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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神經病啊這是

  救還是不救?

  罷,且去看看吧。

  葉春秋沒有遲疑,道:「那你帶我去吧。」

  秦淮樓距離這裡並不遠,那小女孩兒昨日就被牙婆子帶著去了一趟,結果人家只買了她的姐姐,某種程度,葉春秋為她默哀,做小姐都沒人要,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似乎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吧,這就如葉春秋雖然沒有做鴨的打算,可是假若在海選之中被淘汰出局,呃……挺傷自尊的。

  好吧,不許胡思亂想。

  此時已到了下午,不過這位秦淮樓裝飾的尤為富麗堂皇,一看就不是尋常的青樓,前頭有一處門樓,往裡通過甬道通往裡間,葉春秋第一次來這場所,門口幾個龜奴在打量他,而葉春秋卻是目不斜視,只是讓女孩兒領著進去,本來女孩兒衣衫襤褸,必定是要被截下的,可是葉春秋一身還算體面,而且一看就是秀才,再加上這左右顧盼自雄的樣子,腳步不疾不徐,卻很是堅實,分明就沒有將龜奴放在眼裡,這些龜奴最擅察言觀色,一看這樣,反而不敢去攔了。

  等進了裡堂,眼前豁然開朗,彷彿一下子進入了全新的世界,雖是下午,裡頭卻是燈籠高掛,紅燭冉冉,將這廳堂照的通亮,牆壁處多是掛著字畫,靠牆角又是縷空桃木的燈架,宮紗罩著的燈火和青花的瓷瓶,這裡已有不少酒客了,葉春秋一到,立即有人相迎,於是香粉襲來,隨即便是銀鈴般的笑聲。

  「呀,是葉案首。」幾個酒客卻是認得葉春秋,其中一個也是讀書人模樣的人站起來,不過他並沒有帶著綸巾,上前就施禮:「想不到在此與葉案首偶遇,來,來,來,坐下喝幾杯,葉案首想必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我們府試是一同進場的,只是可惜……哈哈…」

  他哈哈笑聲中,帶著幾分無奈,多半……落榜了。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過來看稀罕事,臥槽,葉案首才十二歲,就有此雅興嗎?

  葉春秋再會裝腔作勢,這時小臉也有點發紅,讀書人來這種其實也沒什麼,不過自己這個年紀,顯然似乎有那麼點兒怪怪的。

  他便道:「我是來尋人的,幾位兄台且先高坐。」

  正說著,卻有個女子下了樓,這女子生的豔麗,不過雙十的年紀,扶著梯柄,弱不禁風的樣子,身後幾個人眾星捧月般的擁著她,下頭的酒客一看,頓時眼睛都亮了,把葉春秋晾到一邊,爭先恐後的道:「嫣兒小姐好……」

  這叫嫣兒的眼波顧盼,含情脈脈,看的教人發酥,她款款走到葉春秋面前,啟開朱口道:「是葉案首,久仰大名,不料竟也肯屈尊到秦淮樓,葉案首要尋哪個姑娘?想必是沒有相熟的吧,無妨……無妨……」

  被這麼一個人盯著,葉春秋神色並不輕鬆,他正色道:「敢問昨日可有個女孩兒賣在秦淮樓?噢,嫣……兒小姐你好,我並非尋什麼姑娘,只是來尋昨日一個女孩兒,她是昨日賣來的,能否請她來相見?」

  「噢。」嫣兒漫不經心的頜首,一臉遺憾:「那是葉案首的相好?」

  葉春秋連忙打斷她:「是我的朋友,嫣兒小姐,能否請這裡做主的人來。」

  嫣兒吃吃一笑,身邊的人都轟然笑起來,先前跟葉春秋打招呼的讀書人道:「葉案首,嫣兒小姐就是這兒做主的。」

  嫣兒便又朝葉春秋行禮:「慚愧的很,讓葉案首見笑了,那個女孩兒倒是我挑中的,不過葉案首想要讓她來作陪,只怕要擔待些日子,她現在是清倌人,暫時不能接客……」

  葉春秋皺起眉,自己就這麼像嫖客?他打斷嫣兒道:「不,我是想買回她,還請嫣兒小姐開個價,學生知道這不合規矩,太過孟浪,那姑娘也給嫣兒小姐添了麻煩,還請嫣兒小姐莫要往心裡去。」

  葉春秋一臉誠摯的樣子,表達了歉意。

  這嫣兒抿嘴微微一笑,道:「那姑娘可是個好苗子,生的……頗有姿容,而且善琴棋,這倒並非是小女子不想成人之美,只是……」她露出為難的樣子。

  葉春秋就知道不會有這樣簡單,某種程度,一個識文斷字的女子,似乎在哪裡都比較吃香,他看身邊的女孩兒已是露出焦灼的樣子,道:「就請嫣兒姑娘開個價錢,學生盡力就是。」

  嫣兒媚眼如絲,眼波在葉春生身上轉了轉,其實對這個小破孩子,她是頗為好奇的,無論怎麼說,十二歲不算大也不算小,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可是這傢伙又是慚愧,又是謹慎的樣子,看上去似乎一副清純少年的模樣,可是嫣兒這樣閱人無數的人,卻是一眼便能看出,葉春秋絕不只是表面這樣簡單,若只是一個單純的少年,進來了這兒,只怕早已手足無措了,可是他臉上的鎮定自若,雖然處處表現的很弱勢,卻有一種出奇的從容。

  嫣兒笑了笑,捋了捋額前亂發,繡眉微微一蹙:「那姑娘是五十兩買來的,葉案首還望見諒,有些話小女子可能要說的耿直一些,假若她在秦淮樓,少說也能給秦淮樓掙來幾百兩銀子,這姑娘非同尋常,罷,若是葉案首執意要買,那麼……小女子也只好忍痛割愛,葉案首取三百兩銀子來,小女子……」

  三百兩……葉春秋腦子有點發懵,敲詐啊這是。

  他心裡想冷笑,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嫣兒。

  嫣兒被他這眼神看的竟有稍稍的失措,像她這樣熟諳人性的女子,幾乎對每一個人的心思都是洞若燭火,這是她吃飯的本錢;今日真是見鬼了,她本來料到葉春秋可能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表現居然盡都落空,這個少年居然讓她越來越猜不透。

  案首而已,對她來說其實不算什麼,畢竟來了這兒的人,無論你是案首還是富商,能掏出真金白銀才是真的,所以她並不在意這個少年,只是這個少年的眼神,那種無論你說什麼他都穩若磐石的樣子,卻如妖孽一樣,她咬了咬唇,笑了:「自然,葉案首若是錢不夠,也是無妨,嫣兒是講道理的人,我早聞葉案首學富五車,這些日子秦淮樓已經很久沒有出新曲兒了,葉案首若能效仿柳永,給秦淮樓做一首新曲,權當是買那姑娘的資費,小女子倒也樂意。」

  圖窮匕見,嫣兒臉上帶著淺笑,可是那眼眸裡,卻帶著某種打趣的神色,這神色在葉春秋身上逡巡,彷彿想要自葉春秋身上找到破綻。

  邊上的酒客們頓時打起精神,紛紛慫恿起來:「嫣兒這個提議好,葉案首不妨就賜她一幅墨寶吧。」

  「葉案首的文章錦繡,填首曲兒,料來不是什麼難事……」

  葉春秋的面色雖然很平和,心裡卻有點惱怒了。作曲?神經病啊這是。你當我是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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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容易冰消

  若是一般的讀書人,進了青樓,玩點詩詞曲藝什麼的,也算是一段佳話,譬如大名鼎鼎的柳永,還有那放蕩不羈的唐伯虎,甚至到了晚明的時候,不少讀書人醉生夢死,放浪形骸,更是令人神往。

  不過這種人大多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功名和仕途上失意,也就是說,混的不太如意,所以索性就自暴自棄,大爺我就是要浪,你們管不著。

  而一般的秀才或是官員狎妓,固然也不算什麼,可是大多還是低調的,畢竟這個時代講究的是中庸,凡事不能過份。葉春秋這樣的身份,這就更是一件忌諱的事了,這若是傳出去,葉春秋不但去了妓院,玩的開心了,居然還做了詞讓人傳唱,那些學官們會怎樣想,將來若是做了官,上憲和同僚又會如何想?何況他現在才十二歲,十二歲就如此出格,這哪裡是什麼佳話,分明就是個坑啊。

  今日若是寫了,水平太臭,不免讓人貽笑大方。

  可是寫得不錯,再加上自己的名聲,這秦淮樓就能藉著自己這個案首和神醫之名增色不少。

  但此事若是傳出去,只怕學官立即要找自己去臭罵一頓了,無非就是不務正業啊,荒誕胡為之類的話。名聲在這個時代極為重要,可是名聲也有很多種,你大可以去學那柳永、唐伯虎那樣,雖然贏得了贏得青樓薄倖名,又能如何?不過被一群煙花女子欣賞,和一些名人雅士打點交道罷了,可是朝廷那個龐大的官僚系統,卻並不願意接納這樣的人,還有各級的學官,對這樣的人也素來不喜。

  葉春秋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寫是不成,不寫也不成,他突然覺得這個嫣兒有點非同一般,因為無論自己做出何種選擇,她都贏了,一個姑娘固然再出色,終究不過是掙一點賣笑銀罷了,可是一個青樓的經營,名聲最為重要,這等於是讓葉春秋給她打一個活廣告,葉春秋若是寫的不好,被人奚落,大家也記得葉案首在秦淮樓裡寫過一首不堪入目的詞,假若寫的好,傳唱開來,那就更加了不得了。

  葉春秋眼眸一轉,面沉如水,笑了笑:「三百兩銀子,學生實在拿不出,不妨如此,嫣兒小姐能否給個折價,百兩銀子如何?」

  嫣兒哪裡在乎這百兩銀子,秦淮樓也算是寧波數一數二的青樓,出入的多是名流巨賈,收益素來是不小的,她嫣然一笑:「葉案首,在這樣的場所,談錢不免俗氣,還是吟詩作曲更雅一些。


  葉春秋淡淡一笑,轉身便走:「既如此,那麼告辭。」

  錢買不到,就真沒辦法了。

  葉春秋拉著女孩兒,女孩兒卻是張著眼睛,可憐巴巴看著葉春秋,低聲道:「公子,公子……救救姐姐好嗎,我什麼都可以做的,我伺候公子一輩子,求求你,求求你……」

  身後的嫣兒咯咯笑道:「哎呀,葉案首這是做什麼,這樣急著要走,真是……葉案首若是作不出,大可相告,何必如此。」

  這分明是激將之計。

  不過看熱鬧的人不嫌事大,葉春秋就這樣走了,豈不可惜,於是紛紛起鬨:「葉案首,不妨一試。」

  「是啊,是啊,葉案首才高八斗,填個詞曲舉手之勞而已。」

  也有人抱著手,對葉春秋不甚友好的,便陰陽怪氣:「多半是怕了吧。」

  葉春秋被女孩兒的手握著,感受到小手裡的冰涼,他想了想,沒有理會,舉步繼續要走。

  女孩兒的眼中不禁露出了絕望,幾乎被葉春秋拖拽著,一步步碎步前行。

  嫣兒便在身後嘆息一句:「葉案首的好心腸,看來也不過如此,好吧,今夜就讓那新來的女子梳頭接客,沒法子,不是小女子不承葉案首的情,實在是打開門來做生意,心腸軟不得,慈不掌兵、義不聚財便是這樣的道理,公子再會,下次若來,定給你選個好姑娘,包你滿意。」

  「公子……公子……」小姑娘身軀顫抖,只是低聲呢喃。

  葉春秋嘴角突然微微勾起,笑了。

  他駐足,回眸看了嫣兒一眼,這張動人心魄的俏臉在葉春秋眼裡實在有些討厭。

  他的眼眸裡卻是掠過一絲嘲弄之色:「真要填詞作曲?可是一時情急,只能寫出一截,卻不知好不好?嫣兒小姐肯將人交出來嗎?」

  只寫一截?

  嫣兒有點猜不透這個傢伙了,因為無論任何時候,這傢伙都帶著幾分自信,其實對於嫣兒來說,葉春秋就算只寫一個字都無妨,她要的就是葉春秋的名聲罷了。

  當然,若是葉春秋水平臭,被人取笑的還是葉春秋。

  嫣兒道:「就請葉案首賜曲。」

  葉春秋點頭:「取筆墨來。」

  眾人紛紛圍攏上來,那嫣兒也假裝很有興趣的樣子,本質上,她骨子裡就對所謂的詞曲沒有太多的興趣,之所以表露出有興趣,也不過是捧場做戲罷了。

  商賈是為了生利的。

  只是她總覺得這葉春秋似乎還藏著什麼,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不過這也無妨,暫時不去管它。

  正胡思亂想著,筆墨紙硯便擺到了案上,葉春秋深吸口氣,熟稔的提筆,這些日子來,他勤練行書,如今只要握了筆,就有一種得心應手的感覺,接著鋪開紙來,一面道:「隨便想的詞兒,至於音律,我卻是一竅不通,這就是你們秦淮樓的事,你看好了。」

  說罷,筆走龍蛇。

  大家興趣更濃,紛紛引頸來看。

  嫣兒只是冷笑,覺得這些讀書人真是會虛張聲勢,可是話又說回來,他們若是不虛張聲勢,秦淮樓的生意從何而來呢?

  她心裡對於葉春秋要做出的詞曲也是不以為然,倒是這時,耳畔聽人順著筆鋒念道:「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

  眾人紛紛點頭,頗覺得有意思。似乎這一句,與現在這情景頗為吻合,這兒是煙花之所,一句玉殿鶯啼曉和水榭花開早,讓這秦淮樓頗有點蓬蓽生輝的意味。

  嫣兒也不禁笑了,這葉春秋是用前程在作詞曲啊,單只這一句,葉春秋的名聲就和秦淮樓密不可分了,葉案首這風流之名……

  不過……這與自己何干,這是生意,是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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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樓塌了

  便又有人跟著下筆之處念:「誰知道容易冰消……」

  容易冰消。

  嫣兒的笑容有點僵硬,這有點兒罵人的意味在啊,分明是指著和尚罵禿驢。

  她本有點慍怒,正待要說什麼,口頭警告幾句,讓這葉春秋小心一些,否則自己斷然不會將他『朋友』交出來。卻聽身邊有人紛紛嘖嘖起來:「好,好,前頭玉殿鶯啼曉和水榭花開早,尚且還是平淡無奇,無非是用詞精煉罷了,只是這一句容易冰消,意味就深長了。」

  嫣兒話到了嘴邊有不得不吞回去,只好蹙著眉,鬱鬱不樂,別人都說好,她總不能說不好。

  卻又聽有人念:「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

  這一句,就太平了。

  眾人都不做聲了。

  誰知有人聲音高昂幾分,念道:「眼看它樓塌了……」

  「……」

  嫣兒暴怒,恨不得立即把葉春秋撕了,起朱樓、宴賓客,起的不就是秦淮樓,這兒不恰恰是宴賓客,可是樓塌了是什麼意思,這就像是大喜的日子,指望著你說幾句喜慶的話,你進門來就號喪,這還是人嗎?不是東西啊!

