有好幾個是半道出家的,看來幹導演這行確實天賦和經驗更重要。

剛激勵了一下,杜安又重新轉變回了黑臉模式,大聲吆喝起來:「都別坐著了,時間緊迫,趕緊都就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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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節:不對勁





雞腿,回鍋肉,韭菜炒蛋,西芹肉片,還有香噴噴的白米飯,這就是杜安的午餐。

他使勁扒著飯,迅捷地大口吃著,看起來很香。

旁邊的李倩看著,有些不忍直視,哀嘆著男神形象全毀了——實際上並不只是這一次,每次吃飯的時候看著這位導演兼主演,她都有一種這傢伙是非洲難民的感覺。

果然,人無完人,即使他只要一上妝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標準模版,但他也是有缺點的。

李倩隨便扒拉著飯盒裡的菜,夾了一片西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嚥下去,看了杜安兩眼,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菜不好吃嗎?」

杜安雖然在吃飯卻是眼觀六路,馬上就發現了李倩的不對勁——這大概得益於他在鄉下的經歷。

在鄉下的時候,受到已故父親的影響,他總喜歡捧一碗飯上面堆著菜、蹲在家門口吃,一邊吃著一邊掃視著周圍,活像警犬,看到有熟人路過就會聊上兩句,有的時候聊著聊著能把飯菜給聊涼了。

李倩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又低下頭扒拉了兩下飯盒裡面的菜,最後抬起頭來張眼四顧,似乎在找什麼。

現在他們是在萬盛南路上,今天的戲都在這,剛拍完一部分,等到吃完了午餐要趕緊把接下來的戲份全部拍完。

在橫店的外景拍攝簡直就像在催命一樣,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爭取。

「有什麼你就說嘛。」

杜安也不吃飯了,停下筷子這麼說道。

調解演員的情緒也是他的分內工作。

「這菜單也是經過投票表決的,你當初也同意了,按理來說每天總歸有你喜歡的菜的呀。」

杜安百思不得其解。

在《風月俏佳人》劇組,他又把在《電鋸驚魂》劇組的那一套搬過來,並且更加誇張化了——光是定菜單就經過了劇組幾十號人的投票表決,確保菜的口味適合劇組的大部分人,更確保了每個人在一天中都能吃到一份自己喜歡的菜。

「不是菜的問題……」

李倩的眼睛靈動地四處掃瞄著,似乎沒有發現危險,這才低下頭來,悄聲說道:「杜導,你沒有發現茜茜姐最近有點不對勁嗎?」

「不對勁?」

杜安一愣,努力想了一下,遲疑著道:「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呀?」

確實也是。

在劇組這些演員中,最讓他省心的演員就兩個人,一個是朱茜,一個是他自己,這兩個演員基本不需要太多的指導。

「她不是表演得很好嗎?哪裡不對勁了?」

李倩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不過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來,只是說了句「沒什麼,大概是我想多了」,然後低下頭開始猛吃飯。

「是有些不對勁。」

寧皓的聲音響了起來。

杜安轉頭一看,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捧著盒飯湊了過來。

杜安的神色終於凝肅起來。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如果是他的副導演都看出演員情緒不對勁,那就真是大問題了。

寧皓搖了搖頭,嘿嘿一笑,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道:「當局者迷啊……不可說,不可說。」說著就咬了一口雞腿。

正當杜安打算追究到底,強逼著他說出來的時候,寧皓已經把那一口雞腿肉嚥了下去,抓著筷子在面前劃了個圈。

「我記得那場戲還沒拍吧?……嘿嘿,杜導,你別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看著寧皓這幅樣子杜安恨不得踹他一腳,卻不能踹——踹壞了他上哪去找副導演去?這兩天的拍攝要是沒有寧皓,實在很難進行。

「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像你這種說乎說半截的是要被人打死的。」

他只能扔下一句話,然後低頭扒著剩下的飯菜。

聽寧皓的話,似乎這要通過某場戲就能看出朱茜哪裡不對勁了,於是他也懶得再問了——反正問了這兩個傢伙也不說。

寧皓聽著杜安的威脅,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反而對李倩道:「倩倩,你看,咱們杜導也不對勁了。放以前,他哪能這樣跟我開玩笑?難怪看不出來,真是當局者迷啊。」

李倩猛點頭,看的杜安恨不得把這兩人都踹飛出去。

還好午餐時間很快就過了。

下午是拍攝杜安帶朱茜去購物的一場戲,購物的商家已經聯繫好了,同意給出三個小時的拍攝時間。

場地清理完畢,綵排調度完畢,群演就位,攝像就位,可以開始。

「開始!」

場記打完板,隨著寧皓的一聲令下,開始了。

杜安已經換上了戲服,標準鑽石王老五的模板,牽著朱茜的手從街尾步入鏡頭。

杜安在前,朱茜稍靠後一點,由杜安拉著往前走,有點復仇者的感覺。

「人們老是看我。」

朱茜一邊走著,一邊四下張望,有些不自信地說著,嘴裡還嚼著口香糖。

「他們看的不是你,是我。」

杜安繼續拉著朱茜往前走,過街,上了人行道,整個過程目不斜視,自信感十足。

康俊安也把鏡頭慢慢轉向,始終保持兩人在鏡頭的中央,隨著他們漸漸走近,慢慢調試著焦距。

「那些商店對人不友好,我不喜歡他們。」

朱茜這樣說著,臉上表情很不自信,還不時用些抓頭髮,大力咀嚼口香糖之類的小動作來表現她的不自信和不安。

「商店從來就對人不友好,他們只對信用卡好。」

杜安繼續這樣說著,拉著朱茜的手大踏步往前走,依然沒有看朱茜,而是慢慢看向旁邊的商店。

「好了,」

他終於把頭轉向了朱茜,說:「別總是坐立不安的樣子。」

這場戲很簡單,主要細節在朱茜身上,所以他有更多的時間去觀察自己的這位女主角——朱茜現在的情緒很正確,很不自信,又有些懼怕,正是他想要的,完全沒有看出來哪裡不對勁了。

頓了一下,他又道:「把你嘴裡的口香糖吐出來。」

按照劇本,朱茜此時應該是把口香糖吐到手上,然後粘到路旁的咪表上。

但是朱茜直接鼓了一下嘴,「噗」地一口直接吐到了地上,正好有群演路過,差點吐在了群演身上,那位群演也被這突然襲擊嚇得往前很自然地小邁了一步。

很好的即興表演!

杜安心中一亮,寧皓也看出來這個即興表演的美妙性,沒有喊停。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這麼做。」

杜安無奈地說道,語氣中卻滿是寵溺,朱茜自然地笑了起來,像是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身子還順勢往杜安那邊靠了靠。

非常自然真實的情侶狀態。

杜安轉頭把朱茜拉著往商店裡走去,心裡卻對寧皓和李倩的說法更加不以為然起來:多好的演員,哪裡不對勁了?

「過!」

隨著寧皓的喊聲,這場戲過了。

真他?媽省膠片啊,杜安此刻突然好想劇組裡的所有演員都能像他們一樣,那樣該能省多少錢?

接下來是室內戲了,是杜安依靠金錢的力量把這家店從上到下所有人包括店長在內全部發動起來為朱茜服務,以此來改善朱茜對於購物的不良印象,他自己則在一旁打著電話,和只有嘟嘟聲的電話說台詞,時不時向那邊被所有人包圍著、像個公主一般的朱茜看上兩眼。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似乎終於發現了寧皓和李倩所說的「不對勁」是什麼。

在這場購物戲中,按照劇本,被包圍著的朱茜在眾人簇擁中會無助地看過來兩三次,就像是來到一個陌生環境的孩子,會本能地向她最依賴的人求助。

但是朱茜看過來的次數太頻繁了,遠遠超過了劇本上所規定的次數。

有點過了。

她好像真的成為了一個陷入熱戀的女生,而在這裡站著的杜安則是她的男朋友。

杜安隱隱覺得這已經不是演技的問題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杜安一出神,表情立刻就不對了,那頭的寧皓大喊了一聲「停!」,隨著這聲口令,劇組人員按照他接下來的指示重新開始準備現場,他則一臉賊兮兮地踱著步子來到杜安身邊,瞥了朱茜一眼後,悄聲道:「看見了吧?」

杜安不發一言,又向朱茜看了一眼,發現她正在看著自己,見到他望過來後燦爛地笑了一下。

很甜蜜的笑容。

「發現了。」

聯想到剛才朱茜吐口香糖之後向著自己很自然靠過來的即興表演,杜安覺得自己腦袋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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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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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節:兩難



夜,盛德酒店

杜安站在窗戶前,望著外面橫店絢爛的夜景,燈光如長龍般排開,排列而去,在夜色中組成璀璨的人間星河。

良久,他開口:「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別問我,我不知道。」

他身後的李倩說著,突然伸手從寧皓手中搶出了遙控器,然後一舉躍到了杜安那張大床上,把電視台調到冬陽三套,接著就把遙控器放在了身下,整個人趴在了床上,還側頭給了寧皓一個挑釁的眼神,意味很明確:我看你怎麼搶。

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的寧皓搖了搖頭,看了眼冬陽三套正在放著的《海豚彎戀人》,嘴裡蹦出一個「俗」字,似乎覺得味道還不夠強烈,又加了一句「真俗」。

「你看那些收藏節目就不俗了?」李倩反擊道。

杜安轉過了身,看到自己的床被李倩糟蹋得像是有十八個大漢在上面滾過,無奈地嘆了口氣。

寧皓看著杜安這模樣笑了,道:「杜導,你當初就該給自己訂個套間的,那樣的話你的床也不會被糟蹋成這樣了,這還能睡嗎?」

李倩被說得有些臉紅,小聲道:「我走的時候會收拾好的。」

「套間?到處都要用錢啊……」

杜安又嘆了口氣,扳著手指給寧皓數起來:「人員工資,這就是大幾十萬了,這還沒算每天日結的那些群演費,還有租酒店的錢,設備費用,每天的伙食,給那些答應拍攝的商家的營業損失補償,申請街道拍攝許可打點的費用,這些還只是外景,等過了年回去南揚還要拍內景,到時候要搭棚,建樓,還有租車的費用,借用私人飛機的費用……」

《風月俏佳人》的拍攝費用確實遠遠不是《電鋸驚魂》可以比的,光是租用那幾輛豪車和借用私人飛機的費用,就比《電鋸驚魂》整個劇組的製作成本都要高了。

也是這時候他才知道有個製片人兼監製的好處:如果束玉在這的話,這些東西根本不用他來操心,偏偏束玉沒跟來,留在了南揚,於是這些東西全部壓在了他一個導演的頭上。

束玉當時的話他都還記得:「我知道你們這些導演都討厭有人騎在你們頭上對你們指手畫腳,說這樣拍不行那樣拍成本不夠。我希望這是一部好電影,所以我就不干這種掃興的事了,所有一切你都自己看著辦,錢不夠了問我要,我來想辦法,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電影拍好。」

赤裸裸的信任,換做別的導演恨不得痛哭流涕抱大腿表衷心了,杜安卻是感激不起來,反而覺得束玉這根本就是在偷懶。

他甚至都有了立刻打電話把束玉叫過來的衝動,但終究還是沒打這個電話——大概他心底也有些害怕束玉要是真過來了對他指手畫腳的話,他是不是能接受。

算了,這個問題先不管了,把橫店的事先搞定再說吧。至於南揚的拍攝部分,就先讓束玉跟組試兩天看看,實在不行再讓她離組。

把這些思緒先拋到了腦後,杜安繼續剛才的話題,又問寧皓,「寧皓,你說呢,我該怎麼辦?」

寧皓說:「要我說,杜導,乾脆你就接受了唄。朱茜好歹也是個美女,比這丫頭可漂亮。」說著,他還指了指李倩。

李倩不甘心地再次反擊:「我才20,還沒長好呢!」

寧皓撇撇嘴,「是啊,你還『小』,我估摸著你永遠也就這麼『小』了。」說著,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李倩的胸部。

李倩看到寧皓的眼神,臉一紅,「流氓!」,然後就氣哼哼地看向電視,不理他了。

「但問題是,我……」

下面的話杜安說不出口了,不過意思大家都明白。

他不喜歡朱茜。

或者說,他對朱茜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寧皓隨口說道:「那你就暗示她一下。」眼珠子卻盯著李倩,記掛著怎麼從她手裡把遙控器搶過來——這電視劇太膩歪了,看得他直噁心,實在受不了。

「我暗示過了,沒用啊。」

杜安在床邊坐了下來,無奈道。

那是在今天下午的時候,他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的時候還特意去跟朱茜說了一下戲,希望她等會表演的時候「收一點」「這是在演戲,不是真的」之類的隱晦話語,不過看朱茜的模樣,顯然是沒有聽明白。

偏偏這種事又不好說的太明白,不然顯得他太自作多情,雙方多尷尬啊?

眼見著李倩把遙控器保護得很好,寧皓也只好接受自己要被這電視劇繼續摧殘的結果,終於認真地看向杜安,說了一句:「杜導,其實這種事在圈子裡很常見,經常就有演員因為拍戲的時候投入太深,拍著拍著就在一起了,倒是你啊,杜導,我看你演得時候那麼真,怎麼一齣戲就這麼冷酷無情了?」

杜安回了他一句「方法不同」。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朱茜入戲這麼深他卻完全沒感覺的緣故了:在之前拍《電鋸驚魂》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朱茜是屬於那種體驗派的演員,演戲的時候會全情投入。之後他通過《雷雨》來試朱茜的戲的時候,可以看到朱茜逐漸在向方法派過渡,慢慢在嘗試體驗派和方法派兩種表演方式的融合,所以演技有了一定的提升,但終究還是以體驗派為主,所以一拍到《風月俏佳人》她就控制不住了。

要是一場兩場還好,偏偏他們這一段時間以來天天都是感情對手戲,一次次的感情投入,讓朱茜這個體驗派逐漸開始沉淪了——她慢慢地真把自己當成了齊薇,把杜安當成了方伯倫。

這是一個好演員的幸與不幸。

反觀杜安,就不一樣了——這貨演戲的時候壓根就不投入一絲一毫的情緒,純粹是靠著表現派的方法來演繹。按理說這樣的表演很難打動人,像之前在《電鋸驚魂》合作過的張亦和朱雨晨就有這樣的毛病,但是杜安不同。

作為一個表現派,他的表演實在太細了,細到每一個部分都做到了精雕細琢仔細琢磨的程度,有的時候甚至比朱茜這樣的體驗派表現得更好——畢竟電影也只是讓觀眾通過演員的表情來揣摩他們的內在情緒,而不是真的能讓觀眾走進演員的心裡。杜安這樣精細的表現派,能夠很完美地將情緒傳遞到位,而體驗派有的時候太注重個人情緒不顧及鏡頭,反而不能讓觀眾很好地感受到他們的情緒。

「方法不同?」

寧皓突然來了興趣,拉著杜安問起來:「怎麼個方法不同了?」

於是杜安就將自己瞎琢磨出來的這三套表演方式一一闡述了一遍,寧皓聽著聽著,也不再椅子上搖晃了,邊聽邊思索起來,李倩的注意力也慢慢集中了過來,還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

他們一個是學導演理論和攝影出身的,一個只在一傢俬人的三流影視學院裡學過一年基本功,對於表演的認識都很淺薄,所以對於杜安這自創的表演理論很能接受,不像當初的張亦和朱雨晨那樣不屑一顧,反而越聽越覺得是這麼個道理。

「……基本上就是這樣了。我猜朱茜也是因為體驗派的方法用太多,入戲太深了,這才把自己套進去,並不是真的喜歡上我『杜安』這個人——換言之,她喜歡的其實是方伯倫。」

杜安最後做了一個總結髮言,拿起手上的罐頭喝了一口椰汁。

因為他這段講話太長,寧皓很狗腿地跑去拿了三罐椰汁過來——盛德酒店算是三星級,房間裡市面上的飲料基本都有,隨便拿,只不過費用都會結算在房費裡。

「喝水就行了,拿什麼椰汁?這都是錢啊。」

杜安喝著椰汁還喋喋不休——沒辦法,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錢和拍攝,其他什麼都裝不下了。

他說著說著,轉頭看向寧皓,打算再教育他一下以後要懂得節省開支,卻發現寧皓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得他有些發毛,「幹什麼?」

寧皓又看了他半晌,這才嘆了一口氣,道:「杜導,你不去中戲教書真是可惜了。」心裡覺得某些人有些好笑:那些中戲北電系的人,一口一個「道德敗壞」,一口一個野路子,就是不知道他們這些正兒八經科班畢業的有沒有這樣的理論高度呢?

