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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7 00:31:29

第三百零一章:意氣



之前眾士子皆起哄,不願承認葉君生「天下第一才子」的名頭。然而此時此刻,皇帝卻命人送來牌匾,御賜金字。金燦燦的,真實而晃眼。眾人頓時啞口無言,不敢吭聲。

能怎麼吭?在大庭廣眾之下,否定葉君生,不等於否定皇帝了嗎?

稍不注意,說錯了話,禍從口出,那可是要卡嚓一聲,人頭落地的。

葉君生毫不遲疑,接過牌匾。後面葉君眉已笑吟吟地,拿出幾串錢,酬謝魏公公一行。

一番儀禮過後,魏公公等告辭離去,回宮覆命了。

這時候,圍在院子外面的士子們卻仍然未散,要看楊江帆還有什麼動作。

楊江帆面色有些架不住,大聲叫進入屋中的葉君生出來。

「你們在此胡攪蠻纏,真當葉某好欺負麼?」

葉君生神色一沉,喝道。

楊江帆不甘示弱:「葉君生,明天你可有膽上狀元樓?詩詞丹青,不過小道爾。所謂才子,亦為虛名。」

葉君生眉毛一揚:「哦,你要如何?」

「明天鄉試公榜,定一世功名。我已與雪海、曉峰等相約好,坐在狀元樓上等快馬捷報,你敢來否?」

楊江帆擲地有聲。

原來如此。

這也是歷屆鄉試科舉的一種慣例,就是一班自信滿滿,彼此不服的士子們互相約好,在公榜之日來到狀元樓上坐好,等待喜報。

在天華朝,鄉試錄取並不講究地區限制名額之類,而是每一屆有一個總數額度,大概比例會在十取一這樣。

看起來很樂觀。其實大不易。皆因獲取鄉試資格,本身就相當困難。在地方中要經過一番比拚,經歷多次的院試府試,成績優越者才行。不過這些流程,葉君生都基本跳過了。顧學政大筆一揮,直接批點,別人更不會有質疑。

鄉試中舉,和殿試一樣,同樣有排名之分。成績越好,捷報來得越晚。至於頭名「解元」。當然屬於壓軸的。

事實上鄉試的排名之爭遠不如殿試那般為人所看重,然而殿試是在金鑾大殿上直接舉行的,聖上金口開,狀元探花定,少了許多民間色彩。在這點上,和鄉試的快報相比。倒有些遜色,不夠喜聞樂見。

相信明天,除了坐鎮在樓上的一班士子,樓下更不知有多少圍觀者。

「有何不敢?」

葉君生的回答果斷堅決。

「好好,就等你這句話。」

楊江帆客套性地拱一拱手,轉身離開。

他一走,其他人便知今日出不了什麼熱鬧了。要看熱鬧,明天才是重頭戲。於是也一哄而散,要提前到狀元樓定位置了。

人群散去,卻並未清靜。還有不少探頭探腦的小廝們在周圍徘徊,另外,居然還有人眼巴巴守著,居然是要等葉家倒垃圾,揀廢紙筆墨的。

葉君生,少年成名,蜚聲躍起。自從奪得天下第一才子之後。聲名更是達到一個巔峰,市井之間,津津樂道。其字其畫,行情水漲船高。最為關鍵的是,他流傳出來的真跡數量並不多。早期一些作品。因為筆力還有欠缺,而且印章用了別名等一些原因,價值自是大打折扣。

一直以來,想要找葉君生求字求畫的人比比皆是,無奈葉才子成名後居無定所,行蹤飄忽,等閒找不到人。

毫無疑問,在京師的住址行蹤被曝光後,肯定有不少人登門來求字求畫。

這就是擁有聲名的好處,想昔日初出茅廬,不得不賣字為生,卻易陷於無人問津的窘境。當功成名就,汲汲以求的一切,皆唾手可得。

關了門,返回屋中,葉君生心裡思量:是時候買些奴僕小廝,安排門面了。

葉君眉問:「哥哥,你怎麼答應他了。他叫嚷,儘管讓他叫嚷,理他作甚。」

葉君生呵呵一笑:「你對哥哥沒信心,怕明天會輸?」

葉君眉忙道:「怎麼可能,只不過覺得不值得。」

葉君生雙眸瞇了瞇:「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昔人有詩云『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非吾輩所求。這人嘛,意氣橫生,該雄起的時候,就不能萎縮。」

葉君眉聽得一知半解,只覺得很厲害的樣子,不住點頭。

今日果然多事,先後好幾撥人拜訪。其中李逸風等不能退卻,相談之際,李逸風提及葉君生身份走漏之事,很可能是太子殿下那邊故意所為,要將水攪渾,弄亂,施加壓力等。

葉君生一笑置之,很是坦然。皆因他不可能隱世埋名一輩子,曝光就曝光了,當為宣傳。

傍晚時分,又有客來到,卻是西門二公子夫婦。他們中午到的京城,處理生意上的事務。

兩家聯姻,生意做到一塊去了,好生紅火。

在其中,京劇團也火起來了,在各大州府規模上演,演的正是那不被看好的《紅娘傳》,卻意外地賺到滿堂紅,口碑槓槓的。

這個話本,有違套路,卻正因為如此,演出了新鮮感。尤其對於許多平凡的少女而言,紅娘的成功非常有代入感,故而看得很是著迷。

話本成功了,演出的利潤隨之滾滾而來。

西門二公子攜眷而來,主要還是給葉君生分錢。五五分賬,當初說定的。雖然這第一筆銀子不算多,可畢竟也是數目。

現如今,鄉試可是考過了,明天公榜,這時候更要來走走路子。

入得屋中,剛坐下,西門二公子便道:「君生,你家中怎麼還不買些小廝回來侍候,這不,連個開門的都沒有,成何體統?」

葉君生笑道:「慣於清靜耳。」

「清靜歸清靜,規矩是規矩。不用說了,等明天公榜,你成了老爺,我便帶人過來。」

話中的意思,就是買人當送禮。

那邊西門夫人也開口勸說。

言談間,提及明天的狀元樓之爭,西門二公子跳起來,道:「哈哈,正好,明天我帶一班人去替君生助陣,定叫那些所謂才子顏面掃地。」

晚飯,是在家裡做的。葉君眉下廚,葉君生也露了一手。把西門夫婦瞧得眼睛都有些直了,菜餚味道委實不錯,最重要的是,以葉氏兄妹的身份地位,眼下怎麼還需要親自下廚呢。

簡直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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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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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公榜



第二天,天色剛朦朧,葉君生準點起來。葉君眉亦然,早慇勤地開始擺弄早餐了。

做完各類功課,不覺意已過了辰時。

這時候,他才帶著身穿男裝的葉君眉出門去。

門外,人形綽綽,竟等著不少人,至於來路,一時間無從分辨清楚。也不去管,逕直邁開步子,去狀元樓。

毫無疑問,今天的狀元樓乃是多年難得一見的盛況——小道消息滿天飛,諸才子會戰葉君生之事早傳得沸沸揚揚。誇張得不得了,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三英戰呂布」呢。

狀元樓三樓,今天特地被梅雪海包了下來,總算一掃鄉試完結之日的鬱悶氣。眼下能受邀登得三樓的,無一不是一方青年才俊,濟濟一堂,足有二十餘人。

至於一樓、二樓,也人滿為患,都是斯文士子,一桌桌地圍坐著,交頭接耳,麵現興奮之色。

他們雖然不是今天的主角,可絲毫不妨礙圍觀的熱情和期盼。再說了,考場無絕對,萬一祖上有靈,祖墳冒煙,黑馬之光降臨頭上,那就……

葉君生上樓之際,頓時引來齊刷刷一片目光注視。

這感覺,怎麼有點像走星光大道?

葉君眉倒有些小緊張,額頭處滲出一層薄汗。

來到三樓,樓上本來高談闊論的聲音為之一滯,凝頓住。

「葉兄,你終於來了。」

江南三大才子之一的宋曉峰性格最為豁達,此際主動迎上來招呼。

那邊梅雪海見狀,也過來寒暄了幾句。好歹今天在狀元樓,他算半個東家。體麵上的禮儀,不可失去分寸。隻是態勢掩飾不住的傲然。架子做得很足。

今天一戰,屬於揚州競賽之後的決勝局,寸土必爭。

葉君生不去計較這些枝節,淡定地在臨窗一個空位置坐下。

氣氛有些沉悶,忽見郭南明端起一杯酒。起身笑道:「如今時辰還差些,我們在此苦等,不如弄些娛樂吧。」

立刻有人問:「怎麼弄法?」

郭南明道:「行酒令如何?輸者罰三杯。」

「好。」

「正合吾意。」

一片附和叫好聲。

席間行酒令,在士林階層非常普及,輕車熟路,當即開展。把氣氛搞起來。但最先開始的花行令,執一枝花在手,嘴裏吟詞,手做相對應的動作,兩兩配合,若出紕漏失誤。則算輸了。

「我有一枝花,斟我果兒酒,惟願花似我心,歲歲長相守……」

一句句吟詠起來,興高采烈。

相比之下,葉氏兄妹坐在一邊不參合,則顯得有些落落寡歡。

梅雪海對著葉君生道:「葉公子。也來一句吧。」

葉君生淡然道:「抱歉,不會。」

「不會?」

梅雪海當然不信,才子風流,不知經曆多少酒席,豈有不會酒令之舉,多半是葉君生藉故推諉。

「既然來了,玩一玩吧,何故掃了大家的興致。」

言畢,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紛紛嚷叫著。要葉君生也來參加。卻是想先做一場,讓其跌一跌麵皮:他們這麼多人,難道還難不住一個葉君生?

武打,打架靠人多;文鬥,人多同樣佔優勢。

在這一點上。這些向來心高氣傲的才子居然出奇的統一戰線,一致對外:自古以來「文無第一」,偏偏葉君生得了個第一,還是禦封的,叫人如何能吞得這口氣下。隻要有機會,誰都想在葉君生身上討點綵頭。

然而葉君生油鹽不進,隻說「不會」。

諸人心知肚明,這是對方以退為進,不願下場。當即有尖酸刻薄的,便說出些難聽的話來,不外乎「激將法」之類,聽得葉君眉好不惱怒,柳眉揚起,幾乎要發作。

葉君生嗬嗬一笑:「各位興致勃勃,當為人生樂事,隻希望等會公榜之後,大家還能繼續。」

言下之意,是說「你們這些才子,也就能歡騰這麼一會了」。

梅雪海麵色陰沉:「葉公子莫非以為現在不開心,等會就能開心起來?莫要打錯了算盤,自己打臉。」

火藥味開始變濃。

葉君生依然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態,嘻嘻一笑:「能中舉,自然會開心。」

明顯的避重就輕,不談「解元」之爭。

說來也是,比起狀元來,解元的確不算個啥。曆屆科舉考試,人人都會記得當年的狀元是誰,可有幾人去瞭解「解元」?

梅雪海彷彿一拳打倒了棉花團處,軟綿綿的,一點氣力都用不上。

本來才子,個個都應該是意氣驕橫,半點不肯讓人才對,可葉君生截然相反,處事圓滑得像根老油條。諸種反應,反其道而行之,根本不上當。

他們卻不知道,經曆了揚州一事,對於這些文辭之爭,葉君生興趣已不大了,唯小道耳。話說一直以來,他都很少主動介入這一類事。

「哼。」

梅雪海氣無處撒,隻得悶哼一聲。

其他人麵麵相覷,瞧著葉君生的神態又不似故作豁達,不禁心裏嘀咕起來。換位思量,推心置腹,若頭頂「天下第一才子」光環,又置身這狀元樓中,無論如何,都會說些漂亮的場麵話,怎麼能做得到葉君生這般瀟灑?

一時間,他們都失去了行酒令的意興。

噹噹噹!

這時候,街道上猛地響起了銅鑼聲,遠遠就聽到有快馬奔馳的得得聲,又有人大喊:「恭喜蘇州劉府劉諱進高中鄉試第三十五名,京報連登黃甲。」

這傳信的人,天生一副好嗓子,一嚷嚷,整條街道都聽得見。

今日鄉試公榜,京師衙門專門清開這邊三條街道,允許捷報快馬馳騁——到了殿試,考中進士的士子,還都會騎著高頭大馬,插花遊遍各大主幹街道呢,更加榮耀。

公榜了,公榜了!

眾人立刻沸騰起來。

這許多士子,從各大州府趕來京師參加鄉試,考完後都留在城中等待結果。今天公榜大日子,他們彙聚在狀元樓這邊,翹首以待。

現在,第一個中舉的結果已經出來,是來自蘇州的劉進。

此子卻是個貧寒出身,寓居在白馬寺,靠著替寺院抄寫經文來抵房租,如今卻沒有到場。

捷報快馬奔跑著,「得得得」朝著白馬寺而去了——考試信息,都等級有士子的居所地點。

看得一眾士子好不羨慕,個個伸長了脖子,望著街頭,靜待第二個捷報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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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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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解元



公榜伊始,所有的士子考生皆心神緊系,再顧不得其他。吃飯的放下了筷子,喝酒的擱置了酒杯,不約而同,氣氛為之一靜,生怕有噪音影響,導致沒有聽清楚捷報的訊息。

得得得!

很快,捷報快馬奔跑的聲音再起,又來了。

馬匹一騎接著一騎,相隔最長不過半刻鐘。隨著喜報傳來,中舉的士子無不喜形於色,誇張地直接淚水縱橫。不過類似「范進中舉」的情況倒不曾見到,看來在天華朝,功名固然重要,但還沒有重要到那麼畸形。

到了餉午時分,已有二十一份喜報傳了出來。同時意味著,有二十一人確定中舉,可以當老爺了,並且順利獲得了明年春閨會試的資格。

這些人並沒有第一時間離去,而是打賞了捷報快馬後,繼續留下來,要看看狀元樓上那些聲名赫赫的才子,最後名次如何。

這大部分人並非京城人士,不出意外,今天過後,明日大早,他們便會陸續返回家鄉,而比他們更早一步的,是官方的第二道捷報,會直接發送到地方衙門去,由衙門派人上門道賀。

到那時,自然離不開一番熱鬧,肯定比在京城更甚。

得得得!

響亮的馬蹄聲如在心坎上踏過,牽動神經跳動。這一次捷報,已報到第十一名次。

「中了,我終於中了。」

中舉的是一名即將邁入花甲之年的人,他老淚縱橫,又哭又笑。聽熟知情況的人說起,道其來自平州,已考了十屆鄉試。足足橫跨三十年時光。

時光荏苒,忽忽而過。當年的滿懷壯志,如今只剩下一腹唏噓。但好在,到底還是中了。

一場鄉試,可謂閱遍人間百態。世道人心。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葉君生對外而觀,神態默然。忽地,他若有所覺,那泥丸宮中潛伏的飛劍「將進酒」躍躍欲動,表現出積極的心意來。

在這戒備森然。氣運鎮壓的京城,飛劍一貫表現得很沉著。直至今日,才有所動。

此劍通靈,玄奧微妙,它這一動,必然有其道理。

此際捷報再起。中舉者,正是坐在狀元樓三樓的一名才子,他長身而起,笑吟吟地舉著酒杯,和身邊朋友暢飲,狀甚愉悅。

緊接著,郭南明。柳臨淵等相繼接到喜報。

確定之後,郭南明狠狠地揮了揮手,如釋重負。昔日在冀州,他自負天才橫溢,視功名如糞土。然而意外被葉君生在道安新年詩會上擊敗,隨後遊學到外,一番見識閱歷,心境悄然發生變化,成熟穩重了許多。

握著燙金貼,他目光有些複雜地看了看窗邊的葉君生。從冀州到揚州,再到京師,彼此固然恩怨不斷,但真正的交集少之又少。葉君生給予他的感覺很古怪,怎麼說呢。感覺很玄,很飄然。如風如霧,不可捉摸。

若說自道安詩會失去頭魁以來,郭南明便視葉君生為「敵」,為追逐的目標。但反觀葉君生呢,只怕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吧,淡泊,而或不屑?

