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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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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水芸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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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回家告知大哥大嫂將出城幾日後,便和王守文、謝丕一同前往城南的莊子小住。

  在王、謝兩家幾十名家奴的簇擁下,一行人浩浩湯湯的出了南城門,沿著小徑往土山的方向而去。

  謝慎此刻才真切體會到世家子弟驕奢的生活狀態。他們非但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便是在城裡玩累了,都能前往城外的莊子小住尋樂。萬惡的封建主義啊。在這樣的時代,不成為上層社會的一份子,便只會被滾滾洪流吞噬。

  而對於謝慎這樣的寒門子弟來說,科舉就是唯一的出路。

  王家的莊子建在土山的半山腰,並不難找。

  也許是王家子弟許久未來的緣故,當一大幫人擠到莊門前時,留守莊子的老管家直是嚇了一跳。

  王守文給出的理由有些牽強,不過他是少爺,老管家也不好多說甚麼,只得把眾人迎入莊內。

  王、謝兩家的家奴自然被安排在下人的廂房內睡大通鋪,至於謝慎、王守文、謝丕都有自己的屋子,住的自然極為舒服。

  這莊子的地理位置極好,夏無酷暑,冬無嚴寒。至於春秋兩季,更是出奇的舒服。

  由於天色已經黑透了,謝慎進入屋子後便脫了外袍,穿著一身中衣中褲準備就寢。早睡早起對於謝慎來說可是經過很多掙扎才做到的。畢竟他前世有睡前玩手機的習慣,一玩就是半夜。到了大明朝,夜間的娛樂生活幾乎為零,如果不睡覺,那就只能躺在床上數羊了......

  便在謝慎迷迷糊糊就要閤眼進入夢鄉時,屋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著薄衫的高挑女子提著一盞油燈走了進來。

  謝慎一個激靈坐起了身疾呼道:「你是誰?」

  那女子顯然也被嚇了一跳,手中的油燈險些跌落。

  「謝公子,是三少爺叫奴家來服侍您的。」

  「三少爺?」

  謝慎微微一愣,旋即才明白那侍女口中的三少爺就是王守文。

  總算長出了一口氣,謝慎擺了擺手道:「你先坐吧,坐下說。」

  那侍女雖然覺得屋內的氛圍有些尷尬,還是聽從了謝慎的命令,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了下來。油燈便放在近旁的八仙桌上,火光搖曳,直是勾人心魄。

  這屋內的氛圍實在太尷尬了。謝慎嚥了一記口水,站起身來朝那侍女走去。

  「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謝公子,奴家名叫水芸。」

  這侍女倒不嬌羞,沉沉說道。

  謝慎點了點頭,這種名字肯定不是真名了。像水芸這樣的侍女,肯定從小就簽了賣身契,被賣到了王家莊子為奴。估計這水芸因為長得頗為清秀,免去了做粗使丫鬟的苦命。不過便是侍女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她簽了賣身契就相當於王家的人,端茶倒水看人臉色還是免不了的。

  可悲的女子啊,在封建王朝,這樣的女子沒有任何的權力決定自己的命運,完全就跟貨物一般。若是主家老爺少爺心中有怒意把氣撒在她們身上她們也只能忍氣吞聲的應下。

  「你剛剛說,三少爺叫你來服侍我。額,怎麼服侍?」

  「便是,便是男女之間的服侍啊!」

  聞聽此言,水芸面頰上登時染了兩朵紅暈。雖然她已經十五六,卻是未經人事,談起男女之事免不了害羞。

  謝慎恍然大悟,他還以為王守文是叫水芸來做他的貼身丫鬟,照顧他這幾日的起居,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是叫水芸來給他暖床的......

  可是以謝慎現在的年紀,便是真的有心,也是無力啊。

  「哦,若是這般,你大可不必擔心。你回去跟三少爺說吧,我這裡不需要你服侍。」

  藉著油燈的燈光,謝慎可以清晰的看到水芸的面容輪廓。這姑娘年歲大約在十五六,不論是身材還是性格應該都已經成熟,但肯定是未經人事,故而還帶著一股少女的別樣嬌羞,這樣懵懂未懂的女子最是惹人憐愛。

  但謝慎現在沒有閒工夫談情說愛,享受那魚水之歡。畢竟科舉對他這樣的寒門子弟就是翻身的唯一機會,他必須集中全部精力應付來年的縣試。縣試之後還有府試,府試之後還是院試。至少在考取秀才功名之前,謝慎並不想被情事所累。

  「謝公子這是嫌棄奴家嗎?」

  水芸面有慼慼色,聲音竟然跟著顫了起來。

  謝慎心中直是無語,這水芸姑娘不會這麼開放吧。自己明明把她往火坑外推,她卻要自己主動往裡跳?

  「某沒有這個意思。只是,男兒不立業何以成家,怎麼也得等金榜題名,有了功名之後......」

  「這不就得了。謝公子分明是誤會了奴家的意思。」

  水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掩嘴道:「三少爺是把奴家贈給了謝公子啊。只要謝公子肯收留奴家,奴家便會留在謝公子身邊照顧公子的日常起居。至於那事情......什麼時候公子想要都可以的。」

  謝慎腦子翁的一炸。

  細算了算,這水芸比他要大上三歲左右,真要等謝慎能夠採擷這果子,水芸估計怎麼也十八九了。十八九在後世是如花似玉的年紀,但在大明弘治朝,可是實打實的老姑娘了。

  謝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可他的大哥和大嫂卻不一定能夠接受水芸。

  雖然謝慎是寒門子弟,但謝慎要是娶一個比自己大三歲的女人,鄰里是會說閒話的。

  水芸肯為他守身三年,等他考取功名再迎娶她,可大哥大嫂肯定不會同意!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水芸納作妾室,可要真的如此,水芸難道不會覺得委屈嗎。

  雖然以她的身份等到了年紀難免去給人做侍妾,但能夠嫁給大富人家不愁吃穿怎麼也好過跟著謝慎縫縫補補啊。

  謝慎畢竟年紀尚輕,即便能夠通過科舉魚躍龍門,也得等上好幾年,水芸能夠等得起嗎?

  一連串的疑問湧入了謝慎腦中,他只覺得有些發懵。

  「你......」

  謝慎剛要發問,卻被水芸打斷道:「謝公子莫要擔心奴家,奴家是心甘情願跟著公子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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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美嬌娘俏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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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芸姑娘的聲音柔媚入骨,謝慎便是塊石頭也該融化了。

  謝慎嘆了一聲還是同意將水芸收下了。在水芸的伺候下更衣睡下,謝慎只覺得一陣恍惚。來到大明朝不過短短數日,彷佛許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他的境遇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究竟該喜還是該憂。

  一夜無話。謝慎再睜開眼睛時,水芸已經打好了水供他洗漱。

  少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角,嘿嘿笑道:「睡到這麼晚才起,讓你見笑了。」

  水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謝公子倒真是個妙人,來到這莊裡閒住本就是要補覺懶睡的,人生苦短還當及時行樂才是。」

  謝慎卻是連連搖頭道:「非也,非也。人生苦短是不假,但要做到及時行樂首先要有資本。像我這樣一窮二白的苦小子,若是再行樂恐怕就要一輩子吃鹹菜了。」

  謝慎起身洗漱一番,接過水芸遞過來的方巾擦了擦臉,之後便穿上了外衫。

  「走吧,守文兄他們怕是已經在廳堂久等了。」

  謝慎率先一步走出屋去,水芸則十分知趣的跟在身後。

  王家購置的這個莊子位於半山腰,地理位置極為優越。站在閣樓之上可以俯瞰餘姚城全景,直是叫人唏噓慨嘆。

  見謝慎黑著眼圈前來,身後還跟著水芸,王守文咳嗽了一聲,笑聲道:「看來慎賢弟昨日是一夜未睡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擠著眼睛,謝慎好一會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罵道:「守文兄想到哪裡去了,我和水芸不過在秉燭夜談罷了。」

  「好,秉燭夜談,好......」

  王守文直是笑彎了腰,若不是一旁的謝丕扶著說不準直接便坐到了地上。

  「有辱斯文!」

  謝慎翻了一記白眼,也不再多說便走到方桌旁坐定。桌上早已擺滿了各樣點心,謝慎也不客氣夾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王守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彎著腰走到謝慎身旁道:「慎賢弟,你可別真的生氣啊,某不過是開個玩笑。」

  謝慎沒好氣的說道:「有守文兄這麼開玩笑的嗎?」

  王守文端起一杯酒來道:「好好好,是我錯了好不。我自罰一杯!」

  說完他便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謝慎攤開雙手道:「下不為例。」

  他本人倒不怕別人開玩笑,可他最討厭別人拿女人開玩笑。

  謝丕道:「慎大哥,聽聞慎大哥有一份守仁大哥的筆記註疏,可否借某一看?」

  謝慎淡淡道:「這有何不可,只是守仁兄這份註疏筆記,多是一些對儒家經義的理解,以丕賢弟的資質功底,怕是都已經掌握了的。」

  「博採眾家之長,方是求學之道。」

  謝慎對謝丕的這句話倒是很欣賞,他衝身旁的王守文使了個眼色,王守文便哭喪著臉道:「慎賢弟,你那不是也有嗎?」

  謝慎翻了一記白眼道:「有是有,可我那本註疏筆記已經被我塗塗改改不成樣子,你的那份怕是還未沾點墨吧。」

  王守文替謝慎抄謄筆記的時候多謄寫了一份留給自己。可他實在太過憊懶,到現在還沒有認真看過那本筆記註疏。

  見謝慎點破,王守文面容登時漲得通紅,將頭垂了下去。

  「快去把我的那本經義註疏拿來。」

  身旁侍候的婢女點了點頭,轉身去取了。

  「既然是出來散心,也別光談這些糟心的事情了。」

  謝丕見場面尷尬,趕忙出來打起了圓場。

  「哦,不如我們出去騎馬吧!」

  王守文思忖了片刻,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

  「騎馬?」

  謝慎面容一緊,他前世可是一個歷史研究生啊,騎馬這種事情跟他完全不沾邊。再說了馬術都是有錢人玩的東西,他就是想玩也沒有那個經濟實力。

  來到大明朝後就更沒有可能學騎馬了,難不成今天要現學?

  王守文彷彿看出了謝慎心中的憂慮,拍了拍他的臂膀,笑吟吟的說道:「謝賢弟莫要擔心。騎馬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難,只要按照我說的方法做,保證你馬上學會。」

  「可是......」

  謝慎還想說些什麼,卻已經被王守文拽著朝外走了。

  出了閣樓往外走了幾百步便來到了馬棚處。看著馬棚裡或黑或灰或白的高頭大馬,謝慎心裡直打退堂鼓。

  王守文狡黠一笑道:「當然不是騎它們了。這莊子裡有的是矮種小馬。」

  說完他便吩咐了一聲,自有僕人牽出了三匹小馬。

  那匹棗紅色的小馬是王守文的坐騎,謝慎猶豫片刻,挑了一匹青色小馬,剩下的白馬則留給了謝丕。

  「慎賢弟莫要擔心,某先給你示範一下怎麼騎馬!」

  說完王守文也不猶豫,輕輕一跨便翻上了馬背,甚至都沒用奴僕協助。

  謝慎心中直是感慨,不愧是世家子弟,便連騎馬都騎的這麼好。

  王守文騎著馬在莊子裡兜了幾個圈子,覺得索然無味,便衝謝慎,謝丕揮了揮手道:「你們也來啊!」

  謝丕倒是沒什麼,當即翻身上馬,挽起韁繩。他的騎術雖然比不了王守文,但也算是中規中矩。不過這可是苦了謝慎了,他猶豫了片刻,一雙素手搭在了他的肩頭。

  「奴家來教公子騎馬吧。」

  水芸利落的翻身上馬,直是把謝慎看呆了。

  怎麼王家的一個侍女都會騎馬?這要是他再不敢騎,也太丟人了吧?

  謝慎再也忍不了,縱身一躍亦是翻上馬背。

  謝慎在前,水芸在後,二人共騎一馬,倒也是一樁美事。

  謝慎雙手挽著韁繩,而水芸的素手則扣在謝慎的手上,也不知是誰在控韁。

  「公子雙腿把馬腹夾緊了。」

  水芸在謝慎耳邊柔聲低語,謝慎聽的身子一酥,下意識的夾緊雙腿。

  「駕!」

  水芸輕揮馬鞭,小青馬吃痛之下狂奔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謝慎覺得很顛,待過了些時候,卻是平穩了不少。

  謝慎總算長出了一口氣。他雖然兩世為人,這卻是第一次騎馬,教他騎馬的竟然還是個女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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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龍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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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馬騎的興起,一行人索性出了莊子,去往山上的雲慈寺。

  王家是科舉世家,在餘姚城附近名聲很大。雲慈寺的香火錢有大半都是王家出的,故而王守文才會傲嬌的拍著胸脯保證,眾人去了雲慈寺可以敞開了吃齋飯。

  謝慎倒是不覺得有何欣喜,齋飯這種東西得看誰來吃。王守文這樣吃膩了山珍海味的世家公子哥兒偶爾吃一兩頓齋飯或許會覺得眼前一亮,可謝慎這樣天天吃鹹菜米粥的窮苦寒門子弟,再去吃油星不沾的齋飯那就是一種折磨了。雖然不至於反胃,但卻是絲毫提不起興致來。

  雲慈寺距離王家的莊子並不算遠,眾人行了不多久便來到了寺門前。

  紛紛踢蹬下馬,將馬匹交給僕從栓好,幾人前後腳的進入了雲慈寺。

  由於相對位置較偏僻,來上香的百姓並不多。一進入寺中便有一個小和尚湊了過來,雙手合十道:「幾位施主請隨小僧來。」

  謝慎心道這小和尚應該是認得王守文故而態度才會這麼好。

  經山門穿過重重殿堂,一行人在主殿大雄寶殿前駐足。大雄寶殿左右是配殿枷藍殿,祖師堂。那小和尚衝眾人行了一記佛禮便轉身進入正殿了。

  「咱們好端端的來寺裡做什麼?」

  謝慎有些無語,這個王守文不會信佛吧?難不成他想要這雲慈寺的主持出來給他們渡上一渡?

