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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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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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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言可畏,謝慎自然不希望成為旁人譏笑攻訐的對象。

  難不成他真要奪得詩會魁首娶了這陳芷荇大小姐?

  「某有一計,不知謝兄想聽與否。」

  謝慎心中直是一喜,忙拱手道:「韓兄請講。」

  韓晅湊至謝慎身側低聲耳語了一番,謝慎聽著直皺眉道:「這樣真的行嗎?」

  對於韓晅提出的方案,謝慎覺得很不靠譜。

  陳家家主又不是傻子,真要按照他的方法臨時裝病退出,不是等於擺明了不給陳家面子嗎?

  「韓兄,這樣不會得罪陳家嗎......」

  韓晅擺手道:「這參加詩會的人又不是陳家請的,謝兄臨時退出他們嘴上也不會說什麼的。」

  這韓晅說的倒也是有幾分道理。若是陳家主動向謝慎發請柬,少年託病拒絕是肯定會得罪陳家的。但像這種誰都能來的詩會,多一人少一人並不大礙,至少陳家的面上不會太難看。

  可是韓晅為什麼要幫他呢?難道這人是古道熱腸?

  這個想法剛一生出謝慎便暗中搖頭。

  韓晅是個讀書人,還是個頗有才華的讀書人。既然是讀書人,就都是花花腸子彎彎繞,無利不起早的。

  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韓晅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目的。難道是覺得謝慎前途遠大,想趕在他揚名立萬之前主動結交?

  畢竟縣試案首不算什麼,要是等到謝慎取得秀才功名,或者鄉試中舉再想結交就十分困難了。

  以這韓晅的才華,要想獲得秀才功名應該不是難事,看他這般苦心經營,莫非也是有野心想中個進士?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麼的微妙。

  謝慎本是與王守文、謝丕隨意出來逛逛參加個詩會放鬆,卻不曾想遇到了這般麻煩。

  「那韓兄你......」

  「我也是走在街上,見這陳家大宅前往來都是學子,頗是熱鬧,便跟好友一起來看看。誰曾想這詩會背後有這麼多名堂......陳家家主竟然想靠一個詩會便騙人入贅,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不瞞謝兄,一會我也得找個託詞提前溜了。」

  入贅?難道這陳家藉助詩會招婿招的是贅婿?這對於男人可是奇恥大辱啊!而且一旦入贅便沒有了繼續參加科舉的資格,謝慎是絕不會為了貪圖富貴就跑去陳家當什麼贅婿的。

  韓晅「無意」間的一句話讓謝慎徹底清醒,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這陳家家主把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往外送,原來不僅是想處理掉一個麻煩,還想借此控制一個讀書潛力股,為陳家當牛做馬入贅賣命!

  入贅這兩個字實在是太有殺傷力了,謝慎是絕不敢再在陳府參加什麼詩會了。

  套路,這都是套路啊!

  謝慎輕咳一聲道:「韓兄說的倒是在理,不知韓兄住在何處,謝某有機會也好前去拜訪。」

  韓晅淡淡道:「不才家住城西,就緊挨著楊記當鋪。謝兄若是想要指教,韓某隨時歡迎。」

  謝慎點了點頭:「多謝了。」

  說完他便轉身朝王守文和謝丕走去。

  「慎賢弟,你剛剛和那小子聊什麼呢,看你們倆聊得熱火朝天的,不會是商量著如何勾搭那陳家大小姐吧?」

  謝慎白了他一眼道:「瞎說什麼呢。我和韓兄像那樣的人嗎?」

  「哎,慎賢弟你往哪裡走啊,這詩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見謝慎掉頭轉身,王守文幾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當然是離開陳府了,難不成你還想留下來賦詩鬥狠,娶了陳家大小姐?陳家這次擇婿是要求男方入贅的。若不是被逼到迫不得已,誰願意去當贅婿啊。何況這陳家大小姐已經有了意中人,我要是搶了她她還不得整日以淚洗面跟我拼命啊。」

  王守文徹底懵了。

  王守文聽得一陣後怕,連忙道:「贅婿?我可真沒想到,這陳家家主這麼陰毒......那我們快走吧。若是詩會開始了再想走可就難了。」

  一旁的謝丕也道:「是啊,贅婿可是萬萬當不得的,我們切不可因小失大,毀了前程」

  三人思定之後便一齊出了跨院,沿著陳府的圍牆一路疾行。

  遇到那迎客的門子,謝慎便說偶感頭痛,要回去歇息了。

  那門子雖然心中稍有疑惑可也不好多說什麼,讀書人嘛整日抱著書本這種頭痛風疾很是普遍。

  他輕笑了聲便把三人送出府去。

  上了馬車王守文才是長出了一口氣。

  「天哪,剛剛真是嚇死我了。我本想著這詩會可以出出風頭,誰曾想稍不留意就可能把自己搭進去。這要是真的被選中入贅做了陳家贅婿,這輩子可就完了。」

  謝丕朗聲說道:「真正要擔心的是慎大哥,他的才學那麼好,詩又是連縣尊都誇耀的。若不出什麼意外,這詩會魁首肯定是他了。你我也不過是陪襯罷了。」

  謝慎訕訕一笑道:「若不是韓兄提醒,我們三人還傻傻待在那裡呢。」

  「那姓韓的呢,他不會把咱們都支走好自己獨出風頭吧。」

  王守文一拍腦袋,猛然說道。

  「你就別瞎猜了。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韓晅也是讀書人,而且是很有前途的讀書人,是絕不可能接受贅婿的身份的。何況像陳家這樣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勢必會很強勢。男方入贅以後非但沒有任何話語權,而且連人身自由說不準都會被剝奪,從此成為一個傀儡,渾渾噩噩度日。

  「那倒也是。他可是縣試第三,不出意外秀才功名是沒跑的,沒必要為了一個陳家大小姐去做什麼贅婿。」

  王守文嘆息道:「今天真不好玩,興致沖沖的跑出來卻差點被人擺了一道。」

  「叫你長個記性也是好的。下次再想要參加什麼詩會便提前打聽清楚了,是不是有人想要招贅婿。」

  謝慎笑罵了一句,搓了搓手掌道:「今日便不溫書了吧,既然已經出來了,索性便玩個盡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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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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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巧論倭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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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慎賢弟你居然不再把自己鎖在閣樓裡溫書了?」

  王守文頗是驚訝的說道:「慎賢弟想去哪兒玩兒?沉魚館,還是紫雲閣?這兩個地方的姑娘我都熟絡,保準慎賢弟你滿意。」

  謝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守文兄你腦子裡光裝著這些啊,我說出去玩個盡興又沒要你去逛窯子......」

  謝丕聽到這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想必守文大哥這些時日一直憋著,心情煩躁的緊吧。不過短時間內守仁兄應該是不會回餘姚了,守文大哥便是要發洩也不急於這一時嘛。」

  王守文聽得心中一驚,連忙道:「慎賢弟你不會也好男風吧......」

  謝慎笑罵道:「你當誰人都是曹主簿嗎?我口味還沒那麼重。我是叫你和我一起去趟書院。」

  這下王守文真的有些懵了。

  書院?那不是讀書的地方嗎?

  孔教諭可是出了名的嚴厲啊,他們要是去書院還能玩的盡興?

  王守文等人因為要準備即將到來的府試,故而這段時間可以不必每日都去書院進學。王守文好不容易得了空閒,正自竊喜,哪裡肯隨謝慎回什麼書院。

  他連連搖頭道:「慎賢弟,若你說別的地方我一定毫不猶豫的跟你去。可這書院我可是不想去了。」

  謝慎嘴角一挑道:「真的不去?」

  王守文咬牙道:「絕對不去。」

  「好,那你到時候可別後悔。」

  說完他便拉著謝丕一起朝馬車走去。

  「唉,慎賢弟有話好好說嘛。你倒是說說,去書院怎麼個玩法?」

  王守文又追了上來,謝慎搖了搖頭嘆息道:「你若真的想來到時可得聽我的。」

  「哎,這好說。剛剛我是在和慎賢弟你開玩笑呢。」

  王守文忽然想起縣試之前謝慎得到孔教諭一番特訓,這小子似乎總能抓準時機,在最正確的時間做出最正確的選擇,跟著他總歸不會有錯。

  「那還愣著幹什麼,快上馬車啊。」

  ......

  ......

  王家馬車停在三味書院時,正巧趕上了下學的時間。

  有不少書院的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從內堂中走出,見到謝慎等人直是十分驚訝。

  謝慎則是無視這些驚訝的目光,徑直朝院內走去。謝丕和王守文緊緊跟在謝慎身後,亦是不發一言。

  內堂之中,孔教諭正在捧著一本古籍細看,聽見腳步聲下意識的抬起頭去看。見來人是謝慎等人,孔教諭放下書本淡淡道:「怎麼,不好好準備府試,來老夫這裡做什麼?」

  「學生謝慎拜見夫子。」

  少年躬身一禮,先將禮數做足。

  「學生聽說最近倭患頻繁,浙東各府都有倭寇襲擾。寧波府那邊甚至都有屠村的慘劇發生。學生擔心府尊會戒嚴城池,若是臨近府試考期再前往,恐會耽誤考試。」

  雖然紹興府距離餘姚不過一百餘里,若是腳程快兩整天也差不多能到了。可是若是遇到了倭寇襲擾海境,紹興全府戒嚴,恐怕就得繞路走。若是趕上不通情理的,甚至會拒絕謝慎他們入城。他的擔心倒不是沒有道理。

  事實上,倭患問題一直是困擾大明的頑疾。

  而要說倭患最嚴重的省份,莫過於浙江省了。

  浙東六府,枕江接海。

  杭州、嘉興、紹興、寧波、台州、溫州六府時刻會面臨倭寇的襲擾。

  大明朝變化反覆的海防政策導致了倭患時而肆虐,時而沉寂。但短暫的沉寂後總會以更猛烈的勢頭重新肆虐臨海六府。

  正統七年,明英宗曾明確了海防政策,「不許居民臨水開市以誘賊寇及私下海。」簡而言之就是你們這幫刁民不要想著在海邊開設集市了,這樣會引誘倭寇前來劫掠。而且,你們這幫刁民未經朝廷的允准不能私自造船下海。

  天順三年,這一禁令變得更加嚴厲。

  「禁浙江並直隸緣海衛軍民不許私造大船,糾集人眾,攜軍器下海為盜,敢有違者,正犯處以極刑,家屬發戍邊衛。」

  翻譯成大白話意思就是,你們這些刁民不準造船下海,若是敢有私帶兵器下海的一律視作盜寇,抓到了主謀正犯斬首,家屬全部發配。

  這處罰不可謂不嚴厲,一度也取得了不錯的震懾效果。

  不過這一切都從憲宗時發生了變化。憲宗朱見深最出名的莫過於專寵比自己大了十七歲的萬貴妃了,事實上他對於政治確實也不怎麼感興趣。反映在海防上,便是「浙東海防日益廢弛。」

  不過到了弘治朝海防又嚴厲了起來。

  聽聞謝慎提起了倭患,孔教諭似乎也有些憂心。他捋了捋花白的銀鬚,嘆聲道:「陛下鴻德,卻不能感化這些蠻夷,逼得我大明嚴禁海防,一板一木不得入海,直是可惜。」

  稍頓了頓,孔教諭繼續說道:「你的擔憂也不無道理。近來寧波府那邊倭寇確實鬧得厲害,紹興雖然好一些,但誰也保不準這些倭人會不會繞將過來。距離府試還有一個月,若是你擔心,便提早些啟程前往紹興府吧,且莫因為倭患戒嚴耽誤了赴試。」

  「學生多謝夫子。」

  謝慎拱手致謝後衝王守文和謝丕使了個眼色,二人連忙隨聲附和。

  「到了府城切莫貪圖玩樂,要悉心備考,莫要辜負縣尊對你們的殷切期盼。」

  孔教諭雖然是進士出身,但畢竟常年在餘姚任縣學教諭,對於紹興府的人事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他雖然也想幫謝慎等人順利通過府試,但實在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總不能修書一封,叫紹興知府對這三人特殊關照吧。

  「如此,學生告退。」

  謝慎又衝孔教諭恭敬施了一禮,孔德道滿意的點了點頭。

  三人這麼出了內堂,王守文這才是恍然大悟。

  「原來慎賢弟你說的玩的盡興是這個意思,我差點都被你弄暈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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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奔赴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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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丕也道:「距離府試還有足足一月,慎大哥這麼早啟程絕不僅僅是害怕倭患吧。」

  謝慎沉聲道:「既然都說了要帶你們玩的盡興,自然不能食言。在這餘姚城待得膩了,不妨去府城耍耍。」

  「高,實在是高。若不是慎賢弟扯到倭患上,孔教諭肯定不准許我們這麼早提前去府城。」

  王守文直是對謝慎佩服的五體投地。作為縣試上榜的學子,謝慎他們當然有權力決定何時前往紹興府參加府試。但他們同時也是三味書院的學生,是孔老夫子的學生。孔教諭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組織學子一起前往紹興府參加府試,這個時間通常在開考前的五日。

  要說嘛這件事可以從兩個角度看,一方面孔教諭認真負責,另一方面便恰恰相反,他有些多管閒事了。

  孔教諭的這個習慣持續了足足二十年,自然也不會因為謝慎他們做出改變。但謝慎扯出倭患之事,孔教諭只當他們對府試重視,怕因意外耽誤了赴試,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允准他們提前前往。

  三人約定了翌日一早啟程,便先各自回家了。

  竹樓之中,謝陳氏和水芸正在剝菱角,見謝慎回來皆是面露喜色。

  謝陳氏衝謝慎招手道:「小郎回來了?快這邊坐。」

  謝慎撓了撓頭道:「大兄呢?」

  謝陳氏嘆息一聲道:「你大兄要跟著商隊去杭州府售賣姚江茶,恐怕得去上個把月吧。」

  「哦。」

  謝慎心中暗暗叫苦。這事情趕得還真是巧。他要提前去紹興府準備參加府試,大兄偏偏也趕在此時去杭州府販賣茶葉。這樣一來家中就只有大嫂和水芸兩個女人。好在餘姚城的治安還不錯,不然謝慎真有些不放心。

  「大嫂,明日我便要和同窗一起赴府城參加府試了,你和水芸在一起一定要互相照拂啊。」

  謝陳氏微微一愣,旋即道:「怎麼,府試不是四月嗎,恁的這麼早便要去。」

  謝慎淡淡道:「我怕路上遇到倭患,還是早些到府城的好,反正也不差這幾天。」

  以謝家現在的經濟實力當然不會在意多出十幾天的住宿銀錢,謝陳氏點了點頭道:「奴家懂了,小郎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啊,考完了府試便早些回來。」

  謝慎如今已經成為了謝家的希望,謝陳氏自然對其寄予厚望。自打謝慎奪得了縣試案首,往日裡那些流氓惡痞再不敢到謝方的茶鋪鬥勇鬧事。而那些早與謝家不往來的親戚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跳了出來,趕著與謝家結交。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嫂嫂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謝陳氏沖水芸使了個眼色道:「你去陪小郎收拾收拾行囊,這些剩下的菱角我一個人剝就好。」

  「嗯。」水芸輕應了一聲,便跟著謝慎一起上了閣樓。

  「公子,你真的要走嗎?」小娘子輕咬薄脣,幽幽說道。

  謝慎只覺得好笑,攤開雙手道:「不過是去府城參加府試,又不是不回來了,瞧把你嚇得。」

  「那...那倭寇真的如公子說的那麼可怕嗎?」

  水芸之前一直在王家莊子裡做事,可謂是典型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便能夠聽到一些關於倭寇的傳言也都是王家僕人口耳相傳,一傳十十傳百之下準確性自然不能得到保障。相較之下,她更想從謝慎口中得到關於倭寇的信息。

  「這些倭寇行事狠辣,無惡不作,所到之處皆是焦土連連,白骨累累。」

  提到倭寇,謝慎自然是恨得牙癢,緊攥的拳頭上青筋暴露。

  「那公子一定要小心啊。」

  水芸的面色一時變得煞白。經過謝慎的一番描述,倭寇完全就是無惡不作的惡棍,她著實為謝慎的安危擔心。

  「放心好了,現在紹興府倭患的壓力還不大,若是在寧波府那邊可就真的不好說了。」

  如果謝慎沒有記錯的話,弘治一朝,紹興府都沒有經歷過大的倭患。雖然也有零星的襲擾,但畢竟不能構成大的威脅。當然在倭患最嚴重的嘉靖朝,便是紹興府也被倭寇多次襲擾,百姓苦不堪言。

  因為倭寇的存在,東南海防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大明朝廷本就不算富裕,長此以往國庫更是見底。

  在謝慎看來一味的嚴禁海防並不能杜絕倭患,畢竟整個東南沿海都是經濟富裕之地,經商者不計其數。這些商人既不能設立集市,又不能下海通商,收益自然大受影響。他們既然賺不到錢,索性就造船下海當起了「倭寇」。既然朝廷不允許他們經商,他們便去搶好了!