一種被輕視的受辱感湧上心頭,郭南明不由自主拳頭緊握。

看向梅雪海那邊,目光相接,意味不言而喻。

也許對於在座的所有才子而言,要想在葉君生身上扳回一城,就在這科舉考場上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鄉試前三甲名次即將揭曉。即使這名次對於後面的會試殿試,並無實質影響,但名聲就是名聲,哪怕無形,可對於讀書人而言都擁有不可忽視的吸引力。

第三名,江南才子楊江帆。

他聽到喜報後並沒有露出多少興奮之意,面色反而有點陰沉,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結果;

第二名,梅雪海。

在一片恭喜聲中,梅雪海只勉強露出了些笑意。目光的焦點,總不由自主地飄到另一邊,葉君生的身子上。

難道舊事重演,頭魁又是被這傢伙給奪取了?

剩最後一個名額,而葉君生一直沒有被傳捷報,奪取本屆鄉試的解元可能性真是非常大;反之,落榜的可能性卻有點不靠譜了……

如此念頭,在很多人腦海裡蕩漾著。

得得得!

快馬揚蹄,在青石街道面上敲打出清脆的聲響。一起一落,節奏分明、清晰,一如人的心跳。

「恭喜冀州葉府葉諱豐高中鄉試第一名,得解元,京報連登黃甲!」

夾帶著有些沙啞的叫聲傳來,長街皆知。

果然是葉君生……

眾人心頭「哎」的一歎,似是不甘,有彷彿一種解脫。

「中了,哥哥,你中了頭名呢。」

葉君眉歡呼雀躍。

然而就在捷報入耳的同時,葉君生感到天地玄黃頑石印高速運轉,其中一點劍芒吞吐,幾乎要衝出來。

嘶嘶!

微不可聞的變化之中,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黃色光華從四面八方飛來,盡數灌注入葉君生的泥丸宮中,最後再被本命飛劍「將進酒」吸取,消化掉。

得此補益,劍芒熠熠,鋒寒大盛,好像要橫飛而出,斬斷這天地塵埃。

飛劍吃了大補丸似的,葉君生亦然。精氣神霍然挺拔,如同用神水洗刷刷了一遍,抖摟而起。

一剎那間,整個人容光煥發。

這是一種在精神層面的蛻變,旁人固然看不明白,可其中變化的差異卻真實無比,不會存在半點花假。

「哎,中瞭解元,就是不同樣。」

「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一片低低的議論聲中,帶著掩飾不住的酸意。

相比妹妹,葉君生淡定得令人髮指,起身朝周圍拱一拱手,微微笑道:「今日事了,多謝梅兄款待,告辭了。」

說完,施施然帶著葉君眉下樓而去。

這就完了?

樓上眾人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敢情由始至終,葉君生都沒有把他們這滿堂才子所擺下的陣勢放在眼裡吧,一如不同層面的較量。

「可惡!」

「可恨!」

「我可以說粗口嗎?」

……

他們的反應,葉君生自是不在意的:人生在世,豈能時刻受人讚譽?

又何必呢?

但求「自在」二字耳。

本心,即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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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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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後招



鄉試結果揭曉,中舉名單被陳列出來,呈交皇上做最後審批,加蓋玉璽朱印。一式數份,然後發放到各大州府去,公之於眾,以示榮耀。

快馬加鞭,有專人負責傳遞下去。數天功夫,距離京師較近的幾大州府全部知曉了,成為市井坊間的一大焦點話題。他們談論本州府有幾人中舉,有什麼人本來貧寒拮据,受盡冷嘲熱諷,卻因為高中而一下子成為高高在上的老爺級人物,自有地方鄉紳豪強主動示好,送錢送米送宅子,倘若對方尚未婚娶的,直接還負責送嫁女……

其中對於葉君生考得解元之事,倒不甚驚歎。作為升斗市民,平頭百姓,他們如果聽到過葉君生的名頭,自然知道他是個什麼天下第一才子。既為才子,考取解元,非常合理正常。

當消息風一般傳到冀州,傳到葉君生的家鄉彭城時,卻一下子沸騰了。

昔日彭城書癡之名太甚,爛大街,然而不過兩三年功夫,書癡開竅,平步青雲。若說當那勞什子才子不足以信服的話,這個解元的份量可相當重了。

官本位的世界,在百姓眼中,就算做個芝麻綠豆般的小官,也比大才子要有份量得多。

於是乎,葉君生家的諸多親戚,以及鄰舍們個個像打了雞血般,與有榮焉。

「我早就說了,君生這孩子我自幼看著長大,雙目如星,眉毛有靈,定非池中之物……」

「那還用說,昔日葉家嫂子生產之際,我可是親眼見到紅光滿院。太陽入懷……」

什麼荒誕不羈的話都能張口而出。

與葉氏兄妹最親的伯父葉適,經過長時間的調整休養,身子漸漸有所恢復,只是中風之故,說話捲著。不得利索。當其聞之侄子中舉,高中解元時,嘴裡「嗬嗬」數聲,淚水縱橫。

想必他心中,不知多懊悔當初與葉君生兄妹交惡,乃至於淪落到此下場。如今侄子家自是光宗耀祖。只不過他也無顏相認了。

江府,白髮蒼蒼的江知年長長一歎,一絲悔意如草生根,只恨那時候不豁出臉皮去,把孫女嫁給葉君生。

現如今,江靜兒倒是傳回書信。說已到仙山拜師學藝,求長生道,請勿掛念云云。與書信一起捎回來的,還有數枚丹藥。

江知年與江母服食之後,精神倍增,隱隱有蛻化之痕跡。然而時光蹉跎,院落孤寂。江知年寧願老有所依,享受兒孫福,也不願看到現在的這個局面。

只是大江東流,紅塵滾滾,許多事情時過境遷,再無法挽回。

吃飯的時候,他與江母四目相對,不勝嗟歎。

到時候,葉君生大概會帶著葉君眉返回老家祖屋,祭拜父母。屆時。彼此還真不知如何相對才好。

……

「滾!」

趙匡啟甩手一摔,把正端在手裡的一副杯盞狠狠地摔到楚雲羽頭上。

哐當一響!

楚雲羽仰面就倒,只覺得額頭處劇痛,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卻破相流血了。

那杯盞掉在地上,四分五裂,瑩瑩發著冷幽的光芒——這可是上佳的官窯好瓷器,要賣幾十兩銀子一副。

楚雲羽神色慘然:「殿下,此事是老臣辦事不力,任憑殿下處置。」

趙匡啟面露猙獰:「當初你檢閱卷子,說選中之卷找不到葉君生筆跡,如今人家卻高中解元,你有何話說?」

「殿下,在禮部我的確很仔細翻閱各份卷子,真沒發現葉君生的筆跡……」

趙匡啟坐回椅子,冷笑道:「那如何解釋?」

楚雲羽歎了口氣:「依老臣看,想必那賊子計謀多端,狡詐十分,早料有此事,故而在考場答卷時,故意不用本身筆跡,從而達到瞞天過海的目的。」

趙匡啟眉毛一挑:「這話倒有些道理,這廝身為書法新秀,會多種筆跡自然毫不出奇。如此說來,非戰之罪了?」

楚雲羽搖頭苦笑:「殿下,老臣有罪呀。三番幾次,辜負殿下所托,實在無顏以對……」

說到這裡時,跪倒在地,磕頭怦然有聲,已然老淚縱橫。

趙匡啟心中鬱悶煩躁不已,不過當前用人之際,卻不好深究。走下來,把他扶起,柔聲道:「楚老不必愧疚自責。」

頓一頓,語氣森然:「事情還沒完呢,我就不信,他真能翻了天了。」

逃過一劫,楚雲羽暗暗抹了把汗,問:「殿下的意思是?」

趙匡啟慢慢道:「鄉試之後,還有明年春閨的會試呢,就算會試完畢,也還有殿試。」

楚雲羽有點不大明白,問:「殿下是否要老臣在此期間做事。」

「不必操之過急,本宮還有後招,穩操勝券。」

「後招?」

楚雲羽心裡嘀咕,瞧太子老神在在,胸有成足的樣子,他腦海忽地靈光閃過,終於明白這後招是什麼了。

時間。

時間站在他們這邊。

聽說,聖上龍體欠安,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只怕撐不了太久了。

這一次,饒是趙峨眉長居宮中都無濟於事。藥醫不死病,眼下華明帝是病入膏肓,難有回天之術。

他一去,趙匡啟順理成章登基,天下定矣。

這一招,果然定海神針。

趙匡啟一揮手:「楚老,你先回去吧。給我盯緊點文武百官那邊,順便讓御史那班人唱出好戲來。諸如種種,按原計劃行事。至於葉君生那邊,且讓他歡喜幾天,不必打草驚蛇。」

說到這「葉君生」,還真不是省事的主。本來以堂堂太子之尊,去對付這麼一個小角色,必定予取予求,為所欲為。哪料到幾番動作,竟都被化作無形,破解得乾乾淨淨,吃癟得很。

每每想及,就一肚子火氣無處撒。可當前關鍵時刻,趙匡啟竟生生忍住了。

這讓很瞭解他的楚雲羽深感好奇,感覺近期殿下真是變化良多,尤其城府,深沉得可怕,再不向以前那樣,喜怒無常,只憑性子行事。

不過從大方面上講,這些變化,都是好的。

楚雲羽便不多想,告辭離去。出到外面,狠狠吸一口氣。

恍然中秋已過,氣候一天比一天涼。

高處不勝寒呀!

莫名地,腦海閃過一句詞,竟是出自那賊子所作的《水調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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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豐年



秋過冬至,氣候轉寒,人們開始換上冬裝。過得些時日,北風凜然,彤雲翻湧,就抖落今年的第一場雪來。

大雪帶來嚴寒,一夜之後,千百戶人家屋頂白頭,那家家的屋簷下垂落一根根粗細不一的冰稜,受光線映照,晶瑩剔透,甚是光潔漂亮。

今年的年,葉君生兄妹是在老家彭城過的。

這是葉君眉堅持的主意,她骨子裡依然流淌著「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的傳統觀念習慣。說哥哥中舉,一定要祭奠爹娘,告慰二老在天之靈。

在少女看來,無論他們變得如何,彭城依然都是兩人的根。莫說落葉歸根,那花朵盛放之際,同樣離不開根的灌溉。

如今在彭城,葉君生已成為一大名人,猶如明星般,每一次現身,俱能引發巨大盛況。人們前呼後擁的,議論得興高采烈。

此為榮光。

與有榮焉。

意思便是說,彭城的老百姓們把葉君生視為彭城的驕傲,說出去的時候,臉上光彩湛然,感到非常驕傲。

這,同樣屬於民心。民心同歸,精氣躍然。

這還僅僅只是彭城範圍內的反饋,若果他日主持天下,管理出一個烈火烹油、百花競放的盛世來,屆時天下氣運雲集,不知能得到多少補益。

承民心而成神。

此道固然漫長艱難,但只要堅持走下去,便有希望。

夜間葉君生做功課時便感受到了強烈的變化,那本命飛劍形體明顯粗壯了幾分,興奮雀躍,在泥丸宮內游弋不定。所散發的光芒,白中竟濡染上一層薄薄的淡黃色。

黃色,五氣中的王者,代表官氣。

官氣沉甸,主鎮壓。與天地玄黃頑石印的氣質頗有相同之處。附帶之下,寶印都受到了不少好處,一舉再破除三層禁制瓶頸。

只可惜,目前為止,這層黃色還嫌太薄,不夠凝結。卻因為葉君生只是考過了鄉試。後面還有兩大關卡要過。

在彭城,除了百姓,彭城的縣太爺,都主動來葉家拜訪,客客氣氣的。

葉君生高中解元,前途光明無比。眼瞅著到了春閨參加會試、以及後面的殿試,進士在望。以他的年紀,的確能被稱為「不可方量」。諸人自然要提前打點好關係,各種禮儀不可少。

此外,江家,以及遠在道安的黃超之,皆紛紛備好禮物前來祝賀。

今屆鄉試。黃超之卻沒有獲得參加的資格。他在院試中發揮不如人意,成績只落個乙等。不過其也不以為意,人貴自知,這一輩子當個秀才就差不多了,想要中舉,做夢想想尚可。

黃超之最感到驕傲的,就是在葉君生還沒有騰達之際,就結交了這麼一個好友,日後提攜照拂,不必多言。

舊事提起。在黃家,黃超之振振有詞,把一種叔伯說得無地自容。想當初葉君生來黃家做客,因為獨酌齋之事,可是受到不少質疑詰難。

現在。事實證明,黃超之的眼光比他們一班老江湖獨到得多了。

經此一事,以後黃超之接替父親擔當家族族長可謂再無懸念。

雖久不在老家居住,可因為請了看護的緣故,把房子管理得井井有條的,很是整潔。

葉君生衣錦還鄉後,又有江家等人出面,提前添置了諸多傢俱等物,佈置妥當。還派遣數名丫鬟小廝等,來到葉家聽候差遣。至此,儼然擁有了大戶人家的氣象,再不需葉君生兄妹親力親為,做諸種瑣碎事務了。

身份變化,生活狀況隨之變化,必然之事。

整個年,都在忙碌。雖然有點不大適應,可有血有肉,很真實。

或者,這才是真正的紅塵生活。有時候試著去接觸,去瞭解,絕非想像中那麼壞。

人情練達即文章。

以前書癡把自己束縛在書中世界,脫離現實,兩腳不到地,堪稱一個極端,注定落不大好;而葉君生一直以來,也慣於超然立身,這同樣也走入了誤區。他畢竟不同三十三天的那些術士,彼此修煉的方式不同,道路自然迥異。

也許,從中舉開始,就要試著開始改變了。

所有一切,皆得圍繞以後的仕途開展。

做官,絕非易事,更不會因為己身的術士身份便能隨心所欲,無所顧忌。

那是不可能的。

就連三十三天一班高高在上的術士神仙都得遵循各種規則行事了,何況氣候未成的葉君生?