  若是放在以前謝慎對求簽解簽肯定是不信的,可穿越後他卻不敢再下這樣的定論。

  難道真會有一些超自然的現象發生?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大門才重新打開,小和尚做了個請的手勢,王守文立刻當仁不讓的走了進去。

  正中供奉的是釋迦摩尼像,大殿兩側各九尊羅漢像,法相莊嚴極為肅穆。

  眾人皆噤聲緩步前行,在供香客跪拜許願的蒲團前停了下來。

  正在敲木魚的主持並沒有睜開眼睛,而是淡淡道:「幾位施主請自便。」

  謝慎這才明白王守文拉他們來這雲慈寺是來許願的,當即鬆了一口氣。

  謝慎學著王守文的樣子取了一炷香點燃,之後跪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跪拜許願。

  他的願望很簡單,那就是科舉高中進士。

  一旁的水芸則是滿臉緊張,嘴脣都有些泛白了。

  謝慎許好願她還閉著眼睛,謝慎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靜靜的等著。

  等到眾人都許完願,依次出了大雄寶殿,王守文才道:「這裡許願很靈驗的,不過千萬不要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

  眾人正要離開,忽然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匆忙的從偏殿竄出,急不可耐的往後院走去。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謝丕卻是看個分明。他大呼道:「這不是曹主簿嗎......」

  他話剛說到一半,便被謝慎捂住了嘴。

  「寺院之中休要胡言!」

  謝丕連連點頭表明他不會再大喊,謝慎這才鬆開了手。

  謝丕一臉委屈的道:「剛剛那人一定是曹主簿,慎大哥你幹嘛攔住我!」

  謝慎心中一陣無語。他心道這謝丕智商很高,情商真的是零啊。剛剛那人便真是曹主簿,謝丕那樣喊出來,豈不是整個寺廟裡的人都知道了。

  就曹主簿剛剛那樣衣衫不整的樣子,要是爆出了什麼桃色事件一定會在餘姚城掀起軒然大波。

  曹主簿怎麼也是餘姚縣的三把手,除了吳縣令和姚縣丞就屬他最大,得罪了曹主簿,他們三個童生便有罪受了。或許曹主簿無法在縣試上加以刁難,但可以在別的地方設檻設障啊。謝慎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還沒考試便被排除在餘姚縣士紳圈子之外。

  「剛剛曹主簿衣冠不整,不會是......」

  王守文也覺得這件事情太過蹊蹺,開始腦補揣測了起來。

  謝慎咳嗽了一聲道:「這件事情你們就當沒看見,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空濛書堂三學子並著水芸一起出了山門,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馬。

  謝慎天資本就聰穎,在水芸的指導下已經基本掌握了騎馬的要領。只是他現在還無法很好的駕馭胯下坐騎,需要有人在一旁指點。

  他們用了一炷香的工夫返回了莊子,老管家早已準備好了吃食,謝慎卻揮了揮手示意眾人立刻返回餘姚縣城。

  王守文大惑不解,這才來了一日謝慎怎麼就鬧著要走?

  不過他還是聽了謝慎的建議,選擇回城。原因無二,就是因為謝慎強大的氣場。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眾人選擇搭乘來時的馬車。

  隨然馬車在返程途中曾陷入泥坑出了一點小意外,但總算在日落閉門之前回到了餘姚城中。

  「慎賢弟,剛剛你那麼急著回城,是為了什麼?」

  王守文憋了一路再也忍不住,終是問了出來。

  謝慎連連搖頭,頓聲道:「難道守文兄沒發現那曹主簿從偏殿出來時衣衫不整,並且胯襠還沾有汙漬嗎?」

  謝慎這麼一說,王守文恍然大悟。

  「可是今日這雲慈寺中除了咱們便沒有其他香客了啊。這寺廟之中都是和尚......這曹主簿不會是個兔子吧?」

  王守文一下驚呼出聲,這個念頭實在太可怕了,他都不敢再去回想。

  「未必沒有這種可能。」

  謝慎訕訕一笑,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何況在明代,達官顯貴都有惡俗的癖好,不少人是男女通吃。

  如果這曹主簿真的有斷袖之癖,那麼他去往雲慈寺玩和尚也不是沒有可能。

  嘶,這個曹主簿還真是重口味啊。

  從曹主簿剛剛驚慌失措的樣子可以看出,有更重要的人要去雲慈寺拜佛,故而他才會連忙躲到後院法堂。如果謝慎一行人被曹主簿看到,那麼他們的麻煩就大了。

  「這可如何是好,求佛沒求成,倒是平白無故的惹了一身的騷。剛剛那曹主簿一定聽見我的聲音了,這事情若是讓大兄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

  王守文臉色煞白,心情跌落谷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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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誰在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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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雖然背景深厚,但若是曹主簿真的有心針對,便是上塘王氏的族長站出來也是無從應付。

  如今的處境,確實有些不妙。

  曹主簿的這個特殊癖好顯然不能公開示人。謝丕和王守文誤打誤撞見到了曹主簿的尷尬事,肯定被他嫉恨。這個樑子算是結下了。不過,令謝慎感到疑惑的是,曹主簿怎麼會那麼巧,趕在三人前往雲慈寺的時候去嫖和尚呢。

  「你們不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嗎?照理說這雲慈寺的香火併不旺,前來禮佛的香客屈指可數。曹主簿來的好生突然,恰好和我們幾人趕在了一起。我懷疑是有人暗中安排了這出巧遇。」

  謝慎皺著眉毛說出了自己的疑慮。

  「慎賢弟是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有人安排好的?」

  王守文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說道。

  在他看來曹主簿已經是餘姚城裡頂天的人物。除了吳縣令和姚縣丞,就數曹主簿最大,什麼人敢算計他?

  謝丕也是沉聲道:「如果真的如慎大哥所言,那麼這暗中謀劃之人可是心機頗深了。他對我們的行蹤瞭如指掌,對曹主簿的癖好更是利用的極為到位。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王守文急的直跺腳,雙手緊緊攥起道:「這個人忒的陰毒,他居於暗處,我們卻一點法子都沒有,真是急煞人也。」

  「慎大哥想出此人是誰了嗎?」

  謝慎淡淡道:「最近與我們三人有嫌隙的人屈指可數,能夠有力量暗中佈局的唯有一人了。」

  「慎賢弟是說暗中使壞的是孫若虛那鳥人?」

  王守文猛地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這麼一想倒真是有可能。這廝睚眥必報,肯定咽不下上次那口氣。他若是派人一直盯著我們的行蹤,確實可以暗中佈局,將曹主簿引到雲慈寺。嘶,這鳥人想不到如此陰毒,一記借刀殺人使得是天衣無縫啊。」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心知此事無法善了,謝慎嘆了一聲道:「這件事二位切莫要向家裡人說,先等等看曹主簿的反應如何。我們先各自回去,等到了進學之日,再一起回書院商議。」

  「就這麼辦!」

  王守文與謝慎一齊點頭,沉聲應道。

  ......

  ......

  謝慎與水芸一起回到竹樓家中時,一樓的廳堂內燈火通明。

  嫂嫂謝陳氏和大哥謝方正在用晚飯,見小郎領著一個俊美小娘子回來,紛紛放下碗筷起身迎了出來。

  「小郎,這位娘子是?」

  謝慎雖然心情不佳,但該有的介紹還是不能免的。他輕咳一聲道:「大兄,大嫂,這是守文兄贈給我的侍女,名叫水芸。我在書院進學不便帶著她,平日便叫她住在我的屋子吧。」

  謝方一臉欣慰的圍著水芸轉了一圈,嘖嘖稱歎道:「小郎你真是好福氣啊。」

  謝陳氏沒好氣的白了謝方一眼道:「水芸姑娘面前你瞎說什麼呢。」說完她轉向水芸道:「你便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吧,我們老謝家雖然清貧,但只要有我們一口吃的,便不會餓到你。」

  水芸輕咬薄脣默默點了點頭。

  「大兄,還有飯菜嗎,我們從城外趕回,連晚飯還沒吃呢。」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謝慎搓著手掌嘿嘿笑道。

  謝方寵溺的拍了拍謝慎的臂膀,朗聲道:「有,這飯菜啊管夠,你們快坐下吃吧。」

  謝慎和水芸入席,一家人圍坐一桌有說有笑的吃著,時間過得倒也算快。

  用過飯菜後,謝慎帶著水芸上了閣樓。

  坐定之後,謝慎深吸了一口氣,不住的揉著額角。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他需要好好理一理頭緒。

  「公子,喝點水吧。」

  水芸十分體貼的給謝慎倒了一杯水,雙手捧至謝慎手邊。

  謝慎接過杯子淺酌了一口淡淡道:「你也喝吧,怎麼樣沒有被這家徒四壁的景狀嚇到吧?」

  水芸有些嬌羞的垂下頭去,輕咬薄脣淡淡道:「奴家已經是公子的人了,自然不會有嫌棄的想法。只要公子不嫌棄奴家,奴家便一直待在公子身邊侍候......」

  聽到這裡,謝慎心中還是頗為感動的。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水芸肯跟著自己一起受苦,倒真是難為她了。

  「時間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謝慎抱著一床被子鋪在地板上,指著床鋪道:「你去睡那裡吧。」

  雖然知道水芸早晚是他的枕邊人,謝慎現在還是下不去手啊。

  在大明朝,十二三歲成婚,十四五歲當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在謝慎看來這卻是與禽獸沒有什麼分別。

  心中嘆了一聲,謝慎暗道還是再等等吧,等到他有了秀才功名再收水芸入房也不遲。

  「這怎麼使得,還是公子睡床上吧。奴家可以將就將就的。」

  「都這麼晚了,咱們就別再爭了,早些睡吧。」

  謝慎淡淡一笑,將床被鋪好便躺了下去。

  「唔。」

  水芸嬌羞的應了一聲,挪著小步走到床前。

  「公子若是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意喊奴家的。」

  謝慎隨手熄滅不遠處的油燈,清涼微風中他不久便入夢與周公神交了。

  一夜無話。

  待謝慎醒來時屋內已經只剩他一人。

  他揉著額角坐起身來朝床頭望去,只見床被被齊整的疊好堆在一頭,連早飯都被端來放到了方桌上。

  這個小娘子,想不到還真的挺細心。

  謝慎心頭一暖,走到面盆前洗漱了一番,這便坐下來隨手拿了一塊餅子吃了起來。

  此時時辰應該尚早,這水芸不知道去哪裡了。

  謝慎吃完餅子擦了擦手,便取出抄謄好的王守仁註疏筆記,對著四書集註一起看了起來。

  王守仁絕對是天賦卓越的大師,不僅對朱熹的四書集註做了補充,還進行了延展性的分析。

  這種分析其實就是破題,謝慎只要將這本王守仁所寫的註疏筆記通讀一遍,便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將大半的科舉試題覆蓋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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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暗中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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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溫書沒過多久,水芸便神色慌張的走上閣樓,身後跟著兩個衙門的公人。

  「這位可是謝小相公?」

  那公人的態度倒也算是謙和,衝謝慎拱了拱手,嘴角帶著淺笑。

  「某便是謝慎,敢問公差有何貴幹?」

  謝慎放下書本站起身來迎接。

  「是這樣的,主簿大人聽說謝小相公才學出眾,特意請小相公去縣衙一敘。」

  謝慎心中一沉,心道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只是這個曹主簿為何第一反應不是找謝丕、王守文,難道就是因為謝慎出身寒門?

  這些公差之所以稱呼謝慎為小相公,完全是因為縣尊對謝慎的一聲賢生稱呼,畢竟以謝慎的身份最多只能算一個童生,和秀才相公完全不沾邊。

  主簿是縣衙的三把手,上面還有縣令和縣丞。謝慎既然是吳縣令看重的人,自然不會太過懼怕曹主簿。何況,曹主簿無憑無據,也奈他不何。

  「既然如此,咱們便走吧。」

  水芸有些焦慮的望著謝慎,少年衝她使了一記眼色,小娘子微微一愣,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想不到來到大明朝短短時間內,謝慎就要與餘姚城的幾位主官依次打照面,直是有些諷刺。

  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曹主簿便真是有龍陽之癖,也不會在縣衙裡就把謝慎生生吃了吧。

  隨衙門差役來到縣衙,謝慎整理了一番衣衫,深吸了一口氣闊步邁入院中。

  餘姚縣衙的佈局極為嚴謹,每處跨院的位置都有嚴格的規定。

  主簿的宅院位於縣衙中軸線以西,在典史宅院的北面。

  謝慎穿過重重院落,終於來到這個跨院前。

  「謝小相公,主簿大人便在院子中,我們便不進去了,請自便吧。」

  那些衙役識趣的退下,謝慎衝他們拱手致謝後深吸一口氣邁開方步跨入院內。

  院子並不大,但卻佈置的極為精緻。院子正中有一涼亭,涼亭旁繞有花池,其中放養著幾十尾錦鯉,一個頭包黑色網巾,身著青色提花紋長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亭中餵魚。

  雖然他是背對著謝慎,但從身材上謝慎已經能判斷出他就是本縣曹主簿了。

  「學生謝慎拜見主簿大人。」

  聽到謝慎來了,曹主簿將魚食全部撒進水池,拍了拍手掌轉過身道:「不愧是縣尊都誇耀的後進學子,果然儀表不凡。」

  謝慎從這個角度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曹主簿,儀表堂堂,頗有官威,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兔爺啊。

  但一回想起昨日在雲慈寺中見到曹主簿時他衣衫不整,慌張失措的樣子,謝慎便感到一陣惡寒。

  「坐吧。」

  曹主簿隨意衝亭子裡的圓凳點了點,淡淡道。

  主簿大人賜座,謝慎當然不敢拒絕,他掂著小步子走到亭中坐下,等待著曹主簿發問。

  「咳,聽說賢生還沒有進行縣試,那可要跟著孔教諭好生學著,不要辜負縣尊對你的一片殷切希冀之情。」

  曹主簿仍然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拉西扯,卻是不說正題。謝慎也無所謂,只虛虛的應著。反正主動的一方是曹主簿,謝慎只要見招拆招就好。

  「賢生是不是也信佛,想必對佛法頗有見解領悟吧?」

  平靜的水面似投入一粒石塊,濺起漣漪朵朵。

  謝慎心道這曹主簿果然要發難了,便深吸了一口氣道:「佛法深奧,學生只是略知皮毛,不敢造次。」

  曹主簿卻是站起身來揹負雙手踱步而行。

  「佛在心中,幾篇經文又豈能概論佛家奧義。不過賢生年紀輕輕,既然立志科舉以報效朝廷,自然不應該在旁的事情上分心。」

  好濃重的怨氣!

  謝慎已經從曹主簿的話中聽出了敵意。曹主簿這是在警告他閉嚴嘴巴,不要將那日看到的事情說將出去?其實謝慎本來也沒有打算和曹主簿作對,只是如今看來,恐怕不能善了了。

  「主簿大人教訓的極是,學生一定悉心求學,早日考取功名,為朝廷分憂。」

  謝慎已經儘自己所能向曹主簿示好,如今就看曹主簿的態度了。

  沉默了片刻,曹主簿又指著池中爭食的錦鯉道:「賢生啊,你看這些魚為何拼死爭食呢?」

  謝慎心中一沉,看來這曹主簿對他還是不放心,竟然又是試探了一番。

  「回稟主簿大人,萬物生滅,皆有準則。它們也是從天理罷了。」

  「好一個從天理。」

  曹主簿又從瓷碟中抓了一把魚食奮力扔到了池中一角。

  那些爭搶的錦鯉紛紛又向隅角游去,開始了新一輪的爭奪。

  曹主簿的這個舉動自然不是餵食錦鯉那麼簡單,在謝慎看來,曹主簿是在警告他,他就和這些錦鯉一樣是池中之物。只要曹主簿隨意的動動手指頭,他就會像這些錦鯉一樣被牽引著遊動。

  換句話說,曹主簿是在告訴謝慎雖然縣尊器重他,但曹主簿同樣可以掌控謝慎的命運。畢竟縣尊大老爺不會為了一個區區寒門學子得罪同僚。

  從氣勢上講,曹主簿現在已經佔據了上風,謝慎努力思忖,卻發現並沒有太好的破局之策。

  便在這時,忽然有衙役來報,說縣學廩生王守仁求見。

  曹主簿顯然對王守仁突然出現在縣衙感到有些驚訝,他皺了皺眉,嘴角微微揚起,最終還是擺了擺手示意衙役去叫王守仁進來。

  若僅僅是一個縣學廩生,曹主簿自然不會放在眼裡。可這個王守仁是本縣廩生中的翹楚,若無意外鄉試和會試不出意外也是會上榜的,這就等於鎖定了一個進士的名額。殿試不過是走走過場,只要學子不腦子犯暈衝撞了聖駕,最多也就是名次上會重新進行一番調整。

  曹主簿雖然是九品縣官,但他是舉人出身,坐不到縣令的位置。而王守仁只要考取了進士,卻是可以直接外放縣令的。到時曹主簿與王守仁位置對調,那才是真真的尷尬。

  何況王守仁是王華的長子,王華如今在朝中混的風生水起,曹主簿除非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去給王守仁臉色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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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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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他一直在拖時間,總算等到了援軍。

  還好水芸夠機靈,領會了他的意思,直接去找王守文求助,不然今日真不知道要發生什麼。

  畢竟在這縣衙之中,曹主簿便是實打實的三老爺。他要想出氣瀉火整治謝慎,只需要隨意安一個罪名,便可以叫來衙役把謝慎拖翻打板子。

  王守文估計是覺得他出面無濟於事,這才會找來胞兄王守仁救火,也虧了王守仁天生自帶強大氣場,此刻謝慎已經完全不擔心了。

  從王守仁進入跨院的那一刻,謝慎便明顯感覺到曹主簿面上露出了一絲忌憚的神色。

  「王賢生,你來找本官有何事啊。」

  曹主簿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捋了捋下頜短鬚,淡淡笑道。

  王守仁則是衝曹主簿恭敬的拱了拱手道:「學生在家中辦了一個詩會,邀請餘姚城中名流士子前往對詩。學生素問曹主簿文采斐然,有唐人詩風,特地前來請主簿大人賞面前往。」

  曹主簿聽後臉上漲的通紅。

  他不過是個舉人出身,若說作時文或許還勉強可以,但要說作詩可是真的拿不出手了。

  王守仁辦詩會便辦吧,怎麼還傻傻的來請他?