  所以明朝中後期尤其是嘉靖朝的倭寇裡,有不少都是大明商人。他們黑白通吃,燒殺搶掠,比真的倭寇還可惡。

  所以治理倭寇問題絕不能一味的海禁,這其中還有許多可以斡旋的東西。當然這些得是掌握了足夠的權柄後才能談論的,眼下謝慎需要做的是先考好府試。

  「我有些累了,就先睡了。麻煩幫我整理下衣物,我明日一早就走。」

  謝慎淡淡一笑,便去歇息了。

  燭火搖曳,小娘子水芸身著薄衫默默為少年收置著此行的衣物。

  ......

  ......

  翌日一早,謝慎便爽利的起床,一番梳洗後和大嫂謝陳氏、水芸一起用早飯。

  來到大明朝後,謝慎便得到大哥大嫂的悉心照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雖然謝慎並不是原來的那個謝慎,但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後,他早已把大哥大嫂當做最親近的人。此番離別,雖然只有短短一月,謝慎卻是頗為不捨。

  用完早飯,謝慎與大嫂、水芸一一道別,隨後便毅然轉身離開了竹樓。

  大街上王家的馬車早已等候多時,王守文和謝丕坐在馬車上衝謝慎招手,少年再回首看了一眼竹樓,不捨的跳將上了馬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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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豪門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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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大明朝一年有餘,謝慎的全部生活都集中在餘姚城中。這在古代自然沒有什麼,不少人一輩子都蝸居在一個小縣城中,與外界的交流幾乎為零。

  對於紹興府,謝慎還是頗為期待的。畢竟紹興是浙省最人傑地靈的地方,掌控了江南百年文脈,少年直想看看它究竟與其他地方有何不同。

  馬車行了不久便出了餘姚城,走在蜿蜒曲折的土路上,留下濃厚的車轍印。滾滾黃塵揚起,點綴在青山綠水間頗是一種別樣的韻味。

  「慎賢弟,你說這次紹興府試,你會不會再奪一次案首。」

  王守文忽然覺得無趣,便隨口問道。

  謝慎搖頭沉聲道:「盡人事聽天命,這種事情誰又說的準,但求無憾吧。」

  餘姚縣距離紹興府城並不遠,若是步行兩整日即可。

  謝慎一行人乘坐馬車,一早出發,日落時分已經到達城門外。

  看守城門的兵勇例行搜查了馬車,確認並無攜帶甲冑兵器後,謝慎一行人便順利的進入了紹興府城。

  與餘姚相比,紹興府最大的特點就是闊氣。

  不管是衙門、城隍廟這些標誌性建築,還是臨街的鋪面、百姓居住的瓦屋都比餘姚整整大了一圈。

  王守文曾經來過兩次府城,故而不覺得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但謝丕卻是一直嘖嘖稱歎了。看他的樣子,恨不得當即便圍著城牆繞上一圈,將紹興府的草草木木看個遍了。

  謝慎還是很淡定的,畢竟經歷過後世大都市鋼筋混凝土的生活,這些所謂的闊氣建築相比之下完全不夠看啊。

  「守文兄,天色漸暗,我們還是快些找個旅店住下吧。」

  既然要在紹興府待一個月,還是早些找到住處的好。

  王守文嘿嘿一笑道:「找旅店住下?到了這紹興府,某要是還需要住旅店,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謝慎皺眉道:「不找旅店住...難道你在紹興府有好友可讓我們借宿?」

  王守文得意的拍了拍胸脯道:「陸家和我們王家是世交。陸家原先也住在餘姚,但自從陸相陸大哥入了國子監,他們闔家便搬到了紹興府來。若是我們來府城參加府試還瞞著他們,讓陸伯父知道了,肯定會數落我的。」

  謝慎擔憂道:「我們一住便是一月,不會打擾到他們嗎?」

  王守文翻了一記白眼道:「打擾?他陸家的宅子在紹興府也就比府尊的小,我們獨住一跨院怎麼會打攪到他們。慎賢弟,你可別多想。」

  謝慎也不想在這些事情上和王守文爭辯,索性和謝丕一起坐上馬車,朝那陸家大宅而去。

  不多時的工夫馬車便停了下來。王守文第一個跳下了馬車,一馬當先上前叩了叩門。

  出來開門的門子大約三十來歲,他眼力極好,只一眼便認出了王守文來。

  「王公子,您怎麼來了?」

  王守文擺了擺手道:「我這次和幾個同窗來府城參加府試,特地前來拜訪一番伯母和陸大哥。」

  那門子知道王家和陸家是世交,哪裡敢把王守文晾在外面,當即閃開身子把他們三人迎了進去。

  「王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少爺如今正在京中準備殿試,恐怕短時間內回不來了。」

  門子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賠笑說著,前幾日剛剛從京中傳來喜報,大少爺獲得了會試第三十三名的好成績,這個成績幾乎可以確保獲得進士出身了。別看進士和同進士只差了一個字,地位卻是相差甚遠。

  殿試是三月十五,考完後中進士的考生必須按照規制入宮答謝聖恩。之後還免不了有各種酒局,這一番下來,陸相若是回到紹興怎麼也得是六月了。而王守文、謝慎他們四月就要開始府試,看來是肯定遇不到了。

  王守文點了點頭道:「那我便先去拜見伯母吧。」

  陸家是典型的官宦世家,陸相的祖父陸友智封監察御史,陸相的父親陸淵則是官拜按察司副使,母親應氏有著孺人的名分。雖然自打陸家從餘姚搬到紹興府之後,王守文來的次數不多,但畢竟是陸家人看著長大的,他這番突然來到陸家拜訪,應氏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不滿。

  由於陸淵常年不在府中,府中大小事務都由應氏打理,說應氏是陸家實際的一家之主也不為過。

  來到陸家正堂明仁堂,王守文淡淡說道:「一會都看我的眼色行事。」

  說完他便毫不猶豫的邁步進入堂內。

  應氏信佛,故而陸家大宅內設有專門的佛堂。

  不過這正堂是陸家接待貴客的,應氏並沒有在其中焚香設案,就是一般尋常的佈置。

  此刻應氏正手捻佛珠,端坐在官帽椅上誦經,那門子恭敬的稟報道:「老夫人,王家小郎來拜訪您老人家了。」

  應氏睜開眼睛,端詳了王守文一會,淡淡道:「守文,怎麼突然想起來紹興府看老身了?」

  謝慎心中暗暗慨嘆,這老人家的記憶力還真的是好,竟然能夠一下認出王守文來!

  王守文也不拘束,嘻嘻哈哈上前兩步,笑吟吟的衝應氏拱了拱手道:「伯母,我和幾位同窗要來府城參加府試。這不,剛一進城就來拜訪您了嗎。」

  「哦,那便在府中住下吧。」應氏掃了謝慎、謝丕一眼道:「這幾位小郎君皆是一表人才,想必學問都不差。守文,你要多向他們學習啊。」

  王守文嘿嘿一笑:「伯母放心,這次府試我一定好好考,若是上不了榜便不回餘姚了!」

  「晚輩謝慎見過老夫人。」

  謝慎亦是恭敬的衝應氏行了一記大禮。既然要藉助在陸府,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不然豈不是被人看輕了去。謝丕也學著謝慎的樣子衝應氏躬身行禮,樂的應氏合不攏嘴。

  「好,好。都是好孩子啊......唉,貴方,你去把西邊那套空著的跨院收拾收拾,給守文他們住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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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紹興惡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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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被喚為貴方的男子便是陸家的管家,他恭敬的點了點頭,衝王守文延臂一禮道:「王公子、幾位公子請隨某來。」

  謝慎對陸家的第一印象不錯。雖然陸家是門閥豪族,官宦世家,但從上至下都透著一股正氣,並沒有像其他門閥世家一樣驕奢淫逸。

  陸家大宅足足是五進的規模,兩側還附有套院。

  由於平時幾乎不住人,偶有客人拜訪才會把這西側套院的院門打開。謝慎等人進入院內時發現院子裡已經滿是積塵。

  陸府管家貴方滿懷歉意的衝王守文拱手道:「王公子,可能還得稍稍收拾一會,幾位若是不嫌棄可以先四處轉轉。」

  王守文點了點頭道:「那便有勞了。」

  謝慎跟著王守文出了跨院,一方幽竹便映入眼簾。謝慎深吸了一口氣道:「想不到這小小宅院旁竟然種有如此多的竹子,這陸家家主的情調果然不俗。」

  竹子一直為歷代文人喜愛,陸淵能夠在府宅中遍植修竹,足以看出其品性不凡。

  利用陸府下人收拾跨院的時間,謝慎與王守文、謝丕秉燭夜遊,卻也是一樁樂事。

  從竹林出來,便是一方池塘。池塘並不大,但周遭水榭,假山應有盡有,端是將移步換景做到了極致。

  謝慎心中感慨,這種官宦世家積累了第一桶金後,就像永動機一樣的發展下去。只要不出現意外,他們就可以利用優於旁人的資源製造出無數的進士來。

  只要不斷的出進士,他們的豪門世家的地位就可以得到維持,從而永遠制霸一方。

  很難說這種模式是否畸形,但確實讓很多謝慎這樣寒門出身的學子感到壓抑不公。

  也許只有擠進了這個圈子,才能享受到他們這樣的特權吧。

  王守文嘆聲道:「想不到陸大哥已經在準備殿試,剛剛我可算是出醜了。我記得陸大哥鄉試時考的並不好,只是七十名。這次會試竟然脫穎而出。」

  謝慎卻是聳了聳肩道:「這有什麼,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何況時文這種東西偶然性太大。興許是鄉試的考官不太喜歡他的行文風格。」

  這就是一考定終身科舉制度的弊端,一篇時文就可以影響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的命運。若這陸相鄉試的時候考的再差一些,興許都不會有會試的資格,自然也就沒有之後殿試的事情了。

  「那倒也是。」

  王守文嘆聲道:「你和丕賢弟是縣試前兩名,這次府試肯定是無需擔心了。倒是我,學問只能算中等,若是這次府試不中,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家父和兄長。」

  王家也是以詩書傳家,若是王守文連府試都不中確實有些丟臉。不過現在擔心這些顯然沒用。

  謝慎淡淡道:「不是還有一個月嗎,你對著守仁大哥的註疏筆記好好再把朱子集註過一遍,我覺得問題不大。」

  「如今看來也只有如此了。」

  一旁的謝丕則道:「慎大哥,我估摸著他們收拾的應該差不多了。咱們今天趕了一整天的路也都累了,不妨先回去休息吧。」

  謝慎點頭道:「恩,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畢竟不是留宿旅店,寄住他人府中總歸還是要有顧忌的。

  三人穿過竹林回到跨院時陸府管家貴方已經命人將院子收拾妥當,連屋內的床被都換了新的。

  謝慎衝貴方拱手致謝。在少年看來,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理所應當,客氣一些總歸沒有錯。

  貴方帶著一眾家僕離開後,謝慎便和王守文、謝丕討論該如何分配房間。

  整個跨院除了北面的主屋,還有東西廂房。謝慎略作思忖還是把王守文讓到了北面的主屋。畢竟這次他們能夠住到陸府都是託了王守文的福,讓王守文去住主屋也是理所應當。謝慎和謝丕則是分別入住東、西兩側廂房。至於那跟車而來的王家馬伕則暫且在耳房將就一宿,明日一早還要趕回餘姚去。

  一夜無話。

  翌日,直到日頭高懸,謝慎才醒來。

  少年洗漱後便叫起來睡眼惺忪的王守文、謝丕一同出了陸府。初到紹興府,謝慎自然想要對府城熟悉一番,至於溫書的事情大可以放一放。

  紹興府最顯眼的建築自然是府衙了。不過謝慎現在不想去拜訪知府大人,故而選擇繞過府衙直接從城隍廟穿過。行至一處枯井前,謝慎見十好幾名衣著破落的混混痞子圍著一個妙齡小蘿莉,不由得皺眉道:「守文兄,我們前去看看。」

  王守文亦是古道熱腸,點了點頭便趨步上前。

  「我說陳小娘子,你賣身葬父孝心可嘉。我們好心幫你,你怎麼還不領情呢。」

  「就是啊,你說你一個女人家整日拋頭露面、風吹雨淋的,若是遇到了壞人可該如何是好啊。」

  「這天氣可越來越熱了,若是拖得時間久了,屍身可就腐了,你也不想做不孝女吧?」

  這些痞子混混你一言我一語,把那陳姓小蘿莉逼得連連後退。

  便在這時,謝慎暴喝一聲,把那些混混嚇了一跳。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幾個野小子。趁著大爺沒生氣趕緊滾蛋,不然大爺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謝慎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幾個地痞混混,仗著人多勢眾欺凌一個弱女童。某倒是沒看出你們有什麼資格叫囂。」

  為首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健碩男子向前一步,寒聲道:「小子,你是沒聽過三十六天罡的名號吧。在這紹興府的地界,沒有我們辦不了的事情。你若是識相便趁早滾遠,不然惹怒了爺們就你那小身板還不夠爺們一頓拳腳的。」

  三十六天罡?這是什麼古怪的名號,謝慎朗聲道:「你以為這紹興府沒有王法了嗎,你們光天之下強逼女童,可知按照大明律該如何論處?」

  刀疤臉大笑道:「你個小娃子看著也是個讀書人,恁的那麼愚笨。我們強逼女童?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強逼女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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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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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微微一愣,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強逼民女?難道是他看錯了?

