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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呼名落馬
會稽山東側支脈,有一處眾山環繞的幽穀,草木蔥鬱,奇石羅列,風景極是幽美。

山穀中有一處庭院,名為“林泉別院”,占地數畝,雖是白牆青瓦一般農家建築,但倚石繞樹,布局精巧,庭前又是風景優美的幽穀,實是修身養性的隱居好地方。這兒正是謝安隱居的所在,本地農夫樵子雖然大多知道,但出於對他的尊重,沒有得到他的許可,一般人都不會冒然衝進來。

周全怕人家糾纏,也怕研究神符劍法會毀了謝家的屋宇,反正離婚期還有十來天,於是就搬到了這兒來住,在空山曠野裏愛怎麽折騰都行。

林泉別院裏有三個仆人在照料著,不管是謝安還是他的朋友來了,飲食起居都不成問題。但這一次他們都不用忙,周全已經來了三天了,還沒吃過什麽,不是靜坐,就是在離莊院不遠的空地上演練劍法,晚上幾乎都不睡覺,隻是偶然打坐練氣,疲勞很快就消除了。周全自己也沒想過,居然會如此狂熱地迷上了符法演變的劍法,幾乎達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謝安在這兒陪了他一天,助他測試一些符法異變的效果,後來有事就先走了。那三個仆人見他根本不必吃飯睡覺,也不敢打斷他的思路,就由著他去了,樂得自己坐在一傍聊天。

第三天晚上,周全從沉醉中醒來,不但不覺疲憊,反而覺得精神飽滿,心情舒暢之極,忍不住仰天發出一聲大笑。就象一個人經過重重險阻,破開了層層迷霧,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心情輕鬆無比。

他已經掌握了六七種神符劍法的正常運用,雖然還沒有完全摸透,也不能完全發揮出來,但至少可以應用於實戰。不但初創的劍法已有稚形,連內功也精純了許多,應用起以前學的劍法來更是得心應手。

他的笑聲方停,山坡上一道黑影忽起匆落,疾如流星向他射來,逼近數十米外之後略為一停,看清確實是周全後,雙腳微點地麵,如禦空飛行般衝向周全,一聲不響便一掌向周全當胸打去。

這人來勢極快,周全驚覺之時已經被他逼近,更沒想到他一聲不吭就猛下殺手,這一掌勁力如山,勁風呼嘯,足可與慕容霸的鐵錘相比,隻怕是千斤巨石也要被拍個粉碎。

周全滿腦子都是這幾天研究的神符劍法,條件反射般地就使了出來,竹劍迅速揮動,即不是守也不是攻,象是毫無為意義的揮舞,但劍尖的規跡正好形成一道“五嶽鎮宅符”。這道符形成的規跡帶著淡淡的劍氣並沒有消散,而是象盾牌一樣向黑衣人迎去,越向前越大,越厚重。

那黑衣人見突然產生了一道劍氣符文,心裏雖驚訝,變勢卻已不及,一掌擊正好擊在瞬間產生的氣符上,就象是擊在彈簧牆上,身體一振,一個後空翻跌出七八米外,發出了一聲驚咦聲。

周全怒道:“你是誰?為什麽不聲不響就對我出手!”

那人穿著緊身黑衣,連頭連臉都用黑布包著,隻能看到兩隻兩睛在夜色中精光閃閃,他並不說話,腳下一滑,快疾無倫地靠近,閃電似地一掌打來。

周全早在防備著,又是一道五嶽鎮宅府畫出,劍氣符文如盾向前迎去,這道符產生的效果時間不長,但能擋住武器和內勁的攻擊,遇強而強,遇弱而弱,堪稱最堅固的盾牌。不料那黑衣人竟然是個虛招,那一掌變成擊向地麵,“砸”的一聲,在地上擊出一個大坑,塵土飛揚。他卻借這一股力高躍,如蒼鷹搏兔般向周全抓來。

周全吃了一驚,急忙翻身滾了出去,同時劍交左手,摸出一張符紙,向那黑衣人指去:“火靈符,疾!”

一股虛靈之火向黑衣人卷去,黑衣人呼呼兩掌連擊,把火焰逼開,眼中微有不屑之意。他的功力比周全不止高了一籌,周全用符法別想傷得了他。

但周全緊隨著又用劍畫出了一道符,符文痕跡一現,便是一聲驚雷炸響,一道綠色閃電夾著雷火劈向黑衣人。黑衣人雖然懷疑他用劍劃符有古怪,但沒見他使用符紙,哪想到他會放出閃電來,被電了著正著,衣袍上著起火來,忙往自己身上亂拍。將火撲來之後,身上已經破了幾處地方,冒出縷縷黑煙。

黑衣人氣得鼻孔裏幾乎也冒出了煙,想不到他親自動手,居然還被周全傷了。周全得勢不饒人,又是同樣一道符法畫出,這次黑衣人看得清清楚楚,急忙縱身閃避,逃出十幾米外,尖聲叫道:“這是靈水引符法,怎麽可能產生雷火?不可能!不可能!!!”

“原來你也會符法!你蒙著臉,難道是我見過的人?是了,你就是在淮陰城打暈我的人,也就是五鬥米教的幕後教主!”

那人身軀微微一振,眼中殺機更盛,又往周全撲來。周全快速用劍畫出了一道符法,乃是驅鬼的“攝魂符”,本來是對人畜都無害的符法,但一道青光閃過之後,黑衣人卻感覺自己陷入了泥潭當中,每一舉步,每一抬手都要費很大的力氣,速度無形中慢了下來。

周全竹劍連連揮舞,畫的是一道烈風符,氣痕符文處閃出一道白氣反罩在他身上。他的動作突然快了許多,開始向黑衣人狂攻,時而是輕靈的千篁碧落劍法,時而是凝重簡樸的鬆風劍法,有時是畫符的軌跡,有時是書法的筆意,亂七八遭,避頭蓋腦往黑衣人亂攻。他的武功本來遠不及黑衣人,但黑衣人中了他的神符劍法狀態,行動不靈活,他自己卻施放了加速效果,以快打慢,放開手腳隻攻不守,殺得黑衣人喘不過氣來

黑衣人武功比周全不止高了一籌兩籌,但這時身不由己,隻有招架和按打的份,想跑都難,若周全用的不是竹劍,隻怕他這時已經要缺胳膊少腿了。他好不容易才問出一句話來:“你,你這是什麽符法?”

“我這是劍法不是符法,這一招就叫爛泥劍法,專殺大笨牛。”

黑衣人大喝一聲,猛地一掌把周全震開,揚手一道符火燃起,眼中精光大盛,大喝道:“周全還不倒地,更待何時?敕!”

這一聲充滿威嚴與震攝,如怒潮澎湃,似驚雷貫耳,周全覺得耳鼓“嗡嗡”作響,眼睛金星直冒,果真應聲而倒。他雖然還能保持清醒,但卻全身泛力。

黑衣人向前掠來,一腳踢向周全太陽穴,但剛一出腳又改變了心意,硬生生收了回來,並且伸手去抓周全。若不把周全抓回去問明白,是怎樣把符術變成劍法,隻怕他以後都要睡不著了。

突然一個輕柔的聲音說:“施主不如給和尚一點麵子,放過他吧。”

這聲音輕柔祥和,不帶絲毫火氣,但似乎就在貼著耳朵的地方說出來,黑衣人渾身一震,而周全卻如聞仙樂,身上刹時恢複了力量,一劍自下而上,刺向黑衣人的大腿中間。他也不是有意刺這麽敏感的地方,隻是躺在地上,興手正好刺向這個部位。

黑衣人完全沒想到周全突然能動了,並且自己被突然而來的聲音震得心神大亂,竟然沒有避過這一劍。這一劍集中了周全的內力和怒火,雖是竹劍也不可小覷,不知是否傷了他的命根,反正是刺得他鮮血淋漓,慘叫了一聲。當真是大風大浪經過了,反在陰溝裏翻了船。

黑衣人狂怒,一腳便向周全踢去,但周全一劍刺中,立即就翻身滾了出去,沒有被他踢中。

不遠處一株樹下站了一個和尚,容貌如玉石琢成一般光潔剔透,雖然穿著一件不起眼的灰色僧袍,但卻幹淨利索,瀟灑得體,散發出一股神聖而祥和的神彩——這個和尚不是支道林還有誰?

黑衣人莫名有些心慌,下體又痛得曆害,不敢再停留,如一隻大鳥般騰起,在一處高石上一點,遠掠五六米外。周全趁機又是一道迅雷符祭起向他打去,閃電打中他的背部,他帶著一股黑煙沒入樹林深處,枝葉晃動了一下就不見了人,隻聽得一聲怒吼迅速遠去,想不到他跨間受了重傷,還能逃得這麽快,五鬥米教的神行輕身符果然是神奇。

轉眼周圍又恢複為平靜幽深的秋夜,象是什麽都末曾發生過。

周全鬆了一口氣,轉身向支道林行禮:“原來是道林大師,還好你及時趕來相救,否則我必不能幸免。”

支道林說:“這是你的造化,你的緣紛,與我無關。”

“難道剛才不是大師把他給定住了?”

支道林微微搖頭,“這人武功和法術都很高明,和尚沒練過功藝,哪能有本事把他定住,是你這一劍刺得好,他再不走就要當和尚的徒弟了。”

周全有些不信,看支道林麵對黑衣人的鎮定樣子,不可能沒有高深的功法,他那一聲解了自己的定身狀態,並且使黑衣人震憾,否則他那一劍怎麽可能刺中黑衣人?不過他確實感覺不到支道林的身上有內息波動。

“他剛才用的是什麽法術,喝一聲就把我喊倒了。”

“據說三國時,諸葛孔明有一神術,稱為呼名落馬符,他曾用此符將王朗罵死,長板坡之戰時,張飛也曾用此符把夏侯傑吼死馬下,想不到今日又見此術,若不是你本身修為高絕,直接就心膽俱裂而亡了。

“什麽?夏侯傑是被符法喊下馬的,不是被張飛的大嗓門嚇死的?”

