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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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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拜謁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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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皁隸得了賞賜心滿意足的走了,反倒是謝慎有些尷尬。

  「老夫人,晚生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便先告辭了。」

  不想繼續被眾賓客品頭論足,謝慎索性拱手告辭。

  王守文和謝丕見狀也先後跟了出來,緊趕慢趕才追上了謝慎。

  「我說慎賢弟,這金榜題名乃是人生一大樂事,你怎麼不好好享受掉頭就走呢。」

  「是啊慎大哥,只有府試案首可以享受報喜的禮遇,像我們還得親自去府衙前看榜呢。」

  二人對於謝慎的做法十分不解,謝慎卻是淡淡道:「有些事情你們不懂。這宴會是老夫人為了慶賀陸公子進士登科才設下的,我若是繼續留下去豈不是平白搶了陸家的風頭?我們是客人,自然不能反客為主。」

  任何行業其實都一樣,自己吃飽了也不能不給別人留口飯菜,不然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悲劇的。

  陸家是百年科舉世家,朝中又有官至按察副使的陸淵陸老大人,論實力遠不是謝慎惹得起的。

  便是拋開這層不談,陸家待謝慎也是不薄,便是念著人情謝慎也不該繼續留下去搶風頭了。

  刷聲望自然是需要的,但也要看時機,看場合。而剛剛那種場合顯然不適合謝慎大出風頭。

  「慎賢弟你年紀輕輕,怎麼這般暮氣。陸家和我王家是世交,難道老夫人還會因為你搶了風頭便和你我反目?」

  謝慎搖了搖頭不再爭辯,王守文是那種典型的不知人情冷暖的世家公子,與他就人情世故相爭絕對是爭不出個所以然的。

  「你們便別操心我了,趕快去府衙前看榜吧。」

  既然報喜的皁隸已經來到了陸府,證明府試所取諸生已經定下了。他二人現在還有心思拿謝慎打趣,直是讓少年哭笑不得。

  謝慎徑自回到小院中,在二丫的服侍下換了便衣,又用了些飯菜。宴會上的珍饈雖多但太過油膩,謝慎總共也沒吃多少。

  回到內室又給小蘿莉講了一段《石頭記》,見天色不早謝慎便一頭倒在床上歇息了。

  兩日後,少年一早便起身洗漱,換了嶄新的藏青色直裰與王守文和謝丕一起去府學拜謝姚知府。這是定制,沒有極特殊的情況所有上榜士子必須都到。

  這次府試總共取了五十人,可謂競爭激烈。

  謝丕考的不錯獲得了第十一,王守文就差一些了,只以第四十八的名次掛在榜尾。

  不過對於王守文來說這個結果已經很不錯了。若是他能夠在接下來的院試中繼續上榜,便能拿到秀才功名,也算沒有辱沒王家家門。

  府學和縣學一樣也是學廟合一,諸生進學的學宮與孔廟可謂毗鄰。

  三人來到府學時朱門外已經聚集了此次上榜的大部分學子。

  「謝案首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諸生都朝謝慎的方向湧來。

  恍惚間謝慎只得和善的衝諸生拱手。

  謝慎與眾人寒暄了半盞茶的工夫大門才被打開,一名府學訓導揹負著雙手施施然走了出來衝眾人沉聲道:「諸生按例入府學答謝府尊。」

  韓晅笑聲道:「本想著和謝兄在府試中比個高下,沒想到竟然敗得這麼徹底。也罷也罷,這次過後,某對謝兄算是服了。」

  謝慎拱了拱手道:「韓兄言重了,謝某不過運氣稍好一些。」

  諸生不敢耽擱,在訓導的引領下先後進入學廟。紹興府學是前廟後學的佈局,諸生繞過照壁之後迎面便見一半圓形的水池,名為『泮池』。

  『泮池』兩側的牌坊上分別寫有「道冠古今」、「德配天地」八個大字。

  入櫺星門後府學訓導從大成門穿門而入,諸生則從一側持敬門魚貫穿過。訓導諸生分門而入,這是規矩禮制,逾越不得。

  諸生過了持敬門,大成殿便映入眼簾。殿內正中供奉「大成至聖先師孔之位」,左右配享四亞聖。

  王守文等人正自看的興起,卻是被訓導呵斥一句,灰溜溜的跟著諸生從殿東的一小門去往學宮了。

  謝慎心中暗暗感慨,紹興府學的學宮規模比餘姚縣學大出了不知幾倍,怪不得許多餘姚的科舉世家都想舉家喬遷到府城來。

  諸生跟著訓導魚貫穿過小門,來到學宮大殿前。

  謝慎定睛一看,只見姚知府身著緋色官袍,意氣風發的站在大殿前掃視著眾人。

  「稟報府尊,府試上榜諸生皆已帶到。」

  訓導畢恭畢敬的衝姚知府行了一禮,沉聲說道。

  「嗯。」姚知府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擺手道:「你們都是這次府試上榜的學子,都是巡撫大人和本府看好的。一定要努力求學準備院試,不能讓巡撫大人和本府失望。」

  姚知府說這些話謝慎倒也不意外。畢竟此次實際主考官是劉巡撫,姚知府一心想要升遷自然把希望都寄託在劉巡撫身上,時時刻刻把劉巡撫掛在嘴邊便是相當於把點選上榜學子的功勞推給了劉巡撫。

  在大明朝老師分為座師和業師,其中業師就是授業的老師,往往是給一個學生開蒙的人。而座師就是主考科舉的官員,因場次的不同主要分為院試座師,鄉試座師,會試座師。當然府試縣試若要深究也有座師那就是縣令和知府。

  業師的地位不如座師這是公認的,畢竟業師大多是蒙師多是秀才出身,而座師都是進士出身的朝廷命官,與學生士子的仕途息息相關。

  拜得一個好座師自然是極為幸運的事,對諸生來說劉巡撫的吸引力顯然要比姚知府來的大。雖然府試座師的影響力不如其他三場大試的,但聊勝於無嘛。

  說出去自己是巡撫大人的學生也足夠有面子。

  當然這種想法他們不敢在姚知府面前表露出一絲一毫,都刻意剋制著,垂頭束手裝作聆聽府尊的教誨。

  姚知府又說了幾句勸學的話,只覺得意興闌珊便揮了揮手打發諸學子走了,竟然連一頓便飯都不打算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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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府尊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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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韓晅你二人留下。」

  姚知府唯獨留下了本次府試的前兩名,這讓其餘諸生十分羨慕,但他們羨慕之餘卻是生出羞愧來。誰叫他們實力不濟不能取得二人的成績呢。

  諸生離開後,姚知府衝謝慎和韓晅擺了擺手道:「你二人隨本府到內堂來,本府有話對你們說。」

  姚知府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謝慎自然不好多說什麼,與韓晅一道恭敬的走進了學宮正殿之中。

  姚知府轉身撩起下襬,施施然的在烏木官帽椅上坐定,一邊揉著額角一邊說道:「此次府試赴考者眾多,可文章多是浮談,唯有你二人言之有物,巡撫大人點選你二人為前二也是實至名歸。」

  姚知府稍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道:「可你二人也不可沾沾自喜,當是全力準備院試。本府得到消息,大宗師不日將按臨紹興,你二人可擇機行事。」

  在謝慎看來姚知府前面說的都是沒用的廢話,可這最後一句實在是太有用了。

  小三關考試中公認最難的是府試,府試上榜的學子院試通常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姚知府刻意強調提學官就要按臨紹興,並叫二人擇機行事,這話可就有的品了。

  在大明朝做官最重要的素質不是才學淵博而是目聰耳明,心思活泛。

  作為官員預備的學子自然也要具備這個素質。

  提學官主管一省學政,小到院試、入縣學後的科試,大到決定舉人功名的鄉試都是由提學官一人主考。也就是說一個士子能否拿到秀才、舉人的功名全得看提學官的心情。

  那麼如何揣度提學官的心情就是學子們的必修課了,姚知府的一句『擇機行事』更是充滿了奧義。

  如果把姚知府的話看做是一道時文試題的話,如何破題就顯得尤為關鍵。

  擇機是擇的什麼機?行事又是行的什麼事?

  見謝慎、韓晅陷入了沉思姚知府顯然很滿意。這二人的才華出眾,都是極有機會拿到生員資格的。但再往後的路便不僅僅是有才華就能走下去的。作為二人的座師,姚知府當然不介意略微點撥一二。但點撥歸點撥,姚知府卻是不願意說破的。為官之道就是這樣,有些話點到為止,袖裡藏乾坤。至於能不能參悟,就要看個人悟性本事了。

  「本府這裡有兩封書信,你們拿去吧。」

  說完姚知府竟然拿出了兩封書信來,分別交給了謝慎和韓晅。

  「多謝府尊教誨!」

  二人齊齊向姚知府行禮,別管姚知府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就提學官按臨紹興這件事而言,二人提前知曉確實得到了實際的好處。

  「嗯,你二人回去後當悉心溫書,切莫大意。下去吧!」

  該說的姚知府都說了,便擺了擺手示意二人退下。

  謝慎與韓晅也就識趣的衝姚知府行了一禮,恭敬退下。

  出了學宮,韓晅有些好奇的問道:「謝兄的那封信似乎和韓某的有所不同,不知是不是府尊刻意留出的。」

  謝慎淡淡道:「府尊的心思哪裡是能夠輕易參透的,不過既然他老人家煞費苦心的寫了兩封信來,我二人還是應該悉心參讀才是。」

  「謝兄說的是......謝兄這次又不聲不響拿到了府試案首,看來小三元定是謝兄的囊中物了!」

  對於韓晅的吹捧,謝慎一笑置之。雖然院試從難度上講確實不如府試,但主考院試的可是各省提學官啊。那是朝廷委派來專門主掌一省學政的,可謂是科班出身,專業對口。

  這樣的專業技術人出起院試題目來肯定是極為變態的。謝慎古文底子又不如這些啃了書本十幾年的精英學子紮實,若是題目太偏結果還真不好說。

  連中三元哪怕是小三元也會帶給謝慎極大的聲望。這對於寒門出身的少年來說尤為重要。有了足夠的聲望他才能在餘姚士子圈子裡立足,才能被人重視。唯有如此,謝慎在鄉試乃至會試中才能不被輕視。

  謝慎如今不求別的,只求一個與世家子弟相同的應考環境。

  所以大宗師按臨紹興後,謝慎一定要想盡辦法與他見上一面,還要見得巧妙!

  相較於縣試、府試,院試並沒有固定的時間、地點,完全看提學官個人的時間安排。

  但大體時間多在府試後的半年內。

  譬如提學官按臨府治,那便會在府學舉行府試。若是提學官興起按臨某一縣所,那考試自然也可以在縣學進行。

  總體來說府試結束後,上榜的學子就處於一種極為迷茫的狀態,因為他們並不知道院試的具體舉行日期,只有等到提學官按臨後才能推斷的出。

  但謝慎不存在這種憂慮,因為姚知府已經提前把大宗師將按臨紹興府的訊息告訴了他。

  大宗師來紹興不是遊山玩水的,何況大宗師公務繁忙還要在各府之間巡視,沒有空閒的時間揮霍。故而謝慎估摸著院試會在大宗師抵達紹興府的十五日內舉行。也就是說五月前一定會舉行院試。

  有了這個心理準備,謝慎溫起書來自然從容不迫了許多。時間太短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謝慎只對著註疏筆記將四書五經大的脈絡捋了一遍,剩下的工夫都放到了壓題上。

  弘治朝還沒有流行刊印士子的時文選集,故而模仿的風氣還沒有形成。但謝慎是穿越而來,腦中有無數名家狀元寫就的時文。

  他或許不能清楚的記得時文的每一部分,但大體的破題,承題思路總歸是記下的。謝慎之前的行文功底本就不差,加之其腹內書稿無數,只要能做好破題這關,寫出一篇精彩的文章還是不難的。

  卻說這日謝慎溫書過後和王守文、謝丕一道在街上閒逛,見到裴千戶領著十幾名軍士往南門而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好不威風。

  作為老熟人,謝慎自然得上去打個招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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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營造一場偶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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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邁步上前拱了拱手道:「裴千戶,莫不是巡撫大人又從杭州府折返回來,府尊叫你去清道護衛?」

  裴千戶擺了擺手道:「這次不是巡撫大人,是提學官陳方垠陳大人。」

  聽到提學官這三個字,謝慎微微一愣。這大宗師來之前也不提前派人入城知會一聲嗎,看裴千戶的樣子似乎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

  果不其然,裴千戶的回答印證了謝慎的判斷。

  「謝公子,咱們改日再敘。提學官陳老大人已經到了城門外,某得趕快趕去。」

  謝慎心道這位陳老大人也是好大的架子,明明已經到了城門外偏偏不肯進城,硬是要裴千戶清道,一路護送入城才可嗎?

  他略作思忖,覺得此時不是拜見大宗師的好時機,便拱了拱手道:「如此便不打攪裴千戶公幹了。」

  眼看著裴千戶帶著一干兵勇浩浩蕩蕩朝南門而去,王守文有些急了:「慎賢弟,大宗師按臨紹興,我們難道不去迎接嗎?」

  謝慎卻是搖了搖頭:「大宗師舟車勞頓,在城門外又等了多時正是心情煩悶的時候我們現在去不但不會給大宗師留下一個好印象,還會使大宗師認為我們是刻意逢迎。」

  人心的忖度是最難的,但只要掌握了一點--換位思考,便可以最大程度的猜到對方的真實想法。

  聽到這裡,王守文撓了撓頭道:「原來如此,那確實應該找個更合適的時機拜見大宗師。」

  謝丕也道:「慎大哥是縣試、府試雙案首,大宗師對你來說自然是可見可不見的,我們二人便不同了,還是應該悉心準備一番。」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謝丕和王守文的府試成績並不算拔尖,尤其是王守文可謂是驚險過關。在這種情況下尋求外力相助也是人之常情。在院試進行前和提學官混個臉熟自然是二人的首要選擇。

  謝慎笑道:「你們便放心好了,有合適的機會我一定會讓你們去拜見大宗師的。」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這邊提學官陳方垠陳老大人被裴千戶率部從眾星捧月般的迎進城,又一路護衛到府衙,仍是面色冷峻。老大人行到府衙朱門前便停下腳步,冷哼道:「抑末怎麼不出來見我!」

  裴千戶心中暗暗叫苦,卻不得不陪著笑臉道:「府尊前一日去鄰縣視察,還沒有回來。老大人還請在府衙中暫且歇息,等府尊回來,定會來拜見老大人。」

  其實這種接待貴客的活兒本不是裴千戶該攬的,但由於本府同知孫大人和姚知府不睦,誰也看不慣誰,同知大人本來兼領的一部分迎來送往貴客上官的事務也就都壓在了裴千戶身上。好在裴千戶只要保證提學官安全入駐府衙即可,若是接下來的事情還要他操心過問,他可就真是欲哭無淚了。

  至於陳方垠陳老大人動氣也不是沒有道理。

  要知道紹興知府姚務本就是陳方垠的學生,姚務本見了陳方垠可是得喊一聲恩師的。

  國朝以文教興天下,尊師重道在讀書人心中自然是第一位的。姚知府沒能親自迎接陳方垠,這讓陳老大人十分不悅。雖然事出有因,但終歸是姚知府做的不對。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某便不打攪老大人休憩了。」

  裴千戶十分識趣的衝陳方垠行禮告辭,帶著一眾軍士離開了府衙。

  姚知府不在府衙,府衙中的一應接待事宜自然就落在了孫同知的身上。

  孫同知雖然對這個姚知府的恩師沒有什麼好感,但面上的工夫總歸還是要做的。

  他親自把陳老先生迎至後衙,命僕人收拾出了一個整齊的跨院,又分了四個婢女侍候老大人的起居。

  別管心中如何想的,孫同知面上的態度很好,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陳老大人面色這才稍稍和緩,與同知大人閒聊了幾句。

  乍看來同知和提學官品級相差不大,但實則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同知作為知府的副手,只有在知府卸任離任時可以暫時處理一府的事務。一旦朝廷委任的新任知府抵達府城,同知便得乖乖的把印信交出繼續輔佐新知府。雖然也有同知直接轉正的情況,但概率極低。所以同知和許多副手一樣是個很悲催的官職。

  而提學官就不同了,其品級雖然不高卻執掌著一省學政大權。院試,科試,乃至鄉試都由其一人主持。

  本省學子一旦最後進士登科,不論是外放縣令還是到翰林院混資歷打的都是提學官的標簽。這些都是隱性資源,提學官本人即便一時用不上也可以蔭及子孫。

  提學官陳方垠陳老大人按臨紹興府的消息一傳出去,立即在府城學子圈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今年大宗師來的時間格外的早,這大大出乎了學子們的意料。

  那些提前準備好拜謁詩詞的學子還好,至於兩手空空的人只能臨時去找家族的前輩潤筆了。拜謁考官,這也算是大明士林圈子中一個半公開的潛規則,不足為奇。

  可是讓這些學子頗為失望的是,大宗師按臨紹興後便住進了府衙。除了偶爾去往學廟祭拜聖人,督導府學生員外,幾乎不怎麼露面。

  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知。對於讀書人來說取得功名是人生最為重要的事,也是從一介白衣轉為朝廷命官的關鍵轉折點。在大明朝,不會有人管你讀書多麼刻苦,學問多麼高深,這是個只看結果的時代......