  「實話告訴你,這陳家小娘子的老父欠了我們賭債,跳井自盡了。她要賣身葬父,被我們尋到,便想著拿她來抵債。父債女償,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大爺我是好心不忍見陳家小娘子風餐露宿,便想著一事勾兩筆,恁的你個小子還跳出來胡亂評說一通。大明律?大明律裡寫了欠債可以不還了?」

  謝慎這才恍然大悟。明朝時各地府城以及一些縣城裡常開設有賭場,這些賭場瞄準的對象不僅是達官顯貴,富民士紳,也有平頭百姓。這麼看來,這陳家小娘子的老父估計是因賭博欠下了鉅額賭債一氣之下想不開跳井自殺了。

  看這惡痞有恃無恐的樣子,大明對賭場的整治態度應該不是很嚴厲,至少不是那種雷霆之風。

  可憐這陳家小娘子賣身葬父,還要被這些惡棍欺凌......

  「他欠你們多少錢?」

  王守文直是氣不過,上前一步道。

  「一百兩銀子!」

  刀疤臉也不相讓,惡狠狠的丟出一句話。

  「你!」

  王守文就像捱了一記悶棍,一身的氣力完全使不出來,恨得牙根癢癢。

  以王家的實力要想拿出一百兩銀子還是不程問題的。可是他們這次來紹興府是參加府試的,王守文又事先決定寄宿在陸家,自然不會隨身帶這麼多的銀子。

  看這些惡痞的態度,少一文錢他們都不會放人。

  王守人雖然氣不過但總歸不能用強去搶人吧。畢竟名義上陳家小娘子的老父欠了這些惡痞賭債,這筆債自然應該由陳家小娘子來還。

  謝慎冷冷道:「不就是一百兩嗎,我來還!」

  王守文直是大喜,他想不到謝慎會隨身帶這麼多銀錢,這下可算是替那陳家小娘子解圍了。

  「好啊,你要是能拿出一百兩銀子,我們自然不會再糾纏這陳家小娘子。」

  刀疤臉十分「仗義」的說道,嘴角勾起一抹奸詐的笑容。

  「不過你們得隨我來一趟錢莊。」

  聽聞謝慎沒有現錢,刀疤臉的臉色一時便拉了下來。

  「你小子到底有沒有錢,別在這裡耍大爺!」

  謝慎嗤笑道:「我用得著耍你們嗎,再說在這紹興的地界我能耍的過你們?」

  刀疤臉思忖了片刻,覺得幾個毛頭小娃娃沒什麼可怕的,便應道:「那好,你們幾個跟他去取錢,我便在這兒等著。什麼時候你小子把錢取回來了,大爺我什麼時候就放人。」

  謝丕有些擔憂的低聲道:「慎大哥這樣真的好嗎?要不要我回陸府去知會一聲?」

  謝慎笑道:「不必了,他們要的是錢,給他們錢就好。」

  幾個惡痞跟著三人朝城東的錢莊而去。

  錢莊是在明朝出現,明中葉後其在各府縣日趨普及。

  簡而言之,錢莊有兩個用處,一是兌換金銀錢鈔。金銀自然不必多說,這錢指的是官府下發的銅錢,錢莊在給主顧兌換的過程中要嚴格遵守官府的規矩。

  當然也有鋌而走險者用非官府渠道的銀錢進行兌換甚至私自鑄造錢幣。至於寶鈔雖然也可以兌換,但沒有哪個人傻得去兌換這些廢紙。

  雖然大明官府一再強調寶鈔一貫準錢千文,銀一兩。寶鈔四貫準黃金一兩。但實際執行起來,沒有人喜歡這種毫無安全感的寶鈔。久而久之,商家不願意收,百姓不願意用,所謂的寶鈔真真變成了一堆廢紙。

  所以,紙幣在大明朝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流通。

  相較於官府下發的官錢,私錢的流通更為普遍,在錢莊若是有些關係也可以換到大量的私錢。在實際的使用中,這些私錢一樣可以進行流通,且由於兌換比例較高,受到不少商賈的青睞。

  朝廷官府雖然三令五申錢莊不得使用私錢,但卻是屢禁不止,久而久之當地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要錢莊不鬧得太過分,他們也不會出面制止。

  當然這其中錢莊免不了要向官府交一份孝敬的銀錢。這在錢莊看來只要能夠保得平安,這錢花的便是值得。

  除了兌換銀錢,錢莊還靠放債獲利。這個相較之下便簡單了不少,也沒有什麼風險。

  雖然餘姚距離紹興府並不算遠,但若是騎快馬也要一個整日。謝慎為了確保沒有意外發生,隨身帶了一張類似會票的票據。事實上,明代大宗商品的販賣都需要會票來支持。畢竟在明代治安並不十分好,隨身帶那麼多銀錢是會招來禍患的。

  謝慎將《石頭記》得來的稿酬一多半放到了水芸和大嫂那裡,剩下的都存到了一家名為會興堂的錢莊中。

  憑著手中的票據,謝慎自然可以在紹興府的會興堂取到銀子。

  到了錢莊外,謝慎轉過身衝那幾名跟著的惡痞道:「我要進去取銀子了,你們先在外面等候片刻。」

  一名惡痞皺眉道:「你小子別耍花招,那陳家小娘子還在我們手上。」

  謝慎不再理他,徑直走進了錢莊。

  少年一進會興堂,便有夥計熱情的上前招呼道:「這位公子,是要兌換金銀還是放債經商?」

  謝慎擺手道:「你看我像是放債的人嗎,我是來取銀錢的。」

  「那公子快裡邊請,今天是我們掌櫃的親自通兌。」

  謝慎順著夥計指引的方向走過去,在一長案前坐定,衝那錢莊掌櫃淡淡道:「我要取一百兩銀子。」

  說完謝慎便把票據遞給了那錢莊掌櫃。

  「公子請稍等。」

  掌櫃和顏悅色的接過票據,四下端詳確認無誤後便轉身要去內室給謝慎取銀子。

  「且慢。」

  「公子,還有何吩咐?」

  掌櫃的微微一愣,隨口問道。

  「把銀子都換成私錢。」

  「公子剛剛說什麼?」

  「咳咳,我說把一百兩銀子都換成私錢。」

  謝慎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看的錢莊掌櫃有些發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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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小蘿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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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公子,請隨我來。」

  錢莊掌櫃嘴角微微抽搐,隨即延臂去請謝慎。

  謝慎也不矯情,跟著錢莊掌櫃進了裡屋。

  二人紛紛坐定,錢莊掌櫃嘆息一聲道:「公子想必也知道最近行情不好,一兩銀子只能換一千五百文私錢。」

  謝慎心中直是冷笑,私錢的鑄造成本很低,他居然一兩銀子只肯兌給自己一千五百文!

  「一千五百文便一千五百文。」

  謝慎並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多耗費時間,若是等的久了,那些惡痞勢必會起疑心。

  錢莊掌櫃顯然沒有想到謝慎這麼好說話,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一時都沒有用武之地,頗是尷尬。

  「那好,某這便給公子準備銀錢。」

  掌櫃走到書櫃前輕聲敲擊了一下,立時便彈出一個暗盒。

  他從中取出鑰匙,又繞過屏風去取錢了。

  不多時的工夫,掌櫃便拖著裝滿銀錢的布袋走了出來。

  「公子,一百五十貫銀錢都在這裡了,公子要不要查驗一番?」

  謝慎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那錢莊掌櫃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用筆在票據上寫道:「三月初三,取錢一百貫。」

  謝慎心中冷笑,這錢莊偷天換日的本領還真是高啊。

  從兌換比例來看,一兩銀子兌換一千五百文私錢並不能算高。不過眼下謝慎急用銀錢,倒也不與錢莊計較。

  看著錢莊掌櫃和夥計將一千五百貫私錢裝進寬口布袋又用麻繩繫緊,謝慎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

  這些惡痞雖然仗勢欺人,但只要把銀錢還上他們想必也不會過於為難那小娘子。只要把小娘子從那些惡痞手中救出,謝慎後續的計劃便可以進行。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放過這些惡痞。他雖然不能算古道熱腸的九世大善人,但見到有人作惡也是敢於站出來的。

  王守文雖然不知道謝慎究竟要怎麼做,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謝慎。既然謝慎要這麼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一行人在惡痞的催促下復又回到了那口枯井旁。刀疤臉見手下扛著滿滿一布袋直是皺起眉來。

  「這是什麼?」

  謝慎攤開雙手淡淡道:「你要的銀錢都在這裡了。」

  「你個小賤種是在耍我吧?我要一百兩銀子,你拿來的卻是什麼!」

  刀疤臉面容一冷,惡狠狠的丟下一句話來。

  謝慎嘆息一聲道:「你先別急著罵人,打開看看再說。」

  刀疤臉雖然心中慍怒,卻仍是揮了揮手命手下打開布袋查驗。

  那些惡痞早就是急不可耐,見刀疤臉下令便上前解開了系在袋口的麻繩。

  嘶!

  被銀錢閃的雙眼一陣眩暈,刀疤臉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個小子弄這麼多銅錢作甚?」

  他本以為謝慎方才去錢莊是取銀子的,誰曾想卻拉回來這麼多的銅錢。正常情況下大額交易都是用銀子,畢竟銅錢太佔地方,交易起來麻煩的多。

  謝慎搖了搖頭作無可奈何狀:「錢莊的銀子已經通兌完了,只有銅錢可兌,我也是沒辦法啊。」

  刀疤臉瞥了一眼布袋中的銅錢,陰岑岑的說道:「一百貫銀錢都在這裡了?」

  謝慎聳了聳肩,爽朗一笑道:「是一百五十貫。」

  刀疤臉滿臉狐疑的盯著謝慎看了良久,方是定聲道:「你為何要多替那小娘子還錢?」

  「多的這五十貫便算是利錢了,從此這小娘子與你便算是兩清了吧?」

  謝慎不以為意的淡淡說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刀疤臉。

  刀疤臉點了點頭道:「算你小子識相......不過你小子也不虧,一百五十兩買了個容貌姣好的小娘子,嘖嘖!」

  刀疤臉奚落了謝慎一番便擺了擺手道:「我們走!」

  那些惡痞不屑的轉過身去,揹著裝滿銅錢的布袋走遠了。

  王守文哪裡咽的下這口惡氣,他攥緊拳頭恨聲道:「慎賢弟,這事便這麼算了?」

  謝慎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你跟著他們去賭場,記下位置便回來,我自有計較。」

  王守文點了點頭,便幾步跟了上去。謝慎則是嘆息一聲,衝那小蘿莉道:「先讓令尊入土為安吧。」

  ......

  ......

  幫著小娘子將其父入殮,下葬,一應事宜忙完已經是黃昏。

  謝慎剛想轉身回陸府,那小娘子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少年面前。

  「公子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報答公子。」

  謝慎微微一愣,這小娘子不會以為自己是貪圖美色才幫的她吧。

  「姑娘誤會了,某不過是看不慣那些惡痞仗勢欺人,這才出手相助。姑娘大可不必......」

  小娘子猛著搖了搖頭道:「公子是好人,不但替小女子還了銀錢,還幫著下葬家父,若是小女子不能常伴公子侍奉報恩,便無顏苟活於世了。」

  謝慎聽她說的這般動情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倒是一旁的謝丕提醒到:「慎大哥,你不妨便把她帶在身邊好了,至於婚姻大事嘛自然可以再說。」

  謝慎點了點頭道:「你若是想來便跟著我吧,不過可能要委屈你洗洗衣裳什麼的。」

  小娘子輕咬薄脣淡淡道:「任憑公子做主。」

  三人這便回了陸府,剛一入跨院便見王守文急不可耐的衝過來。

  「你們怎麼才回來,我可是把那賭場的位置都記下了,就臨著車馬市。咦,這小娘子怎麼也跟著回來了......」

  王守文玩味的目光讓謝慎有些發毛,他輕咳一聲道:「她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要跟著我,難道我還能拒絕不成。」

  「咳咳,慎賢弟你不用多想,我不過隨口問問。」

  王守文眯著眼睛,滿臉堆笑的說道。

  謝慎心中暗罵,到底是誰多想?這小蘿莉不過十二三歲,比水芸還小上兩三歲,他哪裡下的去手。

  「唔,你叫什麼來著。」

  王守文撓了撓頭,隨口問道。

  「小女子名叫二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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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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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丫?」

  王守文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道:「這算個什麼名字,是你的乳名吧?」

  「嗯。」二丫輕應了一聲,垂下頭去。

  謝慎沒好氣的白了王守文一眼道:「你瞧瞧你,正事沒說就知道打聽人家二丫的閨名。」

  「冤枉,慎賢弟,我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這下王守文可是不幹了,他跟著那些惡痞穿了大半個紹興城,可謂跑斷了腿,累折了腰,這還不算做正事?

  「幾位公子且慢聊,小女子去給幾位泡一壺茶。」

  二丫十分識趣的退了下去,給謝慎等人留出空間。

  「慎賢弟,快說說你打算怎麼辦?」

  王守文早已是急不可耐,見二丫退了出去,連忙追問道。

  謝慎把王守文叫到身前耳語了一番,王守文立刻眼睛一亮。

  「這計謀實在是毒辣,慎賢弟你可真是當世孔明啊。」

  謝慎笑罵了一句道:「別扯那些沒用的,此事還得陸家出面,便看你的了。」

  王守文拍著胸脯作保道:「這件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慎賢弟你便放心好了。那些鳥人若不好好整治一番,不知他們還要坑害多少良家子弟。這次我們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謝慎沉然頓聲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我可不想此事影響到府試。」

  陸家是百年豪門世家,最看中的就是臉面。謝慎和王守文是陸家的貴客,他們受了欺負就是陸家被人欺負,陸家豈能嚥下這口惡氣。

  陸家老夫人應氏聽了王守文添油加醋的一番描述當即決定以陸家的名義出面好好教訓一番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豎子。

  至於二丫,在謝慎的極力要求下徹頭徹尾的沐浴了一番。小蘿莉出浴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一般,皮膚白皙,雙目炯炯......