支道林笑道:“千軍萬馬之中,若不是用法術,天大的嗓門也不如軍鼓響,安能嚇得死人?你可曾聽過被軍鼓嚇死的將軍麽?”

周全狂汗,這麽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麽沒有想過?剛才自己已經親自試過呼名落馬符了,這應該是一種將聲音擴大,並且帶著催眠或是攝魂效果的符法,若是遇到完全沒有內功,或是精神力不強的人,直接就被震死了。也隻有這樣的符,才可能把人吼死!

“那諸葛亮為什麽不大量使用?要是軍中人人都拿著一疊,不是所向無敵了嗎?”

支道林搖搖頭,輕輕歎了一口氣,“仙法道術怎可亂用?奇能異術乃是隨修行而來,一份修為一份神通,越是有奇術者,便越明白天道,責任便越大,萬萬不會對不懂道術的人亂用。長阪坡之役,孔明是憐十萬百姓將喪生於曹公鐵蹄之下,這才破例傳一道神符給張飛,用以阻止曹軍;王朗自持異術,先對孔明下手,孫明才將他反製而死。”

“哦,原來是這樣。”周全還是似懂非懂,因為五鬥米教的人傳他符法時,並沒有說過符法不能對外行人使用,他原來以為,學法術的第一目的是為了治病救人,第二目的是為了防身殺敵。但現在聽支道林的意思,好象法術異能隻是修行中的衍生附屬物,並不是修行的目的,並且特殊能力是不能隨意使用的。

“道林大師,你怎麽會正好來這兒?”

“哈哈,和尚就住在前麵的山坡上,與安石是近鄰,你來的第一天和尚就知道了,隻是不敢來打擾你的修行。你能將符法移到劍訣上,用以禦敵,也算是別開生麵自成一家,隻是修成之後,切記以仁義待人,上天有好生之得,莫要隨意開殺戒。”

“是,多謝大師指點。對了,為什麽有的符法可以用於劍上,有的符法卻不能,並且用劍和內力畫出來的效果,與用筆和朱砂畫出來的完全不同?”

“和尚不是道士,不懂畫符捉鬼,你應該找個道士問問。”支道林說著轉身就走,但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眼睛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你身上有不屬於這個世間的力量,隻是還沒有覺醒。”

周全驚訝道:“什麽?”

支道林看了一眼他丟在地上的竹劍,突然又改變了話題:“或許你可以換一把劍試試。”

周全有些莫名其妙,這是什麽意思,前言不搭後語的,是說他具有神秘的力量,還是說練神符劍法要換一把劍?或者是說要換一把劍才能把力量發揮出來?”

支道林沒有再停留,行步從容地走了,走得很輕,大袖飄然,纖塵不起,象是生怕會踩碎了路邊的野花。

這個和尚確實不象有武功的樣子,也沒有內力,但周全相信他身上有一種自己說不出來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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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洞房花燭
周全差點被人暗殺,林泉別院的三個仆人嚇壞了,苦勸周全回城去。但周全不肯,認為那人受了重傷,又害怕支道林,不會再來了。

三個仆人憂心如焚,天一亮就有一個跑回城向謝安報告,日上三竿的時侯,謝安、謝海、王凝之和邱靈柔都趕過來了。

原來邱靈柔好幾天沒見到周全,心裏憋得慌,昨天下午拉了王凝之一去謝府找周全,聽說在林泉別院,又急著要進山,謝安隻好答應她第二天一早同去。所以今天一早就出了門,剛出城就遇到了回去報告的仆人,聽說昨夜有人來刺殺準新郎,把眾人都嚇壞了。特別是邱靈柔更嚇得臉無人色,要是周全有什麽意外,她不是要變成望門寡了嗎?眾人一路快馬加鞭直達山下農莊,再走路進來,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

邱靈柔一路飛奔而來,見到周全全身完整,這才鬆了一口氣,略有冷意的秋日早晨,額頭上卻已走出汗來。“相公,你沒受傷吧?”

“沒事。你這野丫頭,怎麽又出來亂跑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麽?”

邱靈柔臉一紅,嗔道:“人家擔心你嘛,一個人躲到這兒來也不說一聲,要是有什麽意外,叫我如何是好!”

周全覺得心頭一股暖意升起,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手:“放心吧,你老公有武功、有符法,又福大命大,哪裏有這麽容易死。。。。。。”

邱靈柔另一隻手按住了他的嘴:“不許你說這個字!”

周全趁機在她手上親了一下。旁邊還有好幾個人呢,她忙縮了回去,臉上一片火熱。

周全放開她,向謝安和王凝之等人走去。“有勞安石兄和諸位跋涉,又給你添麻煩了。”

謝安說:“你是我家的客人,在我的宅院內受到驚嚇,保護不周,實是我的罪過,怎能說給我添麻煩。不知你是否看到刺客的麵目?”

“那人全身黑衣,蒙住了頭臉,武功高得出奇,並且會使用符法,使用一道‘呼名落馬符’把我喝倒,幸好道林大師過來把他嚇跑了,我也順便在他腿上刺了一劍。”

王凝之眼晴一亮:“會使用符法的高手,莫非與五鬥米教有關?呼名落馬符真的可以把人叫下馬來嗎?可惜我昨夜不在,失去了這大好機會。。。。。。”

邱靈柔瞪了他一眼,“二哥,你不是在幸災樂禍吧?”

王凝之這才發覺失態,忙對周全打躬:“元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見識一下神奇的符法。”

周全點點頭,他知道王凝之對符法有極大興趣,可惜的是並沒有什麽天賦,就是簡單的符法用起來也是時靈時不靈。

“你們聽說過五鬥米教的教主嗎?據說有一個人在暗中招攘五鬥米教各部,想統一五鬥米教,我懷疑昨夜的人就是他!如果我推測沒有錯誤,他就是吳興孫家的孫泰。”

“孫家?”謝安遲疑了一下才說,“吳興孫家我知道,世代都是五鬥米教的信徒,孫泰師出吳郡錢塘五鬥米道首領杜子恭,據說法術頗為高明,但我沒親見過,也沒聽說他是教主。”

“那一天船上有一個少年,名字叫孫恩,便是孫泰的侄兒,這兩個人表麵謙恭,暗中誌向不小,將來恐為禍天下。”

謝安微微皺眉,摸了兩下鼻子說:“孫家也是世族,況且孫泰薄有名聲,向無惡跡,你雖然懷疑他,卻也不能通過官方手段對他怎樣。。。。。。不論刺客是何來路,元歸都不可再住這兒了。”

周全說:“道林大師就住在附近,那人應該不會再來了,但我擔心他會在舉行婚禮那天來搗亂。”

謝安沒有說話,王疑之和邱靈柔卻很緊張。邱靈柔說:“我並不希罕什麽繁華的婚應場麵,但求平平安安就好,要不我們改期,或者不宴請賓客。”

謝安笑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謝家雖然鄙陋,卻也不是什麽毛賊都敢來的。”

聽謝安的口氣,謝府裏麵似乎還潛藏著不少高手,其實他本人就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有他在,已經沒幾個人敢來了。

周全本來是想留在這兒繼續研究劍法,但謝安和邱靈柔說什麽也不答應,為了不讓他們擔憂,隻好與他們一同回城了。

接下來幾天,謝府外鬆內緊,加強戒備,但並沒有人來騷擾。周全留意觀察,這才發現謝府內有不少奇裝異服的客人,其中還有些道士、尼姑之類的,平日裏就是吃飽了聚在一起聊天,或者跟隨謝家的各個男女主人出門,充當跟幫。想必是謝府養的食客,從各處招來的奇人異士。

轉眼就到了重陽節,謝府內外張燈結彩,熱熱鬧鬧地辦起了喜事,周全也穿上了新做的合體的新郎服飾。頭上戴的是正式場合最常見的籠冠,也就就帽子上有一個兩尺來高的小冠,外麵再圍一層紗;身上穿了三層衣服,最裏麵的是雪白內衣,隻露出衣領,中間一層為紅色,也是隻露出衣領,但更低一些,形成第二層倒立箭頭狀(有點象穿西裝露白領的效果,但更有層次感和醒目效果)外麵是一件深藍底的對襟袍子,衣袖和領口有紅線繡的對稱祥雲紋,兩臂上有紅、石綠、黃色形成的圓形圖案,代表天人合一;褲裙以黃色為主,下擺是暗紅底、鮮紅圓形福壽圖案的裙邊;自腰間垂下一條寬大的黑色前襠,繡著精美的白底紅紋圖案。

當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一打扮,對著銅境周全連自己都差點認不出自己了,這容貌這氣質,走出去不比哪一個世家的公子差了半分!

