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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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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鬧劇

  青藤劍院為前來觀禮的諸院學生準備的晚宴十分精美,而且對修行有益。

  酒是用附近山上的青菩果所釀,可以補氣延年。

  五穀雜糧之中都是加了一些罕見的藥草,對修行大有裨益。

  一道主菜是寒蛟肉。

  寒蛟是一種出沒在寒潭之中的蛟龍,這可是真正的稀罕之物,非得數名六境之上的修行者才有可能聯手擊殺,雖然價值最高者是蛟角和膠丹,接下來是蛟骨和蛟皮,但即便是寒蛟肉,也是因為蘊含不少對修行者身體有益的元氣,所以有價無市,一般的修行宗門也只是機緣巧合才能得到。

  梧桐落街巷中的晚餐便十分簡單,當丁寧在夜色中推開酒鋪虛掩著的大門,便看到迎接自己的是一份蓋著數片臘肉和白菜的蓋飯。

  這份蓋飯顯然剛剛才端出來,所以還有熱氣在升騰。

  丁寧看著坐在擺著這份蓋飯的桌子旁的長孫淺雪,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意。

  他坐了下來,開始吃飯。

  「今天你回來得比平時早。」長孫淺雪看著他,說道。

  丁寧嗯了一聲,邊吃邊說道:「因為明日就是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了。」

  「你這麼趕來趕去不嫌麻煩?」長孫淺雪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原本還算柔和的面容變得有些寒冷,「你現在根本不需要每日趕回來。」

  「可是不在這裡,我真的睡得不安心。」

  丁寧看著她,認真的說道:「我倒是不嫌麻煩,可是李道機他們很嫌麻煩,今日裡我要回來,他們便派了三輛馬車跟著…所以我決定這次祭劍試煉奪得個好名次之後,便提出今後大多數時間可以在外面修行,這樣我打聽事情會自由得多。」

  長孫淺雪冷笑道:「就算是這種小宗門的試煉,以你現在的實力…你就根本不應該想著名次的事情,而應該想著怎麼保住你的命。」

  丁寧將飯碗裡所有的飯菜扒完之後,才說道:「我之所以一定要拿名次,除了白羊洞確實不錯,我確實需要那條靈脈修行之外,還有你的關係。」

  長孫淺雪眉頭微蹙:「我的關係?」

  丁寧看著她說道:「因為青藤劍院的最重要的獎賞,竟然是青脂玉珀。」

  「你應該知道,青脂玉珀除了在第三境到第四境破境時能起到不錯的功用之外,這種玉珀還能讓修行者更好的接納一些本命物。」微微的頓了頓之後,丁寧用加重了的語氣接著說道:「這對你而言尤為重要。」

  長孫淺雪沉默了片刻,然後沒有什麼情緒的說道:「你和你的師尊的確不是一樣的人,他只知為自己考慮。」

  丁寧呆了呆。

  在和長孫淺雪相處的這些年裡,他對長孫淺雪已經熟悉到了極點,除非十分特別的時候,長孫淺雪絕對不會主動提及那個人。

  而且雖然此刻長孫淺雪的臉上看上去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但是他感覺得出長孫淺雪眼眸深處不一樣的心情。

  也就在這短短的數個呼吸的時間裡,他的身體不自覺的微震。

  他想到了今日對於長孫淺雪而言是什麼日子。

  人的一生裡,有很多特殊的日子。

  比如第一次相遇,比如一別之後,再會無期…只是這些對於自己而言十分特別的日子,別人或許根本不會知道,不會記起。

  丁寧的身體微僵,他看著長孫淺雪,輕聲道:「那個人真的只為自己考慮麼?」

  「至少在別人看來是這樣。」長孫淺雪看著搖曳的燭火,說道:「至少在別人看來,他只為自己的想法而不擇手段。」

  ……

  真正的深秋,距離初雪只差一線。

  峽谷裡許多高大喬木已經只餘下掛在枝頭的最後幾片黃葉,從高處往下看這山林,便少了許多阻礙。

  即可賞山林間的野菊,又可以賞劍。

  這的確是適合觀禮的好時光。

  清晨,所有青藤劍院的學生,以及前來觀禮的二十餘個學院的學生都早早的洗漱完畢,靜待白羊洞學生的到來。

  然而最先打破青藤劍院外道間的寂靜的,卻不是來自白羊洞的馬車,而是一匹狂奔而來的駿馬。

  駿馬上風塵僕僕的短髮男子,赫然身穿一件絳紫色的武將官服,胸前是一頭威武的斑斕猛虎。

  在距離青藤劍院山門還有數十丈之遙,這名騎者卻似還嫌狂奔的駿馬太慢,直接飛身而起,幾個起落便落在青藤劍院山門口那塊石碑前。

  「我有事要見南宮采菽。」

  面對著原本在這裡準備接引白羊洞人馬的數名青藤劍院學生,這名一臉風霜的冷峻男子簡單有禮的說道。

  「有名軍中的將領要見我?」

  在青藤劍院學生聚集處安靜等待著的南宮采菽在接到消息的瞬間,她便想到了某種可能,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幾乎是一路狂奔著衝到了青藤劍院的山門口。

  「華青鋒叔叔?」

  一眼看到山門口站立著的短髮男子,南宮采菽更是直接便驚呼了出來:「你怎麼來了?」

  「還不是你的信箋比長陵的軍令還催得急。」

  看到有些震驚失措的南宮采菽,這名短髮將領微微的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盒,遞到她的面前:「還有這顆丹藥有些霸道,你父親生怕單是寫信你不夠重視,正好我又有軍務經過長陵,便讓我順便來當面和你交待一下。」

  南宮采菽的呼吸頓時微頓,她接過玉盒的瞬間,手心裡就密密的出了一層汗,「這到底是什麼丹藥,需要您親自趕來一趟?」

  「是以前韓王朝的黃庭丹宗的黃庭金丹。」華青鋒收斂了笑容,嚴肅道:「黃庭丹宗在韓王朝滅亡前也沒有多少名氣,但煉製的丹藥大多走旁門左道,都是異常暴烈的東西。這顆黃庭金丹提升修為進境的效力十分驚人,足以讓剛入第二境的修行者直接突破到中品伐骨後期,只是這種丹藥的藥力也是極其駁雜,其中許多藥力進入人體內之後更是根深蒂固,到真元境之後,會讓真元沒有那麼純淨。」

  南宮采菽猶豫了一下。

  修行者體內許多雜質無法排出,這便會帶來很多後繼的問題,真元不夠純淨,更是會對真元的力量產生影響,無形中就像所修的功法下降了品階。

  「對於正常的修行者而言,這丹藥的劣處大過優,所以你父親也特別讓我來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經破境,是否這顆丹藥真的只是用於交易,而不是你自用,他其實很擔心你是卡在那個關口,焦躁了。」華青鋒看著南宮采菽潤澤的膚色,神情略微輕鬆了些,「等真的看到了你,我是也放下了心。」

  「正常的修行者…」南宮采菽本來心中猶豫不決,此時聽到華青鋒的這句話,她的心情卻是驟然平靜了下來。

  她想到了丁寧的身體,想到了丁寧沒有多少時間,想到丁寧似乎只能管眼前事,管不了太久遠的事情。

  她也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然後打開了手中的這個玉盒。

  她看到這個玉盒裡面還有一個白色的密封蠟塊,而蠟塊的中心,則是一顆龍眼大小的黃色丹丸,看上去很有彈性,但又給人很沉重之感。

  這是一顆比她預計的要遲來很多時候的丹藥,然而現在能夠到來,便是異常及時。

  南宮采菽和這名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軍中將領又說了數句,問詢了一些她父母親的近況,又說了些她學習修行的事情。

  已然絕對放心的將領放心的離開。

  南宮采菽又回到青藤劍院學生和觀禮諸生的集合處,她始終將這個玉盒抓在手心,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情越來越激動和緊張。

  數列馬車緩緩的穿出山間的薄霧,出現在了青藤劍院的門口。

  白羊洞的人,終於到來。

  ……

  走在最前的是李道機。

  他的身後緊跟著的是張儀和蘇秦。

  薛忘虛和十餘名白羊洞的教習反在最後。

  身材並不出眾的丁寧只是處在一大批白羊洞學生的中間,然而無數人的目光,還是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那個看上去那麼瘦弱稚嫩的少年,竟然就是一月煉氣的丁寧?

  看著如此普通,根本不像那些怪物一樣,天生便帶著某種神光…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做到一月煉氣?

  嗡的一聲,無數細微的議論聲響起。

  負責此處事宜,揹負著雙劍的端木煉臉色也不自覺的有些難看。

  這是白羊洞併入青藤劍院之後第一次白羊洞的學生進入青藤劍院,在他原先的想像之中,失敗者的白羊洞便自然是一副臣服的姿態。

  然而此時,因為有著薛忘虛的展露境界,因為有著這樣一名一月煉氣的學生,此刻的白羊洞諸生的到來,卻反而有了一種反客為主的氣勢。

  狄青眉顯然是早有預料,所以這場祭劍試煉在環節上都是一切從簡,只是在後山等著。

  ……

  白羊洞的人越來越接近。

  徐鶴山忍不住轉頭看向謝柔,他不知道昨夜這裡發生的事情有沒有傳到白羊洞,也不知道此刻謝柔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然而讓他根本沒有想到的是,此刻謝柔似乎神容鎮定,還沒有特別的表情,謝長勝卻是突然往前走出數步,直接對著人群中的丁寧行了一禮,道:「姐夫好。」

  這本來就已經是一個氣氛很怪異的時刻。

  謝長勝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就連李道機都徹底的愣住。

  丁寧自然認得謝長勝。

  只是他的確不知道昨天夜宴時發生在這裡的事情,所以他完全摸不著頭腦,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再看著一本正經的謝長勝,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你是在對我說話?」

  「當然。」謝長勝一副恭謹有禮的樣子。

  場間一片譁然。

  徐鶴山和南宮采菽等人愕然對望,又忍不住再看向謝柔,心想難道這姐弟兩人已經達成了什麼協定,今日裡竟然真的要鄭重的提及婚娶之事了?

  然而他們的眼光裡,謝柔的臉孔卻是漲得通紅,似乎又不像是約好的神色。

  丁寧愕然,他也注意到了人群裡的南宮采菽,所以求助般的朝著南宮采菽看來,想要弄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昨日裡我姐姐當眾立誓,說只要你真的昨日突破到煉氣境,她便非你不嫁,所以你自然就是我姐夫了。」謝長勝卻是已經看著他說了出來。

  「你真不是開玩笑?」

  丁寧怔了怔,旋即有些想笑笑不出,「這個玩笑開大了。」

  「這不是玩笑。」

  一聲清冽的女聲響起。

  場間所有的喧鬧聲全部消失了,這是正主出聲了。

  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謝柔的身上,就連青藤劍院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暫且忘記了祭劍試煉的事情,想看這件事怎麼收場。

  丁寧愣愣的看著謝柔,開始明白這就是謝長勝所說的姐姐,關中謝家的大小姐。

  謝柔此時臉上的紅暈已經全部退去,她的臉很白,閃著瓷樣的光澤。

  謝長勝卻是悄然的退了數步,退到了徐鶴山和南宮采菽等人的身側。

  「你這是做什麼?」

  徐鶴山和南宮采菽全部不能理解的在他耳畔輕聲問道。他們甚至覺得謝長勝的眼睛裡充滿幸災樂禍的神色。

  「我是故意的…」

  謝長勝壓低了聲音,幸災樂禍的神色從他的眼睛裡擴散到了臉上,「婚姻大事,豈是兒戲,別說丁寧之前根本不認識她,就算丁寧也同意,這婚嫁之事,豈是她一個人能說了算的。這全是胡鬧,父親絕對不會同意她此種做法…鬧得凶了,說不定把她抓回去打。這些年父親都覺得她穩重,都讓她管著我,這下我便讓父親知道她更加胡鬧,到時候便不是她來管教我,或許她反而要從我手中支取錢財了。」

  「……」

  徐鶴山和南宮采菽頓時徹底說不出話來。

  隔了數息的時間,南宮采菽才憋出一句話來,「左右都是為了你有大手大腳花銷的錢財,結果卻將你姐姐推到這風口浪尖…她到底是不是你親姐啊?」

  「她打我的時候,卡著我用錢的時候,也不知道當不當我是親弟弟。我挨的十次揍裡面,至少有九次便是她向父親告狀。」謝長勝撇了撇嘴:「這次又不是我錯,是她自己胡鬧,否則我便至少賺了一千五百金,也讓她吃點虧長點記性。」

  「你年紀比我們小,果然比我們更幼稚。」南宮采菽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幸虧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否則我也肯定天天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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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不娶不嫁

  丁寧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長孫淺雪說得不錯,這長陵充滿了恩怨,只要一腳踏進去,便會纏滿無數的恩怨,現在恩怨還難了,再扯上什麼情債,便更是麻煩了。

  他還不知如何開口,謝柔卻是已然看著他,說道:「我已拔劍削髮為誓,這裡的很多人都可以為證,所以並非玩笑。」

  丁寧看著她閃爍著瓷樣光輝的清冷麵容,他的神容也嚴肅了起來,用唯有他和謝柔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我明白有些人說話一諾千金,有些人視家門的聲譽比性命還要重要,只是我們之前並未見過,只是為了一個別人都未必認真的賭約…這是不是太過偏執了一些?而且我聽聞謝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你這麼做,你家裡也未必同意。」

  謝柔看著他嚴肅且平靜的眼神,她的心中也莫名的平和了許多。

  或許是這名少年的確有著不凡的地方,至少的確沒有令她失望?

  「行事武斷,妄出蜚語,這是我的過錯,便應該由我承擔。」她看著丁寧的雙眼,輕聲的說道:「家裡我會負責讓他們同意。」

  丁寧的眉頭不由得皺得更深,他微垂下頭,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末花殘劍上,他的心臟也在此刻輕顫。

  謝柔只是個修行未有多少年頭的少女,但是她的認真,她的眼神,卻是讓他莫名的想到了這柄末花劍的主人。

  「關鍵在於你的意見。」謝柔微微猶豫了一下,但馬上她的眼神又再度變得堅定起來,她真摯的說道:「我們只是第一次見面,但你這份榮辱不驚的平靜,卻讓你比周圍這些年輕才俊更令我喜歡,感情的事情,可以慢慢培養,我只希望你不要覺得太過唐突,不要去考慮門第的事情。」

  丁甯越來越覺得謝柔和末花劍的主人有相似之處,如果說這是冥冥中的一種巧合,那他十分不喜歡這種巧合,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內心冷硬了起來,直接決然道:「這不可能,我不會接受你這種提議,所以你還是不要有這樣的想法。」

  謝柔的臉又白了數分,她咬了咬嘴脣,一時倔強的沒有說話。

  丁寧抬頭頭來,深深的看著她:「我絕對不會娶你,所以我們最好都不要再提這件事,讓這件事被所有人慢慢淡忘。」

  謝柔的眼眶微紅。

  她畢竟只是個少女,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勇氣,但她深深的呼吸了數下,胸部劇烈的起伏了數下之後,便對著丁寧深深的行了一禮。

  「這件事是我不對…但你可以不娶,我卻不能不嫁。」

  說完這一句,她便轉身往觀禮諸生聚集的地方走回。

  丁寧的心驟然一沉。

  旁人可能就算聽到這句話也一時無法理解,但是謝柔那轉身一瞬的目光,卻是讓丁寧瞬間讀懂。

  她比他想像的還要寧折不彎。

  她不逼迫他娶她,但她一定要嫁他。所以他不娶,她便不嫁,不嫁給別人。

  這似乎很可笑。

  但是丁寧此刻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其實她是良配。」

  李道機和周圍的眾人一樣,一直保持著沉默,但此刻他卻是側轉過身體,將聲音輕輕的傳入丁寧耳中,「不說關中謝家富甲一方,對於你將來的修行有很大幫助,她的相貌品行我都很滿意,我建議你真的可以認真的考慮一下。」

  「你還要添亂,有你這麼做師叔的麼?」丁寧惱火的說道:「我才多大,才剛剛修行,才到這裡連青藤劍院到底長什麼樣還沒有看清楚,突然冒出來一個和我談婚娶之事…」

  李道機掃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青藤劍院和其它風光可以慢慢看,但有些人錯過之後便不再。」

  丁甯越加惱火道:「她這樣做真的很好麼,你身為長輩,你也看得出她的那股烈性,你要做的事情便是想想今後有什麼辦法可以勸解她放棄這個想法。再者你要是真的喜歡,你讓她嫁你好了。」

  李道機很少見到丁寧這種氣急敗壞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倒是想,可是她看上的不是我。」

  丁寧頓時為之氣結。

  「姐,這件事我辦得不錯,算是讓你和姐夫正式見禮了吧?」看著走回來的謝柔,謝長勝故作誠懇的說道。

  謝柔已然面色如常,看了他一眼,說道:「幼稚。」

  謝長勝沒有想到謝柔只是這麼簡單的吐出兩個字,心中得意驟然化為烏有。

  徐鶴山和南宮采菽心中對謝柔莫名有了些好感,兩個人看著謝長勝,都是輕嘆,「交友不慎。」

  ……

  在端木煉和青藤劍院一些師長的眼裡,謝長勝的所作所為自然是一場鬧劇,只是礙於是前來觀禮的外院學生的身份,他們不好直接嚴厲呵斥。

  但想著一直以來在青藤劍院都是十分莊重的祭劍試煉一開始就被這種氣氛所染,他們的臉色便變得更為難看。

  「時間差不多了,狄院長在後山候著,祭劍試煉隨時便可開始,薛洞主你們是要先略微休息一下,還是現在便過去?」

  端木煉竭力讓自己不為不佳的情緒左右,他迎上前去,遙遙對著薛忘虛行了一禮。

  看到鬚髮皆白的薛忘虛,所有前來觀禮的年輕才俊心中倒是微微一寒,驚醒過來這名老人已是令人仰望的第七境修行者。

  「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隨便跟來看看,這裡所有事物歸李道機處理,不用特別問我的意見。」聽到端木煉的問話,薛忘虛微微一笑,說道。

  若真的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隨便來看看,那便好了。

  若是沒有像你這樣的第七境修行者,今日青藤劍院便不會怎麼都覺得束手束腳,無法放開。

  端木煉在心中一陣低低的咒罵,但面上卻是依舊拘謹有禮,對著李道機頷首。

  「路途不遠,沒有什麼需要休息的,修行者不必拘泥小節,想必這裡所有人都覺得越快開始越好。」李道機心情不錯,嘴角依舊戴著一絲還未隱去的笑意。

  「那便即刻出發。」

  端木煉也不想多說,招呼下去,令參加試煉的學生走在一起,而超過年限,無法參加試煉的學生和外院觀禮的學生跟在後方。

  「端木老師。」

  正在此時,數名青藤劍院的學生卻是突然出聲,「何朝夕不在。」

  聽聞這個名字,人群中自從丁寧到來之後,面色便一直有些陰沉的顧惜春眼中頓時又射出些冷厲的光來。

  他之前也沒有見過何朝夕,但他知道何朝夕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對手,將來在岷山劍會或許對他都會造成威脅。

  端木煉微微一怔。

  若是尋常別的學生到此時還未來集合,他此刻必定惱怒至極,然而此時沒來的是何朝夕,他的臉色卻反而好看了幾分。

  「何朝夕!」

  他轉身,對著青藤劍院的眾多殿宇深處一聲長嘯,聲音遠遠傳出。

  數息之後,有破空聲響起。

  一名身穿單薄青衫,身材異常勻稱的冷峻少年從數間石殿中央的道間飛掠而來。

  他的身上始終有白氣在蒸騰。

  那不是他身上的汗水,他身上的汗水早就被他的真氣震得一乾二淨,他身上的衣衫也十分乾燥清爽,這些白氣,只是因為他的體溫融化了周圍的白霜。

  這樣高的體溫,只能說明他在剛剛還在做著許多針對身體的劇烈練習。

  想到有關此人刻苦修行的傳聞,顧惜春的眼神更加冷了些。

  ……

  「他就是何朝夕,除了吃飯如廁之外,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修行上面,他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是祭劍試煉,但應該就是不想浪費時間,所以還在修煉,等到現在才出來。」丁寧在仔細的端詳著這名少年,他身旁響起了南宮采菽的聲音。

  南宮采菽已然走到了他的身邊。

  「你在試煉裡面能避開他,就儘量避開他。」看到丁寧轉過頭來,南宮采菽又說了這一句的同時,乘著所有人的目光還停留在飛掠過來的何朝夕身上,她將手裡一直捏著的玉盒塞到了丁寧的手中,「這是我父親設法找來的丹藥。」

  丁寧一愣。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事情。

  「今日才剛剛送到,這是黃庭丹宗的黃庭金丹,我父親特別讓一個平日裡和我很熟悉的叔叔特別過來交待我,這顆丹藥提升修為進境的效力很驚人,如果你現在的修為服用,可以直接讓你突破到中品伐骨的後期,但是同樣會帶來很多不利的影響,甚至會讓真元都沒有那麼純淨。」南宮采菽輕聲的在他耳邊說道:「我只是聽我那叔叔說,還沒來得及查書,所以我覺得你最好還是等祭劍試煉過了,先多查查書,徹底瞭解清楚了這顆丹藥之後,再決定是否要用。」

  丁寧點了點頭。

  他雖然也沒有聽說過這種偏門丹藥,但是他很清楚他能夠用這顆丹藥,有這樣一顆丹藥在手,那他在這次祭劍試煉中拿到前三,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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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公平之規則

  看著飛掠而來的何朝夕,端木煉的心中漸漸火熱了起來。

  何朝夕所修的青藤枯榮訣是青藤劍院最強的修行法門,擁有特別的玄妙,而且對於一些劍經的理解,在他看來也不是眾多的青藤劍院和白羊洞學生所能相比。

  今日裡,這名各方面都是極其出眾的少年,必定會綻放出耀眼光彩,大揚青藤劍院聲威。

  「平時抓緊時間修行也就是了,現在這麼多人等著你,實在太沒禮數。」

  所以雖然呵斥了一句,但他的臉上卻是看不到多少嚴厲的神色。

  何朝夕並不多言,只是躬身致歉,接著排在幾名青藤劍院學生的身側。

  他的身邊不遠處,有一名青藤劍院的學生,神情拘謹,不自覺的緊握著懷中的劍柄,正是墨塵。

  陽光漸烈,青藤劍院中的晨霧漸漸散去。

  所有人跟隨在端木煉等人身後,穿過整個青藤劍院,登向後山天竹峰。

  祭劍試煉所在祭劍峽谷便在天竹峰之下,青藤劍院在天竹峰和對面略微低矮的鐵劍嶺之間又有五六個山頭。

  這些山頭之間距離都超過百丈,然而青藤劍院一開始用繩索牽引,引藤蔓纏繞,經過了數百年的時光,竟然是無數藤蔓首尾相銜,緊緊束縛,形成了十餘道甚至可容馬車通過的藤橋。

  這些藤橋的中央又建了寬闊的觀景臺,觀景臺的邊緣甚至種植了一些靈草鮮花,遠遠望去,真是空中樓閣,完全是天上仙府的景象。

  青藤劍院的院長狄青眉,站在最靠近天竹峰的一處觀景臺上,青衫飄飄,直欲飛去。

  看著拾階而來的端木煉和李道機等人,他的目光沒有任何停留,只是等到何朝夕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才微微頷首,接著他看到了南宮采菽身旁的丁寧,看著丁寧相較其它白羊洞學生明顯略顯稚嫩的樣子,他明白了這應該便是那名叫丁寧的酒鋪少年,想到昨日這名酒鋪少年竟然真的一月煉氣,他的眉頭便微微蹙起。

  只是不管天賦如何驚人,從那日正好在白羊洞學習的數名學生的口中得知,這名酒鋪少年修的也只不過是最普通的《靈源大道真解》,所以此刻在他的心中,丁寧也只不過是一頭沒有多少威脅的幼獸。

  這樣的幼獸最終能否長成,還是未知之數。

  真正需要擔心的,只是那一頭垂垂老矣,但爪牙卻分外鋒利的凶猛老獸。

  所以他的目光也很快越過了丁寧的身體,落在了最後列的薛忘虛的身上。

  他端正神容,遙遙對著薛忘虛揖手為禮,清聲道:「白羊、青藤合一,此次祭劍試煉,氣韻大不相同。薛洞主又已到第七境,實乃兩地的光耀。」

  聽聞這一句開場白,後方觀禮隊伍裡的謝長勝忍不住輕聲嘀咕:「這院長倒也聰明,白羊洞歸入青藤劍院之後,本來便已無白羊洞之稱,換了別人恐怕絕口不提白羊,只提青藤劍院,他這麼說,卻是在言語上避讓,反正事後白羊、青藤還是歸他管。只要切實有好處,言語上讓點就讓點,不然要真鬧起來,薛忘虛的修為說不定會讓他灰頭土臉。」

  正在他嘀咕之間,薛忘虛卻是微微一笑,說道:「狄院長客氣了,我現在只是一老來閒人,看看熱鬧而已,有什麼要白羊洞弟子做的,吩咐李道機便是了。」

  這些話雖然聽上去客氣,但是落在狄青眉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意思是不用和他談,要談就和李道機談,他總管青藤劍院和白羊洞,現在卻反而變成和李道機平起平坐了?