  她已經準備要讓人打發走葉春秋了,至於那個女孩兒,見鬼去吧,打死都不送你。

  可是這時,人群中卻是爆發出一陣叫好,大家紛紛道:「樓塌了這一句好啊,葉案首寥寥幾句,餘韻悠長,教人大開眼界。」

  「樓若不塌,便稀鬆平常,顯得落入了下乘,可是這前頭起朱樓和宴賓客,最後一句樓塌了,實是驚為天人,佩服,佩服,我服了。葉案首隻憑這一句,就當得了案首之名。」

  嫣兒臉上的胭脂都要氣的掉下來,偏偏這時候她無話可說,這麼多賓客都激動莫名,一致好評,自己若是跳出來說這詞曲不好,豈不是打這些恩客的臉,她笑容越來越僵硬,卻是大氣不敢出。

  「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

  寫到這裡,那種濃厚的悲傷便開始醞釀了出來,所有人都不再做聲了,烏衣巷乃和莫愁湖都曾是六朝時達官貴人們的住所和聲色之地,這所謂的不姓王,說的是當時東晉時期的第一名門王氏,自從司馬皇族南渡之後,王家身價百倍,在東晉時,有王與馬共天下的歌謠,前頭的那個王便是烏衣巷所住的王家,後頭的馬才是當時的皇族司馬家族。也即是說,當時的天下乃是司馬皇族與王家共掌,、王家的家業鼎盛,可見一斑,而如今,烏衣巷早已易主,哪裡和王家有半分的干係。至於莫愁湖,在當時可謂是盛極,一到夜裡,便是花燈如螢,絲竹陣陣,無數達官貴人一擲千金,可是到了後來,卻只剩下了淒涼,只能聽到鬼的夜哭之聲了。

  眾人默然無語,感受到了這份沉重。天下興亡,大抵不都是如此嗎?就好似今日大家身臨此境,在此通宵達旦、千金買笑,入目的盡都是極盡奢華,可是這些若是幾十年後來看,又有什麼意義?

  嫣兒感覺自己被啪啪的打臉,這裡可是煙花之所啊,恩科們一擲千金,玩的就是開心,這一句她也看懂了,氣氛如此凝重,有天大雅興的人,現在多半也只剩下了一肚子的悲嗆,這詞兒若是編了曲唱出來,還開心個毛線。

  葉春秋繼續落筆:「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秦淮,放悲聲唱到老。」

  這詞句截取自孔尚任的《桃花扇》,葉春秋將哀江南改為了哀秦淮,當然,這裡的秦淮自然說的是南京的秦淮河,用秦淮比喻江南沒什麼不妥。可是放在當下,又有點暗喻秦淮樓的意思。

  整個曲兒,大致就是說,看到沒有,這秦淮樓很富麗堂皇吧,大家在這兒玩的很開心對吧,不過別急,樓會塌的,百年之後,你們身上的綾羅綢緞就變成了灰燼,你們身邊的美人,至多也不過是紅粉骷髏罷了,你們今日開心,幾十年之後,這兒也不過黃土一堆,大家別樂了,找個地方玩玩泥巴,哭去吧,浪什麼浪?

  寫完了,葉春秋擱筆,然後將鎮紙蓋在紙上,他現在可一點都不擔心,詞曲就算是傳出去,那也沒什麼。葉案首確實是來過青樓,而且小小年紀,也駐留過這煙花之所,不過別急,別人是來尋歡作樂的,可是葉案首是來思考人生的,佳人在側,美酒在前,葉案首沒有動心,葉案首在感慨天下興亡,這是什麼情操,柳下惠啊。

  所以………葉春秋當然不會是柳永和唐伯虎,他是柳下惠,不不不,是范仲淹。

  葉春秋露出微笑,看著嫣兒,嫣兒臉上僵硬,臉上的水粉都遮不住她這張臭臉了:「嫣兒小姐,學生只想到這一截,也只能寫到這裡了,現在……嫣兒小姐滿意了嗎?方才嫣兒小姐說,只要學生寫了出來,便肯放人。就請嫣兒小姐將那人叫出來吧,學生還要讀書,不能久留。」

  嫣兒別看平時酥酥的,可是執掌這煙花之所的人,哪裡是善茬,現在只恨不得叉起腰來撒潑。將這酸秀才狠狠的痛罵一頓,若不是這小子還帶著綸巾,甚至尋幾個打手狠狠揍葉春秋的心思都有。她現在極力想要回絕,不肯交人出來,這時恩客們紛紛道:「葉案首一鳴驚人啊。」

  「葉案首賜詞,秦淮樓今兒福氣真是不淺。」

  樓塌了,樓塌了啊,樓塌了還福氣不淺,嫣兒鼻子都要氣歪了,只見葉春秋似笑非笑的看自己,彷彿帶著嘲諷一樣,她咬碎了銀牙。

  卻見葉春秋臉色一板:「怎麼,嫣兒小姐想要食言嗎?若是食言,可就不好說話了,學生雖只是個小小秀才,在嫣兒小姐面前不值一提,卻也絕不是放任別人不守信用的,學生不喜歡惹官司,可真到了必要的時候,也就不是這樣好說話了。」

  翻臉堪比翻書還快。

  這青樓是什麼行當?說穿了,就是灰色行業,固然秦淮樓背後肯定會有官面上的人物撐腰,可是沒有必要,卻是極力不去惹麻煩的。

  嫣兒當然知道這個葉案首不是省油的燈,一個聲名鵲起的俊秀之才,若是當真要鬧出點事來,最後的結果也只是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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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姐妹花

  嫣兒冷冷一笑,卻還是鬆了口,朝身邊的龜奴使了個眼色,過不多時,便有人領了一個女孩兒來,這女孩兒已經被打扮了一番,年紀看起來比葉春秋大一點,雖然臉還未長開,卻已有了美人的雛形,葉春秋身邊的小女孩兒忙是撲上去,大叫:「姐姐……姐姐……」二人相擁而泣在一起。

  葉春秋抿抿嘴,朝嫣兒笑了笑:「嫣兒小姐成人之美,學生感激不盡,學生還有事,告辭。」

  拉著一對姐妹,辭別而去。

  天色已是暗淡,身後的秦淮樓更顯堂皇,無數紅燈籠高高掛著,偶爾總有歡笑傳來,葉春秋左右牽著兩個小女孩兒月行越遠,沒有回頭,身後那雕檻朱窗、笙歌幽細的世界不屬於自己。

  回到醫館,葉春秋落座,將兩個女孩兒叫到了近前,打量她們一眼,兩個女孩兒拜倒在地,道:「多謝公子搭救。」

  葉春秋問她們:「你們叫什麼名字。」

  姐姐顯得沉穩一些,柳葉眉微微一斂,道:「我們自被家中趕出來,就沒有姓名了,現在幸得公子搭救,從此之後,我們姐妹即便為公子當牛做馬,也是甘之如飴,公子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

  啊……這樣啊。

  葉春秋沉吟片刻:「好吧,那麼你就叫青霞,嗯,妹妹叫曼玉。」

  叫著順口就好,我樂意我開心。

  青霞俏臉上升起些許紅暈:「青霞……曼玉……公子喜歡這樣的名字嗎?」

  葉春秋咳嗽一聲:「只是熟悉罷了,叫起來順口一些。」

  葉春秋心裡想,其實我對波多野結衣、武藤蘭這名兒更熟悉一些,不過我現在是讀書人,要注意風評才好。

  看著這姐妹倆自始至終都手牽著手在一起,彷彿身邊的人隨時都可能會被分開一樣,葉春秋心知這兩個庶女自被大母逐出家一定吃了許多苦,便安慰道:「以後你們就在醫館裡做事,給談神醫打下手,嗯,除了照料她的生活起居,也要學一學如何診病看病……」

  曼玉不禁有些失望,禁不住嘀咕道:「原來公子不要我們姐妹二人照料服侍。」

  葉春秋啞然失笑,這兩個姐妹能識文斷字,看上去又頗為聰明,用來照料談夫人再好不過了,等她們跟著談夫人學一些臨床的經驗,自己再抄錄出幾本醫書給她們充實理論,同濟堂的婦科診所也就後繼有人了。

  青霞是個很體貼的人,雖然沒有妹妹曼玉那樣的機靈,卻善於察言觀色,她對葉春秋有幾分擔心,不由問:「我在秦淮樓裡聽說,那趙嫣兒很不簡單,在寧波城裡很有能耐,公子今天……讓她出醜,會不會……」

  葉春秋聞言笑了,自信滿滿的道:「你放心就是,無妨的,她不但不會記恨我,過不了幾天,還得乖乖來求我才是,這個女人不是什麼好人,可是我葉春秋也不是善茬,嗯……你們不要害怕,我是說,我專治惡人的。」

  曼玉便咯咯笑起來:「是呀,公子很厲害,一句樓塌了,就把那趙嫣兒嚇死了。」

  被人誇幾句,尤其是美麗動人的妹子,葉春秋感覺還不錯,不過接下來可有的忙了。

  三個店舖都要重新修葺,現在同濟堂已經欠了七八百兩外債,再加上僱傭的人手吃喝,還有三十多個學徒要安頓,這可都是銀子,葉春秋甚至雖然知道,越大的老闆理應賒欠的外債越多,可是每每想到還欠著錢,就有點睡不踏實。

  唯一讓他感到知足的是,同濟堂的未來預期還算看好,同時,自己拯救了四十來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假若不是自己,他們現在的處境理應很糟糕。現在看著他們穿著雖然並不體面卻還算乾淨的衣衫,一個個開始忙碌,有的斟茶遞水,有的幫忙懸掛蟠旗,有的將櫃檯擦拭的油光發亮,有的在分藥、煎藥,雖然有時候手腳笨拙一些,可是葉春秋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原先的博仁堂,已經專門開闢出了同濟女堂。

  寧波也可能是整個天下唯一的女醫館就此誕生。

  葉春秋很無恥的在外頭打了婦科聖手的招牌,這兒的裝飾,要顯得素雅一些,而且看病的場所卻不是在外堂,外堂只負責接待,想要問診,則在裡頭較為幽暗的裡間,這當然是為女病人們提供一些隱私的緣故,除此之外,門口無論是迎客的,或是負責搗藥、煎藥、會賬的人都是女童,絕不允許任何一個男子在這裡閒逛或者出入,在這男女大妨的時代,一般的女子若是得了病,大抵要嘛是隱瞞,不好意思說出口,以至於病情惡化,痛不欲生。要嘛只好請大夫上門來看病,不過女大夫實在是鳳毛麟角,所以男醫們也不好細診,大多數時候,也就大抵看看,至於病情是否能確定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也正因為如此,歷來中醫對骨科、外傷乃至於其他頭熱寒症之類的症狀診斷和治療方法多如繁星,可是相關於婦科的診斷卻是少之又少。

  而現在,葉春秋突然想要呼喊,廣大的女性朋友們,你們有福了,葉春秋要向大家先表達歉意,因為我特麼的來晚了。

  無論如何,這個細分市場若是做得好,絕對有利可圖。

  談神醫看到葉春秋這個架勢,大抵明白了葉春秋的想法,再看葉春秋給自己身邊安排的十幾個女童,她心裡就更瞭然了,葉春秋希望這些人從自己身上學到一些婦科的醫術,當然,作為回報,葉春秋每日會送幾千字的文稿來。

  某種程度,這是一種交易,誰也不吃虧。

  談允賢沒有點破葉春秋的心思,對於身邊的青霞、曼玉一對姐妹也算是喜愛,尤其是聽了她們的身世,更甘心將她們帶在身邊。

  男科那兒,已經招募了幾個寒熱的大夫,還有幾個骨傷外傷的大夫,再加上一些尋常的醫生,勉強也足夠,大抵還是用白藥在撐著,生意壞不到哪裡去,孫琦和葉春秋將博仁堂和原先的同濟堂合二為一,將這裡開闢成一個巨大的醫館,如今雖然已有八九個大夫,再加上近二十個學徒,卻還是顯得空空蕩蕩的,不過眼下只是一個雛形,人手也沒有必要增加太多,等將來有了銀子,繼續招募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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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走著瞧

  如今架子搭了起來,棺材鋪也關了門,大牛卻沒有失業,如今卻是手裡拿著一沓沓葉春秋寫的廣告,四處在寧波城裡穿梭,與那些差役打著游擊,在城中四處張貼『牛皮癬』,無非是同濟堂藥到病除,或是同濟女堂婦科聖手之類的話,大牛對於這樣的事可謂津津樂道,還特意帶了個小學徒,這小學徒也是葉春秋買來的,偏偏他是啞人,如今這小啞巴和大牛一起,一個拿著粥水刷牆貼廣告,一個在街頭望風,親密無間。

  只是這個時刻,父親又來書信了。

  每一次得到家書,在外的葉春秋總感覺很踏實,來到這個時代,有時夢中醒來,總覺得不真實,唯有這一封封的家書,書信之中那熟悉的文字,葉春秋才愕然想到,自己已成了一個正德朝的秀才,還有……一個人子。

  今次的家書和以往沒什麼不同,可是葉春秋在油燈下卻是皺眉,問題出在信紙上,以往大父這種鄉下地主別的或許捨不得,唯獨這子弟們讀書寫字,卻是最捨得的,所以葉家採買的紙張多是溫州的蠲紙,這種紙紙質潔白瑩滑,很適合書寫,不過價格稍稍高昂一些。

  子弟們只要肯讀書,大多都會有蠲紙來供應,可是今兒書信之中,用的分明是不知哪裡產的劣質紙,按理來說,葉家沒有出現什麼變故,也不可能會在子弟們讀書的紙張上省錢,自己的父親乃是大房的長男,即便別人用劣紙,可是自己的父親也不至待遇如此之低。

  排除掉這些可能之後,葉春秋眉頭鎖得更深,因為他清楚,眼下的可能只有一個,葉家家裡家外的事,都是二叔來管著的,各房的月錢,乃至於用度開銷,都是二叔掌握,自己的父親是個老實人,或者說,是個與世無爭的人,自己離了家,二叔只怕又做了什麼手腳。

  想必父親在葉家一定很艱辛吧,哎……他即便遇到了什麼不平的事,也不肯表露的。

  葉春秋即便是遇到了那害自己的周主簿,情緒大抵也不會有太大的波動,可是念及於此,葉春秋卻是憤怒了,他冷冷一笑,將信小心翼翼的收起,臉上雖然還保持著不喜不怒的狀態,可是那清澈的眼眸幽深之處,卻彷彿蘊含著某種怒火。

  二叔,我並沒有招你惹你,可是你太過分了,說我是庶子,而我對你們這個家也沒有什麼感情,我唯一在乎的,不過是自己的父親罷了。你欺我也就好了,可是欺負那個為了自己讀書上進而回到葉家的父親就是不能,等著瞧吧。

  耳畔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葉春秋側目一看,恰見曼玉端著一碗湯水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她自收拾了一番,洗浴之後穿上了乾淨的布衣,這個十歲上下的女孩兒也露出了嬌俏可愛的真容,此刻她到了近前,將湯水放下:「公子,你方才臉色不好看,怎麼了?」

  「沒什麼,曼玉,你怎麼來了?」

  在醫館的後院裡,葉春秋專門給自己開闢了一個小廂房,供自己歇腳用,不過房子有些昏暗,亮堂一點的地方都供大夫們坐診去了。

  曼玉皺了皺鼻子,小心翼翼的道:「談姑姑命我煎了藥,說是滋補用的,本來是給病人喝的,不過我偷偷留了一碗,給公子補補身子。」

  呃……葉春秋看著那黑乎乎的湯水,有一點反胃:「這是治婦科的藥,我不能吃。」

  曼玉爭辯道:「誰說的,談姑姑說了,說是滋……滋……」

  葉春秋撫摸自己額頭,有撞牆的衝動:「是不是滋陰補腎?」

  「呀。」曼玉很佩服的看葉春秋:「公子真聰明,就是滋陰補腎,我差點忘了。總之是滋補的好東西,姐姐說,公子是個好人,我們姐妹要懂得感恩,還說公子平時很操勞,要多補一補。」

  「不要冤枉我,誰說我是好人?」葉春秋被人看穿了自己堅硬外殼內的軟弱,不由爭辯,好人不長命啊。

  曼玉只好眨眨眼:「好,好,好,公子不是好人,快補身,喝湯。」

  葉春秋有點苦惱:「這是滋陰補腎,其一,我是男人,是陽體,不可滋陰。第二,我不需要補腎。總之謝謝你的好意。」

  「呀,公子不需要補腎?這又是為什麼?」曼玉好奇心很重。

  葉春秋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頓時語塞,倒是這時,外頭一個學徒探頭探腦:「公子,公子,外頭有人找,是個女子,自稱是什麼趙嫣兒,說有事來尋公子。」

  曼玉一聽,便蹙眉起來道:「她是來尋仇的嗎?公子要小心。」

  葉春秋聽罷,卻是笑了,又恢復了智珠在握的樣子:「不,曼玉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趙小姐人很好的,你不要黑她,她急公好義,這一次一定又是來為我解燃眉之急了。」

  葉春秋說罷,整了整衣冠,而後邁出門外。

  他故意在醫館的後廳裡見趙嫣兒,趙嫣兒這一次居然沒有惱火的意思,見了葉春秋,卻絕不敢再大意,將葉春秋當做一個書呆子看待了,她乖乖行禮:「小女子見過葉案首,葉案首這同濟堂做的好買賣,尤其是那女醫堂,更是稀罕,往後秦淮樓只怕還需要女醫堂的大夫們多多關照。」

  這是實在話,青樓素來都是婦科病的重災區,所以某種意義,趙嫣兒不出意外,會是同濟女醫堂裡的大客戶。

  趙嫣兒一面說,一面暗暗觀察葉春秋的臉色,只是結果依然讓她失望,因為她這察言觀色的本事在這個小子這裡完全失效了。

  葉春秋似乎忘記了從前的不愉快,讓曼玉去斟茶,看著來回穿梭的曼玉,趙嫣兒只是嘖嘖的發出讚歎,被一個老鴇子看上了可愛的曼玉,葉春秋心裡只覺得一陣反胃,便道:「嫣兒小姐來此,所為何事?」

  趙嫣兒顯得有些尷尬,踟躕著不知該怎麼說好。

  葉春秋道:「那麼就讓我來猜一猜你的來意,嫣兒小姐是想讓我將那詞曲全部編出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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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回家

  趙嫣兒微楞,這傢伙怎麼知道那詞曲雖然只出了一截,卻是很受熱捧,她哪裡知道,這讀書人就是不喜歡喜慶的詞曲,偏偏喜歡這悲涼到了骨子裡的東西,結果現在許多恩客都催著要唱,偏偏只是這麼一小截,也沒法編曲,那些感興趣的人之中,可有不少是秦淮樓巴結著的恩客,不只是人家一擲千金這樣簡單,而是許多方面都需要人家的關照。

  想來想去,只好來求葉春秋將戲曲填完了,好歹有始有終,否則不好向恩客們交代。

  可問題就在於,葉春秋把答案揭曉出來,就好似是他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似得,她自遇到了這個少年,就處處被動,現在細細思來,這小案首莫不是故意只寫一截,為的就是現在吧。

  趙嫣兒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人是妖怪啊,心思這樣的深嗎?