再一想又不對:自己可是北電出來的,他這一諷刺不是把自己也諷刺進去了嗎?

李倩的側重點則不在這上面。

她正兩眼發光地盯著杜安,甚至都動手了——她也不去保護遙控器了,把手裡的椰汁罐頭往床頭櫃上一放,整個人往前爬了兩步爬到杜安身邊,抓著杜安的胳膊就問道:「杜導,那你看我是什麼派的?」

杜安隨口道:「表現派。」

確實,李倩到底經過了一年的基本功培訓,和張亦還有朱雨晨一樣,都是表現派的底子——那些學院似乎教的都是表現派。

不過雖然都是表現派,但是李倩的演技和那兩人還是有些差距的。

李倩又追問道:「那杜導你是什麼派?」

杜安接著道:「也是表現派。」

李倩像中了大獎一樣兩眼發光,「那我豈不是以後也可以跟杜導你一樣厲害了?」

在拍攝的這段時間內,她可是對杜安和朱茜的演技欽佩不已——這兩個傢伙簡直不是人,怎麼演怎麼有。

面對李倩的話,杜安鼓勵了一句:「很有可能,加油。」心下卻有些不以為然:李倩的演技他都看在眼裡,太稚嫩,也不擅長用腦子演戲,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過優點也是有的,那就是這個演員喜歡學習,這是個好習慣。

跟話題重點都不知道歪到哪裡去了的李倩不同,寧皓緊抓重點問道:「杜導,聽你剛才的意思,那就是表現派不需要投入感情,而體驗派需要投入感情?」

「沒錯,就是這樣。」

得到了杜安的肯定,寧皓猛地一拍大腿,「那不就簡單了,讓朱茜變成表現派不就行了!」

杜安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這麼簡單。每個人的表演方式都是一套固定的系統,很難改變,就算要改變,那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事實上,在拍《電鋸驚魂》的時候,我已經跟朱茜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並且當時還讓她用表現派的方法試著來演了幾場,但是效果很差。」

好嘛,這又陷入死結了。

「那……要是實在不行……」

寧皓想到了什麼,猶猶豫豫地說著:「實在不行的話……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朱茜現在的狀態,也挺有利於咱們拍戲的……」

杜安不說話。

他曾經也想過,就像寧皓說的這樣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利用朱茜的情緒把這部戲拍完,但是他下不了這個決心——可以預見,當《風月俏佳人》的拍攝越來越深入,朱茜對「他」的感情也會越來越深,真到了戲份拍攝結束那天,由他來對朱茜說「遊戲結束」,那是怎樣的一種殘忍?

在他看來,對朱茜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在現階段朱茜的感情還沒有太深的時候,直接有力地斬斷這一縷不正確的情絲。畢竟朱茜願意改變主意跟他來拍戲,在他最艱難的時候讓他的劇組能走下來,他已經把朱茜當作了自己的朋友,實在不忍心利用她、傷她太深。

但是這樣一來的話,朱茜受到的傷害雖然變小了,但是情緒卻無疑會受到影響,情感體驗上也會出現裂痕。對於朱茜這樣的體驗派演員來說的話,接下來還能不能貢獻出這樣高質量的戲來就難說了。

一邊是《風月俏佳人》的電影質量,一邊是友情,他該如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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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節:女朋友





「鴿子,鴿子!管好那些鴿子,別再讓它們到處亂跑!……」

杜安戲服已經換好,西裝革履的,卻非常違和地舉著一個揚聲器喊叫著。

劇組的道具師傅在養鴿人的幫忙下好不容易把幾十隻鴿子集中在道路中央,養鴿人還在和他們交流著經驗:「……其實很簡單,我的這些鴿子都很聽話,你們只要在路中央撒上食物就行了。當然,這些飼料都是我特製的,像你們剛才放的面包屑就不行,鬼才吃那個東西。而這些飼料的話,你們可以向我多買一些,接下來可能還要用得到……」

道具師傅笑著,嘴上說好,心裡卻道多買個屁。整部戲也只有這裡要用到鴿子了。

看著場景佈置得差不多了,那些鴿子也很聽話地在路中央不動,杜安就把導演話筒重新交還給寧皓,準備開始了。

「我覺得不需要鴿子。」寧皓對於杜安非得弄點鴿子來的事依舊有些不滿,覺得他是多此一舉。

「沒有鴿子照樣拍,為了弄這點鴿子來我們耽誤了多少時間和錢啊?而且這是大路上,你見過哪條大路中央有這麼多鴿子的啊?偶爾一兩隻就算了,這有幾十隻靠近一百隻了,也太不合邏輯了!」

剛才就因為這些鴿子的不聽話NG了一次,寧皓對這些鴿子怨言更大了。

「有些東西能省則省,有些東西一點都不能省,」

杜安匆匆向著車子的方向匆匆跑去,丟下一句話,「多了這些鴿子意境會提高很多,整部影片的情緒也能提升起來,這是重頭戲,每一個細節都要做好。」

然後鑽進了車子裡,聲音卻還是飄了出來。

「至於不合邏輯的問題,人家教堂裡鴿子都能亂飛,路上怎麼不能飛了?觀眾要的只是好看,像你這麼死心眼的畢竟是少數。」

寧皓沒辦法,誰讓他只是副導演呢?導演說了算,於是只好大喊一聲「開始!」。

現在他們拍的這場戲是說方伯倫在最後關頭戰勝了自己搖擺不定的感情,去找齊薇,放在影片中是最後一幕了。

鏡頭邊緣,車子遠遠地行駛過來,杜安站在車子裡,上半身從天窗上伸出來。

車子越來越近。

當車子行駛到那些鴿子前時,鴿子四散飛開,從監視器上看過去簡直要鋪天蓋地,場面壯闊唯美。

「好像是有些意境。」

寧皓盯著監視器看了半天,冒出來這麼一句,撇了撇嘴。

這場面還挺浪漫的,他都被驚攝到以至於一時忘了去追究「為什麼大路中央有幾十隻鴿子」這種問題了,相信那些小姑娘們看到之後更是會被浪暈過去,就算再看個三四遍恐怕都不會去察覺到這個邏輯問題。

當車子行駛到指定的位置後,杜安大喊「薇薇!」,還高舉著手裡的黑色雨傘向一旁的樓房上揮傘示意。

「過!」

這場戲沒什麼好說的,主要考究的是道具師馴鴿子的功夫和攝影師的功力。道具師不行,但是有養鴿人的幫助,所以這邊沒問題了,而他們的攝影師康俊安顯然比道具師靠譜,功夫不錯,不是只會拍女人,這種場面也處理得很好。

杜安過來看了一遍後,也覺得能過了。

接下來又繼續按照順序把這裡的幾場戲一一拍完,等到結束,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了。

「換場!」

人群又忙碌起來,把東西往旁邊停著的車上搬,等東西都搬完後,幾輛客車和卡車發動起來,急匆匆地往下一個場地趕去。

他們在橫店出外景的這些日子裡,這樣的場面很常見——由於男女主角都很省膠片,所以本來設定拍攝計畫往往只要一半的時間就能完成,多出來的時間怎麼辦?杜安在劇組的一次會議上提出了建議:按照八小時工作制來,多出來的時間不能下班,而是換明天的場繼續拍,換場拍攝的時間都算加班,給予額外的加班補貼。

由於春節臨近,劇組裡很多人都歸心似箭,恨不得明天就能拍好立馬回去準備過春節,所以對於杜安的建議都很贊同,尤其是明明還在上班時間卻有加班補貼的這項舉措,更是令他們欣喜,工作熱情也更高了。

當然,杜安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做虧本生意:劇組早點完工他們也能早點離開橫店,那樣就能省下很多住宿費和伙食費,和這些大頭比起來,那點加班補貼都不算什麼。如此一算,還是他賺了。

「你剛才咬痛我了。」

杜安正低頭髮著短信呢,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他抬頭看去,見是朱茜。

「對不起。」

他很誠懇地道了個歉。

剛才那一場戲有吻戲,這不僅是他可憐的從影生涯中的第一次吻戲,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吻戲,雖然從鏡頭上很美,但他當時的動作其實很笨拙的,沒想到會咬痛了朱茜。

只不過他記得他上這輛客車的時候,旁邊坐著的是寧皓吧?寧皓人呢?

伸長脖子環視了一圈,這才發現寧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左後方相隔了三個座位的地方。看到他看過來,寧皓還給了他一個無奈的笑容。

「算啦,原諒你了。」

朱茜眼珠子轉了一下,有些八卦地問道:「這不會是你的初吻吧?」

是的。

杜安卻不能這麼回答,不然的話接下來的戲也演不了了,於是摩棱兩口地說了一句「銀幕初吻」,然後低下頭繼續編輯手裡的短信,最後點擊了發送。

他可不會去買一個手機,這在他看來實在有些浪費錢,但是束玉顯然不這麼想,於是硬給他買了這麼一個諾基亞的直板機,方便聯絡。而他現在也確實感覺到有手機的確方便很多,比如說現在。

「跟誰發短信呢?」

聽到朱茜好奇的問話,杜安頓了一下,最後硬著頭皮說了出來那三個字。

「女朋友。」

「女朋友?」

朱茜重複了一下。

「是啊。」

杜安偷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表情很平靜,看不出什麼來。

不愧是演員。

然後他看到朱茜突然笑了起來。

「跟你認識這麼久了,還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你有女朋友呢,什麼時候交的?是誰?我認識嗎?長得怎麼樣,漂亮嗎?是干什麼的?」

杜安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懵了,不知道從哪一個開始回答好,只好說:「她過兩天會來橫店,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了。」

「哦?是嗎?」笑著說完這句後,朱茜不說話了。

杜安看到她雙手環胸,靠著椅背,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還閉上了眼睛。

車子很快就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場務已經提前過來跟這邊的負責人聯繫過了,只等器材佈置到位馬上就可以開拍。

杜安剛從客車上下來,就看到有個人走過來。

「親愛的。」

那人這麼說著,臉上卻沒一絲笑意,反而面色平靜。如果只看表情不聽聲音的話,還以為她剛才說的是「你?媽X」。

「你怎麼來了?!」

杜安就比她敬業多了,滿臉的驚喜和不可思議——事實上他剛才的短信就是發給面前這個人,讓她可以就位了。

「不是說還要過幾天才能過來的嗎?」

「我想你,所以一處理好南揚的事情就過來了。」

那人繼續面無表情地說著台詞,杜安心裡已經哀嚎起來了:大姐,你給點情緒好嘛?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敬業啊!

不過他也明白,勸說這人配合演戲已經不容易了,再指望她有什麼情緒顯然不太可能——他跟她認識這麼久,唯一見她情緒波動激烈反映到臉上也就那麼兩次。

算了,人來了就好。

「束總!」

朱茜萬萬沒想到杜安嘴裡的女朋友竟然會是她!

沒錯,這個面無表情說著「親愛的」的正是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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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節:鏡頭





「你……你和杜導是男女朋友關係?」

朱茜對這個結果還有些不敢置信,至於束玉的那副死人臉倒是沒讓她起什麼疑心——她從拍《電鋸驚魂》的時候就認識束玉了,對她有些瞭解,自然也明白這個女人除了這個表情外不會有別的表情。甚至於她有時候都在想這個女人會不會戀愛?有什麼男人能受得了她?她家裡人死了她會不會哭之類的問題。

「是啊。」

束玉非常乾脆地承認了,完全沒有一點小女兒的羞澀,似乎剛才朱茜對她說的是「今天天氣很好」之類的話語。

杜安適時走了上去,手一彎,束玉的胳膊很自然地就挽了過來,然後兩人肩並肩向裡走去,低聲說著悄悄話,非常和諧自然的情侶畫面。

朱茜靜靜地看著這兩人,沒過幾秒,就也向裡走去。

馬上要開拍了。

這裡的戲沒有杜安的戲份,所以他終於能坐回了自己的導演椅上,指揮著工作人員將場地佈置完畢,然後盯著監視器指導拍攝。

「走著!」

「過!」

「走著!」

「過!」

……

戲很碎,都是幾秒的短鏡頭,所以杜安幾乎是喊個不停。

這場戲是李倩扮演的王寧來酒店找齊薇,兩人在外面談話。

方伯倫想要包養齊薇,齊薇卻不願意接受,她在和王寧的談話中透露出了這些消息,並且明確表示自己在這個禮拜的合約期結束後會馬上離開方伯倫。雖然是如此決定了,但是她終究還是喜歡方伯倫的,所以在談話中需要表現出她的不捨和那種強顏歡笑的傷心來,而這些朱茜都做得很好。

這也是杜安為什麼會安排束玉在這個時候過來的原因——幾場需要傷心情感的外景戲,他都排在了後面,正是為了借助這一助力,讓朱茜的突發狀況不僅不影響拍攝,反而有助於拍攝,同時也能儘早幫助朱茜脫離出來。

一舉兩得,這就是他想到的辦法。

「那她接下來怎麼辦?」

束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過了年南揚還有很多室內戲要拍攝,到時候她的情緒你準備怎麼調整?」