  他的心中煞氣大升,面上卻是古井無波。

  「祭劍試煉是我們青藤劍院的傳統,我們青藤劍院的開山祖師祈臨風,便是在今日破境至第六境本命境,並凝練本命劍青藤木劍成功。所以每年今日,我們青藤劍院便以此儀式紀念先祖,勝出者不僅可以獲得院裡中寶物獎勵,接下來院裡還會安排外院或者其他修行之地的修行,以獲得最大曆煉。」

  他直接緩緩的做了幾句開場白,然後對著端木煉頷首道:「修行者不拘小節,卻講規矩。接下來便由端木煉詳解此次祭劍試煉之規則。」

  ……

  「祭劍峽谷便在我們此刻腳下,此處峽谷遍植青藤,且佈置了我們劍院獨有的青藤法陣。裡面路途難尋,且所有青藤看起來雖然一樣,然則其中有些卻是會攻擊修行者,甚至還有一些力量不俗的藤王,力量甚至超過煉氣上品的修行者,若是被纏上,確認無法掙脫時,且記住不要驚慌,停止一切動作,藤蔓便不會再繼續攻擊,否則會越纏越緊,解救不及便有性命之憂。」

  「所有參加的弟子從我們此處劃定的入口分散進入,必須穿越整個峽谷到達另外一端出口。內裡禁止兩人以上結黨同行,若是相遇,要麼戰鬥決出勝負,要麼互相逃離。」

  「穿越峽谷以三日為限,會劃出三段界限,不準提前穿出,每日在正午時分,我們都會以四處狼煙為號,必須在日落之前趕到四處狼煙中間的區域。然後要在那個區域停留至於午夜,午夜之後才可自行選擇休憩或者繼續趕路……」

  端木煉開始清晰而大聲的講解規則,這些丁寧都聽過,但他依舊聽得非常仔細。

  「因今年白羊和青藤歸一,參加試煉的學生數量比往年多出一倍,所以難度也略有增加,每名學生進入時身上都會帶有一枚令符,每日裡必須至少有一次戰鬥,必須搶奪到一枚令符,否則就算到達指定區域都算失敗。」

  「今年那些休整區域也沒有現成的食物,只是在祭劍峽谷裡放入了一些獸類,需要吃東西補充體力,便必須自行捕獵,但其中有一些獸類的實力也不弱,在捕獵之前必須自己權衡。」

  隨著這幾句話響起,場間卻是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這對修為境界不高的所有學生都很不利。」聽到這樣和以往略有不同的規則,南宮采菽轉過頭去,有些擔憂的看著丁寧,輕聲說道:「尤其對你更不利,因為你修煉的時間太短,你還沒有經過多少身體的練習,這種規則更容易消耗體力,你的體力更容易跟不上。既要每天戰鬥,又要消耗體力尋找食物…越是到最後,越是不利。」

  「這種規則對於何朝夕這樣綜合各方面都很強的修行者當然更有利,但這誰也不能說不公平。」丁寧點了點頭,也輕聲說道:「因為本身這種試煉,便是要挑選出綜合各方面都最強的學生。」

  南宮采菽沉默了下來。

  有時候所謂的規則和公平就是這樣,看上去對所有人都是這樣,但實際上卻偏偏就是偏向於某人,然後對某人不利。

  「有規則便有應付的方法。」丁寧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快,他真摯的說道:「我們生在滿是規則的世間,我們便要在規則之下設法生存。」

  ……

  「姐,這種規則似乎對姐夫很不利啊,但關鍵在於,這的確是很公平的規則。」

  謝長勝聽著端木煉的講述,很是欠揍般的轉頭看著一直在凝視著在和南宮采菽講話的丁寧,「對了,你覺得姐夫到底怎麼樣?」

  「很好。」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謝柔卻並沒有生氣,只是看穿了他心中把戲一般,譏諷道:「我對他有信心,他應該極有可能是最後的三甲之一。」

  謝長勝愣了片刻,憤懣的叫屈道:「你這變化也太快了吧?一開始我就對他有信心,要賭他勝,你是哪裡都看不起他,現在你卻反而比我還有信心,他才剛入煉氣,白羊洞有張儀、蘇秦,青藤劍院這邊有何朝夕,南宮采菽也是不弱,你哪裡覺得他會得前三?」

  「之前我是沒有看到過他,所以才對他下了這樣的論斷。」謝柔看了他一眼,說道:「但我現在看過他了,便自然不一樣。」

  謝長勝近乎無語,「哪裡不一樣?」

  謝柔深深的看著遠處的丁寧,說道:「他的眼神裡有信心,不是那種裝出來的信心…所以他才顯得那麼平靜自若。」

  「這就像買東西,有些人是買不起,裝作買得起,但他是那種真正錢袋裡有很多錢,知道貨物再昂貴也買得起的那種信心。」

  謝柔緩緩的接著說道,「我四歲起便在家裡的許多商號裡看各種生意,見了不知道多少生意人,我確定我的眼睛不會看錯。」

  謝長勝用手拍著額頭,鬱悶道:「這是做生意麼?」

  「道理是一樣的。」

  謝柔看著他,搖了搖頭:「你還太幼稚,很多道理你不懂,將來你或許能明白。」

  謝長勝氣得臉都白了,「我哪裡小了!」

  謝柔譏諷道:「又不是沒見過你洗澡,你哪裡都小。」

  「那是小時候的事情!」謝長勝氣得哆嗦,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只是個小屁孩,懂什麼。」謝柔肅容道:「你也別因為此事得意,一些你不懂的道理,我到時自然會和父親解釋。」

  「而且…」

  頓了頓之後,她轉過頭深深的看著謝長勝,說道:「我只是女子,將來家裡的擔子,不需要我的雙肩來挑,我胡鬧一些,父親也會由著我。但你不一樣,你是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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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淘汰的開始

  謝長勝深吸了一口氣,怒聲道:「你不要老是這副教訓人的口氣好不好?」

  謝柔笑了起來,臉上散發著清冷的光輝,挑釁般看著謝長勝,說道:「想要不被我教訓,至少現在修行上超過了我,打得過我再說。」

  謝長勝握緊了拳頭,臉色微白,憤懣道:「我一定會超過你。」

  謝柔依舊微笑道:「那是最好,否則將來若是連驪陵君的一個門客都打不過,那才是真正的丟人。」

  謝長勝垂頭不再說話,此時臺上的端木煉,卻是已經將祭劍試煉的規則全部說完。

  絕大多數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何朝夕的身上。

  所有參加祭劍試煉的學生裡面,何朝夕和張儀、蘇秦的修為最高,都是第三境中品之上的修為,可能張儀和蘇秦會比他更接近第三境上品一些,但是這裡面的差距不會太大,而且何朝夕所修的青藤枯榮訣或許會有想像不到的妙用。

  論體力,卻顯然是花了大量時間在修身上的何朝夕要強。

  在這樣的規則之下,何朝夕自然是最有希望獲勝的人。

  然而在此刻這許多注視著何朝夕的人裡面,墨塵卻不是這麼想的。

  他知道他在這場祭劍試煉裡,一定會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

  所有參加祭劍試煉的學生開始沿著山道朝著祭劍峽谷的入口行進。

  沒有人檢查他們身上是否私藏食物,因為在接下來的三天裡,所有身在祭劍峽谷裡的學生會因為其中的陣法遮掩而看不到上方,甚至會在裡面迷路,多走很多的冤枉路,但上面的觀禮者卻是可以在懸空的平臺上,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

  丁寧跟隨在隊伍的中間,往下的山道越來越寬,但最終卻沒有直通到峽谷底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落差有十丈左右的一片斷崖。

  斷崖上有上百根青色的藤蔓直垂底部。

  即便沒有看過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丁寧也猜測了出來,等下所有參加試煉的學生便是要通過這樣的藤蔓落入峽谷,只要略微有一點時間差,下方的法陣自然就會將他們區隔開來。

  走至前方崖邊的端木煉沒有任何的廢話,嚴肅而冷厲的說道:「每人挑選一根藤蔓下去,前後隔二十息的時間。」

  「你要小心。」

  南宮采菽看著丁寧,有些擔憂的輕聲說道:「不要心急。」

  丁寧知道她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是什麼,於是他微微的一笑,說道:「你也是,打不過就跑,這種長時間的試煉,誰也不知道最後發生什麼。」

  南宮采菽回味著丁寧這句話的意思,看著前方的學生已經開始依次滑下,她看了丁寧一眼,「你先還是我先?」

  丁寧說道:「我先好了。」

  南宮采菽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希望你能一直比我先。」

  丁寧微微一笑,「承你吉言。」

  ……

  輪到丁寧,丁寧的動作很慢,很小心。

  他蹲下身來,雙手抓住藤蔓,將自己的身體垂下,然後雙腳和爬竹竿一樣夾住藤蔓,緩緩的滑落。

  看著他的身影緩緩的落入下方的山林之中,在他身後到達崖邊等候的南宮采菽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擔憂。

  畢竟不管擁有何等的修行天賦和領悟能力,身體的一些動作和反應,也是需要時間來練習的。

  丁寧此刻的動作,相比其他任何一名修行者,都顯得太過笨拙。

  然而對於此刻的丁寧而言,最困難的卻是儘量顯得笨拙一些,不要讓那麼多觀禮者看出他太過敏捷。

  畢竟今日的戰鬥不比當日在黑夜長巷裡面對那麼多江湖人物的戰鬥,這是正式出現在長陵修行者眼前的第一站,他無法肆無忌憚。

  他的雙腳平穩的落地,確認下方的草地可以承載自己的份量,他才開始打量起周圍的景象。

  從上方往下看,這個長滿各種巨藤的峽谷裡一片清晰,只是被眾多的小樹叢和巨藤分割出無數迷宮般的通道,然而此刻真正落入到這裡面,腳踏上峽谷底部鬆軟的土地,他卻是看到周圍到處瀰漫著薄薄的霧氣。

  而且這霧氣不是普通的白霧,而是一種詭異的淡淡青色。

  這種霧氣對於看遠處的東西似乎沒有多少的妨礙,然而卻是有著奇異的折光效果,反而使得周圍近處的一切都有些微微的扭曲和朦朧之感。

  周圍的藤蔓和在上方往下看時也截然不同。

  從上方往下看時,似乎一些樹木和藤蔓之間還有些空地,然而站在這裡面,卻是看到樹木和藤蔓都是連得密不透風,只有一些拱門般的通道。

  耳朵裡一片靜寂,那些和他差不多時候下來的學生應該和他相距也不遙遠,但是卻並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看來這裡面的法陣還有隔絕聲音的作用,這樣一來,便很難通過聲音去躲避和追擊一些敵人,陡然遭遇戰的機率大增,同時捕獵獸類的難度也大增。

  按照端木煉之前所講的詳細規則,進入這峽谷之後,如果不馬上離開,在這裡等著便算違規,所以丁寧開始動步,朝著前方一個拱門般的缺口走去,同時他微微的閉上了眼,開始靜心的感知。

  他感覺到了這裡的天地元氣果然很紊亂,在周圍無數青藤的吸收和釋放的一些獨特元氣的干擾下,這裡面的天地元氣,就像無數柄亂劍在裡面漂浮。

  這種佈置,對於第六境之上的修行者都可以說毫無用處,完全可以用體內蓄積的真元和天地元氣直接打通一道溝通陣外天地的元氣通道,然而對於他們這種境界的學生而言,卻是已經足夠。

  從上方藤橋之間架著的懸空觀禮臺往下看,此刻祭劍峽谷入口處可謂是人頭攢動。

  因為一次便有近百名學生沿著藤蔓滑落到這數裡的範圍之內,所以對於上面觀禮的人而言,這一片區域裡現在到處都是人。

  甚至數十丈的區域裡,都有四五名學生在前行,只是在相隔這麼近的距離下,卻是互相都沒有察覺,這使得整個畫面有些顯得可笑。

  謝柔的目光始終追隨在丁寧的身上。

  此刻在距離丁寧不到十餘丈的地方,便有一名青藤劍院的學生。

  這名青藤劍院學生名為趙慶。

  他是趙地平湖人士,元武八年通過考試入的青藤劍院,比起南宮采菽早兩年入院,雖然也至今只是煉氣上品的境界,和絕大多數青藤劍院的學生一樣,還無法突破到第三境。

  但長陵任何修行之地對於先前不屬於大秦王朝疆域的趙地、韓地、魏地出身的考生考核更為嚴苛,趙慶能夠進入青藤劍院,自然也是有比一般青藤劍院的學生更為出色的地方。

  他雙臂的力量,天生要比一般的同齡少年大出很多倍。

  這是天生體質的關係,他的父親,原先在趙地便是赫赫有名的力士。

  雙臂力量天生超出常人,便能用很多常人不能用的劍和劍法。

  所以他平日裡用的便是重量超過普通長劍數倍的闊劍,修的劍法也是大開大合的狂風劍經。

  一柄份量極其沉重的劍,還有狂風般的速度,威力自然驚人。

  所以在趙慶的內心深處,他也不認為自己全無希望勝出。

  因為已經有過一次祭劍試煉的經歷,所以他很清楚這並不是一場誰走得快就能勝出的比試,他走得甚至比丁寧還要小心和緩慢一些。

  就在他剛剛緩步走過一個拱門般的缺口的瞬間,他身後的樹叢之間,數條青藤突然無聲無息的伸出,朝著他的後背飛速的接近。

  在這些活物般的青藤距離他後背還有數尺的時候,極其警惕的趙慶終於反應了過來,一聲厲喝,右手如電般拔出了揹負著的闊劍,反手往後盪出。

  噗噗噗數聲輕爆聲響起。

  這數條青藤竟被他這一劍全部震成無數青色的碎屑。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他身側的林間,又是一條青藤如劍般狠狠刺出。

  這條青藤的表面閃爍著和方才數條青藤不一樣的森冷光芒。

  趙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驟變。

  他的口中再次爆發出一聲急劇的厲喝,體內的真氣不再吝嗇的源源湧入手中的闊劍。

  他手中闊劍的劍身上數條平直的符線亮了起來,通體閃耀出一蓬雪白色的劍氣。

  闊劍前端的劍氣尤為濃烈,數尺見方的一團,給人的感覺他不像是在用劍,倒像是在用斧。

  噹的一聲,劍藤相交,竟然發出了金鐵撞擊般的聲音。

  他的身體微微一晃,這條明顯不同的青藤也被他一劍斬斷。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心中驟然生出寒意。

  他下意識的往腳下望去。

  他腳下的落葉突然沸騰般往上跳躍了起來。

  數條細小的藤蔓瞬間纏繞上他的腳踝,一瞬間的牽扯就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往前傾倒下去。

  他手中的闊劍再次閃光,往腳下削去。

  噗噗數聲,他腳下的藤蔓被他全部切斷,但與此同時,他卻是已經無法來得及阻擋前方再次射來的數根藤蔓。

  他整個人被在地上拖行了數丈,接著撞在樹牆上,被更多的藤蔓纏縛得越來越緊,不要說揮劍,就連呼吸都越來越困難,臉孔憋的通紅。

  趙慶一聲悲鳴。

  他極其的不甘,但他知道這個時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靜止不動,不要再掙扎。

  「為什麼今年的祭劍試煉比往年難了這麼多?」

  在他的腦海裡不可遏制的閃現出這樣的疑問時,很多人的驚呼聲也在祭劍山谷中響起,只是都被獨特的陣法隔絕。

  從半空中的觀禮臺往下看去,此時祭劍峽谷入口這一帶的山林,已經變成了一片沸騰的綠海。

  有很多人在驚慌失措的迎戰,無數藤蔓的殘破枝葉在飛灑,也有很多已經像他一樣被纏住而無法動彈,只能接受一開始便失敗的結果。

  所有身處其中的青藤劍院學生此刻也是和他一樣的想法。

  今年的祭劍試煉怎麼這麼難?

  往年在這種區域,根本不可能出現被他們習慣性稱為藤蔓王的那種特別強大的藤蔓。

  然而今年不僅是好像會遭受攻擊的攻擊點大大增多了,甚至於好像每個攻擊點都會有這樣的藤蔓王存在。

  站在觀禮臺邊緣的狄青眉此刻的嘴角卻是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自然理解此刻這些學生心中的震驚和不解,因為這種改變正是出自他的授意。

  不管難度怎樣,對於所有人而言是公平的,但這卻能夠更好的保證何朝夕這樣的,他想要勝出的人勝出。

  ……

  另外一側的觀禮臺上,謝柔的眉頭微微的蹙了起來。

  相對於別處,丁寧行走的路線上似乎還算平靜。

  但也就在此時,她看到丁寧身側的如牆的藤林中,也出現了一絲細微的異動。

  原本軟軟的垂著的數根藤蔓,陡然湧入了某種力量,變得堅硬起來,就像數柄小劍,開始悄然的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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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修行者的劍

  觀禮臺上另外一處,顧惜春的眼眸深處驟然閃過一絲喜色。

  他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丁寧的身上。

  青藤劍院山門外的賭約雖然因為謝柔而沒有成行,然而他的許多話已然出口,丁寧一月煉氣,再加上謝柔的當眾削髮立誓,這幾日之間發生的故事一定會在長陵廣為流傳。

  丁寧的表現越是出色,他在這個故事裡的表現就會越加顯得不堪。

  不堪的名聲,對於一名還未正式踏上王朝舞臺的修行者而言,會帶來無數不利的後果。

  所以看到今年的祭劍試煉竟然有這樣的難度,再看到此時丁寧行進的路線上也終於出現了陷阱,他的心中便充滿了欣喜。

  在他看來,丁寧絕對不可能通得過這關。

  丁寧絕對會在這祭劍峽谷的入口處便被淘汰。

  李道機此時的面色如常,看著丁寧身側藤牆裡的異動,他在心中輕聲的說道:「你自己那麼有信心,總不可能在這第一關便讓我看到你被吊起來的難看摸樣。」

  ……

  丁寧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的感知到身邊藤牆裡的異動。

  他的念力能夠覆蓋的範圍不過周身數丈,和第五境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的念力相比,更是弱小到可憐的地步,就像是飄散在風裡的一些細微的絲縷,但相對於差不多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他的這些念力絲卻更細密。

  距離他不遠處的趙慶在那些藤蔓距離背後數尺的時候,才有感應,而他在這些藤蔓剛剛開始異變時就已經醒覺,甚至他同時感知到,藤牆的深處,還有一股更強烈的元氣在不停的注入一根截然不同的藤蔓。

  以他真正的實力,他可以在此時便出劍先行切斷那根還未完成蓄勢的藤蔓,然而他十分清楚,若是這麼做,便必定會引起那些觀禮者的疑心,帶來無數的麻煩。

  所以在這一瞬間,他只是在腦海中再過了一遍野火劍經的諸多劍式,然後伸手握住了末花殘劍的劍柄。

  這時三根綠藤正好距離他身側數尺。

  這是很合理的距離。

  所以他出劍。

  扁尺般的斷劍如閃電般斬出,因為他已至第二境,所以劍身上許多細小平直的裂縫裡驟然充盈真氣的同時,發出了許多細微的輕鳴聲,劍身上平時隱沒在墨綠色光華中肉眼難見的符文,也自然點亮。

  潔白的光星在符文中流動,往上飄起。

  墨綠色的劍身上,就像開起了許多潔白的茉莉花。

  丁寧的眼眸深處驟然湧出些傷感的情緒。

  他一步不退,出劍,就像是背後已經是他的末路。

  一片劍影在他的身側生成。

  三根綠藤皆斷。

  ……

  謝長勝就像是看到了某種怪物一樣,嘴巴驟然張大到了極致,露出了深邃的喉嚨。

  謝柔的眼睛裡,迅速充滿驚喜的光焰。

  一片不可置信的吸氣聲在觀禮臺上響起。

  顧惜春嘴角剛剛浮現的微笑僵在臉上,說不出的難看。

  便在此時,丁寧身側的那片藤牆猛烈的顫動。

  數十片碎裂的藤葉首先噴灑出來,緊接著,一條甚至閃爍著類似金屬光澤的粗藤,如利劍般刺向丁寧的胸口。

  這條粗藤強大的力量甚至帶出了一股股肉眼可見的風流。

  然而丁寧不退反進。

  他的後方的確是末路。

  因為此時已經有數根細藤從他後方的落葉中竄出。

  只是因為他這一瞬間的前進,所以拉開了和這數根細藤之間的距離。

  他手中的末花殘劍再次編織出一片綿密的劍影。

  隨著他的前行,一片片藤皮不斷的飛起,如木匠刨出的鉋花一樣飛舞在他的身周。

  而那條力量明顯在他之上的粗藤,卻始終無法將他纏住。

  在又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這根粗藤驟然裂開,裂成數縷白絲,軟綿綿的在他身前散開。

  丁寧平靜的轉身,揮劍。

  地上竄起的數根細藤被他一劍便掃斷。

  沒有藤蔓再出現在他的周圍,他收起了劍,繼續前行。

  ……

  觀禮臺上不起眼的某處角落裡,薛忘虛再次扯斷了數根白鬚。

  他聽李道機說過丁寧對於野火劍經有著很深刻的理解,用劍已深得神韻,在這祭劍試煉之前,他也沒有令丁寧在他面前用劍,畢竟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很多時候都似乎是在自娛自樂,很多事情都保留一些期待感比較有意思。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丁寧對於野火劍經竟然掌握到了這種程度!

  李道機的面容依舊沒有什麼改變,然而眼睛裡卻是充滿了驕傲的神色,心想便是這幾劍,在場所有這些修行之地的學生,有哪一個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掌握到如此境界?

  隨著那根粗藤被丁寧切成數縷白絲裂開,顧惜春的臉色由蒼白變成血紅,真像是被人當面掌了兩個耳光。

  他比此刻觀禮臺上其餘各院的學生都要強出許多,所以他更清楚那短短的數息時間發生了什麼。

  丁寧分別用斬、拖、反挑等數種劍勢切斷了那三根綠藤,接下來卻又用纏削和引帶、磕擊等數種更為精妙的用劍手段刨掉了那根粗藤的堅硬表皮,並帶得那根粗藤始終無法纏繞在他的身上。

  最後從藤尖的割裂,更是毫無花巧的平斬與豎斬,完全在於精準。

  在力量甚至不及那根粗藤的情況下,他給人如此輕鬆的感覺破掉這些藤蔓的合擊,完全就在於這繁雜的劍式的極佳運用。

  但這怎麼可能!

  尋常的修行者哪怕用一年的時間專門苦練這一門劍經,都未必做得到這種程度。

  只是一月的時間,怎麼可能掌握得到這種程度!

  「這不可能!」

  很多聲不可置信的呼聲響起,彷彿替他喊出了此刻的心聲。

  謝長勝也是發出驚呼的人之一。

  「是不可能。」

  謝柔臉上那種瓷樣的光輝越來越濃,她看了謝長勝一眼,認真的說道:「除非他便真的是和岷山劍宗、靈虛劍門裡的一些人一樣的天才、怪物。」

  ……

  丁寧已經往前走出了數十步。

  在脫離最接近入口的這段距離之後,陷阱的數量似乎少了些,和他差不多縱深的那些學生也大多沒有馬上再遭到藤蔓的偷襲。

  然而震驚的情緒還在觀禮臺上蔓延。

  每年有資格成為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真傳弟子的數十人裡面,有各種各樣的天才,有些人即便從未摸過劍,但第一次摸劍的時候,那些劍在他們的手裡就天生像他們的手臂和手指一樣靈活。

  只是那些人和他們這樣的學院學生相距太過遙遠。

  因為那些天才都根本只是傳說。

  從整個大秦王朝以及許多屬國、域外之地的無數年輕人裡面甄選出來的那數十人,和他們隔著無數重的距離。

  這些人能夠利用岷山劍宗、靈虛劍門所能給予的一切資源修行,他們能夠隨意的進入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許多處禁地。

  而他們這些宗門的學生,首先必須在本宗門內的一些比試中勝出,才能代表宗門去參加岷山劍宗或是靈虛劍門的劍會。

  即便能經過無數輪的淘汰,最終成為劍會勝出的數人之一,他們也只能依靠聖恩,獲得短暫的進入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修行的機會。

  要想更進一步,或者進入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一些禁地,那還需要參加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宗門內的比試。

  能夠度過這無數重的距離,也只不過和那些真正的真傳弟子接近…所以說讓這些觀禮的學生如何相信,丁寧能夠有和那些真傳弟子一樣的天賦?