謝府對外宣布的是謝安的一位遠房親戚在謝府舉行婚禮。本來謝府人多,有個親戚在這兒辦喜事也沒什麽大不了,沒接到邀請的人不會來。不料消息不徑而走,結婚的就是最近名聲雀起,風頭無兩的傳奇人物周元歸,娶的正是傳說故事中的女主角、王羲之的義女。這下可就熱鬧了,不但當地的名流富商,王、謝兩家的親友權貴主動來賀,連許多想見周全見不到、想找周全切磋不得其門而入的人都紛擁而來,一賭奇人風采,一大早就門庭若市。

人家來祝賀,總不能把人家擋在門外吧?所以隻要有點名聲,有點來頭的人都被請了進去。好在謝府財大氣粗,也不怕沒酒食和場地招待客人,招待賓客的奴仆更不缺,立即加設了數十桌,各房各院的夥房廚師都動員起來,殺豬宰羊,忙得熱火朝天。

在古代,婚禮不叫婚禮,而叫“昏禮”,當然也就是在黃昏舉行的儀式,下午,王羲之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寶馬香車,嫁妝排成長列,將幹女兒送了過來。謝家在家的頭麵人物都出場隆重相迎,賓客雲集,恭賀之聲不斷,與謝家子弟結婚並無二致。

那一日在船上遇到的名士也大多來了,孫綽受謝安之托當讚禮,負責唱禮、讀婚書之類,相當於現代司儀。新郎和新娘都沒有親生父母和兄妹,謝安算周全的長輩,與王羲之作為尊長接受禮拜。

大廳內外紅帳錦帶圍飾,新花彩旗插遍,又有鼓樂嗩呐、琴瑟笙簧輪翻演奏,數百賓客整齊排坐,不管對當時還是對現代來說,這都是無可比擬,無比榮耀的一場婚禮。

周全早已經被詳細告之婚禮儀式的過程,據說這些儀式是自漢代就已經流行,並且大部份沿用至今。

這時眾賓客在大堂兩側座定,孫綽肅容來到正中,有人遞上三柱香,他持香行三禮,插在香爐中,再對眾人高聲唱曰:“正婚禮儀開始!入場!”

周全與邱靈柔在眾人擁蔟下牽手進來,新娘經過精心打扮,更是美如天仙,一臉幸福而羞澀的微笑,一些賓客往他們身上拋灑小米和小豆,並說些祝福的話。

香案前列有一席,孫綽唱禮:“對席之禮!”周全與邱靈柔坐在兩邊對坐,男西女東。接著讚禮讀婚書(就相當於現代證婚詞);然後是“沃盥之禮”,新郎新娘依次在送上來的銅盆中洗手,擦臉(要是怕擦了化裝效果就隻做個樣子);“結發之禮”,孫綽在周全和邱靈柔的鬢角各剪下一縷頭發,用一根紅線紮在一起,放入心形錦囊中後。孫綽誦曰:“儂既剪雲鬢,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接下來還有“同牢之禮(同桌吃飯)”、“合巹之禮(喝交杯酒)”、“卻扇”、“執手”等等,然後才是人人皆知的拜堂,與現代的拜天地差不多,拜完之後,新郎和新娘分別向對方父母獻上禮物。。。。。。

程序極多,莊嚴而隆重。這個時代雖然很多事情亂來,但結婚是人生大事,特別是第一次結婚的人,更是頭等大事,所以也沒人會拿這個開涮,自然也就沒有鬧洞房、灌新郎、追伴娘之類的事發生,新郎新娘向各位賓客敬酒,感謝他們的光臨,然後就退場,入洞房啦。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實是人生第一喜事!兩人共經患難,情同意合,同床共枕多時卻持之以禮,這時更顯珍貴,仆人退走,關上房門,兩顆年輕的心便呯呯狂跳起來。

邱靈柔含情脈脈,柔情似水,“相公,想不到會有今日,我不是在做夢吧?”

“好柔兒,當然不是做夢,今天我們再也不用擔心有人偷聽了,來,我為你寬衣吧。”

想起以前的事,邱靈柔臉上更紅,“怎能讓相公為我寬衣?待候相公乃是我的本份,還是我來為相公寬衣吧。”

周全一揮袖滅了燭,將她摟進懷裏,尋上香唇,狠狠一記長吻,許久才放開。“今天你是新娘,你是就太上皇,應該我來奉候你,能為你脫衣是我的榮幸。。。。。。”說著已經開始脫她的衣服。

邱靈柔可沒聽過這種大逆不道的比喻,陶醉在幸福之中,纖纖玉指也開始幫他解衣。“能嫁給相公才是我的十世修來的福氣呢。。。。。。”

話沒說完,衣服已被剝開,周全的手攀上了她的軟玉高峰,揉柔摸捏,異樣的電流電麻了她全身,已經說不下去了。

兩人很快除去所有衣服,相傭入帳,親親摟摟,纏綿一團,黑暗中也不知具體做了什麽,良久,邱靈柔喘著氣說:“你,你別這樣。啊,你不要亂動,我好癢。。。。。。”

周全說:“不動怎麽行。。。。。。我找不到地方,你幫我引導一下。”

“我也不知道怎麽做。。。。。。你慢一點啊,我怕痛。”

兩人都愣了一下,這不是他們當初在五鬥米教內演戲時的台詞麽?幾乎一成不變的照搬了!

不過接著邱靈柔就發出了一聲壓抑著的呼痛聲,又過了好一會兒,周全才說:“你這地方妙極了,又柔軟又溫暖,我真是白活了這二十多年,今日才知道女人身上的妙處。。。。。。”

又是當日的話,邱靈柔迎上了他的嘴,並且緊緊抱住他,不讓他分心說話了。接下去,屋內盡是洞房內應該有的聲音。

*****

謝府內高度警戒,但並沒有人來尋仇或搗亂,也許那天的刺客,還在為自己的重要器官擔憂。

而在此同時,謝府內的某一處香閨內,卻有一容貌與氣質俱佳的少女,望著一張字畫心煩意亂,沒有去參加婚禮喜慶。“為什麽我見到他就想說打壓他的話呢。。。。。。可是他卻渾不把我放在眼裏。。。。。。”

那張未裱的白紙上寫的是:今日臨謝家見吾婿展示劍法淩空書畫如舞如癡不拘一格鬼神難測得此佳婿吾心甚慰

赫然便是周全摹仿王羲之寫的那一張,隻是不知為何落到了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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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北方高僧
新婚第二天,周全才知道自己一夜暴富,便是在這藏龍臥虎的山陰縣,也算是一個富翁了。

王羲之陪嫁了不少貴重物品,珠玉瑪瑙、金銀飾物裝了三個箱子,上等布料、文房四寶也裝了好幾箱,到底值多少錢周全也說不清;這個還不是最貴重的,最值錢的是還送了一張房契和數張地契。

房契是城東一棟前後三進的大宅院,大門臨街,後麵園林,建築精美,寬敞豪華,不要說住小兩口,就是住三四十人都不成問題。

地契是城外東邊不遠的肥沃良田和山地果林,加起來有上百畝,都已經有佃戶租種,每年等著收租錢就行。單是這些田產,就可以讓周全和子孫無後顧之憂了。

周全感激之餘,心裏也不禁苦笑,想不到到了古代,成了王羲之的幹女婿,一夜之間老婆有了,房子有了,田產也有了,再過不久,隻怕連兒子也有了。一切來得真是突然啊,難不成真要在古代生根發芽?——現在就是想打退堂鼓已經不行了。

王羲之待他還真是不錯,象這樣的老婆如果多娶幾個,人生哪裏還需要奮鬥啊!周全還沒意識到的是,他在上層社會中的名聲,這個無形資產,其實已經比他得到的實物財產更多。

除了嶽父大人陪嫁的財產,還有昨天數百賓客送的禮物,大多是名人字畫、古董玉器、配飾、香料或把玩之物,足足堆滿了兩個房間。能進謝府參加婚宴的人,身份都不簡單,送的東西無一不精美。其中謝安送的一把古銅劍,支道林送的一尊沉香彌勒佛,謝萬送的一隻羊脂玉如意更是價值非凡之物。

有了自己的家,自然不能再借住謝府,於是婚後整理財物、搬家、招聘仆人、視察田園,忙得不亦樂乎。若是叫周全獨自來做這些,還真不懂何處下手,幸運的是他娶的是一個精明能幹的老婆,處理這些小事隻是家常便飯,很快就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邱靈柔隻買了五個可靠的仆人,二女三男,用以看管門戶,維持內外,他們就兩口子,也沒必要太多人,勤儉持家嘛。周全一直擔心閩南治五鬥米教的人會來找麻煩,閉門謝客,嚴加防備,但一直沒有再出現危險,就好象洪濤和陰寧九等人把他忘記了。周全知道不是這麽回事,主要是有王羲之和謝安在罩著他,所以才這麽平靜,若是單身離開山陰,恐怕立即就有人找他麻煩了。

事情安定之後,周全繼續研究神符劍法,但在城裏不敢亂測試,隻能找些時間與謝安住到林泉別院,把已經能夠控製的六七招加以淬練,使符法產生的異變與武技格鬥融合為一;另外也嚐試創出更多新的劍招。

謝安送的那把青銅劍,大約是春秋時期的寶劍,鍛造精良,修飾華美,二尺六寸長的劍身布滿棱形暗紋,青光隱隱,鋒利異常,拔劍出鞘便有悠長吟嘯之聲,遠勝一般青銅劍。雖不是絕世名劍,卻也是古代某個王侯貴族的器物,便是在此時已價值非凡。

支道林那天曾建議周全換一把劍試試,因此周全便拿這把青銅劍來測試,發覺使用這把劍時,所有以金屬性內力激發的符法劍招,威力比竹劍更大;但使用木屬性才能激發的劍招時,威力卻減弱了,顯然是因為它本身屬金,增加了金屬性內力,但卻消弱了木屬性內力。一得一失,對於他的神符劍法來說,這把劍與竹劍的效果是相等的。這把劍的收藏價值遠大於實用價值,損壞了可惜,並且不方便帶著,後來周全還是都帶著竹劍。