  加之謝慎從陸府要來了一件合身的衣服給小蘿莉換上,二丫現在活脫脫一個玉人兒。

  謝慎定力足夠好,勞累了一天便直接洗漱睡覺。好在跨院足夠大,有房間給小蘿莉單獨睡不然孤男寡女的倒也是尷尬。

  也許是太累了,謝慎竟然沒有入夢。

  一夜無話,待到他醒來時,小蘿莉已經把洗臉要用的面盆,方巾搬到了床頭。

  謝慎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淡淡道:「你起的挺早啊。」

  水芸畢竟已經是十五六歲,又是婢女出身,相處熟了伺候謝慎起居他也不覺得有何奇怪。

  可是二丫就不同了。她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蘿莉啊,想想後世十二三歲的女孩還在父母懷裡撒嬌,而二丫卻不得不貼身伺候自己,謝慎便有些無奈。萬惡的封建主義啊,有些事情確實不是他一個人能改變的。

  「公子,這不算早了呢。」小蘿莉指著窗外的高懸的太陽,沉聲說道。她說話用力時兩頰便凹出兩個酒窩,卻是十分可愛。

  謝慎尷尬的洗漱後便起身朝屋外走去,二丫說王守文和謝丕已經在北面的廂房等候,他也不好太過拖拉。

  他邁步進入屋內時,王守文和謝丕聊的興起,旁邊還坐著一個年約三十,身著青色直裰的男子。

  「慎賢弟你可是來了,這位是蕭狀師。」

  王守文起身上前做起了介紹。

  謝慎與那蕭狀師拱手一禮,說了一句幸會。

  看來昨夜王守文在應氏那裡沒有白磨嘴皮子,他的計劃應該是可以順利實行了。

  「謝公子,王公子之前已經將事情的經過與蕭某說過了,此事便包攬在蕭某身上,絕不會出任何差池。」

  王守文在一旁得意的誇耀道:「蕭狀師可是紹興城最有名的狀師,若不是陸家主母出面,他是不會接的。」

  「如此便多謝了。」謝慎微微一笑,衝那蕭狀師延臂一禮道:「蕭狀師請!」

  「謝公子請!」

  一行四人出了跨院,又穿過重重院落,坐上馬車直奔紹興府衙。謝慎心中直是感慨,想不到他第一次來紹興府衙不是參加府試,而是來打官司。

  老天爺還真是喜歡開玩笑。

  馬車不多久便停在了府衙前,蕭狀師一馬當先的跳下馬車上前敲了鳴冤鼓,謝慎,王守文等則緊緊跟在其身後。

  府衙比之縣衙自然恢宏了不少,連衙役皁吏也個個趾高氣昂,鼻孔朝天。謝慎一行人侯堂時索性閉目養神,眼不見心不煩。

  過了沒多久,紹興知府姚務本便施施然邁著方步從後堂而來。

  他來到大堂公案前撩起官袍坐定,一拍驚堂木質問道:「堂下何人?」

  謝慎心道這姚知府好大的官威,比吳縣令架子可是大多了。

  他也不畏懼,朗聲答道:「學生謝慎拜見府尊!」

  那姚知府又想拍驚堂木,卻被近旁的幕僚湊至身前耳語了一番,這才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原來是餘姚的縣試案首,便站著回話吧。」

  謝慎心中暗暗嘖嘆,看來王守文提前跟府衙裡的公人打好了招呼,這幕僚看來是替他們說話的。

  大明地方官衙尤其是府衙,主官都會聘請一些私人幕僚以出謀劃策。這些幕僚不食朝廷俸祿,完全是主官自掏腰包養著,自然也只對這些主官負責。

  由於這些幕僚沒有大明官場編制,反而無慾無求,深得主官的信任。

  便拿姚知府來說,本來對謝慎的態度頗是冷淡,但聽了幕僚幾句話語氣就和緩了不少。

  這其中當然有謝慎是餘姚縣試案首的原因,但幕僚所起的作用也不可忽視。

  「你來府衙所為何事?」

  姚知府打了個哈欠,聲音顯得有氣無力。謝慎仔細觀察發現姚知府眼袋極厚,並著一輪黑眼圈實在是有些滑稽。加之其嘴脣發紫,印堂發黑應該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能做到紹興知府證明姚務本當年科舉的成績一定不差,最少也是個二甲進士出身。

  當然門路和人脈在大明官場也同樣重要,一般的進士出身也就是外放個縣令,若不在吏部打點,考評獲得中下沒準還得降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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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脣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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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知府如此縱情酒色,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到頭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既然仕途無望,再不縱情酒色好好享受,豈不是對不起自己多年寒窗苦讀?

  將姚知府的心理分析了一番,謝慎便有了計較。這樣功利的人,要是隻是按照計劃陳情未必會得到他的重視。

  看這姚知府的樣子應該已經有些不耐煩,謝慎不敢拖拉當即拱手道:「當今陛下勵精圖治,為的便是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可是學生卻不曾想到朗朗乾坤之下,竟然有人意欲攪亂吏治,撬動大明根基!」

  這番話說完,不僅是王守文和謝丕,就連一直信心滿滿的蕭狀師都嚇傻了。

  之前他們已經將事情商量好,怎麼謝慎上來就說了這麼一通不相干的事情。

  謝慎不按套路出牌先是蓋了個帽子給事情定性,為的便是讓姚知府對此事重視起來。不然要是拖拉下去,事情最後肯定是不了了之。從姚知府縱情酒色的樣子來看,他也不會對此事有多上心。

  果不其然,姚知府聽謝慎扯到紹興府有人攪亂吏治,動搖大明根基,直是脊背發涼。

  但他一想到此話是出自一個十幾歲的娃娃又是有些怒意。

  此子說話如此口無遮攔,這紹興府內什麼事情能上升到這種高度?

  「你且一一說來!」

  「學生遵命!」

  謝慎心中大喜,姚知府明顯已經對案子重視了起來,現在只要將事情的經過講出來再遞上狀子,事便可成矣。

  「府尊可知,這紹興城內有人私鑄銅錢!」

  謝慎此話一出,姚務本的臉色唰的就黑了下來。

  私自鑄錢這可是殺頭的大罪,竟然有人敢如此囂張?

  「你說的可是實情?」

  姚知府嘴角微微抽動,身子下意識的向前探去。

  「府尊在上,學生不敢妄言!」

  謝慎不卑不亢的拱手作答。

  「這私鑄銅錢的便是城中賭坊博生記!」

  「賭坊?」

  姚知府顯然有些詫異,賭坊並不稀奇,但賭坊私鑄銀錢就有些難以理解了。

  「你說他們私鑄銀錢,可有證據?」

  謝慎淡淡說道:「府尊英明,只需派人去賭坊一查便可人贓俱獲!」

  明代初期曾經嚴厲禁賭,但自從成化朝以來,世風變得奢靡起來,各項法紀也日漸鬆弛。賭博的風氣便漸盛,便拿紹興府來說,成化朝之前幾乎沒有賭坊,但到了弘治朝僅僅紹興府便開有三家賭坊。

  這些賭坊背後都有當地鄉紳撐腰故而縣令知府也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鬧出什麼大事來他們也懶得管。

  可這私鑄銀錢絕對是捅破天的大事,要是傳將出去,姚知府庸碌無為的帽子便戴定了。

  「來人啊,去這博生記賭坊查看一番,若真如...真如這賢生所說,便把這賭坊的掌櫃與本府鎖回來!」

  府衙的衙役皁吏早已經習慣了知府大人的無為而治,他老人家突然變得雷霆行事起來,這些公人還確實有些不適應。

  但他們畢竟是在衙門裡混飯吃的,姚知府下了命令他們依照遵從便是,不需要問東問西。

  那領首的吏人帶著十幾名快班衙役領了牌票便出了府衙向博生記賭坊的方向去了。

  這件事對姚知府來說既是機遇又是挑戰,若是處理不當很容易落人口實,吏部的考評中上是不用指望了。但若是他處理的好,不但不會受到吏部責斥,沒準還會因功獲得個上等考評,從此轉運。

  眼前這個少年是縣試案首,也算是半個秀才了,話應該不假,不然他就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功名在開玩笑。

  姚知府竟然隱隱的對此事生出了一股期待。賭坊自然有背景,但那不過是一些本地的鄉紳名流罷了。這些人不是官身,說白了就是一些有名望的老匹夫,得罪也就得罪了,關鍵要看得罪的值不值得。

  人終歸是要追求利益的,對於姚知府來說最大的利益當然就是官場升遷。紹興雖然人傑地靈,但他在這裡待夠了,一心想去任個京官。都說京中水混,但他不介意。若是一輩子連個京官都沒混上,姚知府真要鬱鬱而終了。

  賭坊掌櫃在平頭百姓面前是閻王,可在手握牌票的快班衙役面前就連小鬼都算不上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博生記賭坊的掌櫃便被一眾衙役羈押而來。

  這博生記賭坊的掌櫃姓李單字一個旦,年約四十,寬額長臉,厚耳星目卻是福象。

  可他現在卻是絲毫笑不出來,從進入府衙大堂他便一直耷拉著腦袋,直到姚知府一拍驚堂木他才一個激靈仰起頭來。

  謝慎心道這姚知府動不動就拍驚堂木,這要是心臟不好早晚得出事啊。

  「堂下之人便是博生記的掌櫃?」

  姚知府清了清嗓子厲聲質問道。

  雖然成化以後官方已經不再禁賭,但賭坊畢竟上不得檯面,故而姚知府並沒有提及賭坊二字。

  那掌櫃李旦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小老兒就是博生記的掌櫃,不知什麼地方做的不好惹得大老爺動怒。」

  照理說賭坊都是跟縣衙府衙打好招呼的,平日裡孝敬的銀子可是沒少給。也許姚知府並沒有直接從這裡拿錢,但其他主官可是沒少從中漁利。故而沒有特殊情況快班衙役是不會前來鎖人的。但今兒個一眾公人氣勢洶洶的來到博生記賭坊,先是出示了府衙的牌票之後不由分說的便被李旦鎖來了府衙。李旦自從當了這博生記賭坊的掌櫃,哪裡受過這等鳥氣。故而他一見到姚知府,便把胸中委屈盡數抖了出來。

  「這賢生說你在鋪子裡私自鑄造銀錢,可有此事?」

  姚知府揉了揉額角,沉聲說道。

  李旦神色一驚,連忙道:「這一定是汙衊,大老爺要替小老兒做主啊!」

  「陳昇,可找到什麼?」

  姚知府嘴角微微揚起,瞥了一眼領首的衙役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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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演技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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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稟府尊,小的在博生記的鋪子暗室裡發現了這些銀錢!」

  衙役班首陳昇恭敬的將一布包舉至頭頂,沉聲答道。

  姚知府衝身旁的幕僚使了個眼色,他立馬心領神會的走過去取來了布包。

  姚知府緩緩解開布包,定睛一看,卻是勃然大怒。

  此時雖然是弘治皇帝在位,但法定貨幣仍然是宣德通寶。至於弘治皇帝自己的弘治通寶要弘治十六年才開始鑄造。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表。

  姚知府見這些宣德通寶樣式粗劣,連上面的字都不齊整,朝廷鑄造的官錢怎麼可能如此低劣,這分明就是私自鑄造的劣錢了。

  「那你便睜開狗眼看看,這些是什麼!」

  盛怒之下,姚知府一把將布包丟了下去,銅錢撒了一地,叮叮噹噹好不聒噪。

  也不怪姚知府盛怒爆粗,他雖然知道紹興府開有幾家賭坊卻是從沒有拿過這些賭坊一文錢的好處。結果銀錢都被屬下官吏分走,他卻是連賭坊私自鑄銀錢都不知,平白的背鍋......

  今日若不是謝慎這個少年入衙門狀告,他不知還要被底下的人欺瞞多久。

  這些吏人好大的膽子!

  那李旦見姚知府暴怒,直是嚇得抖若篩糠。

  「大老爺,大老爺,這一定是有人在誣陷小老兒啊。」

  「啟稟大老爺,小的在暗室之中不光發現了這一袋銀錢,整個暗室都被這些銀錢堆滿,數目之巨已是無法估計!」

  領班衙役陳昇的這記補刀直是讓李旦絕望,他怎麼也不明白府衙的人為何會突然前來賭坊查驗,還將這些私鑄的銀錢翻將了出來!

  本來神采奕奕的李旦如今癱倒在地,如同死魚爛肉一般。

  私自鑄錢可是殺頭的大罪,他們一向做的很謹慎絕不可能透漏出風聲,怎能會突然之間有那麼多衙役跑到賭坊呢?

  李旦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姚知府見李旦面色慘白木然不語便認為他是默認了。

  「來人啊與本府把這李旦收監入牢,聽候發落!」

  姚知府丟下一根火簽,立刻便有兩名皁吏上前將李旦架起拖了出去。

  姚知府冷哼一聲道:「陳昇你去帶人把那博生記賭坊封了,裡面的人全部羈押回府,投入大牢!」

  「小的遵命!」

  陳昇應了一聲,抱拳領命而去。

  謝慎心中大喜,這博生記賭坊看來是開到頭了。

  他之所以敢肯定博生記賭坊私自鑄錢,便是因為後世看過的一些文章。明代賭坊牟取暴利的方式很多,其一便是私自鑄造銅幣。這種牟利方式隱蔽,又獲益頗豐,故而許多賭坊便鋌而走險私鑄銀錢。久而久之這便形成了一個潛規則,近乎所有的賭坊都會私自鑄造銅幣來牟利。

  不過謝慎還不能確定博生記賭坊一定會私自鑄錢,故而他才會選擇用從錢莊換來的私錢去試探那刀疤臉。而那刀疤臉並未表露出任何的不滿,毫不猶豫的收下了私錢,表明這些私錢他們一定花的出去。

  賭坊的賭錢大多是私錢官錢混合,故而他們要想花出去私錢只需要將私錢混在賭錢之中即可。

  謝慎的這些想法賭坊是不可能知道的,少年正是利用了他們的心理第一時間來到府衙報官,查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那些賭坊養的惡痞打手謝慎更是毫不擔心。如今木已成舟,衙役在賭坊發現大量私自鑄造的銅錢,便是被捕的刀疤臉反咬一口姚知府也不會相信。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辦好了可是有助於提升政績的,姚知府醉心於吏部考評升遷,其本人的態度決定了此事不會善了。

  退一步說,哪個知府在被人欺瞞良久後能咽得下這口惡氣。若是他忍得下那他這個紹興知府在今後可就再無官威可言了。

  「姚知府雷霆決斷,為民除害學生實在佩服!」

  見事情已經辦的差不多了,謝慎適時的送上一記馬屁,姚知府捋了捋短髯,十分受用的點了點頭道:「懲治宵小,還紹興百姓一個朗朗乾坤也是本府的意願。」

  那蕭狀師本來準備了良久正打算脣槍舌劍大幹一場,誰曾想他還沒發力案子就幾乎已經結了。

  巨大的失落感讓蕭狀師十分沮喪,而技不如人的羞愧更讓人絕望。他可是專業的紹興訟師啊,居然還不如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郎。

  「府尊英明清廉,實乃紹興百姓之福。」

  蕭狀師咬了咬牙還是憋出了一句奉承的話。他全程幾乎都沒怎麼說話,此時若再不刷刷存在感以後在這紹興城還怎麼混?

  「既然案子已結,學生便先告退了。」

  謝慎可不想在這件事情上花費太多的精力,便衝姚知府恭敬施了一禮,沉聲說道。

  「慢著,其他人便散了,謝賢生且隨本府來後衙!」

  姚知府也不再多說,起身便朝後堂而去。

  謝慎微微一愣,這姚知府要找他做什麼?難道府尊看出了什麼破綻?

  他雖然心中沒底可也不得不咬牙跟了上去。

  若是在這種場合得罪了姚知府,他的府試成績肯定會受到影響。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不成他還怕了姚知府不成?