  顧惜春不能相信,所以他自然找出了自認可以承受的理由。

  一定是李道機或者薛忘虛親自花了大量的時間在他的身上,畢竟這野火劍經只是劍式繁雜,並不像一些特別玄奧的劍經,光是真氣或者真元的配合之道就難以領悟。

  丁寧還在平靜前行。

  觀禮臺上不少人的目光卻反而落在了謝柔和顧惜春的身上。

  他們儘管難以相信,但是心中卻不由得想到,若是丁寧真的擁有那樣可怕的天賦,謝柔這樣的立誓,反而便是先將自己和丁寧之間建立了某種獨特的聯繫。與此同時,在山門口完全不將丁寧放在眼中,甚至不覺得自己和丁寧在同一層面上的顧惜春,那該如何自處?

  感受著身周眾人這樣的目光,顧惜春的情緒莫名的有些難以控制,他忍不住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藤蔓再怎麼靈活,都比不上修行者的劍。」

  徐鶴山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年輕人的火氣自然都比較盛。

  他覺得在顧惜春完全不瞭解丁寧,沒親眼見過丁寧之前,在山門口說出那些話也情有可原,畢竟顧惜春是影山劍窟數十年來最優秀的學生,修行一月通玄,接下來也只用三個月的時間便突破到了第二境煉氣境。

  在今日所有到場的學生裡面,顧惜春也應該是最強,而且強出不只一點。

  但是徐鶴山認為丁寧既然已經真的做到一月煉氣,再加上方才已經展現出驚人的劍技,那不管怎麼樣,丁寧已經足夠證明了他的能力。

  「你這麼說便很沒意思。」

  所以他忍不住出聲。

  他看著顧惜春,也不冷不淡的說道:「至少從丁寧目前表現出的所有東西來看,他已經超過我們在場絕大多數人,你看不起他,便更是看不起我們所有人。而且,任何時候話都不要說得太滿,因為若是接下來他面對修行者的劍也是同樣出色,你便更容易下不來臺。」

  徐鶴山的話語已經很不客氣,顧惜春的眉宇之間除了冷意之外,便已不由得露出了些煞氣。

  他嘴脣微啟,但是卻一時沒有說話。

  因為就在此時,他和所有觀禮者看到,丁寧和一名趕路的學生越來越為接近,兩人就將遇到。

  丁寧馬上就要遭遇修行者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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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好劍

  顧惜春和徐鶴山並不認識即將和丁寧遭遇的那名膚色黝黑的少年,只是從身上的院服判斷出應屬青藤劍院。

  所有在場的青藤劍院的人卻都知道,這名膚色黝黑的少年名為俞鐮,是柳泉郡人士。

  柳泉郡多的便是燒窯的窯口,這俞鐮便是某個窯長之子。

  雖然出身平凡,但他的修為進境在青藤劍院也已算中上,已是煉氣上品的修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俞鐮和丁寧兩人隔著一道藤牆緩步前行,道路的盡頭是同一個出口,兩人終將相遇。

  ……

  幾乎同一時間,丁寧看到了身側這名膚色黝黑的青藤劍院學生,而俞鐮也看到了丁寧。

  兩個人第一時間的反應都是一模一樣,都是凝立原地,手握劍柄。

  丁寧的神情平靜,而俞鐮的面容緊張,眼神有些猶豫。

  這並非是一天之內就能完成的試煉,所以任何人都想盡可能的將力氣留到最後,但是想到每日裡必須戰勝一名對手獲得對方身上的令符,又想到對方是白羊洞風頭最勁的天才,若是自己直接將之淘汰,觀禮臺上的師長必定會非常高興…一想到這些,俞鐮眼中的猶豫便迅速消失,化為幽火。

  錚的一聲輕鳴,他緊盯著丁寧,沒有任何的言語,拔劍出鞘。

  他的劍通體幽紅,散發著玉質般的光澤。

  「好劍!」

  然而丁寧卻是看著他的劍,讚賞道:「這是什麼劍?」

  俞鐮微怔,拘於禮數,他輕聲應道:「名為闇火,出自柳泉郡祕火劍坊。」

  丁寧頷首,拔劍橫於胸前。

  和俞鐮的闇火劍相比,他的殘劍只有三分之一的長度,看上去小得有些可憐。

  所有人以為他接下來準備應戰,俞鐮也以為他即將要出手,然而就在下一瞬間,丁寧的整個人卻是朝著側前方的一處藤牆缺口疾掠了過去。

  觀禮臺上一片譁然。

  徐鶴山等人盡皆愣住。

  丁寧竟然直接就選擇了逃。

  雖然這種試煉的規則的確可以逃,然而按照大秦王朝的風氣,這種一對一決鬥之下直接逃離,是非常丟臉和懦弱的事情。

  顧惜春怔了怔,隨即臉上浮現出濃濃嘲諷的表情。

  「連面對修行者的劍都不敢,看來他並不像你們認為的那麼出色。」他轉頭看著徐鶴山,譏諷的說道。

  徐鶴山皺眉,看著拚命逃離的丁寧,他心中亦是不快。

  俞鐮也根本沒有想到丁寧會轉頭就跑,但他也馬上反應了過來,一聲輕嘯,追了上去。

  丁寧是剛剛到了煉氣境,他是已然煉氣上品境界,兩人之間隔著兩個小境界,他的身影便明顯比丁寧有力得多,快得多。

  只是幾個起落,他便已經追到了丁寧的身後,不足一丈。

  逃也逃不掉,反而多讓人看不起而已。

  顧惜春臉上嘲諷的意味更濃。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丁寧和俞鐮身側籠罩著青色霧氣的藤牆突然一顫,閃電般刺出數根青藤。

  丁寧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的停頓,手中殘劍一切一挑,將首先近身的兩根青藤切斷,繼續往前衝出。

  俞鐮大吃一驚,手中幽紅色長劍的劍身上驟然浮現一層淡淡的幽紅火焰。

  他一劍橫掃,攻向他的一根青藤也被斬斷,切口一片焦黑,然而也就在此時,噗的一聲輕響,一蓬碎葉如噴泉般湧出,一根粗大的藤蔓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朝著他捲來。

  俞鐮很清楚此種藤蔓的威力,頓時臉色微變,體內再度一股真氣湧入手中長劍。

  嗤的一聲輕響,先前他手中這柄幽紅色長劍劍身上的幽紅火焰反而全部消失,但整個劍身卻溫度急劇的升高,劍身像在火爐裡放了許久一般,通體赤紅。

  他的劍在手中豎起,往上豎直,然後猛地往上刺出。

  火紅滾燙的劍尖,輕易的刺穿了這根已經接近他胸口的粗藤的如鐵般表皮,狠狠釘入內裡。

  觀禮臺上很多學生面容微寒。

  他們認出這是焚天劍經中的「烈燭焚天」一式。

  這是極其凌厲的近身劍式,直接在數尺的方圓內戰鬥,若是無法躲不開這一劍,便是直接被一劍由下往上洞穿下頜,然後直接入腦,一劍絕對斃命。

  此刻疾伸過來的粗藤前端被這一劍釘穿,眼見俞鐮的劍身已經要順勢前行,就要一劍直接將這根粗藤從中劈開,破成兩片。

  然而也就在此時,在他前方逃遁的丁寧卻是驟然停頓,轉身!

  一點墨綠色的劍光從他的手中飛起,直斬俞鐮的手腕。

  這絕對又是所有人沒有想像到的變化。

  俞鐮的臉上充滿驚怒的表情,他一聲厲喝,身下飛起無數的塵土和碎裂,他的雙腳如兩根鐵柱狠狠深入下方的土地。

  因為就在此時,幾根細藤也已經迅速的朝著他的腳踝游來。

  雖面臨三處夾擊,他絲毫不亂,確保自己接下來一瞬能夠站穩的同時,他的劍猛的一震,劍身抬起,磕向丁寧斬來的殘劍。

  雖然聽不見聲音,但觀禮臺上所有人也可以看到他這柄通紅的長劍周圍熱空氣猛的一炸。

  劍身上的赤紅迅速消隱,先前浮滿的那種幽火卻是猛烈的往外翻開。

  被他這柄劍釘住的粗藤前端迅速變得焦黑,就將燃燒起來。

  丁寧手中的殘劍切入這種幽暗而溫度驚人的火焰,他真氣湧入墨綠色劍身上的符文之後,形成一朵朵潔白茉莉般的劍氣在力量上顯然和這些火焰有著極大的差距,嗤嗤嗤的一朵朵熄滅。

  滾燙的熱氣甚至讓他的手臂肌膚都感到了灼痛,然而他並沒有收劍。

  他的劍刃和這柄闇火長劍相交,卻是幾乎沒有發出什麼響聲。

  這一瞬間,他手裡的這柄墨綠色殘劍,就像是一條十分滑溜的魚一樣,貼著闇火長劍的劍身迅速的滑下,切向俞鐮持劍的手指。

  俞鐮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可置信的感覺,對方難道在修行之前,已經煉過許久的劍,在此刻竟然能夠做出這樣的反應?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手中的劍在這一瞬間硬生生的轉動了半圈。

  噹的一聲輕響。

  丁寧手中的殘劍被磕開數尺。

  啪啪啪啪…

  他的雙腳下也響起無數鞭擊般的響聲,數條細藤纏上他的腳踝,一時無法拖動他,只是再次震起數片塵土。

  丁寧的面容依舊平靜異常,他的腳步輕移,墨綠色殘劍再次盛開很多潔白的花朵,切向俞鐮的手腕。

  若是在平時,俞鐮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避開這一劍,甚至直接揮劍反擊。

  然而他此刻的長劍正和那根粗藤在僵持,他的身體也是牢牢的釘入泥土裡,只要提起腳,恐怕下一瞬間就會被那幾根細藤拖飛出去。

  他沒有其餘的選擇,唯有棄劍。

  否則他的手腕便會被丁寧這精巧的一劍切斷。

  俞鐮鬆開握劍的手,渾身輕輕的顫抖。

  叮的一聲輕響。

  丁寧手中的劍光一轉,挑住闇火劍的劍柄,將這柄劍瞬間挑得從粗藤中退出,挑飛出去。

  同時他的身體毫無停留的往一側閃開。

  乘著前端焦黑的粗藤卷在俞鐮身上的同時,他再度朝著藤牆前行,手裡的殘劍再度挑起大片綿密的劍光,只是數息的時間,便將這根粗藤切斷。

  被斬斷的粗藤就像數圈粗麻繩一樣從俞鐮的身上掉落在他的腳下。

  以俞鐮的力量,他此刻能夠做到掙斷腳下的那數根細藤。

  然而他手中已無劍。

  僅憑血肉之軀,他根本不可能和丁寧手中的劍抗衡,哪怕那只是一柄殘劍。

  而且他十分清楚,若是在真正的戰鬥中,丁寧那一瞬間不會先割斷那根粗藤,而會先將他殺死。

  所以他無比難過的垂下了頭,顫聲道:「我輸了。」

  丁寧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喘息著,等待俞鐮交出身上的令符。

  ……

  觀禮臺上一片寂靜。

  「好劍。」

  徐鶴山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看著墜落在地上,還在發燙的闇火劍,鼓起了掌來:「出自柳泉郡名匠之手的闇火劍果然是柄好劍,真氣行走於符文和劍身之中,便能引燃起溫度這麼高的火焰,只是這一戰,卻自然是手持殘劍的丁寧表現得更好。」

  顧惜春的臉上已籠了一層寒霜,他當然清楚徐鶴山這些話是針對他。

  「只是湊巧而已。」

  他冷冷的看著徐鶴山,說道:「若是那裡正好沒有那樣一個陷阱,此刻認輸的便應該是丁寧。」

  徐鶴山停止了鼓掌,反脣相譏道:「能夠利用周圍的一切,這也是一種能力。」

  顧惜春面無表情的說道:「只可惜絕大多數修行者之間的對戰,是沒有這種取巧的地方的。平常戰場上的對決如是,街巷裡之中的戰鬥如是,甚至岷山劍會裡的比試也是沒有任何取巧的地方。相比這些小手段,我更加相信絕對的實力。」

  徐鶴山並不是個擅長辯論的人,顧惜春的話令他很生氣,然而一時間他卻是想不到用什麼話語來辯駁。

  所以他只是陰沉著臉陷入了沉默裡。

  一旁之前很是活躍的謝長勝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謝柔說的那句不要今後還連驪陵君的一名門客都無法戰勝給了他很大的刺激,而此刻丁寧的表現,更是讓他沒有了任何玩鬧的心情。

  「他的確非常出色,但是他手裡的那柄是什麼破劍?和對方那柄劍相差那麼遠。」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說道:「白羊洞難道連買柄好劍的錢都沒有麼?」

  聽到他這句話,謝柔搖了搖頭,「白羊洞的師長既然給了他這樣一柄劍,自然會有他們的用意。而且你不要每次開口都顯得那麼紈袴,都是錢錢錢。」

  「會花錢不算是真正的紈袴,會花錢還修行修不出個名堂,才是真正的紈袴。」謝長勝臉上沒有笑意,他又像是回答謝柔,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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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沒有人想到的方法

  一名排名中上的弟子被丁寧擊敗,對於端木煉而言,怎麼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然而此時端木煉的臉色卻反而柔和了一些。

  丁寧的表現雖然已經太過優異,但畢竟修為有限,而且就連身體都明顯要比所有白羊洞和青藤劍院的弟子要差一些。

  雖然他把握住了機會擊敗了俞鐮,但俞鐮這種級別的對手也應該便是他的極限。

  青藤劍院此刻剩餘的弟子裡面,比俞鐮強的至少還有十餘名。

  所以不管最終結果到底如何,至少這名酒鋪少年肯定是無法最後勝出的了。

  看著將奪取的木製令符掛在腰間繼續前行的丁寧,他拔出了觀禮臺邊緣的一面青旗,朝著峽谷中揮動了數下。

  隨著他手中青旗的揮動,祭劍峽谷裡開始緩緩飄出四股狼煙,隨後越來越濃,最終形成四條凝結不散的煙柱,直衝上天。

  ……

  丁寧首先感覺到了風中的煙火氣,然後他也馬上看到了那四條狼煙。

  他的眉頭緩緩的皺了起來。

  那四條狼煙所標定的區域大約是在這個峽谷總長的三分之一的方位,按照這個峽谷共三天趕完的日程而言,這個標定無可厚非。

  然而按照這次祭劍試煉的規則,是每日正午時分都必須一定要進入那四條狼煙標定的區域之內,否則的話就以失敗論處。

  但是第二天和第三天是在後半夜就可以開始出發趕路,而今日裡落到這峽谷底部都已經接近正午,所以這第一天必定要趕得很急。

  趕得很急,便更耗體力,對於他而言更加不利。

  他計算了一下時間,估計要一路小跑才有可能到達。

  也就在此時,他的感知裡,卻是又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動靜。

  原本已經準備開始加速的他驟然停頓下來,迅速轉身。

  就在他轉身的這一瞬間,就連觀禮臺上絕大多數人都沒反應過來,一條如狼般大小的黑影從他後方藤牆中的底部驟然衝出,彈跳而已。

  感覺到對方這一躍之間的力量,丁寧雙腳用力扎地,身體往後微仰,體內的真氣滾滾衝出,湧入他手中的殘劍。

  殘劍上盛開無數潔白色的小花,往上揮灑,瞬間切中黑影的腹部,並順勢將這條黑影從他的頭頂挑了過去。

  沒有任何的鮮血飛灑。

  唯有一條明亮的火星順著劍刃切中的地方,不斷的亮起。

  「什麼東西?」

  觀禮臺上的絕大多數學生也從別處看到了這種黑影,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種黑影是在四條狼煙湧出之後才剛剛出現,給他們的感覺,到好像是隨著狼煙的燃起,很多關著這種東西的籠子同時打開,將這些東西放了出來。

  「啪」的一聲。

  黑影重重落地,濺起一蓬飛塵和無數的落葉。

  觀禮臺的絕大多數人依舊沒有看清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然而丁寧卻是已經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輕聲自語道:「原來是你…想到要吃你的肉,可是有些倒胃口。」

  塵埃和落葉散開。

  觀禮臺上的許多學生終於看清,齊齊發出了一聲驚呼。

  趴在砸出的凹坑裡,瞪著血紅的雙目,對著丁寧虎視眈眈的,是一頭渾身漆黑的巨蜥。

  巨型的蜥蜴很多山中都有,然而卻沒有一種的蜥蜴身上的鱗甲有如此的堅硬。

  丁寧眼前的這頭巨蜥身上的鱗甲看上去完全就像玄鐵,每一片都有兩三個銅錢的厚度,看上去完全就像是披了一層特質的玄甲一般。

  所以這便是巴山中特有的披甲蜥。

  在巴山,這種披甲蜥還有一種稱呼,叫做腐毒蜥。

  因為這種蜥蜴是任何腐爛的食物都可以吃,它的唾液和胃液,本身便是富含各種劇烈的毒素。

  丁寧有信心殺死這樣的一頭巨蜥。

  只是想到要以這種東西為食物,又要浪費許多時間,又要很累,他就怎麼都愉快不起來。

  ……

  「何朝夕!」

  看臺上響起了數聲驚呼。

  無獨有偶,在距離丁寧有數百丈之遙的地方,很多青藤劍院的人目光始終追隨的何朝夕面前也已經出現了這樣的一頭巨蜥。

  「這是披甲蜥。」觀禮臺上,徐鶴山轉頭看著身旁的謝長勝,凝重的說道.

  「看上去除非是特別鋒利的名劍,否則煉氣境的修行者根本無法切開它身上的鱗甲。」謝長勝蹙緊了眉頭,說道:「它的眼皮上都有鱗甲…似乎它張開的嘴是弱點?」

  「如果你真的想要這麼做,你就完了。」徐鶴山搖了搖頭,說道:「它的牙齒比它的鱗甲還要堅硬得多,它的咬合速度也比身體其餘所有部位的動作要快,而且它的咬合力比它四肢的力量還要驚人,即便你能刺傷它的喉嚨,它也可以咬住你的劍。很多不瞭解它的劍師,便是以為它張開的嘴是弱點,結果被它殺死。」

  謝長勝心中驟寒。

  他可以想像,若是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失去了手中的劍之後,再面對這樣一頭渾身鐵甲般的披甲蜥,那下場會是何等的淒涼。

  「希望姐夫不要和我一樣,想用劍去刺它的咽喉。」他由衷的說道。

  在他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何朝夕這名公認青藤劍院第一的學生,卻是面無表情的繼續向前,似乎他的面前是空氣,根本不存在這樣一頭的猙獰猛獸。

  他身前的披甲蜥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輕慢,從喉嚨間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咆哮,也和那頭突襲丁寧的披甲蜥一樣躍了起來。

  觀禮臺上很多人的瞳孔驟然收縮。

  因為此時何朝夕的肌膚表面驟然閃現出一層青色的螢光。

  他肌膚下的每一條肌肉,都好像活動了起來,凝結出一股可怕的力量。

  他腳下的土地無聲的凹陷了下去,他的人也躍了起來,身影瞬間出現在這條披甲蜥的頭頂上方。

  他拔出了揹負著的長劍,一劍斬落。

  他的長劍是奇特的枯黃色,完全就像是一柄枯黃的木劍。

  然而一劍斬落在這頭披甲蜥的頭頂,卻是如同一座巨山鎮落。

  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一團環形的空氣在披甲蜥的頭頂炸開。

  然後這條披甲蜥瞬間落地,入地數尺,再次爆開一股環形的氣浪。

  謝長勝的眉頭不由得一跳,嘴角微微抽搐。

  這完全是沒有任何花巧的蠻力應對,他可以想像出這一劍的分量,恐怕只是這一劍,這頭披甲蜥就算不死,腦袋裡也已經被震成一團漿糊。

  何朝夕實在太強!

  ……

  與此同時,和丁寧對峙的披甲蜥也已然動作。

  地上驟然捲起一條狂風。

  落葉如浪往兩邊疾分。

  這條披甲蜥腹部貼地,四肢卻是頻率驚人的划動著,整個身體就像是一柄貼地的黑刃在急劇的滑行。

  地面三寸對於修行者而言一直都是危險之地。

  因為要俯身對付來自地面的攻擊,總是比站直了身體對敵要困難得多。

  更何況丁寧手裡的劍要比其餘人的劍要短得多。

  謝柔的呼吸驟頓。

  因為此時,丁寧已經出劍。

  他彎下腰,手中的劍便是明顯往披甲蜥的口中掠去。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接下來的畫面。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她的眼睛驟然瞪大,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驚喜的輕呼。

  丁寧的劍沒有刺入披甲蜥的咽喉。

  他的劍只是貼著披甲蜥的雙吻掠過。

  一截猩紅的長舌掉落下來。

  看似風波不驚,然而猙獰前行的披甲蜥卻是好像被人用巨錘在鼻子上狠狠錘擊了一下一樣,身體驟然一僵,甚至不由得往後一縮。

  鮮血從它的口中混雜著腥臭的唾液不斷的漫出。

  徐鶴山和謝長勝的目光才剛剛轉到這邊,他們的腦海裡才剛剛閃現丁寧該如何應付的念頭,這樣的畫面,卻是讓他們再度愣住。

  這是他們根本想到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丁寧竟然是一劍切斷了披甲蜥來不及收回的長舌。

  就連李道機都愣住。

  他也根本沒有想到丁寧會出這樣的一劍。

  ……

  在許多人驚訝的目光裡,丁寧手中往上掠起的殘劍卻是在空氣裡陡然停頓,劇烈的一震。

  這一個動作,很像是在用扁尺拍擊一個停留在窗紙上的蒼蠅。

  這猛烈的一震,劍身上頓時飛灑出許多細小的血珠,許多潔白的花朵。

  細小的血珠來源於披甲蜥被切斷的長舌,潔白的花朵來自於他的真氣和劍身上符文的反應。

  這些細小的血珠和潔白的花朵,一齊濺向披甲蜥的雙目。

  披甲蜥下意識的閉目。

  然而丁寧此刻的劍身距離它的雙目實在太近,在它閉上眼睛之前,許多細小的血珠和潔白的花朵已經狠狠濺射在它脆弱的雙瞳上。

  它的眼瞳上頓時滲出許多更為細密的血珠。

  它一聲慘嚎,前肢以驚人的速度往前亂抓起來。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

  他手中的墨綠色殘劍上再次盛開無數細小而潔白的花朵。

  他用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往下揮劍,斬殺。

  左一劍,右一劍,他的劍以極快的頻率和節奏,不斷的斬在這頭披甲蜥的左頸部和右頸部的同一位置。

  披甲蜥雙目暫時無法看清,雙爪不停的亂抓,然而卻始終慢上一拍,等左頸被斬抓向左側之時,劍光卻已落在了它的右頸,抓向右側時,劍光卻已落在了它的左頸。

  在丁寧不斷的連續斬殺下,它頸部兩側的鱗甲終於出現了破裂,開始飛濺出鮮血。

  一陣陣劇烈的吸氣聲在觀禮臺上響起。

  原本目光被何朝夕牢牢吸引的人也因為這種異樣的吸氣聲而轉到了丁寧這邊。

  看到丁寧此時的畫面,他們的身體都是不由得一震。

  「此時的斬殺,真是毫無美感和沒有多少技巧可言,簡直就像是在砍木頭…」徐鶴山臉色蒼白,深吸著氣緩緩的說道:「只是誰會想到這樣的一頭披甲蜥會像一截木頭一樣被人砍?」

  另外一邊的何朝夕只是又出了一劍,便直接斬殺了那頭披甲蜥,現在已經開始在被殺死的披甲蜥身上取肉,和何朝夕相比,丁寧顯得很弱小。

  然而越是顯得弱小,此時這樣的畫面,卻反而更加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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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真正的大逆

  在丁寧毫無美感的砍木頭一樣的砍殺下,披甲蜥的兩側頸部被全部切開,它身體和前肢的動作越來越慢,最終在整個頭顱接近掉落時徹底不動。

  丁寧劇烈的喘息著,畢竟限於修為,他的雙臂已經開始痠軟,真氣的耗竭也讓他開始感覺到疲憊。

  只是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時間停留,看著血肉模糊的披甲蜥,他蹲下身來,將手裡的末花殘劍當做撬棒,撬掉了披甲蜥背上的數片鱗甲,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始割肉。