杜安搖了搖頭,說:「馬上這邊拍完了就放假,加上過年期間拍不了,等到拍南揚那些戲的時候都已經大半個月之後了。她現在陷得也不深,大半個月的時間足夠她走出來了吧?」

「實在走不出來也能拍,她這演技打個折扣也都能算不錯的水平了,到時候鏡頭再分細一點,慢慢拍,總能拍個八九不離十。就算10億收不到,收個7億我也認了。」

寧皓聽著乍舌:他今天才知道這部戲竟然是奔著10億票房去的?這杜導也真能吹牛X。

「至於她之後的人生,那就不關我的事了。畢竟她是個演員,還是個體驗派的,這種事以後難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之前只是因為她始終只能演沒什麼戲的小配,接觸不到這麼大量的感情戲,才沒有這樣的經驗,而等到這部電影上映了我相信她肯定能接到不少類似的角色,難道每次還要我來幫她嗎?我不能攙著她走一輩子,有些事她還是需要自己去克服。」

「冷血。」

束玉給了他這麼一個評價,寧皓卻覺得杜安說得很對:他雖然導演經驗不豐富,但是怎麼說也是在學校裡呆過好幾年的人,從那些同學和老師們的口中也聽過不少圈子裡的事,自然也知道這樣因戲生情很常見,但往往沒有什麼好結果——原因很簡單,演員在演戲過程中愛上的,往往是那個劇本中的人物,如果非要往現實裡的人身上套的話,就算一時能在一起,時間一長也只會勞燕分飛。

不過那些導演們就算看到劇組裡有這樣的情況產生也不會說什麼,畢竟那樣的情況一般而言反而更有利他們拍攝,也只有杜安會大費周章地來搞這麼一套了,怎麼算都能說是業界良心了。

「走著!」

「停!重來一遍!」

這邊和兩人聊著,杜安眼睛還盯著監視器,繼續指導著拍攝,耳畔馬上又傳來寧皓的聲音。

「杜導,這邊要不換個拍攝方式吧?」

寧皓對於朱茜的那點破事沒什麼興趣,倒是對於杜安現在的拍攝方式有些異議:大概是杜安坐在監視器後的時間還沒有他長,所以他慢慢倒是習慣了這個位置。現在離開了這個位置,看著杜安在那邊指揮,總想幹點什麼。

「你看,就這麼正反打打來打去的,也太單調枯燥了,要不然就用你在《電鋸驚魂》裡出場時的那種變焦鏡頭?」

寧皓特別喜歡那個鏡頭,因為學過攝影的緣故,他本身也挺喜歡玩花樣的,所以越想越覺得那個鏡頭用在這裡會很酷。

杜安沒有採納他的意見,繼續固執地按照自己的方式來。

他本不想給寧皓解釋些什麼的,但是偶爾一抽空,看到寧皓在旁邊情緒有些不對,這才解釋了起來——沒辦法,導演和副導演之間要是有了分歧、鬧矛盾,這往後的戲難拍啊。

「那種鏡頭不適合用在這裡,那種鏡頭適合用在需要衝擊力的場面下。而現在我們要的只是兩個人正正常常的談個話,讓觀眾瞭解到她們談話的內容,再通過齊薇的表情瞭解一下她的內心,只是個平和信息的傳遞過程,要什麼衝擊力?用這種近景正反打就足夠了。」

說到這裡,杜安又想起了自己剛來到橫店拍《風月俏佳人》的那幾天:那時候他也跟現在的寧皓一樣,沉浸在鏡頭的世界裡,就想著怎麼花式地把這部電影拍出來。

「你也還記得我們剛來橫店的那幾天吧?」

寧皓點了點頭。

「那時候我不是也玩了好幾次花樣嗎?後來不還是全刪了重拍?就是因為類似的原因。」

「有的鏡頭很花式,你拍出來好看是好看了,但是對於影片整體的質量起到的效果反而還沒有一個普普通通的近景來得強,那麼那個鏡頭還有什麼意義?所謂鏡頭和鏡頭語言,都是涵蓋在影片這個整體之下的,所以,沒有好鏡頭和差鏡頭,只有合適的鏡頭和不合適的鏡頭。」

這些東西都是杜安親身經歷得來的經驗教訓,說出來後自己也是頗有一番感觸:這次《風月俏佳人》的拍攝,確實教會了他很多東西啊。

寧皓聽著,這才明白其中的原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我還以為是因為康俊安一直在抱怨,所以你才不那麼拍了呢。」

一開始的時候,為了應付杜安天馬行空的鏡頭要求,康俊安爬上爬下抱著攝像機長途跑之類的事可沒少幹過,幾天下來整個人都瘦了兩斤。那時康俊安的情緒用怨聲載道都不足以形容了,簡直就是聲淚俱下,恨不得要給杜安跪下了,所以杜安後來改了拍攝方式之後包括寧皓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是因為康俊安的原因。

我真想要那種效果我會管他死活?

這句話到了杜安嘴邊,終究還是憋了回去,只是微笑了一下。

繼續給劇組人員留個好印象還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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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節:過年



鑽在厚厚的被子裡,房間裡的空氣寒冷肅張,讓人除了腦袋之外不想把任何東西伸出來。

屋後的人家爆竹即將點完,最後零星的兩個鞭炮炸了後,聲音終於消失。可還沒等杜安鬆一口氣,不遠處又有一戶人家燃起了鞭炮,噼裡啪啦聲不絕於耳。

現在是早上六點零三分,他就是被這爆竹聲吵醒的。

今年是2004年1月22日,大年初一,《風月俏佳人》劇組早在半個月前就把橫店部分全部拍攝完畢,杜安也依照約定給劇組放了個假,假日一直持續到大年十五,也算是寬厚有加了——南揚的內景棚和樓都在建,太早拉回去了也拍不起來,乾脆多放些日子,反正也不急著上映。

杜安腦袋枕在枕頭上,雙眼望天,呆呆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確定自己確實再也睡不著了,把手伸出杯子迅速地拿過手機,想了想,給束玉發了條信息:「起了沒?春節快樂。」

他雖然嘴上說手機沒什麼用,但是這麼一段時間下來,他還真就慢慢習慣了手機的存在,用手機打字的速度都提升得飛快。

等了好一會兒,那邊才回了信息。

「別煩我,睡覺。」

好吧,看來她現在不想聊天。

杜安悻悻地把手機重新放回了床頭櫃上。

束玉沒有親人——事實上還是有的,不過她顯然沒把那幾個人當作自己的親人——所以過年她只能一個人過。杜安也曾經想過是不是邀請束玉來自己這一起過年,不過這個念頭轉了轉還是被他拋出了腦後。

聽著樓下傳來的忙碌聲,他知道姐夫一家應該全都已經起了,反正睡也睡不著了,杜安乾脆猛地一掀被子爬了起來,迅速地穿好衣服,然後開門,下了樓,見到姐夫段智傑正坐在堂屋裡抽菸,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嶄新的藍黑色羽絨服。

「姐夫,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杜安大喊了兩聲喜慶話,段智傑也笑著站了起來說了句「新年快樂,祝你今年事業有成」,接著又道:「灶門有早飯,去吃兩個圓子。」然後就重新在堂屋裡坐下來,手邊是那張缺了個角的方桌,上面擺著瓜子花生果凍膨化食品等一大堆吃的,就等著村裡的孩子們上來要貨呢。

拐進廚房,可以看到姐姐杜萍正坐在灶膛後面燒火,看到自己弟弟進來了,她大喊一聲:「先去洗臉刷牙!」

杜安依言先去洗漱了一番,再拿了個碗去鍋裡舀圓子。

「圓的是甜的,長的是菜的。」

杜萍已經從灶膛後面出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在身上拍打著,把沾到身上的草稈拍掉。確認身上已經乾淨了之後才把一旁掛著的紅色的新大衣穿上,眼睛卻是盯著杜安看,滿意地笑了下,「我弟弟穿上新衣服還是很帥的嘛。這衣服怎麼樣,好看嗎?」

老習俗了,再窮的人家新年也要穿一次新衣服,所以杜萍早早就給她這個弟弟準備好了,倒是杜安,一直忙著拍戲的事情把這茬給忘了。而且就算後來記起來了,他也沒想著去買什麼新衣服穿,從這點上來看,他倒是越來越像個城裡人了。

「挺好看的。」

杜安端著碗,咬著圓子,就這麼站著吃起來,一邊還模糊不清地回答著杜萍。

大概是在劇組裡和化妝師陳妤欣接觸多了,被這個時尚達人所感染,杜安覺得自己的審美觀似乎也有所提升,所以對於自己身上這件同樣是藍黑色的羽絨服實在不敢苟同,穿在身上跟個大狗熊一樣。不過這是姐姐的一片心意,所以衣服什麼樣倒是無所謂了。

「好看就好,這衣服要一百六呢!要不是你今年賺錢了,說什麼也不捨的買……」

除了從《電鋸驚魂》上得到的七千塊,束玉還以公司的名義先借給了他這個導演五萬塊,這也讓他現在的日子終於開始好過起來,不僅把他上大學時候欠的那些外債給還清了,還有一點剩餘,所以這個年一家人是過得前所未有的舒心。

「對了,你年紀不小了,有喜歡的女孩子沒?」

杜萍嘴碎著碎著,突然碎到了這個問題上。

杜安一口圓子湯水沒咽好,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把水從氣管裡咳出來,他這才道:「沒有,我才多大,你急什麼。」

杜萍說:「我急嗎?我就是問問,村東褚二愣子家老大比你還小一歲,去年都結婚了,今年小孩都出來了……」

杜安翻了個白眼:這還不叫急?

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姐如母,還真是一點不錯。

「……你要是沒有喜歡的女孩子,那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你也認識,就三胖子家女兒,今天要從城裡回來的,到時候你們見個面,說說話……」

事情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杜安聽著杜萍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話,腦子一時有些空白。

這是……相親?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相親?

……

對於三胖子家女兒,杜安的印象還停留在五六七八歲的年紀上。

他記得,那個時候三胖子家女兒是村子裡最漂亮的小女孩,很多小孩都喜歡和她玩,自己也曾經是其中一員,還是最彆扭的一個。不過從上小學開始,她家大人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就搬去縣裡面住了,一邊打工一邊供孩子在縣裡面上學。也是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三胖子家女兒。

「蘇瑾,她叫蘇瑾,聽她奶奶說現在是在南揚一家百貨公司裡站櫃檯,我覺得挺不錯的,你們公司不是也剛好在南揚嗎?以後你們倆週末休息了正好還能約出來玩玩……」

杜萍一邊嘮叨著,一邊滿臉笑容地給那些****要貨的孩子們拿貨:一捧瓜子,一捧花生,一袋「蝦條」,兩個果凍……

「我要方便麵!」

面前這小胖子盯著左邊的那幾包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垂涎欲滴,杜安記得這小子好像是後面兩排吳老二家的兒子——姐夫家和自己原來的家就在一個村上,所以村上人他倒是全認識,就這些新生代不太熟。

「好,給你方便麵!」

杜萍抓火腿腸的手停頓下來,抓過一包方便麵塞進小胖子隨身攜帶的大袋子裡,順手還捏了一下小胖子紅嘟嘟的臉頰。

「三胖子姓蘇?」

認識了十幾年,但是直到今天杜安才知道原來三胖子家姓蘇。

沒辦法,大家都喊三胖子,倒是沒人喊全名了。

「嗯,」

看看暫時沒人來,杜萍拉著杜安坐了下來,段智傑不在——他去村子裡竄戶拜年去了。

「你從小就不太喜歡說話,但是今天可不行這樣,要多說話,不要讓人家女孩子以為你沒見過世面。對了,你不是說你們老總給了你七百萬嗎?」

「那是給我拍電影的又不是給我的。」

杜萍翻了個白眼,打了他一下,「你不說誰知道這裡面的差別啊?到時候你就把這事說出來……不行,還是我來說……這樣也不好,我想想看怎麼讓她知道呢……」

杜安看著杜萍一副未來婆婆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似乎也沒好到哪裡去:就在剛才聽到自己今天要相親的消息,相親對象還是小時候「暗戀」過的女孩子,他也坐立難安了,上了三次廁所,每次經過衛生間裡的那面鏡子的時候還會忍不住停下來看鏡子裡的那個人,看鼻毛有沒有跑出來,看鬍子有沒有刮乾淨,看臉上是不是有痘痘……

杜安以為自己會慢慢平靜下來,但是他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天,越到晚上越強烈,一個小時恨不得要上五次廁所,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迎來他人生的第一次相親。

「……她那邊有點事,這兩天趕不回來了……」

杜萍向杜安轉告這個消息的時候,神情模樣很遺憾。

杜安卻是整個人都鬆了:他此刻情緒有些複雜,似乎有些遺憾,似乎又有些慶幸,百感交雜。

在姐姐家一直待到大年初七,杜安終於受不了鄉下這種平和靜謐的生活了,尋了個由頭回南揚——從這點看,他確實是越來越適應城市生活,越來越像個城裡人了。

「路上好好的,有什麼事了打電話回來……」

段智傑半跨在自行車上,對杜安叮囑著。

這裡是大路上的公交站台,段智傑騎著自行車把杜安送過來的。

杜安背著一個雙肩包,笑著說:「行了,我知道的,你先回去吧,不然宋老倌要把你的錢輸光了。」段智傑本來在茶館裡打牌呢,也是被杜萍強拉著拖來送杜安的。

段智傑話一緊,也不嘮叨下去了,笑了下,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等等吧,車子最多15分鐘就有。」

看著段智傑騎著自行車從路口消失,遠遠地沿著路向深處騎去,杜安慢慢收回目光。

初七還是冷,這公交站台又只是一個天頂豎著,四周圍沒有廣告牌,不擋風,寒風吹得杜安直哆嗦,忍不住就跺了跺腳,側頭向左側看去。

還真被他看到一輛車開了過來。

可惜不是公交車,而是那種長途客車。

客車在他面前停下,門一開,一雙纖細的小腿出現在他眼前。

牛仔褲緊包著,下面似乎還有秋褲的痕跡,但是這雙小腿就這麼看依然非常纖細。

然後一個人走了下來,柔和的灰白色外套,瓜子臉,頗碎的短髮。

杜安似乎站得太前了,這人下來後幾乎快要衝到了杜安身上。

「哈?」

這人小退了一步,反手扶助了車門。杜安也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站位有問題,趕緊退後一步讓開地方,說了一句「對不起。」眼睛向著這女人看了兩眼。

看起來很漂亮,很安靜的一個人。

女人抿嘴笑了笑,搖搖頭,示意沒事,然後去長途客車中部。司機也跟了下來,幫她打開底艙門,還大聲喊叫著提醒車上的客人「注意自己的行李」之類的話,靠窗的客人也都把頭貼到了車窗上,看她會不會「誤拿」行李。

女人從底艙拉出一個小巧的鮮黃色旅行箱,放到地上,拉出拉桿。看到女人把她的行李拿了出來,司機也把底艙門合上,重新走回了車上,那些臉貼在窗戶上的乘客們也都把腦袋縮了回去。

杜安站在公交站台上,看著長途客車重新駛出,看著那個安靜的女人拉著拉桿箱穿過馬路。

這時公交車來了,杜安上了車,找了個行駛方向左側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目光順勢往車外望去。