無規矩,不成方圓,放之四海皆為準。

沒了約束,那麼人間早就不復存在。

改變為人處世的方式,不等於屈己求全,兩碼事。只是做事情的方法,更接地氣罷了。

多日來,葉君生去過很多地方,包括那渡雲峰上的渡雲寺。

故地重遊,風景依稀。想當初葉君生便是到寺院中抄寫經書,賺到穿越以來的第一筆錢,然後購買米糧渡過難關。

在渡雲寺,發生了許多影響深遠的事。

時至今日,意外得知修煉「閉口禪」的了空大師卸下方丈一職,雲遊四海而去。

熙攘熱鬧的年過去了,在初四的時候,葉君生便向彭城父老告辭,啟程奔赴京師。

眾人知道他要趕去參加接下來的會試,不宜耽擱,自然一片好話相送,外加各種禮物相贈,堆滿了寬敞的馬車車廂。

盛情難卻。

是日,大雪飄飛,卻應了民間俗話:「瑞雪兆豐年。」

車伕一聲吆喝,馬鞭在空中發出響聲,驅使馬匹奔馳。

積壓了一層雪的官道上頓時被輾出兩條深深的車轍軌跡,一直延伸到遠方。

車廂內,鋪墊著棉毯,很是柔和溫暖。

葉君眉笑靨如花:「哥哥,這個年過得真開心。」

葉君生道:「開心就好。」

多日以來,平靜無事,安定得出乎意外,沒有任何事故發生,各方勢力都未有動作。

局勢平定,但葉君生不敢掉以輕心。他覺得潛伏的敵人不可能這麼輕易善罷甘休,定有後招才對。

或者,這正是暴風雨的前夕,靜謐而殺機四伏。

京師,天下氣運彙集之地,便是這風暴的中心眼。

「此去京城後,那各方鬼神應該就會全部跳出來了吧……」

在心中,葉君生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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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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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會元



冬季,在車輪滾動中過去。

從冀州到京師,可以說是長路漫漫,即使加快了速度,到達京師的時候都開春了。

屈指一算,距離春閨會試為期已不遠。

倒是江南這邊中舉的士子考生便利許多,他們從老家趕往京師,最多不過十來天路程,在時間上,寬裕得很。

而有些更遠路的,甚至都不曾回家,隻怕旅途艱辛會出什麼意外,導致耽擱了會試,那就虧大了。

馬車轔轔地從北門駛入京城,最後來到四合院外。葉君生先下來,抖一抖身子;緊接著是葉君眉,受冷風一吹,小臉泛起兩朵紅暈,嬌豔無比。

春寒料峭,許多人穿著都還很厚。

旅途慢慢,然而葉氏兄妹精神煥發,渾然沒有疲倦之意。他們在車廂內,每日功課不曾落下,精氣神皆保持得非常飽滿。

這一路上,葉君生收穫頗豐,將新近吸納到的民心民意盡皆煉化,融入到本命飛劍之中,使得威力甚有增幅。

與此同時,《三立劍綱》的煉化越發嫻熟,使之為陣圖,飛劍一分為八,形成劍陣,殺傷直線上升。

另外,天地玄黃頑石印破解禁製一帆風順,九九八十一道禁製陣法,隻剩下最後十二道,便能宣告大功告成了。祭奠而起,懸在頭上,無數玄黃氣垂落,鎮守本心,滴水不漏。

有此寶印相護,哪怕在京師,都能發揮出一些神通奧妙來。

鄉試中舉,解元光環籠罩,官氣加持。預示著葉君生在賢道造詣上,已跨入另一層麵。

京師的家,四合院中。之前已得西門二公子的幫忙,送了三名小廝兩名丫鬟過來侍候著。

葉君生兩人不在的時候,他們便負責家居的各項工作。不敢怠慢。

而這一次,葉君生特意在彭城那邊找了個遠房親戚,叫老鐘的,過來這邊當管家。

這老鐘,為人忠厚老實,又是孤家寡人。很靠得住。他一路兼職車伕,表現可圈可點。

於是,一戶人家的框架便架立起來了。

開始的時候,葉君眉頗不適應被人服侍,慢慢才習慣過來。她對於下人態度非常好,尤其丫鬟。簡直就當做是玩伴一般。

固然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可葉君生漸漸發現,其中還是有學問的。

聖賢有云:「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概括起來,便是有名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能把四點做好,便可稱為聖賢。

其中治國平天下,乃是大方麵;而修身齊家屬於小方麵。

然而沒有小,何來大?這和「一室不掃,何以掃天下」同道理。

葉君生修煉賢道,稱為術士,是為「修身」,而齊家自然便是把家庭打理得齊齊整整,和諧安寧。

自家後院。整天雞飛狗跳的,家無寧日,斷然會給主人造成極大的影響。至於家人變奸佞,各種坑,那影響就更大了。

以前葉君生和妹妹相依為命。自是比較單純,可如今截然不同。相信不用多久,家的分子會越來越多。

比如,當葉君生娶親之後。

他雖然是術士,可終究要娶親生子的。處男誰喜歡誰當去,反正他絕不樂意。

從彭城,到冀州,再到京城,三地皆有居所,倘若日後放任當官,到地方上,肯定也還會安新家。

也許,真得是時候找個女主人了。

穿越者托著下巴,很認真地考慮著。

葉解元回京的消息,瞞不過有心人,頓時各種拜帖,各種送禮,以及,各種求字求丹青。

時至今日,他的行情自然又漲了一截。

麵對疊得厚厚一層的柬帖,葉君生開始明天,那書聖老人家為何經常雲遊四海,神龍見首不見尾了,大概是不勝其煩。

不過葉君生倒沒覺得什麼,在他眼中,每一張柬帖,都是一份人情,要酌情處理。

當人情練達,同樣能轉化為民心民意,吸收化為己用。

這就是賢道,葉君生的道。

春天好時光,各種詩會舉辦得如火如荼。葉君生也曾參加過兩回,隻沒有寫詩,就是到場表示一下。

現如今那些眼高於頂的才子們早沒了多少脾氣,亦不敢挑逗逼迫葉君生寫詩了。如果一不小心又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千古之作出來,那大家還混個屁,風頭全然被搶,美女們仰慕的目光半點不剩。

所以,葉君生不寫,他們求之不得,暗暗高興著呢。

氣氛貌似融洽,直到會試開啟。

這會試,和鄉試頗有相同之處,亦考三天,分三場。考試內容也相當接近,不外乎四書五經文、策問、五言八韻詩之類。

說白了,這會試算是鄉試後的一次複試,表示嚴格,要經過多重篩選。

故而,內容題目難度有所增加。

會試考中者,比舉人進一步,謂「貢士」,選取名額八十人左右,比例相當高。

所以說鄉試才是最難的第一道坎,邁過去了,就容易多了,至於殿試。隻要上得去的,基本都能考中進士,差別在於幾甲而已。

三場三天,筆走龍蛇,順利得出奇。

葉君生妙筆生花,把一篇篇文章做得漂漂亮亮。靈眸開啟,居然能見到字裏行間,有七彩文氣飄逸而動。

他所寫,真是用了功夫心血的。

考完出來,與梅雪海等人在貢院外遇見,卻沒有言語,微微隻用些眼神交流。

前車可鑒,梅雪海就算再自負,可被打臉打得多了,也學乖了,不再放狠話。隻是心中畢竟不服氣,想在這會試中發揮出色,扳回一城,重新贏得顏麵。

無奈時運不濟,等到會試公榜,梅大才子竟又屈居第二,第一會元,再度被葉君生所得。

從解元到會元,連中兩元了,那麼最後最為風光的狀元會不會還被他收入囊中?

四月,聖上華明帝突然發病,病重不能理事。其傳下口訊,一切政務,暫由太子趙匡啟代理。其中包括四月下旬舉辦的「掄才大典」,也就是殿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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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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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酷烈



聖上病重,無法理事,由太子代政,主持今年殿試的消息很快傳遍開來,成為坊間熱點話題。

對於某些禁忌話題,不可輕易訴諸於口,然而許多人心中都明白:老皇帝估計時日無多了,新帝登基,屆時一朝天子一朝臣,必然有一番波瀾。

波瀾影響之下,不可謂不深。

尤其殿試之上,會增生許多變數。

所謂「殿試」,便是在金鑾大殿上,由皇上親自出題,對貢士們進行考核,然後逐一圈點,定三甲成績。

這個評定,帶著許多皇帝本身的主觀意見。比如說他瞧著你長得順眼,便可能大開金口,欽點為狀元;如果看你不爽,硃筆一圈,直接甩到三甲尾巴去了,名之曰「同進士」,身份跌了一大層次。

二王爺府邸,院落中,趙匡明背負雙手望天,一臉落寞之色。許久,喟然長歎:

失之毫釐,謬以千裏,功虧一簣呀。

時間,最寶貴的時間,無奈沒有站在自己這邊,如果能多兩三年時間,一切都將不同。

大哥不日登基,以對他性子的瞭解,定然會馬上進行大清洗,腥風血雨,不可避免。

想到凶險處,趙匡明雙拳緊握,那十指指甲都深深刺入掌心之中,刺得發疼。

過不多久,一隻乖巧的信鴿飛舞,然後落入他手中。

信鴿右腳綁有一根細細的竹筒,竹筒中空,裏麵一卷素紙。拔出來,展開觀看,他喃喃道:「果不其然。風雲變幻,已有立場不堅定者臨時倒戈,全投太子那邊去了。」

趨利避害,人之天性。眼下大局將定,朝中不少臣子皆紛紛向趙匡啟示忠。抱金大腿。

「大廈將傾矣……」

趙匡明又是一歎。

……

「這可如何是好?」

李逸風和黃元啟麵麵相覷,皆看出對方心中的憂慮。

他們得二王爺薦舉,在京師擔當官職,舉家搬遷了過來。不料立足未穩,卻又發生了這事。

兩老具慧眼,對時局洞察若火。自然明白太子登基意味著什麼。到時覆巢之下無完卵,作為二王爺派係的人,肯定會遭受滅頂之災。罷黜還是輕的,滿門抄斬都大有可能。

另外……

毫無疑問,葉君生想考取狀元基本不可能了。他與太子有過衝突結怨,怎麼可能還會被點為狀元?稍不小心。甚至可能被隨便尋個由頭,直接在金鑾殿上拿住,打入天牢,性命難保。

「走,去找君生談談。」

李逸風率先道。

「好。」

黃元啟爽快答應。

兩老也不坐馬車,帶著兩名貼身小廝,直接走路出門。

到了大街上。正滿腹心事間,猛聽到前麵一陣喧嘩,有鑼鼓之音,又有哭啼斥罵聲。

過不多久,有官兵開路,街道空出一大片地方。隻見一大隊囚車轔轔而來,足足有十多輛。

每輛囚車上,皆裝有囚籠,鎖住人犯,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其中一副囚籠中,竟關著三名幼童。看起來不過三五歲模樣,被嚇得哇哇大哭,淚水連連,狀甚可憐。

這些囚犯。身上並沒有穿著囚衣,而是平日的穿著。一看就知道是剛從家中抓住的,然後押送到牢獄中去。

李逸風猛地站住,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是張禦史,竟是張禦史一家。」

黃元啟麵色大變:「動手了,好快的手腳!」

張禦史主持禦史工作多年,性子剛毅,屢屢敢上書直諫,在朝中,得罪的人不知凡幾。他並不屬於二王爺派係,更不屬於太子係。或者說,他是那種真正心係天下蒼生的好官,眼裏揉不得沙子。

朝中很多人都想把張禦史搞下去,然而華明帝器重之,不為所動。

萬萬沒有想到,聖上病重,太子代政,立刻就拿張禦史開刀。觀其陣仗,全家下獄,所扣上來的罪名帽子絕不會小。

聽周圍人的小聲議論,李黃二老大吃一驚:原來張禦史被定性為「欺上瞞下,有欺君之嫌,打入天牢,擇日宣判」云云。

天牢,整個天華朝最為陰森的所在。被送入裏麵的囚犯,十有八九都是死。

好狠呀!

李逸風哪裏不明白張禦史第一個被拿下的真實原因。禦史管天下喉舌,位置舉足輕重,太子登基,這個位置一定要先拿下,所有礙手礙腳的,一概被剔除。到時要的,是一片頌歌讚歌,敢唱反調的,都要死。

張禦史之罪,不在於他是否跟二王爺有來往,而在他剛毅的性格之上。

……

太子再次代政,手段比第一次不知酷烈了多少,猶如狂風暴雨,完全沒有道理可講。

也許在他看來,父皇日薄西山,不可能再有康複的機會了,再沒有了後顧之憂;又或者,總結了第一次代政時的採取措施的不足,那時候太過柔和了。雖然排斥異己,但沒有連根拔起,導致後來華明帝病癒後,留下諸多把柄,以及朝野詬病。

所以這一次,趙匡啟再不留情,對於不對頭的臣子,一概尋個罪名下獄。其性格一向暴虐,可不代表無能。生在帝王家,自幼學得帝王術,早培養一班心腹力量。此際這股力量大肆出動,如有反抗者,斬立決。

一時間,整個京師人人自危,哀鴻遍野。

京師,是朝政核心,搞定了京師,不日之後,其他州府自然不在話下。

……

三十三天,虛無縹緲間。仙山座座,瑞氣萬條。

其中一片空間中眾老咸集,各使神通手段推算天地氣運。

「變了,氣運在變化!」

「哈哈,好,真好。」

「莫不是昔日所種種子已生根發芽,發揮作用了?」

「咦,觀其卦象,走向有些不像……」

「嗯,氣機依然晦暗,彷彿有其他的力量在左右。」

「管他呢,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讓賢道重現人間,讓那小子紅塵封神。哼哼,三元封神,有那麼便宜順利的事嗎?」

「傳令下去,讓各天下行走注意點。成敗在此一舉,不可怠慢了。」

「是。」

有人應命,然後一道道劍書傳言光芒激射,朝著紅塵世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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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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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字句



四月,本來該是芳菲滿園的好時光。但中午時分突兀下起綿綿細雨,捲來了冷風,吹拂在人身上,竟有一股透骨的反季節冰寒。

還有五天,就是殿試的大日子。

剛送走李黃二老,葉君生坐回書房中,聽著外面風雨飄零的聲響,內心沉著如海。

李逸風和黃元啟專程而來,有話相告,便是來與葉君生相談,關於如何應付殿試的事情。

嚴格地說,至今為止葉君生都不算真正隸屬二王爺陣營。然而在趙匡啟那邊看來,儼然已把葉君生視作二王爺的一大潛力新秀人才。

此事無從分辨,也沒必要。

經狀元樓一事,對於葉君生,趙匡啟頗為忌憚,說是眼中釘不為過。如今,他坐鎮金鑾殿,俯視天下蒼生,而葉君生則作為士子考生,鞠躬於前。兩人的身份,一為君,一為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向為政治綱要。

那麼,趙匡啟要葉君生死呢?