邱靈柔也會一些簡單的拳腳劍術,不過隻是花拳繡腿,不要指望她能夠與敵人格鬥,學符法雖然有點天賦,但她卻不想學,有個符法神奇無比的天降神人老公,誰還願花腦筋去學?她隻是當著好玩學幾道罷了。好在低級的符法畫好以後,大部份人都能使用,所以日常用的符法,周全畫了不少給她,有時有人上門來求治,周全不在時也能幫人家治一下,不久後,連她也頗有名氣,外界甚傳她符法神奇無比。

王凝之和王徵之、王獻之三兄弟還是時常會來拜訪,在周全的指點下,王凝之符術大有進步,一般般的符法都能湊效了,但中極的符法和攻擊類符法,他卻沒辦法學會。偏偏他又很熱心,愛鑽研,周全隻好也教了一些給他,反正教一道符法給他,就夠他琢磨好幾天,不會再來糾纏了。王徵之和王獻之來討的是書法,實在沒辦法,周全隻好寫了幾個似是而非的“柳體”給他們,後來出現的次數才少了。

平靜的日子過得過,轉眼就過了兩三個月,到了年底。沒有受到溫室效應影響的時代,冬天特別冷,陰雨天氣常下雪,晴朗天氣夜裏也會結冰,人人都穿上了冬裝。

周全雖然不住在謝府了,卻時常在謝府做客,謝安有許多問題想問他,請他“推算”一些未來的事,以便於為將來維持東晉的天下做準備。謝玄也是周全的粉絲之一,他很想學周全的神符劍法,可惜的是他沒有符法基礎,決對沒辦法學這個,周全隻好把自己原本設想的、以速度和力量見長,以最快速殺人為最終目的劍法理論轉讓給他,讓他自己去摸索學習,也指點一些技法要訣。謝玄年紀雖小,卻從謝府食客中學了不少種劍術,對周全的理論竟然頗能領悟,心目中已經把周全當成師父了。

這一天,天空下著陰雨,周全夫婦兩在謝府做客,邱靈柔找女眷聊天去了,周全與謝安正在聊天,謝海突然進來。“少爺,門外有個和尚非要見你,門人來稟報我,我去見過了。這和尚看起來儀表不俗,不似蒙混的人,說是從北方過來的,有非常重大的事,還請你定奪。”

“北方來的和尚?”謝安摁了一下鼻子,想了想,“你帶他到客廳,我即刻就到。”

謝海匆匆出去,謝安說:“我暫退一時,元歸自個看看書吧。”

周全道:“我閑著也沒什麽事,就與你一起去見見他吧。”

兩人關係非比尋常,謝安一向都不回避他,便點了點頭,兩人向會客廳走去。走進客廳,那和尚已經到了,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兒,手上拿著一個滴水的大竹笠,這麽冷的天,還穿著一件單薄的僧衣。

聽到腳步聲,和尚轉過身來,大約三十歲左右,長得高眉瘦臉,鼻大唇闊,略帶一股孤苦之色,但卻有一種高僧才具備的氣質,難怪謝海見了他會覺得不俗。

那和尚掃了兩人一眼,眼光停在謝安身上:“阿彌陀佛,這位想必就是名動天下的謝安石了,冒昧打擾,小僧失禮了。”

“大師不必客氣,不知大師法號如何稱呼,禪定何處?”

“小僧釋道進,從鄴城附近而來。”

“哦,不知大師與道安大師如何稱乎。”

道進又施了一禮:“道安是我師兄,這次正是奉他佛旨南下。”

謝安道:“原來是佛圖澄*師的高足,失敬失敬。我雖僻居東南,卻是早聞道安及諸位大師高名,今日才得相見,當真是相見恨晚了。快請坐。”

道進卻不坐下,“小僧今日冒昧上門,是聽說謝施主與道林大師是至交,想必知道他在何處。”

謝安不知他來意如何,也許是來尋仇挑戰,也許是為爭名好勝,況且從地域上來說,他是從敵國來的和尚,所以也不直接說。“道林大師確實與我交厚,隻是他乃是浮雲野鶴,並不住在我府中。”

“這,這,謝施主知道他住在何處麽?”

“不知大師找他有何事?”

道進臉上愁苦之色更濃,“實不相瞞,我這次南下,有十分緊急之事要找道林大師,事關佛門興衰,也關係到道林大師安危。我四處打聽,得知道林大師與施主乃是至交,所以找上門來,施主若是知道,還望告之他的去處。”

聽說關係到支道林的安危,周全和謝安都嚴肅起來。謝安緊盯著他:“大師能說一下是什麽事麽?”

道進看了周全一眼,“請問這位貴人是?”

“他是我最親信之人,有話但說無妨。”

道進欲言又止,躊躇半響搖了搖頭,“此事關係重大,隻能對道林大師當麵說。”

“既然如此,還請大師在鄙處住下,明日再進山去,隻是我也不知他是否在家。”

道進麵有難色,想了想又說:“小僧有一不情之請,能否請謝施主立即帶我去見他,沒見到他,小僧寑食難安。”

這時天已近晚,又下著小雨,就是走得再快,進山天也黑了,若不是十萬火急,道進應該不會這樣要求。謝安也是個很講義氣的人,既然關係到支道林的安危,也就同意了。

本來這事與周全無關,但他過了三個月的平靜日子,靜極思動。這個和尚大老遠趕來,連夜要見支道林,話又說得很嚴重,他也被挑起了好奇心。況且支道林對他有救命之恩,與他也很談得來,如果支道林有困難,他也該去瞧瞧。

釋道進急得連屁股都不肯落坐,茶水都不喝一口,謝安隻好立即動身。周全怕邱靈柔會擔心,隻說與謝安一同去朋友家坐坐,明天就回來,讓她就呆在謝府過夜。有謝安陪著,邱靈柔也沒在意,叫他自己注意身體就是了。

三人坐一輛馬車出發,由謝海駕車,連夜往東山而去。路上謝安略向周全介紹,周全才知道這個釋道進和他師兄釋道安大有來頭。

當時佛教極為興盛,高僧輩出,但不論南北漢人胡人都尊為一代高僧、一代宗師的隻有一個,那就道安和道進的師父佛圖澄。

佛圖澄本姓帛,西域龜茲人。九歲於烏萇國出家,兩度到罽賓學法。能誦經數十萬言,善解文義。與諸學士論辯疑滯,無能屈者。持戒精嚴,非戒不履,酒不逾齒,過午不食,對於古來所傳戒律多所考校。

310年,佛圖澄本想到洛陽建立寺院,第二年卻因劉曜攻陷洛陽,他隻好離開,後來由後趙的大將郭黑略引見石勒。佛圖澄以神變稱著當代,以佛法神通展示種種不可思議之神跡降服了石勒,石勒對他極是尊敬,軍、政大事必向他谘詢而後行,並尊稱他為“大和尚”。澄常用佛教義理勸導石氏施行“德化”,不為暴虐、不害無辜,並竭力向民間傳播佛教。石勒死後,石虎即位,對他更加敬奉。石虎是一個有名的暴君,殘暴好殺,若不是佛圖澄用佛法勸善他、感化他,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要增加多少倍。這一代高僧從石虎屠刀下救出來的人,多到要以十萬計,而受他和他弟子佛法影響的人,則應該以百萬計。

在那一段戰火紛飛、朝不保夕的歲月裏,是這位高僧給了無數人心靈上的慰藉和寄托。如果他生活在現代,“諾貝爾和平獎”非他莫屬!

348年,一代高僧圓寂,享年117歲。他圓寂後不久,後趙政權就崩潰了。

佛圖澄著名的弟子有法首、法祚、法常、法佐、僧慧、道進、道安、僧朗、竺法汰、竺法和、竺法尼等,得他衣缽親傳的弟子是釋道安,這時已經有很大的名聲。周全不知佛教界的事,所以不知道,釋道安後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名聲和成就遠勝他師父,乃是般若性空學說的創始人、中國佛教的奠基人之一,頒他一個“諾貝爾終身成就獎”一點都不為過。若說東晉第一政客,當數謝安無疑,若要說東晉第一名僧,那就非道安莫屬了,連淨土宗的始祖慧遠都是出自他門下。(後代見麵就念阿彌陀佛的就是淨土宗的和尚了)

謝安雖然大力稱讚釋道安,無奈周全對佛門名人完全無知,也沒怎麽把道安放在心上,倒是對佛圖澄調教暴君,救人無數,不論胡人漢人一同感化的行為大為讚歎,連帶對道進也尊敬了許多。但謝安在向周全介紹佛圖澄時,道進隻是閉目合什,一句話都沒說,不知是生情就這麽孤僻,還是覺得不方便參與評價自己的師父。

車到山下,天已全黑,好在謝海早已備了風燈,四人打著兩盞燈,冒著冷風凍雨進山去。

這麽冷的天氣,道進隻穿著一件單層的僧衣,也沒覺得冷的樣子,看起來也有些本事,可是令他如此焦急的,又是什麽天大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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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驚天隱秘
夜色深沉,山路泥濘難走,原本不需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達林泉別院,結果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才到,並且衣服全被雨水和露水打濕了。眾人在林泉別院換了一套衣服,稍作體整,這才沿著山坡小路往上走。

周全說:“不知道林大師有沒有在,要是出去雲遊未歸,我們就白跑了。”

道進很肯定地說:“他在!”

周全心中暗道:你別得意,要是不在,看你有多失望。

往山坡上兩三裏路的古木林中,便有一個很小的廟宇,支道林和兩個小沙彌就住在這兒。由於地處偏辟,小廟隱在樹林裏,這兒又是謝家的產業,外人不會亂闖進來,知道這個小廟的人極少。

不一會來到小廟前,還沒上前去敲門,大門卻突然開了,一道橘黃色的燈光映出,燈光中有一人出現,背光映著廟裏的燈火,在這夜色中看來,恍如佛陀帶著佛光降世一般,有著一種神聖的光彩。

道進眼前一亮:“道林在師?”