那個女人拉著拉桿箱已經走進了馬路旁邊的路口——這個路口延伸向內的那條馬路連通著十三個村子。

公交車開動,向前,杜安收回了目光。

車外,路口處

那細腿的短髮姑娘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向後望了一眼,發現公交站台上沒人了之後又向已經駛動的公交車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繼續拉著拉桿箱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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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節:春天來了





狹窄的客廳內,電視開著,南揚綜藝頻道早間新聞的主持人喋喋不休地匯報著昨日的新聞,卻沒有一個人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宋甄報著個板子,上面是一張數獨的紙,正在做著數獨遊戲——不得不承認,學霸的愛好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樣。她凝眉思索著,好不容易想出來一個數字填上去,然後就從面前茶几上的果盤裡拈出一顆櫻桃番茄美美地咬上一口。

對於這個家庭來說這東西可是稀罕事務,大概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買上一些了,是宋甄一年中難得的美味。

坐在她旁邊的杜安怔怔地看著電視機,雙目沒有焦距,一看就知道正神遊天外。

門悉悉索索的響動,開了,早起去買菜的沈慧芳進了門來,手裡拎著一袋子菜,透過門可以看到外面的雪正洋洋灑灑地下著,地上都鋪了薄薄一層。

這是南揚市今年的第二場雪,應該也是最後一場雪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下雪,弄得青菜都漲價了,就這麼一把都要兩塊錢,南揚現在的天氣真是越來越古怪了……」沈慧芳嘮叨著,去了廚房把菜放下,回到客廳,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看看杜安,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杜安卻沒看到,他還在神遊天外呢。宋甄卻看到了,順著母親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到杜安這個木楞楞的樣子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來了火氣,挺想一腳踹過去的。

「小杜啊,」

聽到喊自己的名字,杜安這才回過神來,向沈慧芳看了過去。

「你今年都24歲了吧?」

杜安點了點頭,摸不清楚頭腦,不明白沈慧芳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慧芳繼續說著:「你這個年紀好多人都已經結婚了,你連女朋友還沒吧?」

杜安又點了點頭,心中突生不詳的預感。

果然,沈慧芳又說:「今天我在外面的時候碰到老李他老婆了,她還問起你來了。」她頓了頓,接著道:「是這樣的,老李他家有個外甥女,是在省中醫院當護士的,人我也看過,長得挺白淨的,身形也苗條,跟你挺般配,要不你們約個時間見一下?」不等杜安拒絕,她搶著繼續說下去:「反正就是見一面,也不是說一定就要談什麼的,還是看你們年輕人自己不是嗎?你們覺得好了,就繼續談,覺得不好那就算了,我們也就是起個牽線搭橋的作用。」

拜去年的媒體炒作事件之福,附近人家都知道了沈慧芳家住了個大導演,雖說後來這導演名聲不好了,也沒什麼消息,但沉船也有三斤釘呢,對於這些小市民來說,還算是個不錯的人家,所以還是有人惦記著的。

聽完沈慧芳的話,杜安苦笑起來:怎麼沈阿姨和他姐姐一樣,都惦記著他的婚事呢?似乎女人都一樣,結婚前操心自己的婚事,結婚後又開始操心別人的婚事,樂此不疲,難怪古代說媒的都是媒婆,而不見媒公呢。

不過他現在還真沒心思去相親,電影還沒拍好呢。於是說道:「沈阿姨,我現在工作還忙著呢,抽不出時間來啊。」

沈慧芳呵呵一笑,「工作嘛,天天都有事,總不能因為工作就不談戀愛了啊?而且你敢說你現在不想找對象的事?阿姨我也是過來人了,什麼事一看就知道,你啊,剛才那分明就是……」

她的話突然頓住了,看了宋甄一眼,沒有再說下去。

宋甄卻不耐煩地道:「媽,行了,我也不小了,都十八了,已經成年了,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你不就是想說他發春了麼。」

「發春」這個字眼太過刺耳,杜安和沈慧芳聽了一時都有些尷尬,沈慧芳更是啐了一口,面色不愉,「死丫頭,你在學校裡都學了點什麼!女孩子家說話就不能文雅一點嗎!」卻沒有反對,顯然她也是認為杜安發春了。

杜安這下子是真的坐立難安了,趕緊站起身來把羽絨服往身上一裹,「沈阿姨,我得去片場了,先走了,今天就不回來吃晚飯了,你們不用等我了。」,說著就慌不擇路地往大門口跑去,拉開門跑了出去。

「帶傘!外面下大雪呢!」

沈慧芳一聲大呼下,杜安又回頭拿了傘,重新跑了出去。

等到杜安不在了,沈慧芳坐了一會兒,就打算去廚房把菜收拾一下——操勞了一輩子,閒不下來,一沒事做就有些閒得慌。

宋甄這時候卻又開口了,「媽,你沒事就別惦記著了給他張羅婚事了,你介紹的那些人他看不上眼的。」

沈慧芳身子停住,不以為然:「有什麼看不上眼的?人家小姑娘是省中醫院的護士,人長得也不差,我看跟小杜挺配的。」

宋甄翻了個白眼,雙腳從棉拖裡抽了出來,盤坐在沙發上,給自己老媽解釋起來:「你看啊,他雖說現在混得不怎麼樣,但終究也是輝煌過,見過世面的,那些明星估計都接觸過不少,什麼漂亮的沒見過?你真覺得他會看上一個小護士?而且他現在還在拍電影,說不定什麼時候又火起來了,到了那個時候……」

宋甄講到這裡突然沉默了,怔怔地盯著數獨紙,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慧芳聽了女兒的話,咂咂嘴,還是說道:「小杜不是那種勢利眼,只要兩人看對眼了,我相信他不會介意什麼的……」似乎是覺得和還在上高中的女兒討論這種成人感情問題不太妥當,沈慧芳斬斷了這個話題,「我去洗菜了,你要是不看就把電視關了,浪費電。」,說著就鑽進了廚房。

宋甄依言拿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上,拿過一個櫻桃番茄咬了兩口,慢慢咀嚼著,最後視線重新盯向數獨板,開始填起數字來。

……

坐在出租車上,杜安側著頭看著窗外,大雪紛飛,黑色的燈柱都被覆蓋成了白色的冰棍,路上行人稀少,大多打著傘步行,偶爾有一個騎著自行車的,也是謹慎地騎著,想快又不敢快的樣子。

今天雪太大了,他一時懶病犯了,乾脆也不去等公交,直接打了個車。

到了位於仙林影視基地的片場後,杜安發現自己是來得最早的了,等了好一會兒才陸續有人來,紛紛跟他打著招呼「導演早啊」「杜導今天怎麼來這麼早」,等到八點半了,今天的人才全部來齊了。

在南揚這邊拍的都是室內戲,所以大雪並不影響——托施工隊的福,棚子都搭得差不多了,有一個樓還沒完全修好也不礙事,可以先拍其他場景的戲,邊拍邊等那邊的樓修好。

只是由於外面雪有點大,反光比平時大,影響到了室內光線,卻也不礙事,燈光師根據情況調整一下就行。

「我買了件衣服。」朱茜拎著個裝衣服的袋子背在身後,對酒店經理這麼說。

這是一個近景,構圖中央是朱茜和扮演酒店經理趙國平的劉佩奇,背景虛化。

劉佩奇說「我希望你穿上它。」,眼睛看著鏡頭外並不存在的酒店客戶們。

朱茜說:「我不想把它弄髒了!我還買了鞋子,想看嗎?」外表平靜語氣有些跳躍起伏,可以讓人感受到她此刻內在隱藏著的那股雀躍興奮。

……

「過!」

杜安喊了「過」後,讓工作人員開始準備下一場戲。

「演得不錯哈。」

寧皓看著監視器裡回放的畫面,讚了一句。

「是不錯,這是個天生的演員,情緒調整得很快,不像有的演員那麼軸。」杜安也附和了一聲。

「所以,朱茜這邊是沒什麼問題了,」寧皓說道,「倒是你,杜導,你有問題啊。」

杜安一愣,「我有什麼問題?」

寧皓突然一副八卦的模樣,雙眼閃著光問道:「我已經觀察你好幾天了,過年以來拍了三天,這三天裡你至少有十七次恍神,以我的經驗來看,你肯定是思春了。」

杜安身子一緊。

寧皓舔了下嘴唇,眼中的光芒更加閃耀了,「你跟束總來真的?」

聽到這句話,杜安身子猛然一鬆,暗中長出一口氣,笑罵道:「翻滾吧牛寶寶,我跟束玉能有什麼?你也真能想。」

「那不然是誰?」

杜安卻沒有再回答,而是道:「還副導演呢,別這麼八卦了,想想下一場戲怎麼拍吧。」

心中卻閃過一個身影,旋即又馬上搖了搖頭,把這個身影拋出了腦海。

連寧皓都看出來了,的確是不能再去想這件事了,畢竟一個不知道名字,不知道住處,更加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相遇的人,想了又有什麼意義?若是影響到工作就更不值當了。

就把這當作是一場美好的相遇,永遠埋在心底最深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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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節:《風月》殺青





酒店大堂中,兩架攝影機架好,一向前一向右,呈九十度角雙向拍攝。

朱茜向酒店門口走去,背著個單肩包,上身是白色小背心,紅色外套纏繞在腰間打了個結,外套垂下來,蓋住了大腿,腳上是黑色的包腿高腳靴。她一邊走一邊自然地揮舞著雙臂躲避大堂中經過的客人,肢體動作到位卻不過火,光從背影就能看出她此刻興奮的心情,大堂中的群演們也配合地把目光投向她。

「周小姐,你認識那位小姐嗎?」

扮演酒店經理的劉佩奇問了一下服務台的女服務員。

「不認識,先生。」女服務員這樣回答。

劉佩奇轉過頭,就這麼一直看著朱茜走出酒店。

「過!」

杜安拿著揚聲器喊了一聲,又吸了一口氣,在劇組所有人員的目光中大喊道:「《風月俏佳人》,殺青!」

這是拍攝表上面的最後一場戲了。

片場立時歡呼聲四起,朱茜把腰上繫著的外套解下來順勢披在了身上,和旁邊的演員談笑著——現在已經是四月份了,氣溫穩步上升,就披一件外套也不會覺得冷。劉佩奇這個老配角則是趕緊把領帶鬆了開來——由於他本身的長相特徵特別接地氣,在這麼多年的配角生涯中幾乎所有導演都是找他演那種類似於農民的角色,在《風月俏佳人》劇組倒是第一次演一個經理,所以即使這一身西裝領帶的打扮及時已經一兩個月了,也還是不太習慣,總感覺這領帶把自己勒得慌。

陳妤欣快步向朱茜的方向走去,身後跟著化妝助理;寧皓這個副導演還在回放剛才的畫面,仔細做著檢查工作;束玉給他調配來的那個片場製片拉著群頭在講話,群演們則紛紛向公眾化妝間走去,一邊走一邊隨意地脫戲服;燈光師和他的徒弟在關燈、拆燈、拆打光板,康俊安在和攝影助力說話,時不時還笑著拍一下對方的肩膀。

杜安看著片場這亂中有序的場景,心中感慨:自己的第二部電影,就這麼殺青了。

現在是四月,從十二月開始算起,這部電影拍了有四個多月的時間,在這部電影當中,他也收穫了很多寶貴的經驗,有拍攝技術方面的,比如說鏡頭的選擇和把握;有現場工作方面的,比如說演員情緒和拍攝計畫的調整配合;還有自我控制方面的,比如說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工作。通過這四個多月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在電影拍攝、如何當好一個導演上有了更多的心得體會,更加成熟了。

導演,確實是一項複雜的工作,不單涉及到技術和藝術性,還有管理、自我調整、工作協調、與人相處等方方面面,可以說當好一個導演和管理一個企業有異曲同工之妙,而幸好他是學管理出身的。

「大家先靜一靜,聽我說句話,」

杜安又拿起揚聲器大聲喊道。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過來,他接著說道:「先把片場收拾一下,然後金陵飯店集合,劇組所有人都份,而且最多可帶兩名家屬!」

《電鋸驚魂》劇組殺青的時候束玉只是弄了個蛋糕和香檳,非常寒磣,一是因為兩人確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二是因為當時劇組資金確實也緊張,但是現在可不能這麼搞了。畢竟《風月俏佳人》劇組有資金——昨晚上杜安看到資金還剩兩百多萬呢,杜安現在也有了經驗,所以搞一頓殺青慶功宴非常必要,可以起到聯絡感情的目的,方便以後合作。

在這點上杜安可是深有體會的。

《風月俏佳人》劇組除了朱茜是他從《電鋸驚魂》劇組帶出來的老班底外,其他人所有人都是後來另招的。至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一方面是因為他現在名聲不大好,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當初在拍《電鋸驚魂》的時候只關注影片效果,而沒有和劇組人員搞好關係,到殺青的時候更是連一頓慶功宴都沒有,這麼摳門又不好說話的導演,誰還會想要跟他合作第二次?

吸取了那次的經驗教訓後,杜安可不希望自己再犯這樣的錯誤,所以別人沒有的要有,別人有的更加不能沒有,為的就是給劇組工作人員留下一個好印象,方便下次合作。畢竟他也不想每次拍戲都把一大把時間都花在建組上,有自己的固定班底是非常必要的。

聽到慶功宴設在金陵飯店,並且還能帶家屬蹭吃蹭喝,片場頓時呼聲四起,動作更加麻利了,恨不得立刻收拾完畢殺向金陵飯店,更有人已經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家屬了。

康俊安丟下攝影助理跑了過來跟杜安磨蹭,看能不能把家屬名額增加到三個。

杜安問他:「你不會是想把你爸媽和女朋友都喊來吧?」他口中的「家屬」本意可是老公老婆男女朋友之類的,最多加個小孩,所以才定在了兩個,可沒想喊長輩們來,畢竟這裡都是年輕人,喊了長輩來他怕大家玩不開。

康俊安嘿嘿一笑,道:「不是,這不是有三個朋友嗎,落下哪一個都不太好啊。」

杜安隨口又問了聲:「男的女的?」

「都女的。」

杜安和寧皓頓時停下了手裡的事,齊刷刷看向康俊安,寧皓更是來了句「牛X啊康哥。」

「都是朋友。」康俊安這麼說著,但是杜安從他臉上那猥瑣的笑容可看著不是這麼回事。

最後杜安無奈地應允了他增加一個名額的要求:這就是導演,這種破事都要來問他。至於康俊安的私生活他也不想去管,畢竟他只是導演,和康俊安也只是合作關係,說太多了不好。

寧皓則是一臉嘿嘿嘿的笑容拉著康俊安討教起他是怎麼做到這種神奇的事的——一讓一二三號同時出席,一般人可做不到這麼牛X的事。

在金陵飯店吃了兩個多鐘頭後,慶功宴在和諧歡快的氣氛中拉下了帷幕,《風月俏佳人》的拍攝工作也算是徹底結束了。不過和大部分工作到此結束的劇組人員不同,杜安還有後期的事要做,為此他還特意找到已經喝的找不著北、被兩個女模特攙著的康俊安想要叮囑一番,不過看他那模樣,顯然話都聽不清了,於是也只能放棄。

反正到時候也就打個電話的事。

走出金陵飯店,安排著工作人員一個個離去,最後只剩下杜安一個人望著南揚看不到星星的污濁天空,以及大街上穿梭不息的車流。

做完了拍攝工作,他即將迎來新的工作夥伴——後期團隊。

等到再把後期做完,他的第二部電影,就要上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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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節:排期





在做後期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上映排期和宣傳工作。

「……按照杜導你給的完工時間,那麼最快差不多能排在七月份全面上映,到時候能有五百六十家影院留出放映廳,這是我們能談下來的最終數字了,分佈圖在你們桌上,上面也標記了每家影院到時候所能給出的大致放映時間,具體放映時間還可以再談。」

乾淨明亮的會議室中央是一張橢圓形的長桌,六個人分散坐著,正在說話的是夢工廠發行部的經理呂方何——這位小馬影視派來的聯絡員年前就已經入駐了夢工廠,擔當發行部經理。在呂方何的幫助和小馬影視的資源默許下,夢工廠的發行部成功地運作了起來,當然,小馬影視也不是爛好人,兩家公司私下訂立了契約,影片的最終可支配票房收入中的10%將劃歸小馬影視作為發行費用,具體的支付方式由雙方律師協商。

杜安正在看著呂方何製作好的分佈圖,一張張地在看著,所花的時間並不多——也就五百六十家,要看多久?