李逸風等最為擔心的便是這個問題。

葉君生的性子,頗為古怪,但一點無可否認,便是不肯吃虧。反正相識以來,縱然經歷許多風浪,可也沒見過葉君生真正吃過虧的。

但這一次不同,大不同。所要面對的不是常人,不是一般的官吏,而是整個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君王。

莫說葉君生,如今就連李黃等人,都感到了死亡的威脅。可以預料。在未來不遠的一段日子,當大清洗開展,所有二王爺一脈的人都得承受極其嚴峻的考驗,以及壓力。

李逸風他們不怕死,作為自幼熟讀聖賢書的讀書人。他們自有不彎不折的骨氣。

相談之際,葉君生也曾隱晦提醒,要二老暫時告老還鄉,離開京師這個漩渦地,然而被對方慨然拒絕了。

黃元啟擲地有聲:「聖上病危,而新君迫不及待排斥異己。大開殺戒,此乃大凶之象,可謂國難。國難當頭,吾安能趨吉避害,明哲保身?」

李逸風附和:「吾等讀聖賢書,教化仁義。而當國家有難。卻惶惶然抱頭鼠竄,天下人如何看之?從此以後,千秋百年,教化安在?」

葉君生明白他們的意思,是要留在京師,盡最大的可能幫忙挽回局勢,以此做出表率作用。

如此行為。固執而值得尊敬。

就好比老師上課,一天到晚教導學生要捨己為人云云,可一當發生禍害,卻跑得比誰都快。

這樣的老師,以後還能教人嗎?即使教人,恐怕學生也不會再信奉了。

一言以蔽之:為人師表。

李逸風和黃元啟乃兩大儒家名宿,聲望隆重,桃李滿天下。他們便要當著天下人的面,做出表率來。

哪怕,付出的代價是死亡。

葉君生不由想起歷史上那字字珠璣的幾句遺書來: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為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他心神激盪,當即鋪開文房四寶。捻起最為粗大的一根狼毫,蘸墨疾書。

片刻之後,這三十二個大字便一一寫就,分成四個條幅。可看起來,就像渾然一體般,筆墨酣暢淋漓,有別樣的氣韻流動。

乾坤空間內,豬妖和大聖如有所覺,通過打開的禁制陣法觀看。

豬妖一吐大舌頭,乍然道:「老爺這字,文氣如針如芒,俺老豬在這看著,都感到有刺痛感,兩股戰戰。」

大聖目光深沉:「看來老爺這次,是要動真格的了。」

豬妖目露凶光:「不知何時咱們能大展身手,整天悶在這裡,快發霉了。」

大聖不置可否,忽問:「夯貨,你那搬運術修煉如何了?」

豬妖登時口哎哎,一看便知又偷懶了。

大聖恨鐵不成鋼地道:「夯貨,老爺三元封神,必有一場大的要做,你想幫忙,就得提高實力,否則到時只能當個觀眾,又有什麼用?」

豬妖憋紅了臉:「我這就修煉去……」

葉君生對於自己寫出來的四幅字也頗為滿意,等墨干了,便小心翼翼捲起來,交給管家老鐘,吩咐他出去找家好店舖,裱好。

以筆運意,借書抒情,傾瀉了這一通,心情倒大好起來。

坐回椅子上,喝一口茶,又想起李逸風所言,讓自己去找趙峨眉。

話雖如此,但葉君生並未有此打算,一來根本沒有到那個份上;二來,這時候連趙峨眉還在不在京師都不知道呢。就算在,人家也在宮中,怎麼找得著人。之前可一直都是趙峨眉主動來找他的。

這時葉君眉敲門進來,面色有些陰翳。

葉君生問:「君眉,怎麼啦?」

葉君眉道:「哥哥,現在局勢是不是很不利呀。我聽李老先生他們的話,似乎很不好的樣子。」

葉君生微笑道:「不用怕,有哥哥在,沒事的。」

葉君眉握起小拳頭:「哥哥,現在的君眉跟以前不同了,我能幫上忙的。」

葉君生呵呵一笑:「那是當然……但放心,局勢固然有變,但哥哥我也不是吃素的,對吧。」

葉君眉道:「哥哥,要不我們不去考那什麼狀元了。我只怕你上得金鑾殿,那什麼太子會用陰謀詭計對付你。」

葉君生搖搖頭:「很多人都希望我不去呢,只是有些路,一定要走才行。你就在家安心等待哥哥的好消息吧,記得做好哥哥愛吃的清蒸魚。」

葉君眉默然,她就知道哥哥決定的事情難以更改,更不會輕易退步。

這雨下起來,纏綿連綿,不見停歇。氣候轉寒,倒有幾分臘月時的景象。

京師局勢在進一步惡化,坊間消息流通,今天說到某某官員被鋪下獄,明天說到某某大臣被罷職,冠之罪名,流放遠方。

這些官吏,幾無例外,都是親二王爺趙匡明那邊的人。

趙匡明雖然盡力奔走,活動,然而收效甚微。聖上那邊,病入膏肓,整天昏昏沉沉睡著,等閒不許見人。整個紫禁城,已被太子殿下把持得如鐵桶般。

本想走趙峨眉的路子,熟料早在大年初六,她便跟隨師父離開京師,恐怕早返回峨眉山了。

許多人心知肚明,等殿試過後,就將是最後的清算。內交外困,大勢已去,趙匡明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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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殿試



四月十五,殿試舉行。

天濛濛亮,葉君生準時醒來。先在院子裡進行一番吐納功課,練習劍法——在他看來,今日與其他日子並無多少區別。

出了一身汗,沐浴後穿上妹妹早準備好的一領新衣袍,為藍色,顯得精神抖擻,別有一番風采。

他本來就長得清秀,成為術士後身材挺拔,增加了幾分英氣,與一般的讀書人截然有別。

「哥哥,加油!」

臨出門時,葉君眉揮舞著小拳頭道。

葉君生展顏一笑,背負起書筪,啟門而出。

這時候,辰時剛到,因為霧大的緣故,天色朦朧,顯得隱晦。他邁開大步,朝著街頭走去。

忽地站定,靜立。

前面站著一人,青衫磊落,腳踏芒鞋,系一條灰色腰帶,而頭上,戴一頂斗笠,遮掩住了面容。

然而他站在那裡,渾身上下鋒芒畢露,猶如一柄絕世寶劍,是怎麼遮掩,都遮掩不住的。

劍氣逼人,吹毛斷髮,人的靈魂都彷彿在戰慄不安。

燕非俠,蜀山第一劍。三十三天中不世出的劍道天才,鋒芒最露的一個人,但同時,又是最神秘的的一個人。

「我說過,我們還會見面。」

燕非俠淡然開口。

葉君生雙眸微微一縮:「我正等著。」

「今天殿試,是你三元封神最大的一個契機。得之,則氣運彙集;失去,則前功盡毀。」

「我知道。」

燕非俠呵呵一笑:「你鎮定得讓我感到意外。」

葉君生也笑了:「人生在世,但求胸懷快意,何必計較於一時得失?」

燕非俠道:「好。好,都說讀書人心懷最為廣闊,能容天下,今日一見,果然沒有讓我失望。那我等你高中狀元時。所凝聚出來的賢道之劍,與吾劍比,孰更鋒銳!」

說罷,乾脆利索地轉身離去,很快消失在霧色之中。

葉君生神色不動,心中卻明白:今天。或將是一生中最為漫長的一天。

……

西山寺,臭和尚早早起身,走出寺外,見到黃夢筆居然比他更早,從外面走回來。其身後,赫然跟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家。唇紅齒白。雖然衣裝樸素,但掩飾不住的靈氣鍾秀。

臭和尚眼睛一瞪,大感驚奇,把黃夢筆拉過一邊,低聲道:「大師兄,你從哪裡拐騙來的小姑娘?」

黃夢筆白眼一翻:「什麼拐騙,臭和尚你說話都是臭的。人家叫小夭。我新收的徒弟。」

「徒弟?」

臭和尚失聲叫道。

在他看來,這黃夢筆作為羽化道新生代大師兄,慣於飲酒作樂,喜愛遊戲人間。今天不知怎地,居然無端端跑去收個女徒弟,還是個幼齒,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臭和尚便開靈眸,觀望女孩子,口中嘖嘖有聲。他算是明白過來了,此女靈秀如泉。潛力無限,實在是個好苗子。

三十三天諸多宗派,經常會有人在紅塵行走,一來淬煉本心;二來還會挖掘些具備潛力的新人,引薦入門培養。

咦。不對,在這骨節眼內,黃夢筆突然收徒,莫非另有蹊蹺?

臭和尚心思一轉,又問:「大師兄,今日殿試,至關重要,你有何辦法?」

黃夢筆雙手一攤:「該用的辦法,前面不都用了嘛。現在,就看那小子的造化。」

臭和尚道:「三十三天有劍書傳信,說到天下氣運有變。可惜天機隱晦,尚不明朗,真是急死人了。」

黃夢筆道:「和尚,你也算修為高深之輩了,為何如此沉不住氣?雖說我們都不願有人紅塵封神,爭香火。可天道乾坤,總有道理。」

臭和尚跳起來:「如今你就這般說辭了,當初我去托夢,後又設陣喚『回頭是岸』,敢情就我在當惡人,把所以因果攬上身。」

黃夢筆正色道:「和尚,你這話不對。因果是當初你在冀州時便結下的,與現在何干?」

臭和尚默然不語:昔日在冀州,的確是自己看走了眼,先是點醒楚三郎在先,然後又想渡化葉君生……再到揚州雨夜偶遇,諸多種種,因果糾纏越來越深。

故而後來知曉葉君生真正身份後,嗔念頻生,都有因由。

想通這一層,他心生煩躁。

黃夢筆道:「和尚,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只剩下燕非俠那一場了。然而以他自負驕傲的性格,斷然不會作甚手腳,只會光明正大約戰,應該在葉君生中狀元之後,凝練賢道神劍。」

「如果葉君生沒有被點上呢?」

臭和尚反問。

黃夢筆一笑:「那不正符合你我所願嘛,三元封神,乃氣運所定,不足一元,便會有殘缺。等多三年,天下氣運早不知變成什麼模樣,再輪不到他了。」

臭和尚連連點頭,這些話,孤空寺的主持也早有交待。

那麼,就等今天的殿試結果吧。

殿試,只進行一天,即時出結果。然而如今太子代政,主持殿試,其與葉君生存在不可癒合的矛盾裂痕,怎麼可能會點葉君生為狀元?不當場尋個由頭打殺,都算運氣。

變數,最大的變數就在這裡。

如此說來,葉君生想三元封神,簡直便是做夢。

……

殿試,個人科舉的最後一關。對於中舉的人而言,考過這一次,以後都不可能再有機會了。所以在最後的環節裡,誰都想表現出最優秀的一面,拿到最佳名次。

這些名次,不但是榮耀,更關係日後仕途的進程。

殿試理論上只要能參加,都不會存在落榜的可能。然而成績分三甲,一甲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倘若落在三甲去,名分就跌了,難以拿出手。

至於能拿到第一甲,無論探花或是榜眼,乃至於第一的狀元,皆為無上榮耀。插花游城,萬眾矚目。日後亮出來,同樣能成為耀眼的資格閱歷本錢。

一大早,一眾獲得殿試資格的士子考生早早來到紫金城外,等待宣旨開門,然後進去。

每一個人都穿得光鮮無比,從頭到腳,全新裝束,一看便知花費了不菲的本錢——

走到這一步,哪怕出身貧寒,都早得資助,鯉魚躍龍門了。

彼此碰頭,除了十分相熟的人能說上幾句話外,其他人皆保持沉默。有些膽兒比較小的,想到即將面聖,都不禁潸然流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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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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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上殿



「君生,君生等等!」

將近紫禁城時,邊上傳來焦急的呼喚,正是李逸風,以及焦不離孟的黃元啟。兩老身後,停著一架馬車。

葉君生連忙走過去問候。

李逸風凝視著他,歎口氣:「君生,如今我也不知說什麼好。」

局勢惡化,大局波瀾,已遠非個人所能自主。依他本意,本想叫葉君生不參加殿試了,暫避鋒芒。然而又怕太子追究,施以重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趙匡啟要拿葉君生,能逃到哪裡去?

葉君生微微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李老但請放心,不會有事的。」

聽他說得淡定,李黃二老都滿腹疑惑,想不到事到臨頭,葉君生還有什麼底氣,莫非源自趙峨眉?可二王爺說了,九公主早已返回峨眉山去了。

葉君生忽而拿出一個包裹,遞給李逸風:「李老,這是學生前些日子心血來潮所寫的字,還請笑納。」

李逸風接過。

「我去也。」

葉君生留下這一句,拱手作禮,轉身大踏步走向紫禁城門匯合點。

捧著長條形包裹,李逸風一時間有些懵然。

黃元啟道:「逸風,且打開來看寫得什麼。」

於是打開包裹,見到裡面包著四幅字。急忙打開觀看,但見筆墨森然,一筆一劃。皆崚嶒有骨: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為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這。這是遺言之舉呀。

李逸風心中一震,忽然間明白過來,看往葉君生的背影,雙目竟流淌出了熱淚。

他與黃元啟,早抱了捨生取義的念頭。堅決不同意二王爺的安排,留在京師。只等死。

然而兩人沒有想到,葉君生竟也存了同樣的心志,而且以書帖的形式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了。

四幅字,三十二個字,字字入心,氣骨凜然。

一遍一遍看著這字。又看著遠處模糊的身影,黃元啟跺足道:「君生去也。」

在兩老心目中,這四幅字或將是葉君生的絕筆,同時世間再沒有什麼作品能與相媲美了,書聖的都不行。

……

時辰到,紫禁城內有鐘聲激盪而起。過不多久,那氣象威嚴的兩扇重門緩緩被打開。兩隊甲冑邁著整齊的步伐踏出。

這些甲士,全副披掛,盔甲鮮明奪目,走動之間發生碰撞,金戈聲起,隱隱散發出一股充滿了殺伐的氣息。

甲士分兩邊,把守重門兩側,目光銳利地審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天華朝建立以來,國泰民安,風氣漸趨奢華。重文輕武之風開始蔓延而起。雖然不少讀書人還保持著「文武雙全」的觀念,但更多的人卻慢慢朝著純書生蛻變,不願再去舞刀弄槍了。

長久以往,可以得知過得不少年頭後,會有相當一部分的士子成為只會埋頭苦讀的書獃子。會出現越來越多的「書癡」,最終積重難返。

歷史的進程很好預示了這一點,而決定性的便是那科舉制度。再到後世,乾脆單獨設立武舉了,兩極分化得十分嚴重。

如今獲得殿試資格的,便有些士子屬於那種閉門讀書的人物,不曾有多少閱歷見識。見到甲士威武,犀利的目光掃到身上來,頓時不禁怯了幾分,低下頭去,更加緊張。

此時又有負責接待的太監出來宣旨,公佈各種注意事項,弄過這一套後,還得逐一驗明身份,這才放人進去。

足足一個時辰,才把所有事宜搞定,真正進入紫禁城內。見到裡面金碧輝煌,氣勢非凡,委實開了眼界。

今天殿試,金鑾大殿事先就設置好,空出偌大的空間。

殿試由帝王主持,但是一眾文武大臣都會出席,共同見證。他們自然不會一直站著,而是分配了位置,各分主次地坐著,觀看。

一班士子們入得紫禁城,可不能立刻便上金殿來,而是先要在殿外候著,聽候命令。

規矩,無處不在。稍有行差踏錯,便會是那要命的罪名,會被卡嚓砍頭。

無規矩,不成方圓。規矩本質上就是無形的一股力量,往往能把一個人折騰得頭角遲鈍,一點脾氣都沒有。

站在人群中,葉君生徒然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皆有無窮的壓力叢生。這是一種「勢」,皇權之勢。

對於普通人,他們面對這種勢時會下意識地產生跪拜服從的念頭。

葉君生的感受卻清晰了許多,他明白所謂「勢」,其實就是官氣的威壓。

五氣中,官氣品質最為沉重,主鎮壓。而天下最大的官,當然便是當今皇上了。

君王能定天下官吏,故而官氣加身,匯聚成龍,不知濃厚到了何等地步,故不再隸屬官氣範疇,而更進一步,美其名曰:皇氣。

感應到周圍氣息的壓迫,泥丸宮世界卻不太平,寶印自動旋動,本命飛劍將進酒慨然而鳴,要與外面的皇氣相爭。

得此緩衝,葉君生頓時覺得全身輕鬆,態度悠然,沒有絲毫緊張的神色。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才有主事太監走出來,拂塵飄拂,高聲叫道:「太子有旨,令一眾士子考生上殿。」