  跟著姚知府穿過重重院落,謝慎才來到了後衙。

  穿過月門在小花園裡的石凳坐定後,姚知府冷哼一聲道:「說吧,你是怎麼知道博生記賭坊私鑄銅幣的?」

  謝慎心中一沉,看來這姚知府也不是愚笨之人啊。剛剛他設套引姚知府入局,姚知府一直跟著他的思路走,但當姚知府靜下來細細思忖後便馬上察覺出來事情有蹊蹺。

  再把蕭狀師所陳寫的說上一遍肯定是糊弄不過去了,那狀子隱去了太多細節,只說明瞭賭坊私自鑄錢卻並沒有說明謝慎是如何發現的。姚知府又不傻,怎麼可能讓少年這麼輕易搪塞過去。謝慎索性拱了拱手道:「府尊請贖罪,這件事學生對府尊有所欺瞞。」

  姚知府擺了擺手道:「你且說說看吧,你若是如實說來,本府或許會免了你的欺瞞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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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積攢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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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有愧,學生實則是去那博生記賭錢了。」

  聞聽此言,姚知府面容大變。

  自成化以後世風逐漸變得奢靡,享樂之風尤甚。之前一直嚴禁的賭博也漸漸放開。到了弘治朝,賭博更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甚至士大夫官宦成了這一娛樂活動的主力。便連姚知府本人也曾與好友賭錢,只不過是在後衙而非那賭坊中罷了。民間甚至有『狎妓的縣令,賭錢的知府』的說法。

  但賭錢畢竟不是可以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在姚知府看來三兩好友學子之間耍一耍或許還說的過去,可像謝慎這樣去賭坊......

  「學生去賭坊實在是氣不過那些小人的囂張氣焰!」

  見姚知府面容尷尬,謝慎心道有戲便繼續義憤填膺的說道:「府尊有所不知,學生與好友在街頭閒逛時恰巧路過了那博生記賭坊,見裡面一些讀書人打扮的賭客垂頭喪氣,該是賭輸了錢。那些博主竟然在一旁陰陽怪氣的侮辱我們紹興學子都是不會耍錢的書呆子。這分明是跟全紹興的學子、讀書人過不去!甚至,甚至連府尊他們也不放在眼裡!」

  「咳咳!」

  姚知府見謝慎說著說著竟然繞到了自己身上,直是一陣咳嗽。

  「這些人確實過分,不過本府以為他們這是在激你,賢生你上當了。」

  姚知府嘆息一聲道:「不過你為讀書人出頭這個想法是好的,倒也不算辱沒學子之名。」

  其實姚知府本來也不覺得士大夫學子賭博有什麼可指摘的,無外乎就是私生活放縱一些。真要說起來,那些魏晉名士有哪個不放縱的?可他們還不是一個個流芳千古。

  何況謝慎本意不是去賭博,只是氣不過賭坊博主鄙夷讀書人才進的賭坊。這麼看他反而是誤打誤撞立了大功了。

  「學生僥倖小贏了一把,不曾想他們給學生的竟然是私錢。學生氣不過便來報官,因是心中羞愧才在狀子上略過此事。」

  謝慎這番話說完,姚知府非但沒有怒意,反而對他生出了一番好感。

  在姚知府看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知進退,有才學,最重要的是頗有幾分魏晉名士放蕩不羈的風骨。紹興是文興鼎盛之地,姚知府見慣了所謂的才子,但那些人多是互相吹捧、圖慕虛名之輩,遠不及眼前這個少年真性情。

  當然,姚知府認為謝慎真性情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謝慎是個只有十三歲的少年。

  對著一張童畜無害的娃娃臉,姚知府怎麼也不會認為他的主人是個城府頗深的心機男。

  「嗯,這件事賢生處理的很好。」

  姚知府眯著眼睛,頗為讚許的說道。

  文人之間結交往往就是靠著一股感覺,而眼下姚知府和謝慎算是看對了眼。

  謝慎心中直是大喜,還好他演技爆表,不然還真難過姚知府這一關。他這番設計整治博生記賭坊,卻誤打誤撞得到了姚知府的讚賞可謂是意外之喜。若是能夠進一步鞏固他和姚知府之間的這種關係,府試取得好成績應該是沒跑了。當然,二人之間的這種關係有些微妙,需要小心處理。

  「餘姚乃是紹興府文才匯聚之地,賢生是這次餘姚縣試的案首,一定要加倍努力,爭取在府試中取得佳績。」

  姚知府捋了捋鬍鬚,雲淡風輕的說道。

  雖然姚知府並沒有給出什麼實質性的允諾,但謝慎已經很滿意了。

  在官場混什麼最重要?不是文采,不是學問,是名望啊!

  名望這種東西說來很虛,但說開了其實就是人情。大明官場是人情場,認識你的人多了你在哪裡都能吃的開。

  不管是出任京官還是外放府縣,名望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作為大明朝選拔官員的科舉考試,自然一脈相承的看重考生的名望了。

  要不為什麼世家豪族的子弟比之寒門出身的學子更容易考取功名呢?

  世家子出身好,這可就在名望上佔據了先天的優勢,縣令知府不比京官都是要和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打交道的。所謂皇權不下縣,一些具體事物的推行還得靠這些世家大族。若是得罪了他們,縣令知府的政策就推行不下去,吏部的考評就會出問題進而影響到升遷。所以他們就必須給世家大族面子,這也可以看做是一種利益交換。

  但並不是說寒門子弟就沒有機會。

  謝慎這樣的寒門學子雖然出身比世家子差了不少,但卻可以充分利用縣令知府這樣地方官的心理對兩者先天的差距進行彌補。

  人活一張嘴,在紹興這種人傑地靈的地方想要堵住百姓悠悠之口是絕不可能的。如果縣令知府在科考之中盡數錄取豪族子弟,勢必會遭到質疑,若是處理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會被百姓的吐沫星子淹死。但他們若是適當的讓一些寒門子弟上榜,就可以做出平衡。

  世人只會誇耀縣令知府禮賢下士愛惜人才,是為寒門子弟做主的不可多得的青天大老爺。

  其實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吳縣令姚知府甚至十分希望能夠捧出一兩個寒門學子以壓下世家大族的氣焰。畢竟寒門學子根基薄好控制,而且一定會對提拔他們的縣令知府感恩戴德。

  人情這種東西一旦欠下再想還便不那麼容易了,何況是師徒之間這種提攜、知遇之恩呢。

  可以說謝慎和姚知府之間是各取所需,互刷聲望,對雙方都是有益無害。

  自古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見文才這種東西虛的很,縣令知府說你有才,你便是個草包也能被捧成神童。縣令知府說你無才,你便是學富五車也難出頭。

  深諳大明官場潛規則的謝慎一上來就抓住了姚知府的心理,步步為營設計結實了他,並靠著完美的表演獲得了姚知府的賞識。

  出身這種東西沒辦法改變,謝慎總不能再投胎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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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狀元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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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他只能利用有限的資源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

  好廚子看的是什麼?不是看他烹山珍,做海味,看的是他做家常菜的本領!

  讀書科舉也是同理!

  「學生一定悉心備考,不辜負府尊大人賞識。」

  謝慎深深衝姚知府行了一禮,算是在木板上訂下了最後一顆釘子。

  姚知府有些睏倦的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道:「本府也有些睏乏,賢生先退下吧。年輕人有衝勁是好的,不過也要審時度勢。」

  謝慎又是點頭拱手,將姚知府送走,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無意在府衙多坐停留,謝慎邁著方步一路急行,待出了府衙卻看到王守文和謝丕匆匆迎上前來。

  「慎賢弟,府尊獨留下你說了什麼,可有為難?」

  王守文對此頗是憂心,謝慎在紹興城人生地不熟,他真怕謝慎誤言誤語得罪了姚知府。

  「說來話長,我們回去再聊吧。」

  謝慎擺了擺手,幽幽說道。

  ......

  ......

  三人坐馬車回到陸府後便徑直到應氏處致謝。雖然那個蕭姓狀師沒有發揮多大的用處,不過好歹陸家表了心意。謝慎最怕欠人人情,但既然已經欠下了,總要感謝一番。

  應氏倒是識大體,頗有一府主母的風範,只和三人閒聊一會兒,並未多提及姚知府如何審案斷案。

  從應氏那裡離開後,三人一齊回了跨院。

  謝慎一進廂房,便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

  正自疑惑間,一雙小手從背後蒙在了少年的眼上。

  「公子回來了啊」

  「唔,原來是二丫啊。」

  謝慎哭笑不得的將小蘿莉的小手挪開,沉聲道:「你這屋裡薰得是什麼,怎麼香氣如此濃重。」

  二丫畢竟是個小蘿莉,雖然經歷了喪父之痛不久,但天性開朗的她並沒有就此消沉。自打謝慎救下她把她帶在身邊,小蘿莉便下定決心要好好侍奉謝慎。

  「這是陸家主母派人送來的迦南香,有提神醒腦的功用。公子要悉心備考,點著這迦南香想必也是多少有用處的。」

  謝慎直是有些無奈。事實上他並不太喜歡焚香,但既然來了大明還是灑脫一些,入鄉隨俗的好。

  細細觀察,小蘿莉雖然皮膚黑了一些,五官還是很端正的。最重要的是她年紀還小還沒完全長開,屬於潛力股啊......

  二丫被謝慎一直盯著有些發懵,顫聲道:「公子一直看著我幹嘛......」

  「咳咳,沒什麼,沒什麼......」

  謝慎輕咳一聲,擺手道:「我去和王大哥他們出去轉轉,你要是累了就先歇著吧。」

  說完謝慎便逃命似得快步走出了廂房,在院子裡喊了一聲,不多時的工夫王守文和謝丕便先後走了出來。

  「慎賢弟,你不在屋裡補覺把我們兩個喊出來是為何意啊。」

  王守文之前起個大早陪著謝慎在府衙走了一遭自是有些睏乏,他正想歇息一番補補覺就聽到謝慎在那裡高喊,自然面上有些不快。

  「生前何須久睡,死後自當長眠。」

  謝慎半開玩笑說道:「這大好時光用來睡覺豈不是浪費了,不若我們出去走走吧。」

  「你這個說法怎麼聽著這麼奇怪......」

  王守文撓了撓頭,尷尬說道。

  謝丕在一旁撫掌道:「善!慎大哥這個提議我贊成,既然來了紹興自然不能錯過紹興女兒紅!」

  謝慎在後世就聽說過女兒紅的大名,雖然也淺嘗了幾杯但那畢竟是經過後人改良的,其釀製方法與古法有許多不同。

  如今有機會喝到地道的明代女兒紅,謝慎自然不肯錯過。

  「那好,我們今日便去酒樓喝上幾罈女兒紅,方是不醉不歸!」

  ......

  ......

  紹興的釀酒業極為發達,導致紹興府內大小酒樓林立,不僅有供達官貴人,鄉紳名流小聚雅談的高檔酒樓,也有供販夫走卒歇腳暖身的街邊酒坊。

  從二十年陳釀的女兒紅到最尋常的黃酒,主顧們可以根據自己的經濟狀況選擇合適的酒樓消費。

  因為今日是王守文請客,謝慎便索性做了次甩手掌櫃,跟著他來到了紹興府最著名的狀元居。

  據說每年府試前來這裡喝酒的學子童生都排到了街角,為的就是喝上一口這裡的名酒,討個彩頭。

  便是在這狀元居里,也按照藏酒的年限把女兒紅分了好幾檔。要想喝到二十年陳釀的女兒紅,不多出些銀子是不可能的。

  三人沿著木梯上了二樓,在靠窗的位置坐定,王守文揮手叫來小二哥像模像樣的點了幾道涼菜又要了一罈上好的十五年女兒紅。

  他笑吟吟的說道:「這二十年的陳釀實在太貴,咱們喝喝十五年的也好。」

  謝慎笑罵一聲道:「你這個摳摳縮縮的樣子和守仁兄比起來可差的遠。你老王家又不差錢,你王公子還在乎這三瓜倆棗?」

  王守文聽後翻了一記白眼道:「慎賢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月的月錢就那麼一點,若再想要就要去管家那裡支用,這都會記錄在賬的。若是大兄哪日遊學回來見我胡亂花錢肯定不會饒了我。哪像你賣了《石頭記》賺的盆滿缽滿,哎,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

  謝慎懶的和他鬥嘴,只笑了笑。不過經由王守文這麼一提醒,謝慎倒是意識到在紹興也可以印賣《石頭記》啊。餘姚畢竟是個縣城,和府城的市場是沒法比的,謝慎要想賺取更多的稿酬,便要把《石頭記》推廣到紹興府甚至是杭州府。

  但是他人生地不熟的,找書坊洽談確實是個難事。

  餘姚雖然距離紹興府不遠,但兩地卻是完全的兩個口音。

  商賈最是欺生,若是那些書坊的掌櫃聽到謝慎、王守文的餘姚口音難免會在價格上壓下不少。

  但若是把這件事託付給陸家的人去做,一來謝慎不是很好意思,二來他也不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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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巡撫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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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石頭記》從目前來看有紅遍大明的趨勢,手稿是一定要好好保存的,絕不能輕易示人。謝慎寧可暫時少賺一些,也不能把手稿拱手讓人。

  便在這時,小二哥將酒菜端了上來。

  那些涼菜就是一些尋常的下酒菜,謝慎沒有什麼興趣。

  他的目光完全聚集在那壇標有狀元紅的黃酒上。

  女兒紅原名叫加飯酒,之後因為習俗改為女兒紅,一下便在浙江火了起來。

  這狀元居有自己的酒坊,又應景的把女兒紅改成了狀元紅,自然是想討個彩頭。

  實際上參加科舉的考生那麼多,別說狀元,就是三年一科的進士一共能有幾百人?學子們來這裡吃酒更多的是圖一個心裡安慰罷了。

  謝慎啟開酒罈,給三人分別倒了一杯,還沒飲便感覺到芬芳馥郁的香氣飄蕩開來。

  謝慎將酒杯送至嘴邊剛呷了一口,口腔內便被濃郁的味道包裹充盈。

  甜,酸,苦,辛,甚至帶著微微的一抹澀味,端是五味雜陳。

  「好酒,好酒啊!」

  這才是地道的紹興女兒紅!

  便在這時忽然見樓下衝上來一幫軍士兵勇打扮的壯漢,將端坐閒聊的酒客毫不客氣的拽起,推搡著擠下樓去。

  這些兵勇來到謝慎,王守文這一桌剛想故技重施,謝慎便冷冷的一礅酒杯道:「什麼人這麼囂張跋扈,簡直不知廉恥!」

  「裴千戶,這小子不識抬舉,小的幫您教訓教訓他!」

  一個尖嘴猴腮的兵勇捲起袖子就要上前教訓謝慎來向裴千戶邀功,卻被那裴千戶一把拉住。

  「這位公子聽口音不是紹興府的人吧,可否讓裴某坐下聊聊?」

  見那裴千戶還算客氣,本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想法,謝慎點了點頭道:「裴千戶請了!」

  那裴千戶也不矯情,一撩下襬便坐在了謝慎身旁。

  王守文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正要發作卻一下子找不到了理由,懊喪的扭過頭去。

  「在下餘姚學子謝慎,來紹興府參加府試。今日閒來至這狀元居吃酒,不知哪裡得罪了幾位軍爺,竟要受此凌辱。謝某本人倒是沒什麼,就怕傳將出去,侮墮了聖人之名。」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到萬不得已謝慎不打算和眼前這些兵勇翻臉。不過他剛剛的一番話已經足夠誅心,算是把場子找回來了不少。

  那裴千戶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餘姚縣試案首謝慎謝公子,剛剛是裴某部曲失禮了!裴某在這裡代他們給謝公子陪個不是,謝公子也給裴某一個面子,此事就此揭過可好?」

  謝慎微微一愣,他本已經做好與對方脣槍舌戰三百回合的打算,可裴千戶的態度卻讓他有些茫然。

  他已經這麼有名了嗎?連紹興府的一個千戶都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

  裴千戶嘆息一聲道:「紹興府果然是人傑地靈,餘姚又掌握了紹興府的文脈,怪不得世人都說江南文才半數落在紹興餘姚啊。『槿籬茅舍繁花裡,也有秋千出短牆』這詩是謝公子作的吧?」

  謝慎恍然大悟,這是他在三味書院作的《早春》,想不到竟然傳到了紹興府來。

  不過這裴千戶應該出身軍戶,怎麼會對這些詩文感興趣呢?