  對於他而言,殺死這種走獸取其血肉的事情已經十分久遠,所以此時還是不免感覺到有些噁心,最為關鍵的是,披甲蜥的內臟,尤其是胃囊裡面滿是可以讓修行者患病的毒素和髒東西,所以他要控制著自己的劍鋒不要太過深入,不要在切肉的時候割破內裡的內臟。

  看著他小心割肉的樣子,一名和謝長勝一樣同樣來自白雲觀的學生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忍不住輕聲感嘆說道:「他懂得好像也很多。」

  徐鶴山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陋巷之中讀書多。」

  顧惜春的雙眉再次往上挑起,眼睛微微眯起。

  他很清楚徐鶴山這句話是針對他的反擊。

  因為這是大秦王朝的一句老話,包含著兩層意思。

  一層意思是平常的市井陋巷之間出身的人都很少有成為修行者的機會,所以大多數都只能讀書,在成為智士謀士方面謀求出路。

  另外一層意思是,正是因為那些出身於市井陋巷的人成為修行者會比貴族子弟艱辛,所以想要成為修行者的那些人,對於修行知識會更加的渴求,他們會如飢似渴的去看任何一本能夠尋找到的有關修行的書籍。

  所以很多出身於陋巷的修行者,往往懂得更多,尤其在成為修行者之後,他們會更加珍惜一切修行的機會,更加努力,往往能夠擁有很高的成就。

  「他的起步還是太晚。」顧惜春想了想,覺得再為距離自己還十分遙遠的丁寧爭執有些自降身份,所以他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只是輕聲的說了這一句。

  這句話很公允,所有周圍觀禮的學生心中都很認同,都沉默了下來。

  因為哪怕只是出身在尋常貴族門戶,以丁寧此刻表現出來的天賦,恐怕早個六、七年,他就已經可以踏入修行之路,而且家裡必定會盡可能的給予各種有助於修行的東西。

  然而他到了這個年紀,才只修行了一個月的時間,所以哪怕他擁有驚人的修行天賦,此刻和何朝夕,和顧惜春,甚至和南宮采菽相比,都已落後了很長的距離。

  或許正是這種天然落後六、七年的差距,今後在各種比試裡便會始終落後,永遠難以追上。

  徐鶴山知道這是事實,他無法辯駁,也陷入沉默,但是他更加覺得不公,所以心中越發覺得悶氣,臉色越加難看。

  「他起步的確太晚,但是我們尋常人用走的,他卻是用竭盡全力的跑的。」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清澈而帶著說不出的力量的女聲再次響起,傳入所有人的耳廓。

  謝柔在此時出聲。

  她的目光始終沒有從丁寧的身上抽離。

  此刻的丁寧已經完成了從鐵甲蜥背上的割肉,鐵甲蜥背上的肉最厚實,最粗,最難吃,然而相對最為乾淨和安全。

  略微處理了一下割取的兩條肉,滴掉了一些血水,用布和籐條將這兩條肉負在背上之後,因為時間對於丁寧而言顯然已經十分緊張,所以他開始朝著狼煙四起的區域大步的奔跑起來。

  這兩條肉加起來不過十餘斤的份量,但是因為他的身體相較其餘的修行者更為弱小,再加上他方才連續經歷了兩次激烈的戰鬥,尤其在殺死這頭披甲蜥和割肉之後,喘息還未勻,所以此刻他跑起來便顯得分外的艱難。

  即便是身處觀禮臺上的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丁寧的雙手和雙腿都有些異樣的發顫,都可以看到他的胸脯好像快要破了般劇烈的起伏。

  從他口腔中噴出的灼熱呼吸,和他身上蒸騰的熱氣,在他的身前和周圍始終湧起一層層的白霧。

  此刻幾乎所有在入口處這片區域裡沒有遭受淘汰的白羊洞和青藤劍院的弟子,都已經遙遙領先丁寧。

  其中有些行進的最為順利的人,甚至已經接近狼煙圍起的區域的邊緣,即將到達必須進入的區域。

  丁寧一個人有些孤單的落在最後。

  甚至觀禮臺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輕易的判斷出來,以他此刻的奔跑速度,在沒有多少意外的情況下,他也只是能夠在正午之前,勉強進入狼煙圍起的區域。

  只是他此刻艱難而頑強,平靜的奔跑的姿態,卻是足夠讓人感動,並感受到某種很多人都不具有的力量和意念。

  謝柔臉上瀰漫著瓷樣的清輝,她的眼睛裡卻有接近正午的陽光般的感動。

  丁寧感動了她,她眼中的光焰,也讓觀禮臺上更多的人感動。

  丁寧在艱難的奔跑。

  他在和時間賽跑,也在追趕著那些已經接近必須到達的區域的白羊洞和青藤劍院的年輕才俊們。

  他的身體接近極限,呼吸之間胸腹裡好像有團火在燒,說不出的難過。

  但是他的眼神始終平靜而清冷,看得分外長遠。

  因為看臺上的謝柔和其餘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追趕還有更多的意義…因為他在追趕的,還有自己的生命,還有長陵那些位高權重的強大修行者,那些王侯,皇后和兩相,還有那高高在上,大秦河山大地盡在腳下,修行已至第八境的皇帝陛下。

  ……

  ……

  就在丁寧正在艱難的奔跑著時,一名身穿著黃色蟒紋官袍的男子正揹負著雙手,站在一片軍營裡的演武場上,冷漠的看著遠處長陵的街巷。

  因為長陵太大,看不到盡頭,所以顯得茫茫然。

  這名男子膚色瑩潤,散發著黃玉般的光澤,額頭寬闊,眼神裡蘊含著極大的氣勢,似乎隨時可以將整座軍營握在手中。

  他自然就是虎狼北軍大將軍樑聯。

  此刻他的身側,站立著的一名看上去四十餘歲的黑衫師爺。

  和那名感嘆一將功成萬古枯的修行者一樣,這名黑衫師爺的頭髮也已經花白,臉上也全部是風霜留下的痕跡。

  「你真的覺得我必須這麼做?」

  樑聯看著茫茫然的遠處,認真的問身旁這名沉靜恭立著的師爺。

  「將軍您必須這麼做。」黑衫師爺點了點頭,輕聲的說道。

  樑聯轉頭看著他,說道:「公器私用,動用些手段從長陵的市井人物手裡搶些自足的資本,即便失敗,最多也只是引起皇后和聖上的不喜,但放跑白山水這樣的存在,得不到孤山劍藏,甚至企圖和白山水勾結,這便是真正的大逆,聖上震怒,不知道會掉多少個頭顱。」

  黑衫師爺面容沒有什麼改變,依舊恭敬的輕聲道:「將軍您比我更清楚您在長陵立足的根本是什麼…您和夜司首一樣,之所以能夠好好的,顯赫的活著,只是因為你們手裡的劍有足夠的份量,只是因為你們有利用的價值,只是因為你們的強大。」

  樑聯搖了搖頭,「我和夜策冷不一樣。」

  黑衫師爺也搖了搖頭:「您和那人有過關係,而且既然您背叛了那人,聖上便也會覺得您有可能背叛他。所以他始終沒有像信任兩相和那十三個王侯一樣信任您。所以您不要覺得只要為皇后做事便可高枕無憂,若真是按照她和那些貴人的想法,讓夜司首光榮戰死,為皇后和聖上奪得孤山劍藏,那夜司首此刻的路,便就是您的路。」

  樑聯面容不改,只是一時沉默不語。

  「夜司首和白山水這樣的人越少,長陵越是安定,您便越是不安全,所以您不能輕易讓這樣的人消失。您的立足根本,永遠來自於您自身的強大,只要您足夠強大,哪怕不能封侯,至少也可以在關外鎮守一方。」

  黑衫師爺緩緩抬起了頭,緩慢而堅定的說道:「我們從關外的死人堆裡爬出來…一個城死得只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害怕。好不容易爬到現在這樣的位置,已經死了那麼多人,將軍您難道反而怕了麼?以往我們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能夠將自己的路掌握在自己的腳下,這本身便是您一直教我的事情。」

  樑聯沉默了許久。

  秋風捲起演武場上的黃沙,籠在他和黑衫師爺的身上。

  他的面容卻反而變得溫和,他點了點頭,對著黑衫師爺道:「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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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分而食之

  「他的運氣可真是不錯。」

  觀禮臺上,顧惜春悠悠的出聲。

  已是正午。

  在他們所有觀禮的人的目光注視下,落在最後的丁寧終於進入了四條狼煙標示的區域。

  在確定自己已經進入標示區域的瞬間,丁寧絲毫不顧及形象的坐在了地上,卸下了背著的肉條,然後靠在一株小樹上,劇烈的喘息著。

  從他肌膚上沁出的汗水,頃刻間便將他的衣衫浸溼。

  這次顧惜春認為自己的話同樣公允,因為哪怕只要沿途再多遭遇一兩頭這樣的披甲蜥,丁寧便應該無法及時趕到而被淘汰。

  然而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感覺到周圍的目光都有些莫名的冰冷。

  他微微的蹙了蹙眉頭,很快想明白了周圍的人為什麼有這樣的情緒,但是他卻只是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弱者的努力和不放棄的確可以換取很多人的欣賞和同情,只可惜往往最後的結果不會有什麼改變。

  白羊洞和青藤劍院在此時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功到達指定的區域,三分之二的人都在祭劍峽谷的入口處到這一段的路途裡被淘汰了,這在他看來,白羊洞和青藤劍院的整體實力和他們的影山劍窟相比,也實在太弱了一些。

  薛忘虛此刻坐在一側觀禮臺邊緣的一張墊著軟墊的籐椅上,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快要睡著。

  若是他此刻能夠知道顧惜春腦海裡的想法,他一定持反對意見。

  因為一個宗門的強大與否,絕對不是由三境四境甚至五境的修行者數量的多少來決定的,而始終是由那個宗門最頂端的修行者所決定的。

  有時候真正的強者,一名便足夠。

  秋風寒,汗溼重衫便容易更加耗費體力,尤其容易患病。

  但丁寧的表現依舊讓觀禮臺上的絕大多數人尊敬。

  他在一陣劇烈的喘息過後,便開始設法生火。

  他準備了足夠乾燥的枯葉和枯枝,並將一團乾草揉成了絮狀,直接用手中的劍在石上磕擊出一蓬蓬的火星。

  引燃了絮狀的乾草之後,他不停的吹著氣,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將火燃燒得很旺。

  火燃燒得旺,便足夠溫暖,而且幾乎沒有煙氣升騰。

  切斷了數根青藤之後,他脫下了溼透的袍服,挑起來烤著,與此同時,他將那兩塊對於他而言顯得有些沉重的肉條也叉在火上烤了起來。

  青藤劍院的一些雜役此時也已經做好了飯食,一個個裝著許多食盒的藤製提藍在靠近觀禮臺的山道上擺開,此時祭劍峽谷中的畫面也開始顯得平靜,很多學生甚至開始藏匿起來,休憩補充體力。本來許多觀禮的學生已經起了去用餐的念頭,然而也就在此時,數聲驚呼響起,所以原本正要通過藤橋走向山道的人全部停住了腳步。

  在其中一道狼煙的附近,兩條人影即將相遇。

  而且這兩人全部都是有可能最後勝出的人。

  其中一人身材頎長,英姿俊朗,正是白羊洞的蘇秦。

  另外一人身材普通,然而渾身沒有一絲的贅肉,行動之間充滿說不出的力量感,正是之前兩劍便砍殺披甲蜥的何朝夕。

  兩人都在對方的前行線路上,已經只隔著一片樹林,而且兩人似乎都沒有停留下來休息的打算。

  這樣的兩人遇到,將會鹿死誰手?

  觀禮臺上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略微粗重起來。

  ……

  當前方遮掩視線的樹叢變得越來越稀疏,何朝夕和蘇秦同時看見了對方,兩人隔著十餘丈的距離,同時停步。

  蘇秦劍眉微蹙,面容不改,右手緩緩落在腰側的劍柄上,指節卻有些微白。

  何朝夕的雙目微眯,他也緩緩拔出了自己背上枯黃色的長劍,然而在下一瞬間,讓蘇秦和觀禮臺上所有人雙瞳微縮的是,他並沒有準備出手,而是切下了一塊披甲蜥的肉。

  他也和丁寧一樣,是從披甲蜥的背部取肉,只是他的體力比丁寧強出太多,所以他切下的肉的份量也足足比丁寧多出一倍。

  在進入這片區域之後,他還沒有生火,所以同樣背在身後的這些肉還是生肉,此刻切下來的這一塊,還在沁出血絲。

  「我認識你,你是蘇秦,你的修為也應該到了三境中品之上。」

  看著蘇秦冷峻的說出這一句之後,他直接將這塊半個拳頭大小,還在沁出血絲的生肉放入的口中,開始用力的咀嚼,吞嚥。

  「他這是做什麼?」

  這樣的舉動讓觀禮臺上的許多人倒抽了一口冷氣,謝長勝臉色發白的轉頭看著徐鶴山和謝柔問道,想著剛剛那些披甲蜥的樣子,他一陣陣的反胃。

  謝柔和徐鶴山都搖了搖頭。

  以何朝夕的性情,想必不會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噁心或者恫嚇對手。

  蘇秦的眼神也變得更加鋒利,他看著大口在吃著生肉的何朝夕,微諷道:「我知道有種方法可以讓修行者即便是吞食大量的生肉,也可以消化得很好,而且不會患病,那就是劇烈的運動,連續不斷的劇烈運動,讓自己體內的五氣變得極為旺盛,讓自己的五臟六腑的活動變得更為強盛,讓自己的體溫升高…只是即便你有這樣的想法,覺得要和我大戰一場,看到我之後再想到吃肉,難道你覺得我會有耐心等你將這些肉吃完?」

  何朝夕繼續一塊塊的切肉,一塊塊的吃肉,同時說道:「和你現在直接決出勝負相比,我覺得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蘇秦冷笑道:「什麼更好的選擇?」

  「我不想浪費時間,花在前五境的時間越少,就意味著將來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在第五境之後用於破境,只是一個試煉,我不想耗費太多的時間在這裡。」何朝夕平靜的說道:「如果只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情,何需要等到第三天?」

  蘇秦微怔,他想到了某個可能。

  何朝夕看著他,接著說道:「兩頭獅子捕羊要比一頭獅子捕羊快得多。」

  蘇秦劍眉依舊挑著,眼中寒意不減,然而臉上卻是浮出了一絲笑容。

  「所以你的提議是我們一起來捕獵?」他很有興趣的看著何朝夕說道。

  「不知道在天黑之前還能剩下多少…」何朝夕繼續吃著生肉,「或者你我現在便決一勝負。」

  蘇秦嘴角微微翹起,往著上方看了一眼,「我會接受你的提議,因為我也沒有多少耐心,而且我也很不喜歡讓人像看猴戲一樣看著。」

  何朝夕看著身前的小樹林,點了點頭,道:「以此為界?」

  蘇秦淡淡的說道:「以此為界。」

  何朝夕不再多說什麼,他依舊大口的吃著肉,似乎要將那些生肉一次性吃完,同時他轉身,開始奔跑。

  蘇秦也轉身,開始不急不緩的前行。

  「他們到底做什麼?」謝長勝寒著臉,問道。

  即便是隔著這麼遠,他也看得出何朝夕此時的奔跑不是因為害怕蘇秦,而是因為兩人在方才的對話中達成了什麼協定。

  「分而食之。」

  徐鶴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謝長勝緩緩的說道。

  謝長勝一呆,他也反應了過來。

  的確,若是能夠直接在這個圈子裡就能將其餘的競爭對手全部捕獲乾淨,這種試煉就直接可以結束,根本用不著三天。

  「只是這同樣很危險。」他臉色難看的說道:「連續的戰鬥,自己的狀態也會不好,甚至有可能受傷,會敗在原本不如自己的人手中。」

  徐鶴山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你說的不錯,但蘇秦驕傲,何朝夕自信。」

  謝長勝深吸了一口氣。

  按理而言蘇秦和何朝夕的這種選擇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甚至接下來平淡無趣的時間會大大縮減,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卻已經開始希望丁寧走得更長遠一些,他的內心深處甚至有希望丁寧最終獲勝的想法。

  ……

  一名正在從一株野橘樹上採摘金黃色野橘的白羊洞學生突然感覺到了什麼,一個箭步往前衝出,閃到這株橘樹的後方。

  看到出現在視野之中的那人,他神情略鬆,下意識的一聲輕呼:「蘇秦師兄。」

  然而在接下來的一瞬,他看到蘇秦握住劍柄的手,他的面容頓時僵住。

  「既是公正的試煉,同門之間也必須公平比試。」

  「抱歉。」

  蘇秦說完這兩句,便出劍。

  嗤的一聲輕響。

  他身前的薄霧全部被震開,出現了一條明亮的通道。

  一條紫色的劍光,從他的左袖中跳躍而出。

  他和尋常的修行者不同,他是左手劍。

  他的劍很長,比一般的長劍要長出一尺,而且他這柄通體閃耀著紫色光焰的劍可以很柔軟。

  這道劍光直直的刺到這名白羊洞學生的面前時,這名白羊洞學生駭然的出劍,一劍橫檔,架住了這道劍光。

  然而這道劍光驟然彎曲,柔軟的劍身繞出了一個半圓,啪的一聲爆響,拍擊在這名白羊洞學生的脖子上。

  這名白羊洞的學生往後連退數步,瞬間昏倒在地。

  蘇秦頷首致歉,取下這名白羊洞學生腰間掛著的兩片令符,然後繼續前行。

  同一時間。

  在另外一處,一聲悶雷般的爆響,一圈肉眼可見的環形空氣波往外散開,就好像空間被砸出了一個通道。

  一條身影往後悽慘的倒飛,狠狠撞入後方的藤牆之中,再也無法爬起。

  而他的正對面,那處擴散的環形空氣波之後,何朝夕反手收劍,然後繼續狂奔。

  他原先揹負的生肉已經全部被他嚼碎吞下。

  此刻他的腹部高高鼓起,在他的狂奔之下,腸胃之間甚至發出蛤蟆鳴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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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枯榮

  「這種試煉其實的確有些幼稚,但因為我們都是幼稚的學生,所以這種試煉和比賽都很適合我們,只是何朝夕一點都不幼稚。」

  謝長勝的腹中也發出了輕微雷鳴般的聲音,只不過他是餓的。但他沒有去山道邊取食物,而是看著身旁的徐鶴山說了這一句。

  他的這句話似乎有些可笑而無聊,然而徐鶴山卻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無論是丁寧還是何朝夕的表現,想必都給了謝長勝很大的感觸。

  「看來我們的確需要更加努力一些,否則會被何朝夕和顧惜春他們這樣的人甩得更遠。」徐鶴山點了點頭,接著輕聲說道:「南宮采菽和丁寧有危險。」

  謝長勝深吸了一口氣,異常認真的說道:「雖然明知沒有多少可能,但我還是非常希望他們兩個能夠勝出。」

  在他們此刻隱含憂慮的視線裡,南宮采菽和丁寧,便正好在何朝夕的這一邊。

  ……

  南宮采菽正在薄霧裡行走。

  和這峽谷裡絕大多數人相比,她在之前可以算很幸運。

  除了遭遇了兩次藤蔓陷阱之外,她既沒有遭遇到其它白羊洞和青藤劍院的弟子,也沒有遭遇到披甲蜥的襲擊。

  但這也意味著今日她還不能休息,她還必須要尋找到足夠的食物,以及至少要一次和其他弟子之間的戰鬥。

  突然之間,她停下了腳步。

  因為就在此時的風裡,隱隱傳來了低沉的震鳴聲。

  祭劍峽谷裡的法陣能夠讓天地元氣變得紊亂,連音波都會被最大程度的瓦解,空氣裡和地面上尋常的震動,根本不可能被感覺得到。

  此時她能夠清晰的聽到那種低沉的聲響,便說明那聲音原本很大很驚人,而且距離她應該已經很近。

  「何朝夕!」

  她微微沉吟,幾乎下意識的呼出了這個名字。

  風驟然疾了些。

  一股股淡淡的青色薄霧被吹風了輕紗。

  一條顯得有些狂野的身影,帶著無數被他卷飛的落葉,從她側前方的薄霧裡衝出。

  「果然是你。」

  南宮采菽的臉龐微寒,右手緩緩的落到她揹負的魚紋鐵劍的劍柄上。

  狂野的身影雙腳頓地,一圈風浪往外卷出,便直接站住。

  此刻的何朝夕的胸膛已經全部敞開,有細密的汗珠從他微微發紅的肌膚上沁出,便馬上被他的體溫炙幹。

  他的腹部依舊發出那種蛤蟆鳴叫般的鳴聲。

  他的眼睛裡燃燒著無比炙熱的戰意,看著南宮采菽誠懇的說道:「其實我不是很想遇到你。」

  「只是因為覺得我有希望進入最後的前三,並非是覺得無法戰勝我。」南宮采菽的眼睛裡也燃起了戰意,她緩緩的抽出了身後的魚紋鐵劍,橫於身前,「我不喜歡你這種想法,哪怕只是想要讓,而且現在既然遇到了,想必你也一定要戰。而且其實我也早就想和你打一架,看看到底和你之間有著什麼樣的差距,只是以前未能破境,和你隔著一個大境界,我生怕輸得太慘,沒有什麼感覺。」

  何朝夕也將枯黃色長劍橫於身前,說道:「我的狀態正佳,而且我修為高於你,所以我讓你三劍。」

  「隨便你,那只是你的想法。」

  南宮采菽開始動步。

  狂風從她腳下生成,吹開地面的枯葉和浮土,露出下面堅硬的黃土。

  她開始像和驪陵君座下陳墨離戰鬥的時候一樣,以純正的直線開始衝鋒。

  然而因為她此時已是真元境,所以和那時戰鬥時的畫面有很大不同。

  一股股水流般的真元從她的指尖急劇的流淌出來,不停的湧入她手中的這柄魚紋鐵劍。

  這柄黑沉的魚紋鐵劍劍身上所有的魚鱗紋全部開始被耀眼而粘稠的銀色光亮充滿,看上去就好像這柄劍的內部已經充滿了大量銀色的水流,就要從這些符紋裡面滲出來,然而卻偏偏就是滲不出來。

  魚紋鐵劍的劍體本身都似乎根本承受不住這種力量,之前因為戰鬥而微彎曲的劍身都開始繃直,然後開始急劇的震顫,抖出無數的銀光。

  這柄黑沉的鐵劍在一息的時間裡,就彷彿變成了一條在南宮采菽手中顫動的銀色大魚。

  「噗」的一聲。

  銀色的大魚在南宮采菽的手中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終於掙脫出來,重新躍入水面一般發出了一聲輕響。

  所有的銀光也在這一刻脫離了南宮采菽的手,往前飛出。

  空氣裡,真的有一條魚樣的銀色劍光在跳躍前進,衝向前方五六丈之外的何朝夕。

  而那柄黑沉的鐵劍,卻已然在南宮采菽之手。

  「祕魚劍式?」

  何朝夕一聲輕咦,似是驚異於南宮采菽並未用家傳的連城劍訣。

  隨著這一聲輕咦,他往前揮劍,看似就像隨意的往身前的空中揮出。

  他枯黃色的長劍在空中飛出了一道弧線。

  但長劍的劍尖上,卻是亮起一條明亮而透明的劍氣。

  這一道劍氣走著最純正的直線,以更驚人的速度朝著南宮采菽破空而至。

  這一瞬間,他不守反攻,而且他這一劍比南宮采菽更快,剎那間便破空,距離南宮采菽的雙目只有兩尺不到!

  而此時,空中跳躍的銀色大魚距離他還有一丈!

  在全力出劍的瞬間反遭對方的進攻,且南宮采菽本身的身體還在往前突進,這樣的一劍最為難防。

  南宮采菽的瞳孔劇烈的收縮。

  幸虧她還有一柄劍。

  在這道明亮而透明的劍光距離她的眉間只有一尺的距離時,她左手袖中一道青色劍光終於飛起,數股青藤般的劍光終於擋在了這道透明的劍光之前。

  啪的一聲爆響。

  南宮采菽下意識的閉目,身體硬生生止住。

  破碎的劍氣和風流將她的秀髮吹得全部往後揚起,甚至在她白皙的臉上割出數道血痕。

  轟!