  可是她抬眸,看到葉春秋的面容,又有點兒恍惚,因為這是一張稚氣未開的臉,臉上帶著純善的笑容,舉手投足,又是文質彬彬,那一雙眸子清澈見底,她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

  葉春秋呷了口茶,嘆口氣道:「這詞要填上,倒是要費不少功夫,學生倒不是不肯幫忙,不過總需花費一些時間才能完成。」葉春秋不願和她打太多交道,對付這種市儈的商人,也沒必要掩藏自己的意圖:「要幫忙倒是不難,不過總要一些條件,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三百兩潤筆費,如何?」

  三百兩,不如去搶。

  趙嫣兒又一次慍怒,可是看葉春秋平靜的說出這番話,面上卻靜如止水,就彷彿料定了自己會答應他的條件一樣。

  三百兩銀子,當然是一筆巨款。

  可問題就在於,趙嫣兒的這個買賣說穿了就是伺候人的,尋常的恩客倒是很好打發,只有這麼一截,你願意聽就聽,不願意就滾,不許瞎;可是有的人卻是趙嫣兒得罪不起,人家可能只是乘興問起,或許這一問,很快也就拋之腦後了;只是這種人的些許小事,到了趙嫣兒這裡可能就是頂天的大事,無論他們是否已經忘了,自己卻非要用一切法子滿足他們不可,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這個世界有一種人,完全可以彈手之間,決定遊走於灰色之間的趙嫣兒生死榮辱。

  什麼是下九流,這絕不只是一個歸類這樣簡單,趙嫣兒固然有再多的錢財,能結識再多的『貴人』,可是終究,她依然還屬於下九流之列,這就意味著,她永遠都只是那參天大樹上的一根蔓藤,仰人鼻息。

  趙嫣兒很不甘心,卻只是咬著貝齒,不發一言。

  葉春秋臉色平靜,道:「若是嫣兒小姐不肯,那麼就請回吧。」

  趙嫣兒想要狠狠將這該死的秀才痛罵一頓,卻終究還是忍住,狠狠的吸了口氣:「一百兩如何?」

  殺價是女人的天性啊。

  可是葉春秋卻只淡淡一笑:「一百兩嫣兒小姐可以尋別人來續作,學生很忙,恕不奉陪。」

  「好好好。」趙嫣兒最終還是妥協,只是語氣帶著不甘,還忍不住瞪了葉春秋一眼。

  瞪一眼又不會少一塊肉,所以葉春秋不以為意,他只是笑了笑,這三百兩銀子,他不打算彌補同濟堂的不足,同濟堂的經營已經上了軌道,掙錢只是時間的問題,到時候要還上債款並不難。

  這些錢對他來說,有更大的用處。

  葉春秋不願意和趙嫣然打太多的交道,於是長身而起:「明日把銀子送來,一個月之後,我交稿給你,嫣兒小姐,請回。」

  到了八月初十,天氣反而更熱了一些,連續下了幾日細雨,空氣中都帶著幾分潮濕。

  葉春秋打算回家了,在這裡駐留了太久,父親在書信中也曾催促他中秋節要及早趕回。

  本來前兩日就要走,奈何秋雨淅瀝,帶著春雨的纏綿,總是揮之不去,葉春秋只好等了兩日,可是如今,依然還沒有停雨的跡象,葉春秋怕誤了節慶,所以還是決心動身。

  孫琦聽說葉春秋要走,便專程去尋了一輛烏篷車,又託人尋了幾個可靠的人同行。至於那些學徒,葉春秋卻也囑咐著孫琦好好照顧,青霞、曼玉這些人,是醫館的希望。

  孫欣聽說表哥要走,自然不捨,葉春秋只好破費了不少錢,給他買了一匹木馬才幹休。

  一大清早,葉春秋已撐著油傘到了醫館,大致交代了一些事之後,便背著自己的包袱,腰間繫著短劍出門,外頭的烏篷車已是等候多時了,同行的幾個人也是回鄉去過節的,都是操著一口奉化口音,這時代的同鄉比後世的要親切一些,畢竟能出遠門的人不多,在外聽到鄉音已屬難得。

  葉春秋收了油傘,鑽進烏篷車的時候,看到醫館門口許多腦袋紛紛探出頭,青霞和曼玉二人顯得格外的惹眼,葉春秋與她們的眼眸對視,旋即朝她們微微笑了笑,鑽進了車內。

  這一路都是道路泥濘,很不好走,路上一個奉化河東的人總是在抱怨著這天氣,葉春秋倒還算淡然,大家曉得他是讀書人,又有功名,所以對他多了一些關照,他們只知道葉春秋沉默寡言,不過態度卻很好,雖是少年,卻極少做出什麼惹人注意又或者是使人不愉快的事。

  本來兩日的路,卻是走了三日,葉家終於出現在眼前,葉春秋到了門廊下,背著包袱腋下夾著油傘,顯得很是狼狽,要請這車伕進來閒坐,車伕卻是笑了笑:「文曲星要過節,小老漢也要回去過節,後日就是中秋,可是耽誤不得。」

  門子這時候見了葉春秋回來,看到這位二少爺頭戴綸巾,腰間配著短劍,雖然是很狼狽的樣子,可是在他眼裡卻如神明一般,接過了葉春秋遞來的油傘,想要說什麼,葉春秋卻是吩咐道:「去尋件蓑衣和一些蔥油餅來,給這位車伕大叔路上吃。」

  車伕連說不必,便趕車走了。

  葉春秋見門子的臉色有些怪異,禁不住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門子忙搖頭:「沒,沒事,不過是大老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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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叔侄相逢是路人

  病了……葉春秋再顧不得許多了,也顧不得打傘了,直接冒雨衝進內宅,等回到那曾溫馨的小窩,便聽到裡頭廂房裡的咳嗽,葉春秋推開門去,榻上的葉景剛剛被葉三攙扶著要起來,一見到葉春秋,夜景一屁股坐在榻上,驚喜道:「春秋……」

  葉春秋忙是搶上去,果然看到葉景臉色並不好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燙,不算什麼大病,不過在這個時代,也絕不能等閒視之。葉春秋皺眉,責怪道:「父親得了重病為何不請大夫?這雖本來不是什麼大病,可是這樣拖著,長久不癒,就福禍未知了。」

  葉景搖搖手:「無事,無事,你回來了啊,戴著綸巾真精神。」

  葉三在旁欲言又止,忍不住了才期期艾艾的道:「本來是請了大夫的,那大夫只說無妨,連藥都沒有開,讓大老爺多休息就走了。誰知這病一點也不見好,反而更加重了,昨夜還高燒不退呢,那大夫是二老爺請來的。」

  葉春秋聽罷,頓時明白了,高熱可不是小病,雖然要治癒也容易,可是一旦拖著,便可能引起各種併發症,多少人因為高燒諱疾忌醫,最後落了個耳目失聰甚至是危及生命,這麼明顯的病症,大夫怎麼會看不出?

  二老爺叫來的?

  葉春秋眼裡掠過了一絲冷色。

  他讓葉景睡下,叫了葉三來:「三兒,我開個藥方你,你趕緊去抓藥,而後給我爹服下,不要耽擱,這藥你來煎,不能假手於人。」葉春秋眉毛微挑,那輕薄的嘴唇帶著冷冷的弧線,補上一句:「府裡的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葉三點點頭,連忙道:「是,是,我都記住了,少爺還會治病,那就好極了,我看老爺難受,少爺快開方子,得趕緊。」

  葉春秋尋了文房四寶,依然發現父親的書案上是一些劣紙,他皺眉道:「這紙也是二叔說家中開銷大,所以只供應了這些劣紙,是嗎?」

  葉三猶豫了一會兒:「是,二老爺說今年收成不好。」

  葉春秋淡淡一笑,就沒有多問了,提起筆來,在這劣紙上筆走龍蛇,因為紙張劣質,所以蘸墨之後,墨汁立即渲開,黑乎乎的一片,好在勉強還能認清字跡。

  葉春秋的心裡已經被一萬頭草泥馬奔過,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初來葉家的那個葉春秋,秀才功名,獨當一面經營了同濟堂,使他對人對事更多了幾分自信,他擱筆,不露聲色道:「趕緊去抓藥,不要耽擱。」

  回眸一看,父親葉景已經睡沉。

  葉春秋給他掖了被子,搬了凳子坐在榻下,看著熟睡的父親臉上依然還是燙紅,葉春秋枯坐良久,葉三才趕了回來,於是主僕二人去了廚裡升起爐灶煎藥,等到熱騰騰的藥出了爐,二人七手八腳的將葉景叫起,喂了他吃下,葉春秋這才起身,吩咐葉三道:「你好生在這裡照看在著,三兒,這些日子多虧了你,我承你的情,不過眼下我要出門一趟,你要寸步不離,不能鬆懈知道嗎?」

  葉三似懂非懂的點頭,忙是應下。

  葉春秋撐著油傘,便踱步而出,雨中的葉家帶著幾分泥腥味,說來也是好笑,雖然在這裡住了一些時候,可是除了自己的小院落,還有那族學,其他的地方,他都很陌生。

  走了幾步,恰好有人迎面而來,葉春秋透過雨幕,便見來人也撐著油傘,腳上的靴子都是泥垢,不過這人,葉春秋卻是再熟悉不過,正是自己的二叔葉松。

  葉松穿著一件新縫製的絲綢秋衣,顯得格外的精神,見到了葉春秋便駐了足,打著招呼:「春秋回來了?怎麼不見你到二房去坐坐,你大父也盼著你回來呢。」

  他面帶微笑,依然還是那副大家長的姿態。

  葉春秋抿抿嘴,舉著油傘勉強做了個半揖:「才剛剛回來,聽說父親病了,便先去探了病,二叔這是要到哪裡去?」

  葉松笑了笑,他眼眸落在葉春秋頭頂的綸巾上,眼底深處有掩飾不住的妒忌,他還是擠出笑容:「哦,大兄的病,我已讓人看過,不礙事,只是著涼罷了,後日就是中秋,你大父最看重這樣的日子的,少不得又要讓嫡男們去告祭一下祖宗,除此之外,葉家各房和族中的親戚也要來聚一聚,這是大事,雖是下雨,我卻得照看著。」

  這時他腳下的流水成窪,沾濕了他的靴子,他想要挪腳,油傘一偏,雨水又打濕了他新衣的衣裾,葉松露出懊惱之色,舉步要去前方的簷下躲雨,不耐煩的說了句:「老夫要去忙了,你下雨天莫要亂走。」

  他跌跌撞撞的撐傘與葉春秋擦肩兒過,猛地葉春秋突然道:「二叔。」

  「啊……」葉松下意識的駐足回眸,忍不住腳一滑,又濺了一身的泥,他有些惱怒,這新衣是松江的綢子縫製而成,價格不菲,穿穿了一天,本來還指著後日中秋的時候穿出來會客,誰料到已是污濁不堪了。

  等他一臉怒氣的看向葉春秋,卻見這個侄兒正笑吟吟的看他,讚歎道:「二叔的新衣很漂亮。」

  「哦。」葉松虛應了一聲,表情冷淡。

  葉春秋說罷,撐著傘,已是走了。

  他才不在乎腳下的水窪,和葉松不同,葉春秋沒有新衣、新靴,髒了也就髒了,哎呀,現在父親病了,髒了好像是要自己洗,失策,失策。葉春秋搖搖頭,帶著孩子般的斤斤計較,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葉松撐著傘看著這侄兒越走越遠,消失在雨幕,等到最後不見了蹤影,他才將眼睛眯起來,眼眸裡掠過冷色,心裡禁不住罵,哼,中了秀才很了不起嗎?將來我兒子也要高中,呵……這個小子哪有將自己放在眼裡,可是又如何,庶子就是庶子,只要你一天姓葉,就容不得你放肆。

  他接著開始為自己的新衣衫惋惜起來,這綢緞可是最上等的料子,松江的絲綢馳名天下,自己還是託人買的,現在倒好……

  猛地,葉松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不對啊,葉春秋去的方向,並不是老太公那兒,他父親病了,不好好的在家裡伺候,難道四處出來閒逛不成?若說他是去見老太公,倒也說的過去,討好賣乖嘛,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那兒……不是三房的方向嗎?

  葉松若有所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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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叔不如嬸

  三房的位置,葉春秋這個府上的二少爺居然不能確定,只好撐著油傘四處逡巡,鄉下地主就是這點好,別管有錢沒錢,只要有地,就可以建大宅子,這一代建好了,下一代若是出息還可以擴建,下下一代若是不爭氣,就固守著家業便好,等到什麼時候又有人光耀了門楣,少不得又要開始擴建了。

  葉家詩書傳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時一個中了進士的高祖身上,所以這宅子也算是幾經修葺,雖然談不上富麗堂皇,偏偏規模卻是宏大的很。

  葉春秋好不容易逮了幾個人來問明了方位,終於到了三房的院落面前,他在門扉外叫了幾句:「三叔,三嬸在嗎?」

  裡頭有人聽到聲音,卻是個婦人推開窗,一見到葉春秋,立即喜上眉梢:「春秋啊,快,進來坐坐。俊才,去給你堂兄開門。」

  俊才火速出來,冒雨穿過庭院給葉春秋開了門,葉春秋笑呵呵的撐著油傘給他遮雨,葉俊才則是打量葉春秋,心裡酸溜溜的,人家現在成了秀才老爺啊,想當初自己想揍就揍的小破孩子,不過別看俊才五大六粗,可是久受三嬸熏陶,卻也有了點心計,立即擠出笑容,很友好的道:「二哥好。」

  葉春秋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手,道一聲乖,卻還是忍住了,尼瑪,這小子屬狼狗的,別看現在人畜無害,真要惹了他,誰曉得他會不會從這裡追著自己到河東去?