  若是讀書人不能考取功名,只會被嘲笑是百無一用的書生。相反,若其金榜題名,哪怕獲得的只是秀才功名也會被親朋好友禮尊一聲相公老爺,享受徭役賦稅全部免除的頂級待遇。

  這其中的差別,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決定秀才功名歸屬以及鄉試資格的便是各省的提學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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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營造一場偶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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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學子來說,不論前面的縣試、府試考的多好,如果院試不能取得好的成績,一樣拿不到秀才的功名。理論上便是縣試、府試的案首也有院試落榜的可能。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且往往是由於學子衝撞大宗師導致厭惡所致。

  大宗師不僅可以決定院試誰人上榜,還可以裁奪新科生員的等級。在大明入縣、府學者分為廩膳生員、增廣生員、附學生員。廩膳生員的地位最高,數量最少,剛剛獲得秀才功名的生員很少直接就被點選,往往需要通過科試的考核才能獲得。增廣生員的地位較低,但也有定額,一般院試上榜者大部分獲得的都是增廣生員。至於附學生員,地位最低,且數量沒有限制,若被定為此檔則很難獲得鄉試的資格。值得一提的是,增生和附生都沒有廩米,吃不上皇糧。當然還有一種情況稱其為例生,所謂例生顧名思義就是破例錄取的生員,往往是家中通過向朝廷捐贈錢糧換取生員資格。

  這其中還有一個半公開的潛規則,那就是廩膳生員可以直接獲得鄉試的參考資格,科試不過是走個過場。故而若是誰能在院試中得到大宗師的青睞直接被點選為廩膳生員,那一隻腳就已經邁進了鄉試的考場。

  雖說獲得秀才功名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但人往高處走,誰不想更進一步鄉試中舉,甚至進士登科呢。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這是無數寒門學子的期望,也是他們的人生終極理想。如果說世家子弟還有旁的路數可走,寒門子弟唯有在科舉這一條道上走到黑了。

  要想從一省茫茫多學子中脫穎而出,自然要處好和大宗師的關係。

  故而在紹興府乃至整個浙省承宣布政使司的學子眼中,大宗師陳方垠就是堪比先賢、聖人的存在。在某種程度上,大宗師本人就是主宰、神明......

  這樣一番比較下來,姚知府的地位就顯得尷尬了許多。他雖然是一府父母官,但在取士這件事上遠沒有提學官陳方垠的話語權大。

  可憐姚知府前腳送走了劉巡撫,後腳又迎來了陳提學,心中愁苦自然是不必多說了。

  ......

  ......

  卻說這邊在陸府暫住的謝慎、王守文、謝丕三人正自在小院吃著點心。王守文頗是憂心的說道:「慎賢弟你這個法子好倒是好,可就是太過冒險了一些。若是大宗師有所察覺,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一人有一人的追求,於王守文而言,考取秀才功名便是人生終極目標了。

  王家是科舉世家,王華王老爺子更是狀元加身,但培育出的幾個孩子卻是學問參差不齊。長子王守仁學問自然是極好的,但性子太過高傲,這便在會試中栽了跟頭。三子王守文天資在諸兄弟中只能排在最末,此番跌跌撞撞接連過了縣試、府試已經是阿彌陀佛了,王狀元對他自然也不能苛求。

  王守文也有自知之明,他本想著找人潤筆幾首拍馬屁的詩詞拿去拜謁大宗師,若是大宗師心情一好,他沒準還能把院試糊弄過去。可是謝慎卻是勸他再等上幾天,一切事情聽候安排。

  今日三人在跨院中吃點心品茶,謝慎將自己的計劃告知了王守文和謝丕。謝丕自然對謝慎很相信,但王守文卻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劍走偏鋒固然容易出奇效,但更可能直接把自己帶進溝裡。在他看來,這個法子也是太冒險了......

  「富貴險中求。」謝慎呷了一口剛剛沖泡好的錢塘龍井,淡淡說道:「我早已打聽好了。這件事情,守文兄聽我的即可。」

  「罷了,罷了。我這次便是捨命陪君子了。」

  王守文連連搖頭,隨手將一塊桂花糕送入口中,大口咀嚼著。

  「幾位公子,大宗師來了!大宗師來了!」

  便在三人愜意的飲茶之時,陸家的一名僕從急忙從院外跑來,直是氣喘吁吁。

  小蘿莉二丫湊身上前,傲嬌的挺了挺小胸脯道:「瞧把你急的,慢慢說,別耽誤了我家公子品茶。」

  那僕從心道姑奶奶啊,大宗師都來了哪裡還有什麼工夫品茶,但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嘴角一揚賠笑道:「姑娘說的是,是小子唐突了,還請原諒則個。」

  這個僕從謝慎倒是眼熟,應該是常在陸府管家貴方身邊行走聽命的。事情他早已經和貴方交代過,這僕從應該就是他派來通知自己的。

  「有勞小哥了。」

  謝慎朝僕從微微點頭致意,繼而放下手中茶盞,起身衝王守文道:「守文兄,我說什麼來著,大宗師這不就來了嘛。一會你二人看我的眼色見機行事。」

  營造『偶遇』可是一個技術活,許多年後謝慎在文淵閣參預機務時回想起自己當年在陸府和大宗師陳方垠的這次『偶遇』仍是感慨良多。

  不過這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卻說提學官陳老大人在陸府正廳和按察副使陸淵陸大人相談甚歡,聊至興起陳方垠老大人便談起了今年的大比。

  「叔德,今科浙江又是一枝獨秀,老夫看庶吉士中半數都是浙江籍,想必三年之後館選這些士子都能謀得要職。這對浙江對朝廷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啊。」

  陳方垠今年不過五十出頭,但因為面相老態加之鬢髮斑白,看上去和花甲之年的老者沒有什麼分別。有人為了奉承他說這是福相,陳方垠聽後也只淡淡一笑不予置評。

  相較之下,陸淵陸大人就是典型的美男子了。雖不一定比的上潘安之輩,但在人傑地靈的紹興也絕對算的上俊美儒雅的典範。

  陸淵比陳方垠小兩歲,卻是與其同一年參加的會試、殿試,二人既是同鄉也是同年。後來二人一同被英宗陛下定為庶吉士,三年後又是一同館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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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我來作詩給您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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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二人就此仕途軌跡開始分離,但卻一直保持著很好的私交。

  這次陳方垠來到紹興主持院試,也想順便拜訪一番好友。陸淵正巧忙完公幹回到府中,便請來陳方垠,二人好一番暢談。

  「緫邊,這不是好事嗎。陸某上次去京中述職,在浙省會館裡碰巧遇到了謝編修,他還說如今朝中六部要職盡是浙籍的官員充任呢。」

  陸淵輕捋了捋鬍鬚,淡淡說道。

  「有這等事?謝狀元一直深居簡出,竟然會忙中偷閒跑去浙省會館?」

  陸淵聞言撫掌大笑:「緫邊你不會老糊塗了吧,陛下欽命謝編修任會試考官,他難道還能像前朝那樣躲在翰林院中一心品讀聖賢書不成?」

  陳方垠嘆息一聲,皺眉道:「謝狀元一直是謹小慎微,怎麼這次如此大意。他既是會試考官,自然應該避嫌。人言可畏,不得不防啊!」

  「以于喬的性子才不會在乎那些流言蜚語。」稍頓了頓,陸淵繼續說道:「何況當今天子重瞳親照,勢要革新吏治。這革新吏治靠那些老傢伙當然是不行的,需要啟用新人。朝廷開科取士是唯賢是用,自然不會計較士子的籍貫。」

  陳方垠搖了搖頭道:「叔德此言差矣!朝廷開科取士雖然不計較士子籍貫,但謝狀元還是得避嫌的。陛下不計較,御史臺的那些小人可未必不計較。這朝中餘姚的狀元已經有兩個了,再添一個在他們看來那還了得。」

  見陳方垠還是那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老樣子,陸淵直是搖頭:「緫邊你的性子還是沒變。不過這次王家賢侄折戟會試倒是頗有些意外,以他的才華即便不奪會員,也該是上榜的。」

  「叔德你說的是王守仁吧?他跟王老匹夫一樣是個倔脾氣,沒準謝狀元是想壓一壓他的傲氣。再說萬一這王守仁在殿試上發揮出眾被定為狀元,那朝堂之上可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了。劉華容一直對浙江籍官員把持朝堂不滿,這次要是讓他抓到把柄還不定怎麼刻意編排呢。」

  「緫邊的意思是謝編修是斷臂給劉華容看了?」

  陸淵微微一愣,隨口問道。

  「是也不全是,還是那王守仁自身的問題居多。不然為什麼同是浙籍士子,賢侄就考得進士出身了呢?」

  陳方垠話鋒一轉又談到了剛剛被定為庶吉士的陸相,直是讓陸淵哭笑不得。

  陸相是陸淵的長子,也是陳方垠的學生,陳提學說這句話陸淵自然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我也不盼他出人頭地,這幾年好好在翰林院裡待著修身養性就好了。」

  陸淵稍頓了頓,繼續說道:「時值夏日,荷花盡開,緫邊既然來了,便跟我一起去翠湖走走罷。」

  「也好,老夫也是許久沒和叔德聚聚了,這一次一定要喝個痛快!」

  二人施施然向院外走去,走到門口卻聽得一俊俏少年吟著詩詞。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呵!好狂妄的口氣!

  身為提學官,陳方垠什麼樣的才子沒見過,但眼前之人竟然如此狂傲,如果要找出一人和他作比怕只有那王華老匹夫家的小子王守仁了。

  「何人在此!」

  陳方垠擺出大宗師的派頭,闊步走上前去冷冷說道。

  「這是餘姚學子謝慎,和王家三郎是一起進學的。」

  陸淵回府後與謝慎見過一面,聽陳方垠動了怒意他連忙出面解釋。

  「原來也是個學子,老夫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在下餘姚童生謝慎,拜見大宗師!」

  謝慎卻是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衝陳方垠行了一記半禮。

  「哼,不過是一小小童生,竟然敢說出這樣的大話。」

  「大宗師誤會了,學生方才正自與好友對詩,便信口接了這首,並非目中無先賢。」

  謝慎的這個回答讓陳方垠微微一愣,原本準備好的教訓說辭也是無從說起。既然是對詩,首先要考慮的自然是對的工整,至於旁的事情,都是末節了。

  「大宗師要不要也來對上一對?」

  謝慎十分討巧的拋出一句,把陳方垠嗆得直是咳嗽。

  「咳,這便不必了。」

  一旁的陸淵淡淡道:「本官即刻要陪陳老大人去翠湖賞荷花,你們二人留在府中悉心溫書才是。切不可沉浸詩詞末道,誤了院試。」

  若是平日,謝慎自然會拱手領命,可今日與大宗師的偶遇是他策劃許久的,自然不肯浪費機會。他衝身旁的王守文使了個眼色,稍稍閃開了身位。

  「世伯有所不知,我和幾名同窗約好了在翠湖舉行一場小型詩會,正好可以與世伯同行。」

  這麼不要臉皮的話也只有從王守文口中說出才不顯得那麼突兀。

  陸淵有些尷尬的朝陳方垠介紹道:「這便是德輝家的三郎守文。」

  陳方垠冷哼一聲,擺了擺手道:「這翠湖又不是老夫的私湖,他們要同行就同行吧!」

  謝慎心中直是大喜。他的推斷果然不錯,大宗師果然是那種自命不凡的老學究,對這樣的人你越是奉承諂媚越不會得到欣賞,表現得狂傲一些至少可以引得他的注意,不至於連表現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翠湖位於紹興城西,因湖邊遍植柳樹,蒼翠如玉而得名。

  比起杭州府那聞名遐邇的西子湖,翠湖不論是從歷史積澱還是湖水面積上都要差上不少。

  但這並不妨礙本地士子們對它的歌詠。這裡一樣有石橋水閣、紅粉佳人、風流士子......

  江南水鄉的雍容華貴,閒適靜雅在翠湖身上體現的玲離盡致。它就像一個帶著面紗的處子,婀娜多姿的向世人展現著絕代風華......