如今趙匡啟固然代政,可華明帝畢竟未曾駕崩,還沒有正式傳位。故只能稱太子,不能叫皇上。

言畢,率先帶路。

後面數十名士子面色都不自然地緊了緊,跟著他,亦步亦趨地進入金鑾大殿。

入得裡面,見裡面格局恢弘盛大,佈置奢華珍貴,難以用言語描繪道出。

一班文武官員早已入席,分主次坐在兩邊觀望,其中,二王爺趙匡明赫然在。

中間空出的大片地方,擺著一張張几案,卻是提供給士子考生答卷所用。每張几案上還銘刻有姓名,方便對號入座,不會錯亂。

大殿上首處,設立平台,各種禮儀用具齊全,其間擺一張寬大龍椅,代表著天下最為顯赫威嚴的位置所在。

此時,龍椅空著,太子未上殿。

眾士子各自尋覓座位坐好,盡皆平心靜氣,不敢有異動。文武大臣也是閉口無言,偌大的金鑾殿上,霎時間竟靜寂一片,氣氛沉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約莫半刻鐘,有宣示太監高聲叫道:「太子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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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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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策問



太子駕到,大殿氛圍更加嚴肅。不少士子考生都不敢往上麵看,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這時候,坐在左側的二王爺趙匡明關切地看了葉君生一眼,卻見到他端坐如山,神色沉穩,極為鎮定。

好家夥,光是這份氣質,便足以令人刮目相看。當真有「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與左而目不瞬」的風範。

趙匡明不禁暗暗讚歎,以前從李逸風等人口中得知葉君生行人處事,多有可取之處,但那些畢竟屬於耳聞,不及親眼目睹來得真實。同時其還知道,在狀元樓,其實葉君生和太子已經進行過一番交鋒了。

然而箇中的具體情況,外人無從得知。當其時葉君生雖然能全身而退,功勞卻應該記在突然闖上樓去的趙峨眉身上。沒有她解圍,葉君生的下場一定很慘。

九妹……

想到自家這個神通廣大的妹子,趙匡明隱隱心生希望。如今父皇病危,隨時會撒手西去,大局形勢岌岌可危,唯一的變數,當屬趙峨眉。隻無奈這位京城小龍女,超然紅塵之外,對於政事一向漠不關心。

硬要說關心,或者葉君生會是個意外因素。

如果趙匡啟一定要對葉君生下毒手的話,趙峨眉會不會再度現身?

一些隱晦的念頭在腦海盤旋而過,趙匡明表麵不動聲色。

卻說趙匡啟身穿黃色龍袍,頭戴珠冠,態度威嚴地坐在龍椅之上。隨即抬頭,俯視下來,目光忽而落在葉君生的臉上。

葉君生與其對視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偏了過去。

太子的眼色中,裹挾著一股戲謔之意,如同一隻貓在看著一隻老鼠——今時不同往日,當初在狀元樓。麵對趙峨眉的幹涉,他的確不敢採取過激的行動。可現在,這江山,已是他的江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錦繡山河,所有的子民百姓,都屬於他的。

上殿之前。他還專程去看望病榻之上的父親,氣若遊絲,隨時駕崩。

這個多年以來,強勢赫赫,說一不二的父親,眼下孱弱得一無是處。好像隨手一戳,便會化為灰灰。

那麼,最大的障礙已不成問題,他趙匡啟還需要顧忌什麼?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殺葉君生這麼一個新晉貢士,簡直和殺一隻雞差不多。

趙匡啟嘴角浮現一抹冷冷的笑意。他不著急一下子就命人進來把葉君生拿下,這個殿試,沒了葉大才子,未免無趣了些。

太子登台,宣佈殿試正式開始。

這殿試,主考策問,要曆經點名、散卷、讚拜、行禮等禮儀,一一完畢後。頒發策題,主要內容是考核士子考生對於時務的觀點看法。說白了,就是理政的觀念。

試題很快發放到每一位士子的手裏,他們要即時書寫,而今天的主考官,便是太子殿下。

兩旁又有文武百官,一片目光注視之下。莫說弄小動作,心理壓力都是大得不得了。

一些士子,握筆的手都在微微哆嗦,勉強寫出來的字。扭扭歪歪,不成體統。這樣的答卷不可能敢交上去,唯有廢掉,重寫。一遍不行,寫第二遍,第三遍,要一直寫到好為止。

他們慣讀詩書,平時涵養功夫頗為不錯,自我調整之後,倒很快能找回狀態來。

策問:朕,可以為德?官,可以為公?法,可以為正?民,可以為安?

這就是今天殿試的命題,一個命題,包含四大方麵,非常大。可以說方方麵麵,把政務核心內容都問到了。從最高統治者的皇帝,到文武百官,再到律令製度,以及百姓生活……

而考生們作答,便要從這四大方麵,分別論述自己的看法觀點,總字數不宜超過兩千字。

不得不說,也幸好這時代的文字句式簡短精闢,若在後世,千把字,估計不夠描寫一記大招……

其實這個策問題目就算非常精煉了,在明清時期,殿試策問動輒幾百字,上千字,更難把握到重點所在。

命題大,回答則易流於空洞無物,失之毫釐,謬以千裏。

士子們紛紛打醒十二分精神,認真思考著。

這個命題,並非趙匡啟所擬,而是華明帝之前確定的,用信封密封好,今天才開啟,公佈出來。

趙匡啟自然早知道這個題目,略一思索,便明白父皇用意——經過多年的勵精圖治,天華朝盛世伊始,然而各種各樣的弊端問題層出不窮,急需解決。華明帝出這個策問,就是想聽取士子們的意見看法,看看是否有治國良策出現。

科舉甄選人才,能走到殿試這一步的,自是萬裏挑一的良才,當有見地。

殿試正式開考的時間,足有三個時辰。考完之後,立刻由翰林學士組成的五人評審團評審,分三甲,最後交給聖上拍板,定奪。

三個時辰,等於後世的六小時,倒算充裕。因此現階段的士子們大部分都在沉思,捕捉思路,不急著下筆。也有些開始蘸墨作答的,卻是想通過寫,來帶動靈感。

一時間,大殿重陷入一片靜寂。

……

哥哥早早出門,奔赴紫禁城參加殿試,葉君眉一個人在家,心中既歡喜,又有些忐忑。

歡喜的是,哥哥開竅後靈思如泉,接連考取解元會元,風頭一時無兩,光宗耀祖。爹娘泉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不安的是,在殿試,哥哥能否再接再勵,把最後的狀元攬入懷中呢?

狀元,是每一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頭魁稱號。傳說中,隻有天上的文曲星才會考中,代表著無雙氣運,萬千榮譽。

如果能中,哥哥可是連中三元了哇,從古至今,能有幾人做到?

不過聽說老皇帝生病無法理事,主持殿試的是太子殿下,其與哥哥似乎有過矛盾。那麼,他會不會故意刁難,不給哥哥考中呢?

想到這裏,葉君眉幽幽一歎。表麵看來哥哥很淡定,但少女明白,狀元對於哥哥意味良多,非常關鍵。

就在此時,猛地院子外響起金戈之音,彷彿有大隊人馬來到一樣。

砰!

院門猛地被撞開,衝進一對甲士來:「奉太子旨意,緝拿要犯,敢有違抗者,格殺勿論!」

那些丫鬟僕從聞言,頓時嚇得呆若木雞,一動不敢動。

屋子中,葉君眉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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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發飆



圍住四合院的甲士,影影綽綽,起碼上百人。個個身材彪悍,全副披掛,執兵刃在手,明晃晃的,凶神惡煞。

葉家中的奴僕丫鬟們哪裏見過這般陣仗,被嚇得麵青唇白,全沒了血色。

至於鄰舍那邊,更是驚詫不已。他們都知道這院子裏住著的葉君生,乃是天下第一才子,有皇帝禦賜的親筆牌匾在,算是金漆招牌,半點虛假都沒有。哪曾想時隔不過半年,如今居然有官兵來葉府拿人,究竟是什麼事?

莫非……

有頭腦靈光的,即刻聯想到近期太子代政,大肆緝捕官員,天牢人滿為患的傳聞。

如此說來,定然是葉君生得罪了官家,乃至於惹得殺身之禍。

想明白這一層,本來圍攏在葉府外麵,準備等殿試結果出來,就要搶人當姑爺的各大戶人家小廝們頓時像打了雞血般,立刻拍拍屁股走人,飛也似的回去稟告老爺了。

甲士如狼似虎,衝進內屋要去抓葉君眉。但竟撲了個空,裏麵空蕩蕩,人影全無。

大肆搜羅一番,依然尋不到人,又來審問丫鬟。丫鬟戰戰兢兢,隻說剛才還在,轉眼不見人,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領隊的統領好不納悶,甕聲甕氣道:「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不見,給我再搜,任何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一眾甲士得令,揮舞兵刃,進行地毯式的搜尋,看葉家裏麵有無地道地窟之類的匿身之所。

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一無所獲。

統領麵露猙獰,拿不到人,無法回去交差。上麵問罪下來,可饒不了自己。他親自走到居所的各大房間察看,來到葉君生書房時,見到裏麵已然被翻得亂七八糟,滿地狼藉。書籍、文房四寶等物,撒了一地。

他目光銳利地四下觀望,忽見到書架上擺著幾幅卷軸。不禁心中一動。來之前,他便知道要抓什麼人。而葉君生的才名在天華朝早傳遍開了,深入人心。其實以葉君生出道的時間,以及作品來看,短短時間內獲得如此傲人的名望,實在算得上是個奇跡。

其詩詞作品。固然膾炙人口;書法丹青,雖然妙筆天生。但是深究開來,葉君生本身經曆的傳奇色彩,亦為不容忽視的因素。

比如書癡十八年,一朝開竅;比如童子試三試第一;再到才子競賽的雙手作畫等。

這些事跡,頗具傳奇色彩,是市井坊間最為熱衷的話題之一。一傳十十傳百。想不出名都難。

一言以蔽之:噱頭!

近年以來,葉君生的作品行情水漲船高,一路飆升,達到了極為驚人的地步,甚至於一字難求。

所以統領來到葉君生書房中,見書架上存有卷軸,便想順手牽羊,拿回家去。說不定能賣出一大筆橫財呢。

他伸手將幾幅卷軸全部拿下來,逐一打開查看。果然都是些字畫,然後看留白處的印章,卻都不是葉君生的作品,不禁大為失望。

「嗯,這畫……」

統領沉吟著,端詳手中打開的畫。

這是一幅山水寫意。遠山飄約,山林如墨。近處芳草茵茵,橫一方大青石,石頭上。赫然有一隻小白狐。

白狐竟是坐在石頭上的,人態十足,手捧一卷書在看。觀其形態,活靈活現,惟妙惟肖,居然彷彿正在誦讀文章,有縹緲的聲音傳出來。

而在山林邊緣上,卻又有一牛一豬。

那牛全身青得發亮,健碩威猛,雙目炯炯有神,隻是得一支角,另一支斷了;而那豬更是粉嘟嘟胖乎乎,憨態可掬,在草叢上打滾,神態非常可愛。

統領本身為粗人,對於字畫之類不甚研究。他看這畫內容搭配,十分古怪,又是狐狸又是豬又是牛的,亂得很……

「咦,這是……」

沒有找到葉君生的作品,他大感失望,可就在一轉眼間,手上這畫中居然又多了一隻青皮狐狸,正探頭探腦地從樹林裏冒出來。

「我不會是眼花了吧。」

統領吃了一驚,揉一揉眼睛,再一看時,彷彿正與青牛的眼眸相對。在這一瞬間,青牛的眼眸似乎活過來,冷漠而充滿殺機,根本不像一頭牛,更像一頭老虎。

「哎喲!」

統領吃了一驚,失手將畫丟在地上:「怪異,好生怪異!」

跟在身旁的兩名親兵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問道:「大人,怎麼啦?」

統領定一定神,喝道:「你們把這幅畫拿出去,一把火燒了。」

親兵領命,俯身把畫撿拾起來,要拿到外麵院子銀杏樹下打火燒掉。

呼!

平地乍然捲起一陣惡風,沙塵飛舞。

親兵怕被沙吹進了眼睛,趕緊瞇眼。

潑剌一下,勁風大作,一聲低吼,就見到一頭壯碩的大青牛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突兀現身,一頭便把兩名親兵撞得飛起,最後重重撞在院牆上,撞得七葷八素,幾乎暈死過去。

事發突然,其他位置把守的甲士還來不及反應,兩名親兵已被撞飛了。

哞!

青牛圓睜雙目,撒開四蹄,就往院子外麵衝。

「快,快攔住它!」

有機靈的甲士下意識地大叫起來。

守門的甲士聽到動靜,趕緊把持兵刃,堵在門口,要亂刀亂槍把這青牛殺死。

呼!

青牛四蹄生風,沒有任何減速的意思,眸子發紅,寬大的鼻孔噴出兩道白色,瘋一般衝了過來。

「哎呀我的姑奶奶,這是頭瘋牛!」

「瘋牛發飆了!」

牛這動物,平時總給人溫順忠厚之感,然後發瘋的牛,厲害程度甚至比老虎還要兇猛,非常令人犯怵。

蹬蹬噔!

根本不容人思考,青牛一頭撞進甲士群中,來勢洶洶。那獨角彷如利器,勢不可擋。

那些甲士,都是精兵,也算身經百戰,可在發飆的青牛麵前,如同紙糊的,一衝就散。

蹬蹬噔!

幾呼吸間,青牛衝出門去,甩開蹄子,轉眼不知去向。

門口處,七、八名被撞倒的甲士傷筋斷骨,躺在地上呻吟不已。等統領撲出來的時候,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什麼,一頭青牛衝了出去?」

統領眼睛都大了,完全搞不清狀況:「葉家,葉家府上有養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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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身份



鬧這一遭,統領疑雲大起,顏麵無光這些都是次要的。於是開始審問那些丫鬟僕人。

「沒有養牛!」

「我連牛長得甚樣都不知道……」

問不出個所以然,統領滿腹鬱悶。己等率眾而來,抓拿一名豆蔻少女,本來該是手到擒來的事,不料連人影都摸不著。

他目露凶光,大手一揮,喝道:「把他們全部拿回去審問。」

卻是要在僕從中做文章,又或者,嚴刑逼供後,看能否查到些蛛絲馬跡。其手裏有諭令,為所欲為都不怕。更重要的是,他心裏很明白:葉君生完了,葉大才子上得金鑾殿,十有八九下不來了……

……

金鑾殿中,氣氛沉抑而肅靜,間或傳出一些沙沙的毛筆在白紙上划動的細微聲響。

計算時辰,已過了小半。不少士子考生已思考完畢,在腦海中打好了腹稿,開始奮筆疾書。

葉君生依然端坐不動,幹脆閉上眼睛,猶如老僧入定。

邊上二王爺看著,心裏一個哢嚓,暗道不好:莫非葉君生心知太子肯定要下手,難以倖免,故而幹脆連筆都懶得動了?