  裴千戶彷彿看出了謝慎心中所想大笑一聲道:「謝公子可知這詩已經被孔教諭寫入雅集,編修入冊?某便是從那詩冊中看到的。」

  明代文人都喜歡沒事編寫些雅集詩冊,這孔教諭活了大半輩子想不到也沒有跳出這個模式來。

  可孔教諭就這麼把謝慎作的《早春》編入詩冊也不跟他說一聲,還是略微讓謝慎有些不爽的。版權意識啊,堂堂縣學教諭竟然沒有版權意識,謝慎很是痛心啊......

  謝慎暗自腹誹,這詩文一共就那麼多,用完了可就沒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好詩自然也要用在關鍵的場合。雖然謝慎不至於管孔教諭討要版權費,但細細想來,除了名望這首詩確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實質性的東西。

  雖然謝慎現在不缺錢,但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餘姚米貴,居大不易啊!

  「裴某也有一個不成器的外甥在餘姚三味書院進學,上次他來紹興府在我耳旁唸叨了幾句,裴某便記下了這首詩。想不到竟然能在此處遇到作詩之人,真是天意啊!」

  謝慎心中只覺得好笑,看不出來這裴千戶還挺文雅,竟然喜歡讀詩......

  他還以為千戶百戶都是喊打喊殺的粗人呢。

  「裴千戶言重了,小子不過隨口吟誦幾句,登不得大雅之堂。」

  稍頓了頓,謝慎繼續說道:「何況詩詞都是末道,時文才是正途。對那詩詞小子不過是閒來無事作上一首調節心情罷了。」

  對於謝慎的謙虛,裴千戶似乎並沒有感到很意外。這些文人都是一個樣,明明心裡已經樂開了花,還偏要表現出寵辱不驚的樣子,為的便是一個名聲。

  裴千戶也不說破,淡淡道:「謝公子既然來了紹興,有用得著裴某的地方儘管開口,裴某一定盡力相助。只是今日恐怕得請謝公子稍稍相讓了。」

  謝慎皺起眉問道:「不知今日是哪個大人物駕臨,竟然如此興師動眾。」

  裴千戶嘆息一聲道:「實不相瞞,今日是浙江巡撫劉大人按臨,姚知府下令全城戒嚴,裴某身負督護重任,不敢掉以輕心。」

  嚴格的來講,明朝地方官系統中最高的是三司,分為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其中布政使是總管一省財政大權的,是地方名義上的最高長官。但這一制度自宣德之後有了改變,總督、巡撫的設置使得三司尤其是布政使的地位急轉直下,在有的地方布政使甚至沒有什麼說話的權利。但這並不是說總督、巡撫完全代替了布政使的位置,實際上督撫在明代早期是臨時設置的,並不是常設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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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與巡撫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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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巡撫來說,其本身是沒有品級的,只不過因為代表了朝廷的意志,擁有很大的權力,地方官都極力討好罷了。

  地方巡撫一般由吏部會同戶部推選,且需要經過廷議。至於邊關巡撫一般都是由吏部會同兵部推選,早期多是兵部侍郎兼任,總領一省政務,節制三司可謂風頭無兩。

  當然這種制度也在漸漸的由派遣化轉為地方化,至於官員的推選來源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注1)

  巡撫完全變成常設應該是在嘉靖朝,但成化,弘治時期其實這個制度已經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完善。在成化朝以前,每年巡撫是要赴京議事的,但這一條規定在成化二十二年廢除,巡撫且需像其他地方官一樣攜帶家眷赴任,這等於承認了巡撫的地方化。

  初期巡撫因為是臨時設置,辦公是與布政司合署的,之後由於巡撫地方化,也就陸陸續續開府建衙,巡撫衙門就成了一省權利的中心。

  巡撫按臨紹興府,這可是頂天的大事。難怪裴千戶這般小心,親自來這狀元居清場。

  不得不說這個裴千戶很會做人,不經意間便佔據了主動和優勢,如果謝慎此刻不退讓反而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至於坐在一旁的王守文和謝丕聽到巡撫大人按臨紹興府要來這狀元居吃酒,一時都嚇傻了,恨不得現在就來拉起謝慎趕緊離開。

  「原來是巡撫大人按臨紹興,方才是謝某唐突了。」

  謝慎心中暗罵這劉巡撫好好的怎麼不在省城杭州待著,跑到紹興來作甚?

  雖然心中憋悶,可謝慎還是陪著笑臉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告辭了,有機會再與裴千戶小聚。」

  裴千戶眼中露出讚許的目光,眼前這個少年明事理,知進退,文才又極好日後定非池中之物,早些結交也好在他心中留個位置。

  明代武官相比文官地位低的多,甚至出現過三品將軍給五品御史下跪的情況。

  雖然謝慎現在只是一介童生,但在裴千戶眼中,謝慎絕對會考取進士,沒準運氣好還能入得翰林院。

  「下次裴某設宴向幾位賠罪。」

  裴千戶衝謝慎一抱拳,和聲說道。

  謝慎起身正要往樓下去,卻瞥到紹興知府姚務本那身亮眼的緋袍,心中暗道不妙。難道這巡撫大人已經在姚知府的陪伴下到了酒樓?

  ......

  ......

  裴千戶的面容霎時變得慘白。劉巡撫來的太快,整個酒樓還沒有清場,這可如何是好?

  別說得罪巡撫,就是得罪了姚知府,他這個千戶也就做到頭了。

  裴千戶有些不知所措,謝慎卻是應變很快,當即迎到了木梯口屏風旁,恭候劉巡撫和姚知府。

  從屏風旁望去,那劉巡撫高額寬面,厚脣大耳,端是標準的福相。加之其面容清俊,雖然已經年過五十卻顯得十分英挺。

  他身著一身蜀錦便袍,頭髮用木簪子隨意挽著,與一旁身著緋色官袍的姚知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劉巡撫上了二樓,剛一繞過屏風卻見得一個少年束手而立頗是有些驚訝。緊隨其後的姚知府見到謝慎後也是有些愕然。

  「學生謝慎拜見巡撫大人,知府大人!」

  謝慎卻是十分大方的衝劉巡撫和姚知府躬身行了一禮。

  他實在沒有跪拜的習慣,雖然知道在大明朝遲早得下跪,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姚知府的反應還算比較快,當即笑著向劉巡撫介紹道:「巡撫大人,這位是餘姚縣試案首謝慎,頗有才學。」

  劉巡撫輕咳一聲道:「抑末啊,都說紹興文才匯聚於紹興,紹興文才齊聚於餘姚,今日某倒想看看這個謝小郎的才學。」

  抑末是姚知府的表字,劉巡撫以姚知府的表字相稱其實就是告訴姚知府,今天是私宴,不必太過拘束禮法。

  姚知府頗是有些為難,不禁面露苦色。劉巡撫按臨紹興,他作為紹興知府自當全程接待,若是把劉巡撫侍候的好了,他的仕途沒準還有的救。

  他知道劉巡撫喜歡黃酒,便特地包下了這狀元居打算於此宴請劉巡撫。誰曾想這裴千戶竟然辦事如此不利,連場子都沒有清完。若站在眼前的是旁人他早就命兵勇衙役叉出去了,可這謝慎偏偏是縣試案首,又剛剛幫他破獲了博生記賭坊私自鑄錢一案。此時若是趕走謝慎,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傳將出去沒準還會得到惡名。

  何況劉巡撫已經發話要考校謝慎的學問,姚知府難道能反對不成?

  「謝慎,巡撫大人有命,還不在一旁陪侍。」

  姚知府無意中又瞥見站在不遠處的謝丕、王守文一時間卻是心中大怒。

  若是謝慎一人倒也罷了,怎麼又出來兩個?這裴千戶到底辦的是什麼差!

  謝慎見狀趕忙回頭衝二人使了個眼色,他們這才和裴千戶及幾名兵勇一起快步退下樓去......

  姚知府長出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對謝慎的好感又加了幾分。

  將劉巡撫讓至雅間首座,姚知府卻是端起酒壺為劉巡撫倒起酒來。謝慎知道這種時候不能搶風頭,便雙手束立在旁。

  「都坐,今日是私宴不必拘泥禮數。」

  謝慎朝姚知府望了一眼,見姚知府坐下方是恭敬的坐在了下首。

  「這些菜餚都是下官特地為巡撫大人準備的,巡撫大人還請嚐嚐。」

  「唉,這些不急。老夫在杭州整日山珍海味早就吃膩了,來紹興巡查,念想著的就是這一口好酒,抑末你可別吊著老夫的胃口啊。」

  ......

  ......

  注1:參見《明會典》卷一二八,《兵部,督撫兵備》自弘治朝以來巡撫均於兩京各寺卿、少卿,大理寺丞,資歷較深的給事中、御史、郎中,以及在外之布政使、按察使、參政,資歷較深的兵備副使、上等知府內推升。原職高者為副都御史,稱巡撫某處右副都御史;原職卑者為僉都御史,稱巡撫某處右僉都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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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別有一番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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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巡撫這半開玩笑的語氣總算讓氣氛和緩了下來,姚知府陪笑道:「這紹興別的不敢說,酒卻是天下獨一份。巡撫大人先嚐嘗這二十年女兒紅味道如何?」

  劉巡撫也不矯情,端起酒杯便酌了一口。入口甘醇繼而烈香,他深吸了一口氣微眯著眼睛道:「這酒確實烈,老夫十好幾年沒喝過這麼烈的酒了。」

  「巡撫大人若是喜歡,便拉上幾壇回去。」

  姚知府心中大喜,他就怕拍不到劉巡撫的馬屁,劉巡撫既然喜歡女兒紅,他恨不得當即把這狀元居里所有的女兒紅買下來送到巡撫衙門。

  「抑末啊,這酒是好東西可也不能多飲,老夫今日喝你這一罈便是足夠了。」

  劉巡撫捋了捋下頜三寸長髯,淡淡笑道。

  姚知府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不再相勸。

  劉巡撫的清廉在整個大明都是有名的,這點姚知府早有耳聞,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劉巡撫竟然連幾罈好酒都不討要。

  劉巡撫又呷了一口女兒紅,輕釦了扣額頭道:「說起來這次殿試餘姚入榜的便有三人,若不是那王守仁會試因為太過傲氣被賓之刻意壓了一壓,這次餘姚出的進士可就要佔了紹興一半了。」

  讀書人之間聊天講究一個氣氛,氣氛好了可以聊的天南海北好不快哉。而科舉自然是讀書人最願意聊的話題。眼下殿試剛剛結束,過幾日喜報便會自京師傳來。但實際上自會試後那些上榜的學子便肯定會獲得進士功名,故而劉巡撫這麼說也沒有什麼問題。

  謝慎知道賓之是李東陽的表字,看來李東陽下手還真的挺狠,絲毫不給王守仁面子啊。

  不過王守仁就是王守仁,指望王守仁主動改變性格變得八面玲瓏是不可能的。

  姚知府雖然並不是庶吉士但好歹也是進士出身,聽到劉巡撫誇耀紹興文興鼎盛自然十分得意。

  細細想來這科舉成績也是政績啊,試問天下除了紹興,有哪一府能保證次次科舉中五六名進士的。這當然有紹興學子讀書刻苦的原因,但他身為知府,勸學進勉的功勞自然也是有的。

  聽劉巡撫的意思,似乎他對紹興學子取得的成績很滿意,這麼看來姚知府卻是覺得自己升遷有望了。

  「巡撫大人,這謝慎也是餘姚籍的學子,他剛剛中得縣試案首,下官稍稍考校了他一番,覺得他頗有文采,興許三年後的大比也能高中呢。」

  劉巡撫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餘姚,紹興的才子層出不窮,抑末你治學有功啊。今日春光姣好,謝小郎你便作一首詠春詩吧。」

  謝慎思忖了片刻,這詠春詩是詩別大類,他腦中確實有不少。但這些詩大多是唐人宋人所作,實在是用不上啊。正自惆悵間,他忽然想到楊慎那首著名的《詠柳》,當即吟了出來。

  「垂楊垂柳管芳年,飛絮飛花媚遠天。

  金距鬥雞寒食後,玉蛾翻雪暖風前。

  別離江上還河上,拋擲橋邊與路邊。

  遊子魂鎖青塞月,美人腸斷翠樓煙。」

  劉巡撫沉吟了片刻,拊掌讚歎道:「謝小郎這詩作的極妙,將春日別離之情描繪的淋漓盡致。抑末啊,你治學有功啊。」

  姚知府得了巡撫大人的讚賞,自然心中大喜。他連忙衝劉巡撫拱了拱手奉承道:「若不是巡撫大人重視文教,下官也不可能將治學之道推行的這麼徹底。說到底,這都是巡撫大人的功勞啊。」

  劉巡撫捋著鬍鬚笑而不語,謝慎則是心中腹誹。這老頭子好生能扯,這詩明明是他作的,劉巡撫都能把功勞推到姚知府上。姚知府又十分識趣的拍起了劉巡撫的馬屁,看來這大明官員互相吹捧已經形成一種風氣了。

  「年輕人當有遠志,別離雖然動情,但更需將精力放在求學上。早日考取功名報效朝廷才是汝該做的。」

  劉巡撫起了惜才的念頭,衝謝慎說教了幾句,謝慎連忙恭敬的回道:「巡撫大人教訓的是,學生自當悉心溫書備考,早日取得功名。」

  在狀元居遇到劉巡撫對於謝慎來說絕對算是一場意外,目前來看他處理的還算不錯,至少給劉巡撫留下了一個好印象。雖然謝慎不知道劉巡撫為何會離開杭州,按臨紹興,但劉巡撫應該是會在紹興府停留一段時間,甚至可能在府試結束之後才會離開紹興府。

  自成化弘治以來,巡撫就漸漸變成了常設,其地方化也很明顯。但這並不意味著巡撫不能巡視各地政務,畢竟才是設置巡撫的本意。只要劉巡撫在紹興一日,姚知府就得向侍奉老子娘一樣侍奉劉巡撫,便是把府衙讓出來給劉巡撫住也不為過。

  姚知府醉心於仕途升遷勢必會對劉巡撫極力討好,讓出府試主考官顯然是個不錯的選擇。之前謝慎已經在姚知府心中留下了不錯的印象,若是考官換人肯定會產生一定的影響。但好在謝慎今日偶遇了劉巡撫,並用一首《詠柳》得到了他老人家的讚賞。

  所以今日這狀元居可算是來的值了。

  又陪著劉巡撫、姚知府用了些酒菜,謝慎便找了個理由告辭了。

  今日是姚知府宴請劉巡撫,若是謝慎不知進退搶了姚知府的風頭,引得姚知府厭惡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回到陸家大宅後,謝慎徑直行到跨院中。王守文和謝丕正在院中踱步,見到謝慎回到紛紛迎了上去。

  此時天色已暗,二人許久未見謝慎回來如何能不著急。

  「慎大哥,怎麼樣,你沒事吧?」

  謝丕一臉愁容,他們三人好好的去狀元居吃酒,卻不曾想會碰到姚知府和劉巡撫,這運氣也太差了吧。劉巡撫單獨把謝慎留了下來,也不知道問了些什麼。謝丕家風一直很嚴,故而便是吃酒這種事情都會內疚自責很長一段時間。他最怕的是今日劉巡撫和姚知府認為他們不務正業,花天酒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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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紹興府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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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這般,他們的府試恐怕就有些危險了。

  「怎麼會有事?劉巡撫不過留我一起吃吃酒,考校了一番我的學問。」

  謝慎攤開雙手有些無奈的回答道。

  這劉巡撫又不是老虎,為何會讓謝丕這麼害怕?