  他笑吟吟的與葉俊才並肩穿過庭院,三嬸已經在門廊下等了,連三叔也從另一個屋子出來,葉柏不善和人交際,只是呵呵笑了兩句,他永遠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三嬸卻是朝葉春秋招手:「一直聽說你要回來,卻總是不見人影,哎……真是,你年紀還小,出門在外,嬸子一直放心不下,快,進來。」說著讓粗使丫頭去斟茶。

  葉春秋進了屋,三房這兒比大房的屋子亮堂得多,尤其是小廳,裝飾得還算典雅,這三嬸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人。

  三嬸讓葉春秋坐下,一面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家長。

  葉柏也只好過來,今時不同往日了,若是從前葉春秋來,至多也就是三嬸叫他到面前說幾句家常罷了,葉柏這樣平時躲在房裡的,決計是不會出面的,可是葉春秋卻是知道,這三叔若是敢怠慢了自己,三嬸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拍死他,三嬸的河東獅吼在葉家也算是小有名氣的。

  葉春秋嘴巴甜,一口叔嬸的叫得三嬸笑著合不攏嘴,接下來自然就是傳統項目了,狠狠剜葉俊才一眼,痛罵道:「瞧瞧春秋,知書達理,又肯上進,如今都是秀才老爺了,你這吃貨,就知道吃吃吃。」

  葉俊才只好把臉別到一邊,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三叔樂呵呵的道:「啊……有客人在呢,罵他做什……」結果三嬸狠狠瞪他一眼,他便噤聲了。

  葉春秋看著有點兒冷場,便笑了笑道:「三嬸,其實春秋這一趟來,是想請三叔幫個忙。」

  這個……三嬸卻是笑了,這個葉春秋其實和葉家沒太大的瓜葛,半年前才領進了葉家,真要說有什麼親情那是假的,可是架不住春秋爭氣啊,她可是聽河西的那些婦人們七嘴八舌的說了,春秋中的是三元,奉化縣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的,有這秀才功名在,一輩子無憂,將來若是有機會,哪怕只是中個舉,都是了不得的。

  自己的丈夫是老三,又不爭氣,多半是沒多大出息了,可是她卻把希望放在葉俊才的身上,俊才不是嫡長子,若是和他爹一樣,最後還得靠著家裡人幫襯,老二天天就盯著他的一畝三分地呢,誰打他的主意,他都要拚命,否則怎麼跟大房鬧得這麼僵,讓俊才指望著二房,那也是虎口奪食,可若是春秋這個堂兄將來多關照一些,說不準還有出路。

  她不怕葉春秋不求她,就怕葉春秋無所求,什麼是人情,人情就是我給你一點,將來你給我一點,你來我往了幾次,也就漸漸密不可分了,她笑吟吟的道:「春秋,你娘死得早,自幼跟著你爹,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來說。」

  葉春秋沒有遲疑:「我回來時帶回了三百兩銀子,想請三叔出面,收購一些東西。」

  三百兩,葉柏和三嬸都嚇住了,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葉春秋哪兒來的這麼一大筆錢?

  只是這些顯然不好細問,不等那葉柏開口,三嬸便道:「好說,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他是你叔,幫你都是理所應當的。」

  葉春秋從三房出來,外頭的雨卻是罕見的停了,似乎是老天作美,太陽居然也自云層中展露了邊角,葉春秋沒有停留,轉而往老太公所住的院子去。

  既然回來,見老太公是理所應當的。老太公聽說葉春秋回來,也算喜出望外,連忙叫葉春秋進屋堂裡說話,葉春秋彬彬有禮的行禮問了安。

  老太公連連點頭:「好,很好,難為你惦念。」說著問了一些葉春秋在寧波的事。

  葉春秋輕描淡寫的道:「孫兒在寧波尚可,每日讀書,不敢懈怠。」

  老太公捋著長鬚笑起來:「是啊,就該勤學不可,來年就是鄉試,你現在雖是秀才,可是官身還是白身,就看這一躍了。」

  中了鄉試成為舉人,若是成績還不錯,也可以選擇做官了,這就等於是有了一個保底的機會,若是進士中不了,大不了就去吏部參加選官,那周主簿就是個舉人,雖然舉人進入官場沒有什麼前途,而且所授的官職大多卑微,卻也是一條退路。

  葉春秋抿嘴一笑:「孫兒自當努力,力爭上游。」他抬眸看了老太公一眼,繼而漫不經心的道:「大父,孫兒有事相求。」

  老太公對這個庶孫頗有虧欠,最重要的是這個孫兒給自己掙來了很多的顏面,可是又因為才回到葉家不久,某種程度並不親近,現在葉春秋說有事相求,忙道:「你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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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長幼有序

  葉春秋踟躕道:「孫兒文章之所以寫得好,受考官們的青睞,也算是機緣巧合,當初去考縣試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一個書店,便隨手翻閱了幾本書,其中一本乃是八股作文的古冊,其言辭精闢,發人深省,孫兒在書店只看了半個時辰,便大受裨益,當時孫兒想要買下,可是那書商卻說這是孤本古籍,天下找不到第二本,開價便是百兩銀子,孫兒囊中羞澀,只好泱泱而回,如今孫兒想要準備來年的鄉試,少不得懸樑刺股,刻苦用功,所以想將書買來,只是……」

  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至少對於葉家來說就是如此。

  葉家並沒有經商,所以要說穀倉裡糧食是有的,這就和當今的朝廷一樣,因為收的是實物稅,所以一年的稅賦也不過兩三百萬兩銀子而已,而其他的都是實物。

  不過葉春秋現在是葉家最大的希望,一旦中舉,與現在的身份相比可就是雲泥之別了。

  老太公和所有的小地主一樣,平時生活並不鋪張,也是省吃儉用的,可是唯獨在子弟們讀書和祖宗的祭祀上卻是從來不會有猶豫。

  一百兩……他稍稍猶豫,叫了人來:「去把松兒叫來。」

  過不多時,葉松便急匆匆的趕來了,忙給老太爺行禮:「爹,你叫我?」

  他說話的功夫,眼角在葉春秋身上瞥了一眼,假裝對這個侄子視而不見。

  老太公道:「去賬上支一百兩銀子給春秋,他來年要科舉,需要買書,讀書的事,是萬萬耽誤不得的。」

  葉松愣了一下:「什麼書這樣貴。」

  老太公共素來不喜歡別人東問西問:「叫你支出來就支出來,問這麼多做什麼,春秋備考是頂天的事,莫說是拿百兩銀子來買書,就算是兩百兩、三百兩,也不需猶豫。」

  葉松禁不住去看葉春秋,見葉春秋雖然臉色平靜,卻似乎對某樣東西有所期待。

  他心裡冷笑,你一個庶子,以為中了秀才就了不起了,竟拿一百兩銀子去買書,我新衣衫置辦下來才三四兩銀子呢。

  葉松便道:「爹,不是兒子多嘴,只是如今賬上沒錢了,這兩年都不是豐年,家裡的人又多……前幾日兒子還查過賬,如今賬上也不過四五十兩,就這還要準備好後日的節慶,倒是家裡的小油坊榨出來的幾百斤油還能換點錢,即便是你現在將油送去,縣裡的趙東家那兒,那也得下月才把賬結了的,爹若是當真要,下月月中倒是可以籌措出來,如今卻是使不得。」

  老太公似乎也曉得當家的難處,見葉松一臉誠懇的樣子,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就看向葉春秋道:「春秋,買書的事只怕要耽擱一些功夫,看來得過了節再說了。」

  葉春秋憂心忡忡的樣子:「就怕遲了,那書商售給了別人。那我明日去縣裡一趟,先付那書商幾兩銀子定金。」

  葉松心裡咯噔了一下,還真是一百兩銀子買一部書啊,什麼書這也貴?

  這時代的書籍確實價值不菲,可一般的舊書,也不過是幾百錢而已,再多,也不過二三兩銀子,可是一百兩銀子的書,那就只剩下孤本和古冊了,不過一般的孤本、古冊,那都是有錢人的玩意,就和古董一樣留著收藏之用,這葉家還不至於有收藏孤本、古冊的財力,這書怎麼就這麼值錢?葉春秋這個小子花這麼多錢去買一本書,還生怕賣給了別人,趕著明日要去交付定金,不只是如此,最重要的是,爹平時一向節儉,便是幾兩銀子都摳著呢,怎麼就這麼支持花費這麼大的代價,就為春秋買一本書。

  噢,爹方才提到了春秋鄉試的事。這書……想必很重要吧。

  葉松的眼睛眯起來,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只是這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而這時候,葉春秋和老太公已經把話題撇開了,葉春秋說了一些在寧波所見的奇聞異事,葉松也沒心思聽,他心裡只想著縣裡的書商,這個時代的縣裡其實沒有多大,所謂的書商那就更少了,掰著手指頭,也就那麼幾個。

  對了,還有,春秋去了老三那兒做了什麼?不成,得把事情弄明白。

  葉松趕到三房這兒,不過他沒有空手來,卻是帶著一匹松江的綢布,心裡挺肉痛的,不過他素來曉得老三的媳婦趙氏素來愛佔些小便宜。

  見了二兄來,這一次葉柏卻是不敢怠慢了,家裡的事都是老二做主呢,若是怠慢了,往後不是該和老大一樣吃西北風?

  趙氏是素來逢人三分笑的人,對葉春秋如此,對這個二叔更是如此,她親自斟了茶,葉松落座之後也不急著喝,而是開門見山道:「方才我瞄見春秋來了這裡,他來做什麼?」

  葉柏顯得有些猶豫,期期艾艾的不知怎麼答了。

  葉松只一看,就顯得其中有貓膩,便指了指綢布:「上次去杭州,帶了些綢子來,想著給弟妹做幾身衣衫,前些日子都沒空,今日恰好抽了空送來,弟妹,這是松江的綢子。噢,俊才年紀也不小了,他既然不喜讀書,倒也無妨,族中的人也不只是讀了書才成器,你看大兄……」說到這裡,他尷尬的笑了笑,點到即止,無非是說,那老大當初不一樣中了秀才,可又如何,接著繼續道:「我就想著,得讓他有點事做,咱們葉家在上溝那兒也有幾百畝地,七八戶莊戶照看著,不過我不放心,得讓俊才去歷練歷練,等秋收之後,讓他去收租,老三,弟妹,你們怎麼看?」

  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綢子不算什麼,只是一錘子買賣,可是讓俊才去收租,這等於是讓俊才去插手家中的事了,俊才連童生都不中,想要走科舉這條路怕是難了,而且考試還要考,卻還需未雨綢繆,趙氏眼眸一亮:「這……二兄實在太破費了,噢,俊才是該歷練了。」她眼眸子一轉:「春秋方才送了些錢來,讓老三為他辦點事。」

  葉松眼眸一眯:「辦事,辦什麼事?」

  「送禮啊,說是中了秀才,多虧大家幫襯,往後他也是領糧的生員了,所以……還說……後日不是中秋嗎,請大家幫著他說一些話,呃……呃……」趙氏顯得有些猶豫,道:「本來我是不該說的,不過既然二哥問起,好吧,春秋說,中秋節的時候,趁著大傢伙都在,得把家裡的規矩重新立一立。歷來都是長幼有序,還說這世上沒有以小欺大的說法。」

  重新立個規矩,長幼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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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鄉試資格

  葉鬆一下子緊張起來,他明白了。

  春秋這廝是中了秀才,想要奪權啊。自己是弟,他爹是兄,這是想把家業給奪去。

  葉松冷笑,這春秋倒是好算計,還想著收買大傢伙,葉家在河西枝繁葉茂,雖然葉松這一脈才是主家,可是河西葉氏開枝散葉,雖然都分了家,可是中秋卻是一起過的,在葉家內部,某些叔公頗有一些話語權,若是這些叔公都站在葉春秋那兒,那葉春秋又有個秀才功名,許多事還真說不準。

  不過,葉松還是不屑一笑,葉春秋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這些年來,自己在葉家何等樹大根深,不說別的,葉家的人逢年過節,哪個不指著他多得一點好處,就說他們的子弟吧,都是在族學裡讀書,可是族學可是葉松關照的,葉松也沒少給某些人一些恩惠,這葉春秋送點好處,就想把人拉走?

  呵……看來他是不識相了,既然如此,這樣也好。

  葉松慢悠悠的道:「老三,弟妹,我說實話,春秋確實很爭氣,可是我看著,卻不像是我們葉家的人。」

  「什麼?」一直沒有吱聲的葉柏愣了一下。

  葉松徐徐道:「我聽到一些傳聞,說是那繡娘素來行為不檢,勾三搭四,後來讓大兄對他失了魂,我還聽一些莊客說,當初繡娘跟著大兄走的時候,就已有身孕了,呵……那肚子裡到底是誰的孩子,這可說不準啊,春秋再怎樣爭氣,可若不是姓葉的……」

  趙氏嚇了一跳,道:「這……可不能亂說。」

  葉松不疾不徐的呷了口茶,好整以暇的道:「孫家有幾個鄰居,依稀還記得一些舊事,等到了中秋節,叫了來讓他們作證,也就一切水落石出了。」他深深的看了葉柏和弟婦一眼,冷冷道:「這事兒,沒完。」

  他起了身,從葉柏和趙氏眼裡看出了幾分對他的畏懼,葉松心裡滿足起來,老三就是膽小怕事,至於這個弟婦,卻向來愛佔便宜,自己一拉一嚇,他們也就乖乖的俯首帖耳了,至於其他葉家的人,大抵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葉春秋翻不起什麼浪來,這大房的人留著畢竟是隱患,尤其是那葉春秋,將來假若真的中舉,那可就糟了,既然如此,那麼就一併解決了吧,假子……呵呵……這倒是個好的由頭。

  「好了,春秋送你們的銀子,就當是你們自己拿去花,就當是他孝敬你們的吧,你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至於俊才,等過了中秋,就叫到我這兒來,我自有安排。老三,我們是兄弟,我不會虧待了你。」

  趙氏強笑道:「是,是,那是當然,自家兄弟嘛,老三一向是聽二哥的,天天念二哥的好呢,俊才還要請二哥多多關照。」

  葉松笑了笑,起身而去。

  ………………

  次日,葉春秋起了個大早,洗漱之後,便揮舞著他的短劍到庭院裡練習,光腦之中關於練劍的學問不少,葉春秋尋了幾個劍譜,這些劍譜也算是古今中外的雜燴,似乎效果還算不錯,只是萬事開頭難,期初練習的時候,總是大汗淋漓,且好幾次被短劍誤傷,現在倒是有了一點模樣。

  技多不壓身,這是葉春秋的處世哲學,一個現代人回到了古代,既有其優勢,可是某種意義來說,又好似是現代人進入了一個原始林莽之中,處處都有危險,這畢竟不是後世那樣病了就可以做手術、四處都滿是攝像頭的時代,對於自己所處的環境,對於葉春秋來說,都要防範於未然才好。

  他耍了一套劍,已是大汗淋漓,練劍和跑步健身不同,不再只是體力的消耗這樣簡單,更多的是身體和協調和配合,除了打熬身體,對於技巧的要求也高了許多,至於那劍譜自然也不知是比尋常的練劍法門高明到哪裡去了,葉春秋擦了汗,吃過了早餐,接著看了看葉景,老爹的病緩解了一些,讓葉春秋鬆了口氣,若是再燒下去,落下終身的殘疾也極有可能。

  想到這個,足以讓葉春秋後怕,葉春秋打了個寒顫,他眼眸依舊清澈,可是清澈的背後更多了幾分堅定,二叔……是絕不能再當家了。

  明日就是中秋,他穿戴一新,吩咐了葉三好好照看好葉景,便動身要去縣裡,當然……這是以拜謁教諭的名義,自己中了秀才,奉化教諭就是自己的學官,中秋將到,少不得是要去拜訪的。