台上太子趙匡啟把葉君生的神態一一看在眼裏,暗自冷笑:此賊倒也識趣,居然做起光來,不答捲了。哼,這樣也好,不用在文章上做功夫,直接以「態度不正」入手,定下罪名。趁九妹不曾回來,直接推出午門斬了再說。

如斯想著,心中戾氣湧現,殺氣騰騰。

說也奇怪,對於這葉君生,其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憎恨,彷彿生死之仇。按道理,彼此昔日沒有任何交集衝突。即使把葉君生視為二王爺的人,也不應該表現的如此強烈……

二弟那邊的心腹肱骨之臣。論才幹論資曆論在政壇上的名望,超過葉君生的人起碼有十幾之多,為何偏偏對於葉君生這般仇視呢?

在某些安靜的時候,趙匡啟也曾捫心自問,要想個明白。然而一開始想,腦袋便像被針紮了似的生疼,根本不能持久。唯有作罷。

也許,在潛意識裏,把這葉君生當做了一個最大的威脅,這才視之如虎吧……

這個可能性最大。『

當前葉君生固然隻能算新秀,但綜合各方麵的表現,實在潛力無限。

既然如此。那就斬草除根,殺殺殺!

趙匡啟殺意萌生,早定了主意。

就在此時,下麵靜坐的葉君生開始動了,動作非常慢,先是磨墨,然後提筆蘸墨。然後才在宣紙上書寫。

寫的時候,更是慢得過分。每一筆畫,彷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點點地慢慢劃下來。

旁人看見,都替他擔心。

過不多久,一層汗珠竟從額角冒出,吃力的樣子,感覺寫的不是字。而更像是用筆頭來搬石頭。

他在搞什麼?

留意關注他的諸人麵麵相覷,不知所謂。

二王爺一臉茫茫然,實在想不明白葉君生究竟在寫什麼。

台上的太子見狀,同樣心生疑竇,卻按捺住了內心的殺意:好吧,且等一會,看你能寫出個什麼東西來。言語字句稍有不對。即可視為篡逆,立刻殺頭。

他早打好主意,無論葉君生的文章寫成什麼樣,都要扣一頂篡逆的罪名上去。

文字獄。可是最有發揮空間的一項罪名。任你本領通天,都無法逃脫。雕文琢句,處處皆疵,殺你沒商量。

……

京城東郭,某處偏僻角落,一頭青牛突兀而來。幸好附近沒人看見,否則定要嚇得不輕。

呼呼!

青牛身邊,憑空冒出一頭肥嘟嘟的大肥豬來,搖頭晃腦,憨態可掬。隻是瞧它神態,竟有幾分擬人的憤懣之情。

再接著,出來的竟是一位清秀逼人,嬌媚不可方物的少女,滿臉焦急,正是逃出四合院的葉君眉。

「哥哥……」

嘴裏喃喃著。

大隊甲士圍困葉府,明目張膽抓人,定然出自朝廷的授意。那麼,也就意味著最為擔心的事情成為了現實,代政的太子要對葉君生下毒手。

那麼,葉君生一大早去參加殿試,豈不是自投羅網,有去無回?

換了其他地方,葉君眉倒不至於太擔心。畢竟哥哥身為術士,不是普通的讀書人,有神通護身,然而紫禁城內,皇氣鎮壓逼迫,神通根本無法施展開來。

「哥哥有危險了。」

想到這,少女又是焦急,又是擔憂。

大聖張口道:「小老爺,我們闖金鑾殿吧。」

豬妖馬上附和:「走,殺他娘的,什麼太子,什麼皇帝,土雞瓦狗耳。」

說罷,一個箭步就率先衝了出去。待跑出十餘丈遠,回頭一看,見到大聖和葉君眉根本沒有動,不禁訕訕然,張嘴嚷道:「牛哥,怎地不來!」

這一幕,恰好被一名路過的貨郎聽見,呆若木雞,眼勾勾地盯著豬妖。

豬妖正煩躁著呢,瞪他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會說話的豬呀!」

「妖,妖怪啊!」

貨郎失聲大叫,雙眼翻白,幹脆利索地暈倒在地。

大聖忙低聲喝道:「夯貨,切莫胡來。」

在京城,它們所學的法術神通基本派不上用場,唯有靠強悍的本體吃飯。然而麵對千軍萬馬,本體相當吃力。一不小心,被擒拿了去,就變成烤豬牛了。

思前想後,葉君眉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隻有到紫禁城那邊闖上一闖,就哥哥出來。

呼!

有風勁吹,一個青年一和尚從巷道裏走出來,攔在路口處:「你們哪裏都不用去。」

這兩人,一個滿麵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個形容邋遢、臭氣熏天,走在一起,說不出的怪異。

感受到對方不同凡響,豬妖警惕地趕緊退回來,和大聖站在一起。

大聖目光灼灼:「羽化道和孤空寺的天下行走?」

黃夢筆歎了口氣,緩緩道:「這一場,是葉君生必須麵對的劫,過了成神,不過即灰灰。現在,三十三天的人不會幹涉,而你們,同樣不能。」

「放屁!」

情急之下,葉君眉竟說了粗口。

臭和尚看著她,合十念了句佛號:「狐媚之身,前朝餘孽,原來如此……」他天生具慧眼,竟一下子就洞悉了葉君眉真正的出身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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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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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真相



臭和尚一語中的,點破葉君眉的身份。葉君眉一聽,面色「唰」的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黃夢筆恍然叫道:「原來如此,昔年塗山氏降落凡塵,與一書生相戀。此事當時鬧得挺大的,沸沸揚揚……原來有遺孤寄養在葉家,並藉機傳下了賢道。」

他恍然大悟,豁然貫通,想起這麼一個典故來。

此事在三十三天,幾乎人人皆有所聞。

當前朝覆滅,新政當道,大肆剿滅前朝餘孽。十多年前,避世隱居的塗山氏被找到,夫妻雙雙遇難。然而當時塗山氏讓一隻青皮狐狸馱著剛出生不久的女兒逃離,不知所蹤,成為一宗懸案。

不曾想,這個女兒居然被送到了彭城葉家,並撫養成人。

在彭城當地,此事不甚明朗。只有些鄰舍有所耳聞,但說了些閒話後,漸漸也就不提了。畢竟葉君眉身為狐女,這樣的事情未免有些驚世駭俗,不可理喻,常人多不信。倒有個別的小孩子從大人口中聽到端倪,借此來笑話過葉君眉。卻只被當做是童言無忌,沒有什麼說服力。

關於葉君眉的身份,葉母至死都不曾說出來。而葉君眉本身也是懵懂不知。只是後來,她服食了葉君生所給的乾元陰陽丹,激發身體潛力,魂神壯大,一些自幼被封印在腦海裡的記憶終於開始漸漸甦醒。

記憶表達的方式,就是幾天晚上做那個書生救狐的夢。

那時候,葉君眉很疑惑地去問葉君生,可葉君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不再做夢了,就不了了之。

然而《靈狐圖》作為塗山氏所遺留的法寶,裡面隱含有特殊的精神印記,烙印下事情的來龍去脈,本來就是給葉君眉所預備的。

如此,此圖葉君生無法研究通透,卻自動融合給了葉君眉,也就順理成章了。

所謂狐仙,其實就是塗山氏的一縷魂神。受葉君生的血所激發,托夢傳劍,傳賢道。

這賢道,紅塵早不得見聞,只在三十三天中存有,不許流傳世間。三十三天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塗山氏避世仍然遭到追殺,含恨而終。但她畢竟不甘心,便把《靈狐圖》裹著女兒逃走,藉此留下一份保護女兒的依仗。

那一個風雨之夜,青皮狐狸慌不擇路,逃進彭城,最終選擇把小主人放在了葉家的門口上。

再後來,自然是葉父葉母收養之。而那幅隨身的《靈狐圖》則成為葉家書房的一幅畫。

這畫內容古怪,透著怪異,而對於嬰兒身份隻字不提。葉父等想破腦袋都想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價值,唯有束之高閣。如果不是穿越者適逢其會,恐怕再過很多年,都無法重見天日。

再到後來,葉君生讀書成癡,令得葉父葉母筋疲力盡,無計可施,對於「女兒」的事,自難以兼顧過來了。

而這些事,在葉君眉融合《靈狐圖》後,全部瞭解清楚。只是她不知該如何跟葉君生說,這才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現在,卻被臭和尚一語道破開來。

大聖和豬妖聞言,固然一時間無法洞悉全部的真相,但也明白過來:敢情自家老爺和小老爺,並非親生兄妹呀,這個……

尤其大聖,閱歷豐富,自然也是知道塗山氏的,它上一任老爺,和塗山氏之間還曾有過交情呢。如今聽聞葉君眉竟為塗山氏的後人,頓時激動的淚水盈眶。怪不得在鄉上之際,初次相見,便萌生親切之感,一切冥冥中皆有因由。

黃夢筆與臭和尚對視一眼,頓時了然彼此心中所想。便要下手,拿住葉君眉,解押回三十三天,亦算大功一件。

於無聲處,一身白衣的趙峨眉突兀出現,站在葉君眉身旁。

臭和尚面色變得很難看:「趙師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峨眉神色漠然:「你們不能動她。」

「哼,難道你真對那小子動了真情?」

趙峨眉柳眉一挑,嗡的,本命飛劍「丹青引」現身而出,鋒寒如芒。在京師,她所承受的壓力竟遠比別人小,居然能動用法寶神通。

臭和尚面色大變,他明白對方可絕非一般的術士,還有個顯赫的皇室身份。天生具備皇氣,能夠和氣運發生中和。

黃夢筆歎了口氣,拉起臭和尚:「和尚,我們走。」

「可是?」

臭和尚仍然有不甘心。

黃夢筆道:「你還不明白,目前的關鍵不在這裡。一味糾纏些細枝末節有何意義?不如到紫禁城那邊,看看事態發展如何了。」

三十三天,新政建立,百年以來大肆剿殺前朝餘孽。然而與眼下的葉君生相比,其他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賢道重現人間,並且得天獨厚地有大氣運,大機緣,實在始料不及。

有人紅塵成神,影響深遠,一時間,倒不是說完全是壞事。只是要通過此事來驗證乾坤動向,氣運厚薄等等,不容有失。

臭和尚歎了口氣,終是跟著黃夢筆離開。他身為孤空寺天下行走,乃是新生代弟子中的傑出代表人物。然而主持方丈正是看出他六根有不淨,心氣常欠缺,這才命他為天下行走,在紅塵浮沉修煉,積攢因果功德。

每一次他積攢功德成功,便能減化掉身體的一分臭味。等功德圓滿,便能發生徹底的蛻變,立地成佛。

只可惜,當一切順利的時候,臭和尚到了冀州,與葉君生誤打誤撞地發生一系列的因果,最終演化至今,化為難以平息的嗔念。

他們走後,葉君眉急忙對趙峨眉道:「趙家姐姐,我哥哥有難了,你趕緊去救他出來。」

趙峨眉面露一絲苦笑:「君眉妹妹,我救不了他,我們都沒有辦法。若果硬要闖進去,只會壞事。」

「為什麼,我不明白?」

趙峨眉幽幽一歎:「很多事情我也不明白,所以師父問我,要不要回來,我就回來了,我想尋找一個答案。」

這話更加玄乎,葉君眉懵懵懂懂,也顧不得多想,只想立刻趕去紫禁城,幫哥哥。

趙峨眉看出她內心的想法,一字字道:「君眉妹妹,這是他的舞台,是他的機遇造化,同時,也是他的劫難。但我相信,他一定會有辦法衝出來的,一飛沖天。」

頓一頓,面露喜色,指著天空:「看,氣運開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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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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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交卷



趙峨眉仰觀天空,看見那肉眼不可見的氣息在京城上空繚繞凝聚,一層一層的,儼然天上的雲彩。

這雲彩,色彩各異。有濃烈的血氣、有藍色的富貴氣、有金黃的官氣,以及七彩鮮艷的文氣霞光。

八方風雲動!

其中數道七彩文氣,各有手臂粗細,各自佔據一個方向,朝著最中央的一片猶如華蓋的官氣匯聚,靠攏,甚至說吞噬也不為過。

諸種景觀,高高在上,然而大部分的人,根本無從窺伺。

葉君眉也想開靈眸觀望,然後目中靈光剛開啟,頓覺刺痛,雙眸彷彿被針刺了一下,酸痛酸痛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唰的便流了下來。

她的修為畢竟差了太多,在漫天氣息的壓迫之下,哪裡能施展出什麼術法神通來?立刻遭到反噬,魂神大震。

葉君眉心記哥哥安危,什麼都顧不得了,趕緊抓住趙峨眉的手:「趙姐姐,氣運變化目前如何了?哥哥的情況怎麼樣?」

趙峨眉面露苦笑:「氣息糾纏,形勢十分複雜,一時間難以看得明白……」頓一頓,安慰道:「君眉妹妹,不用擔心,我相信他會沒事的。」

天下氣運,瞬息萬變,哪怕強如三十三天外的金仙存在,都未必能推算清楚。

葉君眉焦急道:「趙姐姐,你是公主,帶我們進宮吧。」

趙峨眉略一躊躇,答應了下來。

至於大聖豬妖,一牛一豬招搖過市,未免太驚駭了些,便重新進入到《靈狐圖》的乾坤空間中。

此圖乃一件純陽之寶,別有空間。固然比不過天地玄黃頑石印那個等級的,但也頗為難得,是件了不得的寶貝。

眼下葉君眉的眼睛仍然酸痛不已,淚流不止,睜不開來。趙峨眉便一手挽著她的臂腕,施展出輕功,快疾地朝著紫禁城方向掠去。

……

紫禁城,金鑾大殿,此刻各士子考生的答卷已到緊要關頭。

計算時間,大半已過去。這時候再不抓緊時間,便不夠用了。

唰唰唰!