  王守文輕咳了一聲道:「原來巡撫大人是起了惜才的心思。慎賢弟文采是極好的,作詩自然不在話下。這下反而會在巡撫大人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你就不要瞎擔心了。」

  「好了,好了。既然沒有事情咱們就各自回去溫書吧。算一算距離府試也就十幾日了,還是少出去吃酒的好。等考完府試,你們倆想去哪兒吃酒,某來請客!」

  謝慎此話一出,二人紛紛表示贊同。他們這些時日因為各種因素確實沒有怎麼溫書,若是再不看看,這狀態確實會受到影響。

  讀書有時不見得讀的是什麼,要的是一種緊繃的狀態,這一點二人都十分清楚。

  謝慎剛回到自己的屋中,小蘿莉二丫便湊至謝慎的身旁道:「公子可算是回來了,我給公子去倒杯熱茶喝。」

  少年頗是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坐定在書案前,取了王守仁的註疏筆記準備開始溫書。

  身邊有人照拂就是好,水芸不在的這些日子多虧了這小蘿莉,不然叫謝慎自己照顧自己確實有些手忙腳亂......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啊。習慣了紅袖添香,再過苦日子還真有些不適應。

  小蘿莉不久便把衝好的錢塘龍井端來,謝慎聞了一下便讚歎道:「這清明前後的龍井果然味道最為醇香,哎,到底是豪門大族,竟然連待客的茶葉都是雨前龍井。」

  小蘿莉頗是傲嬌的叉腰說道:「這可是我刻意去管陸府管家討要的呢。」

  謝慎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這功勞我給你記下了,若是府試取得好成績,你便是首功。」

  「公子溫書也別太晚,我可等著你講那石頭記的故事呢。」

  這幾日謝慎每晚都會給小蘿莉講睡前故事,已經形成了習慣,要是乍一停下來小蘿莉肯定不願意。可這石頭記要講完沒有個把月是不可能的,謝慎真有些後悔自己怎麼開了這個頭。

  少年訕訕一笑,和聲道:「放心吧,我忘不了。要是我不給你講上一段,你怎麼肯睡覺。」

  「算公子識趣!」

  小蘿莉衝謝慎擠了擠眼,便威風凜凜的離開了。

  還別說,這小蘿莉起初和謝慎生分,故而話不多。但幾日相處下來,其傲嬌的性子便顯露了出來,這與水芸對謝慎的百依百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嗯,身邊的女人若都是一個味道也就沒了味道,這和做菜是一個道理,吃膩了一種菜換上一種便會覺得十分可口美味......

  謝慎看了幾段《大學》、《中庸》的註疏,便覺得有些睏乏。他索性將書本攤開,起身朝裡屋去了。

  「公子上次講到了『戀風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頑童鬧學堂』,今日該講下面兩段了。」

  面對著身著碎花襦裙倚靠在床頭的小蘿莉,謝慎竟然有種血脈賁張的感覺......

  罪過,罪過。

  「咳,這下一節便是『戀風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頑童鬧學堂』。話說金榮因人多勢眾,又兼賈瑞勒令賠了不是,給秦鍾磕了頭,寶玉方才不吵鬧了......」

  燭光搖曳,羅紗帳中卻是別有一番情調。

  轉眼便到了府試的日子。

  謝慎經過了半個月的溫習,狀態已經調整到最佳。若論絕對應考實力,他未必是參加府試諸生中最強的。但他腹中藏有無數名家詩文,只需要隨機應變稍稍修改一番,便能寫出一篇極為犀利的詩文來。

  這是謝慎先天就擁有的優勢,他自然要好好利用。

  相較於縣試,參加府試的諸生實力大都較為出眾,像王守文這樣學識的都不能保證一定中榜。

  方是辰時紹興府學外便站滿了學子,謝慎與王守文、謝丕來到府學的時候已經被擠到了街道一角落。

  「慎賢弟,怎麼沒看到孫若虛那鳥人。他雖然只掛在了縣試榜單的末尾,但好歹獲得了府試資格。不來可不是這鳥人的性格啊。」

  王守文顯然對八卦更感興趣,趁著還沒進入考場便開起了玩笑。

  這當然也是一種減壓的方式,對此謝慎倒是不覺得有何不妥。

  稍頓了頓,少年淡淡道:「他來與不來又不影響什麼,我們考好自己的就是了。」

  對於孫若虛謝慎反倒不似先前那般仇視了。說白了,這是源於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藐視。因為現在謝慎是縣試案首,孫若虛對他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無處遁形,謝慎完全不需要懼怕孫若虛的小動作。

  「那倒也是,慎賢弟你這次若再拿了府試案首,便真的在餘姚揚名了。」

  王守文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縣試、府試雖然並不算科舉的正式考試,但若是能夠連拿兩個案首,也是需要一番實力的。在餘姚這樣的科舉強縣,科舉世家多如牛毛,這些年的縣、府試案首幾乎都被這些家族包攬,若是謝慎能夠以寒門子的身份拿下這份殊榮,確實可算是在餘姚諸生中揚名了。

  謝丕則嘆息一聲道:「府試成績另當別論,只怕慎大哥出名之後,會遭到更多人嫉恨啊。」

  文人自古相輕,這點比之武夫可是差了不少。武人軍戶雖然粗鄙了一些,可卻是最講袍澤義氣的。大明文人卻是恰恰相反,只要一個人出了風頭,不管有沒有才氣,都會被其餘士子嫉恨,成了眾矢之的。

  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謝慎淡淡一笑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我也不能故意拿個較差的名次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隨他們去吧。」

  「謝兄說的好!」

  謝慎順著聲音望去,卻見韓晅邁著方步走了過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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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連試三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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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對這位餘姚同窗倒是頗有好感,當即拱手道:「韓兄來的好晚,我還以為韓兄不來參加府試了呢。」

  韓晅哈哈大笑道:「謝兄倒是會開玩笑,韓某便是忘記什麼也不能忘記參加府試啊。倒是韓某看謝兄早早來到府城備考,應該對府試案首志在必得了吧?」

  韓晅的縣試成績並不差,僅僅排在謝慎、謝丕之後,實力自然是極強的。謝慎聽這話竟然隱隱有一番挑戰的味道。這倒也沒什麼,只要是正當競爭,謝慎也不會懼怕。

  「韓兄這是要和某爭上一爭了嗎?輸的可得請一頓酒食!」

  「聽說這次府試是巡撫大人親自主考,吾輩更當盡力才是,絕不能丟了餘姚學子的臉面。」

  韓晅這話就顯得很大氣了,沒有強調個人名次,而是站在餘姚學子的立場上給眾人打氣。在場的幾人,除了王守文的學問稍差,其餘三人都是餘姚縣試選拔出的頂尖科舉人才,若是他們都不能扛起大旗給餘姚長臉,旁人就更不用指望了。

  「韓兄的消息倒是靈通......巡撫大人按臨紹興已經半月有餘,主考府試也在情理之中。」

  便在這時聽得吱呀一聲,府學大門已經被衙門公人打開。

  幾名學子當即擁了上去,卻是被公人一頓呵斥。

  該有的檢查是免不了的,經過衙門公人一番「羞辱性」的搜身,這些學子才被放了進去。

  謝慎淡淡道:「韓兄請吧。」

  「謝兄請!」

  謝慎和韓晅走在前面,王守文和謝丕跟在稍後的位置,一行四人隨著人流擠進了府學之中。

  因為劉巡撫親自主考的緣故,府學被重新裝飾了一番,就連通往號舍廊廡的椽子上都繫著紅色的綢帶。謝慎心中暗暗慨嘆,看來姚知府為了討好劉巡撫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啊。

  官場逢迎,難道都要如此嗎?

  繞過府學前的影壁,謝慎便來到分發木牌的公人前。領了屬於自己的號牌,謝慎便徑直前往號舍。這次號舍的位置在中段,相較之下並不如縣試的好。不過這些外界因素並不是決定最後考試成績的關鍵,倒也是無所謂。倒是謝慎無意間瞥到了孫若虛的背影。孫大公子和謝慎幾番糾纏後,便是化作灰謝慎都能認出來。看的出來孫若虛在名掛縣試榜單末尾後低調了不少,竟然沒有主動上前找謝慎麻煩。

  也是,孫若虛之前之所以囂張,是因為他的學問尚算出眾。但經過縣試狠狠打臉後,他如何敢對擁有縣試案首的謝慎表露出任何的不滿?

  即便是對謝慎恨得牙根癢癢,孫若虛也只能背地裡使用一些小伎倆,至於明面上他卻是不敢再魯莽行事了。

  大明是一個講究實力的時代,而對於讀書人來說科舉成績自然就是最硬的實力。謝慎從來就是一個實際主義者,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自然也都是經過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最優選擇。

  在號舍之中坐定,謝慎便將木籃子中的飯菜、筆墨、硯臺分別取出。

  只不過這次替他整理這些的人從水芸換成了二丫小蘿莉。小蘿莉雖然不如水芸穩重,且有些傲嬌,但在關鍵事情上還是不會出問題的。

  與縣試相比,府試只考三場,分別是兩場時文、一場試帖詩。

  對此,謝慎還是稍稍有些不快的。畢竟他腦中的詩詞不少,但能直接用的時文並不多。起初他了解到姚知府本人喜好詩詞,故而判斷試帖詩會是府試的考察重點。但由於主考官臨時換成了劉巡撫,考試場目自然也就有了變化。這個鍋還真甩不到姚知府身上。

  事到如今,也只好硬著頭皮考試了。

  謝慎只希望劉巡撫出的題目不要太偏太怪。

  聽得一聲清脆的梆子聲,謝慎知道是府學官員前來發題了。

  他恭敬從官員手中接過用紅繩系綁成筒的試題,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府試和縣試一樣是不糊名閱卷,也就是說考官可以清楚的知道每份試卷是誰作的。謝慎如今已經在劉巡撫和姚知府心中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完全不用擔心被埋沒。他現在要做的便是發揮出最佳實力,爭取拿到府試案首。

  啟開試卷,望著上面的一行小楷,謝慎差點笑出了聲。

  「故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

  這個題目是出自《孟子.梁惠王下》,齊宣王和孟子進行了一番對話,孟子主張以仁道與鄰國相處,大不欺小,小能事大。且孟子十分欣賞「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的做法。

  前日謝慎溫書的時候恰巧讀到了《孟子》的這一段,還仔細的看了王守仁作的註疏集註,可謂壓中了題目。更重要的是,謝慎印象中湯顯祖似乎寫過一篇以之為題的時文。

  雖然謝慎不能記住湯顯祖所作文章的全部,但大體內容還是能夠默記出的。

  提起筆來蘸了蘸墨,謝慎便開始揮毫疾書。

  「二君之事大也,智足觀矣......」

  這一開篇便是石破天驚,點名全文立意。

  二君就是太王(周文王的父親)和勾踐,謝慎直接表達了對他們的讚賞。

  「夫太王、勾踐,皆智於謀國者,其事狄事吳有以哉。且自古霸王之君,未始逞小忿而忘大計,非屈也,智也。智以事大,於太王、勾踐見之......小之事大,自古而然。今齊而有鄰如獯鬻耶,請為太王;有鄰如吳耶,請為勾踐。不然,吾竊為齊懼矣,智者不為也。」

  整篇文章謝慎加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寫的直是一氣呵成。

  科舉有時就是這樣,遇到壓中的題目心中的狂喜難以用言語描述。

  府試和縣試不同,只考三場且是連考。而且就連試帖詩都是筆試不是面試。

  謝慎答完了這第一道題不需要再等,只需要展開第二道題目繼續答即可。

  他緩緩展開題紙,只見題紙上赫然寫有一行墨字--「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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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不奪案首誰奪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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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題目更是簡單,題出《中庸》第二十七章。

  謝慎之前在接受孔教諭的特訓時曾經寫過一篇類似的時文,直接謄抄上來即可。

  看的出來,這兩篇時文中第一篇的難度較大也是劉巡撫重點考察的,至於這第二篇只要底子不是太差的讀書人都能夠輕鬆破題,反倒有了湊數的嫌疑。

  將第二篇時文寫完,謝慎又掃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便將其展平放到一邊晾乾墨汁。

  這最後一道題目就是試帖詩了,也是謝慎最有把握的部分。

  少年信心滿滿,展開題紙後卻是不由得皺起眉來。

  「《賦得一樹百穫》得年字。」

  題目出自《管子》。文曰: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一樹一獲者谷也,一樹十獲者木也,一樹百穫者人也。

  這個題目謝慎很熟悉,即便是在後世也嚐嚐用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來教育孩子啊,可是這該如何破題呢。要知道試帖詩和普通詩最大的區別就是要用一首詩囊括八股文的要義,可謂是帶著鐐銬跳舞。加之試帖詩比之文章篇幅有限,要在極短的篇幅內寫出時文的內容其難度可想而之。

  好在謝慎前世博覽群書,各種雜文雜詩看的不少,與這道題目相干的雜詩恰巧記著一首,當即寫了下來。

  「樹人同樹木,百倍得英賢。

  當此吟其獲,何須計以年。

  無雙楨幹出,拔十棟樑全。

  婦子歡迎室,文章富納川。

  疆宜勤迺畝,祿自受於天。

  得谷車堪載,還金鎰早捐。

  本支培孔厚,朝暮取應先。

  聖代師師慶,重賡樸棫篇。」

  這首詩雖然稱不上作的多麼石破天驚、超凡脫俗,但至少極為工整讓人挑不出什麼錯來。

  科舉考試最重要的不是創新而是穩定,詩文寫的越穩定越老道反而越會得到主考官的賞識。何況謝慎在姚知府和劉巡撫面前都已經展示過才華,文采自然不需要再炫耀。有第一篇精雕細琢的時文打底,謝慎心中還是很有信心的。

  兩篇時文加一首試帖詩作完,謝慎才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現在交卷似乎也太高調了。謝慎雖然是餘姚縣試案首,代表了餘姚學子的最高水準,但也不能太目中無人了。

  這些學子的文章或許作的不如他,但矮子裡面拔將軍,還是有一些會府試上榜的。今後沒準一起在縣學進學,謝慎也不想表現的太盛氣凌人失了和氣。

  拿出冰涼的餅子來啃著,謝慎忽然生出一股悽愴感。千里做官只為吃穿,這些學子寒窗苦讀多年為的不就是能夠得中金榜,光耀門楣嗎。說白了就是為了自己能過比別人好。

  在大明這種科舉取士的模式下獲得功名的收益太高,以至於無數學子擠破了頭也要獲得一紙功名。謝慎現在終於可以理解范進中舉後為什麼會瘋了......