  翠湖一年四季都適合遊賞,但最具風韻的時節還要數仲夏。

  夏日一至滿湖的荷花盛開,將整個湖面點綴的如同仙境一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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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我來作詩給您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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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雖未至盛夏,但湖中荷花已經開了大半。陳方垠與陸淵帶著一眾僕從浩浩蕩蕩朝翠湖而來。

  就在他們身後謝慎和王守文緊緊跟著,但刻意留出幾個身位。過猶不及,現在大宗師對謝慎並沒有什麼好感,若是跟的太緊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沿著湖邊緩行,謝慎一邊欣賞著湖畔美景一邊在腦中過著可能用到的詩詞。

  大宗師再怎麼暮氣也終歸是個文人,文人最大的軟肋就是愛才惜才。只要謝慎能夠拋出幾首絕世詩詞來,贏得他的好感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謝慎最怕大宗師的清高是裝出來的。若大宗師真是沽名釣譽之輩,這個法子恐怕起不了什麼大的效用。

  眾人行至碼頭前,皆是止步不行。陸淵喚來王守文淡淡說道:「賢侄已到翠湖,不若去參加詩會吧。」

  年輕人爭強好勝,非要比出一個高下來,故而參加詩會也屬正常。不過陸淵就沒有興趣去和一眾少年湊熱鬧了。

  王守文作為難狀道:「世伯有所不知,我們這詩會是在湖心小島上辦的,大宗師和世伯一來,這碼頭上的船舶都不能載客,想去湖心怕是難了。」

  王守文這話的意思很明確,就是他們無法上島,除非等到兩名大員離開翠湖。

  陸淵是何等的人精,立刻便猜透了王守文的心思。他也不願意掃興,便擺了擺手道:「既如此你們便跟著一起上船吧。」

  「多謝世伯!」

  王守文心中大喜,連忙拱手致謝。

  眾人依次上了畫舫,輕搖木槳,一紙潑墨山水圖也漸漸暈開。

  泛舟遊湖自然是極風雅的,陸淵和陳方垠都是名士,當然自詡風流。見波光粼粼,大宗師便起了興致。

  「聽說汝是縣試,府試的案首,這學問自然是不差的。今日不妨便吟上一首詩詞略助雅興吧。」

  大宗師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目光在眾人間掃過,恰巧落在了謝慎身上。

  謝慎心中一沉,暗道這老大人是要試探自己了。這種時候一定不能慌亂,要儘量把實力表現出來。

  「學生遵命!」

  謝慎衝陳方垠拱了拱手,便隻身來到畫舫一側作沉思狀。

  片刻的頓默後謝慎突然發聲道:

  「赤泥亭子沙頭小,青青絲柳輕陰罩。亭下響流澌,衣波雙鷺鶿。

  田田初出水,菡萏念嬌蕊。添個浣衣人。紅潮較淺深。」

  一詞吟完,謝慎轉向陸淵和陳方垠,微微一笑。

  這首詞極為應景,雖然不能算多出彩,但至少可以證明謝慎是有急智的。

  果不其然,大宗師聽後微微頜首道:「這詞倒是作的應景,有幾分功底,只是不知道汝詩作的如何?」

  謝慎作出一臉為難狀,陳方垠皺眉道:「怎麼,只吟得出詞卻作不出詩嗎?」

  詞畢竟是末道,多流傳於青樓勾欄中,比起詩來還是低了一檔的。

  「大宗師言重了,學生是擔心詩才用盡到詩會反而作不出了。」

  陳方垠聞言撫掌大笑。

  「有趣有趣,你儘管作詩來。若是你才思枯竭,老夫為你續篇!」

  謝慎這話若是二十來歲的士子說出來肯定會被認為是做作。可謝慎只有十三歲,望著少年一雙童真無邪清澈見底的眼睛任誰也不會認為這樣的孩子是個心機男。

  謝慎心中兀自感慨,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啊,充分利用現有的優勢和資源才是一個有追求的人,有理想的人,有前途的人......

  「有大宗師這句話,學生便放心了。」

  謝慎心中稍定,現在看來大宗師對他應該是漸漸有了好感,但這好感還不怎麼強烈,需要再加一劑猛藥。

  謝慎揹負雙手在畫舫之中踱起步來。也虧得畫舫足夠寬大,這才能讓謝慎『借力作詩』。

  謝慎冥思苦想了好一陣眉間才是露出喜色。

  「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礙畫船搖;

  相到薰風四五月,也能遮卻美人腰。」

  一詩吟完,謝慎還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次倒是一直沉默的陸淵發聲了。

  陸按察副使也是進士出身,詩文功底自不必說。

  只見陸大人點評道:「賢生這詩作的討巧,媚而不俗、豔而不嬌,命題而作實是難得。」

  陸淵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陳方垠自然不好拆臺,便誇耀了幾句。

  但大宗師似乎還是不甘心,話鋒陡的一轉道:「汝作的詩詞都是濃妝豔抹,卻缺乏清麗之感,不知可否換個風格再作一首?」

  這便有刁難的意味了。要知道命題作詩難就難在是戴著鐐銬跳舞,很難跳出一個框架來。現在大宗師還把詩詞風格都限定死了,擺明是要看謝慎的笑話。

  陸淵有些看不下去,想上前替謝慎說上兩句話,但轉念一想這也算陳方垠對謝慎的一種考校。要知道無數士子苦心拜謁陳提學,可是連面都見不到。謝慎的機會實在難得,若能把握住對他是極為有利的。想到此,陸淵臨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謝慎卻是心中大喜,他就怕大宗師不繼續施壓了。不繼續作詩怎麼能顯出他的才學來?不就是清麗風格的詩嗎?陳方垠要多少謝慎有多少!

  謝慎為這次偶遇不知準備了多久,在他看來既然耗費了無數心血,自然要將姿態做足。

  「既然大宗師有命,學生便試上一試,若是作的不好,還望大宗師包涵則個。」

  說完謝慎便再次在畫舫中踱起步來,只不過為了醞釀鋪墊,這次踱步的時間長了不少。

  就在大宗師有些不耐煩時,謝慎步子微微一頓,昂首吟道:「翠羽明璫尚儼然,湖雲祠樹碧於煙。行人繫纜月初墮,門外野風開白蓮。」

  「好一句門外野風開白蓮!」

  按察副使陸淵一拍畫舫的欄杆,起身讚歎道:「這一句把整首詩寫活了,更是把翠湖寫活了。緫邊,你看這首詩作的如何?」

  眾人的目光皆是匯聚到大宗師的身上,作為一省提學他老人家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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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我來作詩給您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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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德都說好的詩自然是不俗的。」

  陳方垠捋了捋鬍鬚,眼神中露出讚許之意。如果說他之前對謝慎的才情還有所懷疑,這一次可是真真切切的歎服了。

  大明讀書人幾乎都會作詩,即便是命題詩沉吟一番也不難作出,可是作出『門外野風開白蓮』這樣精妙的詩句就絕對非常人所能為了。

  詩之風骨存於盛唐,明人雖也能作出不錯的詩但比之唐人就要差上不少。

  謝慎的這首詩竟然讓陳方垠隱約看到了唐詩的風骨。

  陳方垠自命是一個苛刻的人,此刻竟然絲毫嚴苛不起來。無形之中謝慎的目的已經達到。

  他這三首詩詞作出的順序很有講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前兩首境界類似,但詩比詞的地位高故而放在了後面,至於最後的這首詩則是謝慎用來扣動大宗師心門的。

  在這之前他已經對大宗師進行了深入的瞭解,從他蒐集到的風評來看,大宗師是一個典型的正統文人。

  文人固然恃才傲物,卻也對才子惺惺相惜。你若是無才想要拜謁,他會棄你如敝履。但你若是腹有詩書,他卻會主動和你結交。

  別看如今謝慎和大宗師的地位相差百倍,但二人若真要看對了眼做個忘年交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宗師今年五十餘歲,他年輕時文壇上風行的詩作多是臺閣體。所謂臺閣指的就是內閣和翰林院,也叫館閣。臺閣體雍容典雅,又得到了當時內閣「三楊」的推崇,風靡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是這種詩有一個致命的問題就是空洞無物,毫無生氣可言。其內容除了描寫太平盛景,歌頌聖德外就沒有點新鮮的東西。詩歌的本意是抒情言志而不是遵照著程朱理學拍馬屁。時間久了,文壇詩壇便如一潭死水,很難再出佳作。

  謝慎對於臺閣體自然是很不滿的,這是一種扼殺人天性的詩體,偏偏這種詩體自永樂至成化風靡了近百年,到了弘治朝仍沒有完全完全消退。

  大宗師陳方垠是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對於臺閣體的弊端肯定有著清醒的認識。文人一旦戴上了枷鎖再想作出遺世獨立的好詩便是絕無可能了。

  臺閣體有些像歷史上的駢文,雖然看似華麗卻是脫離現實,很難出現一兩首震懾心魄的佳作。中唐韓愈柳宗元能夠倡導古文運動反對華而不實的駢文。而從臺閣體問世直到弘治初期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真正發聲反對臺閣體。在這一點上荼陵詩派的掌舵人李東陽也不能算一個榜樣,其所作詩作仍難以跳出這個圈子。

  唐詩毫無疑問是所有朝代詩作的頂峰。宋詩雖然瑰麗華錦,但卻丟失了唐詩的神韻。相較之下,普遍被人定為野路子的元詩則與唐詩更近。明代臺閣體則更像是走了宋詩的老路,這路還走的更偏了。所謂「宋詩深,卻去唐遠;元詩淺,去唐卻近。」便是這個道理。

  陳方垠知道臺閣體的弊端卻不敢發聲,就在其眾裡尋他千百度時,驀然回首,卻發現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在陳方垠看來,「行人繫纜月初墮,門外野風開白蓮」這一句看似平淡無奇,卻是於平淡之中見真情,頗有賀季真那句「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的神韻。

  陳方垠找尋了良久卻未尋到的唐詩風骨竟然在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身上發現,這讓他又驚又喜,又羞又驕。

  但他卻不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完全表露出來,這樣不利於少年的成長。

  年輕人自然是要多多捶打的,若是捧得太高沒準會摔得更慘。

  謝慎雖然沒有等來大宗師的真切讚揚,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大宗師的心中留下了一個重要位置。這要得益於謝慎對於明代文人的瞭解。前世科班出身的謝慎,對於明代文人的心理狀態還是很有一番見解的。

  明代的文人實際上處於一種很掙扎的狀態。一方面他們渴望像北宋時期的那些名士般掙脫名韁利鎖,為蘇東坡齒,為辛稼軒舌。但另一方面,巨大的現實利益又讓他們不甘心放棄功名利祿,往往徘徊彷徨,最後才會生出臺閣體這種有些畸形的詩體。

  炮製出臺閣體並不能解決什麼,只會讓這一代的名士更加彷徨,說白了就是懷疑人生。

  套用范仲淹一句話便是「進亦憂,退亦憂」。

  這是一個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的時代,是士大夫滋生的樂土。就在這種鶯歌燕舞的迷醉之中,謝慎用最簡樸的語言寫出了「門外野風開白蓮」這樣驚豔脫俗的詩句,簡直就是振聾發聵。

  大宗師陳方垠雖然一直在用臺閣體麻痺自己,但當他再次聽到復有唐詩風骨的詩句時心中仍會迸發出無限激情。

  清新脫俗,言之有物這才是詩歌該有的功用!

  可以說從一開始,謝慎便摸到了大宗師的這處軟肋,並設下了一個心理陷阱。不懂心理學的陳方垠陳老大人自然不明白這是謝慎布好的局,一頭紮了下去。

  上兵伐謀,攻心為上。要想讓大宗師徹底認可自己,謝慎便需要在他心底刻下自己的印記!

  沒過多久畫舫便停靠在湖心島的碼頭上,仍自沉浸在詩句之中的大宗師陳方垠是在陸淵陸按察副使的提醒下才意識到畫舫已經靠岸。

  兩位大員先後下了畫舫,謝慎也和王守文跟了下去。

  此時緊靠土山的六角亭中,謝慎事先安排好的一眾「演員」早已就位,就等著謝慎凳高相聚。

  這其實也是一場豪賭。謝慎早先從陸府管家貴方那裡打聽到大宗師和陸按察副使對翠湖情有獨鍾。這次大宗師按臨紹興是必定會去見同年好友的,故而謝慎賭他們一定會去翠湖遊賞!

  在得到大宗師抵達陸府的確切消息後,他也第一時間叫謝丕前去通知一眾「演員」。

  此時應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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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詩香勝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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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晅,謝丕和一干餘姚籍的士子早已在土山頂上的重簷石亭等候多時。

  這座土山完全是由翠湖淤泥堆積而成,高度雖比不了巍峨五嶽,但站在山頂也可以俯瞰翠湖全景。

  謝丕見畫舫靠了岸,心中直是大喜。

  「韓大哥,你看!大宗師他們來了!」

  韓晅感慨道:「慎兄端是料事如神啊。既天意如此,今日你我也當把握住機會才是。」

  謝丕連連點頭,心中滿是對謝慎的感激。

  以謝慎的才華要想單獨接近大宗師肯定有的是機會。可他卻費盡心思給眾人提供了一個能夠在院試前面見大宗師的機會,這份恩情自然是要記下的。

  十餘人在石亭內吟詩作賦,品茶賞景。戲臺子已經搭了起來,就等名角上臺了。

  這邊大宗師陳方垠和按察副使陸淵並排走在前列,謝慎和王守文跟在稍後的位置。這之後則是一眾僕從護衛。一行人浩浩湯湯的朝土山而去,架勢確實有些嚇人。

  踏著重重臺階登上山頂,兩位大員抬頭一看,一眾學子已是捷足先登,不由皺起眉來。

  謝慎連忙上前道:「大宗師、陸大人,學生本是想在這湖心島土山上舉行詩會,卻是與二位大人的行程衝撞。要不我們另尋地方吧。」

  韓晅、謝丕等餘姚籍的學子也紛紛走出石亭來與二位大員見禮。

  「叔德,他們年輕人好鬥文,若是因為你我二人掃了興總歸不美。不若你我便將就一番好了。」

  在登上畫舫之前大宗師陳方垠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謝慎在畫舫上一連作出的三首詩詞讓陳方垠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愛屋及烏,陳方垠對這詩會也就生出了一些期待來。

  謝慎見時機成熟,便上前一步拱手道:「還請二位大人為本次詩會做個評判。」

  陳方垠現在對謝慎頗有好感,提出這個請求並不算突兀。

  這次先發聲的換成了陸淵。

  陸按察副使淡淡道:「在陳提學面前本官便不班門弄斧了。」

  謝慎的心思陸淵如何不知。這少年心思縝密,善於佈局,他說出請兩人為詩會評判不過是給自己面子罷了。陸淵可不想這個時候去和陳方垠搶風頭。

  謝慎又滿懷期盼的望向大宗師,他已經替大宗師把路鋪好,就看其本人的意思。

  陳方垠頗為受用的捋了捋鬍鬚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幫你們作個裁奪罷。」

  「大宗師、陸大人快請上座!」

  將兩位大員讓至上首,謝慎總算可以出一口氣了。

  「還請大宗師賜個題目。」

  既然請陳方垠做詩會評判,題目自然要由他來定,不然他老人家豈不是會很沒面子。

  陳方垠點了點頭道:「便以詠荷為題吧。」

  方才他被謝慎的三首詠荷詩詞勾起了興致,便索性以此為題,看看其他餘姚學子才氣如何。

  歷朝歷代對荷花的歌詠都不少,這也算是個大眾題目了。

  只見韓晅邁出一步道:「學生便先拋磚引玉罷。」

  他端視翠湖良久,終是吟誦道:「一湖山水半池香,芙蓉仙境倚亭旁。暖風醺得采蓮女,金鱗一出彩衣涼!」

  謝慎暗暗點頭,他果然沒有看錯人,這個韓晅還是頗有才學的,這首詩作的極妙。前兩句交代場景,視角應該是個湖岸上賞荷景的翩翩公子。沒有什麼可多說的。但後兩句卻是帶靈氣,『暖風醺得采蓮女』一出,平靜的畫面立刻生動起來,公子微醺之際,暖風吹來神色一震,卻見得湖中一身材曼妙的採蓮女盪舟而來。一隻錦鯉躍出水面,濺溼了採蓮女的彩裳......