  也就在這一瞬間,在她的感知裡,那條銀色的大魚被一道黃色的濁浪拍飛。

  一截枯黃色的劍身在濁浪裡透出,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她斬來。

  一開始何朝夕說了讓她三劍。

  現在兩人一開始戰鬥,何朝夕顯然未讓。

  但南宮采菽知道這並非是何朝夕的欺詐,而是何朝夕明白了她的意思,選擇了尊重。

  在她眼睛還來不及避開的這一瞬間,她的雙劍交叉於身前,滾滾的真元同時急劇的湧入劍身。

  一個枯黃色的光團和一個銀色、一個青色的光團瞬間在空中相交。

  峽谷裡再次響起一聲悶雷。

  一圈肉眼可見的環形衝擊波往外擴散,將周圍的藤蔓和樹枝上的葉片全部吹光。

  何朝夕突進的身影硬生生的止住,他腳下的鞋底發出了難聽的炸裂聲,一雙布鞋直接裂成許多碎片。

  而他的身前,南宮采菽的身體無比悽慘的往後倒撞出去,硬生生的在身後一片藤蔓和樹叢中撞出了一個孔洞,狠狠墜地。

  南宮采菽身前的地面上灑下了許多血跡,然而她的雙劍卻依舊緊握在掌心,沒有脫手。

  她的衣袍上也在往外滲出血珠,但是她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艱難的站了起來。

  何朝夕臉色凝重,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再橫劍於前,認真道:「請!」

  南宮采菽再次開始奔跑。

  她的身體再次在薄霧中拖出一條筆直的通道,被鮮血浸潤的劍柄上,再次發出耀眼的光亮。

  她雙劍齊出。

  滾滾流入劍中符文的真元匯聚了一些天地元氣激飛出去。

  一片青色的藤蔓在她的身前密集的生出。

  青色藤蔓的間隙中,有銀光乍現,但不是銀色大魚從中衝出,而是飛出無數道銀色魚鱗般的劍光。

  同時使用兩種劍式當然比一種更難。

  這也是青藤劍院裡極少有人能夠像南宮采菽這樣用雙劍的原因。

  但面對南宮采菽的這一劍,何朝夕只是出了一劍。

  他的劍身橫轉,平直的往前方拍出。

  這似乎是以力破道的打法,然而這一劍的力量,似乎又不足以完全封住南宮采菽潑灑出來的所有劍光。

  所以看臺上很多在凝視著這一戰的人都感到不解。

  然而也就在此刻,何朝夕的身體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他的左邊半邊身體的肌膚剎那間變得枯黃,而右邊半邊身體,卻是生機勃發。

  就像是一棵大樹瞬間半邊枯萎,而另外半邊卻是汲取了另外一半的生命力,迅速變得高大。

  轟!

  一股強悍的力量驟然從他右臂中湧出,注入他手中的枯黃色長劍。

  他手中枯黃色長劍劍身上綻放出無數條脈絡般的光紋,瞬間力量大漲!

  南宮采菽的呼吸再次停頓,她已來不及收劍。

  一聲更加沉悶的巨響在她的身前響起。

  她的雙腳再次脫離了地面,一股強烈的震顫隨著她手中的劍柄傳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雙手的衣袖都全部震碎,碎裂的布片像無數蝴蝶從她的雙手上發出。

  強大的力量,讓她瞬間就倒飛出去,朝著更遠的地方墜落。

  觀禮臺上的謝長勝等人震驚無比,很多人張著嘴,卻沒有人說話。

  這便是青藤劍院最強的枯榮訣的力量?

  ……

  丁寧正在吃烤好的肉。

  當第一聲沉悶的悶響傳入他的耳朵時,他停了下來,更加凝神的聽著。

  當第二聲更為沉悶的巨響傳來時,他感覺到了地面都在微顫,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然後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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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我來撿便宜

  他有著這些長陵的年輕才俊們根本無法想像的追趕目標,也有著他們根本無法理解的修行經驗,所以只是憑著第一聲沉悶的震響帶來的力量感,他就已經可以肯定其中一方必定是身體力量最為出眾的何朝夕。

  至於另外一人,則必定是張儀、蘇秦和南宮采菽這其中之一。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且這對於他而言也是難得的機會。

  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披好了已經烤乾的衣衫,甚至沒有管吃剩下的烤肉,便朝著響聲傳來的方向飛奔了過去。

  此刻觀禮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何朝夕和南宮采菽的這一戰所深深吸引,然而依舊有人注意到了此刻丁寧的異動。

  比如謝柔。

  她有些難以理解。

  在她想來,這種時候,相比這些強者而言顯得很弱小的丁寧,不是更應該好好的躲起來,遠離戰鬥的地方麼,他用這麼快的速度趕過去幹什麼?

  ……

  南宮采菽和何朝夕之間的戰鬥還未結束。

  在一蓬散開的煙塵中,雙臂不停的顫抖,手掌上佈滿撕裂傷口的南宮采菽再次艱難的站了起來。

  她衣袍的每個袍角都變成了紅色,開始滴下血滴。

  她看著自己正前方薄霧裡的何朝夕。

  她知道自己在身體力量和所修的真元功法方面根本無法戰勝何朝夕。

  但是她還想再試一試。

  因為即便是到了真元境的修行者,在祭劍峽谷裡也無法變成那一個匯聚天地元氣的小池塘,也無法補充真元。

  若是雙方的真元都耗盡,那決定勝負的便只有純粹的身體力量和劍技、以及真正的戰鬥經驗。

  她想看看自己的劍技和真正的戰鬥經驗到底有沒有何朝夕強。

  所以她輕吐出一口混雜了些泥屑的血水,看著何朝夕說道:「你的真元應該也所剩無幾了,下面這一劍,就讓大家都把真元解決掉。」

  何朝夕的眉頭微跳。

  南宮采菽的實力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但是她的意志和求勝的決心,卻是徹底的出乎了他的預料。

  然而他當然不會害怕這種挑戰。

  他深吸了一口氣,沉默不語,再次橫劍頷首,只是和前兩次不同的是,他開始主動動步,開始前衝。

  他所修的枯榮訣不僅有一枯一榮間的力量轉化奧妙,而且氣海間所存儲的真元也比尋常的修行功法要多一些,再加上他強悍的體力,哪怕不動用真元,他也可以擊敗絕大多數第二境的修行者,所以他才有信心在這第一日就進行收割。

  只是因為還有張儀和蘇秦那樣的存在,所以他還想要留下一點真元,此刻便想盡可能的依靠身體力量才應付南宮采菽的挑戰。

  他的爆發力很驚人,雙腳落地的地方,盡是一個個凹坑,只是十餘丈的距離的衝刺,他的身前已經帶起了恐怖的狂風。

  大片大片的落葉被他身體帶起的狂風捲起,形成了一條移動的落葉牆。

  他手中枯黃色的劍往前斬出。

  看似風波不驚,但有一股燥熱之意在劍鋒上散開。

  一條火線落在他前方無數飛舞的落葉形成的牆上。

  轟的一聲。

  火借風勢,無數飛舞的落葉猛烈的燃燒起來。

  在他的劍氣的壓縮下,無數已然徹底燃燒起來的落葉被壓縮在一個很小的空間,熱氣一時相撞,產生更大的壓力,倏然迸發出更強的力量。

  很多青藤劍院的弟子明白了這一劍出自何處。

  「枯木生火」,這是青藤劍院枯木劍經中的一式。

  枯木劍經,也是青藤劍院中最高深的劍經之一。

  何朝夕不僅修行的真元功法是青藤劍院中最好的,他修的劍經原來也是青藤劍院中最高深的。

  觀禮臺上顧惜春眉頭微蹙,何朝夕此刻的表現,甚至讓他都感覺到了隱隱的威脅。

  看到前面驟然生成的火團,南宮采菽微微的猶豫了一下,但是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她的眼神便變得堅定無比。

  她不顧掌心破碎血肉和劍柄摩擦的劇痛,用力的將劍柄握得更緊。

  她將體內所有的真元,盡數貫入自己的兩柄劍中。

  魚紋鐵劍自她的右手異常平直的斬出,迎向夾帶著一團即將爆炸的火團而來的枯黃色長劍。

  一股股力量不斷的在劍身上爆發。

  只是一劍,卻像無數的浪頭在拍擊,像是無數劍。

  這便是她最擅長的,純粹追求剛猛的連城劍訣。

  轟的一聲。

  無數燃燒的枯葉變成無數細小的火燼,被壓縮的火團也終於在此時爆開。

  平直的魚紋鐵劍在無數火星裡驟然停頓,隨著枯黃色長劍帶著熾烈的氣流斬擊在它的身上,這柄鐵劍再次彎曲,再也無法停留在主人的手中,往斜上方繞旋飛出。

  一劍劈飛南宮采菽的這一柄魚紋鐵劍,何朝夕的心中反而一沉。

  一聲厲嘯從南宮采菽的脣齒之間迸發,他感覺到一股強橫無比的力量,再次壓在他的劍身上。

  這是南宮采菽的另外一柄小劍。

  然而此刻這柄劍,也同樣是剛猛無比的連城劍勢。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體內剩餘的真元無法保留的朝著手中的劍貫入。

  一股大力撞在左手的劍上。

  已經有所準備的南宮采菽往後側上方躍起,同時五指微鬆,往後揚起,再度握緊!

  劍柄和她的手掌之間再度飛灑出許多血珠。

  她依舊將這柄劍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此時,她看到何朝夕抬起了頭來。

  他的整個身體也在震盪著,然而他的雙膝微彎,身體卻是連一步都沒有退。

  他手中的枯黃色長劍在空中只有那一剎那的微微停頓,便直接如電般朝著她斬來。

  南宮采菽強行的揮劍下劈。

  噹的一聲震響。

  她的劍依舊沒有脫手,然而枯黃色的劍光一沉一壓之間,從她的腰側切過。

  她的腰側血湧如注,半邊衣袍盡溼。

  南宮采菽一聲悲鳴,往後翻落。

  她此刻的悲鳴並非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強烈的不甘和無奈。

  她已然成功的逼何朝夕連最後想保存的真元都動用了,然而依舊差一線,最後那一絲的力量差距,還是讓她的動作比何朝夕慢了一線,無法封住何朝夕的劍勢。

  此刻腰側這道劍傷雖不嚴重,並不深入,然而若是要繼續戰鬥,便根本無法處理傷口,大量的失血便會讓她徹底失去戰力,甚至很快陷入昏迷。

  何朝夕準備再動。

  正是因為尊敬南宮采菽,所以他已經不準備再讓南宮采菽戰鬥。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明顯帶著嚴重喘音的聲音響起:「在進來的時候,我都和妳說過打不過就跑了,妳偏要這麼拼。」

  觀禮臺上,謝長勝的目光一直緊跟著南宮采菽的身體,看著南宮采菽身上的鮮血越流越多,他的神色就越來越緊張,直到此刻,他才驟然發現距離南宮采菽和何朝夕不遠處多了一個人,看清那個人的身影之後,他頓時臉色極其難看的一聲尖叫,「丁寧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

  也就在此時,南宮采菽也從聲音判斷出了來人是誰,她臉上初始有些驚喜,但馬上變成驚怒,她的叫聲也幾乎和謝長勝的叫聲同時響起:「丁寧,你也到達了這個區域?你來做什麼!」

  「丁寧到這裡做什麼,難道他還想撿便宜不成?」

  觀禮臺上許多人此時也剛剛看清丁寧的到來,腦海之中同時冒出這樣的想法。

  「我來撿便宜。」他們的腦海之中才浮現那樣的念頭,丁寧就已經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看著南宮采菽和何朝夕,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現在一個真元耗盡,一個身受重創,不是最好的撿便宜的時候麼?」

  南宮采菽驚怒的還想說什麼,但是丁寧卻平靜的看了她一眼,說道:「妳若是還不止血,恐怕就連你們青藤劍院的師長都要來強行中斷妳的試煉,我想撿便宜都撿不成了。」

  南宮采菽呆了呆,她依舊無法理解丁寧此刻的行為,但她咬了咬牙之後,還是開始飛快的止血。

  因為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如果她還不止血的話,青藤劍院的師長的確會馬上趕來終止她的試煉。

  「你想幫她?」自從丁寧出現之後一直沉默著的何朝夕卻是看出了些什麼,看著丁寧問道。

  丁寧搖了搖頭:「這個規則可是不允許的。」

  何朝夕沒有理會他說的這句話,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和腰側的殘劍,輕聲道:「我很高興她有你這樣的朋友,但是你太弱。」

  聽聞兩人的對話,南宮采菽憤怒的叫了起來:「丁寧,我不用你管,你快逃!」

  「閉嘴,省點力氣吧,否則我第一個解決妳。」

  丁寧瞥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來,正視何朝夕。

  「沒有打過,怎麼知道打不贏?」

  他平靜的出聲。

  南宮采菽的臉色原本難看至極,恨不得就要對丁寧出手,然而丁寧此刻的這句話和語調,卻是讓她驟然頓住。

  「而且來都來了,以我的速度和體力,想要逃也逃不掉啊。」

  但接下來丁寧又吐出的一句話,卻是讓她的眼前一黑,差點有罵粗話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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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何來白撿的便宜

  何朝夕不再多言。

  不管對手的實力和境界到底如何,有些對手,本身便值得尊重。

  他再次橫劍於胸,莊重的對著丁寧道:「請!」

  丁寧也舉起了末花殘劍,微笑道:「請!」

  何朝夕看著不想先行出劍的丁寧,又看著丁寧短短的殘劍,他的眉頭忍不住皺起。

  但在下一瞬間,他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好。」

  這一個字從他脣間響起,他便已動步。

  他堂堂正正的朝著丁寧飛掠,身體就像投石機投出的重石一樣,轟然碾壓過前方的空間,同時再次帶出恐怖的狂風。

  枯黃的落葉再次在他的面前飛舞成城。

  他跟在這道朝著丁寧飛速移動的牆後,一劍斬出。

  他的真元的確已然耗盡,他這一劍斬出,劍身上不再有火線燃起,然而隨著他的發力,因為他可怕的揮劍速度,他的劍身上依舊迸發出了可怕的力量。

  他手中平直的劍身被這種力量迅速的拗成弧形,在又重新抖直的一瞬間,啪的一聲爆響,劍身上傳遞出的力量,全部拍擊在前方的枯葉上。

  無數紊亂飄舞的枯葉驟然變得沉重,在下一瞬間,便發出無數嗤嗤聲,就像無數羽箭一般,射向丁寧。

  何朝夕深吸了一口氣,動作驟然變得輕柔,他的長劍由拍勢變成刺勢,將劍尖隱匿在許多飛射的枯葉之間。

  看著枯葉成牆,又被一劍拍成無數往前飛行的箭矢,又看到何朝夕的長劍隱匿其中,觀禮臺上很多學生的情緒都極其複雜。

  他們想著自己都未必能夠接住何朝夕的這一劍。

  丁寧不斷的飛退,他手中的殘劍齊眉,護住了雙目,卻是根本沒有管飛擊過來的無數落葉,任憑這些落葉噗噗的打在他的身上,甚至刮過他的臉龐,在他的臉上帶出一道道的血痕。

  只是在一截劍尖就將接近他左肩時,他手中的劍才狠狠的斬了下來。

  噹的一聲爆響。

  輕柔的枯黃色長劍被他這一劍封住,雙劍相交的地方盪出無數火星。

  看臺上很多人眼瞳驟亮,他們沒有想到丁寧竟然能夠在這麼多遮掩視線的飛葉中,如此精準的封住這一劍。

  何朝夕的呼吸微頓。

  感受到自己劍身上傳回的衝擊力,他眉頭微蹙,沒有任何猶豫,身體就像要往前撲倒一樣,再度發力,將身體的分量都全部壓了上去。

  此時他的枯黃色長劍和丁寧的殘劍的劍鋒之間唯有半寸的距離。

  所以根本沒有停歇,也不可能閃避。

  兩劍再次相交,再次發出一聲爆響。

  丁寧一聲悶哼。

  他顯然無法承受住這種力量,整條右臂猛的往後一晃,整個人也就像是被一匹奔馬撞中一樣,不斷的倒退,頃刻間連退了五六步。

  何朝夕抬步。

  只是一步,他就衝出了丁寧連退五六步的距離。

  他的手依舊異常穩定,他手中的枯黃色長劍也再次往前揮出。

  斬出時劍鋒平直的割裂空氣,讓長劍在空氣裡行進的速度極快,但在接近丁寧的身體時,這柄劍卻是橫轉過來,劍身再度隨著他的發力而在空中被坳成弧形。

  啪的一聲,何朝夕一劍橫拍,就像揮舞著一柄大錘一樣,無比蠻橫的拍向丁寧的身體。

  丁寧手中墨綠色殘劍上瞬間開滿無數潔白的細花。

  他皺著眉頭,不斷的保持著真氣的輸出,擋在自己的身前。

  刺耳的金屬震鳴聲再度響起。

  他的這一劍依舊準確的擋住了何朝夕的劍路,然而強大的力量還是壓得他手中的殘劍往後彈起,彈在了自己的胸口。

  丁寧本來已經在飛退的身體,就像陡然被一枚大石擊中,他整個人的雙足都脫離了地面,在所有人眼中以一種淒涼的姿態倒掠出去。

  在他的雙足再次落地的瞬間,一縷鮮血從他的脣間沁出,沿著他蒼白的肌膚滴落下來。

  「這世上哪來什麼白撿的便宜!」

  眼見這樣的一幕,觀禮臺上的謝長勝忍不住再次憤怒的叫了起來。

  何朝夕不是一般的學生,他顯然擁有更高明的技巧和更豐富的戰鬥經驗,他這樣純粹力量碾壓型的戰法之下,即便丁寧對於野火劍經有多麼好的理解都不可能起到作用。

  何朝夕完全可以乘著丁寧的身體在震盪中還沒有恢復過來的時候輕易的遞出下一劍,丁寧根本沒有時間來反應,來用出精巧的劍式。

  謝長勝可以想像,每擋何朝夕一劍,丁寧的手腕必定像折斷般疼痛,他的整條手臂估計也會麻痺痠疼不堪,一時都難以恢復。

  ……

  「這世上哪來什麼白撿的便宜。」

  就在謝長勝這句話出口之時,就在長陵的街巷之中,一名坐在一家臨街面鋪的長凳上的中年男子也正一邊喝著麵湯,一邊嘲諷的對著身旁的一名年輕人說道。

  這名面容端正,膚色微紅的中年男子身旁放著一根腳伕挑擔用的粗黃竹,他身上的衣衫也是普通腳伕的裝束,甚至連一雙草鞋都滿是汙垢,十分破舊,然而他真正的身份卻是神都監的緝凶使秦玄。在神都監他的身份雖然比莫青宮為代表的幾條惡犬略低,但他的資歷卻和莫青宮等人相差不多,所以在神督監,他也可以讓絕大多數人看他臉色,而不需要看絕大多數人的臉色。

  此時他身旁的年輕人蒙天放是剛剛調入神都監不久的「鮮肉」,師出長陵某個還算不錯的宗門,只是在進入神都監之後,還是要乖乖的尊稱他為師傅,聽從他的調遣和教導。

  能夠進入神都監的年輕人除了有某些特殊背景之外,其餘也都是真正的勤奮好學,具有慎密的心思和極佳的觀察力的年輕才俊,此時聽到秦玄的這句話,蒙天放便深以為然。

  此刻他們面前的這條街巷名為獅子巷,在整個長陵而言也算得上是一個異常熱鬧的繁華所在。

  巷子的一頭是九江郡會館,另外一頭則是上黨郡會館,中間夾著的全部都是賣一些古玩字畫的鋪子。

  大秦王朝已立四十三郡,幅員前所未有之遼闊,長陵也是前所未有之大,前所未有之雄偉瑰麗,一些偏遠外郡的人士到長陵辦事,往往便摸不到門路,人生地不熟又往往被地頭的人欺,所以一些商行為首,辦起了不少老鄉會館。

  這些會館不僅是落腳處,也是外郡老鄉在長陵尋人辦事,尋找機會的最重要結朋喚友的場所,所以平日裡都是車馬不絕,熱鬧到了極點。

  自元武皇帝登基之後,大秦王朝十餘年無戰事,人人得以豐衣足食,一些貴族人家對於日常飲食和用器也不免講究起來,字畫古玩、一些陳設件和把玩件,倒是也價格一路水漲船高。

  此刻秦玄之所以有這麼一句,便是因為有一名外郡商人便在他眼皮底下的一個攤販手裡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件號稱大幽王朝的玉如意。

  若真是大幽王朝遺留下來的玉如意,最少也是千兩白銀的起價,長陵這條街巷裡的商販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再怎麼都不可能賤賣,然而看那名外郡商人歡天喜地的模樣,顯然不是用於買個假貨回去倒手,分明就是以為只有自己眼光高明,用極低廉的價格撿到了大漏。

  然而就算秦玄對古玩根本沒有什麼研究,也可以肯定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全是利慾薰心,被矇蔽了眼睛。

  秦玄一口氣喝光了麵湯,鄙夷的看著那名還在歡天地喜的外郡商人,突然之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對。

  他身邊的年輕神都監官員察覺了他的不對,驟然緊張起來,輕聲問道:「師傅,怎麼了?」

  「長陵衛。」

  秦玄神情古怪的看著這條街巷的對頭,又像是回答他的問題,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長陵衛怎麼會來這裡?」

  年輕神都監官員蒙天放一呆,順著秦玄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數十名身穿鎖甲的長陵衛正從另外一條街巷中穿出,正朝著一列車隊行去。

  那列車隊是剛剛從九江郡會館的門口駛離。

  蒙天放臉上的神情也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那些長陵衛給他們的感覺,似是要盤查那列車隊。然而長陵的查案緝凶都是靠監天司和神都監,有需要協助封鎖和設卡盤查的,也都是依靠長陵的駐軍虎狼軍。

  長陵衛雖然和虎狼軍一樣同屬於兵馬司,然而平日裡職責範圍都只限於一些固定場所的守衛和巡察,比如說一些司所的辦公之處,一些侯府、大官府邸周圍的安全護衛,皇宮周邊、歷代皇帝的陵墓等等。

  當然他們也可以隨時抽查一些覺得可疑的人物,面對一些凶犯他們當然也會出手,但是在長陵這張棋盤上,長陵衛是比較死的棋子,就像狗自然也可以去抓家裡的老鼠,但有貓會負責抓老鼠,看門的狗卻跑到別的地方去抓老鼠,這自然會顯得很奇怪。

  最為關鍵的是,蒙天放和秦玄之所以會在這裡盯著,是因為他們十分清楚這九江郡會館裡面,恐怕有一名可以用「大逆」來形容的修行者潛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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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且歌且戰

  對於現今的大秦王朝而言,能夠用「大逆」來形容的修行者絕對不多。

  這些人不只是自身的修為驚人,對於一個穩定的王朝擁有太大的破壞力,而且還在於他們的出身極其顯赫,大多數是一些已然覆滅的王朝的旗幟性人物。

  在數十日前,神都監便已經通過一些線索發現了這名有可能是「大逆」的修行者,然而一直只是暗中觀察著,是因為想要從這名修行者的身上得到更多的線索,找出這人背後的首領,那名令皇帝陛下都深深忌憚的人物!

  在事情還未有決定性進展的情況之下,這些長陵衛莫名其妙的出現,對於這兩名神都監官員來說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秦玄和蒙天放互相望了一眼,秦玄咬了咬牙,馬上下定了決定,對著蒙天放沉聲說道:「你快去通報祁大人,以防有變。」

  蒙天放眼底精光一閃,不說什麼,卻是裝出了一副畏懼那群長陵衛的樣子,縮著頭便快步轉入了旁邊一條小巷離開。

  也就在此時,那群身披鎖子甲的長陵衛已經虎入狼群般一湧而上,將剛剛從九江郡會館前駛離的車隊截住,為首一名戴著黑漆漆玄鐵面具的將領凶神惡煞的厲吼道:「停車!都滾下來!戶籍文書都準備好!」

  一名青衫師爺模樣的清癯中年人上前作揖,有禮道:「不知這位將軍有何事,是否有誤會,我們是九江郡天升昌商號…」

  然而他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咚的一聲,他的人已經被那名將領一腳踢出,狠狠撞在後方的車廂上。

  一時之間,這名青衫師爺模樣的清癯中年人面色煞白,一口氣透不出來,差點直接暈死過去。

  「沒有聽到我說的話麼!戶籍文書和路引!」

  一腳踹退上來說話的青衫師爺的將領手握劍柄,面上的玄鐵面具反射著陽光,無比森寒的說道:「現在懷疑你們這列車隊裡有人和盜陵寇有關,現在所有人全部下車,出示戶籍文書,再有反抗,當場格殺!」

  剛剛還面有怒色,想要怒罵的數名車隊中人頓時臉色發白,就連九江郡會館裡趕出的數人都是一滯,僵在當地。

  盜竊皇家陵園是一等一的誅九族的重罪,若是這裡面真有這樣一人存在,那若是有敢出聲為這列商隊說話的人都要遭殃,都要獲罪下獄。

  此時還坐在面鋪臨街長凳上的秦玄通體又是一寒,因為他發現就在這數十名凶神惡煞的長陵衛身後不遠處,一處店舖屋簷下的陰影裡,還站著一名不動聲色的長陵衛將領。

  那名長陵衛將領低調至極,和那名面戴玄鐵面具的將領在威勢上似乎完全無法相比,然而秦玄卻可以清晰的見到,他的頭髮用一枚白玉簪插著,他腰側的劍鞘上,鑲嵌著數顆紅瑪瑙珠子。

  這便意味著這名不動聲色的站在陰影裡的長陵衛將領是一名都尉。

  這種需要斬甲士千首才能獲得的封賞官職…至少也是五境之上甚至六境的修行者了!