  「本官還有公務在身,便不去了。」

  曹主簿連連擺手,生怕王守仁以為他是因為懼怕才不敢去赴詩會。

  「若是這般,學生可否與慎賢弟共赴詩會?」

  聽到這裡,曹主簿卻是一愣。

  謝慎這小子得了縣尊誇耀,他是知道的。可這小子年紀不過十二,竟然也能作詩?

  「這......年輕士子多參加參加詩會也是好的。等本官有了空閒再找謝賢生來縣衙小敘。」

  曹主簿不好強留,只得極不情願的鬆口,同意謝慎離開縣衙。

  謝慎拱手告辭後,和王守仁一起退出跨院,一路急行離開縣衙。

  上了王家的馬車,王守仁皺眉問道:「慎賢弟怎麼會被這曹主簿相邀,莫非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謝慎訕訕一笑道:「這事可就說來話長了,若是守仁兄有興趣,等到了府中某慢慢講來便是。」

  王守仁嘆了一聲道:「你得罪誰也不要得罪曹主簿。此子心狠手辣,且是睚眥必報的性子。慎賢弟是志於科舉的,切莫因為得罪了他誤了功名。」

  這些謝慎又何嘗不知,只是現在看來曹主簿的心裡已經埋下了一根刺,這件事要想就這麼揭過去怕不是那麼容易。

  馬車行了不久,便在王氏大宅前停了下來。謝慎和王守仁依次跳將下車,先後進入府宅內。

  花廳之中,王守文正急的焦頭爛額,不住的踱步。謝丕也是一臉愁容,眉頭緊鎖。

  謝慎看的心中一暖,咳嗽了一聲道:「我回來了!」

  二人聞言皆猛然抬頭向院門望去,一時大喜過望。

  「慎賢弟,你可算回來了,剛剛真是把我急死了。」

  王守文三步並作兩步小跑到謝慎面前,拍了拍謝慎的肩膀道:「怎麼樣,兄弟我夠意思吧。」

  謝丕則是有些愧疚的撓了撓頭道:「慎大哥,這件事都是我不好。若我在雲慈寺時沒有大喊出聲引得那曹主簿注意,慎大哥便不會有今日之禍患。」

  謝慎翻了記白眼笑罵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嘛,就不能盼我點好的?」

  王守仁咳嗽了一聲道:「說說看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謝慎心知也瞞不下去了,索性咬了咬牙將事情的經過向王守仁複述了一遍。

  王守仁聽後沉默了良久,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以曹主簿的性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為今之計,你們只有搬倒曹主簿才能自保。」

  謝慎頗是讚許的點了點頭。誰說王守仁不通人情,這不是看的挺通透的嘛。

  不過要想搬倒曹主簿談何容易啊。像他這樣的地頭蛇,在餘姚縣衙的關係盤根錯節。謝慎要搬倒曹主簿,便需要將這一個個結斬斷,最後再一腳將曹主簿從三老爺的位置上踢下來。

  「守仁兄有何辦法?」

  多一人討論便多一種可能,何況謀劃之人還是大明第一聖人王陽明。

  王陽明攥緊拳頭道:「既然此事是因曹主簿行為不檢點而起,你們不妨便從這點入手,把事情傳開來。」

  謝慎眼睛驟然一亮,心中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曹主簿行為不檢點,好男風在士紳圈子裡幾乎已經成為了共識。之所以吳縣尊一直沒有懲辦他以肅風紀一來是因為曹主簿確實有些能力,能夠幫他分擔不少政務。二來是因為此事並沒有大規模的傳開,吳縣令也就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如果曹主簿嫖和尚,好男風的事情傳的餘姚城人盡皆知,那吳縣令就是想保曹主簿也保不住了。

  這招可謂抓住了吳縣令的心理,實在是狠辣!

  「傳開?光是我們幾人知曉曹主簿便恨得牙根癢癢。若是我們再把事情傳開來,那曹主簿還不得把我們都吃了?」

  王守文眼巴巴的望著兄長,一臉的不解。

  「事到如今,守文兄以為我們還有的選擇嗎?如果不能將曹主簿搬倒,便是再退讓示好,曹主簿也不會放過我們的。畢竟曹主簿的那種特殊癖好實在難以示人。這一切從我們在雲慈寺撞見衣衫不整的曹主簿便已經註定了。」

  這些當然是拜孫若虛所賜!謝慎平日裡和善待人幾乎沒有與人交惡過,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使出借刀殺人這樣的狠招。

  說不準這曹主簿就是孫若虛的靠山,他們本就是蛇鼠一窩!

  等到搬倒了曹主簿,沒了威脅,謝慎大可以慢慢對付孫若虛。

  孫若虛在吳縣令心中已經是負面形象,科舉已經無望。

  光是靠著科考成績謝慎就可以狠狠打這廝的臉!

  謝丕也點了點頭道:「慎大哥說的不錯,只有把事情搞大曹主簿才會有所忌憚,我們才會有勝算。」

  他和王守文雖然出自名門世家,但真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曹主簿才不會管二人的身世。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外。既然如此那就把這危牆推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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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曹主簿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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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定之後,便要著手行動了!

  在通訊並不發達的大明弘治朝,口耳相傳無疑是信息傳遞最快的方式。

  謝慎思忖了片刻,決定用發放傳單,張貼告示的方式把曹主簿的光輝事蹟示於眾人。

  張貼告示需要避開巡街的衙役。發放傳單相對來說就要容易不少,抄謄幾百份,混著人群隨意鋪發即可。

  謝慎相信餘姚城的百姓一定是有一顆八卦的心的。主簿大人好男色,嫖和尚這麼勁爆的桃色事件便是再正經的人看了也得爆出眼球來。

  畢竟這是個沒有娛樂致死的年代,民風是那麼淳樸,純良的餘姚百姓實在是接受不了曹主簿的行為啊。

  經此一事後,王守仁在謝慎心中的形象徹底的顛覆。千古大聖人王陽明竟然也有腹黑狠辣的一面。

  嗚呼哀哉!

  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於是抄謄告示,傳單的事情只能由王守仁兄弟,謝慎,謝丕四人來做。

  四人抄謄了一天一夜才將幾百份傳單抄完,個個睏乏難耐,四仰八叉的睡倒在書房的地板上。

  待到翌日一早,王守仁睜開雙眼,直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他忙搖起謝慎等人,急切道:「我們昨天不會就這麼睡了一夜吧。」

  謝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堆疊成小山的告示、傳單,聳了聳肩道:「只要把傳單抄謄完了就好。何況天為被地為床,傳將出去也是一件美談!」

  王守仁倒也不是迂腐之輩,淡淡笑了笑道:「那你們可得抓緊了。我還要溫書,便不陪你們去了。」

  謝慎又叫起來王守文和謝丕,三人捧著厚厚的傳單一起出了書房。王守文顯然還沒有睡醒,他皺著眉頭抱怨道:「還是多叫些人去發吧,光我們三個得發到什麼時候啊?」

  謝慎卻是連連搖頭道:「這可不行。這件事情誰都能知道便是不能讓你們府中的下人知道。不然若是他們被曹主簿收買,他手中豈不是攥有了證據?」

  謝丕也在一旁說道:「是啊,若是讓曹主簿拿到證據可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王守文還是識大體的,雖然心有不甘,但思忖了片刻還是跟著謝慎,謝丕出了府門。

  出門就有馬車坐實在是太幸福了,畢竟可以省下很多氣力。

  發傳單不但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體力活。

  謝慎經驗自然豐富,但要手把手教會二人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發傳單首先要拉的下臉,謝慎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這兩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世家公子哥便說不準了。

  餘姚城裡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城隍廟,三人也理所當然的把發放傳單的地點選在了這裡。

  城隍廟是用來祭祀城隍爺的廟宇,班固《兩都賦序》有云:「京師修宮室,浚城隍。」可見城隍二字本指的是護城河,後來演變成城池的守護神。明代城隍爺的地位很高,故而城隍廟裡前來祭拜的民眾很多。城隍廟的香火鼎盛也帶動周邊的商鋪,久而久之環繞城隍廟的街道滿是各色商鋪,極為熱鬧。

  沿著城隍廟一圈下來,傳單已經發了大半。

  謝慎自然大喜過望。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許多了,他們只需要把剩下的傳單發完,再留下幾張貼成告示就大功告成了。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曹主簿早晚會知道這件事情,但等他知道了這個事情也已經晚了。

  便在這時,巡街的衙役恰巧從街角處走來,謝慎皺了皺眉道:「我們還是先避一避吧。」

  王守文,謝丕連連點頭。

  三人與香客一起擠進了城隍廟,一進去便看到一個肥胖無比,膀大腰圓的女人扭著一青衫男子的耳朵咒罵。

  「我說你個死鬼竟然敢出去偷腥。老娘哪點對不起你,你倒是說說!」

  由於正對的是背影,謝慎看的並不清楚。

  但他覺得這青衫男子十分的眼熟......

  待那青衫男子掙扎著側轉過身來,謝慎才看了清楚。

  這人不正是曹主簿嗎!

  餘姚城還真是小,竟然在此處遇到了曹主簿。

  那麼曹主簿身邊那個肥胖女子難道就是他的髮妻?

  謝慎突然明白曹主簿為何會喜好男色了。

  整日與這麼一個肥胖女人同床,便是沒病早晚也得嚇出病來。莫非是曹主簿心裡壓抑,為求發洩才會成了兔爺?

  嘖嘖,謝慎竟然生出一絲對曹主簿的同情來。

  「娘子,你鬆手,鬆手啊。這麼多人看著呢,你快鬆手聽我解釋啊!」

  曹主簿雖然穿著便袍,卻很怕被人認出來,連連向自家娘子告饒。

  「哼,你個死鬼還顧著臉面呢?好,老娘倒要聽聽,你怎麼解釋!你個死鬼要是敢騙老娘,老娘就一剪子把你閹了!」

  曹主簿剛逃出魔掌,聽到這話卻一個激靈險些跌倒在地。

  沒有一個男人聽到這話會不抖三抖的,曹主簿雖然癖好有些怪異,但畢竟也是男人啊。

  他陪著笑臉道:「我去華樂居是和同僚吃飯的,沒有喝花酒。娘子,我對天發誓啊。」

  胖女人卻是冷哼一聲,再次揪起曹主簿的耳朵。

  「你又在這兒跟老娘扯謊。對天發誓?對天發誓有個屁用。你對天發誓多少次了,老天爺是不是聾了聽不見啊!」

  胖女人手上的勁道實在是大,曹主簿哎呦一聲喊了出來。

  這一喊不要緊,周遭的香客紛紛轉過身來瞧起好戲來。

  「娘子,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啊。哎呦,娘子你快鬆手啊。有什麼話咱們回去說還不行嗎?」

  謝丕和王守文有了上次雲慈寺的經驗自然不敢再一驚一乍。

  謝慎更是看的入神。似乎事情的進展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曹主簿娘子的出現讓謝慎對計劃做了一番調整。

  謝慎抽出一張傳單來遞給了身旁的一個小男孩。這孩子也就六七歲,天真無邪的看著謝慎。

  謝慎又從腰間的褡褳裡摸出了幾文錢放到了小男孩肉嘟嘟的小手上笑道:「小郎君,把這張紙送到那個胖姐姐那裡,這些錢你便拿去買糖吃好不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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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教諭開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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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小正太歪著腦袋,跑向肥婆娘時,謝慎心中一塊石頭已經落地。

  殺人不見血,這個法子實在是精妙。

  這肥婆雖然其貌不揚,可還是識得字的。雖然有些詫異,她還是接過薄紙讀了起來。

  她越讀越氣,最後索性將薄紙揉成一團扔到了曹主簿的臉上。

  曹主簿一頭霧水,剛想展開薄紙看看自家娘子為何動怒,便覺得左臉一陣火辣辣的刺痛。

  啪!

  「......」

  肥婆一巴掌扇在了曹主簿臉上,通紅的手印是那麼顯眼。

  曹主簿一臉委屈的盯著娘子,喃喃道:「有話好好說,你怎麼動手啊!」

  「你個殺千刀的死鬼,你出去嫖女人也就罷了,你竟然連和尚也嫖。老娘的這張臉算是給你丟盡了!」

  曹主簿這才反應了過來。他四下張望卻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老娘怎麼就這麼命苦,嫁給了一個兔爺。怪不得你整日不與我同房,原來是有這等癖好!」

  肥婆娘越說越氣,索性帶著一身怨氣將曹主簿撲倒,又是拳打又是腳踢。

  可憐那曹主簿麻桿似的瘦弱身子被個母老虎壓制著,絲毫動彈不得。

  肥婆娘還是覺得不解氣,竟然徑直跨坐在曹主簿的身上。

  伴著一聲清脆的響聲,曹主簿痛呼道:「哎呦......我的腰,你個賊婆娘,老夫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吃痛之下曹主簿竟然不再隱忍說出來了心裡話。

  肥婆娘一時大怒,狠狠的又抽了曹主簿兩巴掌。

  曹主簿被抽的七葷八素,嘴角滲出了血絲。

  謝慎在一旁看的出神,王守文和謝丕也是頗為得意。

  剛才肥婆娘那一坐,一定把曹主簿的胯骨坐斷了,不然曹主簿也不會不顧形象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呼。

  最毒婦人心,肥婆娘這一連串動作真真切切應證了這句話。

  「看來已經差不多了,我們回書院吧!」

  經歷了這一場風波,曹主簿當是吐血三升,一病不起。沒了後顧之憂,謝慎總算可以安心回三味書院讀書了。

  ......

  ......