  於是他讓人備了束修,清早就啟了程,等到日上三竿,抵達縣城,先是去了縣衙,本欲拜謁王縣令,卻是得知王縣令去了寧波,王縣令這是跑關係去了,葉春秋不禁啞然失笑,便到了縣學,教諭是老熟人,當初還與葉春秋同行去寧波趕考來著,如今聽說葉春秋來,這位經常晃著腦袋總感覺要斷了的老教諭顯得很是高興,葉春秋執了弟子禮,送上束修,劉教諭便留葉春秋在明倫堂裡坐,無非是問了一些讀書的事,葉春秋年紀雖小,在學官面前卻是乖巧的很,說了自己用心苦讀,不敢辜負教諭厚望之類的話。

  這劉教諭心裡很明白,葉春秋是被何提學點的案首,而何提學可是自己上級的上級的上級,更何況,如今何提學名動天下,又入了翰林,成為了侍講,現在的身份可謂是請貴無比,這葉春秋有前途啊,將來那位大宗師若是肯提攜一二,這小子絕對要一飛衝天。

  於是他捋鬚,同時對葉春秋帶著很友好的微笑,話鋒一轉:「前些日子,府學裡有交代,說是汝父雖然十幾年不曾至學,可是學問還是有的,所以歲末的時候,縣學會考教一下本縣諸生,以確定明年鄉試的名額,你曾對何侍講說過汝父又意重拾舉業的話是嗎?既然有意鄉試,那麼汝父歲末得到縣裡來,若是學業沒有荒廢,本教諭自然准他參與明年的鄉試。」

  雖說口裡還說會有一個摸底的考試,可是葉春秋卻是明白,劉教諭這是打算好放水了,畢竟何侍講過問了這件事,府學那兒也打了招呼,老父准考的資格塵埃落定。其實想要考鄉試並不容易,尤其是葉景這樣足足十幾年沒有在學裡出現的人,生員分為三等,葉春秋是案首直接就是廩膳生,不但官府養著,而且有直接考試的資格,除此之外,還有增廣生和附學生員,前者需要進行參加府學、縣學的摸底考試,名列前茅的才有機會去省城鄉試;至於附學生員,顧名思義,你特麼和那同進士出身一樣,意思就是本來名額滿了,沒你的事,只不過是因為朝廷或者是官府開恩,看你學問勉強還好,算了,可憐你,給你一個假秀才或者假進士的身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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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秀才的反擊

  老爹從前是一等廩膳生,可是十幾年沒有來參加縣學和府學的摸底考試,又沒有照過面,自然而然,也就不斷降格,成為了附學生員,大抵就是天不管地不收,一邊玩泥巴去,少在這兒礙眼的意思。

  而附學生員想要參加鄉試,沒有學官的格外開恩,和各級學官的一路綠燈,也是很不容易。

  無論如何,葉春秋很感激何侍講,何侍講雖然拿著自己做了文章,借此名揚天下,卻也給了自己父親一個難得的機會,在這個時代,機遇就是恩典。

  葉春秋連忙道謝,劉教諭又勉勵幾句,要留葉春秋吃飯,葉春秋拒絕不過,便陪著劉教諭吃了幾杯水酒,這才告辭而出。

  他從學裡出來的時候,去了縣裡的同文書鋪一趟,這兒是縣裡最大的書鋪,書鋪的東家叫張角,嗯,一個反賊的名字,怪怪的。

  見了葉春秋來,張角笑呵呵的道:「春秋許久沒來了,又來買書?」

  葉春秋道:「上次那部書可還在嗎?」

  張角道:「那部百兩紋銀的書?說也奇怪,在這兒兜售了這麼久,都沒人來買,一個時辰前恰好就給人買了去了,要不,春秋看看別的書如何,我這兒有……」

  葉春秋神色微微一動,便道:「那就算了,張叔,明兒就是中秋,我得趕著回去,下次再來。」

  張角笑吟吟的將他送出書鋪,再三道:「真是奇怪,那買書的人眉毛都沒有眨一眨,就付了錢。」

  葉春秋只是抿了抿嘴,尋了車伕回葉家去了。

  ………………………………

  一部書就這麼穩穩當當的落在了葉松的手上。

  趕車的葉虎也是剛剛接了葉春秋回來,到了葉家,就忙不迭的來尋葉鬆了。

  葉松好奇的翻著這部書,他學業不精,所以對書沒有太多的好感,只是喃喃自語:「一部書就要一百兩銀子?真是怪了,葉虎,你隨春秋去縣裡的時候,還發現了什麼?」

  葉虎是葉家的車伕,對管著葉家事務的葉松可謂是言聽計從:「哦,春秋少爺去了縣衙,又去了縣學,在縣學裡和教諭呆了足足兩個時辰,這才回來,小人依著二老爺的吩咐,就去縣裡書鋪打聽這書的事了,果然在同文書鋪找到了,二老爺讓小人此行將書直接買回來,小人一切遵照二老爺吩咐買了書,又去縣學裡接了春秋少爺,那春秋少爺後來也去了同文書鋪……」

  葉松笑了笑,和顏悅色道:「你做的好,不枉我平時關照你,今年你兄弟的租子,我給他減三成,下去吧。」

  葉虎千恩萬謝的告退出去。

  「辰良,你來。」葉松拿著書,叫人喊了葉辰良來,葉辰良這些日子都顯得有些頹廢,本來是家中嫡長子,學問又好,結果沉沙折戟,還讓一個野孩子壓得死死的。

  但在葉松面前,葉辰良還是打起了精神,乖乖道:「爹有什麼吩咐。」

  葉松將書交給他:「這部書,你看看。」

  葉辰良接過書,本來也不在意,可是細細一看,卻不由震驚:「此書中的八股文實在是精煉,爹,這是什麼書,噢,你看,這裡還有《子曰:學而》的八股,咦,居然和春秋的答題一模一樣,這真是怪了。」

  葉松精神一震:「你的意思是說,這當真是一部好書?」

  葉辰良已進入了忘我的境界,沉醉在書中一篇篇的八股文中,良久才道:「這書中的八股文有二十三篇,每一篇都精彩至極,兒子這些年讀過不少八股時文,從來不曾見過有人作過這些文章……」

  葉松眯起眼睛:「這就難怪了,難怪那春秋一個野孩子能屢屢中弟,還非要花一百兩銀子買下這部書不可,呵……只是可惜,這書……他卻是買不著了,辰良,你拿去好生研讀,這書……不要示之以人。」

  葉辰良一聽到春秋二字,便恨的牙癢癢:「爹,春秋現在是越來越神氣了,他不知走了什麼運,兒子……兒子……」

  葉松臉色卻是冷冷道:「這些事,爹自然知道,不過……他張狂不了多久了,嗯,明日就是中秋節,你好生陪在你大父身邊,明兒,爹就給你出口氣,不,爹要出的是自己這口氣。」

  他眼眸裡已是掠過了一絲冷然,咬牙切齒道:「到時候,將他們父子二人一併趕出去,教他們身敗名裂。

  打發走了葉辰良,過不多時,便有人來求見,卻是幾個孫氏的人,河西葉氏、孫氏是大姓,這孫氏自然就是葉春秋的娘家人,只是葉春秋的娘家近親都已經搬遷了出去,留在這裡的多是一些遠親。

  孫婆子諂笑著走進來,腳還未落地,就急不可耐的給葉松行禮,葉松冷冷的掃視她一眼:「孫婆子,明日若是老夫傳喚你去,你知道怎麼說嗎?」

  孫婆子連忙道:「知道,知道,哎呀,二老爺交代的事,老身怎麼敢記不住,無非是咬死了那繡娘在十幾年前,早就和人有染,老身還是她的表姑呢,嗯,這是親眼所見,是……是……」

  葉松冷笑:「既然親眼所見,那繡娘的相好是誰?」

  「這……這……」孫婆子開始猶豫起來。

  葉松有些惱火:「自然要尋個替罪羊,自然,最好人不在河西的,要無從查證才好,前些年,有誰死了?」

  孫婆子趕緊道:「趙雄死了許多年了。」

  葉松淡定下來,端起茶盞:「那麼就是他了,明日老夫會傳喚你,你照著這個說,當著老太公的面,說仔細了,少了一個字,你家欠我們葉家利滾利的錢……」

  孫婆子嚇得打了個激靈,忙是道:「是,是,曉得的,老身都曉得的,絕不會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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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光耀門楣

  中秋佳節與春節齊名,這個節日出自於禮記,所謂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意思是說,到了春天就要祭祀太陽,而到了秋天就該朝拜月亮了。

  葉家這樣的大族,最看重體面,也看重成規。

  一到清早,葉春秋就不得不攙著葉景起來,葉景的病好了一些,雖然身體有些孱弱,可是今兒的日子,也免不得要跟著老太公去祭祖,他是嫡長子,和葉春秋這種『庶出』的不同。

  所以葉春秋一早便攙著葉景到了葉家的祠堂,老太公已經領著二叔、三叔,還有葉俊才、葉辰良等人等在這兒了,老太爺看葉景來得遲,有點兒不滿,耽誤了吉時,祖宗們要不高興的。不過見到葉春秋同來,老太公也愣了一下,因為他看到了葉春秋頭上戴著的綸巾。

  綸巾啊,這是讀書人的象徵,是功名的象徵。

  葉家祖宗們,哪一個不是以讀書為業,有功名的人也是不少,可這幾代卻沒出什麼出彩的人,而葉春秋是小三元,還是案首,可葉春秋是庶出,葉家的規矩便是嫡男祭祠堂,庶出不得入內。

  他心裡只是感嘆,有一點點悲涼,甚至他不願葉春秋在這裡,省得到了祠堂外頭而不入內,不免顯得尷尬。

  對葉春秋,老太爺居然有點虧欠的意思。

  可是頭頂綸巾,身穿儒服的葉春秋呢,卻是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他乖乖的上前,給老太公行禮:「孫兒見過大父。」

  老太公勉強擠出笑容:「好,好,好,今兒是過節,好日子。」

  接下來,卻不知該說什麼。

  倒是一旁的葉柏催促道:「爹,時辰到了。」

  老太公的臉色便變得肅穆起來,巍顫顫的撣了撣袍子,領著嫡男們入內,葉春秋則在祠堂外頭,目送著老爹進入祠堂。

  摸摸鼻子,葉春秋哂然一笑,因為他看到要進祠堂的時候,二叔葉松回過頭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眸顯得有些詭異,二叔……很不友好啊。

  葉春秋不以為意的樣子,反過身,去正堂裡等候。

  葉家的許多族人都已經來了,都在堂裡候著,許多平時不太露面的叔公,也都在自己子弟的攙扶下趕來,葉家在河西這一脈有不成文的規矩,到了中秋,就得到主家這兒來團聚,所以整個葉家正堂這兒亂鬨哄的,大家湊在一起,彼此閒聊,一些吵鬧的孩子則被婦人們趕去了隔壁的耳房裡吵鬧,葉家的長工、短工今兒都在,一面得幫襯著照料賓客,同時還可跟著討杯水酒,等入了夜,見到了月亮,老太公照例還會給大家散點喜錢,雖然只是十幾文,可蚊子大小也是肉,何況這在莊戶們眼裡也不是小數目。

  說穿了,這堂裡的人,大抵都是庶出的遠親,不過有的年紀大了,尤其是一些老叔公,也很受人尊重,以至於二嬸和三嬸在老太公帶著嫡男們去祭拜的功夫,也不敢冷落,二嬸王氏指揮著人進來,端茶遞水,又說了不少吉利話,叔公們年紀大,此起彼伏的咳嗽,都誇老二的媳婦賢惠。

  只是當葉春秋出現的時候,堂裡許多人都安靜了下來。

  河西就是這麼大,許多人多多少少都能聽到一些風聲,老大和老二在爭家業,甚至……是族權呢,這可不是空穴來風,現在二房的夫人王氏在這兒,大房的葉春秋也在這兒,這些人老成精的人,連咳嗽都不咳了,彷彿一個個都吃了金嗓子喉寶似的。

  葉春秋抿著嘴,展露出的是少年特有的純潔笑容,這是他的殺手鐧,本來就細皮嫩肉,生的又俊秀,再配上這人畜無害的樣子,簡直就是無往而不利。他一一上前,給叔公們作揖行禮,叔公們這時候即便是懷著心思的,也都喜笑顏開的點頭說好,誇讚幾句,等葉春秋到了二嬸王氏和三嬸趙氏面前行了禮,二嬸王氏似笑非笑的點點頭:「哦,春秋真是乖巧懂事,果然中了秀才就是不同。」語氣之中,別有意味,帶著一點點嫉妒的意思。

  三嬸趙氏則是眼眸有點躲閃,期期艾艾的說是。

  見了禮,葉春秋也就乖乖的坐在了一邊去了,說句實在話,自己雖然中了秀才,可是在這些『長輩』面前,自己終究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也就是孩子的份,不可能會有驚世駭俗,和他們談笑風生的時候。

  因為是中秋,所以葉春秋耳邊聽到最多的就是收成的事,今年年景不壞,可也不算是豐年,葉家的主家因為地多,倒也不擔心收成的事,因而內宅這兒極少說田裡的事;可是其他各家就不同了,畢竟有的一戶也才幾十畝地而已,一年多收幾十斤糧對於一家老小成了頂天的大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這麼消磨著時間,熬到了正午,因為嫡男們要在祠堂那兒用飯,下午還有一場祭祀,所以二嬸、三嬸便張羅了午飯,午飯很簡陋,並不鋪張,葉春秋在幾個老叔公下頭作陪,勉強吃了幾口,接著便回房去休息。

  今日真正熱鬧的是夜裡的賞月,葉春秋睡了個午覺,練了字之後,看天色已經晚了,這才又回去。

  而此時,這兒已是高朋滿座了。

  老太公坐在上首,幾個老叔公和葉景、葉松、葉柏三個兒子眾星捧月的圍著他陪坐,孫兒們也都在不遠的地方,婦人們沒有坐的地方,自然而然,也只能在男人背後站著。

  老太公穿著一件綢布的對襟衫,連鬍鬚都疏理的很是仔細,他笑呵呵的與身邊的叔公們說著話,葉景顯得有些萎靡,顯然是一日的祭祀有些吃不消,這時候月餅和水果都上了來,葉俊才手裡拿著咬成彎月的月餅還在大快朵頤。

  葉辰良見了葉春秋來,眼中似乎帶笑,起身道:「春秋來了,方才大家都在說你呢,說你很爭氣,中了秀才,光耀門楣。」

  本來大家各自在閒聊,可是經葉辰良這麼一說,葉春秋一下子就成了眾矢之的,大家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葉春秋的身上。

  葉春秋定了定神,先是向大家行了一遍禮,這才靠著葉俊才坐下。

  今兒氣氛有些不同,二叔葉松似乎無時無刻的都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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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徹底攤牌(第一更求月票)

  葉春秋似乎能感覺到什麼,知道今夜是徹底攤牌的時候,所以他也不急,拿起月餅來,本來大家以為他要吃,誰曉得葉春秋起身,到了老太公面前,道:「大父,吃月餅。」

  老太公愣了一下,便連忙捋鬚,笑了,連說:「好,好。」

  一旁有人道:「春秋真懂事,頗有孔融讓梨的風範。」

  大家都笑。

  其實現在許多人已經開始吃月餅了,不過老太公因為年紀大,又祭祀了一天,所以沒心思吃。除了老太公之外,就是葉鬆了,二叔一直沒有動案前的月餅,多半是在想著什麼心事,或是在謀劃著什麼,所以葉春秋又拿起案頭上的月餅,朝向葉松道:「二叔,我見你方才一直沒有動口,平時你操持家業,如此操勞,想必為了祭祀的事也是乏了,二叔理應吃個月餅,填飽肚子。」

  說罷,將月餅送上。

  這月餅如燙手山芋一樣,葉松有點兒恍惚了,接又不是,不接又不是,他抬眸,看著笑吟吟的葉春秋,眼角的餘光便看到週遭老太公和叔伯們讚許葉春秋的笑容,葉松心裡有點惱火,這是要壞事啊,任這小子討好賣乖下去,誰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本來他還打算等賞月之後再發難的,可是現在看來,還是及早發作的好。