  想到此處,此時秦玄再看那名面戴玄鐵面具的將領,也是越看越可怕,覺得渾然不像普通帶上百軍士的百夫長。

  他通體越來越寒,連剛剛喝下一碗熱麵湯的熱意都被硬生生壓下,他忍不住霍然站起。

  就在此時,被數十名披甲長陵衛截著的商隊已經所有人下了馬車,人人手裡都是一張戶籍文書。

  在之前各朝,甚至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的大秦王朝,查檢都靠路引文書,上書簡單身份訊息,出身何處,從何處去往何處辦什麼事,沿途則由各郡縣加蓋通關印章,通過一路來的檢查印章,證明這人的確是經過這些地方。

  但在元武皇帝登基之時,大秦王朝大刀闊斧的實行新政,更改了許多律例,在那數年之中,腥風血雨,死了無數人。但最終一些新政被堅定的貫徹了下去。

  其中最有效果的便是籍制。

  每個大秦王朝的子民在誕生之時起,便由各郡縣登記入籍,若有變遷,也必須隨時更改。若是死亡則銷籍,若有封賞田地者便收回。

  這一項最大的功效不在於更加方便確定這人的真正身份,讓一些流民流寇無法隨意在大秦王朝境內流轉,而在於賦稅和封賞制的推行。光是一些空人頭空餉,和一些該收回的封賞之地的收回,便讓大秦王朝的國庫在數年之內便充盈起來,逼得那數個對大秦王朝虎視眈眈的敵朝都不得不和大秦締結盟約。

  「你叫周晨?哪裡人士?」

  「你平日裡做什麼的?」

  「……」

  長陵衛的人已經開始逐個檢查這支商隊中人的戶籍文書,並時不時的問些問題核對。

  秦玄此時已經拿起了放在旁邊椅子上的黃竹竿,只是走出了一步,他的呼吸便徹底的停頓了。

  那名面戴森冷玄鐵面具的將領已經走向商隊裡的一人。

  那是一名車伕打扮的男子,看上去三十餘歲的年紀,頭髮有些微黃。

  雖然面容和神都監之前全力盯著的那人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身形極其相像,最為關鍵的是,以秦玄多年的經驗,這名車伕打扮的男子此刻的表現便很有問題。

  他雖然也在接受著一名長陵衛的盤查,也在回答著問題,但是他的眼光卻是莫名的閃爍不停,而且臉上的神情多的是思索之意,而沒有其餘人的驚懼。

  這給秦玄的感覺,是這人已在思考身份敗露之後的應對問題,那名面戴森冷玄鐵面具的將領明顯也是注意到了此人的不同,所以才走向此人,而更讓秦玄無法呼吸的是,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開始浮現一絲詭異的冷笑。

  然而秦玄根本來不及阻止什麼,因為即便他此時亮名身份衝過去,也必定打草驚蛇,所以他只是死死的抓住了手裡的黃竹竿,心中希望自己神都監的援軍來得快一些。

  「我看你有很大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戴著森冷玄鐵面具的將領已經走到那名車伕模樣的男子對面,森寒的問道。

  車伕模樣的人伸出左手抹了抹臉,尤其在滿是胡茬的下巴停留了一息的時間,似乎終於考慮清楚,下定了決心,他莫名的笑了起來,用完全挑釁的目光看著這名將領,說道:「你真想知道?」

  一股危險的氣息驟然充滿了整條長巷。

  就連其餘正在認真盤查的長陵衛都感覺到了不對,齊刷刷的轉身看向這車伕所在的地方。

  一側屋簷下陰影裡的那名看不清面目的將領也驟然抬頭,眼睛若星辰般閃亮。

  戴著森冷玄鐵面具的將領微微一頓,一聲冷笑:「看來就是你了…我倒是要看看,在這長陵,是什麼樣的名字可以嚇到我。」

  車伕模樣的人笑了起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看看我的劍就知道了。」

  在他這句話出口的瞬間,他周圍的空氣陡然一震,無數煙塵從他腳下的地面縫隙中衝出,清晰的街巷裡好像驟然起霧。

  與此同時,他身旁的數輛馬車好像突然變成沒有份量的紙片一樣,往外側著飛起。

  戴著森冷玄鐵面具的將領駭然拔劍。

  這一瞬間的場景好像畫卷一樣靜止。

  他的劍才出鞘一半,那數輛馬車剛剛無聲無息的飛起,車輪才剛剛全部脫離地面,車伕模樣的人卻是已經完成了往前揮手的動作。

  空氣裡好像有一條水流一掃而過,從上至下掃過這名將領的身體。

  這名將領臉上的森冷麵具中間突然出現了一道絲光,然後裂開。

  面具下方是一張驚駭絕倫的面容,然後這張面容的中間,也出現了一條紅線。

  「雲水…」

  在車伕模樣的人出手之時,這名將領就已拔劍,就已經駭然的發出大叫,然而直至紅線中飛出無數的血珠,他才只喊出了兩個字。

  「轟!」

  就在下一瞬間,那些好像靜止在空中的馬車才重重撞入兩側的店舖之中,與此同時,這名將領的身體直接從中間裂開成兩半,無數鮮血盡情的噴湧在寒冷的空氣裡。

  也直到此時,周圍的長陵衛才看清這名車伕模樣的人手裡握著一柄波光粼粼,好像一股泉水凝成的劍。

  「魏雲水宮大逆!」

  一聲不可置信的厲嘯聲響起。

  這聲厲嘯是鼓動了真元發出,聲音洞金裂石一般,不知道瞬間傳出多遠。

  嗤啦一聲裂響。

  發出這聲厲嘯的,原本隱匿在陰影之中的那名將領狂掠而出,一柄桃紅色小劍飛於他身前,在急劇的飛行之中,劍身上層層疊疊,開出無數的桃花,似是要瀰漫這名車伕模樣的男子身周所有空間。

  然而面對這樣的一劍,這名車伕模樣的男子卻是反而單手收劍,負手身後,傲然一笑。

  他身側九江郡會館樓上,一面窗戶無聲無息的消失了,被一種磅礴的天地元氣直接摧成了粉末。

  一滴晶瑩的水滴飄落下來。

  只是一滴,便震碎了所有的桃花。

  桃紅色小劍斷。

  長陵衛這名都督頹然坐倒在地,身體好像瞬間矮了數寸,一口鮮血從口中狂湧而出。

  秦玄不可置信的抬頭,看向九江郡會館的樓上。

  「我輩喜學劍,十年居寒潭…」

  一聲輕吟,一道白色的身影從九江郡會館樓上飄落。

  天空的所有色彩都似乎被此人遮掩,所有這片街巷之中的人全部仰望。

  「一朝斬長蛟,碧水赤三月…」

  這人依舊輕歌慢吟,轟的一聲,十餘名披甲長陵衛卻是全部渾身鮮血飛濺,四下飛出,墜入兩邊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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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一劍分勝負

  「術成劍鑄就,千車卻難阻,逃去變姓名,山中餐風露…」

  白色身影頃刻間已沿著街巷前行數十丈,歌詠之間,始終有一道劍光如水流般圍繞飛舞,沿途長陵衛根本連反抗之力都沒有,一觸之下便橫飛出去,墜入兩側的屋簷。

  聽到這樣的歌聲,看到那樣無敵的劍光,秦玄渾身不住的發抖,卻是連拔出黃竹筒里長劍的勇氣和想法都沒有,他只是在心中不住的大喊:「白山水!竟然真的是白山水!」

  那名車伕模樣的男子隨便奪了一輛空馬車,一手持劍,一手驅車,跟在白色身影的後方,只是數息的時光,便從秦玄的眼前掠過,穿過了這條長巷。

  不遠處便有戰車的隆隆聲響起。

  數十輛虎狼軍的符文戰車從平直的街道間衝出,圍向這輛衝往長陵外圍的馬車。

  「國破山河喪,臣子同此責,吾等雖卑微,亦當不惜身,今日戰長陵,他日斬秦王,再祭故國魂!」

  然而帶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傲氣的大逆歌聲不斷響起,如無數猛獸不斷撲擊的符文戰車竟無一合之敵。

  只見沉重千鈞的戰車紛紛如被農夫挑起的道禾一樣兩邊飛出,砸入兩側的房屋。

  如雷鳴般的落地聲不斷震響,長煙四起。

  圍繞著一條如水流般劍光的白色身影如入無人之境,如一頭史前猛獸在長陵過境,直衝向渭河岸。

  更多的大軍尚未來得及趕至,十餘名神都監官員此時剛剛趕至九江郡會館,其中神都監副司首祁悲槐一眼看到頹然坐倒在地的那名長陵衛都尉,再看到遠處那一條條如龍般直衝上天的煙柱,聽著街巷中無數的驚呼聲和怒叱聲,以及那不可阻擋的曼歌聲,他瞬間便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幾乎是歇斯底里般咆哮了起來:「長陵衛怎麼會在這裡!長陵衛來這裡做什麼!」

  跌坐在地上的那名長陵衛都尉聽到了祁悲槐的咆哮,他艱難的抬起頭來,鮮血沿著他的嘴脣不斷的滴落。

  然而他也沒有回答祁悲槐的問題,只是不斷如木偶般輕聲重複:「白山水…白山水怎麼會在這裡!」

  ……

  在長陵的城巷間,白山水正衝殺出一條通往渭河的生路時,祭劍峽谷裡何朝夕和丁寧的戰鬥還在繼續。

  丁寧從一地的枯葉裡緩緩站起,脣間也有鮮血在滴落,但他依舊緩緩的舉起了末花殘劍。

  「還不認輸?難道非得把自己傷到接下來一兩個月都無法修行,才肯放棄嗎?」眼見這樣的情形,謝長勝再次憤怒的出聲,「還舉著劍做什麼?難道還想憑這柄破劍殺出條生路嗎?」

  丁寧對面的何朝夕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看著丁寧,忍不住輕聲道:「還要戰?」

  一側的南宮采菽也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想要阻止丁寧再戰鬥。

  然而丁寧卻似乎感覺出了她的情緒一般,首先轉頭看了她一眼,對著她搖了搖頭。

  然後他看著何朝夕,「我已經熟悉了你的劍勢,所以只需要接下來這一劍了。」

  一劍便分勝負?

  難道還有信心獲勝?

  何朝夕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但他覺得丁寧不像是說假話,所以他準備用最最穩妥的戰法來應對丁寧所說的這一劍。

  「人貴有自知之明,若是連自知之明都沒有,必定會輸得很難看。」顧惜春在此時淡淡的說了一句。

  他很快意。

  尤其是此刻連一直都和他作對的謝長勝等人都忍不住惱怒的呵斥丁寧,他便更加的快意。

  沒有人應他的聲,因為此時丁寧已然再次動步。

  觀禮臺邊緣,微眯著眼睛坐在籐椅上的薛忘虛輕聲的自言自語,「你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在輕聲嘀咕之間,他將雙手放在了膝蓋上。

  因為此時何朝夕和丁寧的架勢,讓他莫名的覺得有些事要發生,而他的白鬚已經很稀少,若是折得太多,看上去便太醜了。

  何朝夕神色驟肅,他也開始動步。

  他的身體再次以純正的直線迎向丁寧,手中的枯黃色長劍急速的斬出,然後橫轉,在空中拗成弧形。

  這是最純正的力量碾壓型戰法,橫劍掃過的區域,涵蓋丁寧任何一個可以躲閃的方位,逼得丁寧必須要封住這一劍。

  這是最穩妥的戰法,逼戰鬥變得極簡。

  這一劍一出,觀禮臺上絕大多數人便認為丁寧根本不可能擋住這一劍。

  先前數擊,丁寧便是被這樣簡單而分外有效的一拍直接往後拍飛,根本無法抗衡。

  丁寧依舊被逼得和之前一樣揮劍硬擋,然而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真的有所不同。

  在他右手中殘劍揮出,空氣裡盛開無數細小白花的瞬間,他的左手捏碎了一個蠟塊,一顆龍眼大小的黃色丹藥飛起,彈入口中,被他一口吞下。

  何朝夕的心中第一個升起異樣的感覺。

  這一瞬間太快,他這異樣的感覺還不來自於這顆丹藥,而是來自於丁寧的這一劍。

  丁寧的揮劍之勢似乎和前面幾次沒有什麼分別,然而丁寧的身體,卻似乎比之前強行突進了一些,反而就像要撞上他的長劍。

  他根本來不及思索。

  「當」的一聲爆響響起。

  一股震驚的情緒在他的心中湧起。

  丁寧這一劍,幾乎接近他的劍尖!

  之前的數擊,丁寧的劍都是斬中他長劍的中間部位,而此次,丁寧往前衝來,卻反而揮劍斬中他的劍尖!

  這樣的變化,使得他感覺自己有些用不出力,而且感覺到自己拿的好像不是一柄劍,而是一根撬杆。

  丁寧的身影,似乎被他的力量一下子撬了起來,瞬間掠起,和他距離更近!

  「轟!」

  也就在此時,他的耳朵都似乎聽到了丁寧體內一股狂暴的藥力散開。

  丁寧一聲悶哼,身體裡明顯爆發出更為猛烈的力量,手中兀自在震盪的殘劍散開更多白色的小花,切向何朝夕的腰腹之間。

  何朝夕的瞳孔劇烈的收縮,呼吸都已經徹底停頓。

  他收劍,然而他的劍很長,在這種近乎貼身的情況下,他的長劍根本不如丁寧的短劍靈活,這一剎那,他只來得及用自己的劍柄磕擊丁寧的劍鋒。

  凌厲無比的斬殺驟然變成了一蓬散開的墨綠色野草。

  劍鋒極其細膩的在空中悠然迴轉,灑開一片劍影,貼著劍柄的直線,切向何朝夕的五指。

  何朝夕的腦海之中充斥不可置信的情緒,然而他別無選擇,他鬆開五指,側閃出去。

  枯黃色長劍驟然失去主人的把握,在空中斜落。

  丁寧的墨綠色殘劍卻是順勢一挑,這柄枯黃色飛劍瞬間往後加速飛出,飛墜後方的藤林之間。

  看著飛落遠處林間的這柄枯黃色長劍,又看著不斷盛開潔白色小花的墨綠色殘劍,何朝夕頓住了身影,他眼睛裡閃現出更加震驚的情緒,「丹劍道?」

  一股黃色的藥氣,此刻還在丁寧的肌膚下翻滾。

  手持著殘劍的丁寧,雖然衣衫襤褸,然而看起來卻比以往任何時候更為強大,更有力量!

  丁寧看出了何朝夕已然不想戰鬥,所以他沒有追擊,對著何朝夕頷首,輕聲道:「這顆丹藥是南宮采菽在試煉之前給我的。」

  「並未特意修過丹劍道,只是得人贈丹,便以命搏,想要護她。丁寧,你果然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你果然是個真正的天才。」

  何朝夕眼中有苦意和不甘,但面上卻隨即浮現出真正的尊敬,他對著丁寧微微躬身為禮,道:「我敗了。」

  「你…你在此時吃了那顆黃庭金丹?」南宮采菽震驚的聲音響起。

  這一瞬間的變化太快,太過精細,所以就連她都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

  「丁寧吞服了一顆丹藥?」

  「何朝夕敗了?」

  在她震驚的出聲之後,觀禮臺上才一片譁然,響起了從祭劍試煉開始到現在最噪雜的驚呼聲。

  端木煉的整個人僵住。

  狄青眉的整張臉鐵青。

  顧惜春的嘲諷凍結在臉上,久久無法散開。

  「這是什麼丹藥,藥力如此強橫?」薛忘虛沒有扯斷自己的鬍子,然而他的雙手卻差點撕破了自己袍子。

  他眼睛裡的神色很複雜…的確丁寧又給了他極大的驚喜,除了丹藥入口無形之中就像是修丹劍道的劍師一樣時機掌握得極好之外,就連劍勢都是完破了何朝夕。丁寧之前看上去在硬撐的戰鬥,只是在不斷的把握著何朝夕的劍勢,並在仔細的思索著破法。

  如果說先前還有人懷疑丁寧的天賦的話,那從這一戰開始,所有的人都將會意識到丁寧的確在很多方面都擁有驚人的天賦。

  只是天賦越佳,就越不容得揮霍,他很擔心這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藥力凶猛的丹藥會給丁寧帶來很多不利的後果。

  謝長勝再次張大了嘴,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真是令人佩服。」直到他身旁的徐鶴山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之後,他才徹底的回過神來。

  「多謝你。」

  謝長勝有些自愧般,但又很認真的對著一側的顧惜春致謝。

  顧惜春驚愕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所謝為何。

  「每次只要你公然開口說他如何不成,他就會有令人驚喜的表現,所以我謝謝你。」謝長勝看著他解釋,並說道:「所以接下來你可以多說說他不成。」

  顧惜春的臉色驟然變得鐵青。

  「不要胡鬧!幼稚!」謝柔一聲厲喝,看似恨不得要賞謝長勝耳光,但此刻她的眼眉之間,卻是流淌著說不出的喜氣。

  「還不到高興的時候。」

  然而也就在此時,徐鶴山凝重的聲音響起:「蘇秦。」

  謝長勝霍然轉頭往下看,頓時臉色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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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脣槍舌劍

  沒有來得及欣喜,或者說丁寧本身也沒有多少欣喜的感覺,因為他的眼底始終很平靜。他感覺到了什麼,望向何朝夕身後的樹林之間。

  原本已然恢復平靜的淡青色薄霧突然扭動起來,蘇秦頎長而顯得意態瀟灑的身影不急不緩的從薄霧裡現出。

  「精彩,真的很精彩。」

  他微笑著看著臉色極為難看的南宮采菽和何朝夕,拍著手,讚歎道:「這一戰的過程很精彩,但最精彩的卻是結果,誰也不會想到青藤劍院第一強者何朝夕竟然會敗在我們白羊洞一名剛剛入門的小師弟手上。」

  何朝夕轉過身,直視著蘇秦,說道:「早知如此,之前便應該和你先一訣勝負。」

  「真是可惜。」

  蘇秦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有些遺憾,因為我原以為在這裡和你交手的是張儀,這樣我便能將最後的威脅也一次解決。」

  先前看到他走出時的目光,南宮采菽就知道蘇秦對丁寧沒有什麼好意,此刻聽到蘇秦的這句話,她忍不住寒聲道:「試圖乘人之危,豈是君子所為?」

  蘇秦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君子善假於物,善戰者,因勢利導。敵人全盛時圖之,莽夫也。」

  「我知道讀書沒有你多。」南宮采菽怒聲道:「但這不是敵國修行者之間的戰鬥,而是同門之間的試煉。」

  「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何必浪費口舌。」丁寧在此時平靜的說道。

  蘇秦本身還想和南宮采菽辯論兩句,陡然被丁寧這句話堵住,他也不生氣,只是微微一笑,看著丁寧:「其實我很欣賞你的性情,只可惜在入山門之時便立足不同,所以每次都是相看生厭。」

  丁寧也是微微一笑,說道:「師兄倒也不虛偽。」

  蘇秦臉上笑意漸漸收斂,說道:「借對手真元耗盡之機,借丹藥之力,你也算是善假於物了。只是不知道你現在還有沒有信心試試我的劍?」

  「這是何來的話,同門弟子本應互相扶持,白羊洞和青藤劍院雖然合一,但別說院派有別,即便是在同一修行之地,同年和不同年,時常在一起修行的同窗和時常不在一起修行的,都親疏有別,此種試煉,要對敵也先要對付了其餘青藤劍院弟子再說,怎麼能先對付小師弟?」就在此時,不遠處的薄霧裡,突然有人急急的說話。

  隨著這樣急急的聲音響起,一條身影也急急的衝來。

  蘇秦的眼神驟寒,寒得似乎眼睛裡瞬間就要結出冰來。

  丁寧臉上卻是微笑不改,對著那條急急衝來的身影頷首為禮,說道:「大師兄,你怎麼也湊熱鬧來了。」

  觀禮臺上,謝長勝長出了一口氣,怎麼看急急趕來的張儀都不像是要找丁寧麻煩的樣子。

  他身旁的徐鶴山也是心情略鬆,但臉色依舊凝重,雖然何朝夕和南宮采菽、丁寧在這一處地方戰鬥的時間很長,但是這裡面的法陣有隔音作用,現在蘇秦和張儀能夠接連趕來,只能說明何朝夕的力量的確驚人,弄出的動靜太大,現在沒有別的白羊洞和青藤劍院學生趕來,恐怕都是因為避禍的心理,自覺實力無法抗衡,反而躲得更遠。

  何朝夕敗在此處,未能最後勝出,的確是連他都覺得可惜,只是從另外一方面,卻也說明丁寧要勝何朝夕,是何等的困難。

  ……

  張儀一眼掃見丁寧身上衣衫襤褸,不少血跡的樣子,頓時滿含歉意,自責和十分驚訝的說道:「沒想到是小師弟,趕得慢了一步。怎麼聽蘇秦的話,你反而還勝了?」

  丁寧輕咳了一聲,道:「來撿了便宜,若是在外面公平一戰,便說不定了。」

  何朝夕聽聞此言,卻是皺眉,正色道:「我不是便宜,你贏便是贏,我輸得服氣。」

  蘇秦面色更寒,他看著張儀,緩緩的說道:「何朝夕已敗,只要解決這眼前兩人,我和你必定是此次祭劍試煉的前兩名,你真要護著他們?」

  張儀奇怪的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輕聲道:「一時的勝負,哪裡有同門情誼來得重要?」

  蘇秦冷笑了起來:「我若就不想聽你的話,就想此時搶奪他們身上的令符呢?」

  張儀正色道:「那我自然竭盡全力阻止。」

  就在此時,丁寧突然插嘴道:「大師兄,你和這二師兄,哪個更厲害一些?」

  南宮采菽突然想笑。

  一是因為她覺得張儀很有意思,的確是和傳說中的一樣,是那種很溫和的,不慍不怒的謙謙君子,只是有些迂腐,二是因為此刻丁寧所說二師兄的時候,「二」字的音調有些加重,這便使得二師兄這個稱呼聽上去全然不對味。

  張儀也聽出了這個稱呼有些不對,他的神情也有些尷尬,眉頭微皺。然而他的身影,卻是往丁寧和南宮采菽這側靠了靠,擋在他們的前方。

  蘇秦冷冷的掃了一眼丁寧和南宮采菽。

  然後他轉過身去,離開。

  「還有不少敵手,我不想和你拚個兩敗俱傷。但按照祭劍試煉的規則,不許結伴而行,張儀,我不相信你這接下來兩天能始終護得住他們。」

  他冰冷而充滿殺意的聲音,卻是不斷從青色的薄霧裡飄出,傳入張儀和丁寧等人的耳廓。

  「師弟,這便是洩私憤之行了,聽師兄一句勸,恃才傲物,嫉賢妒才,這都是修行立身的大忌!」張儀發愁的對著蘇秦的背影呼道。

  蘇秦的背影消失在薄霧之間,沒有聽到什麼迴音。

  丁寧和南宮采菽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大師兄,你這話是真心的麼?」接著丁寧開口,懷疑的問道。

  張儀轉身,奇怪的看著丁寧,「當然是真心的,小師弟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看來師兄真是君子。」丁寧笑道:「我則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為大師兄故意氣他來著。」

  張儀愕然,「我是真心希望他能改正,不然前途叵測,怎麼可能是故意氣他?」

  「三歲看到老。」丁寧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感慨之意,「人的本性,改卻恐怕難改的了。」