  吃一塹長一智。

  雖然事情不是直接因謝慎而起,但終歸與他有關。

  要想從根本上杜絕這種事情就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強更有權勢。而這一切只能通過科舉實現。

  孔教諭在課上更注重對經義的解讀,而對如何作好時文談的並不算多。

  這恰恰有利於謝慎。畢竟他腦子裡有無數名家時文參考,但對於如何破題並不是十分清楚。

  王守仁的註疏筆記當然有作用,但這是輔助並不能完全倚靠。

  謝慎還是覺得應該和孔教諭開誠佈公的談一次。再怎麼也得讓孔教諭對他格外看重一些,開開小灶。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可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謝慎現在必須做到毫無保留,火力全開,才能保證在縣試取得好成績。

  這一日下學之後,眾學子都一鬨而散。唯有謝慎獨自留在了書堂內溫書。孔教諭頗感興趣的走到謝慎身旁道:「怎麼還在看書?去的晚了飯堂的餅子可就都被搶完了。」

  謝慎卻是一臉憂愁的說道:「學生滿懷憂慮,實在吃不下飯去。」

  「哦?你為何憂慮啊?」

  孔教諭一邊捋著鬍鬚一邊淡淡說道。

  「夫子設立書院傳道授業,學生感激不盡。然學生家境貧寒開蒙較晚,對聖人經義理解不及其他同窗。學生雖日夜苦讀,註疏背誦仍難免有遺漏之處。若是縣試尚好,但學生怕到了府試,面對座師出了紕漏。至於大宗師那裡怕就更難以脫穎而出了。」

  謝慎這番話他思考了良久,一字一句都經過了反覆斟酌。

  由於不清楚他在孔教諭心中的地位,謝慎儘量把自己的姿態放的低了一些。畢竟喜歡狂傲之士的教諭還是少數,謝慎可不想冒著被孔教諭除名的風險瀟灑一把。

  謝慎這番話極為真誠,既說出了他心中的擔憂,又表明了上進心。

  這樣在孔教諭心中,謝慎就是一個既能正視自己缺點又勤奮上進的後進學子。

  這樣的讀書人誰人不愛?孔教諭雖然閱人無數,但聽到謝慎這番話時心中仍是一暖,默默點了點頭。

  謝慎心中大喜。

  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計劃進行,接下來便是最為重要的一步了。

  「還請夫子為學生指點一二,這樣定勝過學生悶頭苦學。」

  這句話說完,謝慎便起身衝孔教諭恭敬一禮,之後束手而立。

  接下來就要看孔教諭的態度了。一般情況下,夫子都不會討厭勤奮好學的學子。故而即便最後孔教諭沒有為謝慎開小灶的意思,也不會對謝慎有什麼不好的印象。

  謝慎此舉可謂穩賺不賠!

  孔教諭並沒有直接回答。

  沉默的時間有些長,謝慎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會哪裡說過線了吧?這個孔教諭看著也不像一個小家子氣的人啊......

  難熬的寂靜過後,孔教諭清朗的聲音如同春風一般吹開了謝慎心頭的陰霾。

  「從明日起到老夫書房來吧。」

  謝慎心中雖是狂喜,面上卻不敢表現的太過。

  他衝孔教諭又拱了拱手,恭敬道:「多謝恩師!」

  目送孔教諭離開後,謝慎當即便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王守文和謝丕。二人作為謝慎的摯友自然由衷的替謝慎高興。

  王守文更是感慨道:「慎賢弟你本就天資聰穎,現在又將得到孔教諭傾囊相授,這來年縣試的案首看來就是你的了。」

  謝慎卻是淡淡道:「孔教諭只是叫我去他書房,哪裡有說傾囊相授了。何況餘姚文風鼎盛,後進才子數不勝數,誰又敢言必奪案首。」

  雖然奪得縣試案首是謝慎科舉計劃的最重要一步,但他也不能肯定自己一定會成為案首。

  畢竟餘姚科舉世家實在太多,天知道會不會殺出幾個和王守仁一樣變態的大牛......

  在這一點上,只能說王守文是個樂天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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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石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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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謝慎滿懷欣喜的接受孔教諭的特訓,他就覺得整個人似靈魂出竅一般,走起路來都是一搖一晃的......

  孔教諭不愧是縣學教諭,連教書育人的方法都那麼與眾不同。謝慎每日在學堂進學後,還要按照孔教諭畫出的重點溫習四書集註。這個過程是極為痛苦的,因為謝慎的底子不算紮實,看到四書集註的某一部分時他會反應不過來其在四書中的具體位置。

  反推回去是個極為勞費心神的體力活,好在謝慎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堅信突擊溫習是提升成績最快的方法!這是實踐得出的真理!

  算上在書院學堂與同窗一同進學的時間,謝慎每日在讀書上花的時間已經有五六個時辰之多。這當然是勤奮的表現,便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孔教諭都誇耀了謝慎一番。

  年輕人嘛,多吃點苦是好的。面對孔教諭這樣的口氣,此刻的謝慎只有未語淚先流了......

  謝慎是一個有理想的人,一個有抱負的人,一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經過幾個月的特訓謝慎對於儒家四書五經的掌握理解提升了幾個檔次。對此,孔教諭看在眼裡,樂在心中。

  此子天賦異稟,現在又把基礎補牢,來年的縣試必然大有所為。

  孔教諭在餘姚縣學任教多年,見多了所謂才子神童。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託著家族名望而得的虛名,實力遠不及謝慎這樣的寒門子弟。

  人都是有私心的,孔教諭當然也不例外。

  餘姚乃科舉強縣,但中列三甲的多是世家子弟,寒門子弟中進士的並不多。

  如果在他的悉心調教下謝慎能夠爭一口氣中得進士,那他孔德道科舉聖手的名聲便會在整個紹興府乃至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傳開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這裡暫且不表。

  謝慎結束了孔教諭的魔鬼特訓,整個人累瘦了一圈。若不是還有王守文和謝丕買來了不少補品幫助謝慎補上了氣血,謝慎真可能積勞成疾。

  誰說讀書輕鬆來著?那要看怎麼讀!像孔教諭要求的這樣把讀書作為生活的全部,也只有王守仁這樣的變態大牛可以做到吧。

  哎,還好和王守仁不是同科取士,不然還不被虐的懷疑人生?

  十日已畢,又到了休息的時間。三人一起出了書院,走在大街上閒逛。

  仲夏的餘姚城十分悶熱,汗水順著謝慎的脖頸直往下淌。謝慎前世就最怕江浙的這種溼熱天氣,現下則更是愁苦。這可是大明朝,沒有空調風扇鼓風機,想想溼透全身獨自坐在竹樓裡大口喘著粗氣,謝慎便是一陣惡寒。

  對於水芸,謝慎竟然生出一絲想念來。感情這東西還真是培養出來的,起初在王家山莊裡見到水芸謝慎只是有些好感,但幾個月下來他隱隱覺得身邊有這麼一個知心人還是很不錯的。

  再怎麼說,謝慎現在也是可以紅袖添香夜讀書的人啊。

  感情同樣是需要維繫的,既然水芸對謝慎很好,少年自然也想著投桃報李。

  去到臨街封記胭脂鋪買了一套脂粉,又去陳家綢緞鋪扯了一匹浙花給小娘子和大嫂做套新衣裳,謝慎已是心滿意足。

  而此刻王守文和謝丕都不可思議的盯著謝慎,這廝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慎大哥,你就買這些,水芸姑娘不會生氣吧。」

  謝丕搓了搓手掌,小心的問道。

  謝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這些都是我省吃儉用攢出來的,哪像你們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穿遍錦衣華服,樣式還不帶重的。」

  一旁的王守文嘿嘿笑道:「慎賢弟,我們也有我們的苦啊,婚事都被父兄掌控,想討個稱心娘子比登天還難。哪像慎賢弟,年紀輕輕就有水芸暖床。」

  謝慎笑罵道:「哪像你說的那般,算了不跟你閒扯了,上次交給你的文稿你和他們談的怎麼樣了。」

  「額,是那《石頭記》的文稿吧。我找了幾家書鋪去談,他們都爭搶著要呢。我尋思著找個出價最高的賣出去得了,不過這當然還得看慎賢弟你的意思。」

  在孔教諭對謝慎進行魔鬼特訓時,謝慎也找了個法子換了換腦子。不然整日腦袋裡裝的都是四書五經,遲早得魔怔了不可。

  思前想後,謝慎便把紅樓夢默記了出來。

  畢竟四大名著裡謝慎最熟悉的就要數紅樓夢,幾乎每一個情節他都能倒背出來。

  明代小說業極為繁盛,出書當個自由撰稿人似乎是個不錯的營生。像謝慎這樣的寒門子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要想賺些銀錢補貼家用也只能來寫書了。

  不過他不想因此耽誤了科舉,自然是不能用真名了。

  「馮家鋪子給的是五五分成,薛家是加一成,劉家是七三。不過這三家裡馮家入行最早,去他家買手抄本的最多。」

  王守文不疾不徐的說著,謝慎聽著卻是眉頭緊皺。

  怎麼這些書坊鋪子售賣的小說冊本還都是手抄本為主?在謝慎的印象中明代小說業發達,活字印刷術也已經普及,那為何不用活字印刷術來印書呢。

  「這些鋪子都是手抄本?為何不用活字印刷?」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咱們紹興府都是木活字印刷,印一批稿子要是賣不出去可都廢了。手抄雖然慢些,但卻可隨時掌握書稿數量,不至於虧本。」

  原來如此!

  畢竟明代沒有知識產權和筆名意識,讀者也多是看書不看人的。這就導致一本書在真正出售前誰都不敢保證銷量。這些書坊鋪子又都是小本經營,為了規避風險他們自然選擇更為穩妥的手抄本來售賣了。

  「那便馮家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更多的人看到《石頭記》,至於銀錢少拿一些不打緊。」

  謝慎雖然已經將全本紅樓夢默記出來,但決定一次只給書坊十回稿子。這樣一旦銷量上去了,書坊再來和謝慎談時他也好順勢加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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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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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豐厚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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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代商人的地位雖然很低,但畢竟可以換得可觀的收入。

  而且寫書並不能算經商,最多隻能說跟商賈打交道。

  何況謝慎並沒有用自己真實的名姓,完全不需要為此擔心。

  此事謝慎全部委託給了王守文去做,畢竟餘姚城中的書坊他比自己熟悉的多。

  與兩位好友相別,謝慎隻身回到了竹樓。

  此時天色尚早,謝慎見大嫂謝陳氏和水芸在屋內擇菜,便笑吟吟的走過去把手中包好的胭脂,浙花放到了桌上。

  「買來孝敬嫂嫂的。」

  謝陳氏十分心疼的捻了捻綁縛包裹的紅繩,嘆聲道:「小郎買這些作甚,奴家又不是富貴家的小姐,穿戴不得的。」

  謝慎知道大嫂是心疼銀錢,便朗聲道:「什麼富貴不富貴的,咱們家現在雖然貧寒了一些,但總會好起來的。買這些所花的銀錢都是好友資助省下來的,嫂嫂無需擔心。」

  「那便好,那便好。」

  聽聞謝慎沒有亂花錢,謝陳氏總算鬆了一口氣。

  謝慎又轉向水芸,柔聲道:「自然也有你的。」

  「多謝公子,奴家有衣裳的,公子可不必破費......」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謝慎打斷。

  「話不能這麼說,你跟著我本就是受苦受累,我自然得為你想著一些。」

  「嫂嫂,那我和水芸便先上樓了。」

  「去吧。」

  謝陳氏欣慰的一笑,淡淡道:「等飯煮好了,奴家再叫你。」

  謝慎衝謝陳氏行了一禮,挽著水芸的手接連數步爬上了閣樓。

  「公子何苦為奴家這麼破費呢。」

  二人來到閣樓後水芸為謝慎泡了一杯茶,端至少年手邊柔聲道。

  謝慎搖了搖頭道:「既然你已經跟了我,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間怎麼能叫破費呢。」

  「公子對我真好,跟了公子真是奴家的福氣。」

  謝慎把水芸攬至懷中,朗聲道:「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這個你拿著收好,不要輕易示人。」

  說完謝慎從布包中掏出在書院默記的《石頭記》手稿,交給了水芸。

  他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這種東西帶在身邊十分不便。若是被孔教諭發現他苦讀聖賢書的同時還在寫這些小說,定會以為他在玩物喪志。謝慎好不容易才在孔教諭心中留下一個完美的形象,自然不希望這形象出現瑕疵。

  但這些稿子也不可能一次就給合作的書坊。謝慎經過初步的計算,覺得十天給書坊一次稿子比較合適。這個時間也正是謝慎在書院進學一次的時間。屆時謝慎可以回到家中從水芸這裡再續取稿子給書坊。

  「公子,這是什麼啊?」

  水芸一頭霧水的看著厚厚一摞書稿,柔聲問道。

  「這是《石頭記》。」謝慎吐出一口氣,繼續道:「算是我寫的第一本小說吧。」

  謝慎聳了聳肩道:「這可是一座金山啊,咱們謝家今後能不能境遇大變就看它了。」

  聽謝慎說的這麼神奇,水芸也起了興趣。

  「奴家能先看一看嗎?」

  「當然,只要不外傳就好。」

  紅樓夢的女性讀者肯定要多於男性,像水芸這種情竇初開的年紀看了紅樓夢怕是會愛不釋手吧。

  ......

  ......

  三日轉瞬即逝。

  餘姚城馮家書坊裡突然多出了一本名為《石頭記》的小說。

  這小說的作者名為琅琊真人,不知是不是他名字沾了真人兩字,其寫的《石頭記》極為耐看,彷彿帶有仙氣一般。

  馮家書坊起初只試探性的抄謄了一百本,結果三日不到就賣脫了銷。掌櫃馮長風自然心中大喜,當即決定僱人再抄謄五百份。

  這些看客讀了十回,正是興致勃勃卻發現居然沒了,跺腳罵娘之際更是對後續的故事萬分期待。

  他們一齊趕到馮家書坊,希望能夠馬上買到後續的書本,卻發現馮長風這裡也沒有後續書稿,自然大失所望。

  不過馮長風對他們說,因為《石頭記》是現寫的,琅琊真人也沒有更多的稿子,不過琅琊真人會在幾日之後把後續稿子趕出來交給書坊。

  有希望總比沒有好。雖然心中仍有不甘,他們還是離開了書坊。

  而在距離馮家書坊不遠的一處酒樓裡謝慎正和好友王守文、謝丕在吃慶功宴。

  書稿大賣自然在謝慎的預料之中,但在短時間內火爆脫銷到這種程度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

  至於王守文和謝丕更是對謝慎佩服的五體投地。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讀書人都是絕對偏科的。整日讀四書五經還來不及,哪有時間寫些什麼小說。

  可謝慎不但得到了孔教諭的特訓,還寫出了這麼驚豔的《石頭記》,簡直是神童啊。

  謝慎正在淺酌,卻聽得旁桌人相談甚歡,而聊的似乎就是《石頭記》。

  「你們聽說了嗎,這《石頭記》僅僅三日就賣出去六百多本。雖然只有十回,卻是讓人欲罷不能。我也是託了關係才從馮長風那裡搞到一本的。」

  「是啊,聽說這《石頭記》的作者琅琊真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翁哦。怪不得筆力如此深厚。」

  「這琅琊真人看來是要火了,你說馮家書坊賣的書冊會不會漲價啊......」

  「這可難說,現在他們便是漲價書冊也能賣出去,就看馮長風有沒有良心啦。」

  「要我說這琅琊真人寫了這麼好的《石頭記》,多得一些酬勞也是應該的......」

  若不是極力剋制,謝慎險些笑噴出來。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傳出琅琊真人是個老翁的,竟然以訛傳訛說的跟真的一樣。