  苦捱了一個時辰,終於到了可以交卷的時間,謝慎將試卷整齊疊好又用紅繩繫好這才恭敬的交給府衙公人。

  出了號舍謝慎才發現大部分的考生還在埋頭答題,只有像他這樣的極少數學子志得意滿的出了號舍,邁步朝府學大門走去。

  估摸著謝丕和王守文還要答一會,謝慎不好多等便隻身離開了府學。

  回到陸府跨院中,方一進屋二丫小蘿莉便將沖泡好的錢塘龍井端了來。

  「公子回來了?考的如何,這次興許又能奪了案首吧?」

  現如今小蘿莉已經和謝慎完全相熟,說起話來也是全然不顧忌,倒是把謝慎弄得有些尷尬。

  「你對我便這般有信心?」

  謝慎搖了搖頭苦聲笑道。

  「哼,那是當然!公子可是寫出《石頭記》的大才子,若公子不是案首,只能說是那考官瞎了眼。」

  謝慎在屋中喝了幾杯錢塘龍井,只覺得小蘿莉一直盯著自己,便笑聲道:「怎麼,又想讓我給你講《石頭記》了?」

  小蘿莉雙手託著下巴半歪著腦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輕聲道:「嗯。」

  「那好,你湊近一些......」

  就這麼給小蘿莉講了半個時辰的故事,謝慎只覺得口乾舌燥忙端起茶杯將已經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小蘿莉有些內疚的喃喃道:「公子若是累了今日便先不講了吧。我正好要去到找管家討要這幾日的菜食,公子也休息休息。」

  在收留二丫之前,謝慎他們大多是跟著陸府的人一起用飯,要不就是去酒樓打牙祭。但自打二丫跟在身邊後一日三餐就變成了小蘿莉的任務。這倒不是謝慎的意思,而是小蘿莉自己要求的。謝慎也著實沒想到這般年紀的小蘿莉居然有這麼好的手藝,他們三人可算是飽了嘴福。

  謝慎好不容易得了時間休憩,索性靠在書案上閉眼休息。跨院裡有一個小廚房,等二丫做好了飯菜自然會來叫他的。

  他就這麼睡了不知有多久,迷迷糊糊間聽到一陣爭吵聲。

  謝慎本能的睜開眼睛,半眯著眼睛朝外望去,只見院中站滿了陸府的下人,當中那人正是陸府的管家貴方。

  小蘿莉站在這些人前面,雙臂張開就像門神一般阻攔了貴方等人的去路。

  「公子還在睡覺,你們不能這時候進去!」

  小蘿莉努著嘴,不管對方如何言說,就是不肯放他們過去,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大少爺中了進士,這是天大的喜事。謝公子既然在陸府做客,理當去向老夫人道一聲喜。何況老夫人已經設下了宴席點名了宴請謝公子,謝公子若是不去,老夫人那裡某可是交代不了。」

  面對這麼一個小蘿莉,貴為陸府管家的貴方著實沒有什麼好辦法。這小丫頭軟硬不吃,他總不能仗著人多把她一把推開吧。那可是把謝公子徹底得罪了。

  此時謝慎大概弄明白了事情,醒了醒腦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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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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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搶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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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管家,剛剛謝某在屋內小憩,丫頭不懂事,這裡謝某給陸管家陪個不是。」

  見謝慎走了出來,貴方心中直是大喜。

  老夫人要他把客居府中的幾位小郎君都請去赴宴,如今王守文和謝丕都已經到了花廳,就差謝慎了。

  「公子快請吧,老夫人已經在花廳久等了。」

  謝慎稍稍整理了一番衣衫衝小蘿莉囑咐了幾句,便跟在陸家僕人的身後往老夫人應氏所在的正院走去。

  陸家宅邸實在太大,謝慎跟著貴方走了半盞茶的工夫,才來到花廳前。

  此時花廳之中已經坐滿了賓客,有不少是陸家的族人,更多的是紹興城中的名士、官員。

  謝慎一眼便看到了右手方向的王守文和謝丕,當即快步走了過去。

  「你們兩個考完府試也不知道來喚我,害的我差點誤了大事。」

  謝慎心中微微起了埋怨,要不是他迷迷糊糊間聽到屋外有爭吵聲及時起身解圍,沒準還得鬧出一番誤會來。

  王守文隨手將一枚葡萄塞到嘴裡,笑吟吟的說道:「看慎賢弟你睡得那麼香,愚兄我可是不捨得叫啊。再說了,你這不是趕上了嘛。」

  謝慎翻了一記白眼,對王守文這種滾刀肉的做派直是有些無可奈何。

  謝丕倒是有些歉疚的說道:「我們也是剛剛回到府中。一進府門便有陸府的僕人來報說陸家大少爺大比高中二甲第九名,老夫人在花廳設宴,讓我們趕快過來。」

  聽到這裡,謝慎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二甲第九名,這個成績可以說很高了。要知道王陽明這次可是連會試都沒過啊,看來這個陸家大少爺陸相頗是有幾分才學。

  「這次的殿試可謂競爭激烈,不過最後的名次也都實至名歸。」談到了殿試,謝丕顯然很興奮,立刻把他剛剛聽到的消息說給了謝慎聽。

  「本次殿試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二甲九十名,賜進士出身。三甲二百零五名賜同進士出身。陸家大哥能高中二甲第九名,這庶吉士看來是拿定了。」

  明代登科取士有一整套完善的制度。總的來說進士功名分為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三種。進士及第只能授予一甲前三名。所謂一甲三人,也就是通俗說法的狀元、榜眼、探花。進士出身的名額每次會有所不同,但大多是九十餘人。至於同進士出身,名額最多,每次都在兩百名左右。

  但什麼東西多了就不值錢了,這同進士出身也是一樣。雖然名字裡帶著一個同字,卻是分外刺眼。一般而言同進士出身的讀書人是很難做到六部高官的,更不用提入閣了。

  庶吉士並不是什麼官職,而是一種榮譽的象徵,因為只有一甲三人和二甲最優秀的進士可以得到庶吉士的名號。

  自成化以來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非庶吉士不得入內閣。

  庶吉士又號儲相,其地位可見一斑。

  以陸相二甲第九名的成績,這庶吉士確實拿定了,陸家為此慶賀一番倒也不為過。

  細算一番,此時距離殿試結束已經十五日,從京師來報喜的人自然也早已到了紹興。陸家老夫人應氏許是為了不影響謝慎他們參加府試,這才推遲了酒宴的時間。想到這裡謝慎心中隱隱生出了一份感動。

  王守文有些自嘲的說道:「咱們幾個還在為府試上榜而努力,陸大哥已經中了進士,等任幾年翰林院修撰便可以放到六部歷練了。」

  謝慎笑罵一聲道:「飯要一口一口吃,你這陸大哥獲得進士出身也是寒窗苦讀多年的結果。守文兄年紀輕輕的,怎麼說話這般暮氣。」

  王守文翻了一記白眼道:「我這可是為慎賢弟你鳴不平啊。反正愚兄我即便上榜也是墊底的命,慎賢弟你可就不一樣了。照理說你要是這次拿個府試案首那在餘姚可就是名聲鵲起了。可偏偏趕上了大比之年,陸大哥又中了進士,慎賢弟你的風頭恐怕都得被陸大哥搶了去!」

  謝慎微笑著搖了搖頭,卻是並沒有說什麼。

  若他連這點氣量都沒有,也不用費盡心思考科舉了。

  此時陸家花廳之中已是高朋滿座,群賢畢至。老夫人應氏起身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酒宴便正式開始了。

  謝慎他們三人坐的位置有些偏,跟那些官員豪紳隔得頗有些距離。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清靜,不至於隨時都要起身敬酒。

  「這吳侍郎致仕返鄉之後精神是好了不少啊,我前些年在南京見到他時,可不是這般模樣。」

  「誰說不是呢,雖說南京六部是虛設,但人情世故總還得應承著。吳家百年世家,可卻是後繼無人,這些年再沒出一個進士。偌大的家族全得靠著吳侍郎一個人撐著。唉,真是可悲。」

  鄰桌的三兩官員該是相熟,一邊飲酒一邊閒聊著。

  謝慎聽得心中一沉,宦海浮沉便是這般,誰沒有個背運栽倒的時候。這吳侍郎想必也是受到排擠才到留都南京六部任職的吧。像這種科舉世家,如果人才出現斷檔,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出不了進士對家族的打擊是很大的。

  此時的世家不像魏晉,必須要靠功名來支撐。如果許久不出功名,家族的沉淪也是不可避免的。

  謝慎酌了一口女兒紅,靜靜品味著。紹興的官員名流大多受到了邀請,聚集在這陸府倒是頗為熱鬧。謝慎掃視了一番,發現唯獨沒有劉巡撫和姚知府。這倒不是他們不給陸家面子,而是府試剛過,閱卷定名次需要他們做主。

  「聽說陸家早就和巡撫大人定下了婚約,待陸家大公子取得功名便完返回紹興完婚呢。」

  「嘖嘖,這真是才子配佳人啊。某聽說巡撫大人的千金貌美如花,性情溫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陸大公子更不必說,他可是二甲第九名的進士出身,這庶吉士是沒跑了,將來沒準還能進六部、入內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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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酒宴上的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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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鄰桌倒真是八卦,說完了吳侍郎的近聞又聊起了陸、劉兩家的婚約。

  對此謝慎倒是不覺得有何奇怪,畢竟像陸家、劉家這樣的世家豪族,聯姻是保持官場競爭力的最好方法。相較之下,兒女的幸福根本不值一提。在劉巡撫和陸按察副使看來,婚姻大事當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有晚輩置喙的道理。

  「餘姚自古出才子啊,陸大公子這次進士及第,又為餘姚學子掙足了臉面!」

  「誰說不是啊,紹興的才氣都聚集在餘姚了。你看今年金榜登科的紹興學子中,餘姚就佔了四人,足足有一半。我聽聞這次參加府試的諸生中也有一個餘姚籍的叫謝慎,他縣試便是案首,府試又是力壓諸生,只用了一個時辰便考完了三場。嘖嘖,聽聞此子才剛滿十三,可算是神童了。餘姚這文才之氣真是叫人豔羨啊。」

  「謝慎,可是那個作出『垂楊垂柳管芳年,飛絮飛花媚遠天』的謝慎?聽聞此子在狀元居與劉巡撫、姚知府有過一番對話,該是已經被內定了府試案首吧?」

  「就是他,某上次去狀元居吃酒還聽掌櫃的提起過呢,那店家覺得此詩是神來之筆便找人刻在二層臨窗雅間的柱子上,以供酒客賞慕。」

  謝慎聽到這裡,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

  這狀元居的掌櫃還真是地道的商賈,竟然把他作的那首《詠柳》刻在了柱子上。古人的版權意識實在淡薄,若是此刻謝慎再去狀元居管那掌櫃討要版權費,不知掌櫃會不會認賬。

  江南多文人雅士,互相吹捧的風氣也很盛行。有不少聞名天下的大名士都是吹出來了。在資訊並不發達的大明朝,這種方式顯然是刷聲望的最佳方式。謝慎心中兀自感慨,想不到自己偶然之間竟然成了紹興士子、官紳口中的神童......

  其實若按照嚴格意義來講,十三歲的年紀已經不能算神童了,不過文人嘛吹捧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守文正自吃的興起,聽到這些官紳聊到了謝慎,便湊近了些。

  「慎賢弟,你要不要出來露兩手給他們看看?反正你這個神童才子的名聲已經坐實了,便是高調一些也沒有關係。」

  王守文用帕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笑吟吟的看著謝慎,完全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架勢......

  「咳,該高調的時候絕對不能低調。但該低調的時候還是低調一些好。」

  謝慎無奈的搖了搖頭,方才這些人已經提到了他在狀元居與劉巡撫、姚知府宴飲的事情,應該篤定了此次府試案首被劉、姚兩位大人內定。謝慎雖然心中無愧,但人言可畏啊,若是此時他再沒頭沒腦的站出來搶風頭,那真是找死了。

  便在這時,一個衙門的公人小跑著進了花廳,氣喘吁吁的高聲道:「喜報,喜報啊......」

  眾賓客正自推杯換盞,卻見個身著布衣的皁隸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紛紛皺起眉來。

  不過是一府試耳,即便上榜也不算什麼,至於這般興奮嗎?還是這公差想著報喜能夠換得一些賞錢,這才表現的這麼殷勤?

  庸俗,太過庸俗了。

  可那公人卻不知道官紳們心中想的這些,兀自在人群中尋覓著:「在座的哪位是餘姚縣的謝慎謝公子,巡撫大人親點謝公子為紹興府府試案首!」

  他這話一出,原本相對靜雅的宴會一時炸開了鍋。

  府試案首本不算什麼,但獲得府試案首的這個謝慎實在是太出名了。

  傳聞此子才思敏捷,滿腹詩書,年紀輕輕便獲得了縣試案首。更為出奇的是此子在狀元居中賦得一首《詠柳》,博得了同在酒樓用宴的劉巡撫、姚知府兩位大人的讚賞。這樣的人用神童都無法形容,若非要用一詞描述,怕只能用妖孽了!

  「咳咳,某便是餘姚謝慎,多謝公人報喜。」

  謝慎輕咳一聲,放下酒杯起身朝皁隸走去。

  眾賓客的眼睛齊刷刷的向謝慎轉去,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直是讓謝慎有些眩暈。

  唉,這下可真的是出名了!

  聞名紹興全府的神童謝慎就在宴會之中,這是眾賓客沒有想到的。

  謝慎也有些無奈,這報喜的衙役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要趕在陸家設宴之時。

  倒不是謝慎不想出名,只是這出名的方式實在是有些不合理。

  畢竟應氏設宴是為了給陸大公子慶功的,之所以在宴請賓客的名單上加上了謝慎等人的名字是給王家一個面子。既然是客人,自然要有客人的覺悟,絕不能把主家的風頭搶走。

  可這衙役一番報喜,謝慎便是想低調也低調不了了。

  「原來謝公子就坐在我們身旁,失敬了。」

  「謝公子那首《詠柳》可謂神作,不知還有沒有續篇?」

  「謝公子天資卓越,奪得府試案首當是實至名歸。」

  「連姚知府和劉巡撫都對謝公子盛讚,看來這次的院試案首也是謝公子的囊中之物了。」

  「大宗師最愛惜人才,沒準謝公子會被直接點為廩膳生員呢。」

  周遭的官紳紛紛朝謝慎投來了讚許的目光,誇耀的話語更是如濤濤江水,連綿不絕......

  「多謝諸位,多謝了。」

  謝慎衝眾賓客拱了一輪手,這才從錢袋裡取出一兩銀子塞到了那報喜的衙役手中。

  「不知巡撫大人和府尊何時召見?」

  那衙役得了賞錢自然心中樂開了花,陪著笑臉道:「巡撫大人明日一早就要離開紹興,返回杭州府了。知府大人要去相送,故而會於後日召見府試上榜諸生。謝公子只需明日一早到府學即可。」

  謝慎心中一沉,這劉巡撫來去匆匆,竟然府試剛剛結束就返回杭州了。看來杭州府內應該有什麼要務等著劉巡撫處理吧。

  「多謝了。」

  對這樣的皁隸謝慎自然也不想得罪,略一拱手算是致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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