  何朝夕不想浪費時間,尤其是敗了,便會失去一些獎勵,便更要珍惜時間。

  他看了掛在腰間的一串令符,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便開始直接脫衣。

  他這樣的舉動卻是讓丁寧和張儀愣住。

  「你這是幹嘛?」

  丁寧看著脫下了外袍,赤著上身的何朝夕,有些發怔。

  「你的衣袍太過破爛,又受了些傷,晚上山間會比較冷,有些難熬。而且再破一些,也比較不雅,我反正要出去了,外面自有更換的衣衫。」何朝夕隨手將外袍丟給丁寧。

  丁寧頓時尷尬的笑笑,看來自己是想得多了,何朝夕可是沒有什麼怪癖。

  「可就算要贈衣,你也用不著這樣當著我的面脫啊,你好歹在意一下旁邊還有女生在場。」南宮采菽的聲音響起,她看著何朝夕,似乎有些不悅的說道。

  何朝夕面容微僵,輕聲申辯道:「我以為你轉過身不看,比我找個地方遮掩脫衣要方便得多,而且我不想浪費時間。」

  「我為什麼要轉身不看?」南宮采菽看了他一眼:「因為身材的確很好看啊。」

  何朝夕的面容頓時更僵,臉上更是出現了一抹少見的緋紅。

  他輕咳了一聲,似是根本想不到要用什麼話來回應,一頓足之間,便轉身逃也似的掠入後方的藤林之中離開。

  「都說脣槍可抵十萬劍,今日聽采菽姑娘一句話,真是見識到了。」張儀面容也是微僵,一時都緩和不過來,但隨即他也是開始動步,朝著來時的方位走去,同時輕聲道:「按照規則,的確無法結伴而行,所以小師弟,接下來兩日,我雖然可能就在附近,但你卻要時刻小心一些。」

  當張儀的身影在薄霧中消失,突然有輕微的破空聲響起,一件還有溫熱的白羊洞院袍卻是從薄霧中飛了出來,落向了南宮采菽。

  「采菽姑娘,你和小師弟互相幫扶,實是不錯,你的傷也比小師弟還重,若是還不想退出,還要堅持,這件外袍便也送與你晚上禦寒,希望不要嫌棄。」因為法陣阻隔,若有若無的聲音,隱隱約約繼續傳來。

  南宮采菽微微一怔,接住這件院袍的同時,先是感激,然又想到張儀在薄霧的遮掩之中飛快脫衣的樣子,頓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丁寧的嘴角也不由得彎了起來,故意朝著張儀離開的方位大喊:「張儀師兄,那你光著身子可怎麼辦?觀禮臺可是很多人看著的!」

  「哎呀…」

  一聲倉促的驚呼響起,接著若有若無的聲音斷斷續續:「這可…必須就近找人戰上一場…求一件蔽體…」

  丁寧想到有青藤劍院的學生突然見到赤著上身的張儀衝出來的畫面,他便忍不住開心的笑了起來。

  「你要小心,我應該也在附近不遠。」

  「這結伴同行的界限可大可小…只要你自己不想退,在何朝夕已然退出的情況下,我想你們青藤劍院的師長也不會因為這點而逼你退出。」

  接著他的笑容卻是漸漸收斂,對著南宮采菽點了點頭之後,便也緩步朝著一側離開,同時輕聲說道。

  南宮采菽點了點頭,她將張儀的院袍披上,因為有些太過寬大,她看到自己好像穿了件戲服般,連手都在衣袖裡露不出來,有些好笑。

  她的傷口很痛,但是她的心中卻依舊很開心,她覺得不管這一次試煉的最後勝負如何,她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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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乘風破浪會有時

  直到南宮采菽開心的笑起來,觀禮臺上震驚的情緒才徹底的釋放出來。

  的確誰都未曾想到,青藤劍院參加此次試煉的第一強者何朝夕,竟然會在這一天便被擊敗,而且擊敗他的還是丁寧。

  然而對於長陵城中的人而言,今日的震驚卻註定來得更為強烈。

  長陵那一座座無比高大的角樓和分外平直的街道在今日體現出了作用,高大角樓上發出的指令和巨大的弩箭,始終準確的指示出了那一輛狂奔的馬車的行進路線。

  許多軍士和戰車沿著平直的街道始終以最大的速度狂奔,提前堵截在那輛馬車的前路。

  然而那輛馬車只是一味的快,一味的直線前行,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渭河的一段。

  一陣陣可謂是大逆不道的歌吟聲輕曼的響著,在符文戰車和重甲軍士未至一定規模的情形之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攔那輛馬車,可以阻攔那道周身縈繞著晶瑩水流的白色身影。

  沉重符文戰車被巨浪拍開,砸入兩邊的房屋店舖,一名名悍不畏死的迎面衝上去的重甲軍士像秋天的稻禾一樣被收割。

  遠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長陵民眾,只見馬車行進路線上兩側衝氣的煙塵連成了一片,完全就像是渭河裡有一條蛟龍進了長陵城,此刻正用最大的速度趕回去。

  靠近那一條巨大塵浪的一座角樓上,一名虎狼軍將領臉色陰沉得要滴下水來。

  「傳令下去,沿途的虎狼軍不要再填上去了!」

  他幾乎是咆哮著喊出了這一句。

  聽到他的這句軍令,他身旁的一名副將身體不由得震顫起來,他很清楚此刻長陵城中那些大修行者來不及趕到的情況下,也根本來不及列陣的虎狼軍多填上去只有多加死傷,然而他同樣十分清楚,這樣一名大逆在長陵縱橫殺出,簡直就是在大秦王朝所有權貴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哪怕填上去也根本無法阻擋這人衝向渭河,但此時下令擁兵不前,在事後極有可能要承擔一些權貴的怒火。

  「你還在猶豫什麼!」

  看到身旁的副將還未傳令,臉色極其陰沉的虎狼軍將領再度厲聲咆哮了起來:「今日之事,要承擔怒火,也不是我們擋在前面,而且對於我而言,我手下這些人的生死比一些顏面更為重要!」

  「若是攔不住,你應該明白白山水直接從長陵這樣衝殺出去,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那名車伕雲水宮真傳弟子之一的樊卓,我們神都監跟了他已有數月的時光,為的便是要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線索,尤其是找出白山水的確切下落,別說我們還未發現白山水在這裡,就算髮現,要收網也必須仰仗夜司首和幾位侯爺之力。」九江郡會館前的街巷中,莫青宮也已經趕到,他蹲坐在那名跌坐在地的長陵衛將領的面前,無比陰沉的說道:「現在你即便是死,也要先將話說明白,你們長陵衛為什麼會到這裡,為什麼會找這一列車隊的麻煩!」

  跌坐於地的長陵衛將領慘然一笑,艱難的輕聲說道:「我們會來這裡,是因為發現有人暗中售賣楚造金蟾,那是早些年被盜的先帝疑陵中的陪葬物,查出的線索,便是可疑人物有可能存在這列車隊裡,誰會想到竟然會牽扯出白山水這樣的大逆。」

  莫青宮一時臉色鐵青,完全說不出話來。

  雲水宮的人再怎麼都不可能和十幾年前的盜墓賊有關,然而卻偏偏有線索牽到此處,他幾乎下意識肯定,這必定是有什麼權貴在背後破網。

  ……

  少了沿途虎狼軍的拚死抵擋,狂奔的馬車越來越快,從四面八方朝著這輛馬車聚集的水汽也越來越足。

  在穿出長陵的街巷之時,整輛馬車已然通體包裹在白色的雲氣和水汽之中,再加上帶起的風流,遠遠看去真的已經不是一輛馬車,而是一輛騰雲駕霧在前行的馬車。

  到了最為接近九江郡會館的渭河岸邊,被驅趕的兩匹奔馬看見波濤滾滾的遼闊江面,下意識就要停步,然而駕車的中年男子雙掌一拍,這兩匹奔馬一聲悲鳴,卻是止不住腳,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前衝。

  轟的一聲巨響。

  馬車高高躍起,撞入江面,濺起驚人的水浪,堅實的車廂也承受不住這樣的衝撞,瞬間裂開成大大小小的碎塊。

  駕車的男子站立在車廂的一片殘片上,而那條白色身影則輕易的在水面上站定。

  此時他才露出真容,卻是一名身穿白色裘袍,劍眉星目,相貌極其俊美,完全就像是出身於某個大富人家的清秀公子哥,膚色白皙如凝脂,歲月在他的顏面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看上去只有二十餘歲的樣子,讓人完全無法將他和為了練劍久居無人潭心,大魏朝滅,為了躲避大秦王朝修行者的追殺而十年山林風餐露宿的劍豪白山水聯繫在一起。

  更令人震撼無言的是,一個方圓數丈的漩渦從他腳下不遠處湧起,一條白影從深水中游來,隱隱約約,竟似一條長約數丈的白鯉,穩穩將白山水和樊桌接在背上。

  也就在此時,遠處的港口之中,傳來驚濤駭浪的聲音。

  一艘鐵甲巨船,以驚人的速度從港口中駛來。

  這艘鐵甲巨船到處都是傷痕,染著各種色澤,給人的感覺甚至像是一截從深海中穿出的巨型珊瑚,然而這艘看似古舊的鐵甲巨船上,卻散發著令人難以想像的血煞之氣,似乎要將整個碧波浩蕩的江面染紅。

  鐵甲巨船最前端的撞首,赫然是一顆真正的鰲龍獸!

  鰲龍首兩顆血紅的巨目中射出的紅光,懾人心魄,而它的頂上,則是站立著一名白衣女子,衣帶飄飄,猶若天神!

  白山水也不驚慌,腳下白鯉繞出一個半圈,捲起一條白色的弧形波浪。

  他遙遙著看著如天神般的白衣女子,微笑說道:「夜司首果然好風姿,我也已經很期待我們雲水宮的雲水真訣和夜司首的天一生水一朝相遇,會是什麼樣的風情,只可惜你來得晚了一些。」

  站立鰲龍首之上的自然是夜策冷。

  她面色平和,淡淡道:「走了還需來,他日必定有再見先生的時候。」

  白山水收斂笑意,認真道:「我看夜司首在長陵也未必過得快意,不如就此離開長陵,和我一起結伴而行,遨遊江河湖海之間,豈不快哉?」

  「畫面雖美,但你現在讓我近身都不敢,如何同遊?」夜策冷微嘲道:「若你能真的放下,寄情于山水之間,便不會再來長陵,更不會在長陵吟歌明志,劍氣沖天了。」

  「你說的不錯,故國舊魂,我當然不能放下,只是我方才的話還未說完。」白山水笑道:「放歌遨遊,自然快哉,但對於我們這種修行者而言,與天鬥,與那些擁兵百萬的人相鬥,難道不是更快樂的事情麼?且你曾師從那人學劍,即便你只是想要求個安穩,在長陵又豈能安穩?」

  夜策冷抬首望天,她頭頂上的晴朗天空瞬間變得烏雲密佈。

  「我在長陵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你不能明白而已。」她面無表情,清冷的輕聲說了一句,也不管白山水聽不聽得清楚。

  「志不同,便道不合。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別過。」白山水微微一笑,頷首為禮。

  他腳下白鯉長尾敲出一個大浪,頃刻間便劃破江面一般,以驚人的速度遊離,只是數十息的時光,白山水和樊卓的身影,便已經在遙遠的江面上變成了兩個小點,再快的輕舟,都不可能追上。

  唯有輕曼的大逆歌聲,在江風裡傳來。

  ……

  魚市外,渭河岸邊。

  極少走出魚市的紅衫女臉蒙著一層細細的黑紗,遠遠的看著那兩個黑點的離開。

  她的身旁,站著那名拄著黑竹杖的佝僂老叟。

  聽著隱隱約約傳來的歌聲,她異常平和的聲音又細細的響起:「孫叔,看到了沒,長陵最大的問題還是心不齊,遇事總是會因為家裡人的問題而失手,接著便總有不少人需要背黑鍋,為了長陵和大秦王朝的顏面和繼續前行而死去,好不容易有個壓得住的人,還被自己人殺死了。」

  佝僂老叟沒有抬頭,他也沒有說話,只是「荷荷」出聲,聽上去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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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兵者詭道

  夜色籠罩長陵,繁星閃耀,山間白霜點點開始生成,就似乎這白霜是灑落下來的星光凝成一般。

  丁寧躺在用一些藤條絞成的簡易吊床上,卻絲毫沒有覺得寒冷。

  平日裡他在梧桐落酒鋪裡所受的風雪要比這深秋的寒氣更為冰冷。

  對於韓、趙、魏的許多修行手段,他都有一定的瞭解,但其中一些非主流的,另闢蹊徑的小宗門的修行手段和丹藥,他也是沒有多少了解。

  然而今日裡南宮采菽的這顆出自某個小宗門的黃庭金丹,卻是給了他極大的驚喜。

  他緊閉著眼睛,識念內觀,不斷的煉化著充盈在他體內的藥力。

  他體內的血肉之中,也似乎悄然的鑽出無數的小蠶,緩緩的吞噬著那些藥力中對修行者而言極為不利的駁雜成分。

  因為吞噬得極為緩慢,極為輕柔,所以他周身一片安靜。

  甚至連已經融入血肉,真氣裡的駁雜成分,都被緩緩的吞噬掉。

  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丁寧體內的剩餘藥力越來越純淨,甚至純淨到了連昔日世間最強的南陽丹宗最上品的丹藥都不可能達到的純淨程度。

  純淨至極的藥氣和純淨至極的真氣慢慢融合,他氣海里的真氣變得越來越粘稠,越來越沉重。

  從他氣海中流淌出的這絲絲真氣,穿透了他體內許多原先穿透不過的筋膜,不停的滲入他的骨骼。

  這便是第二境煉氣境的中品伐骨。

  南宮采菽說的沒錯,這顆黃庭金丹的確足以讓一名煉氣下品的修行者突破到煉氣中品的修為,然而此刻,丁寧的修為進境依舊沒有停止。

  經過了他體內無數「小蠶」的吞噬,一些原本和駁雜不利藥力緊緊結合在一起的有利藥力也被清洗出來,這一顆黃庭金丹的藥力得到了最大的利用。

  此刻他的體內還有不少純淨至極的藥氣留存。

  所以他繼續煉化。

  變得更加凝鍊和沉重的真氣,更加的深入,浸潤和滋養著原先連識念都達不到的地方。

  黑夜漸漸過去。

  第一抹晨光落在山端之時,他體內最後的藥力也消失殆盡,識念在修行者所說的骨骼內裡的髓河前方停留下來。

  距離第二境上品換髓,也只差最後的些許距離。

  丁寧睜開眼睛,對著剛剛升起的朝陽,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他對自己修為的進境速度很滿意,或者說對自己控制的修為進境很滿意。

  ……

  按照規矩,後半夜便可啟程趕路,但這並非是決定勝負的第三天,早往前趕出一段沒有意義,而且黑夜裡這種法陣之中,還不知道隱藏著多少殺機。

  所以所有還擁有繼續試煉資格的學生,都選擇了日出之後行動。

  一名青藤劍院的弟子正在烤著一隻雲雀,他的身旁還放著一些有些乾癟的野桔,這些顯然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早餐。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他迅速站起,右手落在了腰側的長劍上。

  「我勸你最好不要拔劍。」

  隨著這一聲清冷的聲音,蘇秦的身影從一側的薄霧中緩緩穿出。

  「尤其是在我未必想對你動劍的情況下。」

  他看著這名青藤劍院弟子,又緩緩的補充道:「如果我記得不錯,你應該叫時夏,也是最新近入門的弟子,常山郡人士,用的是青霜劍,只是煉氣中品的修為。你能夠到達這裡,度過這個長夜,表現已經算是不錯,但你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這名面容稚嫩,看上去身形只是比丁寧略高一些的青藤劍院弟子眼中驚懼和震驚的意味更濃。

  他在青藤劍院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名弟子,一般白羊洞的人能夠注意到他的存在,能夠記住他的名字已屬意外,然而蘇秦卻是不僅連他的姓名,就連他的出身和修行境界都記得清楚,蘇秦的博聞強記,果然和傳說中的別無二致。

  「我是時夏。」他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竭力讓自己冷靜一些:「但我不明白蘇秦師兄出現在我面前,又不想對我動劍的意思。是蘇秦師兄認為我的修為,不值得你出劍?」

  蘇秦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你或許有更好的選擇。」

  時夏看著因為沒有翻面,一面已經烤得有些焦黑的那隻雲雀,問道:「什麼選擇?」

  「按照祭劍試煉的規則,每日裡都必須有一場以上的戰鬥,你今日應該還沒有經歷過任何戰鬥。」蘇秦淡淡的說道:「我給你的選擇,是和我戰鬥,或是和距離這裡不算遠的丁寧戰鬥。你應該明白他只是剛剛煉氣,你極有可能戰勝他。我甚至可以保證,你能順利接近他。」

  時夏一愣,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蘇秦,驚愕的開口:「為什麼…」

  「想讓一個人退出有很多種理由,但我想不需要和你過多解釋什麼。」蘇秦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只需要作出你的選擇,選擇馬上敗在我的劍下,或者去擊敗他,獲得更多的試煉時光。因為像你們這樣的弟子,參加這種試煉的意義,本來便只是要獲得更多的經驗而已。」

  「蘇秦到底想要做什麼?」

  還有些睡意未消的謝長勝看著祭劍峽谷中的情形,用力的眨著眼睛,寒聲問道。

  「這是趕獸之法。」

  謝柔看了他一眼,蹙著眉頭輕聲解釋道:「巴郡裡的一些獵戶狩獵,往往能捕捉到超出他們力量數倍的獵物,便是圍了一些山頭或者河谷,驅趕一些野獸,有些凶猛的野獸被逼得狹路相逢,便會自相殘殺起來。蘇秦受了張儀的牽制,自己無法出手,他接下來便選擇牽制住張儀,然後逼別人和丁寧去戰鬥。」

  謝長勝頓時臉色一變,忍不住罵道:「此人真是無恥。」

  「兵者詭道,適者生存。」他身旁的徐鶴山凝重的說道:「這種試煉本身除了實力之外,還是計謀的比拼,蘇秦雖然有些無恥,但他的確是和傳說中的一樣,才思敏捷,轉變極快。」

  看著越來越和丁寧接近的時夏,謝柔的眉頭蹙得越來越緊,但是不知道為何,今日的丁寧,卻給她一種和昨日有很大不同的味道。

  ……

  丁寧也正在嚼著幾片桔瓣。

  這山林間的野桔樹很多,又距離這些野桔成熟的時節不算太遠,很多桔子雖然表皮有些乾枯,但都在枝頭掛著,要採摘到一些十分簡單。

  只是這種山間的野桔,滋味卻不是很好,尤其是在這種清晨,嚼來當水喝,便更是酸澀。

  丁寧酸得牙幫子都有些發軟的時候,他看到了微垂著頭走來的時夏。

  他覺得時夏的神情有些奇怪,所以他摸著自己的腮幫,看著緩緩走來的時夏,沒有第一個出聲。

  「我叫時夏,是去年入青藤劍院的學生。」時夏在距離他數丈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說道:「我來和你戰…但這次戰鬥,我是被你們白羊洞的蘇秦師兄逼來的。」

  丁寧頓時微怔。

  時夏接著說道:「我知道這不太好,但是我想多些歷煉的機會,所以我想在這試煉裡面能和更多的人交手,能停留更長的時間…所以我別無選擇。」

  丁寧微微一笑,真摯的說道:「應該的,換了我,我也會做這樣的選擇。」

  時夏有些感激的看了丁寧一眼,接著說道:「聽聞丁寧師弟對於劍經的理解不俗,但來祭劍試煉之前才正好煉氣,所以等下交手,我會將力量也儘量控制在煉氣下品。」

  丁甯越來越覺得這名青藤劍院的弟子有趣,他再度笑了起來,「本來不必,不過你若是這麼想的話,我想你可能會獲得更多的歷練機會。」

  時夏覺得丁寧說的這句話他有些不理解。

  但是他想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於是他也不再說什麼,對著丁寧行了一禮,然後開始出劍。

  他的劍通體青色,是一種堅硬的玉質,上面有些看似雜亂而細密的符文。

  隨著他的真氣不斷的湧起,這柄劍的劍身上卻是開始散發出凜冽的寒意,開始凝出一層層青色的霜花。

  丁寧微微的一笑,他也緩緩出劍,劍身上漸漸泛開許多如茉莉般的白色小花,看上去和昨日並無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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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純粹劍技的比拚

  時夏覺得丁寧這柄殘劍在盛開潔白色小花時非常好看,有種異常的悽美。

  丁寧的神容平和,也暫時讓他忘卻了被蘇秦逼迫的事情,漸漸覺得這是一場公平的對決。

  「請!」

  他莊重的出劍。

  空氣裡響起一聲清越的破空聲,青色的劍光襲向丁寧的胸腹之間。

  丁寧橫劍,卻並未真正的往下揮劍格擋。

  因為青色的劍光不像大秦王朝大多數劍經的劍勢那麼平直,隨著時夏的身體和手腕的細微動作,這道青色的劍光在空氣裡顯得有些扭曲,就像一條彎曲的青藤在晃動,劍尖在真正接近丁寧身前之時,已然刺向丁寧胸口上方的頸部。

  「這就是青藤劍院出名的纏藤劍法。」

  只是看到時夏的出手,謝柔便已輕聲的對著身畔的謝長勝說道:「這種劍法的劍勢很獨特,是旋繞之勢,有些像你小時候玩的繞糖棍一樣繞來繞去,劍勢掌握得純熟了,到了第五境之上能夠使用飛劍時,飛劍也是很熟練的走這種劍勢,對手更難把握劍尖或劍鋒臨身時的真正走向。」

  謝長勝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就如此刻這一劍,看似刺向胸腹,但劍勢一繞卻是反而刺向上方,若是對方劍勢已然向下做出防範,再發現不對往上,就已經有些慢了。

  若是到了飛劍對決之時,哪怕是一個閃念之間的微小時間,便有可能決定生死。

  他明白謝柔此刻特意對他說這些,是讓他的眼光不要只落在勝負結果上,而是要重點落在這些劍勢上。

  兩人身旁的徐鶴山眉頭微挑,眼睛裡閃出異光。

  因為就在兩人說話之間,丁寧已然擋住這一劍。

  丁寧的末花殘劍往上抬起,橫在咽喉前方,竟是十分精準的用劍脊擋住了青霜劍的劍尖。

  隨即他展開反擊。

  他一步躍出,和時夏錯身而過,殘劍隨著手臂的揮動,反而急速的朝著時夏的喉部戳去。

  時夏也不驚慌,劍身來不及收回,整條手臂卻是原地甩動起來,青霜劍抖出一個弧形的劍圈,反切丁寧的手臂。

  丁寧手臂微收,劍鋒再和時夏手中青霜劍的劍鋒相交。

  一點火星飄起。

  時夏往後退開半步,動作驟然大開開合起來,整柄劍或拍,或甩,在他身旁橫來搖去,一時間他的身旁就像長出了數根搖曳不停的扭曲青藤。

  丁寧的身前也瞬間充滿綿密的墨綠色劍影,這片劍影始終停留在他身前一兩尺之地,因為觀禮臺上聽不到這種並不算響亮的兩劍撞擊的聲音,所以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兩柄劍在接下來的這十數息時間裡都沒有真正的接觸一樣。

  然而只是從一層層如金色蒲公英一般不斷在空氣裡綻放的火星,便可以知道兩人手中的劍在這短短的十數息時間裡在不斷的撞擊著。

  「時夏好像壓制了修為,不想在力量上佔便宜,現在兩者是純粹劍技的比拚。」謝長勝眉頭微蹙,輕聲說道。

  徐鶴山用讚歎的語氣說道:「丁寧的確很不錯,青藤劍院的纏藤劍法最關鍵的還在一個纏字,若是劍身和劍身貼到,很容易被一纏一繞就絞飛出去。尤其時夏手中的這柄青霜劍上的冰霜有冰潔作用,粘附力更強,但丁寧的每一劍都是用劍鋒對劍鋒,或者劍身對劍尖,即便是應對時夏的拍擊劍勢,都絕對不給對方劍身和劍身貼到的機會。」

  「他的這柄劍其實也很不錯。」謝柔點了點頭,輕聲道:「雖有殘缺,但真氣灌入之後的力量也不弱,劍身雖短,卻很適合野火劍經這種繁雜綿密,在短距離之內快速做變化的劍勢。」