看完之後他皺起了眉頭,還沒說話,束玉已經開口了,「呂經理,這些影院的位置,似乎不怎麼好?」

豈止是不怎麼好?用偏僻形容才更為恰當。

杜安剛才也看了一遍,發現五百六十家影院要麼就是三線小城市,要麼就是大城市靠近郊區的地點,偶爾有一兩家地理位置好的影院,放映時間也是在下午和凌晨,地段好放映時間段也好的影院竟然是一家也找不到。

聽到束玉的質問,呂方何苦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筆。

這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米七左右的個子,身材有些發福,人看起來和善。此刻這個中年男子解釋道:「束總,當初你給我的指示是儘量多地擴大發行量,這個數字已經是『我們』所能聯繫到最大數字了,其中的原因我也跟您匯報過了,如果您不記得了,我可以再說一遍。」

「首先,市場不看好我們的影片類型。」

「大家都知道,中國影片的市場大頭從來都在那麼幾種類型上——喜劇片,動作片,劇情片,像《風月俏佳人》這樣的都市愛情輕喜劇,在之前沒有大規模成功的案例。就算擴大範圍,放到整個愛情片領域來說的話,成績也不算好。」

「去年的《忘不了》,最終國內票房一億三,全球票房兩億九,這還是在杜奇峰大導演和劉清雲張栢芝的超強陣容下創造的,裡面還特意添加了人文關懷的元素,大家知道的,觀眾就愛這些東西,如果是純愛情片,數據應該還沒這麼高。」

「九六年的《甜蜜蜜》,又是一部大片,陳可幸執導,黎鳴張蔓玉主演,陣容比《忘不了》更豪華,國內票房一億八,全球票房三億八。」

呂方何拿著手中的資料繼續說著:「票房數字看起來還不錯,但是我們需要知道的是,那麼多愛情片,這樣的票房只有這兩部影片達到了,而且這樣的票房數字是建立在豪華陣容下的,如果剝去了他們的主創陣容,換成不知名的新人來演,能有這樣的票房嗎?所以院方對愛情片這個類型信心不足,更別說我們的電影還沒有以上的豪華陣容,更加是沒有過大規模成功經驗的都市愛情輕喜劇類型——要是換做愛情悲劇,說不定放映影院還能多一些。」

說到這裡,呂方何拿起面前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嚨,繼續說下去。

「其次,市場不看好我們的影片。」

「剛才我也提到了,我們這部影片,從主演到場記,就沒一個明星和知名人士,這也是我們的弱點。」

「那些影院和院線老闆怎麼選擇放映哪一部電影呢?他們的選擇方式很簡單,能賣錢的電影,他們就願意多給放映場次和放映廳。而什麼樣的電影能賣錢?在電影上映之前,一切還是未知數的時候,他們有自己的判斷模式——明星多不多,導演夠不夠大牌,這兩點是他們最重要的判斷方式,很遺憾,我們這部電影沒有明星。」

說到這裡,呂方何向杜安笑了笑,「不過我們有一個知名導演,這是我們值得慶幸的一點。」

「杜導,說句不客氣的話你不要生氣。」

杜安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會生氣,又揚了下手,示意呂方何說下去。

「杜導你雖然在娛樂圈名聲不大好,不過在影院老闆那裡還是很吃得開的。那些人就是一群純粹的商人,他們不會去管一個人的名聲好不好,水平有多高,他們看得很簡答——誰能給他們帶來錢,他們就喜歡誰,而在這一點上杜導你做得很成功。」

「知道我們這部影片的導演是杜導你的時候,很多本來不同意或者只同意給一個放映廳的老闆都願意增加放映場次,想必是杜導你之前那部《電鋸驚魂》給他們帶去了太多驚喜,他們還希望你再來這麼一次呢。不過我們需要看到的是,這樣的提升也只是有限的,畢竟咱們的杜導也只拍過一部電影,影院老闆對他抱有希望,這希望卻不會太大,更不會大到把場次調整到黃金場,而五百六十家,以及與此相對應的那些放映時間和場次,就是在這種希望下所能爭取到的最大數字了。」

杜安沒想到自己在院校和影院老闆的眼中,形象竟然這麼好,這倒是一件他始料不及的事。

「還有嗎?」

束玉追問了一句,呂方何搖了搖頭,把手中資料放下,然後束玉閉目沉思了一會兒後看向了杜安:「你怎麼看?」

「比《電鋸驚魂》的時候好多了,不是嗎?」

杜安這麼說道。

他可是還清楚地記得,《電鋸驚魂》剛上映的時候,全國只有47家影院,現在初步上映就有五百六十家,顯然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正當束玉以為杜安是決定就這麼上的時候,他又說了一句:「不過就這麼上肯定也是不可以的。」

杜安看到會議室中五個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慢慢說了起來:「五百六十家,看起來不少了,如果情況夠好的話,第二周還會繼續增加,但是我們也需要看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增加的幅度。」

說到這裡,他豎起了右手食指。

「我們先做個假設。」

「假設,我們依照院校方的安排進行上映,那麼會發生什麼情況?就算我們的電影質量好,能吸引人,但是按照這种放映場次和時間段安排,上座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我覺得20%就算非常好了,那樣的話,不是爛片都變成爛片了,前景渺茫。可如果,我們將放映量壓縮呢?」

「將我們的資源集中起來使用,不要多,一個城市一個影院就夠了,甚至於一個城市一個放映廳都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位置要好,再拿下一個好的時間段。那樣本來會分散開來、本來不會觀影的觀眾就會聚攏到這裡,那麼上座率將會提到大幅度的提升,達到70%,80%,甚至90%!然後我們再拿這個成績去和院線方談判,在這樣的成績下面,我相信院線方會做出我們期望的決定。」

「所以,我覺得既然我們得不到想要的放映場次,那麼幹脆就不要了,壓縮發行量,用一週時間來打口碑,再用這一週的少量票房損失博取更大的票房收入。」

聽完杜安的話,呂方何苦笑起來,「杜導,您的意思我明白,不過您的假設情況如果要成立,那得建立在影片確實能吸引這麼多人的情況下,如果壓縮了院線之後上座率還是20%呢?這種情況又不是沒發生過,那樣的話,既浪費了一週時間,還減少了票房收入,更不會有利於接下來的談判,還不如一開始就儘可能地擴大發行量,光撒網,多撈魚,至少能保證有一定盈利。」

影片對於觀眾的吸引力這東西是最難看出來的,沒有投放市場之前,沒人能看出來——這樣的例子從來不少見,很多之前被看好的片子,投放市場後撲得一塌糊塗,很多不被看好的片子,投放市場後反而活得風生水起,觀眾的口味太難把握了。所以對於杜安把一切都壓在了影片的吸引力上,呂方何覺得不保險。

杜安笑了下,沒有反駁。

他也承認呂方何說的有道理,所以他只能把決定權交給一個沒有明顯立場的中間人,束玉。

於是另外幾個人也都和杜安一樣看向束玉,等待這位公司最大的BOSS做出決定。

束玉執著手中的筆在桌子上一頓,一頓,慢慢地點著,遲遲不說話。可以看出,她現在壓力也很大。

畢竟這家公司是她的,影片的所有投資額也都是她出的,如果失敗了,她等於是被一朝打回解放前了,這個決定不由得她不謹慎。

一邊是穩紮穩打好死不如賴活著,一邊是冒險突進不成功就滅亡……

她手中的筆停了下來,眼瞼抬起,朝著會議室裡的幾人望過去,最後在杜安的臉上定了下來。

「照你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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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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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節:後期





由於杜安的發行計畫被採納,宣傳計畫相對應也做出了改變,將資金集中了起來,等到具體的院線下來後,就會集中在這些影院所在的城市做平面推廣:公交站台廣告宣傳欄,樓面海報,地鐵站廣告……這也是二百萬的宣傳資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夢工廠倒是有心想要在電視台也拉開推廣,可惜電視台的天價廣告費不是他們這區區二百萬的宣傳資金所能負擔得起的。

還好,一旦按照杜安的發行計畫來做,那麼排期的影院會集中在一線城市和規模稍大的二線城市,需要鋪設廣告的地方數量減少很多,這也使得這二百萬資金能夠更加切實有效地利用起來。

宣發計畫制定了之後,就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就等著杜安把後期做好,送審通過。

於是杜安也陷入了緊張的後期製作流程當中。

「不行不行,我需要這個畫面,你不能把它剪掉。」

杜安看著電腦顯示器屏幕,連連搖頭。

這裡是租用的剪片室——夢工廠資金有限,還沒有建立自己的後期製作中心。

坐在杜安身邊的是孔靜蕾,這是一名出身北電的女剪輯師,也是《風月俏佳人》的剪輯師。一想到這人的出身,杜安就感覺自己腦袋有些疼:找個合格的副導演是北電出身的,再找個剪輯師也是北電出身的,由此不難看出在娛樂圈中中戲北電系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偏偏他之前就還侵犯了這兩大院校的權威。

還好經濟社會利益為重,中戲北電影響是大,卻終究也無法像古時的少林武當一樣一言九鼎置人生死。

感謝這萬能的經濟社會。

至於副導演寧皓?杜安會請他當副導演也只是想要個執行導演罷了,在影片的基調上杜安可沒打算給他發言權,所以在戲份殺青時寧皓的工作就已經結束了。

面對杜安的話語,孔靜蕾頭也不轉,只是說著:「這裡必須要剪掉,太拖沓了。」這個給包括《站台》在內的多部文藝片當過剪輯的女人語氣很平靜。

杜安滿臉痛苦,內心深處恨不得一腳把這個女人踹開。

一部電影拍攝下來,有效素材時間往往是最後成片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這些有效素材裡絕大部分的畫面都是導演喜歡、覺得好的,才會留了下來。而就在這些導演面前,剪輯師無情地把他們喜歡的這些東西一一刪除,斥之為累贅,相信每一個導演面對這一幕心裡都不好受。

但是杜安終究沒有再出言反對。

他已經不是拍《電鋸驚魂》的時候了。

在那個時候,剪電影的時候他可以蠻橫地對剪輯師說「我是導演,我說了算」,可是事實讓他知道他錯了——回望《電鋸驚魂》成片,以杜安現在的眼光來看,可以說是漏洞多多,尤其是節奏上把握得不是很好,略顯沉悶,很多不必要的鏡頭完全可以刪除。這裡面固然有當時那個沒什麼名氣的小剪輯師的責任,但是他的責任更大。

就像一句話說的: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作為拍攝出這些畫面的導演,他的主觀性太強了,他需要一個剪輯師來幫他做出理智的分析。

所以他這次沒有再說話,只是繼續靜靜地看著。

眼看著孔靜蕾又把幾個鏡頭移了出去,他終於忍不住了,出聲道:「這裡絕對不能剪!」

孔靜蕾只好耐著性子給這位導演解釋道:「這幾個畫面太幼稚了,小孩子氣太重,和整部影片的風格不搭,還損傷齊薇的成熟氣質。如果剪掉的話,不提這一茬,反而能讓齊薇的心境更上一個層次,更迷人。」

她要剪掉的這幾個畫面是齊薇大肆購物之後裝扮得和貴婦人一樣,去之前把她趕出店裡的商店嘲諷那些店員。

杜安搖頭,語氣很堅決:「這段戲很重要,呼應了前面的戲,並且它沒有損傷齊薇的形象。你是女人,或許有的時候並不明白,一個女人吸引男人的地方不在於她有多聰明,多漂亮,而在於她的真實可愛。女人因為可愛而美麗,並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

「也許在你這樣受過高等教育,心智成熟的女人看來這段戲很孩子氣,但是這正是我想要的齊薇——她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她只是一個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不懂得什麼叫大度的女人,在她的完美之下,存在著這樣的瑕疵和缺點,這能使她更加迷人和容易接近。畢竟對於一個太過完美的人,我們往往會覺得不真實,這段戲使她更真實可愛,所以你不能剪。」

孔靜蕾繼續和杜安爭論,但是杜安這次的態度非常堅決,不管她怎麼說就是不能剪,並且從影片整體氣質、人物塑造、甚至於觀眾受教育程度等多方面來辯論。最後孔靜蕾被說得詞窮了,只好按照杜安的意見來。

剪輯工作就是在這樣討價還價的流程中慢慢過去。

等到剪輯工作終於完成,這部加上片尾字幕一共兩小時長的最終剪輯版本出爐之後,杜安和孔靜蕾說了拜拜,然後迎來了他新的合作夥伴,配樂師阿鯤。工作場合也轉移到了南揚市對外出租最頂配的一家配樂工作室:高配計算機四台,88鍵midi鍵盤兩個,吉他、鋼琴、小提琴、BASS、架子鼓……與此相對應的,自然也是不菲的租用費用。

配樂對於一部電影來說非常重要,一曲好的配樂,能烘托電影情緒,增強電影感染力,展現人物性格,讓整部電影錦上添花,甚至是起死回生。配樂如此重要,杜安自然也是捨得花錢的,為此租下這價格不菲的工作室他眼睛眨都沒眨。

花名阿鯤的這位配樂師學歷很豐富,把電科大、中音、川音輪流上了一遍,功底紮實,不過實戰經驗缺乏,到目前為止只給兩部電視劇配過樂——杜安還特意查了一下,那兩部電視劇甚至都沒能在任何一家電視台播出過!