  葉松冷著臉,卻不去接,突然冷笑道:「春秋啊,月餅的事先放一放,我先問你爹幾句話。」

  眾人本來還等著誇幾句春秋懂事,不過看葉松神色冷峻的樣子,都有些錯愕。

  老太公有些不喜了,大好的日子,這是孩子的心意,瞧瞧人家春秋,乖巧懂事,人家把月餅送到你手上,你即便不吃,也該做個樣子,莫要涼了孩子的心才好。

  這時候卻見葉松聽到了嗓音,道:「大兄,有些話本來不該說,可是牽涉到了家裡的大事,愚弟不得不問了,我想問大兄,春秋到底是不是我們葉家的孩子?」

  什麼……

  整個大堂已是鴉雀無聲了。

  所有的笑臉盡都僵硬起來,這樣的時候,問出這樣的話,用意已經十分明顯。

  葉景勃然大怒:「二弟是什麼意思?」

  葉松道:「沒什麼意思,只不過是聽到了一些閒話而已。」

  老太公見兩個兄弟在爭執,整個人幾乎都要垮了,本來他對葉松已經有些不滿,覺得葉松太苛刻,尤其是對春秋,春秋這麼淳樸善良,看著他餓了,送來月餅,誰曉得他不領情,居然當著這麼多叔伯的面,鬧起爭執。

  不過聽到關係到葉春秋的身份,老太公心裡又開始添堵,這春秋難道不是葉家的種?若是如此,那不但要顏面盡失,葉家為人所笑,而且此前春秋如此爭氣,一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空歡喜一場了。

  「二弟,你說什麼?什麼閒話?」

  葉松只是冷笑:「我聽人說,那繡娘……」

  「二叔!」話到這裡,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不會有什麼好話了,這時候,葉春秋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突然厲聲打斷葉松:「凡事要有憑有據,這些話,也是能說出口的嗎?」

  葉松目中對葉春秋的厭惡已經展露無遺,他不客氣的道:「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證據,好,你既要憑據,來人,去請孫婆子來。」

  孫婆子,大家或多或少認得的,和那繡娘乃是遠親。

  因為是早有準備,所以孫婆子很快就來了,她一進來,見到這個架勢,心裡就有點發楚,再抬眸,看著葉松,葉松給她使了個眼色。

  葉春秋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他心裡已經有些惱火,這個二叔,還真是夠狠的,想要釜底抽薪,質疑了自己的身份,不但使自己再和葉家沒有瓜葛,徹底將自己逐出葉家,而且讓自己的父親葉景也徹底被老太公厭惡,失去最後一丁點的繼承權,至於自己的生母繡娘,自然也就成了『水性楊花』的蕩婦。

  葉春秋只聽到這個所謂的孫婆子,便大致了然了什麼,他跨前一步,正了正自己的衣冠,道:「你是孫婆子?這麼說,也是春秋的娘家人了?你想說什麼?仔細聽好了,假若是你當真是實話,倒也無妨,可若是你敢胡說八道,呵……」

  到了今日這個份上,葉春秋也就沒什麼好遮掩了,他臉上再看不到任何少年人的稚氣,卻的多了幾分深沉,他眼睛像刀子一樣,掃了在座的人一眼,最後落在孫婆子身上:「且不說我是有功名的人,縣裡的王縣令,府裡的知府大人,還有我的宗師何侍講和我都有一點交情,你不怕死,想要顛倒黑白什麼,無妨,我立即帶你去見官,呵……到時若是家破人亡,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到了而今,葉春秋當然清楚孫婆子是二叔請來搬弄是非的,既然如此,她的話就絕對不能說出口,開了口,即便葉春秋自證了母親的清白,可是流言蜚語還是止不住。二叔既然威脅利誘人來坑自己,那麼自己若是還假裝什麼小白兔,那就是愚不可及了。

  他現在頭上可還頂著綸巾,腰間還配著劍呢。

  孫婆子本來將葉松讓她說的話都背下來了,可是聽到什麼王縣令,什麼知府,什麼侍講,還有見官,家破人亡這些字眼,一下子就癱了,她頓時六神無主起來,今兒這話要是出了口,立即就要見官的,瞧這架勢,人家不是善茬,她本來做的就是虧心事,這要是見了官,豈不是要糟糕?

  於是她小心翼翼的去看葉松。

  就在此時,葉春秋厲聲喝道:「不必去看我二叔,難道你要說什麼,還要看二叔的眼色嗎?今兒是不是要鬧,好,既然要真鬧……」葉春秋真的火了,他側目看了二叔葉松一眼,嘴角露出嘲弄似得冷笑:「那就鬧吧,二叔,這孫婆子不說話,二叔想讓她說的是什麼?一併就說出來,大家把話攤開來說。」

  葉松也被這氣勢駭住了,他心裡有點發急,這孫婆子怎麼就不開口啊,這些事,當然只能是讓孫婆子來說,自己來說,誰能信服?現在葉春秋一句你想讓孫婆子說什麼,教他惱恨起孫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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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真相敗露(第二更求月票)

  葉春秋臉色陰冷,眾人見葉春秋這個少年動了真火,居然都有點畏懼。

  尤其是那孫婆子,居然大氣不敢出。

  其實葉春秋非常明白孫婆子是什麼人,這樣的婦人最是膽小怕事,二叔既然指使她來挑撥是非,就已說明孫婆子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否則又怎會被二叔控制?既然她膽小怕事,那就好說,二叔能恫嚇她什麼,自己就恐嚇的更凶也就是了。

  葉松不吱聲,只是心裡急的跺腳。孫婆子又不說話,似乎場面有點冷。

  葉春秋心裡的怒火已是被徹底點燃了,他惡狠狠的看著葉松:「二叔,你方才說,我不是葉家的孩子,這又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有沒有憑據,無憑無據,今日中秋佳節,當著這麼多叔伯和親戚們的面,你說這樣的話,又是什麼居心?」

  這一番質問,把葉松逼到了牆角。

  是啊,方纔他可是特意跑去問葉景,葉春秋到底是不是葉景的兒子,本來這只是鋪墊,是為了讓孫婆子出來作證的一個由頭罷了;可是現在,那不爭氣的孫婆子啞了,既然你沒有憑據,你就敢說這樣嚴重的話,這就不是好玩的了。

  葉松有點兒慌了,他看向老太公,老太公臉上的怒氣已是越來越盛,顯然,自己的爹已是暴跳如雷,若不是這麼多親戚在,怕是早就要動手了。

  葉松再看其他人,老大自是恨恨的看向自己,至於老三,則是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

  其他的親戚,多是一臉尷尬,不過多半是覺得他行事孟浪,有點不顧兄弟之情吧,而且,對自己侄子如此咄咄逼人,這樣的話都敢說,實在有點兒過份。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到了如今,葉松想不到,自己居然聰明反被聰明誤,萬萬料不到,這個侄子見到了孫婆子沒有慌張,也沒有沉默,反而是咄咄逼人,步步緊逼,讓這孫婆子不敢造次;如今自己已經陷入了被動,咬著牙,也只好死硬到底了。

  他連忙道:「春秋,你就這樣跟你二叔說話?哼,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外頭這麼多流言蜚語,難道我就不該問一問?」

  葉春秋知道葉松這時候有些慌了,自然不會給他任何翻盤的機會:「為了這個家好,還是為你自己好?你說你聽到了流言,可是我也聽到了流言,本來大家是一家人,我是侄子,是晚輩,本來不該說,今日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麼我就說說我聽到的流言,我聽到的流言是,你把持著家業,損公肥己,平時你們二房大魚大肉,可是大房卻是吃糠咽菜,我爹病了,請了大夫來看,居然連抓藥都不肯,二叔身上的新衣衫,卻是大房幾個月的用度;這些倒沒什麼,我還聽到更多駭人聽聞的事,說是二叔害怕我爹回來,搶了你自以為該屬於你的家業,所以二叔一直懷恨在心,這些日子,都在外頭傳播對我爹不利的傳言,想要將我們父子趕出葉家。二叔,你自己說,這些流言是真是假。」

  葉松打了個趔趄,臉都綠了。

  雖然他確實有這個心思,可是現在,這個心思卻是暴露出了陽光之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實葉家各房的人,絕大多數人都能看出點苗頭,曉得二房和大房不對付,可是這也只是私下裡的議論,大家心照不宣,卻又捂著藏著罷了。現在真正攤開來,就是另外一回事。

  葉松連忙說:「胡說,胡說八道。」

  他這是做賊心虛,越是被葉春秋當著大家的面指了出來,他就越得不顧一切來自清,他大聲道:「不知是誰在碎嘴,真正是可笑,我葉松受父親的囑咐,執掌家業,兢兢業業,操心勞力,無時無刻,都想著這個家,想著孝敬自己的父親,想著和自家兄弟的友善,便是待咱們葉家的族人,也是沒有話說。我……哪裡對不起葉家,哪裡肥了自己,家中的賬目,一筆筆的都是一清二楚,這是誰在造謠生非,春秋,你居然敢這樣說你二叔,你……你……你真是太放肆了,葉家誰人不知,我……心裡只有這個家,只有這個家……」

  葉松有點兒慌了,因為方纔他分明感覺到,許多人狐疑的看著他。

  自己是當家的,其實早就被許多人不滿了,這時候被葉春秋當面揭出來什麼,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他義憤填膺,一副氣的跺腳,又好似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捶胸跌足道:「萬萬想不到,想不到我平時為了這個家掏心掏肺到這個地步,外頭還有這樣的議論,我葉松唯一對不住的就是自己的妻兒,正因為當了這個家,所以對辰良疏於管教,所以對辰良比別人更苛刻一些,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為的不就是不讓人說閒話,讓他們知道,我雖然當了家,可是寧可虧待了自己的孩子,也絕不……絕不……」

  葉辰良站在一邊,聽到老爹叫到了自己,便也開始撲簌撲簌的落淚,紅著眼睛:「爹,別說了,平時爹整日不著家,不就是因為執掌著家業嗎,兒子平時的用度,在兄弟裡都是最少的,這是因為爹每日都教誨,說是咱們不能教人說閒話,爹……爹……」

  他眼淚便如雨水一樣落下來,聲音悲嗆力。

  方纔大家還覺得葉松有些過份,這會反而心裡有點兒同情了。

  就連老太公本來拉下來的臉,這時候也緩和了一些,葉松畢竟是自己兒子啊,而且……這些年確實很不容易。

  葉松見了大家的反應,這才鬆了口氣,只是他抬眸看葉春秋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侄子臉上的表情居然說不出的詭異。

  這……是什麼情況?

  莫非這小子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嗎?

  怎麼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好似一下子看穿了自己一樣。

  從前的葉松,從來沒有將葉春秋放在眼裡,可是方才葉春秋的表現,已讓他感覺到這個侄子不簡單,所以當葉春秋這鎮定從容,甚至嘴角還隱含著似笑非笑的時候,葉松總感覺有一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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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自食其果(第三更求月票)

  準確來說,葉春秋現在的心情不錯,他挺佩服二叔演技的,說句實在話,二叔若是放在後世,那就是活脫脫的『馬景濤2.0版』,說哭就哭,還哭的如此放蕩不羈,這也算是特長。

  只是……

  葉春秋看了看堂外的天色,時候差不多了。

  果然,就在這時,門子快步進來,道:「老太公,外頭有人登門拜訪,說是有要事相告。」

  說著拿著名刺送上來,老太爺接了一看,皺眉:「叫進來。」

  有人拜訪……

  真是怪了,現在中秋佳節,恰恰是賞月的時候,誰吃飽了沒事跑來拜訪?

  當這人徐徐走進來,向老太公行禮:「學生同文書鋪張角冒昧來訪,還望恕罪。噢,有這麼一件事,因為干係重大,所以非要親自來一趟,前些時日,有人在書鋪裡寄售了一簿書,開價是一百兩銀子,昨天上午,貴府的車伕,是叫葉虎,對,就是他,他拿著一百兩銀子將書買了下來,說是二老爺托他買的,嗯,大抵就是如此吧,本來錢貨兩清,也沒什麼說的;只是可惜,今日那寄售書的人卻是說,這是他家的傳家寶,因為家道中落所以想賣書救急,如今手頭緩了一些,想把書贖回,於是托了學生深夜惶惶冒昧來訪,想問一問,哪一位是葉家二老爺,噢,這書,能否讓學生贖回,學生願出一百一十兩銀子,哎呀呀……真是抱歉,抱歉的很,本不該失信的,可是那寄售書的人一再請托,學生只好求上門了,二老爺,二老爺是哪一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葉松。

  葉松的眼睛有點直了,臥槽,心裡已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過。

  書……

  當初的時候,葉春秋當著老太公說要花一百兩銀子買這本書,自己可是對老太公說賬上沒錢的,後來自己偷偷買了來,本來是省得讓葉春秋把書買去,讓葉春秋有什麼癡心妄想,而且葉春秋既然急需要這本書去備考,想必這書一定是有大用,自然偷偷買來,給辰良去溫習。

  可是現在……賣書的找上門來了。

  他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春秋考試中舉,可是被葉家寄以厚望,在老太公眼裡,天大的事都及不上葉家出一個舉人,這也是為何老太公聽說葉春秋買書,即便是一百兩銀子,眉毛也沒有皺一皺。

  而自己作為叔叔,沒有為葉春秋考慮倒也罷了,捨不得出錢也無所謂。可是這個家是自己當的,當初也是自己對老太公說,賬上沒有錢,既然如此,那麼偷偷買書的錢哪裡來的?還有,方才自己不還是說,自己沒有損公肥己嗎?不是自己說,自己想的都是這個家嗎?那麼,為什麼藏著私錢,還是百兩這麼多,對自己這麼闊綽,對春秋就這麼小氣,居然還扯謊,說什麼賬上沒錢了。

  葉松看著一臉焦急的張角,恨不得將他撕了。

  可是張角不明就裡啊,他覺得這兒的氣氛確實挺奇怪的,可是沒法子啊,前些日子,有個怪人跑來說要寄售一本書,還說一百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賣,張角起初還覺得是個笑話,沒當真,反正寄售在店裡,也沒什麼損失,就把事情耽擱下了,誰曉得過不了幾天,那書居然還真有人買了,一聽,還是葉家的二老爺,他當時覺得驚詫,最無語的是,今兒人家賣主又跑來請他把書贖回,當然,好處是少不了的,不因為如此,他也不回眼巴巴的從縣裡跑來這兒找什麼二老爺。

  可是,二老爺為什麼就不應一聲呢,不過是打個商量而已,為什麼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有點無奈,便只好繼續尷尬道:「二老爺,二老爺,哪一個是二老爺,還請見告,哎呀呀,是我的冒失,只是實在沒有辦法,不妨如此,那就一百一十五兩銀子如何……」

  葉松這時候已經顧不得這個張角了,而是可憐巴巴的看向老太公,方纔他眼裡還含著淚花沒有擦掉呢,所以現在眼裡淚光點點,一臉的委屈,他低聲道:「爹,你聽我解釋……」

  這個聲音只有蚊子大。

  那張角沒聽見,還在說:「二老爺……二……」

  二在這時候念不出來了,因為這時候堂中劇變橫生,便見老太公豁然而起,這個時候居然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直接起來,狠狠一個耳刮子打在葉松的臉上。

  啪。

  這是下毒手啊,乾脆利落,沒有一丁點的拖泥帶水。

  葉松猝不及防,直接被打趴下。

  此時,他腮幫子已經火辣辣的疼,仔細一想,既然趴下了,索性就裝死的好,或許爹氣消了,又心疼自己這個兒子了。

  誰曉得老太公怒不可遏,已是提著杖子劈頭就打,口裡大叫:「畜生啊,畜生,你這畜生!」

  葉松被打得哀嚎連連,可是其他人……

  卻都只是這樣站著,就連二嬸和葉辰良都是大氣不敢出,至於其他人,自然是隔岸觀火,最無語的想必就是張角了,張角心說怎麼回事,我好端端的來找二老爺,怎麼這兒就打起來了呢,今兒是中秋佳節啊,這是什麼仇什麼恨。

  葉春秋看著被打的在地上連滾帶爬要躲的二叔,心裡只是覺得好笑。

  這一切,自然是他的安排,書是自己托人寄賣的,二叔之所以上當其實很好理解,自己從一個不可教的孺子一下子連中小三元,別人或許會相信,可是素來對自己有成見的二叔卻是萬萬不會信,既然不信,肯定會猜測各種可能,而且自己求著大父買書,他一定會捷足先登,因為他既然答應了大父過了節拿出錢來買,遲早都要拿出一百兩出來,與其買給葉春秋,不如自己花錢買下給葉辰良,既然書已經買了,書鋪裡無書可賣,葉春秋這書自然也就買不成了。

  老太公的心情,葉春秋自然也可以理解。

  如果說方才自己和二叔撕逼,即便是老太公知道二叔對大房苛刻了一些,大抵也只是有一些不滿而已,畢竟這是自己的兒子,兒子有時候糊塗一些,是可以原諒的,教訓一下就好了。

  可是這書的事,性質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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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因果循環(第四更求月票)

  你作為葉家的管事人,居然在賬務上敢瞞著自己的爹,你是何居心?還有,春秋是你的侄子,還是咱們葉家的希望所在,現在春秋要備考,這是何等的大事,你賭咒發誓說要拿出錢來給葉春秋買書,卻是暗地裡釜底抽薪,你還是人嗎?你的孝悌友愛呢,你連自己的侄子都不在乎,連自己兄弟都不要,連葉家的臉面都不在乎了嗎?你就這麼巴不得葉春秋落第,巴不得葉家抬不起頭?