筆墨揮舞,一行行端正的字體出現在宣紙上,組合成文章。

士子考生們緊張,在兩旁關注的文武百官的心情也被傳染到了。在他們當中,與在場的士子考生多少有些瓜葛。比如親人、門生,諸如此類,故而牽涉在其中去。

尤其二王爺趙匡明。

時局艱難,大勢漸去,即使再不甘心,可在這一場鬥爭中,顯然已陷入不利之地。

但他到底不甘心,而眼前這一場殿試,或許還能出現一線希望……

趙匡明目光灼灼,盯住葉君生,見到他竟然滿頭大汗,手中毛筆彷彿百十斤重,每運轉一下,都耗費極大的心神精力。

這個表現,不正常,相當不對勁……

趙匡明心頭疑雲大起,實在想不明白,葉君生在搞什麼。詩詞文章,耗費的基本屬於心神之力,哪裡有這樣寫文章的?好像要用筆尖把字體刻在紙上一樣。

與此同時,同樣盯著葉君生的趙匡啟也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坐在龍椅上不動,內心冷笑:寫,就讓你寫,看能寫出個什麼來。然而不管寫的是什麼,在本宮眼中,都是垃圾,廢紙一張。

殿試固然還會經過翰林學士的審閱,但最後的批准大權始終把握在趙匡啟的手中。他說你不行,你就是不行。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鐺,一聲鐘響,有太監尖聲叫道:「時間到,諸生坐定,放筆。」

其實這個時候,絕大部分的考生士子早就提前一點時間完成了答卷,正襟危坐著,小心吹乾紙上的筆墨。

時間到了,自有專人過來,逐一收取卷子過去給翰林學士那邊審閱。

當收取到葉君生這邊時,那官員見到他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幾乎被嚇了一跳,心想:「這人是否生病了?看樣子還病得不輕。」

往屆之際,考生士子臨場生病之事也有發生,有些病得發昏,可依然堅持要上得殿來。

放下筆,葉君生閉上眼睛,只覺得疲倦欲死,整副身心如同掉進了海裡,極為漂浮。

翰林學士組成的閱卷團,辦事效率很高。一方面上得殿試的士子考生數目比之鄉試之際,少了許多;二來殿試的閱卷規則顯得比較寬鬆。一篇文章讀下來,是好是壞,是優是劣,甚是分明。讀完,寫評語,定分數。然後交差換著,程序很是嫻熟。

到了這個時候,肚子也餓了呀。

雖然考試期間,有送來些點心麵餅之類,分發給大家充飢,可畢竟不當正餐,沖不了數。

一個時辰後,第一階段的審核結果出來了。由大學士們甄選,按照分數劃分三甲。一一整理好,然後呈交給太子殿下,作最後的審批。

一般來說,這審批流程基本屬於走過場。首重的便是第一甲的前三名次排列,點誰為狀元,誰為探花。

點評的時候會叫士子考生的名字,然後其便要站立起來,讓皇帝過目。

這個過目,便是正式的面試了。

所以到了這個環節,長得歪瓜裂棗之類的,是不可能被點進第一甲的。畢竟金榜題名,騎馬插花游城,形象太嚇人,未免不雅。另外,性格太過於膽小,問一句話,吞吞吐吐半天放不出個屁的,也是不行。

科舉考試,招收天下人才,書獃子之流,往往沒有前途。

就見太子殿下高高坐在龍椅上面,開始批閱。二甲三甲的文章,他看都沒有去看,直接就看第一甲的三份。先要看翰林學士的意見如何,也就是看單獨的評卷評語。

偌大的金鑾殿一片靜謐,氣氛緊迫,大家都在靜待太子的最後評准結果如何。有大臣忍不住,乾咳了一聲,頓時招惹到一片責備的目光。

「嘿嘿!」

忽然間,坐在龍椅上的太子殿下發出一陣冷笑。

眾臣子聽見,情不自禁便覺得脊背有寒意冒出。他們深知這冷笑聲對太子而言,代表著什麼。

「言簡意賅,鞭辟入裡,見解發人深省,有深意,可當狀元之才。嘿嘿,葉君生,就憑你,也能當狀元!」

說罷,一甩手,看都不看,就把葉君生的卷子文章丟了下來,如同在丟幾片廢紙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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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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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文章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根本不看文章,直接看翰林學士們的評審批語,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葉君生的。評語極高,被推薦為狀元。

趙匡啟一看,一股惡氣從心口騰騰冒起,說不出的憤怒。當下不顧禮儀,把葉君生的文章往下一扔,冷笑道:「葉君生,就憑你,也能當狀元?」

此舉可以說是頗失禮儀,一點都不符合未來一國之君的體統。下麵文武百官見著,紛紛皺起眉毛,大覺不妥。即使是太子黨的楚雲羽等,也是覺得殿下莽撞了些。大庭廣眾之下,輕率地摔一位士子考生的文章,猶如孩童發脾氣,畢竟不妥當。

大殿內,頓時一片靜寂,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二王爺眉毛一挑,忽而站起,道:「殿下何故摔士子文章?傳揚出去,恐怕惹士林非議。」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頭替他說話!」

趙匡啟大聲咆哮,彷彿一頭憤怒的獅子。其霍然站起,鬚髮怒張,眼眶都有些泛紅了。

失態,實實在在的失態。

眾臣子根本想不到太子殿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間表現得如此暴怒。看來他喜怒無常的脾性,更加難以自控住了。國有此君,如之奈何?

近期趙匡啟大肆排斥異己,大清洗,然而之前在華明帝的治理下,滿朝文武,依然有不少賢能之輩。他們絕不願國家天下交給一位暴君手裏,致使江山基業毀於一旦。

不過君臣理念,倫理綱常,早根深蒂固。自古以來,皇帝駕崩,太子登基接班的套路思想早深入人心,除非改朝換代,否則都會這樣代代傳承下去。如今華明帝病重,沒有隻言片句傳出來。大家自然默認趙匡啟就是接班人了。二王爺固然賢能,無奈名不正言不順,終歸難以入居廟堂。

但認定是認定,敢說話的賢能之臣依然存在,他們見到太子莫名發飆,有失國統,紛紛站起來。秉直進諫。

這些人,有左丞相,有樞密使,有翰林大學士等,人頭濟濟,足有十數之眾。都是位高權重的大員。齊刷刷站在殿下諫言,說太子舉止不當。

這麼多人,堪稱天華朝政的半壁支柱了,份量可絕對不輕。

趙匡啟吃吃冷笑:「怎麼,你們都要替葉君生說話?」

眾大臣齊聲道「不敢」,隻說要太子殿下依規矩做事云云。

鬧這一遭,可以說完全沒有任何徵兆。突兀地就發生了,隻驚得沒有多少朝政經驗的士子考生們個個呆若木雞。目光不約而同落在葉君生身上,心想這葉大才子可真是能折騰,什麼時候居然得罪了太子,真是不知死活。

固然誰都不明白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太子很不喜歡葉君生。不僅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厭惡至極,都直接摔文章了。

此時此刻。作為風暴眼的主角人物,葉君生居然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神態不起波瀾,卻不知其內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難道被嚇壞了?

「好,很好!」

趙匡啟驀然冷靜下來,坐回龍椅,目光逐一從台下敢於進諫的大臣臉上掠過。目光閃爍。不知作何打算。

下麵楚雲羽忽而想明白了:殿下這是故意為之,假裝暴怒失態,從而引得以二王爺為首的一班人出來……

這是站隊呀!

楚雲羽忽而覺得太子殿下變得睿智了,居然能使出這一招來。引蛇出洞,最後一網打盡。

好計!

他嘴角露出一抹陰森的微笑來。

趙匡啟端坐不動,道:「那依你們所言,本宮該如何處理?」

二王爺忍住氣,道:「殿下最起碼,都得看一看士子們的文章。若果真有不妥之處,才好做處置。」

作為和皇兄鬥爭多年的人,他如何不知趙匡啟的用心。隻是局勢至斯,步步敗退,若不做最後一搏,便再沒有機會。

趙匡啟瞥了他一眼:「禦弟之意,是要本宮看過葉君生的文章後,再做定奪?」

「不錯。」

「好,那本宮就看看,所謂的天下第一才子,能寫出什麼錦繡文章來。若有違逆處,休怪本宮無情!」

趙匡明一聽,心中一歎。他同樣清楚皇兄究竟會出什麼招數。不外乎雕文琢句,硬要找葉君生文章的茬。

文無第一,更無完美一說。字麵理解,往往用心不同,結果便不同。所謂「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說你是反詩,那就是反詩。

再加上趙匡明明白葉君生的性子,詩詞文辭飄飛,丹青敢畫鳥雀白眼對青天,寫起文章來,自然頭角畢露,不輸崢嶸。

有頭角,便容易被抓住破綻,被曲解理會,然後扣帽子,定罪。

但聽太子殿下一聲喝:「來人,把葉君生的文章撿起,呈上來。」

當即有值班太監趕緊過來,把掉落在地的文章拿起,然後恭恭敬敬呈交上去。

趙匡啟手執文章,當即翻開來看——

嗡!

細不可聞一聲低鳴,但見宣紙文章,字裏行間七彩文氣怦然激發,一絲絲,一縷縷,成千上萬,凝聚成一片華彩,繽紛鮮豔,根本看不清字上到底寫著什麼字。

這一片華彩,本來趙匡啟不可能看得見,看得到的。他雖然貴為太子,但凡人畢竟凡人,諸多奧妙隻可意會,不能直觀。然而眼下,他居然看得清清楚楚。不但清楚,而且數以萬計的七彩毫光絲絲如針,直往他的雙瞳刺過去。

攻擊,這些七彩文氣再向著他攻擊!

趙匡啟大吃一驚,在剎那間,其實他的思想意識是迷糊的。根本搞不清楚這團光華為何物,可第一時間,他思維的反應甚至都超越了本體。如同腦子裏存在另一個魂神,能夠立刻做出防禦抵抗的姿態來。

嘶!

一股黑氣咆哮而出,狠狠地朝著七彩文氣撞過來。

兩股氣息相遇,頓時猶如仇人狹路相遇,分外的眼紅。隻一瞬間,就鬥得難分難解,不可開交。

當然,這些狀況,外人根本無從窺伺。眾人正各懷心思地準備迎接太子的評語,熟料龍椅之上,趙匡啟看著葉君生的文章,竟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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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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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刺客



龍椅之上,太子閱讀葉君生的文章,眼神兒直勾勾的,甚至都顯得有點呆滯。剎那間,金鑾大殿的氣氛為之一滯,諸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何事?又或者,葉君生真得寫出了一篇絕世文章,錦繡燦爛,乃至於趙匡啟觀之忘形,舉止失措了呀?

怎麼可能?

滿朝文武,無論是二王爺派係,而或太子黨心頭都湧起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因為他們最清楚,無論葉君生寫的是什麼,都不可能讓趙匡啟進退失據,呆在當場的。

趙匡啟要置葉君生於死地之心,人人皆知,怎會為了區區一篇文章而方寸大失?

他們卻不知道,此時此刻,趙匡啟的魂神中竟爆發出另一股奇異的力量,凝聚成墨黑的煞氣,正與進攻而來的七彩文氣鬥得不亦樂乎

文氣燦爛,猶如一匹錦繡,鼓蕩起激烈的罡風,時而化形成文章模樣,大開大合;時而一變,竟凝成一支如櫞大筆,筆鋒如芒,鋒銳無比。

而那股煞氣不甘示弱,氣息滾滾,一張猙獰的麵目不時浮沉而出,無聲咆哮。

這麵目,雖然模糊,但依稀可認出,正是那從揚州敗走的煞祖!

煞祖,竟不知何時,侵入了太子的魂神內。一直潛伏著,潛移默化,影響著趙匡啟的脾性變化。

——楚雲羽感覺太子殿下脾氣越發喜怒無常的根源就在這裏。

其實此事,早已發生。若是臭和尚在此,肯定能恍然明白過來——當日在西山寺,趙匡啟前來找主持大師求推算天機。大師施展出望水之法,欲讓趙匡啟觀望,可窺視一二。

就在那時候,煞祖趁虛而入,化身入一碗清水之中。

趙匡啟望水之際,身心敞開。立刻便中了招。他固然有皇氣護體,但煞祖乃是何等人物?千年老怪,即使在揚州被葉君生借百萬民心重創,一身修為丟失大半,然而在京城之外,對趙匡啟用陰招依然綽綽有餘。

那一日,臭和尚雲遊至斯。恰好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煞氣。不過當其時被楚雲羽遇到,牽涉到另一樁因果,不得不暫時離去。

煞祖寄身太子殿下魂神之中,最為關鍵的是這趙匡啟,天生暴戾,煞氣濃鬱。與之融合起來,居然天衣無縫,並不怕受到紫禁城的皇氣鎮壓。

煞祖的打算,滿滿當當,便是要等趙匡啟正式登基,借他之手,做一件驚天動地的逆天大事。熟料在殿試上。他觀看葉君生的文章,竟激發出淩厲的文氣來。

文氣七彩,態勢絕倫,具有強烈的排他性。遇見煞氣,猶如碰見死對頭,不依不饒,定要誅殺之。

關鍵時刻,被陰了一把。煞祖憤慨無比。他霍然醒悟,敢情葉君生早就覺察到了端倪,慨然赴試,是要埋一個坑,讓他跳下去的。

本來煞祖也是有恃無恐,表麵有太子殿下的身份,暗地對自己的實力也相當自信。卻萬萬沒有想到,葉君生所寫的文章,居然能達到文采錦繡,氣機湛然的地步。

怪不得。這家夥會是被選中的人!

幾乎陰溝裏翻船,煞祖懊惱不已。

不過現如今顧不得其他了,先把這侵入進來的文氣消滅掉再說。隻要扛過這一波突襲,後麵葉君生黔驢技窮,再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給本座滅!」

煞祖本命元氣搖身一變,化為一條巨大的黑蟒,張開大嘴,要把錦繡文氣給吞噬掉。

嘎嘎!

文氣一時間呈現不支的痕跡,卻被吞噬了一個角,色彩立刻顯得有些黯淡了下來。

這一受挫,心神息息相關的葉君生馬上感受到了,心坎如被重錘敲擊,震得整個人都差點坐不住,要摔倒下來。

他忍住要吐血的反噬力,頂上寶印急速旋動,穩固己身的心境。口中唸唸有詞:「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

「……不朽何所得也,問之天地不答,問之蒼生有言。子曰:吾善養吾之浩然正氣也。其氣至大至剛,可縱橫天地之間,可縮於七尺軀幹。能得意誌,能得力量,名曰:仁者弘毅,故無敵矣……」

「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君生上古,繼天立極,作民主;興百神之奠,垂萬世之法;祭祀事用,發大誓願,祈我家國:春秋百代,永保昇平。嗚呼!尚饗!」

這一篇祭文,玄奧古樸,正是《永字八劍》本身蘊含的綱要文字。隨著他默默誦念,這天地氣息為之一變。

賢道與道釋兩家最大的區別就是入世的程度以及方式,道釋也可入世,但基本都是抱著遊戲人間的想法,最多就是超然身外,體驗感悟。而賢道,卻是要與這紅塵真正的融化起來,喜怒哀樂,不分彼此,要與天下蒼生共進退,共盛衰。

故而,無論皇氣而或血氣,對於賢道的壓製都相對較弱。

古時曾有錚錚鐵骨的臣子放言:「君過臣當諫,不聽可易之。」

這話最為適合賢道的核心思想。

隻可惜賢道失傳已久,到了後世,被改得麵目全非,全成了教條主義,隻剩下「規矩」二字了。

無規矩,不成方圓。但處處是規矩,也就沒了生氣。

葉君生念起祭文,如同冥冥中揮指天下,天空上一道道文氣唰唰的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最後凝結在金鑾殿的上空,濃鬱到了頂點,七彩繽紛,鮮豔奪目,直如彩霞。

然而這些,一般人根本無從洞悉。而城中的不少文人才子,瞬間覺得心中一空,好像丟失了些什麼一樣,有那麼一剎那的走神。

文氣鬱結,煞祖立刻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頓時倍增,如同被一座巨山鎮壓過來一樣。

「又來這一招?」

他氣得七竅生煙,葉君生這借民意用大招的手段還真是屢試不爽——文氣,究其本質,也是民心中的一個因子,組成部分。

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補充,那篇錦繡文章光芒更盛,反客為主,重新佔據主動,把煞氣凝聚的黑蟒死死壓製住。

就在此時,一名侍衛忽而從殿外掠入,長劍在手,衝過來朝著葉君生就刺。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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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瘋了



金鑾大殿,殿試進行中,正當事態發展有點詭異之際,一名侍衛從外面衝了進來,手執利劍,刺向葉君生。

有刺客!