  「好詩!」

  謝慎由衷的讚揚了一聲,接著說道:「韓兄珠玉在前,給詩會開了個好頭。謝某正好作出一首詩來,想向韓兄討教。」

  謝慎閉上雙眼,緩緩吟道:「平湖夏色十分饒,醉臥亭閣逸思飄。水國荷香浮錄醑,夕陽帆影逐金飈。岸邊屬玉驚人起,天際蛾眉共客招。歌罷採蓮歸路晚,塔西雲樹正迢迢。」

  其實這麼早站出來吟詩本不是他的計劃,可詩會這種東西會把文人墨客那種鬥文的情緒激發出來。

  一詩吟完,謝慎便向大宗師望去。

  陳方垠聽過少年在畫舫上所作的那三首詩詞對他的才華已經沒有任何懷疑。只是少年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作出數首佳作,確實讓陳方垠有些驚訝。

  吟完詩後謝慎便坐回到亭中,謝丕和王守文也依次作了一首詩來,但都沒有韓晅,謝慎詩作的靈氣。至於旁的餘姚學子,絞盡腦汁憋出幾首詩來卻皆是平庸無奇,讓陳方垠大失所望。

  他本以為這場詩會會是群雄爭霸,最後卻變為謝慎和韓晅二人相爭的局面。

  意興闌珊的大宗師擺了擺手道:「汝等詩作,當屬謝慎最佳,韓晅稍次之。這前兩名應該毫無爭議。至於這第三名嘛......」

  陳方垠略作沉吟,沉聲道:「便定為謝丕吧。」

  評判裁奪出本次詩會的三甲,又訓導諸生幾句努力進學、溫書的話,陳方垠意興闌珊的轉向陸淵,嘆聲道:「老夫有些睏乏,叔德,我們便回去罷。」

  詩會之後往往就是年輕人的酒宴,一把年紀的陳方垠自然沒有什麼興趣。

  謝慎和眾學子恭敬的把大宗師和陸大人送上了畫舫,算是鬆了一口氣。

  這次詩會佈置的很完美,讓每一個餘姚學子都有向大宗師表現的機會。謝慎、韓晅自不必說,謝丕也被大宗師定為詩會第三。王守文的詩作雖沒有得到大宗師的嘉獎,但畢竟也跟著謝慎出了風頭,給大宗師留下一個還不錯的印象。

  其餘的那些同鄉本也找不到拜謁大宗師的門路,這詩會便算是他們的及時雨。

  這麼看來倒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了。

  不過既然要演戲就要演的像一些。眼下詩會還是得繼續,至少得等到大宗師和陸按察副使的畫舫靠岸他們才能喚船家來接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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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國士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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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日的折騰,謝慎與眾好友離開翠湖返回陸府時已是日暮時分。

  好在二丫小蘿莉早已經給少年們準備好了飯菜,倒也不至於叫他們餓著肚子。

  科舉之路,難於上青天。起初謝慎以為這句話有誇大的成分,但當他成為了親歷者,才領悟其中奧義。

  科舉的難不是難在八股文章、儒家經義,而是難在人情世故、難在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隋煬帝大業元年創立科舉制度以來,近千年的發展使其形成了一套完善的體系。相較於九品中正制,科舉自然更公平,但絕不是說它沒有空子可鑽。如果說九品中正幾乎堵死的寒門子弟的上升階梯,科舉便給他們開了一扇窗,但也僅僅是一扇窗而已。

  最明顯的就是縣試、府試、院試三場初級考試了。由於這三場考試是不糊名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就佔據了相當大的優勢。只要他們作的文章不是太差,上榜就不是什麼問題。當然,若是遇到剛正不阿的考官,也會偶有馬失前蹄的情況,但那畢竟是少數。

  再往上走,鄉試、會試雖然更為公正,但暗中比拼人脈的時刻卻到了。寒門子弟缺乏人脈,即便最後進士登科,除非文章真的超凡脫俗,否則名次也不會太好。

  這也是謝慎急著結交拜謁大宗師的原因。如果只考慮院試,以他縣試、府試雙料案首的身份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但想要繼續往上爬,便要搭上大宗師這根線。提學官已經是他通過自身努力能夠接觸到的最高等級官員了,通過提學官認識到更多朝中重臣是他唯一的選擇。

  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業師,就如同水中浮萍,始終沒有根基。

  小蘿莉將飯菜端上擺好,幾個少年便圍坐一桌吃了起來。

  詩會上他們都顧及著儀態,根本吃不到什麼東西,餓了一天面對一桌美味可口的飯菜自然都是狼吞虎嚥了起來。

  「唔,這蒸餃確實好吃,慎賢弟你也嚐嚐。」

  轉瞬的工夫,王守文便將一盤蒸餃吃了大半,直是叫謝慎哭笑不得。

  「你慢些吃,又沒人跟你搶......」

  謝慎拿起筷子吃起了湯麵,相較於蒸餃他還是更喜歡麵條。

  「這位陳提學之前從未在六部謀過要職,陛下卻毫不猶豫的委任他為本省提學官。你們可知為何?那是因為他有貴人舉薦。」

  王守文吃歸吃,可卻不忘調侃一番陳方垠陳老大人。

  聽到這裡,謝丕皺眉道:「守文大哥說陳提學是貴人舉薦?此話當真?」

  王守文好不容易就著茶水嚥下包子,一拍桌案道:「丕賢弟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不信任王某?」稍頓了片刻,王守文繼續說道:「別的事情我不敢說,可這朝中官員的履歷我還是說的上一二的。家父與京中各位大人也算交好,在京師的時候親耳聽提起過這位陳提學。至於舉薦陳老大人的貴人不外乎那麼幾個。不是徐閣老,就是劉尚書,要不就是李西涯。」

  謝丕連忙道:「守文兄你別誤會,我不過是有些驚訝罷了。」

  王守文白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朝中這幾位都是陛下看重的股肱之臣,他們舉薦的人陛下自然會準。」

  謝慎聽到這裡心中頗是有些激動。雖然王守文說了這麼一圈等於什麼也沒說,可聽到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也足夠令人激動了。在弘治朝提及徐閣老,自然就是在說一代名臣徐溥了。

  至於劉尚書,自然就是弘治三閣老之一的劉健,而李西涯自然是大名鼎鼎的李東陽。

  這三人都是有名的忠臣,不管誰舉薦的陳提學,都不足為奇。

  而在三人之中名聲最大的莫過於徐溥徐閣老了。

  就在去年也就是弘治五年,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八月,內閣首輔易主。在內閣任職十八載的政壇不倒翁劉吉劉閣老致仕,徐溥徐閣老自然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被陛下委任為新首輔。

  要說這徐閣老的前任劉吉,可真算是一個政壇奇人了。此君自成化十一年入閣參與機務以來已經在內閣待了十八年,首輔也當了足足五年。若僅僅如此倒也沒什麼,可此君有一個外號『劉棉花』,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成化一朝是大明吏治極為混亂的一段時期。明憲宗朱見深是個玩心很重、生性憊懶的人,常年不理朝政,對於官員諫言自然也不怎麼聽得進去。

  上行下效,內閣的閣老、六部的大員們自然也就不怎麼願意做實事。故而當時便有「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說法。

  官員集體怠政懶政,當然也是有別的原因的,不能只讓明憲宗背鍋。當時的內閣首輔是萬安,此君是靠巴結受寵的萬貴妃上的位,據說還因為向明憲宗上奏疏時趁機夾帶敬獻春宮而受到了賞識,人品自然可見一斑。

  萬閣老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對於權力看的很重,作為次輔的劉吉、劉珝為了不引萬首輔嫉恨便是是暫避鋒芒。而暫避鋒芒最好的辦法便是躲到內閣,不問政事。

  尸位素餐久了,劉吉難免會遭到言官彈劾。不過此君臉皮足夠厚,就全當做沒聽見。「劉棉花」的外號也就因此而來,這位劉閣老也實在是太耐彈劾了......

  後來弘治帝繼位,其餘兩位閣老相繼倒臺,唯有劉棉花繼續留任,原因就是此君看準時機搖身一變成了忠臣直臣,得到了弘治皇爺的賞識。

  但賞識歸賞識,弘治陛下對劉吉的為人還是看的很準的,在徐溥熬夠了資歷後,他還是一手促成內閣首輔的交替。

  在謝慎看來,大明朝若論真國士,王陽明算一個,于謙算一個,剩下的便只有徐溥配得上這個名頭了。

  後世人們提到弘治三閣老,都會說李東陽、謝遷、劉健如何如何。說到弘治三君子,都會說劉大夏、馬文升、王恕如何如何。但以謝慎明史研究生的專業眼光看,徐溥絲毫不比以上那六位差。

  要知道徐溥入閣時恰是萬安、劉吉當政,內閣最為混亂的時期。

  那時候李東陽、謝遷可是躲在翰林院不敢出聲,能夠站出來與之抗衡的唯有徐溥一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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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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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生意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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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弘治帝即位,提出革除許多太監官職、削減宦官勢力的也正是徐溥。最重要的是,徐溥為人極為正值,為官更是清廉,幾乎沒有任何汙點。其一人便為弘治中興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徐溥歷經景泰、天順、成化、弘治四朝,為相十二載,最終功成身退,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實在叫人佩服!

  「徐閣老當是一代名臣!」

  謝慎撫掌讚歎道。

  謝丕也感慨道:「家父曾告誡過我,要以徐閣老為榜樣。」

  謝慎心中直是無奈。這二人的老爹一個是王華,一個是謝遷,都是根正苗紅的頂級官二代,唯獨他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夾在中間,倒真是有些諷刺。

  也罷,既然做不了官二代,那就奮發努力去做官二代他爹......

  「慎賢弟,今日詩會後,我們三人在陳提學心中已經留下了不俗印象,院試怕不用那麼擔心了。聽說宜春樓最近新來了一位清倌人,慎賢弟明日要不要一同前往放鬆一番?」

  謝慎還沒來得及開口,小蘿莉二丫便湊步上前惡狠狠的剜了王守文一眼。

  「要去你自己去,休要教壞我家公子。」

  王守文翻了一記白眼道:「什麼時候變成你家公子了...你這小丫頭改口倒是真快。」

  「我說是便是!」

  小蘿莉胸脯向前一挺,雙手作叉腰狀,聲音自是不容質疑。

  謝慎被她逗弄的哭笑不得,忍了片刻方是出面解圍道:「好了,好了,你個大男人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麼。再說了,院試在即,你去勾欄場裡尋歡,若是傳將出去,怕是有礙令尊聲名吧。」

  雖然自成化朝以後,世風逐漸變得奢靡,官紀也沒有前朝那麼嚴苛。但官員子弟嫖宿畢竟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傳出去怕是對王華的聲譽有損。

  王守文皺了皺眉頭道:「倒是把這層忘了。也罷,等考完院試我們兄弟幾個再好好去快活快活......哎呦。」

  他吃驚的望著小蘿莉,顯然不敢相信原本在人前唯唯諾諾的小丫頭跟他們混熟後竟然變得這般潑辣。

  小蘿莉狠狠在王守文胳膊上扭了一記,十分滿意的說道:「要去你自己去,休要教壞我家公子。」

  王守文一臉委屈,之前暢快淋漓吃蒸餃的喜悅也就消失殆盡了。

  「咳,守文兄你們先吃,我先和二丫回屋了。」

  不想繼續尷尬下去,謝慎只得拉著二丫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遠遠相隔的是王守文那幽怨的眼神......

  一夜自然無話,謝慎醒來時小蘿莉已經將面盆、方巾準備在床頭。少年不好意思的一番梳洗後緩聲道:「二丫,你不必對我這般好的......」

  「公子說的是哪裡話,若不是公子出面替我還清了父親的賭債,我現在沒準便被那夥惡癖擄走了呢。」

  二丫眼眸微微一轉,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感激:「我現在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可不準趕我走!」

  謝慎心中一沉。二丫一人在這紹興府無依無靠,也確實只能跟著自己了。

  「好,我答應你。」謝慎淡淡一笑以作保證。

  「慎賢弟,慎賢弟,你在屋裡吧?快出來一下!」

  溫情脈脈的場面被王守文急促的聲音打斷,謝慎有些懊惱的回道:「知道了!」

  他真不知道王守文一大早的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一出屋子他便見到一個年約四十,寬額闊面,下頜留著一縷短髯的中年男子站在王守文身旁。

  「這位便是謝小友吧?」

  那男子面頰帶笑,微微拱手,主動和少年打起了招呼。

  謝慎忙拱手還禮道:「在下餘姚學子謝慎,敢問閣下是......」

  「呵,在下譚暉,在紹興城中經營著一家書坊。」

  書坊?謝慎直是有些驚訝,書坊的人怎麼會找到陸府來?莫不是王守文起了貪心,打算叫自己把《石頭記》再賣給紹興書商一次?可紹興府離著餘姚縣也太近了吧,就是要賣也得找個離得遠的地方啊。

  「在下聽說謝小友昨日與陳提學、陸大人同遊翠湖,吟得數首佳作,便想前來問問謝小友想不想和某合作。」

  原來這人不是為《石頭記》來的,那便好。雖然這個時代沒有版權意識,但謝慎也不會真的下賤到把《石頭記》賣給兩家書商。

  但他轉念一想,這人難不成是要蒐集詩詞來編纂詩集?

  在大明,文人最愛看的東西除了春宮圖,便要數詩集了。

  只是他腦中的詩文一共就那麼多,是萬萬不能提前賤賣的。要想在大明官場混好,聲望是最重要的。對於謝慎來說,更是如此。他出身本就比旁的世家子弟差了一截,若不能在聲望上找補回來,想要仕途順風順水就絕無可能了。

  這人看樣子也不是什麼豪商巨賈,出的價錢絕不可能太高。一次性把詩詞賣斷給他,除非謝慎傻了。

  「譚掌櫃,是這樣的。謝某不日便要參加院試,這詩詞恐怕暫時無法寫出。」

  譚暉聞言笑道:「這不打緊,反正某是打算把詩詞夾雜在話本中,一本只需要一兩首即可。某是打算先將謝小友昨日作的詩作買下。若是謝小友以後有了新作,也可以賣給在下。」

  謝慎聽得一愣,原來譚暉不是來竭澤而漁的,只是打算建立合作關係,將他已經作好的詩作放到話本首頁去充作賣點?

  這麼看來謝慎倒也是不虧。畢竟詩作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刷聲望的利器。聲望刷完了詩作的最大利益也就用完了,如果能夠把它們再賣給譚暉,確實是二次利用......

  只是這譚暉消息也太靈通了吧,他昨日剛與兩位大員泛舟翠湖,作得幾首詩來,譚暉今日便追來要買斷詩作......