不過這沒有關係,杜安當初就是看中了他功底紮實。

「我這裡想要一些激昂的音樂,振奮人心的那種,但是又不能太激昂了,要歡快一點,同時又要輕鬆愉悅的,呃,是不是有些矛盾?」

杜安指著正在播放的片段說道,旋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不怎麼懂音樂,不過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阿鯤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比杜安大一些,加上留著絡腮鬍,看起來年紀就更大了。聽到杜安的要求,他閉目思索了一會兒,又睜開眼笑了笑,道:「我能理解你的意思,鄉村搖滾應該可以達到你的要求,不過我現在沒什麼頭緒,最好還是先把這部電影看完,大概就能有點構思了。」

於是兩人就看著沒有配樂的版本直至看完,阿鯤又閉上眼睛想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才站起身來走到後面,拿起一把吉他調了下音,然後彈了幾下,又彈了幾下,斷斷續續的。持續了一會兒之後,杜安都看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才終於彈出了一段連貫的音樂。

「有點感覺了。」

杜安默默聽完後發表了意見。

阿鯤重新把聲音錄下來,又去了架子鼓那裡錄了一小段,再然後是電子琴……他把這些聲音一一錄了下來,然後熟練地用軟件把音軌匹配起來,最後放了出來。

阿鯤臨時創作的這段音樂不長,也就十秒不到的樣子,但是杜安聽完之後眼睛立刻就亮了。

「就是這種感覺!」

……

時間就在這漫長的後期製作過程中慢慢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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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節:相親(求推薦票)





燈光略顯昏暗的餐廳內,一張張桌子排列著,每張桌子兩側都放置著嫩綠色的沙發。每兩張餐桌都相隔頗遠,中間也都夾雜著一些綠意盎然的盆栽,私人空間保護得很好。

餐廳中飄揚著柔和的輕音樂,服務員們身著白襯衫、外套咖啡色馬甲,很有氣質地行走於餐廳間,基本不出聲。在氛圍的帶動下,餐廳內的客人們也都自覺地放低了音量,相互間說話也都儘量小聲。

餐廳角落處靠窗的位置上坐著兩對人,東側那張沙發上坐著的是沈慧芳和杜安,他們對面坐著的是一位體態臃腫的中年婦女和一位長相清秀的妙齡少女。

杜安面帶禮節性地笑容看著對面的這對母女,中年婦女的聲音喋喋不休地鑽入他的耳朵:「……老早就聽說沈阿姨家裡住了個大導演,今天總算是看見了,真真是一表人才啊,哈哈哈……」

中年婦女笑著,杜安繼續賠笑,謙虛了一句「大導演不敢當,就是個拍電影的」,眼睛餘光掃射到那位妙齡少女,發現這小姑娘很是矜持地靜靜聽他們說話,一派淑女作風。

這位中年婦女就是之前沈慧芳跟他提過的老李的老婆了,姓安,從體型上就可以看得出家境不錯,伙食很好。安阿姨旁邊那位少女,則是她家那在省中醫院當護士的外甥女,聽安阿姨剛才介紹,是叫陳莎莎,長相清秀美麗,身材苗條,想必在醫院裡不乏追求者。

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風月俏佳人》後期已經製作完畢,成片終於出爐拿去送審,現在就等送審通過了。閒下來的杜安每天沒事幹,不是泡圖書館就是在南揚市裡坐自己的11路自助公交車溜躂,結果今天懶病剛一犯,在家裡窩了一天,就被沈阿姨拉出來相親了——也是巧,陳莎莎這樣的三甲醫院護士平時都很忙,正巧今天休息了,兩個閒人湊到了一塊兒。

幾人之間你來我往地互相客套恭維了半天,杜安臉上的笑容都快僵了,安阿姨突地漫不經心道:「對了,小杜啊,我看報紙上說的,你之前拍那部電影,賺了有5億啊?」眼裡的光藏都藏不住,就像激光一樣,簡直要射出來,把杜安射穿。

杜安點了下頭,又怕對方誤解了,解釋道:「票房是有5億,不過那些不是我的錢,都是公司的,我的工資是七千。」

「哦,半年賺七千,那也不少了……」

杜安看到這位安阿姨眼睛裡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從200瓦的大燈泡變成了25瓦的白熾燈,笑容都有些不自然了。

沈慧芳見狀趕緊插上一句:「小杜現在又拍了一部電影,已經花了有五百萬了吧?」說著,她還特意看了杜安一眼。

杜安收到沈慧芳的眼神,無奈,只能應了下來,「嗯,拍攝加後期花了五百五十萬,宣傳又扔了兩百萬。」

電影製作離他們這樣的小市民階層畢竟太過遙遠,而以萬做基礎單位的金額更是想都不敢想,於是安阿姨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笑容重新燃起了溫度,眼中卻還是有些不解。

「你不是就拿了七千嗎?這幾百萬哪來的?」

她對七千這個數字倒是記得牢。

「公司投的。」

「喲,要不就說你們這些娛樂圈的人跟咱們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樣呢,張張嘴動不動就是幾百萬幾百萬的,」安阿姨眼中疑惑盡去,說到一半卻頓了下來,胖嘟嘟的手指在自己快和她外甥女上臂一樣粗的手腕子上抓了抓癢,才繼續說道:「那你這部電影能賺多少?總不會還是幾千吧?」

也不等杜安開口,她又喋喋不休地說起來:「小杜啊,咱們剛入行,交點學費是應該的,不過你現在也算是出師了,可不能再別人怎麼說你就怎麼做了,你得有自己的想法啊。就你剛才說的,這電影你們都已經花了幾百萬了,你是導演,導演……」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導演到底是干什麼的,乾脆道:「嗨,反正你是導演,要我說,這部電影他們不給你個一百萬,怎麼也不能答應!」說到這裡,她還語重心長地說了最後一句:「小杜啊,做人可不能太老實了,老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

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杜安是她女婿呢。

杜安也不知道怎麼跟安阿姨解釋,說太多了他自己都嫌煩,只好說:「安阿姨,不是這麼算的,我能拿多少都是要看電影票房的。」

「哦……」

安阿姨這下有點懂了:敢情聽這小子的意思,別看這電影投了有幾百萬,他最終能拿多少還是個未知數呢?

這些娛樂圈的人就是不靠譜。

正當安阿姨打算繼續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時候,沈慧芳開口了:「豔紅,街道辦今天不是有晚會嗎?我們再不去可來不及了。」

安豔紅一愣:街道辦今天有晚會?她怎麼不知道?不過一看老姐妹的樣子,她也明白了。

算了算了,小孩子的事留給小孩子自己談吧,反正今天也就是吃個飯,有的情況慢慢再瞭解也不遲。

「哦,你不說我倒是忘了。」

然後兩位阿姨就攜手離開了。

看到兩位阿姨從餐廳門口消失,杜安臉上的笑容這才自然下來。

這也太累了,三堂會審啊。

對面那位淑女從進來到剛才一直保持著矜持優雅的姿態,此刻終於輕笑了一下,「我舅媽很囉嗦吧?」

聲音清脆。

杜安搖了搖頭,笑道:「還好,我姐比你舅媽可囉嗦多了,這麼一聽還蠻親切的。」

「你還是第一個說我舅媽親切的,真新鮮,」

陳莎莎這麼說著,又問了一句:「你是導演?」

杜安點了點頭,「嗯。」旋即反應過來他這麼回答好像太冷淡了,又追加了一句:「你之前不知道?」

陳莎莎說:「我不怎麼看電影的,明星也就知道那麼周星池,華仔、發哥那麼幾個,導演更加是一個都不認識。你是不知道,我們當護士的平時有多忙,每天下了班恨不得立刻就撲到床上去,根本沒時間看電影。」

周星池現在也是導演了,你導演還是認識一個的。

杜安心裡這麼想著,卻沒說,只是繼續微笑著。

陳莎莎又從她隨身的小坤包裡拿出一疊東西,攤開,竟然是一疊報紙。

「你看,」她把報紙推到杜安面前,「都是我舅媽今天塞給我,說是要我抓緊時間做一下功課。」說到這裡她輕笑起來,似乎覺得這件事很好笑。

「那還真是苦了你了,休息日還要做功課。」

杜安客套地說著,翻過那些報紙隨便看了看。

「《功夫》七月重磅來臨」「顧長衛轉型處女座《孔雀》內部試映一片叫好」「黃聖宜章靜初預訂華表獎最佳新人」……

基本都是七月上檔的另外幾部電影的消息,不過毫無例外地,每篇報導裡都提到了同樣在七月上檔的《風月俏佳人》:有的是給《功夫》排同期片的時候自然而然地提到的,有的是借章靜初曾經試鏡《風月俏佳人》最終卻選擇了《孔雀》的事順勢提了兩句。

同樣毫無例外的,就是每篇報導裡提到《風月俏佳人》的時候,從字裡行間就可以看出,他們全都不看好這部影片——首先,這部電影是杜安拍的,而杜安曾經的作品是什麼?《電鋸驚魂》,恐怖片。一個野路子,在拍血腥恐怖片上貌似還有點運氣,卻不把這點運氣把握下去,非要轉型拍什麼都市愛情輕喜劇,這不是找死嗎?他知道什麼叫愛情片嗎?那可不是《電鋸驚魂》裡那樣偷個情再大喊大叫兩聲的東西。更何況還是都市愛情輕喜劇,以往的影庫中,這小眾類型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電影嗎?

其次,因為曾經的風波,杜安的名聲不太好,在媒體當時鋪天蓋地的報導下,很多觀眾也對這位導演產生了「道德敗壞」的印象,光憑這一條,大概就會有不少觀眾拒絕看這部影片。

最後,《風月俏佳人》這部電影的主演們沒一個有名氣的,非要矮子裡面拎大個,也就杜安這個男主角名氣最大了——老天,更為可笑的是,這部影片不僅是這位新手的第二部影片,而且還是自導自演,這個杜安以為他是周星池嗎?

名聲不好的導演,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導自演,沒有名氣的主演們,總製作成本只有幾百萬,沒有成功先例的小眾類型……《風月俏佳人》差不多集齊了一切爛片的特點,所有人彷彿都看到了一部爛片的誕生,所以也無怪乎媒體如此不看好《風月俏佳人》了,多提兩下都懶得提了。畢竟觀眾愛看的是有爭議不確定的事,比如說《功夫》能不能破了《英雄》的神話?黃聖宜和章靜初誰更有希望拿到華表獎最佳新人?顧長衛從攝影轉型導演是否能夠成功?至於已成定局的事,比如《風月俏佳人》是一部可以預見的爛片這種事,觀眾們是不會有興趣的,媒體自然也懶得寫。

「你還是我第一個認識的導演呢。」

陳莎莎單手托著下巴,直勾勾地盯著杜安,這麼說道:「不過媒體好像不看好你的電影。」

杜安把報紙推到了一邊,繼續微笑:「很正常,我是小導演,我們劇組是小劇組,跟《功夫》這種大片肯定比不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靜靜地盯著陳莎莎看。

雖說今天的相親是沈慧芳安排的,但其實他自己也是有這個意思的——他大概確實是發春了,所以應允了沈慧芳的安排,也沒有反抗任由沈慧芳把自己打扮成現在這樣一個模樣,活像只剝了殼的雞蛋。

他年紀不小了,確實是想要談一場戀愛了,他想給自己個機會。

但是看著陳莎莎,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卻怎麼也找不到當時那種發春的感覺——其實面前這位陳莎莎小姐算是挺漂亮的了,他大學裡的那些女同學裡也就一兩個是這樣水平的。

或許是今天月亮不夠圓?

他側頭,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面的天空。

還真不夠圓。

那麼正月初七那天是月圓嗎?

他把頭轉了過來,這樣回想著,眼睛無意識地繼續盯著陳莎莎看。

或許自己該學狼人一樣嚎叫一下?說不定就能找到點發春的感覺了……

小姑娘容易害羞,被他這樣像個色狼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了半天,陳莎莎也吃不消了,雙頰浮上兩抹淡淡的紅暈,稍稍低下了頭去,像個鵪鶉一樣。

「喂!」

小姑娘嬌嗔了一下,把杜安的心思驚擾了回來,「怎麼了?」

陳莎莎抬起眼瞼,瞥了杜安一眼,靜默了一下,小聲道:「是不是該點餐了?」

杜安這才意識到進來餐廳坐了這麼久,先是跟陳莎莎她舅媽聊,然後又是跟陳莎莎小姑娘聊,聊到現在竟然還沒點餐。於是趕緊把服務員喊了過來,讓陳莎莎點了幾個菜。

整個用餐過程很安靜。

杜安是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陳莎莎則不知道為什麼也不說話,於是杜安也樂得安心吃飯,思索著該怎麼讓自己對陳莎莎發起春來。

想到一頓飯結束也沒想出來主意,杜安只好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

倆人吃完飯先坐著聊了聊,又去外面壓了一會兒馬路,看看時間不早了,杜安就把陳莎莎送回了家。

「今天我玩得很開心。」

在陳莎莎家單元樓門洞口處,小姑娘這麼對他說著。

陳莎莎此刻正看著他,兩隻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著光。

杜安終究也是當過兩次編劇的男人了,尤其是《風月俏佳人》還是部愛情片。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明白自己現在應該說一句「那麼我下次還能約你嗎」或者直接要電話號碼。

但是他終究只是點了點頭,微笑著道:「我也是。」然後看著陳莎莎默站了一會兒後轉過身子,打開單元門,關上,上樓的腳步聲慢慢遠去,漸至不聞。

杜安看了眼天,月亮從烏黑的雲層裡露出個尖角來,是弦月。

他剛才在餐廳就確認過了。

「嗷嗚!……」

他神經病一樣朝天嚎了一嗓子,引得三樓一戶人家燈光亮起,一個大嬸從窗口探出了身子大罵「三更半夜叫魂啊!」

杜安抱頭鼠竄,腦海裡一個短髮女人的模樣若隱若現。

「小赤佬跑得快啊!」

大嬸的罵街聲被他甩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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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節:首映禮





六月二十六日,盧米埃國際影城

杜安正跟李倩閒聊著,旁邊是《風月俏佳人》劇組的一系列主創們:製片人束玉,女主角朱茜,大配劉佩奇……他們都分散著各自坐著,有的找人說說話,排解心中的緊張感,有的閉目養神,顯出與往常不同的高冷來。

這裡是盧米埃影城的休息室,《風月俏佳人》最終定於七月二日全國上映,今天是首映禮——這也是束玉堅持要搞的一個東西。

「……我今天穿得有沒有哪裡不對?」

李倩看起來非常緊張,時不時就把自己全身上下環顧一遍,就怕衣服哪裡有污漬,「這還是我第一次參加首映禮……」

杜安安慰她:「挺好的,別緊張,就是上台亮個相而已,下面觀眾又不會吃了你。」

李倩還是無法不緊張,「那麼多媒體呢!」

那麼多媒體?