此時此地,居然有刺客,簡直駭人聽聞。

一班文武大臣頓時被驚得叫喊起來,二王爺更是一顆心跳到了嗓子口,要知道這時候,坐在座位上的葉君生可正緊閉雙目,毫無察覺呀。

電光火石間,趙匡明想到這一著很可能是皇兄的後招,直接撕破臉皮,下毒手了。其代政以來,皇宮內外的戒衛力量基本被換了個遍,全部換成他的人。想要安排殺手,絕非難事。

好個皇兄,無所不用其極,為達目標,不擇手段。

其實這時候,趙匡明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處處透著詭異。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事態正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然而在關鍵時刻,就出現了刺客。

說時遲那時快,侍衛利刃明晃晃,就要刺入葉君生的背心。葉君生的身子猛地一偏,間不容髮之際就閃了開來。

奪!

利劍刺了個空,刺在木桌之上。

「哇!」

如同炸了鍋,一眾士子考生再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了,雞飛狗跳,立刻朝外逃開。

呼!

卻是郭南明竟還保持幾分冷靜,抓起一塊硯台朝著侍衛狠狠擲過來。噗,居然命中,可惜力道差了些,並未造成多少傷害。

侍衛眼裡只有葉君生,一擊不中,迅速拔劍再砍。

嘩啦!

這一次是梅雪海,他坐的位置本來就和葉君生比鄰,下意識地就將桌面上的文房四寶兜頭兜面朝著刺客扔來。

其也不是說要救葉君生什麼的,而直接是一種下意識行為。覺得金鑾殿出現刺客,大逆不道,必須有所表現。

不得不說。這些雜亂的干擾性攻擊給予葉君生一線生機,他一咬舌尖,泥丸宮中的本命飛劍「將進酒」終於祭出——

這一劍,本來是準備壓軸的,作為後招對付煞祖。熟料突兀冒出個刺客來,生死一線,不得不提前祭出。

「將進酒」乃賢道之劍。哪怕在這金鑾大殿上,也是能施展出來。只不過同樣受到極大的約束壓制,威力十中無一。

可是用來對付侍衛,足夠了。

光芒一閃,直接洞穿了侍衛的喉嚨,帶起一抹鮮血飛揚。

侍衛雙眼圓睜。生機斷絕,當場倒下。

飛劍速度極快,一閃而過,隨即返回。在場諸人,根本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恰在此時,太子的魂神中,煞祖找到了反擊的天賜良機。黑蟒翻騰。一下子壯大了一圈,咆哮著,竟一口將那篇錦繡文氣給咬住,吞進肚子。

噗!

下面葉君生面色煞白,一口鮮血噴出。

這些事情寫起來長,其實不過幾呼吸間。兔起鶻落,引得片片驚叫。此時的金鑾大殿,哪裡還有半點廟堂重地的威嚴肅穆。

「全部肅靜!」

二王爺驀然跳到桌子上。大喝道。

這一喝,非常見效,場面頓時變得有些秩序起來。楚雲羽等見著,面色好生難看。無奈眼下太子不知搞什麼鬼,坐在龍椅上死死盯著葉君生的文章,哪怕下面發生大亂,都不曾抬起頭來。彷如坐在上面的。不再是一個活人。

難道,殿下出了什麼事?

楚雲羽心裡打個突。

「咦,殿下動了!」

他驚喜地發現,保持了許久呆滯狀態的趙匡啟的身子微微動了一動。眼神有了色彩。

同樣發現的,還有葉君生。他心裡明白,這是煞氣壓制了文氣的緣故,如果被趙匡啟恢復清醒,後果將不堪設想。

「起!」

然而泥丸宮中,飛劍「將進酒」萎靡不振,根本飛不出來。先前一擊,幾乎竭力。

「完了!」

葉君生第一次流露出絕望之色,難道功虧一簣,只因一名小小的侍衛,而致使功敗垂成?

「給我起呀!」

一股不甘的意志在無聲吶喊。

就在此時,貢院之外所立的聖賢塑像若有所覺,一道文氣沖天而起,七彩明艷,化作一筆,朝著金鑾殿方向飛來。

「出劍!」

城外西山寺,一道劍光燦爛,如同流星疾飛。只一瞬間,便擊在七彩文氣之上。

文氣如有靈,筆形轉變,化作數十個大字,組合成錦繡文章。一粒粒斗大的字,不停撞擊劍光。而後又有十來個字不作停留,飛進金鑾殿,沒入趙匡啟魂神中……

蓬!

呆滯不動的太子猛地一跳,雙腳不穩,摔倒在地,只驚得左右太監面無人色,趕緊要來扶:「殿下!」

「殿下你怎麼啦?」

「嘻,我當皇帝啦,哈哈,我當皇帝啦!」

趙匡啟猛地跳起,眉開眼笑,拍著雙手大叫。

左右面面相覷,渾然不知何故。

趙匡啟卻只是叫著笑著,推開左右,朝著外面衝了出去。因為走得急的緣故,頭上的珠冠掉了,連一隻鞋都掉了。

他這是……

文武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呆若木雞。

楚雲羽見狀,一個可怕的念頭驀然萌生:殿下,難道殿下竟莫名發瘋了……

一瞬間,他似乎蒼老了十幾歲,頭暈目眩,仰天竟也倒了下去。

……

砰!

半空的劍光消散,化作無形。

西山寺中,燕非俠噴出一口鮮血:「好,好一個賢道!」

在紅塵人間,賢道傳承斷絕已久。然而那尊聖賢塑像,立於貢院,年年受無數士子考生,文人才子躬拜祭奠,吸收了無數的意念信仰,卻成為了另一種傳承。它感應到了葉君生的賢道召喚,怦然而起,在至關重要的關頭,幫助葉君生。

對於這一著,燕非俠早有預算,故而不惜忍受反噬之痛,出劍相阻,不過最後依然不能成事。

他喃喃道:「現在看來,賢道已成,重現人間。這真是氣運,阻擋不得。罷了,我且回山,稟告師尊,百年之後,再做計算。」

想著,身影倏爾不見。

另一邊,臭和尚和帶著女徒弟的黃夢筆,亦在告別,他們雖然不在京城中,心中卻亮堂堂的:不管如何的不情願,可塵埃落定,接下來的事,那是另一場因果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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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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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尾聲




夏日炎炎,太陽高懸在天空上。

樹蔭中,知了在拼了命地叫嚷著,也不知在罵天熱呢,還是在發洩著什麼。

彭城,縣衙後院一株高大的梧桐樹,猛地一聲豬嚎,只驚得樹上的知了撲騰騰亂飛去,一時沒了聲響。

但見樹底下,一頭粉嘟嘟的大肥豬打個懶滾,從酣睡中醒來。它雙眼圓溜溜地打轉,瞧四下無人,內心竊喜:「老爺審案,牛哥跟小老爺出去散步,俺老豬終於可以趁機出去打打牙祭,一飽眼福了。嘿嘿,街東頭新搬來的張寡婦,屁股又大又翹,白生生的肉,她如今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洗澡,可得便宜俺老豬也。」

躡手躡腳,便從後院的小門中閃出去。

出到外面,正聽見有路人經過,嘴裡議論著彭城新任的知縣葉君生。

「葉知縣回鄉任職,造福家鄉,真是一大美事。」

「可不是,前一陣子判決的那幾樁案子,清楚分明,沒有不服的。」

「哎,時也命也,張三,你還記得昔日的彭城書癡否?」

於是兩人一陣會心的笑。

此時距離葉君生考取狀元已過去了足足一年光陰。

上一屆科舉,殿試上情節曲折離奇,有小道消息傳揚出來,演化成諸多富有傳奇色彩的版本。

市井坊間的議論傳聞,多為星斗市民的臆想猜測,頗不靠譜。聽一聽,笑一笑。就當過去,不過是些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然而不容置疑的事實是。太子殿下莫名其妙得了失心瘋,言行舉止顛三倒四,早失去了任何競爭的資本,養在京城中的一座宅子裡「頤養天年」。

幾乎與此同時,華明帝駕崩,駕鶴西去。

正所謂「國一日不可無君」,水到渠成地,呼聲最高的二王爺登基為帝,盛「光明帝」。

光明帝勵精圖治。撥亂反正,把天下整理得井井有條,要開創出一個烈火烹油的繁華盛世來。

新帝繼位,接過殿試的主持大權,欽點葉君生為狀元。同時昭告天下,享受萬民榮光。

是日,葉君生與梅雪海郭南明等一眾新科進士,插花騎馬,在京城最為熱鬧的朱雀、玄武二街巡行。

當日數以萬計的百姓夾道歡呼。迎接新科士子,一番榮耀自不多提。

葉君生童子試三試第一、科舉又是連中三元,聲望風頭一時無兩。再加上他本身的才子身份光環,在民間。儼然已成為文曲星下凡,如同神一般的存在了。他的作品,詩詞丹青不用說。光是字,一個字便賣到了十餘貫之多。還屬於那有價無市的那種,真是千金難求。

休息期後。葉君生走馬上任,正式開始仕途生涯。他的第一份任職,便是返回家鄉彭城當知縣。

本來天華朝有規定,本地出身的一般不能回故鄉擔當一把手官位。然而也不知道葉君生和光明帝說了什麼,申請就被批准了。衣錦還鄉,成為彭城知縣,治理一方水土。

從昔日人人恥笑的彭城書癡,到今時的一縣之尊,不過短短數年功夫。當初之際,誰能料到?

葉知縣上任之後,風風火火,一連頒布了好幾項給力的措施,把個彭城,管制得繁花似錦,百姓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口碑極佳。

在眾多百姓眼中,葉知縣不但經歷富有傳奇色彩,而且所作種種更是奇思妙想跌出,大搞發明。一些匪夷所思的東西被創造出來了。什麼香皂香水,玻璃造紙……隨便拿出一樣,都是足以令人不敢想像的新鮮事物。

如此一來,眾人更是驚歎,驚以為神。

萬民歸心,葉君生陞遷道安府知府的呼聲越來越高,相信不用多久,便能被擢升上去了。

這一日,其實葉君生並沒有升堂辦案彭城在他的管治下,民風清明,基本就沒有什麼案件發生了。

樂得清閒,葉君生換了便裝,做書生打扮,與葉君眉出城而去,來到舊日寓居的廣平鄉。

舊地重遊,百感交集,最後化為淡然一笑。過去種種,皆化為永恆的記憶。

葉君眉穿一身水藍衣裳,牽著大聖,巧笑倩兮。

間或葉君生望著她,有柔情湧上心頭關於自家「妹妹」的真實身份,經歷殿試後,葉君眉一五一十坦白說了。

葉君生是何許人也,自也沒有多少接受的障礙,反而暗中有所竊喜。只是許多東西,彼此根本不用明言,相視一笑,盡皆莫逆於心。

兩人一牛,來到廣平鄉附近的山坡處,見此地山清水秀,倒也別緻。觀望之,能讓人意興清雅。

忽而有琴聲起,叮咚一響,未成曲調先有情,猶如一汪清泉注入心田,心曠神怡。

抬頭看去,見白衣飄飄的趙峨眉抱琴含笑而至,從青山綠水中走來,宛如下凡的仙子。

「君生,我來了。」

少女明眸善睞,竟然蘊含這一抹難得的嬌嗔之意,令人一見,為之忘餐。

「我來了,我要留下來。」

聞言,葉君生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不知作何言語。

那邊趙峨眉已拉著葉君眉,竊竊私語起來。

葉君生搔搔頭,插不進嘴去,又見溪流之上,一女踏水而來,身上衣衫,被勁風帶起,飄逸地在身後舞動。她一身火一般的衣衫,明艷鮮麗,更襯托得英氣逼人。

看著這一團火紅的身影,葉君生的思憶不由自主地回放,他本以為,再沒有機會見到當初的打虎女英雄了。

「葉君生,還有我呢。」

莫名地,聽見這句話,葉君生有腳底抹油的衝動。尤其面對另一面四道含義不一的目光時,更難以招架,於是乾咳一聲,牽著青牛:「大聖,你看坡上的青草多青翠碧綠,鮮美得很,我帶你去吃吧。」

熟料大聖張口,口吐人言,毫不給台階下地回答:「老爺,咱老牛不吃草已經很多年了!」

葉君生不由分說,叫道:「就算不吃,看一看也行。」

翻身上牛背,雙腿一夾。

大聖暗自偷笑,撒開四蹄,「得得得」就馱著自家老爺往山坡上走。

他們身後,卻不時傳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聽得葉大知縣好不納悶,那心氣意興爆發,乾脆扯開嗓子,高聲唱起來:「人生路,美夢似路長,路裡風霜,風霜撲面干……」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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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7 00:31:29

無聲的告別

  今年四月,身體暴瘦的妹妹住院檢查,得出結果,卵巢腫瘤——惡性!

  今年妹妹二十三歲,待字閨中。

  接下來一個多月時間,聯繫醫院,準備手術,各種來回奔波。

  若說身體上的疲憊睡一覺就能好,那麼精神上的痛苦卻怎麼都無法平息,心累如卵啊。

  人生,真是脆弱得像那風中的羽毛,下一刻,你就不知道會被命運的風暴刮落到哪個旮旯裡去了。

  自幼我對妹妹的管制就很嚴,稍不聽話,就用細小的竹枝打她掌心。但當做好手術,當護士拿著大如椰子的囊腫組織出來,示範給家人看時,我哭了……

  我從未有想到,身邊親人的命運會如此殘酷地展示在我的面前,血淋淋,無法進行任何的迴避裝飾。

  然後是住院、各種針水注射、化療……

  妹妹本來有一頭長長的漂亮黑髮,可現在掉得稀里嘩啦,快光了。

  她倒堅強,有時候還會開玩笑地和我說:「哥哥,我現在可以去當尼姑了。」

  這時候,我心如刀割。

  六月,妹妹出院了,在家養病,各種偏方。

  我不信鬼神,但信命,以後要發生,或者一定會發生的事,我無法阻擋,唯有隨遇而安。

  生活還得繼續不是?

  例如我的碼字生涯。

  感謝起點,讓我這麼一個三流大學畢業出來找不到體面工作,身體又孱弱不堪搬不起磚頭的傢伙,能夠靠寫小說來養家餬口。

  這是我村子,以及身邊的人所根本無法想像得到的。

  從來沒有人看好我的前程,包括我漸漸年邁的父母,但我如今已用最好的事實證明,我能夠撐起這個家。

  我能養好我的老婆孩子。

  我能贍養父母,能幫助可憐的妹妹。

  足矣。

  作為男人,有淚不輕彈,有些話說一次就夠了。人生於世,肩膀上的壓力誰都不比誰少多少。

  同樣是今年,我的碼字事業邁入一個全新的高點,簽了大神約,能夠全職地投入到這份喜愛的工作當中。

  一根網線,一台電腦,一雙手,就是賴以生存的全部。

  但妹妹的事對我打擊很大。《人神》更新斷斷續續,便從此而起。至於期間的情緒波動,起起伏伏,等塵埃落定,再想重拾之時,猛地發現,卻風中凌亂,渾渾噩噩了。

  那麼,在差不多的時刻,做個了結吧,同時留個念想,這個題材,日後必定還會重新拾起。

  《人神》固然不甚圓滿,但自認還是完整表達出了一個故事。只是,短是致命的傷。

  那麼,唯有寄望於新書《誰與爭鋒》,要寫一本很長的書。

  雖然不敢奢想,但南朝亦有夢想。

  新書,就承載了我所有的夢想!

  那就寫吧,從今天開始,這不但是興趣,更是職業。

  這一條路,注定披荊斬棘,注定臭雞蛋飛得比鮮花更高更燦爛。

  然而無論如何,不管你喜歡,或者唾棄,請告訴我。

  此致敬禮,還有最重要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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