  猛然間謝慎有所悟,轉眸向王守文看去。

  除了這個有些貪財的王小郎君,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走漏消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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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說文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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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譚掌櫃這般有誠意,謝某自然不好拒絕......只是譚掌櫃得答應謝某,須得在院試結束後再將這些詩詞加入話本中。」

  謝慎思量了一番,覺得與這譚掌櫃合作是利大於弊的。稿酬不是他現在考慮的重點,而名望是一定要刷的,與書坊掌櫃合作名望刷起來確實比之前他自己單幹要快的多。

  「這是當然,這一點道理在下還是懂的。至於這酬勞嘛,謝公子以為一首詩詞五兩如何?」

  謝慎點了點頭道:「這個價格童叟無欺,便按照此價好了。」

  若是譚暉要謝慎給他專門作詩詞以備選用,莫說是一首五兩,便是五百兩謝慎都不會同意!但是現在這些詩詞他已經作出,只不過還沒有更廣泛的傳播。謝慎把詩作賣給譚暉既可以二次創收,也可以加速宣傳,他何樂而不為呢?

  「譚掌櫃請稍等,謝某去把昨日所作四首詩作寫下來!」

  說完謝慎便轉身到裡屋,鋪紙研墨,提筆揮毫一氣呵成。

  轉瞬的工夫,四首詩詞便整齊的寫在了紙上。謝慎掃了一眼確認沒有錯誤便捧著薄紙出了屋子。

  「這四首詩詞都在這裡了,譚掌櫃可隨意選用,只要署上謝某的名字即可。」

  譚掌櫃點了點頭,從隨身的褡褳裡掏出五兩銀子來:「這是定金,在下出門隨身沒有帶那麼多銀兩,等回到書坊便叫夥計給謝公子送來。」

  謝慎微微一笑道:「自該如此。」

  他倒不擔心譚掌櫃賴賬,書坊和文人合作講究的是一個信字。若是譚掌櫃為了區區十五兩銀子砸了招牌,那是得不償失的。而且他和譚掌櫃建立的是長期合作關係,失信對於譚掌櫃來說沒有任何的好處。

  「告辭!」

  得到了謝慎所作的四首詩詞,譚掌櫃十分滿意的拱手作別,謝慎也是心情舒暢,與譚掌櫃拱手作別。

  「嘿嘿,慎賢弟,怎麼樣這次你得感謝為兄吧?」

  譚掌櫃方一走,王守文便得意洋洋的邀起功來,直是教謝慎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這件事便算是守文兄的功勞,作為回報,我便幫你指點指點時文作法如何?」

  王守文聽後大喜:「還是慎賢弟懂我。」

  二人挪步到王守文的廂房中,在書案前坐定。王守文神祕兮兮的從一摞書本中抽出一個薄冊子,遞給了謝慎。

  「慎賢弟,你看看這個。」

  見王守文神情緊張,謝慎心中一沉心道這不會是院試的試題吧,王守文竟然如此手眼通天?

  謝慎意味深長的看了王守文一眼,便翻開薄冊子看了起來。

  他剛翻看第一頁,就見到王華兩個大字,再往下看去,不正是王華所寫的一篇時文嗎。

  謝慎又氣又笑,翻了一記白眼道:「不過是令尊所寫的一篇時文,至於搞得如此神祕嗎?我還以為你搞到了院試的題目呢。」

  王守文一臉委屈的說道:「慎賢弟怎麼這麼說啊,別說在紹興城,你便是去京師你也搞不到這時文冊子。這裡摘錄的可都是歷年鄉試、會試名家名篇,慎賢弟要是不稀罕便還給我罷。」

  謝慎這才恍然大悟。弘治朝雖然科舉制度已經很完善,但市井書坊中卻沒有配套的時文選編。這導致了許多學子只能閉門造車,作出的時文質量參差不齊。

  王守文出身科舉世家,老爹又是狀元王華,自然能搞到這第一手的歷年時文選編,拿來看看確實有借鑑意義。

  「守文兄誤會了,我不過是有些驚訝罷了。守文兄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可以來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守文也不是真的與謝慎置氣,聽到這裡聳了聳肩道:「這還差不多。」

  說完他便點了點冊子道:「朱子說過,解經當如破的。經書有不可解處,只得闕。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謬處。今之談經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淺也,而鑿之使深...慎賢弟以為如何才能寫出好的時文?」

  謝慎心中一沉,想不到王守文對朱熹的話還記得挺清楚。

  「本朝以前,士子作文多『恪遵傳注』。然而這種做法只會固步自封,也並非朱子的本意。」稍微頓了頓,留給王守文思考的時間,謝慎繼而說道:「朱子傳注固然重要,但吾輩當領會朱子深意,做到寫文時註疏融化於文詞之間,與題義契如同出,實虛互相轉化。所謂時文,長篇大意皆需要有理有義。」

  謝慎長吸了一口氣,點了點冊子道:「便說令尊這篇《卑宮室而》,既無一字一句不是法度。開篇『薄於自奉,而厚於養民,聖君能然也。』只一句便點出聖君之道,可謂犀利。」

  「以『薄於自奉,而厚於養民,聖君能然也。』立論,取兩扇佈局,後又以《後漢書》『茅茨土階』、『四隩既宅』為例佐證立論,實是渾然天成,文章經義如一物也。」

  這個題目其實出自《論語.泰伯》,講的是帝王節儉和窮奢極欲的差別,王華立意卻是別出心裁,恰到好處。

  王守文聽後頻頻點頭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慎賢弟你要是早些給我講講,沒準我早就茅塞頓開了。」

  謝慎白了他一眼道:「你這是臨時抱佛腳吧,若不是院試臨近,你不還要去眠花宿柳嗎?」

  王守文今年已經十四,年長謝慎一歲,在大明朝這個年紀已經可以當爹了,作為富家公子的王守文便是要去青樓尋歡自然旁人也沒什麼可說的,無非感慨一句浪蕩公子罷了。

  「嘿嘿,若是這次院試上榜,慎賢弟你便是首功。」

  說完王守文感慨道:「家父前幾日送來家書,還囑咐我悉心溫書,莫要憊懶。他老人家已經升任右春坊右諭德,擢日講官,和楊大人一起輔佐太子殿下。我要是連個秀才功名都拿不到就太丟人了。」

  「楊大人,可是楊廷和楊大人?」

  謝慎微微一頓,沉聲發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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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院試風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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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通明史的謝慎一下便反應過來,楊廷和曾與王華一起奉旨參修《憲宗實錄》,後來改任左春方左中允侍奉皇太子朱厚照。這麼說來,楊廷和和王華應該是私交甚好了。

  「正是楊廷和楊大人,慎賢弟你真是博聞強識啊。人家都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今天我才算明白。」

  這下王守文更是對謝慎佩服的五體投地,心中兀自感慨,若是他有謝慎的才識,說不準真能做到子承父業,混個進士噹噹。

  「你有這時文選編,自然應該多看看。杜子美不是說過嘛,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

  王守文有些羞愧的撓了撓頭道:「我不就是靜不下心嘛。好了我這便溫書。慎賢弟,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謝慎連忙搖頭道:「讀書講究靜默二字,你還是自己看吧。」

  說完,他便揹負雙手走出屋去。

  接下來的幾日謝慎都把自己鎖在屋裡讀書,除了見過一次譚暉派來送錢的夥計,他再沒與什麼生人會過面。

  待到院試那天清晨,謝慎一早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大有武學修為者破關的那種快感。

  有時讀書讀就是一種狀態,倒不見得要讀出什麼大道理來。

  提著小蘿莉早已準備好的竹籃,謝慎與王守文、謝丕一道出了陸府,朝府學而去。

  院試是小三關考試中最正式的一場,也是考三場。

  因為是提學官陳方垠親自主持考試的緣故,謝慎明顯感覺到各項佈置較之前的府試都有所提升。雖然劉巡撫已經是主一省政務的大員,但與徐閣老比起來自然要差了數個等級。

  陳提學是徐閣老的門生,自然代表的是徐閣老。只要姚知府討好了陳提學,就等於搭上了徐閣老的線。只要徐閣老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姚知府升遷的事情自然就成了。

  這在姚知府看來自然不算什麼,人要兩條腿走路,若是在劉巡撫這一顆樹上吊死,最後的結果不見得讓人滿意。

  對此謝慎自然是樂意的,考試環境提升,對於考出好成績當然還是有幫助的。

  照例在府學門前經由衙門公人搜身,再一個個放進考場。謝慎踏過青石板路,從一名小吏手中接過號牌,輕車熟路的來到自己的號舍。

  老實說,來到大明朝一年多,謝慎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狀態。整日讀讀聖賢書,與好友吟詩作賦,好不快哉。最關鍵的是他體會到了科舉考試中碾壓的快感。在後世他雖然也算是個名牌大學的優等研究生,但可是從沒有拿過第一的。而自打來到大明朝後,他縣試、府試都是案首,眼看就要連奪小三元,自然是小小得意的。

  翠湖詩會中,大宗師已經記下了他的名字,這院試案首怕也是囊中之物了吧。

  謝慎如是想著,竟然沒有注意到髮捲的公人已經走到了號舍前。

  「你的試卷!」

  謝慎愣了片刻,連忙衝公人拱手,賠笑著結過試卷。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沒道理跟一個小小公人置氣,等到取得了秀才功名,這些人還不定怎麼巴結自己呢。

  將筆墨、硯臺從竹籃中取出,謝慎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將題紙展開。

  這院試第一場考的是時文,第二場、第三場卻考的都是試帖詩,這實在是少見。只能說大宗師是個十足的詩詞控,對吟詩作詞有特殊的偏好。

  因為時文只考一場,故而文章的質量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打開題目一看,謝慎直接樂了。

  「得道者多助」五個大字赫然出現在題紙中央。

  要說這個題目,謝慎可是太熟悉了,後世不論是中學課文還是大學論文,這個題目都經常出現,謝慎也早已把其研究透了。至於和此題相關的八股文,謝慎因為撰寫論文的緣故,也查閱了十數篇。

  題目出自《孟子.公孫丑下》。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在謝慎看來以此立論絕對是最合適的,他完全是以一種高屋建瓴的態勢審題破題,其中快感自然不必說。

  用後世一句流行的話說,謝慎已經不是在考試了,而是在享受考試。

  想不到小三關的最後一關院試,題目竟然如此簡單!

  謝慎提筆蘸墨,揮毫便寫了起來。

  「觀道之致乎助者,而已盡古今之大局焉。夫道誠在我,則不期助而助自多焉。此以伸人和之說,而要亦審乎大勢如此。」

  這開篇一句,謝慎便點出中心。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而《集註》中也說,「天時,謂時支幹孤虛王相之屬地。地利,險阻城池之固也。人和,得民心之和也。」

  謝慎這麼寫,緊扣《孟子》和《集註》,入口氣代聖賢立言,便是再嚴苛的人也絕對挑不出錯來。

  緊接著謝慎承題、起講一氣呵成,洋洋灑灑寫了一百餘字。

  「嘗觀英傑之主有大事,則臣子正名以導之。夫亦隱其道之有用於人心而已。況聖賢有救世之本量,則比德度務之時,不事陰行鼓舞而景企廣而暨也。苟不審道之所以得也,而必謂在險而不在德也,可乎哉?」

  從進入號舍到寫完整篇時文,謝慎才用了半個時辰。

  正在謝慎思考要不要交卷時忽然聽到號舍外有公人呵斥的聲音。

  由於謝慎所處的號舍在考棚中段,故而直到公人扭著一名身著墨色長袍的學子經過號舍前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好一個不知廉恥的書生,朝廷三令五申不得於應試時夾帶,你竟然置若罔聞!」

  說話的人是提學官身邊的一名親隨,此刻卻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狐假虎威了起來。

  「這件事我一定要稟報大宗師!」

  聽到這裡那學子嚇得面如死灰,竟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衝那大宗師親隨連連叩頭。

  「小生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還請這位公爺饒個薄面,放小生一條生路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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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院試風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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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提學官的親隨卻是一腳將書生踢開,冷哼一聲道:「我若是饒了你,國法便饒不了我。帶走!」

  說完兩名皁隸便將那書生半架起朝大宗師所在的內堂而去。

  大明對科舉作弊的處罰力度很大,有的情況下作弊的考生甚至有被砍頭的風險。也難怪這個考生被抓現行後面如死灰,若是大宗師秉公處理,他沒準真會成了刀下鬼。當然也不排除這人家世背景深厚的情況,若是這樣他興許能保住一條性命,但功名前程肯定是都完了。

  聽剛才那公人的意思,似乎這考生夾帶了紙條進入考場。這種情況其實並不多見,畢竟科舉考試考得是撰寫八股文的能力,你即便夾帶一些經義,能帶多少?考試時間就那麼個把時辰,又能抄謄多少?

  相較於夾帶,剿襲的情況更為普遍。

  大明朝縣所上千,每年童生試的題目加在一起足有幾千道之多。題目這麼多,僅僅從《四書》、《五經》中出題,就避免不了剿襲的情況。

  所謂剿襲,顧名思義就是猜題來背。這種猜中的概率比較低,但若是猜中收益是很大的。那些科舉世家往往會花重金請人來提前猜題並寫好時文,族中子弟就把槍手提前押好的題目背下來,若是能夠遇到類似的題目,他們就可以原封不動的把文章謄抄下來。

  久而久之,這形成了一種剿襲的風氣,童生試中榜者幾乎全是這些剿襲者。

  偏偏官府、朝廷還抓不到任何的證據,畢竟他們不能證明考生所作的文章就是剿襲來的。

  為了避免剿襲的情況出現,考官只得人為的將經義割裂,用截搭的方式來應對。

  這種出題方式自然可以減少重複命題的數目,但是弊端也很明顯,就是極大的扼殺了八股文的經學性。

  所以這種方法提出了不久,便被朝中大員猛烈抨擊,除了地方縣試、府試等自主性較強的考試,很少會出現截搭的題目了。

  看那考生的穿著應該也是一個世家子弟,族中應該是給他準備過類似的押題的,他很可能是懶得背便將槍手寫好的文章謄抄了下來,夾帶進了考場。

  也不知他運氣是好還是差,這題目竟然真的被押中了。此君估計正打開小抄準備謄寫,就被巡視的提學官親隨抓了個正著。

  這便怪不得別人了,連文章都懶得背,活該被抓。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這樣的人。這種人就是真的取得了秀才功名,去縣學也是丟人的份。縣學考試分為六等,只有一二等能夠參加鄉試。這種人鄉試肯定是沒指望了,估計進了縣學也是混吃等死的。

  照理說,院試發生了舞弊這種情況是極不光彩的。面對這種情況一般主考官有三種選擇。一是重新再考一場,二是加試一場,三是取消舞弊者的考試資格,但不作加試複試。

  如果舞弊者很少,只有一兩人,大宗師很可能就會選擇第三種處理方式。

  畢竟若是加試或者重新考一場就說明事情鬧得很大,若是被御史抓到了把柄,彈劾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宗師陳方垠雖然不太可能短時間內升遷,但也不想給自己身上留下汙點。最重要的是,大宗師是徐閣老的門生。徐閣老去年剛剛成為內閣首輔,若是緊接著他的得意門生陳方垠主考的院試便發生大規模舞弊,絕對是一件尷尬的事情。