  不過從剛剛那幾名公子的交談中謝慎已經可以肯定《石頭記》徹底火了。

  接下來謝慎要做的就是把《石頭記》慢慢放出來,這個節奏一定要掌握好。

  至於《石頭記》的盈利,因為是五五分成,謝慎的第一筆稿費應該在六十兩。之後《石頭記》的銷量肯定會越來越高,謝慎的稿費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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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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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頭記》雖然爆紅,但謝慎的目標卻沒有因此發生改變。他的重心仍然在科舉上,回到書院後他便按照之前孔教諭特訓時的吩咐進行重複性強化記憶。

  參加縣試考校的是學子的基礎能力,如果不能將四書中的內容與朱子集註一一對應,再好立意的文章也不會被考官青睞。雖然如今謝慎在吳縣令和孔教諭心中的形象都很好,但為保萬無一失,謝慎還是要啃下這根硬骨頭。

  讀書的日子是平淡的,時間久了難免會有些乏味。但好在謝慎有水芸這個紅袖佳人,休息的日子也算有個調劑。

  夏去秋來,秋去冬至。

  轉眼間謝慎來到大明朝已經是第二個年頭。

  二月春風料峭,坐在閣樓窗旁的謝慎痴痴的望著這紅塵紫陌。

  準備了近一年,謝慎對儒家經義的理解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加之又有王守仁贈予的筆記註疏,謝慎對明日的縣試生出了無限期待。

  這是漫漫科舉之路的第一步,謝慎一定要走好。

  縣試報名需要有人擔保,這也是大明朝科舉的一大特色。具體的來說需要五名學子互相擔保,三味書院參加縣試的考生很多,除了王守文和謝丕,謝慎又找了另外兩名相對交好的學子互保。

  除此之外,還需要一名本縣縣學的廩生出面擔保,謝慎本想著請王守仁作保,但今年是弘治六年,恰巧是大比之年。王守仁去年秋闈通過了鄉試,此刻已經在京中準備會試,自然無法替謝慎作保。

  最終還是由謝丕從縣學中找來一廩生替謝慎作的保。

  搞定了擔保事宜,剩下的便是等待本縣禮房確定考試資格了。

  餘姚是科舉強縣,考生可謂眾多,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遴選。家世背景不清白的學子會被毫不猶豫的剔除。至於那些還在服喪的學子自然也沒有資格參加考試。

  謝慎前世就對科舉有過深入研究,但當他親身經歷其中時,還是被浩蕩的聲勢所震撼。

  光是參考的餘姚學子就有八百人之多。這可是八百人啊!

  要知道縣試作為最基礎性的一級考試,不像鄉試、會試、殿試三年一考而是每年都會進行。也就是說每年都會有近千名讀書人同場角力,在縣試中拼的面紅耳赤。

  縣試錄取人數從幾十到一百不等,像餘姚這樣的科舉強縣,錄取人數大概在八十上下。也就是說小小一級縣試錄取率竟然只有十分之一。

  縣試多在二月十五舉行,考場便是縣學中臨時搭起的考棚。

  吳縣令是愛惜學子之人,故而命縣衙撥出專門款項購置加厚的草棚,以防考生有風吹雨淋之苦。謝慎本著踩點的目的提前去了一次縣學,當他看到用磚牆隔開的簡陋號舍時,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就是諸學子口中大氣的考棚?習慣了三味書院優雅環境的謝慎簡直不能接受啊。

  好在縣試一共只考兩天,分五場進行,忍一忍便過去了。

  其實縣試擁有很大的自由度,由於考官就是縣令本人,他個人的喜好就會直接影響到考試場目的設置。

  比如吳縣令喜歡作詩,故而餘姚縣試最後一場面試的考校就定為試帖詩,題目自然由吳縣令來出。

  縣試由於自由度大,很容易出現許多臨時突發情況。比如在第一場時文的考校中縣令對某個學子的文章很喜歡,很可能便內定他為案首,後面的幾場考試便相當於走個過場。只要被縣令內定學子的其餘幾場考試成績不是差的離譜,就鐵定是縣試案首了。

  謝慎悉心準備的便是這第一場的時文考試。超長的備考週期讓他覺得有些疲憊,故而他決定臨考前出去和王守文、謝丕好好吃一頓放鬆心情。

  謝慎下了閣樓發現王家的馬車已經停在了竹樓門口。

  見二人神情嚴峻,謝慎頗是有些感慨。

  「準備了這麼久,就看這一場考試了。」

  王守文嘆了一聲。相較而言他是三人中學問最差的,如果不能考過縣試接下來的事情就都沒有談論的意義。

  王家是書香門第,如果王守文縣試都過不了傳將出去可是有辱門庭的。尤其是有了王守仁這個例子在前,王守文更是會被無情的比較一番。

  謝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緊張了。你的底子紮實應付縣試應該不成問題的。」

  三人依次上了馬車,但聽清脆的一記鞭響,馬車便徐徐催動。

  拉開車簾望著繁鬧的街市,謝慎生出一股今夕是何年的感慨。

  王守文早已在望月居定好了席位,待到馬車停靠好幾名小廝便陪著笑臉迎了過來。

  謝慎見大堂之內烏泱泱的一片直皺眉頭道:「怎麼選了個這麼聒噪的地方。」

  王守文連聲解釋道:「在二層雅間早定好了席位,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

  謝慎沉聲道:「那便好。」

  三人依次上了樓在臨窗的包席坐定,小廝笑吟吟的問道:「幾位公子想必要參加明日的縣試吧。小店現有廚子熬的金榜粥,喝了便可高中。」

  謝慎直翻白眼道:「縣試上榜者凡總只有幾十人,若有上百人喝了你家的粥,那餘的名額你來補嗎?」

  王守文卻是擺手道:「慎賢弟,不過是討個彩頭嘛,他又沒說錯。反正是我出錢,這樣吧,你給我來上三碗!」

  王守文也不問價格當即點了三碗金榜粥,真是豪氣!

  那小廝笑的合不攏嘴,連聲應著退下了。

  謝慎咒罵道:「不知他們又要賺多少銀錢,這和搶有何區別?」

  等菜的工夫有些漫長,謝慎隨意一瞥卻看到鄰近包席裡一人分外的眼熟。

  那人峨冠博帶,錦衣華服被一眾學子圍在正中,儼然新科縣試案首一般。

  謝慎定睛一瞧,那人不是燭湖孫氏的大少爺孫若虛是誰!

  但聽得一人吹捧到:「孫公子這學問在餘姚城中要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本次縣試的案首定然是孫公子了。」

  另一人接道:「是啊,孫公子出自名門,自當攬承祖業,以書香持家。」

  「聽人說孔教諭新收了一個學生叫謝慎,端是才情了得,不知會不會對孫公子構成威脅?」

  「謝慎?沒聽說過,應該是一破落寒門子吧,這樣的人也能做縣試案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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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縣試縣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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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幫人說的熱火朝天,吐沫星四濺,彷彿孫若虛是他們的親爹一般。

  王守文直是大怒,他一拍桌案便要起身走過去理論,卻被謝慎拉住。

  「慎賢弟你拉著我幹嘛,我要過去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與他們爭這口舌之快做什麼。他們不是說這次縣試案首非孫若虛莫屬嗎,那我們就拿個案首給他們看看!」

  謝丕也勸道:「是啊,縣試在即還是不要徒惹事端的好。」

  王守文齜牙咧嘴,好一會才平復了心情。

  「考案首得靠你們兩個了,我是不行!」

  謝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別看孫若虛現在威風得意,但他被捧得越高,摔的就會越慘。我向你保證,這次的案首不會落在孫若虛的身上。」

  原因嘛當然很簡單,縣試的考官就是吳縣令,誰得案首完全就在他一句話。因為孫若虛授意家奴欺凌謝慎,吳縣令已經對這個孫家大公子心生厭惡,又怎麼會點孫若虛做案首呢。

  當然這些事情謝慎並未對王守文說。

  王守文聞言大喜:「原來慎賢弟心中早已有了底。那便好,一定不能讓這個鳥人把風頭搶走。」

  謝慎輕點了點頭,嘴角泛笑。

  孫家最大的靠山應該就是曹主簿,偏偏曹主簿被自家娘子坐斷了胯骨已經是半個廢人。至於縣丞跟孫家的交情似乎並不算深厚。

  背後沒有靠山的燭湖孫氏想要影響本次縣試的結果是不可能的。

  這對謝慎來說是一次絕佳的打臉機會。只要能夠力壓孫若虛奪得本次縣試案首,他在整個士紳圈子裡的地位將得到很大提升。

  踩著孫若虛這鳥人上位,還有比這更爽的事情嗎?

  ......

  ......

  從望月居回來,謝慎便洗漱上床。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翌日起床時少年只覺得分外清爽。

  洗漱完畢用過早飯,謝慎便提著一個木籃子前往縣學。

  這木籃子共為兩層,第一層裝的是一些易攜帶的食物,如餅子、囊。第二層裝的是筆墨紙硯。

  謝慎來到縣學的時候縣學門口已經圍了許多人。兩個皁吏如門神一般分左右站在兩側,目光中帶著一絲不屑。對他們來說每年都會舉行一場縣試,都會上榜近百名學子。

  餘姚四條腿的野狗不多,兩條腿的學子可是遍地就是。

  別看這些學子今日誌得意滿,有幾個能夠連過縣府院三試,取得秀才功名?至於舉人,進士就更不用提了。進士三年一科總共才上榜兩三百人,分到紹興府餘姚縣能有幾人?

  見慣了大場面的皁吏不著一絲情感的掃視著烏泱泱的人群,並不打算提前放這些學子進入考場。

  謝慎倒是不著急,他找到王守文和謝丕淡淡道:「你們倆今日來的也夠早啊。」

  王守文擠了擠眉毛道:「也就是慎賢弟心寬。科舉乃是人生大事,縣試又是科舉第一步,怎麼能不重視。」

  謝慎頓了頓道:「重視也不是這麼個重視法。舉重若輕,才能寫好時文啊。」

  謝丕點了點頭道:「慎大哥這話說的在理。我們一定不能自亂陣腳。」

  一眾學子等了足足半個時辰,皁吏才打開了縣學的大門。

  這些學子有的住在城外早上急著趕路沒有吃飯,又等了半個時辰早已是眼睛翻花。此刻見皁吏打開了縣學大門,卻是腿腳不聽使喚被後面的學子推搡著險些跌倒摔個狗啃泥。

  謝慎雖然心中不悅但仍是跟著人流往前走去。

  縣試的人員身份背景參差不及,有的年齡都差了足足幾輪。

  謝慎見一個年約花甲,兩鬢斑白的老人顫巍巍的朝縣學大門走去,心中生出一陣酸楚。

  像這樣的老童生肯定不止一個,他們考了一輩子連秀才功名都沒有撈到,偏偏還一副鍥而不捨的樣子,真不知道是該作何評論。

  兩名皁吏一臉凶相,呼喝著檢查學子們攜帶的竹籃。甚至有的學子還被勒令脫掉外袍供皁吏檢查。

  那些學子雖然被氣得渾身發抖,卻還得遵照命令將外衫脫下,任由皁吏的狗爪在他們身上隨意亂摸。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日若是金榜題名,定叫這些下賤差役好看!

  這是這些受辱學子心中所想。

  但另一面皁吏們卻是對這些學子不屑一顧。

  別說他們是連縣試都沒考過的雛兒,便是考中了縣試又如何?多少人考中縣試就以為定會成了秀才相公,卻無一例外的折戟沉沙在府試。

  要知道小三元考試中最難的便是府試。考中府試的學子才基本能夠確保獲得秀才功名。

  想著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怎麼也得拿個秀才功名再說。不然這些讀書人在皁吏眼裡就是一堆塵土罷了。

  輪到檢查謝慎了,少年衝兩位皁吏拱了拱手,面頰帶笑。

  細微的動作讓兩個皁吏頓生好感。之前進入縣學待考的學子不是一臉苦相就是木然冷漠,彷彿誰欠他們錢似的。而謝慎不僅知禮懂禮,大考前還鎮定自若,有名士之風。

  他們只象徵性的檢查了下謝慎的竹籃便閃身放行。

  謝慎進入縣學後環視了一週,發現院子裡被用磚石搭好的臨時考棚已經被茅草封了頂,暫時避雨擋風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哎,既來之則安之。大明朝最好的縣試條件就這樣,還是不要苛求了。

  數排號舍就這麼齊整的列在院子內。謝慎被分到的號舍是癸亥號,靠近縣學側堂。這裡開有一處角門,外牆自然開有豁口,時而會有清風拂過。

  雖然此時是二月,但正午還是有稍許熱的。

  謝慎十分慶幸分到了這個號舍。若是破題遇阻,清風拂來心境自然會好上不少。

  提著籃子找到自己的號舍,謝慎先四處觀察了一下。他發現號舍裡除了有一方小凳和一張方桌外,還悉心的備了一個木桶。這大概就是供考生方便所用的的吧,畢竟大明朝科考是不允許考生隨意出入號舍出恭的。

  吃喝拉撒都必須在號舍裡解決,這口味也太重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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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會當凌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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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皺了皺眉。雖然心中不悅,但他似乎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

  取出筆墨紙硯來,謝慎開始閉目養神。

  距離開考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如果能夠利用這段時間小憩一番,對於靜氣凝神提高注意力還是很有幫助的。

  這就是早進入考棚號舍的好處。來的晚的考生,甚至都沒有坐定,考題就發下來了。可以想象必定有許多考生手忙腳亂一番忙乎,心態不好的,很有可能直接暈厥過去。

  縣試雖然有幾百名考生,但在謝慎看來這根本不算什麼。

  考試考得就是心態,若是心態都崩了,還談什麼破題承文。

  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嘈雜聲才漸漸隱去。謝慎聽到清脆的梆子聲,緊接著便是官員的唱喝聲。

  「你便是謝慎?」

  少年聞聲睜開眼睛,見到一個留著八字鬍的年輕小吏正攥著考題盯著他。

  「學生便是謝慎。」

  「恩,這是題目。寫完後放到號舍右面的小几上,等我來取。」

  小吏說完便繼續去發題了,謝慎緩緩展開題目,並不著急。

  今日只有一場考試,考的是八股時文,也是本次縣試最重要的部分。本縣吳縣尊雖然崇尚詩詞,但那畢竟是小道。本朝承襲宋朝科舉制度,八股文的地位無可動搖。

  當然,就本次縣試而言,最後一場考試考的是試帖詩。不過,這於考試成績而言是錦上添花。

  謝慎啟開試卷定睛一看,碩大一張宣紙上只有五個大字--「生財有大道。」

  這個題目不是變態的截搭,很好.......

  謝慎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考慮該如何破題。

  題目本身很簡單,出自《大學?傳十章》。

  經過孔教諭長時間的特訓,謝慎早就對大學倒背如流。

  他將這一段在心中默誦出來......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呂氏曰:國無遊民,則生者眾矣;朝無幸位,則食者寡矣;不奪農時,則為之疾矣。量入為出,則用之舒矣。」

  這段話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說要想國富,必先民富,要想國足,亦必先民足。這就是生財有道。

  等等,謝慎忽然覺得這段話很熟悉,似乎在哪裡看過......

  他前世雖然是歷史研究生,但文史不分家,學歷史的沒有一個古代文學差的。加之謝慎本人酷愛八股文,專門讀過不少名家的作品集,其中就收錄了許多老辣的八股文。

  似乎張居正寫過一篇類似的文章,題目就是生財有大道。

  而這題目似乎是隆慶朝一場會試的考題,怪不得考官喜歡出截搭題,這直接出題目,重複率還真是挺高的......