“正是和尚,夜冷路濕,諸位一路辛苦,快裏麵請!”

周全以為支道林見到眾人半夜到來,肯定會很驚訝,但他就象早已與眾人約好,在此恭候一般,連半分驚奇都沒有。

兩個小沙彌已經點好了香,沏好了茶,還生起了一盆碳火,真的是早有準備。周全忍不住輕聲問:“大師,你知道我們要來?”

“不,你們快到林泉別院時我才知道,既然有僧人同行,又是漏夜前來,定然是有事找我了。”

周全更奇:“隔這麽遠,你是怎麽知道我們上山,並且知道還有和尚同來?難道你有千裏眼順風耳?”

支道林微笑沒有說話,釋道進卻說:“道林大師佛法精深,早已具備天眼通、天耳通,自然知道我們上山了。”

周全與支道林見過多次,除了那次嚇走黑衣人讓他覺得這和尚有些奇怪的地方,其它再也沒見過他有什麽異常之處。支道林除了容貌氣質和學問過人一籌,平日與一般人無二,也可以肯定沒有練過武功,周全甚至懷疑那一次黑衣人並不是被他嚇跑的。但這時聽道進的話,他竟然還有“天眼通”,“天耳通”。那麽道進在林泉別院門外就可以肯定支道林在,也是這天眼通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神通?

周全和謝安內力渾厚,謝海和道進也不怕冷,但濕瀘瀘走了許久,喝一口熱茶下去,還是覺得特別舒服。釋道進作了自我介紹後就不說話了,剛才還十萬火急,現在卻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在周全和謝安的臉上看來看去。

周全心裏暗惱:我們一路辛苦陪你來找支道林,人找到了,卻想把我們晾到一邊去,你們幾個和尚,難道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麽?

謝安顯然也動了好奇心,與周全一樣,假裝不知道道進要他們回避,慢慢喝起茶來。

支道林笑道:“和尚的好茶得來不容易,你們不要喝得太快了。”

道進一臉尷尬放下茶杯,“這個,這個,小僧有一件事,事關佛門聲譽,也關係到當今天下高僧的安危,奉師兄之命,特來請道林大師前去建康會唔。”

“建康乃是非糾纏之地,和尚既然出來了,就不想再回去。道進大師有什麽事就直說吧,這兩位是和尚的朋友,都是至誠至信的人,要是他們信不過,和尚也信不過。”

支道林的意思是說,你要是不願讓謝安和周全旁聽,那也就不要對我說了。這時謝海與兩個小和尚已經出去了,道進還是心事重重,臉上神色數變,欲言又止。

對於一個高僧來說,喜怒憂傷完全外露,這已經是很不尋常的事了,謝安看了周全一眼,示意還是離開,也許人家佛教中的機秘,不能讓俗人知道。

兩人站起來往外走,道進卻歎了一聲,“唉,兩位也不必走了,兩位都是大賢高人,想必也不會把這件事四處傳揚,聽一下,或許另有見解也未可知。”

周全暗暗皺眉,這和尚在搞什麽鬼,鬼鬼祟祟的?兩人又坐了回去。

道進神色緊張,起身去把房門關了起來。以他在幾裏外就能感應到有沒有人在的神通,何必關這房門?想必是他心虛到了極點。

道進坐下後,又醞釀了許久,這才說:“我師父不是圓寂的!”

謝安和支道林都哦了一聲,挺直了背,周全卻沒料到他憋了許久,隻憋出這樣一句話來,不由問道:“原來你師父還活著啊?”

道進一臉慘痛和恐懼的表情:“我師父享年117歲,世人都以為他涅磐西去了,至少也是壽終正寑了,但是,但是。。。。。。他是被人謀害的!”

原來那時“圓寂”是指功行圓滿的安然死去,而不是現代和尚死了都叫圓寂,所以周全誤會了。

支道林和謝安都露出驚訝之色,支道林說:“佛圖澄大師以神變稱著,佛法神通天下無雙,還有誰能傷得了他?”

道進頓了一頓,臉上恐懼之色更濃:“我師父已修成羅漢真身,水火不傷,刀槍不入,世間絕無人可以殺得了他,但他確確實實是被人謀害了。他。。。。。。他,他全身精血盡失,隻留一副枯幹軀體,臉上盡是痛苦與驚訝的表情。。。。。。”

周全脫口而出:“吸星*!”

另三人都驚訝地望著他,道進急問:“什麽是吸星*?”

“這個,這個,據說有一門邪門功法,可以把別人內力吸走,或者把別人的內力化掉,也稱化功*,不過這個時代應該沒有吧。”

道進卻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這個吸星*能否把別人的精血吸幹?”

周全想了想,“好象不能,隻吸功力,沒聽說過會吸血的。。。。。。把人血吸幹,莫非是吸血伯爵?”

“吸血伯爵又是什麽?”

呦,這些古人什麽都不知道,不過這麽善良和有德行的一代高僧被殺,周全心裏也覺得氣憤,於是耐心向他解釋:“據說在西方極遠的地方,有一種以吸食人血為生的非人非鬼的生物,稱為吸血鬼,喜歡在夜裏活動,可以身化蝙蝠,也會使用一些邪惡法術。不過,這種生物的能力有限,特別怕正義的聖光,大約也怕佛法神通,你師父如果真的達到刀槍不傷,水火不侵的境界,應該不會被吸血鬼給吸了。”

道進說的“羅漢真身”,“水火不傷,刀槍不入”,是佛門一種至高境界,已接近於把肉體虛化,隻有接近涅磐飛升的高僧身上才有可能出現,是真正意義上的物理或法術免疫,與五鬥米教的“刀槍不入符”,“避火符”的暫時性隔絕不可同日而語。事實上這種神通隻存在於傳說中,至今隻有佛圖澄一人有此神通,但他卻被殺了!

道進見周全提的兩個可能性都被排除,略有些失望,但對他的博學已刮目相看。

謝安也提出了疑問:“你們師父遇害時,沒有人在他身邊嗎?”

“我師父早已不食五穀雜糧,每日隻須飲一小杯水便足夠,最近數年來,都是我師兄道安替師講經,師父他獨坐塔頂靜修,非重要佛涎和朝廷大事不會露麵,也不見人。而下麵數層塔室內都有武功高強或神通廣大的弟子把守,不要說有人上去,便是一隻耗子都上不去。那一日我們師兄弟幾個一起去拜見師父,誰料。。。。。。誰料他已遇害了。”

難怪他這麽緊張和傷心,原來是神通無敵的師父被害了.對於佛圖澄的信徒來說,他的影響力無異於是現代西方的上帝,上帝都被害死了,還信什麽教?由此引起的恐慌可想而知。

周全又冒出了一個疑問:“你師父不是四年前就去世了麽?為什麽你現在才開始調查,並且也沒人知道他是遇害的?”

道進又現尷尬神色,整理了一下頭緒才說:“出了這樣大事後,我們不敢讓世人知道,隻好找齊眾師兄弟,全力周旋,沒讓任何外人見到就火化了,對外則宣布是肉身成聖,白日飛升。”

“唉呀,這就大錯特錯了,萬一你師父是被自己人害死的,這一火化,不是連罪證都沒有了麽?是誰提出火化的?”

“當時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被人知道我師父遇害身亡,不知將要引起多大風波,朝野即將大亂。唉,後來是瞞住了,可是國家還是亂了。。。。。。提出火化的是竺法汰師兄,他是可以接近師父的人,並且對師父偏愛道安師兄不滿,所以處理完後事後,多位師兄弟懷疑是他暗害了師父,一直在暗中調查。這期間我們碾轉牽口山、太行山、山西多地,明查暗訪,卻沒有發現法汰師兄有何劣跡,更找不到任何他害師的證據,一直到了半年前,我們才知道錯怪他了。”

“你找到線索了?”

“不,因為又有人被殺害了!不知諸位聽說過黃山黃石道人沒有?他是一位隱士,知道的人並不多,但修為卻已高到不可思議境界,但他也在靜修的*內被吸幹了精血。其狀與我師父一般無二。”

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要是普通人被吸幹了精血,最多也就懷疑是鬼怪作祟,或者是邪派高手所為,可是現在是近神級的人物被害,誰要殺他們,誰能殺得了他們?

道進臉上又現恐懼神色:“事情不僅如此,八天前,我們得知夾山寺的一個掃地老僧又被吸幹了精血。這老僧籍籍無名,向來無人關注他,本來也以為是個意外。誰料細加調查,該寺已換了三位主持,算起來他至少有一百三十歲以上,卻半分不顯老態,年年如一日掃地。這是一位真正不圖名利的高僧,可是也沒能逃過魔爪。”

周全不由覺得背上冒起了一股寒氣,究竟是誰要跟這些得道高人過不去。

僧舍內靜了下來,靜得讓人心悸,似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令四人都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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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佛法神通
小小廟宇的僧房內卻坐了南北兩大高僧,外加“金石不動”的謝安石,近兩千年後穿越過去的周全,隨便一個都是重量級人物,這樣的陣容,已經算得上是十分的強悍,但這時卻被一股莫名的陰鬱籠罩,感覺象要大禍臨頭了。

良久,支道林才輕笑一聲,“道進大師莫非認為下一個要輪到和尚了?”