  朝廷中的那些宵小之輩也一定會趁機站出來挑戰徐閣老的權威。

  所以無論怎麼看,大宗師都不太可能採用太過激進的處理方式。

  出了這種事情,謝慎自然是不急著交卷了。捱了一個時辰,總算到了交卷時間,謝慎隨著大流一起交了卷子,便緩步朝府院大門走去。

  一出府學,謝慎便看到王守文和謝丕,二人應該是在等他。

  謝慎上前與二人打了招呼,三人一起去往臨近的酒樓吃午飯。

  「慎賢弟,你剛剛看到了嗎,吳家那小子被提學官的隨從抓了個正著!嘿嘿,這廝竟然敢夾帶,他估計是不知道大宗師最恨科舉舞弊者,這廝的科舉前程怕是毀了,能不能保住性命怕都不好說了。」

  謝丕卻是搖了搖頭道:「吳家在紹興一帶頗有賢名,大宗師肯定會有所顧忌。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我倒是覺得大宗師會先把事情壓下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果在與大宗師泛舟翠湖前聽到這句話,謝慎是肯定不會信的。但真正與大宗師陳方垠近距離接觸後,他才覺得陳方垠並不是一個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能夠成為徐閣老的門生,並被徐閣老親自舉薦到浙江來做提學官,說明這個陳方垠為人方面一定不會很差,至少在大事的裁奪上他不會出現很大的失誤。

  如謝丕所說的,這吳家在紹興可謂百年世家,不到萬不得已大宗師不可能去得罪吳家。不過再怎麼從輕發落,這吳家書生的功名前程也肯定是毀了。

  「這種事情還是莫要多提了吧,影響心情。」

  謝慎攤了攤手道:「我們還是先去填飽肚子吧,不然下午的兩場試帖詩考校都成問題。」

  「慎賢弟說的是,民以食為天,這不吃飯怎麼能寫出好詩來。咱們可別為那個鳥人夾帶舞弊影響了心情!」

  說完,三人便結伴走到府學隔街的酒樓。這家酒樓湯麵做的極好,三人進入酒樓後尋了個乾淨僻靜的位置坐好便點了三碗湯麵,兩盤小菜。

  此處距離府學極近,來吃飯的多是剛剛考完第一場八股文的考生。來酒樓吃飯的人太多,能找到位置坐下就不容易了,謝慎他們自然也不會太過計較環境。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小二才緊趕慢趕的把三碗湯麵、兩盤小菜端了上來。

  「鄙店這時主顧實在太多,幾位小相公請原諒則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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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院試風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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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守文朝他擺了擺手道:「不怪你,下去吧。」

  便在三人打算大快朵頤時,一個清秀熟悉的聲音在他們耳畔響起。

  「幾位原來也在這裡,不知韓某可否借坐片刻?」

  謝慎抬頭一看,只見距離自己四五步的位置,韓晅揹負著雙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原來是韓兄,快快請坐!」

  對韓晅,謝慎還是蠻有好感的。看他的意思應該是酒樓坐席已滿,想和他們拼桌了。

  「慎兄有請敢不從爾?」

  韓晅毫不客氣的走到桌前,撩起長袍端坐了下來。

  「夥計,再加一碗湯麵。」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一個尚算愜意的午後,能夠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在酒樓裡吃麵也算是一幸事罷。

  ......

  ......

  吃過午飯,謝慎一行四人便原路返回了府學。

  如謝丕所料,上午八股文考試出現的舞弊事件並沒有對整個院試造成太大的影響。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影響的話,那就是原本兩場面試改成了筆試。

  泥人尚有三分氣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大宗師陳方垠自然是沒什麼心情面試諸生了。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謝慎拿著號牌,挎著竹籃復又回到自己的號舍,耐心等待公人前來發卷。

  這兩場試帖詩的考試,不出意外只是走個過場的。在時文只考一場的情況下若是再刻意強調詩作的作用,簡直是有悖於朝廷開設科舉的初衷。在這一點上,即便大宗師陳方垠再任性,也不能將個人喜好凌駕在朝廷的國策之上。

  但謝慎依然會認真的答好每一道題,原因無二,他之前出的風頭太盛,如果這次的院試詩作水平大降,肯定會招來許多非議。為了不給自己惹麻煩,謝慎還是決定發揮出全力。

  過了沒多久,發卷的公人便走到謝慎的號舍前,對了一番號牌便將兩份試卷都發給了少年。

  謝慎心中暗暗一沉,看來大宗師是真的生氣了,竟然要兩場連考。也罷,早考完也算早了卻一樁事情。

  謝慎打開第一份試卷,題目是『蒼鷹掠地』四字。

  這是出自蘇軾《祭常山回小獵詩》:「趁兔蒼鷹掠地飛。」

  謝慎略作思忖,便提筆在白紙上寫道:

  「百中虛文囿,蒼鷹掠地歸;

  如何驚雉影,翻逐鷙禽飛;

  色木罹羅避,心偏竄野違;

  多因魂未定,不識計全非;

  路問金眸疾,風捲鐵距威;

  幾番愁側翅,一瞬失殘翬;

  抱木猿猶轉,藏林鳥亦稀;

  山樑無獵羽,好自惜毛衣。」

  最後少年在題紙上補好題目《驚雉逐鷹飛》。

  比起那些詠荷詩,此詩的格調肯定要差不少,但因為破題、承題、起講的限制,已經算是不錯了。

  將試卷放到一邊謝慎又去看第二道題目。

  「昭君出塞」四字赫然映入眼中,嘖嘖......

  謝慎手中握著筆桿,幾次抬腕想去蘸墨最後都收了回來。

  這個題目頗是有些難度,難就難在命題太平常了,是大家最熟悉的歷史事件。這樣的題目很容易寫的泯於眾人,想要出頭便要多考慮一番破題的角度。

  昭君出塞,自然是千古恨事。這個恨不僅僅是對於昭君,更是對大漢民族而言。試問一個強大的朝代怎麼會靠一個女人遠嫁塞外來換取時間?

  這次謝慎先是寫下了題目《王昭君琵琶出塞》,進而揮毫疾書,一組五言長詩便躍然紙上。

  「竟嫁單于去,琵琶別漢宮。

  秋將從塞老,聲漫出關雄。

  大漠孤臺紫,長城萬柳紅。

  回頭辭苑月,彈指向邊風。

  身盼金能贖,圖憐畫未工。

  酬恩雙淚外,寫怨四弦中。

  譜作離鸞曲,催成汗馬功。

  文姬他日到,笳拍又相同。」

  全詩極富畫面感。「大漠孤臺紫,長城萬柳紅。」一句化用杜甫《詠懷古蹟》(其三)中「一去紫臺連朔漠」的詩句,形象的將長河落日,孤雁紅柳的景象描繪出。

  而「身盼金能贖,圖憐畫未工」則是化用了白居易《王昭君》的「漢使卻回憑寄語,黃金何日贖蛾眉?君王若問妾顏色,莫道不如宮裡時。」

  歷史記載中王昭君出塞是「自請之」,滿懷著一股大無畏精神,實在是讓人敬佩。可也有傳言稱王昭君之所以出塞是因為她得罪了宮廷畫師毛延壽。此君在宮內家人子中收取賄賂,若是不給銀錢的家人子,就會被其刻意醜化。漢代宮人何止三千,那些沒有名分的家人子若是不通過宮廷畫師幾乎是沒有機會得見皇帝的。這麼寫倒也是一種文人的遐想。(注1)

  全詩極為工整,又歌頌了昭君出塞的歷史意義,實在是叫人挑不出毛病。

  謝慎滿意的放下了筆來,等待考試結束。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方有公人敲響了梆子。

  謝慎交完卷後出了號舍跟著諸生一道離開了府學。此時府學就是是非之地,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回到府中,在小蘿莉的侍奉下換下了外衣,謝慎只覺得心神疲憊。

  「公子,你今天怎麼沒精打采的?」

  二丫半歪著腦袋坐到床頭,柔聲問道。

  對於突然變得溫柔的小蘿莉,謝慎頗是有些不適應:「這一日院試寫詩作文可是把我掏空了,沒個幾日休整怕是緩不過來。」

  小蘿莉託著腦袋陷入了沉思,過了良久眼眸一閃道:「我看公子是想放鬆放鬆嘛,不若就給我講故事吧。」

  謝慎心中幾乎崩潰,他怎麼就惹上了這麼一個粘人的小妖精呢。

  石頭記已經講完自然不能現編,謝慎思忖了片刻便咳嗽了一聲道:「我給你講個新的故事吧,名字叫《儒林外史》......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興亡朝復暮,江風吹倒前朝樹。功名富貴無憑據,費盡心情,總把流光誤。濁酒三杯沈醉去,水流花謝知何處......」

  ......

  ......

  注1:家人子:漢代對無官職名號宮人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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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傳說中的北鎮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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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日頗是難熬,因為出現舞弊的情況,這次院試閱卷進展的頗為緩慢。

  原本只要大宗師欽點考生名次即可放榜,現在卻要由書吏一份份的複查。

  不過在謝慎看來這種複查根本沒有什麼用,無非是走走樣子,告訴紹興學子院試是公平的罷了。

  但這天下哪裡有什麼公平事。除了生老病死,謝慎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是絕對公平的。

  院試遲遲不放榜,謝慎整日困居在陸府給小蘿莉講故事自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有機會和王守文出府隨便走走,謝慎自然不肯錯過。

  謝丕因為染了風寒便不能同行了,謝慎有些遺憾的安慰了他幾句便和王守文一起出了陸府。

  王守文這幾日的心情顯然很好,主動打起趣來:「我說慎賢弟,那小丫頭和你可是眉來眼去啊,你不會真要把她收入房中吧。」

  說真的,謝慎對小蘿莉還真的蠻有好感。不過好感歸好感,至少眼下還沒有上升到男女之情。

  謝慎翻了一記白眼道:「守文兄整日腦子裡都在想這些男女之事,怪不得時文水平不見精進。」

  王守文聽後也是不惱,嘿嘿一笑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我天生就不是做官的料,混個秀才功名不至於墮了我父上的名聲就好。」

  謝慎苦笑一聲,心道這個王守文還真是個樂天派。一代心學大師王守仁有這麼個奇葩弟弟,倒也是奇了。

  二人正自走著,卻與迎面走來的裴千戶撞了個正著。

  裴千戶愁容滿面,見到謝慎面色才是稍稍和緩。

  「原來是謝公子,王公子。」

  裴千戶微微抱拳,謝慎和王守文也是拱手還禮。

  隨後謝慎心中一沉,他每次見到裴千戶,對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看好好一個千戶叫姚知府逼成什麼樣了。

  搞接待本就不是人乾的事情,裴千戶專業又不算對口,忙得焦頭爛額也就不難解釋了。

  「這次又是哪位大員按臨紹興?」

  謝慎主動和裴千戶開起了玩笑。先是劉巡撫,再是大宗師,紹興府城這幾個月就沒有安生過。

  「這次不是大員,是祖宗爺來了啊。」

  謝慎眉頭一皺,追問道:「是何方神聖這般跋扈?」

  裴千戶慨嘆一聲道:「還能是誰,北鎮撫司的喬總旗按臨紹興已經兩日,這兩日來姚知府親自作陪,山珍海味侍奉著。可人家就是不領情,甩下一張臭臉下來,彷彿咱們怎麼招待不週似得。」

  謝慎心中大驚。

  北鎮撫司這個名詞作為明史研究生來說實在再熟悉不過了。

  錦衣衛自打設立以來就一直充為皇帝的耳目,監視大臣,辦理御案。其中北鎮撫司是洪武十五年添置,專理詔獄。

  能夠讓北鎮撫司盯上投進詔獄的,怎麼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什麼尚書侍郎,翰林御史進了詔獄都是嚇得一攤軟泥,哪裡還有什麼名臣的風度。

  錦衣衛拿人是奉皇命行事,自然不需要走什麼司法程序。往往錦衣衛出現的地方,就有大案發生。

  錦衣衛設有五個衛所,軍官分為千戶,百戶,總旗,小旗。一般軍士則稱校尉,力士。別看這次來的喬總旗官位看著不比裴千戶高,可人家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人,實際權力不知道比裴千戶大了多少倍。

  問清楚緣由,謝慎便安慰道:「裴千戶也不用過於憂心,你既已經把人安全護送到府衙之中,自然是由府尊陪護,你也可以鬆口氣了。」

  裴千戶卻是搖了搖頭,嘆氣道:「不是這麼回事啊。誰知道這喬總旗是為何而來,若僅僅是一般的案子哪裡需要動用錦衣衛,依我看是有官員犯了大事了。」

  謝慎前世在影視劇中見到過很多錦衣衛的形象,印象中他們都是囂張跋扈,每到一處就會鬧的雞犬不寧。可現實中謝慎才發現,錦衣衛的行事作風和影視劇中描述的完全不同。

  若不是碰巧遇到了裴千戶,謝慎甚至不知道有錦衣衛按臨紹興。這麼看來這個喬總旗至少懂得低調二字。

  「謝公子和王公子這幾日也當多注意一些。雖說事情肯定和你們無關,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閻王好惹,小鬼難纏,任是誰碰上了錦衣衛都得掉一層皮吶。」

  謝慎感激的衝裴千戶抱了抱拳道:「多謝裴千戶提醒,在下還有事在身,便先告辭了。」

  與裴千戶別過,謝慎便要拉著王守文往府學走。

  王守文大惑不解道:「慎賢弟,你拉我去那邊做什麼,不是說好的隨處逛逛嗎?」

  謝慎感慨道:「你剛剛沒聽到嗎?錦衣衛的番子就在紹興府中,你還真不怕死竟然想在城中閒逛。」

  王守文一揮手道:「怕他們作甚,咱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他們還能把咱們倆鎖了不成。」

  「算一算也快到了放榜的時間了,去府學前看看吧。」

  謝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拉著王守文便朝街口走去。

  繞過城隍廟往北走了百十來步便是紹興府學了,這段路謝慎走過數次早已是摸透,來到府學的大門前卻見得已經圍了不少的士子。

  「起初我還疑惑為什麼放榜的地方從府衙改到了府學,碰到裴千戶我才知道是那位喬總旗的功勞。」

  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總旗大人按臨,便是紹興知府姚務本都不敢有絲毫怠慢。大宗師是掌管學政的可以不去見喬總旗,姚知府作為一府父母官卻是無論如何避不開的。

  在弄清錦衣衛來紹興的目的之前,姚知府自然不敢放鬆,院試放榜的事情自然不能衝撞到喬總旗這個祖宗爺,事急從權,將放榜改到府學外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慎賢弟,這裡圍了這麼多人不會真的放榜了吧?」

  王守文本是很不情願的跟謝慎而來,不曾想真的撞上了放榜,心中直是緊張萬分。

  「慎賢弟,你去幫我看看吧,我實在太緊張,這腿腳都不聽使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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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連中小三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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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頗是戲謔的說道:「守文兄剛才可是連錦衣衛的人都不怕,現在連看個榜子都不敢。罷了,我便幫你一道看了。」

  說完謝慎擠過人群,來到府學大門前,朱門前的影壁上早已張貼好了紅榜,一行俊秀的小楷墨字整齊的列在紙上。

  「院試第一名,餘姚籍學子謝慎,第二名,餘姚籍學子韓晅,第三名山陰籍學子崔恕,第四名餘姚籍學子謝丕,......第九名,山陰籍學子寧方,第十名餘姚籍學子王守文。」

  謝慎深吸了一口氣,一樁心事可謂了卻。大明歷史上鄉試,會試,殿試連中三元者無一不仕途風順。他這縣試,府試,院試的小三元雖然含金量上遠比不了鄉會殿連中三元,但帶給謝慎的收益卻一點不少。

  寒門子弟連中三元,取得秀才功名,這即便在科舉強盛的餘姚也有一番吹噓的資本。

  接下來的鄉試,會試比拼的不僅僅是學識,更拼的是名望。謝慎出身寒門,自然沒有什麼家族名望可言,故而他能夠依靠的只有才名了。眼下連中小三元,必須好好包裝一番,把名頭打出去......