  謝慎努力使自己回憶文章的細節,隱隱的竟然在草稿上默記了出來。

  「善理財者,得其道而自欲焉。蓋務本節用,生財之道也。果能此道矣,國孰與不足乎?且夫聚人曰財,國而無財,非其國矣;理財曰義,財而不義,非其財矣......然則有國家者,豈必外本內末,其財可聚也哉?」

  謝慎將張居正寫的這篇八股文回憶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其中難免有疏漏遺忘之處,但其精髓都被謝慎默記在了紙上。

  經過孔教諭的特訓,即便他自己來寫文章,也能達到一箇中上的高度。但既然有大牛的文章可以直接用,謝慎自然也不想去冒險。縣試的案首至關重要,要想在今後的科舉之路越走越順,這第一步必須走好!

  經過稍稍潤色,加入一些修飾語言,一篇脫骨於張居正張江陵的時文便被謝慎寫於紙上。

  不過謝慎從讀題到成稿用的時間實在太短了,現在交卷過於顯眼。故而他決定挑挑文章的小毛病,至少可以再重新謄寫一遍,讓字更好看一些。

  這些日子謝慎一直在苦練書法,一手蠅頭小楷確是極為俊秀。

  經過又一輪謄寫,謝慎終於滿意的呼出一口氣。字是人的臉面,在明代更是如此。許多考生文章寫得很好,但就是因為字跡潦草被考官直接拋棄。

  這種能夠加分的地方,謝慎絕不會讓他扣分!

  又磨了半個時辰,估摸著差不多了,謝慎便把考卷摺好放到右手的小几上。

  閒來無事,謝慎索性繼續小憩了起來。

  若是旁邊號舍滿頭大汗浸溼考卷的學子看到此情此景,非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都是學子,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

  過了半柱香的工夫,來巡視的小吏便收走了謝慎的試卷。

  雖然他有些驚訝謝慎的撰文速度,但餘姚是科舉強縣,總有神童出現,故而小吏驚訝過後也未多想,只當本縣又出了一個神童。

  答完題交完卷卻也是不能立刻離開的,要等考試時間到統一退場。

  謝慎索性掏出一塊水芸特地為他烤制的饢來,他十分珍惜的咬了一小口,只覺得整個口腔都溢滿了香氣。

  好不容易捱到了考試結束,謝慎隨著滾滾人流沿著考棚前的小道緩行。行至縣學正堂前,隔著攢動的人頭,謝慎瞥了一眼至聖孔夫子的畫像,心中頗是感慨。

  無數學子投身舉業,真正能夠魚躍龍門報效朝廷的有幾人呢?

  出了縣學,謝慎正自獨步前行,便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

  「慎賢弟,你考的怎麼樣。這題目倒是簡單,只不過不好破題。我緊趕慢趕總算在小吏敲梆子前把文章作出來了。我猜應該能過關吧。」

  王守文顯然心情不錯。

  「你可不要驕傲,還是先多溫溫書,接下來還有好幾場大試呢。」

  對於王守文,謝慎可不怎麼放心。此君屬於典型的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若是他運氣好些,縣試興許就過了。但若是運氣不好,折戟沉沙也不好說。

  謝丕點了點頭道:「是啊,守文大哥還是應該多多溫書,至少那末場的試帖詩還是要準備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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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試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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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發現這縣試考的不僅僅是學識,也考驗學子們的體力啊。

  體力不好的熬上一天下來即便不累死也得累癱,接下來的場次也就不用考了。

  好在謝慎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他體力本就不錯,加之縣試期間大嫂謝陳氏為他特地加餐,晚飯極為豐盛。謝慎現在需要擔心的是營養過剩的問題。

  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謝慎便來到縣學準備進行接下來的考試。

  許多學子臉上露出失望之情,大概是昨日的時文考試沒有考好。要知道時文考試是縣試最重要的場次,沒有考好時文基本便跟上榜無緣了。

  倒也有考的不錯,春光滿面的考生。他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互相誇耀著,彷彿秀才功名已經到手一般。

  相比於昨日,考場氣氛更為和緩。

  待皁吏將大門啟開,謝慎隨著一眾學子步入縣衙內,輕車熟路的走到他的號舍前。

  今天考的場次很多,除了最後一場試帖詩外都是筆試,需要在號舍裡完成。

  謝慎將筆墨紙硯取出,坐定後伸了一個懶腰。

  相較而言,這幾場考試考察的都是基礎性的東西,拉不開什麼差距,故而不是很重要。

  謝慎只需中規中矩的答好題目即可。

  一聲清脆的梆子響,學官便開始分發試題。

  因為要加快考試的進度,縣尊大人決定三場聯考,這便佔去整個上午的時間。

  拿到試題後謝慎不疾不徐的看了一遍,心中已經有了底。

  提筆蘸墨揮毫,謝慎極為利落的將題目答完,直是一氣呵成。

  又覽閱了一遍,確認無誤後謝慎便將其疊好放到一邊又打開了第二份試題。

  就這麼一連寫完三場考試的試題,謝慎發現所用的時間還沒有昨日寫時文的多,不由得感慨這幾場考試真是走個過場。

  反正現在也不能離開號舍,謝慎索性便閉上眼睛趴在案几上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清脆的梆子聲再次響起。

  謝慎知道這是要交卷了,便揉了揉眼睛把三份試題整齊疊好放到了右手方的小几上。

  學官收好試題後,謝慎便提著竹籃出了號舍,隨著人流向前而去。

  由於試帖詩的考試定在下午,中午學子們可以選擇離開縣學去吃飯。不過貧寒子弟多是選擇啃些餅子將就一頓。

  謝慎雖然現在並不缺錢,但縣試結束之前他也不想再去吃什麼珍饈美味了。不然萬一鬧了肚子可是得不償失。

  在縣學前的一處茶館坐了下來,取出水芸悉心準備的飯菜,謝慎深吸了一口氣。

  這小娘子的手藝還真是精湛,平時他不太注意,現在才發現水芸有成為神廚的潛質啊。

  由於佔用了茶館的位置,謝慎便也點了一壺清茶。茶館的夥計剛把茶水端來,還沒來得及倒謝慎便聽到一陣狂笑聲。

  「這不是謝慎謝公子嗎,那個冒充四門謝氏的赤腳童子!」

  不用猜謝慎也知道這人是誰了。

  微微旋了旋茶杯,少年小酌了一口清茶,並未理會孫若虛。

  孫若虛見謝慎無視他,直是心中大怒。

  他暴怒道:「就你這樣的人也敢來參加縣試,你不怕汙了縣尊大人的眼睛嗎!」

  此話一出,他身旁的跟班紛紛附和,場面極為聒噪。

  謝慎夾了一筷子筍尖,就著白米送入口中緩緩咀嚼。

  「孫公子是要做縣試案首的人,就不能低調一些嗎?」

  這句話直接把孫若虛噎死,他有些惱羞成怒的揮手道:「本公子低不低調關你小子屁事啊!」

  謝慎放下筷子,聳了聳肩道:「某不過是好心提醒,孫公子要知道大熱必死啊!」

  孫若虛早就看謝慎不順眼,現在又被少年一通諷刺自然氣的直跺腳。

  可是他又不能現在就撲過去和謝慎扭打,縣試期間鬥毆是會被直接取消考試資格的。

  「哼,咱們走著瞧,我們走!」

  孫若虛冷哼一聲,心想著看縣試結果出來你還怎麼嘚瑟!

  孫若虛一行人拂袖而去,謝慎心情自然大好。

  影響了孫若虛的心情,他下午的試帖詩發揮肯定會受到影響。

  本來孫若虛在吳縣令心中的形象就不怎麼樣,如果他再發揮不佳,說不準連上榜都上不了。

  孫若虛啊孫若虛,你不是要比縣試成績嗎,謝慎便用縣試成績狠狠打你的臉!

  ......

  ......

  餘姚縣試最後一場考的是試帖詩,由考官即吳縣令親自出題,考生學子面答。

  由於是面答,吳縣令甚至可以觀察到考生的細微表情,並結合詩作質量裁定名次。

  當然這種考校方式和清代專門設立的試帖詩場次有很大差別。在大明,試帖詩並不是正式考試項目,如果出現在縣試這樣的考試中則完全是因為縣令個人的喜好。

  試帖詩又叫賦得體,多為五言六韻或八韻。

  與時文相比,試帖詩需要高度濃縮,難度自然極大。

  眾考生在縣學主堂前的院子裡等了良久,吳縣令才在一眾縣學官員的簇擁下施施然走來。

  吳縣令畢竟是進士出身,學問是極好的。為了展示他極好的學問,他當即便誦出一篇自己所作的勸學時文,引得眾學子一片讚譽。

  吳縣令捋了捋鬍鬚又說了幾句勸勉的話,之後考校便正式開始了。

  只聽縣尊大人輕咳一聲,沉聲道:「陰陰夏木囀黃鸝。」

  許多學子還沒反應過來,謝慎卻是眼中一亮。

  試帖詩的題目多出自前人詩句,所以要想作出好詩首先必須能夠準確找到出處。

  這句詩實在太有名了,出自王維的《積雨輞川莊作詩》之「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

  謝慎深吸了一口氣,他前世是王維的超級粉絲,對這首詩自然十分熟悉。並且由於愛屋及烏他看了不少與之相關的試帖詩。其中清嘉慶李惺作的一首詩題目應該就是這句陰陰夏木囀黃鸝!

  謝慎心中大喜,在心中默唸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便朗聲道:「縣尊大人,學生已經作出帖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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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縣試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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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吟來聽聽。」

  吳縣令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擺手說道。

  他對謝慎的印象一直就不錯,見少年這麼快就作出了帖詩,他自然有些欣喜。他吳有甫看好的學子,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長夏千章木,濃陰百囀鸝;

  雙襟黃似繡,一帶綠成帷;

  葉暗佇蹤久,枝高送響遲;

  舌尖風剪剪,身外雨絲絲;

  坐宛遮雲母,歌能鬥雪兒;

  好音難自閟,炎景不曾知;

  楊柳三義路,櫻桃四月時;

  幽情煩鼓吹,寫出畫中詩。」

  謝慎一詩吟誦完便朝吳縣令望去。二人四目對視,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這詩作的巧妙,你能在短短時間內作出此詩著實不易。」

  雖然吳縣令心中極為得意,但這麼多學子在場他也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只得稍稍誇耀了謝慎幾句。

  謝慎也知道吳縣令在這種場合不便把話說的太明。總不能他老人家當場便把謝慎點為案首吧。

  「學生多謝縣尊。」

  「嗯,退下吧。」

  吳縣令對謝慎的態度十分滿意。此子小小年紀得到誇耀仍能按捺住欣喜之情著實不易。

  接下來吳縣令又聽了不少學子吟誦詩作,除了孫若虛和謝丕所作的還算中上,其餘的詩都極為蹩腳,上不得檯面。

  而要論時文,謝慎所作則是高出其餘眾人一個層次。

  結合詩作和時文綜合來看,這縣試案首便應點給謝慎了。至於這第二第三名嘛卻是有些難以抉擇。

  謝丕的文章寫的極為工整,但靈巧不足。韓晅的文章則有些過於取巧......

  好在縣試的名次並不十分重要,最終吳縣令考慮到謝家的背景還是將謝丕放到了第二的位置。

  至於孫若虛嘛,他的文章和帖詩作的都不錯,不過人品確實太差了,吳縣令幾乎未作猶豫便把他排到了榜上最後一名,以示懲戒。當然這個成績是不會當場公佈的,不然會顯得吳縣令行事草率。

  又訓導了眾考生幾句,吳縣令便轉身離去。

  在學官的組織下,烏泱泱的一群人排好隊列,依次向縣學大門走去。

  雖然吳縣令並沒有當場公佈成績,但謝慎知道他基本已經拿到了案首。

  畢竟時文是本朝考察的重點,他寫的那篇文章可是脫骨於張江陵,若是這樣的文章都不能被點為案首,那謝慎真要懷疑一番吳縣令的鑑賞能力了。

  自始至終謝慎的心態都很好,在他看來縣試不過是小試牛刀罷了,他唯一關心的便是能否摘得案首。童生三試中府試才是關鍵,有了縣試案首的名頭在,府試中謝慎也會多些底氣。

  謝丕和王守文也都先後出了縣學,他們急行幾步追上了謝慎。

  「剛剛慎賢弟作的那首詩真是石破天驚啊,你是沒注意孫若虛那鳥人的臉色,都憋的綠了!」

  王守文十分得意的揚了揚頭,光憑這首帖詩便足以使謝慎在士紳圈子裡揚名。任那孫若虛再如何顛倒黑白也無法汙衊謝慎了。

  謝丕也道:「本來我作出一詩正自沾沾自喜,但聽了慎大哥的詩自是羞愧難當。慎大哥,你真是天縱之才啊。這次縣試案首必定是慎大哥了。」

  謝慎搖頭淡淡說:「縣學還沒有放榜你們便在捧我了,萬一案首是別人,叫我把臉往哪裡放啊。」

  王守文笑吟吟的說道:「慎賢弟,你就別謙虛了。明眼人都知曉縣尊對你作的帖詩青睞有加,你這案首是摘定了。今日慎賢弟當到府中大醉一場。」

  謝丕也道:「既然如此,某也來湊個熱鬧,慎大哥你可不要掃興啊。」

  謝慎尋思著時間尚早,陪他們去喝幾杯也無妨。到時他們二人醉的如同爛泥,謝慎自然可以抽身而出。

  「那我可就捨命陪君子了,咱們今日不醉不休!」

  ......

  ......

  王家大宅的正廳中,各式珍饈菜餚擺滿了食案。

  王守文倒了滿滿一杯酒,遞給謝慎道:「慎賢弟,能結交你這樣的兄弟是我王守文的福氣。你今後發達了可不要忘記大哥我啊。」

  謝慎心中直是無奈。

  「守文大哥這是哪裡話,我一直把你當親兄長看待。」

  「說的好!」

  謝丕便也倒了一杯酒敬給謝慎:「慎大哥,若是以後一起在縣學進學,還望慎大哥多多指點。」

  謝慎很不習慣二人的轉變,縣衙還沒放榜他們便這般了,自己真拿了案首他們還不知是什麼見外的樣子呢。

  這可不是謝慎想要看到的!

  「咱們三人不若今日結個誓約,不管誰日後飛黃騰達,都不能忘了兄弟之情。」

  王守文嘴角揚了揚,點頭道:「還是慎賢弟夠意思,那我可就佔你便宜了啊。」

  謝丕一旁笑罵道:「守文大哥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光想著佔慎大哥便宜。」

  王守文聳了聳肩道:「這是慎賢弟說的嘛。」

  三人皆是大笑,推杯換盞喝的不亦樂乎。

  三人不知一共喝了幾壇酒,皆是酩酊大醉,四仰八叉的躺在正廳地板上。

  就這麼睡了一夜,待到日上三竿,謝慎才昏昏沉沉的醒來。宿醉的感覺實在不好受,整個人腦子都是木的。見王守文和謝丕不雅的癱倒在地上打著呼嚕,謝慎直是一陣無奈。

  這是他來到大明朝後第一次喝醉,說來倒也是有些奇了。難道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說法是真的?之前謝慎心中一直有一塊石頭懸著,而縣試之後這塊石頭自然而然的落地......