“道林大師是江南第一僧,名望之高無人可及,多加防備總是好的,因此師兄令小僧南下,一則告會此事,讓大師有個防備;二則欲請大師移步建康,我師兄已經在召集佛、道各界高人,共商除魔大計。”

支道林沒有回答他,卻以詢問的眼光看向周全。他可能已知道了周全是後代人,隻是沒有揭穿,這時他需要周全提供現代的知識和見聞作為參考。”

周全其實沒什麽資料可以提供,腦中迅速轉動,以偵破的思路來推理:“有幾點不知道進大師弄明白了沒有?第一,除了你師父很出名外,另兩人都是不出名的人,這個吸血惡魔是如何找到他們的?第二,三個死者的共同點是都是佛門或道門修行到了頂級的人,那麽他們身上有什麽不同的,值得別人下手的地方,至少我們也該知道這個吸血惡魔是為了財,為了利,還是為了名,才能順藤摸瓜往下找;第三,這個吸血惡魔是怎樣殺死他們的?如果這個問題不弄清楚,你們就是找到他了能把他怎樣,集中起來不是更方便讓他殺嗎?”

道進剛坐下去,聽到這裏騰地站了起來,頭上似乎都在冒汗了:“不好,我得快回去通知師兄!”

支道林喝了一聲:“咄!關心則亂,不可失了鎮靜!道安大師乃非凡之人,自會關照自己,你不必憂心。”

道進一楞,隨即放鬆下來,:“阿彌陀佛,小僧失態了。”

支道林說:“身具佛法神通的人,可以感應到遠處也有神通的人,修為越高,可感覺的範圍越大。所以你的第一個問題,這惡魔若不是神通廣大,便是眼目眾多四處為他打聽。”

周全點點頭:“這些高人不重名利,身上想必也沒有什麽寶物,所以這惡魔就是要吸取他們的法力,沒有超高修為的人,他是不感興趣的。”

謝安說:“第三個問題無人能解,但與第二個問題關聯,這惡魔有一種手段,可以把人的道行修為吸走,高僧精血盡失,並且都已是高齡的人,不需要動手就身亡了。”

周全臉色大變:“這惡魔吸了三個高人的功力,天下還有誰是敵手?”

另三人都答不上話,單是一個佛圖澄,已經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了,何況還有兩個隱世高人的功力,這已經到了無法計算和預料的地步了。

“你們說的佛法神通到底是一種什麽東西?是與內功一樣練出來的嗎?”

謝安、支道林和釋道進都搖頭,支道林說:“所謂神通,是禪修到一定境界所產生的神變,身體具備了一些特殊能力,如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辟穀、金剛神力、須彌世界等等。道進大師出自名門,還是你來解釋吧。”

道進說:“不敢當,小僧修行尚淺,隻聽得師父和師兄說,禪修達到高深境界時,‘雷霆不能駭其念,火燋不能傷其慮’,同時還能夠發生種種神變。但神變並不是禪修的真正目的,禪修的真正目的在於契入‘無本’,‘無為’而‘開物成務’。開物是使天下皆忘我,成務是無事而不適。也就是使眾生放下執念、舍棄貪欲、盡性而造成世界的安樂。。。。。。”

周全聽了許久,才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佛法神通與道教法術、武功、內力最大不同的地方是:道教法術、武藝、內力是通過學習和鍛練得來的;而佛法神通卻是佛門修行過程中產生的異變,屬於衍生產品、附屬物,不但不是有目的地去學到的,而是要放下一切目的,放棄一切執念才可能得到。隻有真正舍得下,放得下,才能在禪修上有所進步,禪修到一定程度,自然會有一些超能力出現。並且這些神變是隨機出現的,有的人什麽都不會,有的人能預見未來,有的能見到幾裏、甚至幾百裏的外的東西,有的人能瞬間到達千裏之外。隨著禪修的境界越高,所產生的神變越多越神奇,到了象佛圖澄那樣的境界,水火不傷,刀槍不入,意念一動就可以移山倒海,已經可以稱為肉身羅漢。

總之,佛法神通是“學”不到的,越是想學的人越學不到。

周全還是非常好奇,佛法神通不是一種技能,那又是如何應用的?“道林大師,你能說一下天眼通是怎麽用的嗎?是不是你可以看到十幾裏內的所有東西?

“不,我的眼晴與你是一樣的,隻是有時會在心裏莫名產生一個想法,然後就會在眼前看到一些景物,或是聽到一些聲音。你們走近山區時,我就自然而然知道了。而有時看到的卻是還沒出現的事,如那一天,我突然看到有人攻擊你,忙走下山去,到了你附近,黑衣人才出現攻擊你。”

“那你嚇走他,並且把我身上的法術解除的又是一種什麽神通?”

支道林微微搖頭,“和尚沒有使用任何神通,甚至都不覺得自己有神通,隻是以極大的願力,想要他放下屠刀,想要你脫離困厄,僅此而已。”

道進說:“身具神通者,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莫大神力,同樣一句話,聽在惡人耳中如驚雷,聽在善人耳中如仙樂,心念不同,神效亦不同。”

聽到這裏,周全已經有了更多的理解,但也有了更多不理解。“禪定是自身心靈上的修養,而佛法神通是伴隨著禪修而來的,那麽應該也不能被吸取才對啊?就算被吸取了,到了一個心性極惡的人身上,還能有神跡嗎?這惡魔佛、道雙吸,研竟要做什麽。。。。。。唉呀,不好!”

三人齊聲問“什麽不好?”

“我突然想起見過一個神仙一樣的人物,自稱叫白雲先生,他說天道異變,劫數難逃,此事與我有關,莫非指的就是這個?”

支道林和釋道安都緊盯著他,周全這才發覺自己失言,這不是把麻煩往自己身上引嗎?可是話已經出口,想收回去已經不行了。

兩個高僧精神高度集中地望著周全,他突然覺得有點暈眩,感覺有很多白色的光團圍著自己,還有許多彩光射向自己體內,將他的身體洞穿,一覽無餘。。。。。。

恍惚之間,周全似乎見到自己躺在床上睡覺。這個房間好熟悉啊,那不是他在現代的睡房麽?突然白光一閃,床上不見了人,接著他又看到自己躺在一個奇怪的容器內,或者是一個機器槽中,一個玻璃罩了蓋著,有些管子連到他身上。。。。。。

周全啊的一聲驚醒過來,卻發現謝安、支道林和道進都略帶著驚訝在望著他。“你怎麽了?”

周全拍了拍頭,“沒什麽,我好象看到一些場麵,但看得不是很真切,另外也聽到些聲音,好象要我去找某個人,可是又很模糊,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難道我也有天眼通和天耳通了?哈哈。”

道進說:“周施主不要笑,我確實感應到你體內有神力。”

支道林也跟著點點頭,記得上次遇到刺殺時,他就說過了。

“難道我是高僧轉世不成?別開玩笑了。”

道進說:“這個小僧不敢妄加猜測,但此事或許真與施主有緣,否則今日怎會正好在此?不如與小僧一同去建康吧!”

周全沒料到跟來瞧熱鬧,還把自己牽扯進去了,但是他也隱隱覺得這事與自己有關。剛才恍惚之間看到的,難道是他穿越之前發生的事?有人帶走了他,然後在他身上做了什麽手腳,送到古代來完成某一件事?這個猜測應該是最合理的了,要不他怎麽會穿越了呢?

也許他穿越前的一段記憶已經被抹去,但他身上的某種識感卻把當時的場麵記錄了下來,在兩個高僧的神通引動之下,使他“看”到了這個片段。那麽他是不是要找到某一個重要人物,才能完成指定的任務回到自己時代?那麽這個人是誰呢,為什麽不給自己明確的任務呢?

周全越想越糊塗,最後隻好不想了。不過他去不去,還要先看一下支道林的意思,“道林大師,你要去嗎?”

“既然是道安大師相召,又關係到佛、道兩派高人安危,和尚雖然未必能起什麽作用,也隻好走一趟了。”

謝安說:“我近來也閑著無事,就陪大師一同去吧。”

支道林沒有武功,謝安是怕他有危險,所以同去,既然他們兩個都去了,周全也答應同去。他早就想去建康看看了,第一次在半路被神秘人抓走,第二次在海邊遇到了謝安等人,兩次都沒去成,這次有三位高人同行,應該可以去得成了吧!

四人也沒睡意,又聊了些話題,左右不離高僧吸血奇案,但這件事實在離奇,再怎麽討論還是沒有頭緒。

支道林隻帶了幾件換洗衣物,立即就可以動身,第二天一早,眾人先取道山陰,周全和謝安都需要回去安排一下家裏的事。

邱靈柔聽周全說要遠行,也要跟著同去,但這次的事情透著詭異,前途凶險莫測,周全堅決不同意,丟在她在家裏也不放心,隻好叫她回王家呆著,盡量不要出來亂跑,免得落到五鬥米教手中。周家的珍貴之物也都收拾了,藏到謝府,周全帶上了那把青銅古劍。

謝安雖然是謝府最重要的主事者之一,但他大部份時間都在外遊蕩,家裏自然有接替他的人,稍作交待便可。本來眾人是打算走陸路的,正好謝家有一隻大船要送年貨到建康,於是臨時改變了主意,坐個順路船。這一去,十有八九就要在建康過年了,不過除了周全新婚不久,對嬌妻有些留戀,其他人並不在意在什麽地方過年。

這一次的船真的是順風船,一路順風順水,船行飛快,並且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很快就到了長江出海口,再沿江而上,依舊是順風,比預計時間早了近兩天就到了建康城外。

也許是兩個大和尚又使了某種神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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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舌戰高僧
建康就是後代的南京城,最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楚國便在此設立金陵邑,所以“金陵”就成為古代南京地區的通用名稱。

南京三麵環山,一麵臨水,自然形成天險,有“虎踞龍蟠”之勢,在冷兵器時代是一座不可攻克的保壘,隻要長江的控製權在手中,便進可攻退可守,乃是築城稱霸之絕佳所在,風水術士皆稱此地有天子之氣。曆史上三國東吳、東晉、南朝(宋、齊、梁、陳)都以此地為首都,所以又稱為六朝古都,這天子之氣確實也不假。