  「我收回這是一柄破劍的說法。」謝長勝凝重的看著丁寧的施劍,說道:「但是丁寧現在全然防守,他如何能獲勝?」

  徐鶴山沉聲道:「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只要自己不犯錯誤,對手便有可能犯錯。」

  時夏眼中的尊敬越來越濃。

  看著丁寧無比寧靜的眼神和反而變得越來越精準和純熟的劍勢,他都甚至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煉劍對象。

  他知道必須用出更強的劍勢,才有可能戰勝丁寧。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遞出手中劍的同時,他一直暗中蓄勢的左手以驚人的速度敲擊在了青霜劍的劍柄上。

  一股勁氣沿著劍柄,貼著劍身炸開。

  喀的一聲輕響。

  青霜劍上結出的霜原本已經越來越厚,變成了堅硬的霜殼。

  現在這些霜殼裂了開來,如四五片鋒利的劍片,往前激射而出。

  這些霜殼薄而鋒利,不比之前何朝夕捲起的那些落葉,若是被任何一片霜殼刺中,都和被一柄真正的薄劍刺中全無分別。

  觀禮臺上許多人瞳孔劇烈的收縮。

  這一劍顯然便是勝負的關鍵。

  丁寧的臉色依舊平靜。

  嗤嗤嗤嗤…數聲急劇的輕響。

  他手中的末花殘劍急劇的掃過這些霜殼。

  他並沒有用多少力,劍勢只是追求快。

  因為這些輕薄的霜殼雖然鋒利,但很脆,很容易碎。

  所有激射向他的霜殼在一瞬間碎裂開來。

  在下一瞬間,他的口中卻是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厲喝,他的劍橫了過來,狠狠拍在了刺來的青霜劍的劍身上。

  時夏微微一滯,之前都是他逼著丁寧和自己劍身相交,此時他沒有想到反而是丁寧會用這樣的劍勢。

  他心知不對,也瞬間一聲厲嘯,體內的真氣急劇湧入劍身,青霜劍的劍身上再度湧起一層冰霜。

  噗的一聲,雙劍上附著的真氣撞擊,爆開一蓬夾雜著無數細霜的氣浪。時夏極其熟練的擰身,轉腕,就要將丁寧手中的劍絞飛出去。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丁寧再上半步,他緊繃著身體,死死的握著劍柄,並將身體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時夏只覺得自己的劍身上好像壓了一塊巨石,根本翻轉不動。

  嗤啦一聲,就如鉋冰一般,丁寧的劍身,卻是已經順著他的劍急速的切了下來,切得他劍身上剛剛結出的一層厚霜盡皆飛散。

  蓬蓬的青色飛霜噴在了時夏的衣上,臉面上,一時間,時夏的眉毛和頭髮都變成了青色。

  時夏心中寒意頓生,拚命抽劍往後飛躍。

  丁寧的劍和他的劍身脫離,但瞬間卻是一震一拍。

  只是這一震一拍,無數真氣形成的細白色小花和青色的冰霜驟然加速,一股水流般衝擊在時夏的臉面之上。

  時夏眼睛不由得閉上。

  只在這一瞬間,他感覺到一道冰冷的劍意迅速的朝著他的小腹襲來。

  他一聲厲喝,揮劍朝著那道冰冷劍意後方斬殺。

  然而那道冰冷的劍意卻是又急速的縮回,瞬間又至他的左肋。

  時夏強行睜開眼睛,劍身再擺。

  然而他只看到只有一片細白色小花在朝著他的左肋部前行。

  丁寧手中那柄墨綠色的殘劍,卻是收斂了所有真氣,像一道陰影無聲無息的在空氣裡前行,已至他的右肩。

  他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身體驟然僵硬。

  啪的一聲輕響。

  丁寧手中這柄墨綠色小劍只是在他的肩頭拍了一拍,便收了回去。

  然後丁寧退後一步,持劍不再進擊。

  呼的一聲,觀禮臺上,很多人這才呼出了一口氣。

  一片歡呼聲在白羊洞弟子聚集的地方響起。

  「想不到這樣還能勝。」

  謝長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可以肯定,換了自己,方才未必能躲得過時夏那一擊,更不用說發動如此酣暢淋漓的反擊,直接制勝。

  徐鶴山和謝柔沉默不語。

  雖然心中都是希望丁寧能夠獲勝,但是丁寧在這種純粹劍技的比拚之中,以如此完美的表現獲勝,依舊給他們的心裡帶來了極大的衝擊。

  時夏的大腦也有些空白,他有些不能相信丁寧竟然這樣就擊敗了他,但是在數息之後,他回過了神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

  他很清楚方才丁寧那一劍若是順勢斬下,即便不用任何真氣,也足以卸下他這一條右臂。

  「我敗了。」

  他心悅誠服的對著丁寧躬身行禮,「丁寧師弟你的劍術精妙,常人無法企及。」

  「狄院長,丁寧的表現是否能令你滿意?」

  觀禮臺上,披了一條薄毯的薛忘虛撫須微笑,對著一側的狄青眉說道。

  狄青眉想要保持平靜,但是他眉頭卻是忍不住顫抖,最終臉色一片鐵青。

  「不要這樣難看的臉色。」

  然而薛忘虛卻是平和的看著他,認真的輕聲道:「不管你對我有什麼看法,畢竟白羊、青藤合一,將來我和你,或許都會因為出了這樣一名弟子,而臉上平添許多光彩。」

  狄青眉心中陡然一顫,他霍然轉頭,看向薛忘虛。

  薛忘虛淡淡的一笑,卻抬頭望向天空的白雲,有些感傷的輕聲道:「白羊洞註定不復存在,你越是牽掛這門戶之爭,反而越是提醒別人白羊洞還實質性的存在著。你應該換個位置想想,丁寧是我的學生,但同樣也可以是你的學生。」

  「若是心胸不闊,連這一片天空都容不下,又豈能容下這些山,又豈能搬來遠處的山?」頓了頓之後,薛忘虛淡淡的說了這一句。

  狄青眉的心臟驟然急劇的跳動起來,雙手都開始不住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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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被嚇到的師兄

  狄青眉不是凡物,薛忘虛的那一句話,給已然在第七境的門口徘徊了很多年的他許多感悟。

  他雙手不斷的震顫著,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輕聲問道:「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你不要忘記,不管是白羊洞還是青藤劍院,首先都屬於大秦王朝,你我不管是什麼身份,都首先是秦人。」薛忘虛看了狄青眉一眼,平和的說道:「陛下和皇后能夠容我和我師兄,是因為知道我和我師兄會首先將自己放在秦人的位置。在必要的時候,我們的劍始終會朝著大秦王朝的敵人。至於修行,到了我這樣的年紀,不會害怕被誰追上或者超越,我的敵人只可能是自己和自己的年紀。」

  狄青眉的雙手更加劇烈的震顫了起來。

  他感到衣袍下的自己很渺小,他感到看著遠山的薛忘虛好像和上方的天空以及遠方的遠山連成了一體,分外的大。

  「薛忘虛,我的確不如你。」當他的雙手不再震顫時,他低頭輕聲說了這一句。

  「那卻未必。」薛忘虛依舊平靜的說道:「我的路已快到盡頭,但你的路卻還遠,將來如何,只看你自己怎麼走。」

  祭劍峽谷裡,輸的心服口服的時夏伸手摘下腰畔掛著的令符,就要遞給丁寧。

  「好香。」

  但就在這時,丁寧卻是抽了抽鼻子,說道:「你聞到了沒有?」

  時夏一怔,他用力的吸了幾口氣,仔細的感覺之下,才感覺到似乎的確有陣烤肉的香氣隱隱傳來。這絕對不是他剛剛那隻已經烤焦了半邊的雲雀,而是那種油脂很足的肉烤熟之後才會散發出來的香味。

  「你難道想過去看看?」

  看著丁寧的神色,時夏忍不住好心的提醒道:「那可能是個陷阱,而且你今日已經勝了我,只需要趕到指定區域便可以過關。」

  丁寧輕笑了起來,道:「雖然吃了幾顆野橘,但空腹吃這種酸澀東西,卻是不停的冒酸水,難受的很,也必須要有些結實的東西填肚子,才能有足夠的體力。」

  時夏始終把自己和丁寧放在弱者的地位,他根本沒有想到丁寧反而會決定聞香主動找對手,想到接下來等待丁寧的可能又是一場惡戰,又想到方才丁寧和自己戰鬥時表現出來的精巧至極的劍勢,他的眼神驟然熱切起來,忍不住便脫口而出:「丁寧師弟,我可以跟著你過去看看麼?」

  丁寧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沒有什麼意見,只是不知道你們青藤劍院的師長會不會有什麼意見,畢竟這種試煉禁止兩人同行。」

  時夏如夢初醒般將身上令符先丟給了丁寧,說道:「我先認輸退出便不算同行了,若是有師長要令我馬上出谷,我便請求他寬限些時間,畢竟現在趕回上方觀禮臺會耗費不少時間,可能會錯過不少東西。」

  丁寧微微一笑,也不多說,開始不斷的朝著香氣飄來的地方前行。

  時夏生怕距離丁寧太近被說是對試煉有所影響,所以他只是遠遠的跟著丁寧,連繞了數道藤牆之後,他的心中越來越吃驚,因為直到此時,他才終於聞到清晰的香味在風裡傳來。

  丁寧的嗅覺,似乎比他靈敏了至少數倍。

  ……

  丁寧的前方,出現了一些橘紅的色彩。

  只是那些橘紅的色彩很濃豔,和過了時節的野橘的乾枯和暗沉不同,卻是一株野柿子樹。

  看著那些表皮上還掛著一些淡淡白霜的,正好已然熟透了的柿子,丁寧滿意的笑了起來,對著樹下的那人頷首為禮,說道:「長陵都說霜打的紅柿甜如蜜,我往年也最愛吃這種柿子,葉名師兄倒真是會找地方。」

  掛了不少紅柿的野柿子樹下坐著的那人身穿白羊洞院袍,比丁寧看來要大四、五歲的樣子,正是丁寧一開始進白羊洞時,在白羊洞山門口等候接引他的葉名。

  此刻他坐在野柿子樹下的一塊山石上,烤著一隻野豬腿,火堆旁還放著那隻被切了一條腿的黑色野豬。

  這真是一副豐衣足食的悠閒景象。

  然而聽到丁寧這麼說,葉名卻是一副愁眉苦臉,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走得近了些,看到他臉上這樣的神色,丁寧又笑了起來:「你該不會也是被蘇秦師兄逼迫,故意在這裡等我的吧?」

  葉名頓時愕然:「丁寧師弟你怎麼知道?」

  丁寧點了點身後的薄霧之中:「因為有了先例。」

  葉名這才隱約看清那裡有一名青藤劍院弟子,不由得怔住。

  「他叫時夏,青藤劍院弟子,我勝了他,他跟我過來看看。」丁寧很直接的說了這幾句,然後揉了揉肚子,看著葉名手裡烤得金黃的那條野豬腿,認真的說道:「我現在的肚子很難受,葉名師兄要麼先請我吃些東西再說?」

  葉名眼中驚訝的光芒更濃,但是馬上又有些猶豫。

  「這難道也是蘇秦師兄獵到的?不過這有什麼關係,無論等下是你勝出還是我勝出,難道他在接下來的試煉裡還會對勝出的人手下留情嗎?」丁寧撇了撇嘴,看穿了葉名心中的想法一般,道:「吃他條烤豬腿又算什麼?」

  葉名想了想,展顏道:「有道理,丁寧師弟請。」

  「這山間的野豬肉果然很香,師兄烤肉的手藝很好,只可惜缺少了些鹽,只能用這柿子來調調味了。」

  「一邊是熱燙油膩,一邊是生寒鮮甜,你一口肉一口柿子的,小心拉肚子。」

  「無妨,何朝夕吃了很多生肉都不會拉肚子,他的例子告訴我,劇烈運動可壯腸胃之氣,反正等會要和師兄戰上一場,正好。」

  「何朝夕?你見過何朝夕?」

  「是啊,他輸給了我,蘇秦師兄沒有和你說過嗎?」

  「……」

  葉名的眉頭緩緩的皺起,他看著已經足足切掉了小半條豬腿的丁寧,臉色越來越嚴肅,終於忍不住道:「丁寧師弟,我知道你天賦非凡,但做人需要誠實,你年紀輕輕,怎麼就想到編造這樣的謊話來嚇唬我了,你以為這樣便會嚇到我嗎?」

  丁寧抬起了頭,他的目光從自己手裡的半個野柿子上移開,落到了葉名嚴肅的臉上,他無奈的說道:「葉名師兄,我說的是真的。」

  「還不知悔改。」葉名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他放下手中的一段豬骨,緩緩站起,「既然這樣,那就讓我看看師弟你的劍到底強到了何種程度。」

  丁寧認真的看著他抗議道:「我還沒有吃飽。」

  葉名深吸了一口氣,道:「吃太飽不好,而且按照你的說法,還有人等著看你的戰鬥。」

  丁寧擦了擦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葉名師兄,其實我現在身上的院袍就是何朝夕的。」

  「不知道你從哪裡扒了一件這樣的青藤劍院院服過來,但你以為這就能嚇到我了?」然而讓丁寧沒有想到的是,葉名聞言反而更加惱怒,喝道:「你難道覺得我能相信你能將何朝夕打倒在地,還按著他扒下了他的外袍?」

  那畫面太美,丁寧不敢想像。

  所以他只能很不情願的站了起來,走向一側的空地,無可奈何的拔出了末花殘劍,對著葉名道:「葉名師兄請。」

  葉名沉著臉拔出了揹負著的長劍。

  知道丁寧修的是以守為主的野火劍經,他也不多言,身影一彈,一劍便走中線,斜往上刺向丁寧的胸口。

  這一劍異常簡單,他的劍也是最普通的大秦黑鐵直劍,唯有正中間劍脊上有一條平直延伸至劍鋒的符文。

  這一道符文,只能讓運行其中的真氣化成劍氣從劍尖衝出,不如別的劍玄妙。

  然而此刻他的這柄劍,卻是很合他這一劍的劍意。

  在距離丁寧的胸口還有數尺之時,嗤的一聲爆響,一股白色的劍氣從劍尖衝出,像一隻陡然伸出的白羊角,隨著上挑之勢,甚至帶起了一些弧度,頂向丁寧的下顎。

  葉名修的是白羊洞最正宗的白羊劍經。

  這一劍便是很出名的「白羊掛角」。

  丁寧想了想,他想到了最快擊敗葉名的可能。

  所以這一瞬間他往後跨出了一步。

  然後他用盡全力,體內的真氣狂湧而出,湧入他手中的末花殘劍裡。

  佈滿許多細微裂紋的墨綠色的劍身中發出了許多絲絲的聲音,細小的白色花朵瞬間佈滿了整個劍身。

  然後他揮劍,硬磕這支白羊角。

  遠處觀戰的時夏呼吸微頓,他直覺此時有些不對,但他還沒有時間去想,丁寧的劍已然和那一支挑起的白羊角相撞。

  轟的一聲爆響。

  丁寧明顯有些無法抗衡,後退一步。

  葉名的長劍一時僵在空中,他有些茫然,但感受到飛濺出來的那些細小白花的氣息,再感受到還在自己長劍上震盪的力量,他終於明白了過來。

  剛剛十數息之前,他還說丁寧是用何朝夕故意嚇他,他不可能被嚇到,然而在這一瞬間,他卻是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張大了嘴,不能理解的叫喊了起來:「怎麼回事?怎麼會到了煉氣中品之上的修為!怎麼會到了接近煉氣上品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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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不平

  丁寧踏前一步,飛散著細小白花的殘劍切向葉名的手腕。

  因為先前被震退一步,所以丁寧的這一劍反擊並不算快,然而因為葉名太過震驚,所以葉名的動作便顯得更為遲鈍。

  他想要收劍,但在這一瞬便發現丁寧的劍鋒已經切向他的五指。

  極短的距離之間,他已經來不及做出更多的變化。

  所以他只有鬆手,棄劍。

  丁寧的劍鋒敲擊在他這柄劍的劍柄上,讓這柄劍往一側飛出,徹底脫離葉名的掌控範圍。然後他頓住了身影,沒有再進擊,只是歉然的看著葉名,說道:「不好意思,葉名師兄。」

  因為太過震驚,所以葉名甚至沒有太在意丁寧乘著自己失神擊敗自己的事實,他瞪大著眼睛看著丁寧,再次問道:「丁寧師弟,你明明才剛剛破境,怎麼現在的修為已經接近了煉氣上品境界?」

  丁寧可以理解他的這種情緒,平靜的解釋道:「南宮采菽贈了我一顆丹藥,我在對敵何朝夕的時候吞服了,所以才有這樣的修為進境。」

  真的戰勝了何朝夕?

  南宮采菽和丁寧應該只是在經卷洞修行的時候正式結識,兩人之間竟然有了這樣的交情,竟然連這樣可以提升修為的丹藥都贈給了丁寧?

  葉名開始相信丁寧先前說的話是真的,他呆呆的看著丁寧,忍不住說道:「怪不得你不加猶豫的便拒絕了謝柔,原來是有南宮采菽這一層關係。」

  聽聞此言,丁寧頓時苦了臉,說道:「葉名師兄你的思緒和考慮的方面太過跳躍,你這樣真的讓我沒有辦法和你好好交談。」

  「我到此刻才明白了你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時夏走到了丁寧的身側,對著丁寧認真的行了一禮,輕聲道:「我先前和你交手時說,我會盡量將力量控制在煉氣下品,你說我若是那麼想,就會獲得更多的歷練機會。原來你的真正修為早已在我之上,若是雙方都出全力,你會很快很輕易的擊敗我。但你也故意將力量壓至煉氣下品和我戰鬥,和我純粹劍技之間的較量,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所以我必須感謝你。」

  丁寧平靜的說道:「我會做那樣的選擇,只是因為你先做了那樣的選擇,所以你不必謝我。」

  時夏再次躬身行禮,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你就憑劍技勝了他?」一旁的葉名看著離開的時夏,又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丁寧師弟,只是一個月的時間,你到底是怎麼修煉的?」

  「師兄,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我一時沒辦法和你解釋啊,不如你到觀禮臺之後,再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吧。」丁寧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對著葉名伸出了手:「令符拿來!」

  就在距離丁寧和葉名戰鬥處不遠的地方,兩株掛滿藤蔓的老鬆頂端,張儀和蘇秦分別凝立著。

  「師弟,丁寧小師弟的確是那種萬中無一的天才,我們做師兄的,理應全力幫扶他才對,怎麼能反過來處心積慮的對付他呢?」

  看著葉名交出身上的令符離開,張儀轉過頭來,苦口婆心的看著面寒如水的蘇秦勸說道。

  蘇秦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身影一動,掠下老鬆,就要離開。

  張儀終於有些著惱,頓了頓腳,他腳下的老鬆頓時被震出無數枯針,嗤嗤的飛出。

  「蘇秦師弟!你到底如何想法?」他怒聲道。

  蘇秦轉身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應該明白,我蘇秦做事,從來沒有半途而廢過。」

  「不要想著再驅趕什麼人去和丁寧小師弟戰鬥。」張儀整個人從老鬆頂端飄起,落在了蘇秦身側不遠處,一字一頓道:「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蘇秦眉頭挑起。

  張儀看著他,面色堅毅的接著說道:「只要你再有這樣的舉動,我便會出手。」

  「拼著自己也可能無法最終獲勝,也要保住他麼?」蘇秦沉默了片刻,微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讓他多留一天好了。」

  感受著蘇秦話語中不可迴轉的意思,張儀的眉頭不由得深深皺起。

  蘇秦轉身離開。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靴底的落葉,看著因為自己的落足而深陷泥中,最終會變得和泥土混雜在一起,變成泥土一部分的那些落葉,嘴角浮現出更多的冷意。

  對於丁寧,對於門內這些師兄弟,他和張儀在本質上便有不同的看法。

  張儀說要互相幫扶…然而在他的眼裡,在這修行者的世界裡,只存在兩種可能,踩人或者被人踩。

  若是不能踩著人往上走,便只有像這些被踩入泥土裡的落葉一樣,慢慢腐爛,變成最平庸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越是顯眼,越是不凡的人,例如張儀、丁寧此種,越是要及早的踩下去。

  他嫉才,卻並不害怕和這些人為敵。

  因為若是連對手的天賦都畏懼,今後還有什麼勇氣去戰勝更強的對手,跨越修行途中那些危險的關隘?

  四道狼煙燃起。

  蘇秦慢慢走向那四道狼煙燃起的區域。

  ……

  同一時間,一名看上去面貌並不出眾,低調沉默的青藤劍院弟子也在緩步朝著狼煙燃起的方位前行。

  他的右手時不時的伸入懷中,觸碰著那一柄用布包著的小劍。

  劍身上散發出的氣息,讓他的身體裡不時湧起暖意,甚至讓他忘記了飢渴。

  他便是墨塵。

  突然之間,他停頓下來,他前方的薄霧裡,走出了一條同樣身穿青藤劍院院袍的學生。

  這是一名身材很高大的少年,他的背上是兩柄劍柄都是金黃色的長劍。

  「墨師兄,對不住了。」

  看著正對面的墨塵,這名少年歉然的行了一禮,雙手拔出了揹負的兩柄長劍,「今日裡我還沒有過戰鬥,而且墨師兄你也應該知道,現在的對手越來越少,實在是不容易找到。」

  墨塵當然認識這名少年。這名少年是厲丹霞,青藤劍院除了何朝夕之外,最有希望進入最後前三的人。他的修為雖然沒有何朝夕和張儀等人高,但卻也已破了第二境,踏入了真元境。

  知道這是一名憑藉自己的真實實力不可能對付得了的對手,墨塵深吸了一口氣,右手伸入懷中,緊緊的握住了那柄小劍的劍柄,然後也對著對面的厲丹霞行了一禮,輕聲道:「厲師弟,對不住了。」

  厲丹霞微微一怔。

  他以為是墨塵心情太過沉重和失落,所以說錯了話,他便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聲,也不再多說什麼,揚起手中的雙劍,做了一個請對方出手的姿勢。

  墨塵抬起了頭。

  他的心臟如鼓般跳動了起來,眼睛裡閃耀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這異樣的目光,讓厲丹霞的心中瞬間湧起強烈的不安。

  墨塵深深吸氣,從氣海里流淌出來的一股真氣,毫無保留的盡數從他的指掌之間湧出!

  厲丹霞的瞳孔劇烈的收縮。

  包裹著小劍的布匹瞬間被墨塵的真氣撕成粉碎,在銀白色小劍暴露在空氣裡的一瞬,充斥在小劍周圍的真氣便瞬間被密密麻麻的符文吞噬進去。

  轟的一聲輕爆。

  銀白色小劍上發出無數耀眼的光芒,無數光絲像雪白的蒲公英一樣飄起,迅速膨脹的氣息,甚至一時間震散了墨塵扎著的髮帶,讓他黑色的長髮往後盡情的飄舞。

  這一剎那,這名面容方正,平日裡低調沉默不起眼的青藤劍院學生,卻散發出令人心悸的魔性。

  厲丹霞下意識的吞嚥了一口口水。

  感受著對方劍上散發的可怖氣息,他體內的真元也毫無保留的灌入他手中的兩柄長劍之中。

  他的兩柄長劍的劍柄是金黃色的,劍身卻是赤紅。

  隨著他的真元灌入,一片片金色和赤紅色光霞混雜在一起,兩柄劍便真的就像兩條燃燒的晚霞。

  墨塵整個人飛掠起來,一劍朝著這兩片晚霞斬出。

  他這一劍斬出之時,腦海中出現了無數畫面。

  他看到墨候府的人完全無視他存在的走過,他看到安城墨家的人在省吃儉用的度日,看到自己在離開安城出發來長陵時,無數人期待的眼神。他看到了自己在長陵四處碰壁,根本無法通過很多心儀的學院的考核,他看到墨府的陰影籠罩在身上,他看到自己無助的往安城的家裡寫信,看到安城家裡的人求來了數株原本用以家中老人延壽的乾枯藥草,用玉盒裝飾,送入了長陵某位大人物的家中。他看到自己最終進入了青藤劍院,但碌碌無為。

  最終他眼前的畫面便是這柄散發著無數雪白色蒲花的小劍。

  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平。

  他想要一劍斬盡那些不平的畫面。

  飛舞的雪白蒲花和燃燒的晚霞終於相遇。

  厲丹霞眼中所有晚霞的顏色瞬間消散,只看到無數白色蒲花飛來。

  他的呼吸徹底停頓。

  一股巨大的力量湧來,他手中的兩柄劍全部從中折斷,飛旋而回的劍身,反而斬在了他的身上。

  兩條鮮血從他的身上飛灑出來。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他不可控制的連退十餘步,頹然的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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