  在外睡了一夜,大哥和大嫂一定很焦急,謝慎不敢再耽擱,洗漱之後便出了王家大宅,朝自家竹樓而去。

  來到竹樓前謝慎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往日裡竹樓前從未有這麼多人,這人聲鼎沸的樣子著實嚇了謝慎一跳。

  快步走進樓內,謝慎卻看到一個身著衙役皁服的公人坐在上首,大哥謝方陪侍在他身旁。

  「小郎,你可是回來了!」

  謝方一眼便看到了謝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這位公爺帶來了喜報,小郎你被縣尊大老爺點為本次縣試的案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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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拜謝縣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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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謝慎親耳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仍不免一陣悸動。

  縣試案首,縣試案首!

  他真的在遍地讀書人的餘姚拿到了縣試案首!

  如果不出意外這就相當於保送了一個秀才功名,對於謝慎來說絕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這位便是謝慎謝小郎君吧,恭喜了!」

  衙門來報喜的公人衝謝慎拱了拱手,臉上陪著笑說道。

  按照規矩,謝慎是要給報喜的衙役賞錢的。

  《石頭記》大賣後謝家的境遇得到了很大提升,並不缺錢花。謝慎顯然也不打算在這種事情上節省,隨即從身上掏出些碎銀子遞給了那公人。

  公人等的便是銀子,見謝慎如此上道自然樂開了花。

  他迅速的接過銀子放到錢袋中,喜聲道:「謝案首好好準備一番,午後是要去縣學裡答謝大老爺的。」

  「多謝公人!」

  那送信報喜的公差本以為謝慎是寒門子弟拿不出多少銀錢,誰曾想出手竟然這般闊綽。

  他十分滿意的離開了謝家,擠開圍觀的百姓翻身上馬,朝縣衙方向覆命去了。

  「公人走了,你出來吧!」

  謝方話音剛落,謝陳氏便快步而出,上前一把攥住謝慎的手道:「小郎得了案首,奴家不是在做夢吧。」

  也許是太過激動,謝陳氏攥的謝慎雙手生疼。少年咧著嘴訕訕笑道:「嫂嫂快鬆開,我受不住了。」

  謝陳氏趕忙鬆開雙手,尷尬的笑了笑。

  她雖然是女人,但因為一直操持家務,一雙如虎鉗般的手佈滿老繭,與男人也沒有什麼分別。

  謝慎揉了揉手掌淡淡道:「嫂嫂要是再多使幾分力,我這雙手非得斷了不可。」

  這話可嚇壞了謝方,他沒好氣的瞪了謝陳氏一眼道:「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小郎是要做進士老爺的,你把他手捏壞了他還怎麼繼續應考。」

  「奴家這不是一時高興嗎,小郎你可別怪嫂嫂啊。」

  謝慎笑吟吟的說道:「怎麼會,現在我手已經不疼了。」

  謝方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的拍了一記腦袋。

  「小郎,午後你去答謝縣尊可不能穿這件衣裳。上次你把銀錢存在家中,我便讓水芸給你做了一套綢緞衣裳,便是等你得了功名再穿。現在你被縣尊大老爺點了案首,這功名是沒跑了,不若今日便換上吧。」

  謝慎搖頭道:「這沒有必要吧,我穿這身布衣就好。」

  「那怎麼行!」謝方眉毛一豎,厲聲道:「你是縣試案首,學問是最好的,自然在這衣著上不能被比下去。不然不光你面上無光,縣尊也沒有臉面。畢竟你這案首是他欽點的啊。」

  謝慎細想了想覺得確實有幾分道理,便點了點頭道:「那便聽大兄的。」

  「快吃飯,吃完了飯我陪你去縣學!」

  謝方心情大好,雖然這些年把謝慎拉扯大十分不容易,但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值得的。

  自家小郎得了案首,之後鄰里親朋誰還敢瞧不起他們?

  ......

  ......

  用過午飯換了嶄新的湖藍色直綴,謝慎便和大哥謝方一起出了家門。

  縣學裡進學的都是一縣最優秀的學子,他們中的佼佼者才能參加鄉試。謝慎現在雖然拿到了縣試案首,但並沒有取得秀才功名,也就是說他實際連在縣學進學的資格還沒有!

  之所以吳縣令要選在縣學接見縣試中榜學子,應該也是想激勵他們繼續努力,在府試,院試中好好發揮,為餘姚爭口氣。

  其實吳縣令應該也知道,這些學子中最終能拿到秀才功名的只是一小部分。但該做的姿態還是要做的,即便這接見顯得十分枯燥無味。

  來到縣學前,謝方自然不能進去了。

  謝慎緊了緊腰帶,不由得皺起眉來。這新做的衣衫有些寬大,謝慎的身子瘦弱有些撐不起來,整個袍子像是直接罩在少年身上。

  不過眼下他卻只能將就一番了,總不能再折返回去換一套合身的吧。

  進入了縣學,謝慎才發現正堂的院子內已經站候了幾十名學子。

  這些應該都是縣試中榜的學子,謝慎四下尋找卻並沒有看到王守文和謝丕。

  以他們二人的學識縣試想要上榜還是很簡單的,不會是宿醉還沒醒吧。

  謝慎正為二人擔心時,謝丕和王守文便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大口喘著粗氣。

  「慎賢弟,你比我們還快上一步啊。這要是睡將過去,誤了答謝縣尊,某可真要被家父狠狠責罰了。」

  謝丕耷拉著腦袋,幽幽說道。

  雖然說縣試已經放榜,一切皆是塵埃落定。但如果二人落下個不尊縣令的名聲,也是可以被直接除名的。

  「趕上了就好。」

  見二人趕來謝慎也是鬆了一口氣。

  便在這時一名學官朗聲道:「可都到齊了嗎?」

  一名衙役恭敬的衝那學官一禮道:「回稟大人,除了燭湖孫家的大少爺孫若虛染病不能前來,其餘上榜學子都已經到了。」

  學官聞言冷哼一聲道:「不過是榜上最後一名,竟然這麼多屁事。也罷,他來不來都無甚影響。去請縣尊吧!」

  那衙役應了一聲便領命而去。

  過了沒多久,身著便服的餘姚縣令吳有甫便邁著四方步來到了院內。

  他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爾等皆是本次縣試上榜學子,當謹記聖人教誨,尊師重道,刻苦求學,竭力準備接下來的府試。」

  吳縣令說了一大串勸學的官話,意思無外乎是告訴這些學子好好努力,不要因為縣試上榜就沾沾自喜。要謙遜上進,爭取在接下來的府試取得好成績。

  「謝慎,你隨本縣來。」

  謝慎聽的昏昏欲睡,模糊間卻覺得有人在喊自己名字。直到王守文猛拍他的肩膀,少年才反應過來是吳縣令在叫他的名字!

  「學生遵命!」

  謝慎打了一個激靈早已清醒過來,挪著碎步隨吳縣令走進了縣學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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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案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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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縣學正堂,謝慎才發現孔教諭也在。

  少年連忙衝孔教諭躬身行禮,孔教諭卻是擺了擺手,示意謝慎莫要拘束。

  吳縣令輕咳了一聲道:「你的文章本縣也看過了,破題取巧,立意高深,而且文章寫的老辣得體,可謂一陣見血。便是孔教諭都對你的文章讚譽有加。」

  謝慎不知道吳縣令這般誇耀是什麼意思,便謙遜的束手而立,好聆聽吳縣令的教誨。

  再怎麼說,吳縣令也是進士出身,對科舉以及大明官場的許多潛規則比謝慎要清楚的多。從他這裡多聽得一些建議,對謝慎的發展只會有益無害。

  「不過你鋒芒太露,本縣怕你今後會吃虧。」

  吳縣令嘆息一聲,神情頗為無奈。

  「還請縣尊賜教。」

  謝慎知道吳縣令話裡有話,不想和他繞來繞去,索性主動求教。

  吳縣令沉聲道:「你這文章若是放到鄉試,會試定然是絕倫之作。可是放到縣試中,卻是鶴立雞群,會徒惹人懷疑。」

  謝慎沉聲道:「莫非縣尊懷疑學生?」

  吳縣令搖了搖頭道:「起初本縣確實懷疑過你,不過你是孔教諭一手帶出來的。本縣特地找來了孔教諭,向他詢問了你的課業。孔教諭贊你天賦絕倫,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他看過你寫的時文,確認這是你的行文風格。」

  謝慎長出了一口氣。

  剛剛吳縣令的口氣實在是讓他心悸,還好孔教諭死保他,不然萬一吳縣令生出疑心,確實有些難辦。

  看來他選用張居正的那篇文章確實太冒進了。歷史上張居正的科舉名次雖然並不理想,但怎麼說也是作馬屁文章的好手,他的文章拿來應付縣試這樣的入門級考試就像殺雞用牛刀--太浪費了。

  「人言可畏啊。」

  吳縣令頓了頓繼續說道:「若你是世家出身倒也沒什麼,可你偏偏是寒門子弟。假使有人嫉妒你的才華命僕從家奴暗中造謠生事,你連個能替你遮風擋雨的靠山都沒有。」

  謝慎暗道你不就是老子的靠山嗎,不然老子費盡心機的討好你作甚。

  「年輕人有志向是好事,但卻要學會隱匿鋒芒。四月便是府試,你當好好準備,切莫辜負了本縣對你的一片殷切期盼。」

  謝慎本以為吳縣令說了一大串,會給他一套紅寶書之類的資料,再不濟也得寫個條子遞給知府大人提前打聲招呼啊。就這麼勉勵了一句話,對的起謝慎寫出的那篇千古文章嗎?

  孔教諭也道:「縣尊說的不錯,你一定要戒驕戒躁,切莫被縣試案首的成績衝昏了頭腦。若是放在平時,你這案首還興許會引人稱讚。但今年是大比之年,大明的才子經過鄉試遴選已齊聚京中。此時會試三場已經全部考完。三月十五便是殿試。如今莫說浙江,便是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京師。」

  孔教諭的一番話可算是給謝慎潑了一記涼水。他本以為縣試案首可以讓他名聲大噪,再不濟也可以趁勢擠入餘姚士紳圈子。可現在看來,謝慎參加縣試的時間很不湊巧。

  如今是弘治六年,二、三兩月京師裡連著會試、殿試兩場大考,還有誰會關注區區一級縣試的案首是誰?

  謝慎很失望,但結果已經無法改變,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考好接下來的府試了。

  「治學當心靜。以你的資質只要心靜下來,要想取得生員資格還是很容易的。」

  孔教諭看來深諳胡蘿蔔大棒理論的精髓,此刻又安慰起了謝慎。

  「多謝恩師教誨。」

  謝慎好歹也算孔教諭的嫡傳學生,他老人家的話少年還是要聽的。

  聽了吳縣令和孔教諭的一番雞湯,謝慎心中直是有些鬱結。

  待學堂的大門開啟,謝慎隨著吳縣令和孔教諭緩步走出,縣試上榜的學子紛紛向他投出了豔羨的目光。

  案首的待遇就是好啊,竟然得到了縣尊和教諭的單獨教誨指導。

  謝慎心中則是吐血,什麼教誨,分明是講了一通大道理。這些大道理非但對謝慎接下來的考試沒有任何幫助,還打擊了少年一番。

  哎,罷了,罷了。怎麼說這也是謝慎來到大明參加科舉後拿的第一個案首。雖然縣試案首的待遇和他想象的有很大不同,但至少從信心上謝慎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吳縣令和孔教諭可都是餘姚城的大忙人,二人並未再對眾上榜學子多說什麼,直接拂然離去。

  他們這一走,所有人的目光可就全落在了謝慎的身上。

  「謝案首不愧是天縱之才,我餘姚必定又出一個進士耳。」

  「狀元不敢說,怎麼也是三鼎甲了。」

  「為什麼不是狀元?說不準謝案首來一個連中三元呢。」

  「嘖嘖,之前那孫公子被吹噓的如神仙一般,結果怎麼著,還不是掛在了榜尾。今日答謝縣尊他竟然都不來,還裝病,這點氣量怕是這輩子也就如此了。」

  「那孫家鼠輩怎麼能拿來與謝案首作比呢。他除了出身沾了孫家的光,還有哪點能和謝案首比?」

  「這話說的倒在理啊......」

  不知是誰率先說了一句,之後眾學子對謝慎的讚譽便接連不絕。

  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是臨考前在酒樓誇耀孫若虛的。如今孫若虛大敗給謝慎,他們又都紛紛倒向了謝慎,當真是一堆牆頭草。

  對於孫若虛,謝慎已經絲毫不擔心了。能夠通過府試的學子大多是縣試排名靠前的,孫若虛考了這麼個末尾的名次,是會被府試考官直接劃歸到庸碌之輩裡的。一旦孫若虛不能考取功名,他孫家大少爺的頭銜就沒有了號召力,畢竟這些世家之所以可以百年昌盛,便是因為可以像機器一樣不斷製造出兼有功名的讀書人。

  一旦這期間出現了斷檔,這些世家便會受到質疑。如果家族中不能及時出幾個舉人進士消除質疑,流言便會毀了這些看似強盛無比科舉家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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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王守仁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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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被吳縣令點為縣試案首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一時間成為了餘姚城百姓最熱衷談論的事情。

  不過正如孔教諭所預料的那樣,餘姚百姓的這一熱情沒過多久就消散殆盡,繼而開始打聽、討論起會試、殿試了。

  今年是大比之年,三月十五的殿試結束後不知有多少士子會名登金榜,魚躍龍門,成為餘姚的驕傲。

  這可是真正的金榜題名,與之比起來區區縣試就顯得有些上不得檯面了。

  不過謝慎的心態很好,飯要一口一口吃,這考試嘛自然也要一場一場考。取得縣試案首已經成功了第一步,接下來他要悉心準備四月的府試。

  從縣試到府試一共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從新對著朱子集註複習一遍是不可能了,謝慎選擇突擊的模式,即按照王守仁的註疏筆記,挑選題目來模擬府試。

  府試只有三場,比之縣試更加註重時文場次的發揮,可以說只要作好了時文,府試就鐵定上榜。

  雖然明朝科舉有一個潛規則,那就是縣試案首必中秀才。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謝慎自然不希望出現任何的意外。

  萬一這個紹興知府是個不通情理,情商為零的書呆子不認這個潛規則,那謝慎不是便瞎了?

  打鐵還需自身硬,謝慎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過了沒多久會試的成績便出來了,報喜的差人一路疾馳來到餘姚,被吳縣尊派人熱情招待。

  這次會試上榜的餘姚籍士子足有七人,佔據了紹興府的一半之多。按照規制,會試上榜者最後鐵定會被授予進士功名,最多也就是名次上發生一些變化。

  謝慎自然也十分關注這次會試,畢竟會試是科舉的風向標,許多大牛都是從這裡嶄露頭角的。鄉試雖然在正式三級考試中最難,但由於是在南北直隸,以及各布政使司舉行,考生沒法進行橫向比較,缺乏說服力。

  換句話說如果能在浙江布政使司這種科舉強省的鄉試中取得優異成績,只要不出意外來年二月的會試肯定會榜上有名。但一些科舉讀書風氣並不濃厚的地方就完全不一樣了。便是在這些布政使司得了解元,都不一定能穩穩拿到殿試的入場券。就是這麼的誇張!