  謝慎如是想著,又往榜下看去,只見紅榜下半部分用一行更小的墨字寫著授予生員的進學等級。「第一名謝慎,第二名韓晅,第三名崔恕授予廩膳生員,其餘諸生授予增廣生員。」

  廩膳生員是生員中的第一等,可以享受每月六斗廩米的補助,算是真真切切吃上了皇糧。

  至於增廣生員便不享受這一待遇了,但其他待遇和廩膳生員是一樣的。

  對於現在的謝慎來說,一個月六斗的米糧並不是關鍵,讓他欣喜的是獲得這個身份後的另一項特權。

  一般剛剛考中秀才的學子並不會立刻被授予廩膳生員,而要通過歲試的考校。提學官若是破例,直接授予院試上榜的學子廩膳生員的資格,那說明他對這個生員十分看好。一般情況下廩膳生員是可以免試直接參加鄉試的,這也算是默許的規則了。

  謝慎看完紅榜,見王守文雙拳緊攥,面色慘白,只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就是一次院試,守文兄何必如此在意?」

  「慎賢弟只需告訴我,我上榜與否......」

  見他這般模樣謝慎也不好過於開玩笑,便清了清嗓子道:「恭喜守文兄院試上榜,授增廣生員!」

  王守文聽到這話顯然有些不敢相信,還以為謝慎在捉弄他。

  「慎賢弟剛剛說我上榜了?」

  謝慎點了點頭道:「大宗師本次院試點選了十人上榜,可算是開了恩科了。」

  他這話倒也不假,一次院試取十名生員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只能說這批學子的實力很強,大宗師不好取捨這才會額外開恩取了十人之多。

  不過王守文府試,院試兩次都掛在榜單末尾,也當真是好運氣。

  對於王守文來說只要院試能夠上榜獲得秀才功名就足夠了,名次對於他完全沒有意義。

  「我上榜了,哈哈,我上榜了!」

  王守文興奮的揮舞著拳頭,眼神中閃過道道精光。

  這次院試餘姚又是不出意外的獲得了碾壓式的勝利,上榜十人中除了兩名是山陰人,剩下的都是餘姚籍的學子。至於會稽,此次院試竟然無人上榜,實在是尷尬。

  當然一眾上榜的餘姚學子把功勞都推到了謝慎身上。這些上榜餘姚籍學子都參加了那日翠湖的詩會,自然被大宗師高看一眼。

  他們中除了韓晅,謝丕能夠憑藉硬實力穩穩上榜其餘人都是可錄可不錄的,全在大宗師一念之間。

  滴水之恩當湧泉報之,他們對謝慎感激涕零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知道成為了秀才便相當於邁進了士紳圈子,雖然處在圈子的最外圍,但總算是邁過了門檻。

  面對著一眾熱情的同鄉學子,謝慎直是有些無可奈何。婉拒了諸生的宴請,謝慎趕忙與王守文離開了府學,往陸府去了。

  ......

  ......

  二人回到陸府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謝慎和王守文剛想穿過遊廊去看望染了風寒臥病在床的謝丕便被管家貴方攔住。

  「謝公子,王公子且慢,府中來了貴客,此時不便隨意走動。」

  王守文心情很好也不想多做計較,只揮了揮手隨口問了一句:「什麼貴客這般金貴,竟要封宅鎖院嗎?」

  貴方哭喪著臉道:「這在下便不知了,聽說這些貴人是從杭州府來的。不過聽口音他們不像是杭州府的,倒更像是京師那邊的。他們一行人來勢洶洶,都隨身佩刀,好大的排場。對了,還是姚知府親自陪送來的呢!」

  「京師那邊的口音?」

  謝慎微微一愣,旋即想起剛從裴千戶那裡聽到的消息。錦衣衛北鎮撫司的喬總旗按臨紹興,時間恰巧能夠對上。不會陸府中的這位貴客就是這位錦衣衛總旗吧?

  細細想來,並非沒有這種可能。能夠隨身佩刀,且讓姚知府陪著笑臉侍奉的,除了錦衣衛的人還能有誰,而且按照裴千戶的說法,錦衣衛的這位喬總旗自打來了紹興確實一直住在府衙中,由姚知府陪護。

  陸家家主陸淵陸大人官拜按察副使,所在的按察司是司法機構。明史職官志記載其職責是糾官邪,戢奸暴,平獄訟,雪冤抑,以振揚風紀,澄清吏治。

  這麼說來,陸淵陸大人是刑偵司法一手抓啊。

  明中期以後要想裁奪大案,布政使、按察使和浙江巡撫是一定要一齊拍板的。只不過他們辦的案子看來不怎麼讓陛下滿意,這才會驚動錦衣衛的人,將案子定成了御案。布政使,浙江巡撫自不必說,主一省政務,按察使掌刑訟,這些人喬總旗是一定要見的。可偏偏浙江按察使夏諱因為前幾個月致仕返鄉職位空缺了出來,一應事宜便都由副使陸淵暫時代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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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抽絲剝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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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司衙門和巡撫衙門都設在省城杭州,按照正常的邏輯,錦衣衛的人千里迢迢而來,肯定是直接奔赴杭州府的,沒有道理先取道紹興,這根本不合邏輯。這也是謝慎聽裴千戶說錦衣衛的總旗按臨紹興後震驚疑惑的原因。

  不過陸淵前些時日告了病假回到紹興老宅中,那北鎮撫司的喬總旗估計是到了杭州府發現按察司中能說話頂事的老傢伙退的退,告病假的告病假,這才會一通惱怒調轉方向趕來紹興。

  剛剛那管家貴方說這些帶著京腔的貴人卻是從杭州府來的,這便對了!

  謝慎深吸了一口氣,抽絲剝繭般的捋了一遍,思路就順暢多了。

  這麼看來陸淵突然告病假回到紹興不見得是為了與同窗老友陳方垠相聚,倒更像是從朝中提前得到了消息,刻意躲避來浙江辦案的錦衣衛北鎮撫司的番子。

  在大明官場混的誰沒個「頭疼腦熱」的時候,遇到不適宜出面的情況告病假自然是最穩妥的處理方案。

  只不過如今看來,陸淵的如意算盤白打了,他是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

  謝慎深吸了一口氣,思忖著該如何行事。倒是一旁的王守文有些不耐煩的揮手道:「慎賢弟你不會怕衝撞這些貴人吧?你怕我可不怕!」

  說完他便要越過貴方和陸府家奴的阻攔,直往西跨院而去。

  謝慎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聲輕語了一句。

  王守文微微一愣,腳步自然停了下來。

  錦衣衛?

  謝慎說這些貴人很可能是錦衣衛?

  這也太離譜了吧......

  雖然王守文滿腹疑惑,但他也知道此地不是交談的地方,便輕咳了一聲道:「慎賢弟,我們還是先去廡廊等等吧。」

  謝慎淡淡道:「也好。」

  廡廊有供客人暫時歇腳的小屋,但條件相對簡陋。

  二人關上屋門坐定後,王守文便急不可耐的問道:「慎賢弟剛剛說府上的貴人是錦衣衛,此話當真?」

  謝慎白了他一眼道:「我騙守文兄幹嘛?你好好想想,剛剛咱們碰到裴千戶時他說錦衣衛的喬總旗一直在府衙休息,是府尊親自作陪。剛剛府尊和貴客來到陸府,緊接著陸家便封宅鎖院如臨大敵,來人不是錦衣衛還會是誰?」

  王守文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若真是錦衣衛還是不要去惹的好,這幫人最是吃人不吐骨頭。

  「這種事情還是少管的好,我們便等等吧。」

  神仙打架,遭殃的往往是池魚。在擁有絕對的實力前,還是不要摻和這些掉腦袋的事情。

  錦衣衛,這三個字看著華麗卻是代表了人性中最陰冷黑暗的部分。眼下謝慎一心考取功名,任他風起雲湧他也不會去趟這池渾水。

  ......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這邊陸府書房中,浙江按察副使陸淵端坐在烏木四方椅上,神情嚴峻。坐在他身旁的男子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正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總旗喬震。

  喬震有一個習慣那就是在人前擦拭刀刃。他緩緩抽出繡春刀,用厚厚的一疊白布攥住刀刃開始緩緩擦拭。

  書房內的氣氛幾乎凝固,汗水從陸淵的脖頸淌下來,浸透了後襟。

  最終還是喬震破冰率先說道:「陸臬臺的病好的差不多了,看來喬某來的正是時候。」

  臬臺是對按察使的稱呼,眼下按察使夏諱致仕還鄉,陸淵兼理按察司一應事物,喬震稱呼他為臬臺自然也挑不出錯來。

  陸淵見喬震來者不善,只得陪著笑臉說道:「喬總旗大駕光臨,直教鄙舍蓬蓽生輝啊。陸某抱恙在身不能出城迎接,還望喬總旗見諒。」

  「哦?這麼說來,陸臬臺是知道在下要來紹興了?只是不知道這消息是誰人透露給陸臬臺的?」

  喬震眼眸微微一轉,恰巧與陸淵雙目相對,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陸淵心中咯噔一聲,暗道遭了。這喬震從杭州府來紹興一路上肯定是封鎖消息,自己剛剛那話明裡暗裡就是告訴喬震已提前知道他的行程了。

  不過話已經說出來了,陸淵也只能繼續就著話頭說下去。

  他拱了拱手道:「喬總旗說笑了,陸某也是從姚知府那裡得知喬總旗一行來到紹興的,不過是前後腳罷了。」

  喬震輕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便也收刀入鞘。

  一番試探下來,雙方互有了解。

  對陸淵而言他是咬死不鬆口的,而喬震顯然要從陸淵這裡打開缺口。

  喬震放下白布手腕一翻捏著青瓷茶杯到鼻頭聞了聞,不由得讚歎道:「真是好茶啊,都說錢塘龍井乃茶中魁首,喬某看,這姚江茶味道也不錯嘛。陸臬臺整日有好茶相伴也難怪無心政事了。」

  說完他用茶蓋刮了刮茶末,微呷了一口。

  見喬震夾槍帶棒,陸淵也是一口怒火湧上心頭。

  喬震不過是一個七品總旗,竟然敢對他冷嘲熱諷。雖然弘治年間按察司不像前朝那麼有權力,但也不是誰都能隨意呵斥的。

  「喬總旗這話陸某便聽不懂了,鹽運使盧仲景那案子劉巡撫已經裁奪,陸某當時已經極力斡旋,可人微言輕,總不能怪陸某吧!」

  泥人尚有三分氣性,陸淵已經忍了喬震很久了,若不是顧念著喬震這身飛魚服,他早命人將其叉出去了。

  「陸臬臺好大的火氣,你可知壽寧伯對這件事很氣惱。盧仲景是張家的人,他被罷黜壽寧伯那裡面上無光,你以為宮中就會對劉德那廝聽之任之。」(注1)

  陸淵心中一驚。壽寧伯張鶴齡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去年剛剛繼承了爵位,一時榮寵無兩。聽說鹽運使盧仲景就是拍了他的馬屁才得以謀得肥差。可是這個盧仲景實在太貪了,假公濟私不說,竟然將鹽引私自賣給了幾個浙商巨賈。劉巡撫上書朝廷請求罷黜盧仲景鹽運使之職,陛下也是硃批過的。這麼說來所謂宮中的意思應該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

  ......

  注1:此時張鶴齡爵位還沒有升壽寧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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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陸淵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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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場之上從來沒有對錯之說,認得只有利弊。

  陸淵是前首輔劉吉的門生,劉吉致仕後陸淵也就沒了靠山。

  前些日子他和提學官陳方垠同遊翠湖,自然不是昔日同年好友重聚敘舊那麼簡單。他是想通過陳方垠接觸京師的貴人,以圖仕途更進一步。可陳方垠卻是哈哈一笑,絕口不提此事。擺在陸淵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一個是淒風苦雨獨自承受,另一個是馬上找一個新的靠山。

  壽寧伯張鶴齡顯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此君是張皇后的親弟弟,年紀輕輕便繼承爵位,看他的樣子似乎對政事頗有興趣。

  當今天子專寵張皇后,幾乎對皇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照這樣發展下去,張鶴齡未必沒有機會效仿前朝首輔萬安靠拍後宮馬屁上位。而且張鶴齡比之萬安有一個先天的優勢,那就是他是張皇后的親弟弟,哪有姐姐不幫弟弟的道理?

  劉閣老倒臺了,陸淵自然要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眼下張鶴齡並不算官位顯赫,陸淵此刻投靠,還可以在張鶴齡心中佔據一個重要的位置。

  只是投靠效忠也是需要誠意的,陸淵一直不知該如何表明心意。

  今日喬震的一番話讓他有了思路。

  鹽運使盧仲景案牽扯出了很多利益方,這倒也正常。不過「壽寧伯」張鶴齡這時站了出來還是有些讓陸淵驚訝的。這麼看來,陛下命令錦衣衛前來徹查此案就是因為皇后娘娘吹了耳邊風,而皇后娘娘自然是挨不過壽寧伯這個親弟弟的軟磨硬泡。

  錦衣衛辦案從來不講理字,他們只需要向天子負責。故而天子對本案是什麼態度就直接左右了錦衣衛辦案的結果。

  這一點即便是指揮使牟斌牟大人也不能改變。

  從喬震剛剛透出的口風看,陛下似乎是想安撫張皇后和壽寧伯,那麼勢必要對鹽運使盧仲景進行平反。

  既然有平反便免不了有治罪。作為上書彈劾盧仲景的第一人,巡撫劉德自然是治罪的對象。至於剩下的什麼布政使司,按察司官員陛下也知道不過是附和劉德,自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麼說,剛剛喬震是在暗示他站出來表面態度,參劉德一本?