  更妙之處就在於,方纔這二叔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為自己辯護,說自己如何操心勞力的持家,說自己對親族多麼的公允和大方,說自己如何如何。

  結果……瞬間打臉,方纔他的表演,若說使見者落淚的話,那麼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大家第一個反應,就是此人是個大騙子,當一個人騙的謊言被拆穿,那麼這個人的話,只怕在座眾人往後是一個字都不敢信了。瞧瞧,人家方才說的多誠懇,多真切,眼淚都落了,結果呢,狗屁啊,演的真好,說的真動聽,原來都是騙人的。

  「來人,來人!」老太爺已是打得累了,氣喘吁吁的坐下,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的二兒子是這樣的人,雖說是自己的骨肉,假若只是坑蒙拐騙其實都可以諒解,可是糊弄自己的爹就是不孝,欺負自己的兄弟和侄子就是不義,在老太爺心裡,葉松已成了不肖子弟,他最要臉面,而如今,老臉都已顧不得了,他的臉拉的很長:「來人,來人,將這孽子帶下去,先關進祠堂裡,看看他有什麼面目見自己的列祖列宗,明日,明日老夫要親自當著祖宗的面執行家法,不打死這個畜生,咱們葉家……葉家就是笑話,是笑話。」

  幾個人將遍體鱗傷的葉松拖下去,那本來是想要來收書的張角方才發現不妙,已是趁亂溜之大吉,開玩笑,大過節的都這麼狠,怎麼瞧著都像是賊窩啊,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大堂裡一下子安靜下來,誰也不敢說話,只有老太公粗重的喘息聲。

  老太公厲聲道:「辰良,你出來。」

  葉辰良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碎步而出,囁嚅著道:「大……大父……孫兒……孫兒……」

  本來以為,老太公會顧念著自己這個嫡孫,可是他忘了愛屋及烏的道理,便聽老太爺厲聲道:「書呢?」

  「我……我不知……」葉辰良企圖狡辯,這可是一百兩銀子啊,一百兩。

  老太公眼裡要噴出火來,冷冷地道:「我再問你一遍,書呢。」

  葉辰良直接嚇癱在地,再不敢說謊了:「在……在我房裡。」

  老太公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明日交給春秋,春秋要備考。」

  這一句話,真正是把葉辰良的心寒透了,葉春秋是你孫子,還是庶孫,我可是嫡親的孫子,怎麼他要備考就要書,我葉辰良難道不要備考嗎?

  老太公沒有再看葉辰良一眼,見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樣子,便道:「大過節的,怎麼都不笑一笑,哭喪著臉做什麼?」

  老太公發了威,作為大家長既然說了話,誰敢忤逆,這個時代,除了王法還有家法,大家長一句話,便是找借口浸了你的豬籠你都無話可說的,於是大家拚命咧嘴:「哈哈……哈哈……」

  三叔葉柏坐在一旁,眼睛瞥了葉春秋一眼,他對於這個侄兒,已經有了那麼點兒畏懼了。

  眼下老二顯然是完了,其實老太公嫌惡他也罷了,可問題就在於,當著這麼多親戚的面,他這表演被當眾戳穿,在所有人眼裡都已經成了騙子的代名詞,而今是聲名狼藉,哪裡還有威信可言,這樣的人還能當家嗎?

  趁熱打鐵啊,其實葉柏不喜歡折騰的,偏偏這個時候,三嬸殺人的目光已經傳遞過來,他怎會不曉得自家婆娘是什麼心思,自己今兒若是不說幾句話,回家非要跪搓衣板不可,於是他咳嗽一聲道:「爹,有些事,孩兒非說不可。」

  「一直以來,都是長子持家,咱們葉家當初呢,遇到了一點變故,可是無論如何,大兄已經回家了,他是家中的嫡長子,持家是理所應當的事,近來咱們葉家失和,我看哪,是因為陰陽……失調,呃,長幼失序的緣故,所以兒子認為,從今兒起,還是大兄管家為好。」

  陰陽失調……我去,這個三叔果然不是個幹大事的人啊,這樣的場合,說話竟是語無倫次。

  不過無妨,他的意思講清楚就好了。

  老三開了口,其他幾個叔公哪裡會不明白而今已是大局已定,往後這家裡當家的人只怕要換一換了,其他諸家雖然分了出去,可是說到底,平時都少不得需要主家來幫襯一下的,眼下不討點好,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於是眾人七嘴八舌:「老大有秀才功名,春秋也爭氣,一房兩秀才,說出去,咱們葉家人可都是吐氣揚眉,凡事都有規矩,確實沒聽說過老二來把持家業的道理。」

  「我看哪,葉景性情溫和,如今為人處事也頗為妥當,這個家還是他來操持的好。」

  「他讀了這麼多書,明白事理,這家業捨他其誰?」

  「平時老二很摳門,對待莊戶也是刻薄的很,葉家是積膳之家,外頭對咱們葉家的評價可不好聽。」

  「方纔他的衣衫,可是松江的綢子,我是認得的,本來嘛,他穿著新綢子也沒什麼打緊,可是太招搖,你看,春秋是秀才,他的儒衫也只是布縫製的呢。」

  老太公雖然沒怎麼說話,只是靜靜的聽,怒氣也漸漸平了,老二肯定是不能持家了,一個連最基本的誠信都沒有了的人,還當什麼家?他是不肖子孫,想著中秋佳節發生這樣的事,老太公心裡只剩下疲憊,可是眾人紛紛都這樣說,認可老大,本來老大當初私奔,確實惹來了許多非議,可是現在看來,老大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既然老二當不了家,這個家除了老大來操持,還能有誰?

  老太公頜首:「景兒,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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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揚眉吐氣

  葉景連忙上前,他對於自己二弟的淒涼下場已經沒有太多的同情了,老二方才竟是想敗壞繡娘的名譽,甚至想證明春秋是野種,這觸犯了他的逆鱗,他臉色平靜的上前道:「父親有什麼吩咐。」

  老太公嘆口氣,才道:「家門不幸,你那不成器的弟弟竟是做下這麼多缺德的事,哎……為父畢竟年邁,半截身子都已入土了,這個家啊,還得讓你來操持著,我曉得你平時素愛清靜,不喜麻煩,可是祖宗的家業比什麼都要緊,明白了嗎?」

  葉景倒是沒有猶豫。

  他心裡清楚,今兒名正言順的當了家,往後這葉家的家業就是大房的了,再不會有人有什麼疑義,現在當著這個家,也是為葉春秋攢一點家本,再者說,當初的時候,因為老二把持著家業,結果讓葉春秋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吃糠咽菜,現在想想,也是自己這個做爹的沒有爭氣,如今既然有這樣好的機遇,怎麼可能不抓住?

  「兒子定不負父親所托。」

  老太公的臉色有些慘然,他朝葉春秋招了招手,老二的面目,他已看清,使他對葉辰良不再抱有太大的期望,至於葉俊才,呃……若是用葉春秋的心思來形容,這人就是個渣渣。左看右看,除了葉春秋,似乎葉家子弟之中也沒幾個出彩的,他現在心裡很不痛快,便希望有個孫兒在自己身邊,能有個慰藉:「春秋,你來。」

  葉春秋能體諒老太公的心理,家和萬事興,這想必就是老太公的想法吧,可是現實並非如此,其實葉春秋又何嘗不這樣想,只是處在他的地位,他若不去爭,不去搶,不去反擊,那麼在這個家裡,他永遠不會安寧,現在那個討厭的二叔再不可能興風作浪,看著大父這一臉倦容和失望的樣子,他乖巧的上前:「大父,孫兒也要和父親一樣,不負大父所托,來年中個舉人,光耀門楣。」

  所謂缺什麼補什麼,特麼葉春秋才不會走尋常路,玩大父別生氣之類的老套話,要哄老太公開心,靠幾句我很懂事,大父別傷心了什麼的話,可是不成的,一句我要中個舉人光耀門楣,直接說到了老太公的心坎上,這世上,有什麼比這句話更令老太公覺得動聽。

  老太公果然笑了:「好,好,好,春秋要爭氣,爭氣啊……」

  當然是好的,葉春秋心裡想,他已經明白,從此之後,葉家再沒有人給自己添堵了,二叔和葉辰良,從此也再不可能興風作浪,嗯,打人專打臉,兩世為人,我可是專業撕逼小能手好嘛。

  一個全新的時代,對葉春秋已經開啟。

  他笑吟吟的看著老太公臉上那摒棄了不快之後,老懷安慰的表情。

  所有人見老太公笑了,也跟著笑起來,耳邊自然少不得別人對葉春秋的誇讚,葉春秋很開心的拿起了一個月餅,送到了葉辰良的面前,一臉純潔又友善的樣子:「大兄,餓了吧,吃月餅。」

  臥槽……

  葉辰良的臉已經垮了下去,這絕對是傷口上撒鹽。

  他臉色更加難看,連嬌柔作態的心思也沒了,把臉別到了一邊去。

  耳邊又傳來許多聲音:「春秋真懂事,友愛孝悌,果然不愧是秀才。」

  「嘖嘖,葉家有福啊,總算是揚眉吐氣,有了這麼個子弟,何愁家業不興。」

  這些話,本來一向是說給葉辰良聽的,可是現在,大家只會對春秋不吝讚美之詞。

  …………………………………………………

  不知不覺,已到了初冬。

  此時萬物都蕭索起來,自家院落裡的槐樹也已枝葉凋零,天氣寒了一些,葉春秋穿上了冬衣,好在他身體不錯,倒也不至於冷。

  他有太多事要做,早起要練劍,用過了早餐便是練字,偶爾,也會搜尋一些八股文的知識來看,日子過得很充實,自然而然,通過練字的時候,少不得要書寫一些中醫的知識讓人送去寧波,分別送去給孫琦、談夫人,還有那些自己買來的學徒。

  前幾日,青霞修書來,說是想要學算學,她已經大致懂了辨識草藥,不過這妮子卻有一個難為情的地方,她暈血……

  我去,還指望著培養你成為女神醫呢,你特麼逗我。

  話又說回來,她若是暈血,將來若是來了月事,豈不是每個月都要暈這麼幾天?

  問題又來了,她到底來沒來呢……

  葉春秋想一想,頓覺得難堪,這可不妙啊,很糟糕的樣子,最重要的是,自己居然流鼻血了,止不住的鼻血流出來,淅瀝瀝的,嚇得葉春秋忙是拿草紙塞住鼻子。

  自己……已到了十三歲吧,呃……好似已經開始成熟了一些,當然,是生理上,陽剛之氣太重。

  青霞提及此處時,似乎生怕自己不能按葉春秋的吩咐學不到醫術而被葉春秋轉賣出去,忙是在信中自辯,說自己可以幫著算賬,可以幫著煎藥云云。

  算賬……女醫館確實需要一個算賬的,葉春秋在回書信之中便大致抄錄了一些算學的知識,當然,葉春秋絕不會拿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來,大抵知識九九算章之類粗淺的東西,年紀還小,慢慢學習,沒必要拔苗助長。

  那趙嫣兒總是派人來催稿,葉春秋雖是收了她的錢,卻是心不在焉,偶爾只是寫一些《桃花扇》的段落去,反正桃花扇這齣戲詞長著呢,隔三差五擠出一些,慢慢吊著。

  自己老爹前幾日就去了縣裡,參加縣學的摸底考試,葉春秋是案首,所以不必去考,而這次考試卻關係著老爹來年的鄉試,所以馬虎不得,老爹這些日子用功苦讀,而今是騾子是馬,也該遛一遛了。

  葉春秋心裡牽掛著老爹在縣裡是否平安,因為他知道,身在幾十里之外的老爹同樣也在牽掛著自己,這時卻不知是哪裡的冷風,竟是將小窗給吹開,一股寒風灌進來,將書桌上的文稿吹得散亂起來,葉春秋忙是上前去用鎮紙壓住文稿,轉身去關上窗,這時外頭傳來三嬸的聲音:「春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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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委託重任

  在這葉家,情況已經大大不同了,二叔被老太爺執行了家法,打的滿地找牙,好不容易養好了傷,便被關在了祠堂,閉門思過。

  如今這葉家已是大房來當家了,只不過……話雖如此,老爹和自己現在的心思都在舉業上,名義上是如此,本質上是三叔幫著打理家業才是。

  當初二叔想要籠絡三叔,又是想提攜俊才,又是送了綢子,三嬸並沒有對二叔說盡實話,最後三叔之所以對二叔暴擊,毫不猶豫的支持了大房,本質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房的目光在科舉上,所以大房持了家,真正打理家業的必定是三叔和三嬸,可若是老二還當著家,三叔和三嬸就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了。

  葉春秋送去的那三百兩銀子,是讓三叔向葉家族人收藥材用的,同濟堂的買賣越來越大,那麼藥材的消耗自然不小,尤其是白藥中一些配方,反正都要收,不如就從葉家的族人這兒收,三百兩是定金,來年大家在地裡種植一些藥材,這東西便能換成現錢,正好補貼家用,畢竟種糧的收益最低,而配置藥材,既然有人願意收購,只要不出差錯,就能做到旱澇保收。

  三叔前些日子要辦的就是這件事,在這個過程中,他嘗到了當家的好處,尤其是平時那些對他愛理不理的族人,如今也要熱絡的叫幾聲三老爺了。

  三嬸進了來,笑吟吟的道:「春秋啊,用過了飯嗎?你要讀書,可費不少心神,我已叫廚房那兒中午燉一隻蘆花雞給你補一補,長身體的時候呢,可不能虧待了自己。噢,還有,這是這半月來的賬目,你三叔叫我送來,你得過過目,你三叔說了,這家呀,是大房當的,三叔和嬸子呢,只是在旁幫襯,這賬目是一定要釐清的,可不能亂了。」

  雖然聽到的是三叔讓三嬸送賬目來給大房這兒看,葉春秋卻是心裡瞭然,這是三嬸的主意,三嬸是個細緻的人,至於三叔,好吧,侄不言叔過。

  葉春秋笑道:「嬸子也真是,自家人怎麼信不過的。」雖是這樣說,可是賬目還是要看,他接過了簿子,一筆筆看的很清楚,大致上沒有差錯了,才合上簿子:「沒有差錯,有勞三嬸了。」

  葉春秋對於家中的賬務是很上心的,這一點和他爹不一樣,客氣歸客氣,這個家固然是委託給了三房,可是大房這兒也不能完全做甩手掌櫃,固然三房能從中得到不少好處,可是大房這兒也必須得有所威懾,使他們凡事不能過份。

  三嬸早就摸清了葉春秋了,這侄兒可沒表面這樣簡單,比他爹可是強多了,表面上很好打交道,實際上卻很不好應付,越是如此,她越是帶著幾分小心,同樣是葉家的子弟,可是當家的和不當家的卻是曲徑分明,當初大房被二房這樣欺凌,吃糠咽菜,不就是因為二房當著家麼?