  令謝慎感到有些意外的是,王守仁此次會試並未上榜,也就失去了直接參加三月十五殿試的資格。

  要知道王守仁的鄉試成績可是很好的,能在浙江布政使司脫穎而出,怎麼會在會試中折戟沉沙?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以王守仁的性情倒不至於黯然神傷。只是經此一事後,恐怕王守仁對仕途的興趣又會減去不少。

  這一日少年正在二層閣樓溫書,水芸在一旁輕搖著扇子,柔聲道:「公子,先歇一歇吧,要不奴家幫你揉揉肩?」

  謝慎放下書本淡淡道:「也是有些乏了,你多使些氣力,不礙事的。」

  少年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等待著水芸給他揉肩。

  小娘子的手法實在是好,總能準確的找到謝慎疲乏的根源。而且她的手勁恰到好處,不會引起謝慎不適。

  正自享受間,謝慎卻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接映入耳畔的便是王守文那熟悉的聲音。

  「我還當慎賢弟真在用心溫書,原來是在這裡享清福啊。」

  謝慎睜開眼睛白了他一眼道:「我可都看了兩個時辰的書了,就不能休息一下?倒是你,自打縣試結束便一直沒打開過書本吧。」

  王守文攤了攤手道:「我這叫張弛有度。要是天天都緊繃著,早晚得魔怔了不可。」

  謝慎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這張嘴真是不服不行。怎麼,今日來找我又是要喝酒?」

  王守文湊到謝慎身旁,壓低聲音道:「在慎賢弟心中我就是這樣沒追求的人嗎?是馮掌櫃催我,趕緊把後續《石頭記》的稿子交了,書客們都等著看呢。」

  謝慎聞言皺眉道:「上次我已經叫你託人跟那馮掌櫃說了,這《石頭記》已經完稿。他怎麼還在催稿。」

  王守文撓了撓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你這《石頭記》寫的實在太好,把那些書客的口味都養刁了。現在他們看不進去別的書,便整日蹲守在馮掌櫃的書坊,馮掌櫃確實沒辦法這才希望你能夠續寫《石頭記》。」

  真是荒唐!

  謝慎心裡一陣無奈。起初他寫《石頭記》也只是想試試水,畢竟紅樓夢是四大名著之一,又跟明代的背景相符。

  試售後《石頭記》果然賣的很好,謝慎也跟著賺了個盆滿缽滿,足有上千兩的銀錢進項。

  謝慎當然也想繼續寫下去,但曹雪芹老先生就寫了那麼一本啊,難不成他真要續寫?

  這個念頭剛一生出便被謝慎否決。這太不靠譜了,像紅樓夢這種級別的小說續寫會影響故事整體的連貫性,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這可不行,既然已經完稿我若再寫出一稿來,豈不是會被人恥笑。」

  謝慎隨意找了一個理由搪塞,王守文卻並不買賬。

  他嘆息一聲道:「照理說完稿之後確實不應該續寫。可這是書客們要求的啊。規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慎賢弟你又何必拘泥於這些死規矩,跟銀子過不去呢。」

  聽到銀子二字,謝慎面頰上的肌肉下意識的一陣抽搐。

  對於他這樣的寒門子弟來說,賺錢真的很難,像出書這樣坐著撈錢的活計更是萬分難求。但這錢實在是燙手啊,便是謝慎真的硬著頭皮續寫了出來也是會招來一陣罵聲的,這可就砸了好不容易做出的琅琊真人的招牌!

  這錢不能要!

  還有一個月就是府試,謝慎要是現編故事肯定會耗費大量精力。雖然他對紅樓夢中人物說話風格、習慣都很瞭解,但真要寫起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大明寫書畢竟是旁門左道,科舉才是正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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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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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會試考官李東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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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當然不會捨本逐末,他當即沉聲道:「馬上就是府試,我哪裡還有時間續寫什麼稿子。這不是銀子多少的問題,你去託人告訴那馮掌櫃,這《石頭記》是不會有續稿了。」

  王守文一臉無奈,想要再勸謝慎幾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書是謝慎寫的,他不過是聯繫了書坊抄謄售賣。如今謝慎已經完稿不想續寫,他也不好相逼。

  何況謝慎的理由也站得住腳。府試在即,謝慎作為縣試案首肯定被吳縣令和孔教諭寄予厚望。

  對於謝慎來說,當下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府試,這無可厚非。

  王守文有些肉疼的嘆息一聲道:「只怕等過上幾月,琅琊真人的名頭便不那麼好使了。」

  這一點謝慎當然知道。筆名這種東西本就是需要維護的,長時間不出續作人氣自然會下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為了府試他只能將寫書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

  「守文兄按照我剛剛說的和那馮掌櫃說就好。」

  見謝慎的態度如此堅決,王守文只好咬了咬牙應了下來。

  「對了,守文兄沒有啟程返回餘姚嗎?」

  謝慎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索性話鋒一轉聊到了王守仁身上。

  王守文嘆息一聲道:「不知怎的大兄並未上榜,這殿試看來是不能考了。不過他寄回一封家書,說要在京中陪侍家父,之後還要遊學遠行,短時間內怕是不會返回餘姚了。」

  謝慎心中也是暗暗嘆息,王守仁這樣的大牛不能參加三月的殿試實在可惜。要想再參加便得等上三年了。

  雖然王守仁還很年輕,但三年的時光畢竟磨人,遊學確實是個消磨時光的好辦法。

  謝慎思前想後也不覺得王守仁的文章會有問題,那一定是他性格過於剛硬,得罪了人吧。

  「對了,會試的主考官李少卿還誇耀大兄天資聰穎,三年後必定能登科呢。」

  王守文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朗聲說道。

  「李少卿?哪個李少卿?」

  謝慎有些發懵,沉聲問道。

  他雖然前世學的是明史,但畢竟不可能對每一個官員的生平事蹟都做到了如指掌。

  王守文對謝慎不知道這位會試主考官顯然很是驚訝。他頓了頓道:「當然是太常寺少卿李賓之李東陽了。他可是神童啊,八歲就入了順天府學,天順八年二甲進士第一,授庶吉士。到了本朝他累遷至太常寺少卿,兼侍講,這次會試的主考官就是他啊。」

  李東陽!

  謝慎聽到這個名字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熟讀明史的人對這位閣老都不陌生,作為弘治三名臣之首,李東陽輔佐弘治皇帝中興大明,立下了不少功勞。

  最重要的是此人情商極高,故而在後期謝遷,劉健都乞骸骨卸任後,李東陽仍然能夠穩居內閣之中。

  算一算李東陽應該是弘治八年入的內閣,如今是弘治六年,只有兩年了啊。

  如果能夠抱上這根大腿,今後仕途必定順風順水。不過要搭上李東陽這根線可是不容易。畢竟人家怎麼說也是大理寺少卿,如果不能進入京師備考會試,怕是連李東陽的面都見不到。

  哎,為了見見這位大牛求他收自己為學生,謝慎也得好好準備府試院試啊。

  進入了縣學並不意味著就可以參加鄉試,還有萬惡的歲試,科試在等著少年。只有科試位列一等二等的生員才有資格參加鄉試。

  謝慎心中嘆了一聲,路漫漫兮其修遠兮,雖九死而猶未悔。如果一切順利,等到他考完殿試也已經是十六了。那時是弘治九年,李東陽已經入閣,抱大腿的最佳時期已經過了。

  但好在李東陽在整個弘治朝都不是首輔,弘治九年李東陽只是剛剛入閣一年還不是那麼高不可攀,謝慎還有機會!

  「慎賢弟,慎賢弟?你怎麼不說話了?」

  王守文見謝慎神情嚴峻連忙問道。

  此刻進入賢者模式思考如何抱李東陽大腿的謝慎方才神遊回來,淡淡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李少卿是一妙人。既然他覺得守仁兄天資聰穎,為何不讓他這次會試就上榜呢。」

  王守文翻了一記白眼道:「聽說是有人覺得大兄太過狂傲,要壓一壓他的銳氣。這李少卿應該也是奉命行事。他愛惜大兄的才華,這才會說出那麼一段話,讓他莫要灰心吧。」

  這個解釋倒也說的過去,但是究竟是誰看不慣王守仁孤傲的性子,要打壓整治他呢?

  哎,本來謝慎這次會試結束後還想和王守仁好好聊一聊,這下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了。

  「既然你不寫書,便得跟我一起出去轉轉,整日窩在閣樓裡怎麼行。」

  王守文似乎覺得十分無趣,便計劃著利用空閒時間好好放鬆一下。

  「聽說陳家明日要辦一場詩會,慎賢弟要不我們一起去吧。」

  謝慎皺眉道:「不就是一場詩會嗎,有什麼好去的。」

  王守文嘿嘿笑道:「這可不是一般的詩會啊。陳家大小姐這是要通過詩會擇婿呢。誰的詩作的好,便能被陳家大小姐當場點為夫婿。慎賢弟你是不知道啊,這陳家大小姐長的貌若天仙,簡直是個大美人啊。誰要是能夠娶了她,嘖嘖,真是此生無憾啊。」

  這下謝慎更是無語了。王守文怎麼這麼容易被這種事情吸引啊,雖然聽起來確實不錯......

  「反正詩會只有一天,不會太過影響慎賢弟溫書,你便答應了吧。」

  謝慎挨不過王守文軟磨硬泡,加之他確實有些好奇這個陳家大小姐有何出眾之處,便去瞧上一瞧也未嘗不可。

  「那便去吧,最好也叫上謝丕,咱們幾個一起也能有個照應。不過守文兄有句話我可說在前面,你可別意氣用事真的要爭當那陳家大小姐的夫婿啊。」

  王守文笑罵道:「我便是想去爭也沒有那個實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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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結交韓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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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慎賢弟你,作的詩連吳縣令都誇耀讚賞。你可別到時把持不住奪了這詩會頭名啊。」

  謝慎白了王守文一眼道:「你當我是你嗎?」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人間情字最是無解。若是慎賢弟真看上了那陳家大小姐,一切可就不好說咯。」

  這次詩會謝慎不過是去隨便逛逛罷了,並沒有刻意準備什麼。

  翌日一早少年便下了閣樓,登上王家的馬車。

  馬車裡王守文和謝丕早已坐好,皆是榮光滿面。

  謝慎笑罵道:「瞧你們這樣子,這便想著爭當賢婿了?」

  王守文翻了一記白眼道:「慎賢弟你年紀輕輕的不要那麼暮氣嘛。就當出城去騎馬踏青了。」

  馬車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疾行,謝慎沉聲道:「你說這陳家為何突然會想著招婿?」

  謝丕咳嗽一聲道:「聽說這個陳家大小姐早已有了心上之人並且與其幽會。二人情投意合便想著私奔,誰知道走漏了消息被陳家家主發現,當即把陳家大小姐鎖了起來禁止其邁出府門一步。陳家家主擔心夜長夢多便想著些把她嫁出去。為了回擊坊間流言,陳家家主便想用詩會招婿的方式。這樣得了魁首的公子便可以直接迎娶陳家大小姐,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原來如此!

  這麼說來這陳家大小姐倒是個苦命之人了。她非但不能與相愛之人攜手共度餘生,還被當做商品,要被壓榨最後一絲價值。陳家家主沒有將其直接許配給世家公子是因為這樣做帶給陳家的利益不夠大。陳家不缺錢,詩會招婿的方式可以讓陳家的關注度和存在感得到很大的提升。

  關注度和存在感才是這種老牌世家最需要的東西。

  不多時的工夫馬車便停了下來,三人依次跳下馬車。王守文指著高聳的院牆道:「深宅大院,一個女人想要跑出去真是難啊。」

  陳府的門子見三位公子駕臨,立刻陪著笑臉迎了過去:「幾位公子爺是來參加詩會的吧,快裡面請。」

  由於是為了給陳家大小姐擇婿,陳家家主並沒有按照通常詩會的規則發放請帖。餘姚城中的讀書人只要想參加詩會就可以隨意前來。

  跟著門子從大門進了陳府,三人便沿著圍牆一路疾行。這陳家大宅佔地極廣,住著足有幾百人,是實實在在的深宅大院。

  一行人穿過重重院落終於來到了本次詩會的場所--陳家洛雲院。

  洛雲院裡水道縱橫,亭臺閣榭樣樣俱全。在距離北面水榭不遠還有一面太湖石砌成的假山。

  此刻顯然已經來了不少公子,其中有不少是與三人一同參加鄉試的。

  他們見縣試案首也來參加詩會,便起鬨道:「謝案首已經縣試大登科,恁得還來參加這詩會,莫不是想做陳家的乘龍快婿,洞房花燭,金榜題名一人獨享?」

  「大小登科同屬一人,嘖嘖,這份福氣便是神仙也難求啊。」

  「謝案首詩作的是極好的。他來參加詩會,諸位怕都是陪襯了。」

  謝慎尷尬的笑了笑,避開這些學子,獨自走到亭中坐下。

  「謝慎謝公子,許久不見啊!」

  他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人主動湊過來。少年皺了皺眉,抬頭一看,來人不正是這次縣試的第三名韓晅嗎。

  「原來是韓公子,這餘姚城還真是小,某這些日子一直在溫書,今天還是第一次出門,想不到竟能在這裡碰到韓公子。」

  縣試結束後謝慎便把自己關在閣樓中全力準備四月的府試。若不是王守文執意要求,謝慎真不一定會出門。

  韓晅輕聲道:「謝公子真是勤奮好學啊。不過參加一下詩會放鬆放鬆也是有利於備考的。」

  謝慎對韓晅還是有一些印象的。此人能夠位列縣試第三,肯定實力不俗。

  今天的詩會,韓晅莫不是也衝著奪魁來的?

  陳家家風極嚴,奴僕下人都很知禮守禮。謝慎和韓晅才坐下沒多久便有侍女將瓜果、茶水端來,小心侍奉著。

  「謝兄來此可是為了芷荇小姐?」

  韓晅倒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便笑聲問道。

  謝慎淡淡道:「不過是來隨意坐坐。」

  「謝兄既然參加詩會,也必定知道詩會的規矩。若是隨便坐坐,這便有些難辦了。」

  韓晅皺了皺眉道:「這詩會是為芷荇小姐擇婿所辦,按照規矩每一人都需作出詩來。以謝兄之才只要沉著應對必奪魁首。但若謝兄不想奪魁被定為陳家快婿,便需要將詩作的粗鄙一些,這可是有損謝兄縣試案首的形象啊。」

  這一點謝慎倒是沒有深思,他蹙眉道:「詩作都是妙手偶得,拿不到魁首也不能說詩粗鄙吧。」

  韓晅淡淡道:「某這裡當然不會這麼認為,但陳家可就不一定了。」

  謝慎這才想起陳家也是餘姚老牌世家。他們這次參加縣試的族人並不少,但只有兩人上榜。

  謝慎頂著縣試案首的身份來參加陳家的詩會,肯定會被有心人加以渲染。

  「韓兄的意思是,某如果不拿到魁首,陳家便會翻臉?」

  仔細分析一番,並非沒有這種可能。

  如果謝慎作出驚世名詩一舉奪魁,自然可以做陳家的女婿。

  陳家家主不僅解決掉了陳芷荇這麼個麻煩,還得了一個案首女婿,自然是不虧。

  如果謝慎最終不是詩會的魁首,那麼也會有別人頂替上被選中為婿。至於謝慎,陳家便不會客氣了。他們定然會將此事大加渲染,到時餘姚城的讀書人都會以為謝慎拿到縣試案首是運氣好。

  謝慎似乎不知不覺間已經落入了一個圈套之中。

  少年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王守文和謝丕,見二人推杯換盞,直是嘆了一聲。

  這件事倒也不怪王守文,是他欠考慮了。

  鈍刀子殺人是最狠毒的,畢竟讀書人就是考名聲混飯吃的,一旦名聲崩了再想在科舉之路中前行便會十分艱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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