杜安不置可否。

《風月俏佳人》這部電影一直不被看好,尤其在這個當口上還接連撞上了《孔雀》這樣被人期待的新星和《功夫》這樣的重量級大片,更是被這兩部影片完全搶去了風頭。就算小馬影視竭盡所能,今天能來的媒體數量也有限吧。

兩人正說著話,門一開,一個人邁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了進來,雖是穿得一身光鮮卻是垂頭喪氣。

杜安看了過去,不由問道:「怎麼了?」

進來的這人是寧皓。

寧皓慢慢把低下的頭抬了起來,就見他的頭髮全被往上梳了上去、定型,本來就很高的發際線現在看起來就更高了,配上他的臉,特別有喜感。他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語氣生無可戀,「杜導,我覺得陳妤欣肯定跟我有仇……」眼神黯淡絕望。

「我不是跟你說了麼,你本來就不帥,難道還非要往帥的路子上去湊麼?」

陳妤欣跟在他屁股後面走了進來,提著個小巧的化妝箱,不屑地拍了一下寧皓,「我這麼一弄你整個人的形象立刻就突出了好麼?與其在自己不擅長的方面努力,還不如發揮自己的優點。」

不過她的理論顯然不能被寧皓所接受——這傢伙一直瞪著她。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陳妤欣已經被切片了。

寧皓的到來給休息室注入了一股活力,說說笑笑下,氣氛逐漸輕鬆起來。沒過多久,首映禮終於開始了。

盧米埃國際影城的1號廳最大,夢工廠也是把這裡拿下了作為首映禮的舉行地點。一行人先進去坐下,等待媒體和觀眾入場。

杜安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左手邊是朱茜,右手邊是束玉。他看看朱茜,朱茜注意到他的目光,側頭給了他一個微笑,再看看束玉——呃,束玉鳥都不鳥他,只是緊盯著銀幕,於是杜安也看向了銀幕,卻看不出這漆黑的銀幕屁都沒有,有什麼好看的,思緒卻是一下子飛回了半年多前。

那時候《電鋸驚魂》全國上映,他第一次在電影院裡看到自己的電影,也是在盧米埃國際影城。

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大半年的時間都過去了。

朱茜大概也有些緊張,或者無聊,隨便找了個話題向杜安問道:「杜導,你們的《電鋸驚魂》當初也是在這裡上映的吧?」

「嗯,」

杜安點了點頭,「不過不是這個廳,也不是這個時間點。」

朱茜當初拍攝的階段就已經差不多脫離出來了,到現在過去了將近半年的時間,杜安能看出她完全把之前的那段陰霾給拋下了,這也讓他能夠安心和她交流。

朱茜又說:「那這裡還是你的福地呀,《電鋸驚魂》就在這裡起飛的,希望這次這塊福地能再發揮作用吧。」

杜安苦笑:朱茜都把希望寄託到不可知的所謂「福地」上來了,可見她對於這部電影有多麼沒信心。而一個女主角都這麼想,相信這也是絕大多數劇組人員的心聲。

不過別說朱茜了,就是他自己,其實也沒有多少信心——十億票房什麼的,吹牛的時候可以吹的很瀟灑自然,但是真正想要做到卻是千難萬難。畢竟當初《電鋸驚魂》多位面營銷才拉出了五億的票房,還是在沒有重量級大片,最大的對手還只是一部《忘不了》的情況下。

現在《風月俏佳人》的對手可不少,旁的不說,單只萬眾矚目的《功夫》,就是一座不可踰越的大山。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自己能做的已經做了,盡人事,知天命吧。

就算再差,收回成本總沒有問題吧?

媒體們慢慢進場,觀眾也陸續進來,等到時間差不多了,主持人上台,一通囉里八嗦的介紹過後,主創們被集體請上了台,站成一排,乍一看像在開批鬥大會,就差沒在胸前掛個牌子了。

在台上站穩之後,看著台下,杜安的心當時就一涼。

比他預期的還要糟糕。

1號廳六百個座位,現在只坐了一半多一點,看那些長槍短鏡的數量,媒體也來得不多,就五六家的樣子。

從來只聽說首映禮的票很難搶,要有關係才能弄到,他們《風月俏佳人》首映禮的票直接發售竟然都還賣不完,這是有多慘?

這據說是從南揚教育頻道請來的主持人倒是有功力,他剛才在下面看了半天,愣是沒從這傢伙的臉上看出半點難堪來。面對這樣可以用「冷清」來形容的首映禮,這傢伙還熱情洋溢地像是主持華表獎一樣,也是專業。

杜安一邊面帶笑容地聽著主持人拉住束玉問著一些排練好的腦殘問題,一邊心中思索著:宣傳計畫看來是沒起什麼成效,難不成就只能靠一點點的名聲積累和觀眾的自我傳播慢慢把票房拉起來?

「……這還真不容易。聽說拍攝期間也出現了很多困難,相信觀眾們對此也一定很感興趣,不知道是否能說一說呢?」

主持人已經把目標從束玉轉換到了朱茜身上。面對主持人的提問,朱茜笑著把排練好的話說了出來:「當然可以。嗯,怎麼說呢?……就拿在橫店的外景來說吧……」

按照排練的順序,杜安這個導演兼主演是最後談話,起一個壓軸的作用,所以他現在很閒,有功夫去想自己的事情。

正想著,廳門突然透過來光,開了一下,突如其來的光線將杜安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然後他看到一個短髮細腿的女人彎著腰小心翼翼地從廳門口往前走,一直走到第三排站住,跟第三排靠外的人張了張嘴,應該是說抱歉。第三排靠外的幾個人統一地身子和腿縮了起來,以方便她過去,女人笑著又張了張嘴,大概是在道謝,接著就要通過這條通道進去,但似乎是察覺到有什麼人在看她,下意識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最後目光在舞台上的杜安身上定住,整個人停在那裡,忘了進去。

電閃雷鳴,火光四射

杜安看著她,她看著杜安,兩人像是凝固了的雕塑一般。

杜安有個怪癖:越是緊張的時候,腦子轉得越快,而他現在腦子的轉速,大概已經到了電子計算機的級別。

「機會。」

他頭也沒回,以幾乎微不可聞地聲音對旁邊的束玉說了這麼一個詞,然後在突然往前走去,走出了隊列中。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1號廳所有人都愣住了,媒體、觀眾、甚至包括電影主創們的視線全部集中了過來,主持人也是一下子呆住了:有排練過這一幕麼?這是什麼戲啊?

杜安以一種穩健快捷的步伐走到了舞台邊緣,猛地跳了下來,帶著所有人的視線焦點,穩步走到那個女人面前,整個過程目不斜視。

現在他和這個女人之間的距離在一米左右,女人已經站直了身子,安靜地看著他。

這一刻,1號廳中所有人的目光聚集於此,若是有眼神有溫度,他們倆已經被燃成一堆飛灰。嗅覺靈敏的媒體們則是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內心嗷嗷狂叫著紛紛把相機舉了起來,噼裡啪啦猛拍個不停。

杜安對著她笑了一下,「我可以認識一下你嗎?」

因為首映禮的緣故,今天杜安又是被特意打扮了一番,而且還沒特意扮老,比起在《風月俏佳人》中的鑽石王老五形象少了幾分穩重,又多了兩分灑逸,是年輕版的白馬王子模板。

本就好看,又在生活中出現這樣浪漫的情節,第三排靠外的那名二十來歲的女觀眾眼冒紅心,看樣子恨不得把杜安面前這女人一把推開自己撲上來。而八卦的觀眾們也早就忍不住了,有些離得遠的已經站了起來,甚至還有站到了椅子上的,伸長了脖子往這裡看。

「蘇瑾。」

面前女人吐出兩個字。

村公交站台,三胖子的女兒,蘇瑾……

杜安腦袋一陣暈眩。

生活果然比電影更離奇。

「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蘇瑾側頭看了下:她那朋友此刻正站在座位上看著這裡,眼中燃燒著熊熊的八卦之火,顯然是沒有興趣來搭救她。再看看四周圍: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媒體們相機上的閃光燈更是閃個不停。

這電影顯然是看不下去了。

杜安把她的動作當成了她還想看電影,不想離開,乾脆又說了一句:「這電影沒什麼好看的。」

這句話更是往媒體們本就打了雞血的血液中注入了98%濃度的濃硫酸,整個燒沸騰了:一部電影的導演兼主演為了追女孩在公眾場合詆毀自己的電影,聲稱「這電影沒什麼好看的」!

這太有爆炸力了!往前放個幾十年有誰做過!

明天頭條妥妥的了。

「好吧。」

蘇瑾只能答應了下來。

她現在確實不能再繼續在這裡呆下去了。

杜安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和蘇瑾兩人緩步離開,走到廳門口,開門,光線湧入,外出,關門,光線遮蔽。

媒體、觀眾、電影主創們的目光還痴痴地集中在廳門上,似乎下一刻廳門會打開,他們兩人會回來。

但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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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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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節:兵荒馬亂





「各位,」

束玉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朱茜手中拿過了話筒,輕聲說道:「《風月俏佳人》首映禮繼續進行。」通過1號廳中的十六個高低音音箱單元,她的聲音響徹廳內。

媒體、觀眾和主創們這才回過神來,然後所有人頓時全部沸騰了。

繼續?繼續你妹啊!

導演兼主演都中途跑了,還說「這電影沒什麼好看的」,這還怎麼繼續啊!我們塞了滿肚子的疑問你不準備解釋一下嗎?!

從首映禮開始就一直懶洋洋提不起勁,隨便擺了個攝像機就相互聊天、想起來才拍一下照片的媒體記者們剛才被杜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一下子打了三公斤的雞血,現在聽到束玉這話又被打了兩公斤的雞血,全都如同瘋狗一般舉著照相機就衝到了舞台下面,看樣子都恨不得沖上台去。

也有記者呼喊攝像大哥把攝像機拉過來,再拉進一點,全部對準了台上的束玉,話筒也都拿了出來,一個個舉著話筒像是大狗熊抓著玉米棒子往台上捅。

「束製片,對於杜導突然跑路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束製片,杜導公然炮轟『這部電影沒什麼好看的』,是不是代表著他也認為他拍的這是一部爛片呢!」「束製片,對於自己的合作夥伴公然拆台你有什麼想說的!」「束製片,請問那位被杜導臨時邀請離開的女觀眾是誰!」……

還好來的記者本就不多,倒是不會擁擠。

觀眾們倒是沒有記者們這麼瘋狂:偶像劇的男女主角走了,他們大多重新又坐回了自己位置上,只是嘴巴就閒不住了,不管周圍的人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絕大多數人都滿臉興奮地相互議論起來。

也有看模樣二十來歲的青年故作成熟地說「這不過是炒作罷了」,但是事實是事件已經發生,不管是不是炒作,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事並為此興奮著。這種時候,就算明知道是炒作對這些興奮的人來說又有何影響?他們要的只不過是一個狂歡和互相交流的機會罷了,事實如何他們並不關心——在這方面,媒體無疑比他們更聰明:這些媒體記者們根本不關心這件突發事件是不是劇組排練好的炒作,他們只知道這件事代表的是頭條和獎金。

真相是什麼?那能換飯吃嗎?

還有觀眾拿出了手機給朋友打電話:「你根本想像不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什麼爛片不爛片的,關鍵是剛才這電影的導演為了追一個女孩當眾跑路了,首映禮都不管了!……我騙你幹什麼,我騙你有糖吃啊……真的,趕緊來,這裡才坐了一半人,你來還來得及看看後續,媒體都瘋了,你是沒看見啊……」

整個1號廳熱鬧得像是開聯歡會一樣。

主創們跟這些媒體、觀眾們比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束玉還是一副天塌下來有她頂著的冷靜模樣外,其他人也都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對於杜導的突然離開,我覺得我們應該理解,畢竟他是一位藝術家,藝術家總是感性的……」

束玉條理清晰地回答著記者們的問題。

現在顯然不能再按之前的首映禮流程來了,而在杜安對她說出那句「機會」的時候,她已經大致猜到會發生一些突發事件,並為此做了準備,所以此刻才能如此冷靜地將事件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並引導使之向著最有利於他們的方向發展。

這兩人的默契畢竟是大風大浪培養起來的,一個詞彙已經可以傳達出足夠多的意思了。

「……至於杜導說『這部電影沒什麼好看的』,我也可以理解。因為眾所周知,杜安導演雖然從影經歷並不豐富,但是極有天分,他的第一部作品《電鋸驚魂》就能體現出這一點來。同時杜安導演的成長速度也非常驚人——還是拿《電鋸驚魂》來說,那部影片在現在的他看來就非常不成熟,而《風月俏佳人》就是在他這樣的一個進步下所拍攝製作完成的。不過很顯然,《風月俏佳人》的拍攝製作又讓他的導演水平有了進步,所以才會說出『這部電影沒什麼好看的』這種話來,畢竟對於一位不斷進取的導演來說,永遠是下一部電影更好,之前的所有,都『沒什麼好看』。」

嗅覺靈敏的記者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這句話裡的重點:「你是說,《風月俏佳人》比《電鋸驚魂》更好?」

束玉繼續答記者問:「一部電影好不好,只有觀眾說了算,不過從杜安導演個人的角度和他剛才離開時說的話來看,應該是覺得《風月俏佳人》比《電鋸驚魂》更令他滿意。」

一番話滴水不漏連消帶打,硬生生把「這部電影不好看」的爛片意味扭轉成了「這部電影比《電鋸驚魂》好看」,但其實她根本屁都沒說,只是把剛才的情況解釋了一下。

……

看著舞台已經變成了束玉一人大戰眾媒體的獨角戲舞台,主持人都被拋到了一邊傻站著,朱茜對身邊的寧皓輕聲苦笑道:「咱們這導演還真是不省心。」

寧皓則是看看那些媒體,又看看表,眼神憂鬱,整個人像是進入了更年期,最後長嘆一聲。

「咱們杜導太愛出風頭了。」

他本來還期待著媒體採訪採訪他,說出點經典語句來博個出鏡順便展現一下個人風采呢——他台詞都準備好了,私下裡還排練過好幾次,但是現在全完了。

等到這些媒體採訪個夠,電影都該首映開幕了。

李倩則是興奮地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猜杜導這是真地一見鍾情了還是炒作呢?也太浪漫了吧!我要是那女孩子我現在死了都甘願!」

「炒作吧。」

朱茜回想著跟杜安相處的日子,這樣說著——從以往的經驗和表現來看,杜安這人在男女情感上太遲鈍了,怎麼可能突然做出這麼浪漫的舉動?