  葉春秋將簿子交回,道:「春秋知道大家對來年種藥材的事有疑慮,所以才付了定金,不過也不能讓他們白拿,跟著種藥固然有好處,可是若有人只是敷衍,或者是拿了定金,明年交不出藥,可就不好說話了,三叔得盯緊一些,我聽說有幾個不成器的傢伙拿了定金轉手就去縣裡逍遙了,這樣遊手好閒之人,可得讓三叔去警告幾句。三叔今兒去收租了是嗎?真是辛苦了他,三嬸,你坐坐,我看三叔近來操勞過度,侄兒給他開一個滋補的方子吧。」

  三嬸笑了,葉春秋有時候很苛刻,她之所以不生氣,心甘情願供他差遣,就是因為葉春秋有鐵面無私的一面,偶爾也會展現出一家人的溫情,對那個三叔和自己這個嬸子偶爾也會體貼,自然,這種老練的為人處世之道別人沒有察覺,三嬸卻是看的一清二楚,她心裡只是想,將來若是中了舉,中了進士,春秋做了官,乖乖,這還了得。

  人嘛,最重要的是有了希望,葉春秋的前途大為可期,這就意味著葉家將來也可能因為春秋而興旺發達,這個家固然不是三房的,可是老大平時不太愛理家裡的事,春秋將來是要出去做官的,說來說去,三嬸還是管家婆啊,即便只是如此,三嬸也覺得很滿足了。

  葉春秋寫完了藥方,交給三嬸。

  三嬸拿著藥方致謝,一面眼珠子一轉:「春秋啊,有件事得跟你說道說道,你看,你現在出息了,你爹呢,咳咳……我直說了吧,聽說近來有人想給你爹說媒。」

  呃……葉春秋微微有點腦抽。

  三嬸眯著眼道:「哼,那些人當初也沒見想嫁你爹,現在倒好,見你出息了,你爹又當著家,這不,門檻都踏破了,哼哼,都是些寡婦,有幾個好的?即便有幾個黃花閨女,那也只是想高攀來著,春秋,你可要盯緊了啊,可莫要給人騙了。」

  三嬸這樣子,葉春秋就曉得她是怕大房真有個新婦上門,同行是冤家啊,本來家裡的事都是三嬸操持的,大房畢竟沒有女人嘛,可有人進門,就沒她的事了。三嬸精力充沛,現在管著家裡的事正得意呢,怕就怕有人來破滅了她的黃粱之夢。

  葉春秋頓時被三嬸的『長遠目光』給懾服了,這尼瑪的,原來也是個撕逼小能手啊,只是多個後娘,葉春秋也是不肯的,總覺得怪怪的,當然,父親若是要納妾,他倒是能體諒,於是他深深看三嬸一眼:「三嬸,這事兒啊,我做兒子的能說什麼,家裡不是有三嬸看著嗎,若是有不合意的,三嬸回了就是,問我做什麼?」

  三嬸便曉得了葉春秋的意思,她本來還想抬出繡娘出來,勸勸葉春秋,說幾句你可得為你過世的娘想一想諸如此類的話,現在葉春秋和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便連忙說,春秋真是懂事。

  葉春秋實在不願提起這個話題,便道:「怎麼近來不見俊才來尋我。」這是客套話,顯得自己和俊才關係友好,自己很珍視俊才的兄弟之情。

  三嬸反而吞吞吐吐了:「他呀,沒出息,嬸子告誡了他,叫他不要來打擾你,省得耽誤春秋讀書備考,他不愛讀書,在家裡也養懶了,所以便讓他跟著他爹去收租,權當是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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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反差太大

  葉春秋心思一動:「也不盡然,難道只有讀書才有出路?嬸子,俊才體魄好,我有個主意,你不妨聽聽,不如讓他學武,去考一考武試。」

  武試就是武舉考試,明朝武舉創製甚早,但制度一直沒有確定下來。直到成化十四年才根據太監王直的建議,以文科為例,設武科鄉、會試。弘治六年的時候,定武科六年一試,先策略,後弓馬,策不中者不准試弓馬。後又改為三年一試。考試內容主要是馬步弓箭和策試。

  大明朝重文輕武,武官和武舉人、武進士在文官們面前幾乎抬不起頭來,可是這也只是相對而言,無論怎麼說,這也是個官,在文官跟前低眉順眼的,可有了官身,總也比平頭百姓,或者跟在老爹背後收租或是蹲在家裡玩泥巴強。

  葉春秋之所以動這個念頭,是因為俊才雖然考不中秀才,可好歹在族學也讀過這麼多年書,文化的底子還是有的,武舉所需要的文化功底不需要太高,不過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是睜眼瞎呢,俊才比他們要強,除此之外,就是弓馬了,俊才平時就愛耍氣力,動不動就要揍人,體格又大,只要苦練,機會還是很大,畢竟考武舉的人不多,因為讀書的人不屑於去考武舉,而有力氣的人大多都是底層的莊稼漢子,大字不識,這是俊才的優勢。

  三嬸一聽,也是動了心,她心裡開始核算,中了武舉也是可以做官的,雖然是武官,可是縣裡的水路巡檢,別看只是個九品武官,在縣令面前點頭哈腰,可是在水路巡檢司裡卻是說一不二,一般的鄉紳也是要巴結一下,至於尋常百姓,那就更不必說了。

  哎呀……她猛拍額頭,這是春秋想要抬舉俊才呢,據說學習弓馬可是花費不小來著,不是說窮文富武嗎,一匹健馬的價格可是不菲,是一般駑馬價格的數倍,而且每日還要用精細的草料,一日的開銷抵得上幾個漢子呢,這弓箭就不必說了,真要準備武舉,這是不小的數目。

  她連忙喜滋滋的道:「春秋怎麼說,俊才都聽春秋的,你是他的兄長,若是當真想要提攜他,他敢偷懶打混,嬸子非打死他不可。」

  葉春秋被逗笑了,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一向都是俊才追著自己揍的,現在嘛,反正是大房當家,族權遲早要落在自己父親手裡,所以葉春秋也巴不得家裡的人都有些出息,將來在一起也有照應,這個時代想要單打獨鬥太難了。

  「那好,什麼時候三叔去縣裡看看,買匹健馬回來,噢,只怕還要請一個馬伕,那樣的馬,尋常的馬倌可養不成,弓箭也得打造一副,當然,得事前和衙裡報備一下,省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我修一封書信去吧,縣裡的主簿和我有過幾面之緣,這個小事他肯定願意幫襯一下。」葉春秋想了想,又道:「不成,縣裡只怕也沒什麼好馬,總要尋一匹神駿一些的好,過幾日讓俊才隨我去寧波吧,我在海寧衛裡有朋友,請他們幫忙,更妥當一些。有人關照,他要考武舉也容易。」

  呀,春秋在海寧衛也有朋友,三嬸一驚一乍的聽著,愈發覺得春秋不簡單,忙不迭的答應,已是心花怒放。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然是珍視無比,好吧,雖然是渣了一些。

  閒了兩日,葉春秋便帶著葉俊才出發了,平時都是自己去,不過這一次卻是不同,葉家的車伕趕著牛車相送,那車伕葉虎對葉春秋有些畏懼,當初他可是跟著葉松為虎作倀,好在葉春秋對他沒什麼不同,偶爾也會和他閒聊幾句,這讓他放下了心,其實他也是第一次去寧波,畢竟去的太遠,可是要路引的,而這一次不同,有葉春秋這個秀才在,這就是人形自走的路引,不怕沿途的官兵盤查。

  葉俊才聽說要練武,聽說還要為他買馬和弓箭,早已是雀躍起來,只覺得這個堂兄比自己的爹還親,沿途上對葉春秋言聽計從。

  葉春秋跟他無法溝通,也懶得理他,平時打尖歇腳的時候就練字,起來便是練劍,在車上則是打盹兒。

  本來途徑縣裡葉春秋想要去看看自己爹的,可是仔細一尋思,還是算了,難得爹在縣學,理應讓他獨當一面,自己跑去分他心不好,所以葉春秋沒有停留,徑直到了寧波。

  一到寧波,葉俊才瞧著哪裡都熱鬧,若不是葉春秋盯著,早不知去哪裡野了,既然把堂弟帶了出來,葉春秋當然負有『管教』的責任,直接拉著他到了同濟堂,只是到了同濟堂,卻是另一番的景象。

  本來葉春秋以為,這兒必定是生意興隆的,而事實上,醫館的生意確實很好,許多人出入,從外頭看,裡頭的大夫們都很忙碌,學徒們也在端茶遞水,或者是給人做一些粗淺的包紮工作,分揀藥物和煎熬藥物的也有,總之一切都如葉春秋預想的那般。

  只是隔壁的女醫堂就顯得有些太過『清靜』了,怎麼沒有人,莫非自己的想法出了差錯嗎?瞧著這樣子,倒像是……一點客源都沒有?

  這女醫館對於葉春秋來說乃是殺手鐧啊,開醫館沒什麼稀奇,可是女醫館畢竟是新鮮的事物,而女醫館最難的地方,則是在大夫的培訓上,說穿了,病人多了,談大夫要看的病多,邊上的學徒在一邊幫襯著,才能學到知識,這批學徒慢慢成長,自己便可收穫幾十個大夫,將來再招更多的學徒,培養更多的大夫,利用這個市場的空白,同濟堂才能與眾不同才是。

  可是……居然一點生意都沒有,門口沒有車馬,櫃檯上分明看到幾個女學徒在打盹,恰好這時,青霞提著水桶出來潑水,她不經意間看到了葉春秋,手裡一歪,水桶便落地,她吃吃的道:「公……公子……」

  葉春秋便上前去,用微笑去感染有些慌張又驚喜的青霞:「小心一些,水桶摔了倒是無妨,人摔了可要糟糕,醫者不自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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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競爭

  青霞被葉春秋的話逗笑了,不過她靦腆,不似妹妹曼玉那樣外向,淺笑一下,點到即止:「公子,快進來,什麼時候來的,啊……曼玉一直想念你,說許久不見呢。」

  噢,原來曼玉想念我,按照後世逗比小青年吃豆腐的風格,理應說一句,那青霞有沒有想我,不過葉春秋卻只抿抿嘴,道:「嗯,有些事,帶我堂弟來見見世面,談神醫呢,她在哪裡?上次修書來,不是說生意還算不錯麼,怎的今日門可羅雀?」

  青霞俏臉上帶著幾分憂心,道:「公子看對面。」

  葉春秋回眸看向對街,便見對面一個店舖掛了一個招牌——秦淮樓。

  青霞俏臉上升起紅暈:「就在前幾日,這……這什麼秦淮樓,在咱們醫館開了一出分樓,公子……咳咳……」她語帶踟躕,露出羞怯之色,難以啟齒的樣子:「那樓裡,總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出來,總而言之,都是不正經的事……自此之後,就沒人來看病了。」

  葉春秋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來看婦科的女子,大多都是不肯拋頭露面的,本來就需要一點點的勇氣,畢竟這個時代女人有諸多的忌諱,稍稍踰越了一些東西,就可能招來別人的指指點點,這也是為何,葉春秋的女醫堂決不允許男子出入,還儘量把看診的地方選在後堂,前堂只負責做門臉和煎藥的事,為的就是保護女病人的,使她們後顧無憂。

  種種的舉措,再加上談夫人的名聲,一開始來看病的人還真是不少,這種事往往有人吃了第一個螃蟹,慢慢的也就開始陸續有人來,最後成為一種習慣。

  可是對面的秦淮樓,卻是徹底破壞了女醫堂的主意。

  婦人們來這兒看病是需要鼓足勇氣的,可若是到了這兒,對面卻是烏煙瘴氣,哪個婦人敢來?

  在這個名節比命都還重要的時代,便是途徑了這種地方,都覺得是冒犯的事,何況還是停在這兒,進入對街的醫館裡看病。

  秦淮樓……葉春秋腦海裡立即浮現出了趙嫣兒的身影。

  這個女人想做什麼?葉春秋當然不相信趙嫣兒只是單純的想要擴展生意,這女人本來就沒有表面這樣簡單,她這樣做,頗有些像當初自己開棺材鋪子噁心那趙高一樣。

  除非她想要索取什麼,卻又不想要付出代價,想要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要求,所以給自己製造難題,逼迫自己就範。

  想到此處,葉春秋反而笑了,既然是如此,那麼她折騰了這麼多東西,急的應當是她,自己若是氣急敗壞的去找她,她肯定會端架子,反不如等她尋上門來。

  兩世為人,葉春秋懂得遇事不能焦躁的道理,自己越是急的跺腳,反而遂了人家的心願,所以葉春秋也就沒有再細問,道:「我去見一見談夫人。」

  「談姑姑在後堂,我帶你去。」青霞心裡暗暗詫異,以為公子會擔心和焦慮呢,誰曉得他臉上竟是古井無波,彷彿沒有把事情放在心上,這讓她漸漸心安,其實她一直擔心,公子會去和人發生口角,不過……現在醫館沒有生意,公子會不會關了女醫館呢,若是如此,自己和妹妹豈不是有沒了去處,公子會不會把我賣了呢?

  想到此處,她心惆悵起來,在這兒,是她和妹妹最安穩和快樂的一段日子,從前在家中雖然錦衣玉食,大戶人家嘛,可是隨時都要看大母的臉色,稍不如意就可能遭來責打,後來被掃地出門,那就更糟糕了,幾經磨難,唯有這裡,雖然要干活,事兒不少,卻很安心,她很感激葉春秋。

  領著葉春秋到了談夫人的診房,葉春秋在外道:「小生見過談夫人。」

  裡頭有了動靜,道:「進來吧。」

  畢竟是女眷,葉春秋聽到她的許可,這才步入,見談夫人正拿著自己寄來的書稿在看,案頭上的油燈移的很近,所以她抬眸的時候,眼裡有些發紅,談夫人見了葉春秋,抿嘴笑道:「啊,春秋你來的正好,你這書稿,真的很稀罕,很有章法,這醫書和別的醫書不同,且不說裡頭的一些看診之法,單說這個章法,就已經空前絕後了。」

  她絕不是誇獎,而是感慨,古時的醫書有很大的侷限性,因為往往編撰醫書都是個人行為,往往都是一個名醫心血來潮的結果,寫的大抵都是自己的經驗之談,雖然也會整理,不過看重的還是經驗。

  可是葉春秋的醫書,卻是後世中醫的教材,這種教材可是國家聚集大批專家進行編寫,裡頭如何開篇,從哪裡切入,如何做到深入淺出,為了便於初學者理解,又當如何如何,都是經過了無數研討會討論過的,甚至於要增減一些內容,都可能是無數中醫領域最高成就者們關起門來幾經爭論的結果,再加上後期還會經歷最嚴格的校對,這才成書,同時通過了許多年的教學經驗,還會適當的進行調整,葉春秋雖然不敢說自己從光腦中抄錄的文稿如何精深,不過他可以深信,這部書單從婦科而言,絕對是教科書式的典範。

  當然,心裡這樣想是一回事,謙和的態度又是另一回事,葉春秋道:「夫人過譽。」

  談夫人笑了笑:「對門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吧,這幾日看病的女病人漸少,春秋可有應對之策嗎?」

  葉春秋道:「小生不急的,女醫館閒下來,也有閒下來的好處。」

  「哦。」談夫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少年,被人坑了,居然還能如此淡定從容,便不禁道:「願聞其詳。」

  葉春秋道:「打鐵還需自身硬,同濟堂男醫館那兒,小生看了,病人不少,想必收益不菲,既如此,女醫館現在冷清一些,也可暫時用那邊的診金來彌補不足,醫館打開門來,做的不是一天兩天的買賣,想要立足,靠的是許多年積攢的聲譽,這兒坐診的大夫只有談夫人一個,學生慚愧,再難找到女大夫來為談夫人分憂,現在看病的人少一些,讓夫人歇一歇也好,至於其他的學徒,有許多人大字不識,這些日子,我打算讓青霞和曼玉費心一些,教授大家讀書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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