三國時,東吳以此地為首都,改稱為建業,意謂將在此“建帝王之大業”,又將揚州刺史駐地與丹陽郡郡治遷來建業,數十年經營下來,已經是東南最繁華,最發達的大城。西晉末改名為建康,如今為帝都,並且也是揚州刺史駐地與丹陽郡治所在地,從沒遭遇外族戰火,乃是全國的商業、政治、藝術文化中心。

謝氏家族和王氏家族數代都有高官,在建業也有很大的勢力,府第大多在秦淮河南岸,烏衣巷一帶。後代劉禹錫寫的詩:“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這王、謝指的就是王家和家謝了,特別是在王導和謝安這兩位劃時代名相的光輝下,烏衣巷更成了中國史上不可超越的尊貴和榮耀。

謝家的貨船並不需要怎樣檢查就從水道進城了,眾人行色匆匆,並沒有去謝家和王家,而是直奔釋道安落腳的東安寺。支道林是當時的超極名星,不敢招搖過市引來無數圍堵,隻好乘了一輛馬車,放下垂簾,往東安寺進發。

車到東安寺外,路卻被堵了個水泄不通,無法前進。周全探頭出去,見寺外的廣場上人山人海,個個伸長了腦袋往裏麵看,連通向寺門的大道和附近的道路都無法通行。看這架式,象是什麽超極馬戲團在表演。

周全好奇之心大起,鑽出車廂,站到車轅上往裏看,這一看不由大跌眼鏡,裏麵不是什麽魔術表演,也不是名星美女獻唱,而是一群和尚在講經。

一個略高的平台上當中坐著一個穿袈裟和尚,他後麵還有許多和尚,坐成三排,另一側有十幾個道士,也盤腿坐在地上。周圍的聽眾有官員打扮的人,也有小商人小市民,和尚、道士、老叟、頑童、千金小姐,什麽樣的人都有,最前麵的坐在地上,稍後的坐在矮幾上,再後麵的站著,更遠的站在階梯上,高台上,盛況空前。

周全聽了一會兒,那個和尚講解的是經文,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卻不知為什麽這麽多人圍聽。他坐回車內問支道林:“這是在做什麽,為什麽這麽多人圍觀?”

“這是在講肆。所謂講肆,便是在由各大寺院的高德名僧公開講經,無論本寺、外寺的僧眾,達官貴人販夫走卒都可旁聽,任何人都可提出疑義,參與辯論,或是發表自家的言論。東林寺是建康最大的寺院之一,所以更是熱鬧。”

“原來是這樣,還真是開放啊,早就聽說過東晉佛教鼎盛,果然是非同一般。”

道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裏覺得奇怪,這個年輕人有著淵博的見聞和奇怪的觀點,卻連最普遍的講肆都不知道,當真是奇哉怪也。“平日講肆也未必有這麽多人,或許是我師兄邀請的幾位高僧到了這兒,所以特別熱鬧。”

車輛無法前進,支道林又不想露麵引起哄動,眾人隻好坐在車裏發呆,廣場上人雖然多,但大多保持安靜,那和尚的聲音中氣十足,在車內也可以聽得到。這時他念了一段經文,然後發表了一些觀點,大約意思是說,萬事萬物都如夢幻一般,都是因人的主觀意識而存在,因為看到了,所以才會產生種種想法,若是能心裏空無一物,斷了一切憂疑,便達到了佛的境界。

這和尚的觀點,與現代的唯心主心有些類似,周全聽了大搖其頭。支道林說:“這人是識含宗的傳人法幽,識含宗認為‘三界為長夜之宅,心識為大夢之主’,以所惑所睹為俗,覺時都空為真。一切因‘識’而生,因‘感’而在。”

周全說,“這說法不對,山水花草,不論你看到沒有想到沒有,它都存在,就是你死了,它還在。所以與意識沒有關係,不管說得如何有理有據,這都是一種錯誤的理論。”

周全說的雖然沒有切中識含宗的缺陷所在,卻也是事實,車內眾人都點頭讚同,但圍觀的人卻為法幽的言論所惑,不時響起掌聲,十多分鍾後還沒有收場的跡象。

周全有些坐不住了,“這個講經大會要開到什麽時候?”

“這可不一定,若說到興致高時,或是有人出來參與辯論,說上一天,晚上再挑燈夜戰也是有的。”

“不會吧,那我們要幹坐在這兒等到什麽時候?兩位大師佛學高深,不如出去把他趕下來!”

支道林和道進都微笑搖頭,他們名望極高,出麵駁名聲還不如他們的人反會被人笑話。謝安打趣道:“以你之見識才華,駁倒他並非難事,不如你去把他趕下來,講肆自然結束。”

“可是我不懂佛學和經文啊。”

“並不一定要引經據典,你隻要能象剛才舉個實例證明他的觀點就好了。”

周全果然有些心動,這麽簡單的道理,駁倒他還不容易麽?“道林大師,你剛才說任何人都可以去辯駁,不講究身份,也不會得罪人?”

“當然,隻要以義理駁倒對方,不但不得罪人,還能得到對方的尊重。”

“既然如此,兩位大師不屑出手,就由我來代勞了,要不把你們困在車內一兩天豈不是罪過!”

謝安、支道林、釋道進也不想一直困在車內,都鼓勵他去試試。結婚以後,周全心態有了很大轉變,對這個時代有了更深的認識,這個時代謙虛和收斂並不被人推崇,彰顯自己的才華和能力,才能跟上時代與時俱進。這幾個月,他時常聽到謝安、王羲之等與別人清淡,辯駁,所見都是高水準的當世名流文士,耳濡目染,他與人辯論的能力也大有進展,駁倒這個和尚也不是難事。他跳下車,往裏麵狂擠,一路高喊:“讓一下,我有事要問法幽大師。”

圍觀的人見他大聲嚷嚷,又說有話要發問,便互相讓一讓,讓他擠了進去,講經的法幽也停了下來,萬眾屬目望向他。

“施主有何疑義?”

“請問大師,你今日早上吃飯沒有?”

圍觀的人見他問這樣的問題,不由哄的一聲笑起來。法幽倒有幾分定力,等哄笑聲停息,這才平靜地說:“自然吃過了。”

“如果幾天不吃飯又會怎樣,還能講經嗎?”

“貧僧修為尚淺,若幾日不食,將肚饑力疲無以為續。”

“大師認為事間萬物都是空的,都是因自己的思想而存在,可是這肚子並不因恩想的空或不空它都會餓,幾天不吃就餓死了。如果大師的理論是正確的,大家不要去想肚子餓的問題,肚子就不會餓了,不必吃飯了,不必勞作了,也不必講經坐禪了。不知大師何以教我?”

法幽急得臉都紅了,他說的隻是一種理論,上來辯駁的人大多也是以理論經義來駁,可是周全用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例子,似是而非地把他的理論擊破了。經不起事實的考驗,空談理論又有什麽用?所以法幽一時說不出話來。

後麵一個和尚站起來施了一禮,“小僧是心無宗的慧觀,深同施主所言,本派認為:一切思惑皆屬虛妄,事間萬物才是實有,無心於萬物,萬物未嚐無。。。。。。”

慧觀的“心無宗”理論接近於現代的唯物主義。當時佛教雖然興盛,但傳入中國還沒多久,由於語言障礙、經文理解不同等因素,造成了五花八門的流派,各持一見,爭論不休,在當時多達“六家七宗”。但相對於現代佛說來說,無論哪個流派的理論都有很大的漏洞,周全雖然不懂佛法經文,卻也能找出他們理論不妥之處。

周全正在興頭上,幹脆連慧觀也一起駁了:“你這觀點也不完整,能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物是不因人的思想而存在的,這個觀點正確;但思維並不是空的,思想與七情六欲是與物質世界同存的。請問你手中的是什麽東西?”

慧觀道:“木魚。”

“木魚從何而來?”

“木匠名師雕琢而成。”

“如果這個木匠頭腦中沒有木魚的形狀,他能雕琢出木魚嗎?你說是先有木魚,還是先有木魚的意識形態?”

慧觀楞在當地,周圍先是一片輕聲議論,接著響起大片叫好聲和鼓掌聲,平日的辯駁,都是在經典上繞來繞去,爭上半天沒結果,很多普通信眾並沒有真正聽懂,象周全這樣,三言兩語就把高僧駁倒的情況是很少見的,不少眼光已經變得熱切和崇拜。掌聲如潮,周全拱手作圈,向四周致意感謝。

接著又有兩個三老和尚出來辯論,也是三兩句就被周全問得啞口無言,觀眾更是掌聲不斷。周全有些搞不明白,這麽簡單的道理,應該平常人都懂,為什麽高僧反而不懂,學了佛法反而不懂,並且要說那複雜無比。也許這些和尚隻是為了出名,才在這裏擺場子吧?

突然一個聲音說:“世上本無木魚,因了名師雕琢才有了形體,是以‘有’乃是從‘無’中產生,先無而後有,無才是一切的本源。”

這個聲音並不高,但在雜吵的聲浪中卻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於是立即靜下來。周全尋聲望去,不知何時,一個瘦小拗黑的的和尚已站在他身邊。這和尚長得矮小幹瘦,臉比牛夢還要黑幾分,高額頭,塌鼻梁,說貌不驚人那是在讚美他了。但他的眼晴卻很亮,有著無限的深遠,就如望著天空的星星一樣悠遠、神秘。

周全道:“錯!這木匠是在其它地方見過了木魚,所以心裏才有木魚的意識形態,它還是從有而來。‘無’從來都不能產生‘有’,而是從一種形態轉化到了另一種形態,或者是從看不見的形態轉變為可以看見的形態,卻並不是從無中生有。”

“既然看不見,你如何證明它存在?”