寧皓卻有不同的意見,「我看他是真地發春了,他眼睛裡那光瞞不了我,」頓了一下,又道:「大學裡我有個同學每次看到他暗戀的女生眼睛裡都是這種光,杜導比他那光還強烈。」只是由於不能被採訪了,他依舊很憂鬱。

想露個臉真難啊……

至於引起這場騷亂的源頭,杜安,此刻正和蘇瑾一起漫步在南揚的街頭,頭頂街燈悠揚,身側車流如織,時不時有快車駛過發出「呼呼」的聲響。

街上有些十七八歲、臉上還帶著書本氣的少男少女結伴嬉笑著擦身而過,應該是已經高考結束的高三畢業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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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節:開幕





五月底的晚風涼絲絲的,吹在身上能夠驅走南揚已經升騰的熱意,很舒服。

杜安默默地走著,身邊的女人也靜靜地陪伴著,沒有人說話,耳邊只有路人的嬉笑聲。

現在首映禮上應該已經沸騰了吧?不過以束玉的能力,應該能把事情處理得很好。

杜安這樣想著,又把心思轉了回來,看了眼身邊蘇瑾安靜的側臉,鼻間嗅到了她身上飄來的淡淡清香,心情大好。

首映禮被弄了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想必已經沸反盈天,而作為始作俑者的他們兩人,此刻卻靜靜地漫步在南揚市寧靜的夜晚街頭,這種感覺有些奇妙,恍惚間有種超脫於人世、忘卻紅塵之感。

不過他們終究是凡人,蘇瑾的話將他飄脫的情緒拉了回來。

「你將我從電影院拉了出來,不打算說些什麼嗎?」

蘇瑾輕聲說著,「還是說,你找不到咖啡館了?」

杜安環顧了一下四周,入目是陌生的樓宇和街道——不知不覺地走著走著,他竟然迷路了,更別說知道這附近哪裡有咖啡館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他咧嘴笑了一下,「剛才走的匆忙,很多事沒說,我正想重新跟你認識一下呢。」

「杜安,栗水銅陵鎮小河村人,很高興認識你。」

他說著伸出了手,滿心希望能看到蘇瑾詫異的表情,卻發現蘇瑾還是那副安靜的模樣,別說詫異了,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蘇瑾。」

蘇瑾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

她的手很小,很軟,柔乎乎的,握著感覺很舒服。

「你知道是我?」

杜安握了一下後收回了手,問道。

看蘇瑾的模樣,顯然已經猜到了他是誰。

蘇瑾接下來的話解答了他的疑惑:「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奶奶讓我回去,但是公司過年正是忙的時候,請不開假,直到初七我才有空回去。等到了家裡才知道她是想安排我相親,相親對象是隔壁萍姐的弟弟,不過奶奶說他剛剛離開,回南揚了,再聯想到在村口公交站台上剛好搭公交離開的你,不難猜出你是誰。」

「聰明,」

杜安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沒話找話說:「你今天怎麼會來首映禮的?媒體都認為這是一部爛片呢,從現場也能看出來了,一部電影的首映禮連觀眾都坐不滿。」

為了搭話他很乾脆地把自己的電影再一次給賣了。

突起了一陣小風,把蘇瑾的左耳的發絲吹動,遮擋到了她眼上。她伸手把髮絲撥開,撥到耳後,「同事本來想和她男朋友來約會的,結果她男朋友有事來不了了,就便宜了我,沒想到最後這便宜還是佔不了。」

杜安打蛇隨棍上,道:「現在看不了也沒關係,想看的話,等到七月二號上映了,我請你。」說完,他狀似輕鬆,眼角卻若有若無地觀察著蘇瑾的反應。

只見蘇瑾沉默了一小會兒,輕輕點了下頭,「好。」

雖說杜安沒有談過戀愛,不過他終究不是個傻子,這個「好」的韻味實在耐人尋味。於是一時信心大增,笑容不自覺地洋溢在了臉上,連思路似乎都通暢了許多,一邊開始邁步向前走,一邊說著話:「沒想到今天這麼巧,竟然能在那裡遇到你。我記得你自從上了小學,你們家就搬到了縣城裡去了,後來我又一直在外面上學,所以那次在公交站台上還真沒認出你來。」

蘇瑾也隨著他的腳步緩緩並肩前行,「嗯,你那次把我弄哭沒多久我們家就搬去縣城了。」沒有再提咖啡館的事情。

「……那麼久的事了你還記得?」

「記得很清楚。」

「……饒了我吧,我那時候不是還小嘛。」

「好吧,我忘了。」

「……你剛才明明還說記得很清楚的……」

兩人並肩走著,身影漸漸遠去,街燈樓光的追溯下,氣氛寧靜,城市夜晚的喧囂似乎都離他們而去,不染分毫。

同樣寧靜的地方還有盧米埃影城。

《風月俏佳人》首映終於開始了。

得到了足夠消息的媒體們已經離去,剩下的是真正的觀眾們:或許這些人裡面有些只是想找個地方約會,認為電影首映禮似乎是個比普通觀影高大上一些的地方從而選擇了買這裡的票;有些是看都沒看隨便買了張票,只是在電影院裡消磨一下時光;還有些是自持為專業的豆瓣影評人,不管什麼電影都會第一時間並且搶佔先機率先發表評論的那種——專業的影評人對這部電影感興趣的可沒幾個,夢工廠發動金錢攻勢也只請到了兩位只能算是小有名氣的影評人,還提前發了紅包,希望他們到時候發影評的時候能高抬貴手,捧一下。

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此刻都坐在了這裡,和少部分真正想看一場電影的觀眾們一起,看著電影開幕。

「希望不會太血腥吧。」

第十排16號座位的葉琳自言自語著,挪了挪屁股,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葉琳是一位辦公室白領,日常愛好是每天上豆瓣逛一逛,有空了看看電影,寫一寫影評,因其犀利大膽的文風,很是吸引到了一批支持者,在豆瓣影評圈還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今天會來看《風月俏佳人》是因為剛好今天是週六,有空,同時也因為杜安之前的那部《電鋸驚魂》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無法想像那樣一個就應該拍恐怖片的導演能拍出多好看的愛情片來。

隨著銀幕上夢工廠的LOGO消失後,影片開始了。

開頭是一個小魔術,很容易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然後是一個長鏡頭——包括那個小魔術在內的長鏡頭。葉琳心裡默數了一下,這個長鏡頭的長度在四十多秒,不算誇張,但也不短了。

可以看出導演在調度上把握得不錯,這個鏡頭的節奏很好,一氣呵成,光線也很好,明亮,乾淨,和《電鋸驚魂》的風格迥然兩異。而在內容上,陽光,有序的熱鬧,上流社會的派對,讓人一下子心情就好了起來。

「還不錯。」

葉琳輕聲點評了一下。

光從現在這個鏡頭來看,完全想像不出這個陽光的導演是拍《電鋸驚魂》的那個傢伙。

接著杜安扮演的方伯倫出場了。

一出場就是在電話中與女友分手,而後情緒沒有受到半點幹擾立刻又投入了工作中,讓人立刻明白這是一個工作狂——一個風度翩翩、堪稱鑽石王老五的工作狂。

葉琳眼睛亮了一下。

就像男人喜歡看美女,女人也喜歡看帥哥,杜安的造型無疑讓她覺得很養眼。

但也僅此而已,畢竟演藝圈帥哥那麼多。

「演技好像更好了點,真實自然。」

葉琳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和媒體不看好杜安的自導自演不同,她對此倒是頗為期待,畢竟她將《電鋸驚魂》都看過三遍了,自然也注意到了杜安在裡面所展現出來的演技。

電影繼續進行著,1號廳中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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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節:一場夢(上)





空中航拍的橫店街道、地標建築,夜色下璀璨的燈光,街邊販賣地圖的小販,當街招攬生意的流鶯……伴隨著阿鯤創作的輕快音樂聲,這些畫面一下子就把觀影廳裡的觀眾們帶入到了真正的橫店夜生活當中。

「酷!」

葉琳輕嘆著,雙眼閃著光,滿是嚮往。

對於她這樣天天坐辦公室,習慣於家和公司兩點一線生活的白領一族來說,這樣迥異於南揚的城市風光有著莫大的吸引力。特別是導演的節奏把握得很好,不拖沓,寥寥幾個鏡頭就從大到小勾勒出了橫店的社會面貌。

音樂漸漸淡去,響起了鬧鈴聲,畫面轉到一雙大腿上,豐腴修長,光線也打得恰到好處,有點啞,極有質感,看上去非常美。

康俊安確實拍女人有一套,他很容易地就發現了朱茜最大的優點——美腿,並且用他的鏡頭將這種美放大,攝人心魄。杜安看過之後也採納了他的方案,決定先不露臉,從腿開始展現齊薇這個人物,起一個先聲奪人的效果。

現在看來效果是不錯的——觀影廳中很多男人的眼睛都直了。

接下來女主角齊薇正式出場。

她發現房東正在樓下催繳房租,於是趕緊回去房間,從馬桶水箱中取出一個盒子想要拿錢交房租,卻發現盒子裡的錢只剩下一張,最後只能從窗口爬出去,順著外牆上的樓梯爬下來。

短短的幾個鏡頭,台詞都沒有一句,卻已經展現出了這個女主角與以往那些愛情片中堅強溫柔善良的傳統女性完全不同的野性魅力來。

接著鏡頭隨著齊薇轉移,來到酒吧。

齊薇在酒吧裡找到她的室友王寧,證實了馬桶水箱中的錢都是王寧拿走的,而且已經全部買了****、要不回來了。齊薇發了一通火後卻無可奈何,只好和王寧離開了酒吧。

剛離開酒吧,王寧就和另外一個穿著暴露的女人吵了起來。

「……齊薇和我在這兒幹活,我們為許多大明星都服務過,我們是老資格了。這是我們的地盤,一直到那邊,全都是,你最好從這邊離開……」

葉琳皺起了眉頭。

從剛才齊薇的出場一直到現在,她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現在聽著銀幕上王寧的話,愈加覺得不對勁了,心裡隱隱有了些猜測。

王寧趕走了那個穿著暴露的女人,和齊薇聊了兩句後一輛敞篷車從遠處駛來,副駕駛上的乘客對她們吹了聲口哨遠遠地大喊「姑娘們!」

本來還餓得無精打采的王寧一下子來了精神,手撫著街邊的咪表熱情地回應著。

車子駛近,副駕駛上那人繼續大喊著:「今天是我生日,免費服務一下怎麼樣!」

王寧比了個中指,「做夢!」

車子駛過。

嘩!

像是有一架小型飛機從1號廳上方低空掠過,廳內嗡嗡聲一片。

這女主角看樣子竟然是個妓女?絕大部分的觀眾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設定,都驚呆了。

這導演膽子還真大啊,拍一部愛情片竟然敢把女主角設定為妓女,他難道就不怕觀眾受不了、直接離場不看或根本就拒絕買票進場嗎?事實上已經有人想要離場了,坐在葉琳左手一側的那位三十來歲的男子就是如此。

他的傳統觀念讓他接受不了一部電影的女主角是一名妓女,所以他的屁股已經離開了座位,直接離開了。

另外一些人也想離開,終究沒有這人如此果斷。同時也因為票都買了,本著不看白不看的心情繼續看了下去,不過心頭始終是有一根刺橫隔在那裡。

當然,還有一種人的表現截然不同,這種人和葉琳一樣——她現在正兩眼發光地盯著銀幕,低聲自語著:「有意思……」

拿妓女當女主角的影片也並不是沒有,不過這種題材一般比較沉重,只適合拍一些黑色劇情片,探討一下社會和人性問題,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有誰會拿這個人物設定來拍都市愛情輕喜劇呢。

這個導演的膽子太大了。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杜安這位導演並不像媒體所說那樣只是「運氣好」——從開幕到現在的畫面來看,這位導演的水平是有的。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銀幕上的光線都很好,畫面充滿活力,有質感,節奏輕鬆有序,整個故事也娓娓道來不急不緩,沒有半點煙火氣和刻意的痕跡,味道非常正。

但是葉琳很快就沒有心思去思索這些技術性的東西了。

在齊薇和王寧的閒聊中,方伯倫駕駛著下屬的跑車經過,卻因為不熟悉這輛跑車而熄火了,停在了路邊。看到這一幕的王寧鼓勵齊薇上前撈一筆,齊薇在王寧「上吧」「加油」的誇張口號聲中脫下外套,緩緩走到方伯倫的車旁,彎下身子向裡面的方伯倫詢問道:「親愛的,你在找人約會嗎?」

方伯倫對她沒什麼興趣,只詢問了一下該如何去自己下榻的酒店,齊薇卻借此索要二十塊錢問路費。方伯倫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不過他的錢包裡最小的面額只有五十塊,沒有二十塊的零錢,齊薇順勢擠上了副駕駛座,把五十塊搶了過來,說五十塊就能親自帶他去。

在路上,齊薇對著方伯倫大談車子的性能,最後方伯倫還讓她來開車,展現了她遠超方伯倫的駕駛技術——縱觀所有涉及到開車的影視片段,全都是例行地男性開車、女性坐副駕駛,這裡卻反了過來。

這一幕又讓影廳中的觀眾們大感新鮮。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方伯倫整理著自己的大衣,閒來無事隨便問道:「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要價是多少?」

齊薇側頭看了他一眼,「不低於三百塊。」

方伯倫整理大衣的動作頓了一下,看著齊薇的側臉,「一夜三百?」

「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方伯倫開始嘲諷:「你一小時掙三百塊,卻穿著別著別針的靴子?你開玩笑吧?」

齊薇表情很認真,「我從不拿錢開玩笑。」

「我也一樣,」方伯倫又看了齊薇一眼,又小嘲諷了一下,「三百塊一小時,非常堅挺。」

他話音剛落,齊薇右手鬆開方向盤,伸過去,順著他的小腹往下摸,在某個部位上停住,抓了一把。

「唔……不夠堅挺,不過非常有潛力。」

方伯倫先是低頭看了看齊薇抓著自己身體某部位的手,然後側頭靠著椅背上看了看齊薇,整個過程面無表情,嘴角微微有些勾,似笑非笑。

導演厲害,攝影師厲害,這兩位演員更厲害,情緒給的恰到好處,所以這樣一個鏡頭拍得不但一點也不色?情,反而很有趣,讓觀影廳中的觀眾們都不禁露出了會心一笑,對於女主角妓女身份的排斥,似乎也沒那麼強烈了。

到了酒店後,方伯倫準備進去,齊薇也準備回去了。

從鏡頭上能看出來,方伯倫是希望她能留下的,齊薇也是想要留下的,不過兩人都沒就這個話題開口,只是扯些有的沒的——方伯倫在等齊薇主動開口。

他是金主,是顧客,齊薇是賣家,顧客是上帝不是嗎?所以理應齊薇先向他推銷自己,那樣他才會順理成章地接受她的推銷。

但是齊薇並沒有。

她只是********,走到一旁的長椅上孤獨地等著公交車。

雖然沒有台詞,也沒有旁白,但是葉琳透過這幾個鏡頭看懂了齊薇這個角色的內心。

這是一個自尊自愛的新時代妓女。

妓女這個詞從來都和下流、不要臉、沒有貞操觀、道德敗壞等不好的詞語聯繫在一起,但是葉琳看著眼前的畫面,才突然明白過來一件事:妓女也是人,是人就有優點和缺點,妓女自然也有她們的優點。

就像眼前的齊薇——若是換做現在社會上那些削減了頭想要嫁入豪門的女孩子站在她的位置上,面對著方伯倫這樣一位明顯對自己有意思的鑽石王老五,怕是早就恨不得把自己脫光光用繩子捆起來再打個蝴蝶結主動送****了——偏生她這樣一個妓女礙於她那可笑的自尊心反而在等待。

異於常人,所以獨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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