  巡撫衙門和三司衙門同在杭州府,陸淵和巡撫劉德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這一本參不倒劉德,陸淵的日子就有些難過了,故而他頗是猶豫。

  喬震見狀冷笑一聲道:「右布政使薛大人已經答應上書參奏劉德,陸臬臺還不放心嗎?」

  喬震的話說到這個份上,陸淵也算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他最怕的是自己孤身一人上奏,那樣滿朝文武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到他的身上。但如果此事有右布政使薛徵出面牽頭,他的壓力就會小上許多。

  喬震這次看來是早有準備,竟然已經說服了布政使薛徵出頭彈劾劉德。

  不過陸淵還是有些憂慮,他衝喬震拱了拱手道:「敢問這件事情牟指揮使是什麼意思?」

  喬震一敦茶杯,冷冷道:「陛下是什麼意思,指揮使便是什麼意思。喬某這麼說陸臬臺可明白了?」

  牟斌自打當上了錦衣衛指揮使,就以忠義贏得了滿朝文官的讚賞。此君為人正直,雖然掌管的是錦衣衛這樣令人聞風色變的機構,可卻不濫用職權,甚至對下詔獄的官員以禮相待。陛下也對牟斌十分信任,經常聽取他的意見。

  但牟斌再怎麼老好人,卻也不可能代替皇帝的意志,只要天子下令逮捕劉德,牟斌也是會毫不猶豫的執行的。

  而眼下天子顯然已經被張家人說動,準備拿巡撫劉德開刀了。

  好在當今天子仁德,不濫殺大臣。即便劉德倒臺,也不會有殺身之禍,最多是罷免流放罷了。

  這樣絕好的機會擺在面前,陸淵自然心動了。

  如果能夠用此事討好壽寧伯,他身後便算有了靠山。

  思忖了片刻,陸淵咬牙道:「陸某願意陳寫奏疏參奏劉德。」

  喬震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說道:「那陸臬臺可要早些動手了。布政使薛大人的奏疏恐怕已經在差送京師的途中。等薛大人和陸臬臺的奏疏到了京師,呈供陛下御覽,我們北鎮撫司也好動手拿人。」

  錦衣衛尤其是北鎮撫司的番子拿人是不需要經過任何大明的司法程序的。

  陸淵雖然早就對錦衣衛的跋扈有所耳聞,可現在聽到喬震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陸某這便去寫,寫好便派人四百里加急送到京師,喬總旗可還滿意。」

  喬震點了點頭道:「陸臬臺是明白人,等喬某回到京師,壽寧伯那裡我可以代為引薦。」

  這才是陸淵真正想聽到的話,他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衝喬震一禮道:「大恩不言謝,喬總旗的恩情陸某記下了。」

  「你們文人就喜歡這些虛的東西,都是為陛下做事有什麼謝不謝的。」

  喬震拂袖起身道:「既然陸大人要陳寫奏疏,喬某便不叨擾了,告辭!」

  陸淵還想說些什麼,喬震卻是已經邁著方步走出了書房。

  ......

  ......

  王守文在廊廡中吃著乾果點心,院試上榜的喜悅早已消失殆盡。

  見謝慎閉目不語,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王守文終於忍不住道:「慎賢弟,你怎麼這麼心安。來人若真的是錦衣衛,他們在府中待了這麼久,陸伯父不會出事吧。」

  陸家和王家是世交,王守文這個反應到也不算奇怪。

  謝慎睜開眼睛沉聲道:「如果陸大人真的犯了國法,錦衣衛來拿他還會用這麼長時間嗎?我看錦衣衛不像是來陸府拿人的,倒更像是和陸大人商議些什麼要事。」

  聽到這裡,王守文稍稍心安。就在他抬頭向窗外望的一瞬,一隊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力士踏步而過,嚇得他呆立當場,面色慘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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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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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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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這些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力士走遠,面色早已慘白的王守文方是喃喃道:「慎賢弟,這些人不是,不是......」

  謝慎皺眉問道:「不是什麼?」

  「這些人不是錦衣衛吧?」

  王守文四下張望,見那些力士確實已經走遠,方是壓低聲音說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錦衣衛應該就是裴千戶提到的那些貴人了。」

  謝慎嘆了一聲,擺了擺手道:「守文兄,這件事估計牽扯到許多方面的利益,我們還是不要管的好。」

  王守文聽後連連點頭。

  「慎賢弟說的是,反正我們院試已經考完,也沒有繼續留在紹興府的理由。我們還是早些回餘姚吧,過不了幾日就要赴縣學進學了。」

  王家雖然和陸家是世交,但世交也有一個世交的界線。雖不至於說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但王華和王守文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家族因為陸家的緣故招惹上什麼錦衣衛。

  雖然當今天子弘治皇爺聖明,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又是大忠臣,老好人。可再怎麼說,錦衣衛也是皇帝陛下設立用來監視臣子言行的,其本質並沒有因此產生什麼改變。

  眼下看來,似乎陸淵捲入了這個案子。至於案子的內幕是什麼,陸淵在案子中扮演的角色是什麼,王守文都不想知道。

  謝慎點了點頭道:「似乎大宗師也沒有在紹興府繼續駐留的打算,我本想著上門答謝一番大宗師的。這麼看來,還得另外尋覓機會了。」

  這個消息他也是從裴千戶那裡得來的,陳方垠在院試結束後便匆匆離開了紹興府,結合之前巡撫劉德的詭異行蹤,謝慎似乎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按察副使陸淵,提學官陳方垠、巡撫劉德、紹興知府姚務本、加上這個不知是什麼來頭的錦衣衛喬總旗,想不到紹興府短短几個月竟然往來了這麼多大人物。

  紹興府簡直就像是一個搭好的戲臺,而各方大人物則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個爭著搶戲。

  謝慎前世是個明史研究生,自然對於錦衣衛這個組織十分感興趣。但是他此刻腦子還是很清晰的,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去招惹錦衣衛簡直是找死。別說謝慎,便是京師那些庶吉士都是聞錦衣衛而色變,一個個躲在翰林院裡讀著聖賢書......

  故而謝慎決定,在握有絕對的權柄之前,儘量不去招惹這些錦衣衛的人。

  兩人從廊廡出來,穿過重重院落便來到了西跨院。

  謝丕的病情已經好了大半,見二人回來起床迎了過來。

  「丕賢弟,你的病看來好的差不多了。」

  謝慎由衷為謝丕感到高興。他來到大明朝後,真正值得交心的朋友不多,謝丕絕對可以算一個。

  「慎大哥,守文大哥,見你們二人榮光滿面的,是不是院試的成績出來了?」

  謝丕心思極為活泛,當即便猜到了箇中緣由。

  「這次院試大宗師共點選了十人上榜,丕賢弟你也是名列其中啊。」

  王守文故意賣起了關子,不說案首是誰,急的謝丕道:「守文大哥快告訴我,這次院試的案首是誰。」

  王守文翻了一記白眼道:「還能是誰?本次院試案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他拍了拍謝慎的肩膀,沉聲說道。

  「我就說嘛,以慎大哥的學識,是定能奪得案首的。」

  稍頓了頓,謝丕接著說道:「這次慎大哥連奪小三關案首,我們一定要好好慶賀一番。」

  王守文聽到這裡連忙擺手道:「咳咳,這慶賀嘛自然是要慶賀的,不過呢卻是不急在這一時。丕賢弟若是病情好的差不多了,我們便先拜別陸伯父,回餘姚吧。」

  「為何這般急切?」

  謝丕被蒙在鼓中,神情大是疑惑,如是問道。

  王守文為難的望了謝慎一眼,繼而笑了笑道:「其中緣由說來話長,等在路上,為兄慢慢跟你講來。」

  謝丕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對於這二人他還是很信任的。

  三人這便收拾了行囊,帶著小蘿莉二丫一起出了跨院,去先後拜別了陸淵和陸應氏。

  陸淵顯然有些心不在焉,還是應氏叫管家貴方準備了馬車送三人出府。

  坐上陸府的烏篷雙轅馬車,謝慎頗是感慨的揚起簾子,朗聲道:「人生不過百載,那些官卿所圖慕的無非是一世富貴,蔭庇子孫。可到頭來不過都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

  小蘿莉二丫半歪著腦袋,靠在謝慎身上道:「公子說的好難懂啊,其實做官不就是為了吃和穿嗎?」

  王守文大笑道:「看看,慎賢弟,你看看。一個小娘子都能尋思明白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謝慎點了點頭道:「只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轉眼的工夫馬車已經來到城門前,經由一番查驗便自然而然的出了城。

  便在三人就要乘坐馬車踏上歸途時,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且慢,諸位且慢!」

  謝慎神色一震,忙喚馬伕停下車來。

  少年一個箭步跳將下馬車,正巧與策馬而來的裴千戶打了個照面。

  「謝公子,還好裴某路過城門時看見了謝公子下車接受兵卒檢查,不然怕是要錯過了。謝公子這是要離開紹興嗎?」

  謝慎點了點頭道:「是啊。院試已經結束,謝某自然也沒有繼續留在紹興府的理由,便和幾位同窗商議著早些返回餘姚。」

  「既然如此,裴某也不好強留了。」

  裴千戶擺了擺手道:「餘姚距離紹興府也不算遠,謝公子進學之餘若是有機會來紹興,可一定要來告知裴某,裴某也好提前安排妥當,好好招待謝公子。」

  雖然不知道裴千戶為何對他這般照顧,謝慎還是頗為感動的拱了拱手道:「裴千戶的話,我都記下了。若是有機會再來紹興,我一定找裴千戶一起吃酒。」

  多條朋友多條路,在謝慎看來,裴千戶雖然並不是文人,在科舉上無法幫他刷聲望,但在關鍵時刻沒準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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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好渾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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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慎一行四人乘著馬車從紹興回來,剛進餘姚城,便覺得氣氛有些詭異。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現在是冷清不矣。這倒也罷了,就連臨街商鋪也大多關門歇業,門窗緊鎖。

  王守文皺眉道:「慎賢弟,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錦衣衛的人又調轉方向來了餘姚?」

  謝慎放下簾子凝神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道:「我看不像。那喬總旗在紹興府的時候並不怎麼跋扈,行事也很低調,即便他來餘姚也不會擺出這麼大的陣勢。」

  在謝慎的印象中,錦衣衛行事極為低調,畢竟辦的是見不得光的事情,越少的人知曉內幕自然是越好。

  「我們還是先回府中吧!」

  王守文心裡顯然沒底,神情頗是有些緊張。

  一旁的謝丕點頭附和道:「我們不妨先去守文大哥府上歇息片刻,叫僕人出去打聽一二,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嗯,也好。」

  謝慎點了點頭,同意了二人的提議。

  馬車在青石板路上急行,不多時的工夫便在王家宅院外停了下來。

  謝慎當先跳下馬車,王守文,小蘿莉和謝丕依次跳了下來。

  此時方是正午,王家大門卻是緊閉。王守文頗是不耐的上前叩門,不一會一個門子便緩緩打開大門,探出半個腦袋來。

  「三少爺?」

  「快打開門!」

  王守文擺了擺手,神情頗為不愉。

  那門子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當即推開大門,把四人迎了進去。至於那馬車車伕則是急著趕回紹興,便沒有跟著進入王家大宅。

  令王守文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在往內宅走的時候,門子多嘴了一句道:「大少爺前幾日剛剛從京中返回,此刻正在書房呢,三少爺要不要去拜見。」

  王守仁會試落榜後曾給餘姚家中寫過一封家書,說要遊學三年,可現在卻是突然返回餘姚,不能不讓人起疑。

  非但王守文有些發懵,便是謝慎都是大惑不解。

  「守文兄,既然如此我們還是先去拜會一下守仁兄吧。」

  「嗯。」

  王守文點了點頭,便掉轉了方向沿著抄手遊廊往王守仁所在的書房而去。

  長兄如父,如今老父王華在京中做官,王家真正管事的自然就是王守仁。王守仁回到餘姚,作為弟弟,王守文是必須要前去拜見的,不然就是目無兄長,不容於禮法。

  「咳咳,還得勞煩這位小哥先帶這位小娘子去休息。」

  「好說好說。」

  那門子認得謝慎,當即便應了下來。倒是小蘿莉二丫有些不捨的望著謝慎,讓少年好不尷尬。

  「你先去休息片刻,我一會便來接你。」

  說完後謝慎便快步跟上了王守文和謝丕,沿著抄手遊廊急行。

  過了一道月門,繞過一面照壁,三人便來到王守仁的書房前。

  王守文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我大兄不知為何會突然趕回餘姚,你們一會還是少說話,有什麼話由我來問好了。」

  說完王守文便邁開步子進入書房內。

  內室的桌案上,王守仁正倚靠著一摞書本小憩。

  王守文略做思忖還是上前拍了拍王守仁的肩膀。

  「大兄,我回來了!」

  王守仁迷迷糊糊的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王守文身後站著謝慎和謝丕,淡淡道:「你們從紹興回來了?怎麼樣,院試考的如何?」

  一提到院試,王守文就滿是自豪的拍了拍胸脯道:「這次我們三人都是院試上榜,沒有讓大哥失望。」

  他們三人都看過王守仁所寫的註疏筆記,從某種程度上講甚至可以說是王守仁的「學生」,看到「學生」院試上榜,王守仁自然很是欣喜。

  「對了,慎賢弟這次院試又是案首,這小三關考下來他怕是要在餘姚士子圈子揚名了。」

  小三元雖然比不得鄉試、會試、殿試的大三元,但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考得的。王守仁本人就不曾獲得這份殊榮,故而他對謝慎還是頗為佩服的。

  「不用說你的名次也是末尾,你真該學學人家慎公子,含而不露,滿腹詩書卻謙遜有禮。」

  「守仁兄過譽了,小子不過是運氣好些,才能考得這小三元。」

  王守仁擺了擺手道:「什麼叫運氣好?讀書人讀的是儒家經義,寫的是治世時文,若沒去過人之處,慎賢弟也不會被大宗師點選為案首。」

  稍頓了頓,王守仁接道:「你們過了院試,便算正式拿到了生員的資格,可以到縣學進學了。但你們切不可因此就沾沾自喜。須知科舉之路漫漫,拿到秀才功名只是個開始。之後你們要在縣學中努力學習,早日考過歲試,科試,好代表咱們餘姚參加兩年後的鄉試。鄉試之後還有會試,切不可學為兄,大意失荊州啊。」

  王守仁這話說的有那麼一絲自嘲的意味,經歷過會試的失利後想必王守仁自己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對了大哥,你這次怎麼突然回到餘姚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剛寄回家書說要遊學去嗎?」

  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聊下去,王守文便撓著頭轉移了話題。

  「這件事說來話長,是父親大人叫我回來的。」

  王守仁嘆息一聲道:「鹽運使盧仲景的案子陛下有意重審,叔父恐怕要牽涉其中。父親大人叫我回來疏通關係,看看能不能使其免於受牢獄之苦。不過這件事有些難辦,聽說京中的錦衣衛已經出動,恐怕現在已經到了杭州府。這次是指揮使牟斌牟大人親自下的命令,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如果自家族人有難,王守仁都不去設法營救,那他良心一定會受到譴責的。

  聽到這裡,謝慎直是大驚。

  錦衣衛?

  他在紹興的時候可是親眼看到錦衣衛從陸府離開的,他當時只以為錦衣衛與陸淵有瓜葛,不曾想王守仁的叔父也捲入了鹽運使盧仲景的案子。

  「這麼說來,錦衣衛真的要去杭州府?」

  王守文瞪圓了雙眼,難以置信的問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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