周全說:“我沒讀過多少佛經,不懂什麽經典,但好象佛祖有說過一粒沙裏便是一個世界,又說一滴水裏有十萬生靈,那麽這水裏的生靈你能看到嗎?沙裏的世界你能看到嗎?可是你能懷疑佛祖說過的話嗎?”

黑和尚也不急,微笑著問:“你說不是從無中變來,世界卻從何而來?”

“舉個例子,城鎮由許多房屋組成,房屋由土石磚瓦組成,土石磚瓦由沙粒組成,沙粒由更小的,肉眼見不到的顆粒組成,肉眼看不見的顆粒由更小的顆粒組成,如此下去無有窮盡,顆粒之間的不同組合,形成不同的物體,如相同的磚可以砌成不同的房屋,世界因此而來,宇宙由此而來。”

黑和尚眼光更亮,深深看了周全一眼,行了一禮:“受教了。”說完就退了下去,在人群中一閃不見。

圍觀的人議論之聲不絕於耳,他們從沒聽過這樣的說法,雖然都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卻一時無法接受。

周全以為這下可以結束了,不料人群中衝出一夥道士來,當先一人高聲說:“何必囉囉嗦嗦爭個不休?不過就是混沌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如此衍生直至無有窮盡,宇宙便由此構成。我們漢人的祖先早已說得明明白白,何必為這番邦蠻國的粗鄙言論辯個不休?”

這道人長得高大威猛,臉現橫肉,看起來有些麵熟,周全再掃視他身邊幾人,不由恍然大悟。後麵那個道人臉色紅潤,三絡長須,相貌堂堂,但卻帶著踞傲的神色,身穿一件惹眼的大紅袍,正是在海上遇到的鎮妖道人吳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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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禦用道人
吳猛突然來到,引起了很大的騷動,大部份人都是恭敬而祈誠地看向他,向他問安,但也有少數人露出厭惡和鄙夷的表情,特別是在場的和尚,明顯看他不順眼。

周全本來對他在海上淩空飛步,擲劍降妖的本事極為敬服,幾乎把他當成神仙一樣。後來被謝安一分析,淩空飛步隻是一種固有的法術,擲劍入海,卻連劍都收不回來了,其實遠沒有表麵看起來這麽風光。於是吳猛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隻是一個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偽君子罷了。

吳猛的弟子出言不遜,把天下和尚盡皆得罪,在場的許多和尚臉現怒容,但卻沒人敢與他們對頂。在場的道士中,也分許多派別,但吳猛的弟子是在總體打擊佛教抬高道教,他們自然也不能說話。

周全見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裏就不爽,亢聲道:“老祖宗的理論自然是經典,我們要繼承和發揚,可是也不完全排斥外來文化。固步自封,閉門造車無異於慢性自殺,難道你除了吃五穀雜糧,其它的食物寧可餓死也不吃麽?”

另一個尖臉的道人厲喝道:“放肆,哪裏來的野小子,居然敢在帝都撒野。”

周全怒道:“天子腳下,帝都之內,公眾自由辯論之所在,又怎能容你這等人橫衝直撞?你又是什麽人,敢口出狂言,惡語傷人!”

那道人昂首挺胸,一副囂張嘴臉:“哈哈,真是好笑,你連我都不認得,也敢在此胡放獗詞,莫非是從哪處鄉下跑來的放牛娃?本道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道號虛塵,乃是當今活神仙許真君的徒孫,當今皇上欽點‘鎮妖靖國大仙師’吳猛仙師的第七弟子。”

當著這麽多人,要是被他的氣勢壓下去,以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譏笑,況且周全有王家和謝家作後盾,哪裏怕他一個小小道人,故意長長地哦了一聲,“都沒聽說過,我看你更象是一個剛披上道袍的匪徒,惡習未改,哪裏有半分出家人的樣子,難道你師父都沒管教你嗎?各位大德高僧,各位仙道真人,你們說他的樣子象道士嗎?”

剛才受了打壓的和尚大為解氣,很多人想笑卻不敢笑出來,圍觀的人群中卻發出了很大聲的哄笑聲,顯然很多人看不慣虛塵的嘴臉。

這一夥道人平日橫行慣了,哪曾受過這樣的氣,有的拔劍,有的拿拂塵,就要上前武鬥。吳猛出場後一直沒吭聲,這時重重哼了一聲,令眾徒弟住手。周全一副有持無恐的樣子,令他覺得高深莫測,建康臥虎藏龍,皇親國戚無數,誰知周全靠山是哪一座?這裏是合法的、言論自由的地方,負責治安的官兵眨眼就到,眾目睽睽之下,他的徒弟要是先動手,事情鬧大了隻怕他也不好向上麵解釋。

吳猛踱到周全身邊,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卻沒認出周全來,那天兩船遠遠劃過,人數極多,他又昂首向天,並沒有注意到周全。

周全毫不退縮地與吳猛對視著,他本來隻是想叫集會早點結束,並沒有惹事生非的意思,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就算他能夠忍這一口氣,也不能丟了王羲之和謝安的名頭,遲早總會有人認出他的身份的。

吳猛冷冷道:“好狂妄的小子,便是當今皇上也對我以師禮待之,你竟敢當麵辱罵我的弟子,羞辱我管教無方。你是哪宗哪派的弟子,有何本事敢在此大言不慚?”

“我無門無派,並不代表哪一家觀點,這兒是自由言論的地方,你是管教無方,還是德高望重,天下自有公論,何必用赫赫權威封諸君之口?”

吳猛眼睛一眯,殺機一現即收,“我身為帝師,以淨明忠孝,廉慎寬裕之道為本,怎會與你一般計較。你既然不是在宣講某家某派的精義,還是下去吧。”

周全沒想到他突然轉變了態度,再看他幾個徒弟的眼神,心中已經明了。他們不敢在公眾場合動手,怕落人話柄,也怕落個以大欺小,以尊淩卑的惡名,卻是想等到無人時,或是查明自己來曆後再下殺手,並不是真的不計較了。本地的和尚和道士想必已經有許多人吃過他們的暗虧,或是被他們以權勢打壓,所以才禁若寒蟬。

周全知道與他頂下去也沒什麽結果,隻會遭到他們更為狠辣的報複,略作拱手,便往廟內走去。很多人給他讓開了道路,但也有很多人追了上來,問他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表示崇拜等等。周全也不知道當中有沒有吳猛的人,一概不答。

東安寺主持講肆的和尚見能夠和平收場,忙站出來大聲宣布今日集會到此結束,於是眾人開始散去,都在紛紛議論今日出現的年輕人是什麽來頭,不但駁倒了幾個高僧,連權勢滔天的“鎮妖靖國大仙師”都對他服軟。

周全進了寺院,後麵還是一大堆崇拜者跟著,東安寺的和尚忙出來維持秩序,把那些人擋在外麵,並且一個穿袈裟的大和尚把他請進了一間客房,端上了香茗。

“敢問高賢何方人氏,尊姓大名?”

“大師不必客氣,我姓周名全,字元歸,是隨幾個朋友到這兒找一位高僧,不知北方來的釋道安法師是否在貴寺掛單?”

那和尚神色一變,恭敬答道:“原來是道安大師的朋友,難怪見識如此不凡,周施主請隨我來。”

周全跟著他轉過大雄寶殿,穿過觀音閣,又穿過一片僧舍,來到一處幽靜雅致的庭院,門口有兩個中年和尚守著,大和尚走過去說了幾句,便讓周全隨著守門的僧人進去。

院子裏已經有了七八個僧人,剛才參與辯論的法幽,慧觀都在,正在爭什麽事情,見到周全進來,全都停了口,拿眼盯著他。

引他進來的和尚說:“族主在此稍侯,道安大師稍後就到。”

周全點點頭,接著向法幽和慧觀等人拱手說:“各位大師,小子剛才出言無狀,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眾和尚都合掌行禮,七嘴八舌說沒關係之類。慧觀說:“小施主說的雖然不是經文義理,卻也切中要害,見解精辟,我等俱服。況且小施主當麵頂撞吳猛,為我們出了一口氣,隻有感激之心,哪裏還會見怪。”

法幽說:“吳道人是皇上封的國師,又是當今皇太叔、撫軍大將軍的師父,施主頂撞了他,日後須多加防範才是。”

周全暗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吳猛有這麽大的來頭,比王、謝兩家還*,不過已經得罪過了,也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能裝作不在意,“多謝各位大師指點。”

眾人聊了幾句,原來這些人都是道安約來的,但到現在還沒見到人,正好遇到了東安寺講肆,東興寺的主持邀請他們出麵,所以才登台說法,也因此聞風而來的人特別多。眾人問他姓名,周全覺得這些人雖然在經義的理解上有些迂腐,但人品不錯,就實話對他們說了。

其中一個和尚驚問:“周施主莫非就是近日名震山陰縣的奇人周元歸?”

“正是在下,不過些許虛名,卻是以訛傳訛,當不得真,想不賤名已經傳到建康來了。”

“原來是書法、符法、武藝並絕的奇人,難怪有此才學,失敬失敬!”眾和尚和道人竟然都聽過周元歸的大名,想不到就是眼前的年輕人,自然又有一翻客套。

周全忙謙虛了幾句,正說著,又有一個和尚進來,說周全的朋友叫他到另一處去。周全知道是謝安和支道林也進來了,於是就跟著他走。轉來轉去,轉到了寺後,出了小門已到了寺外,來到一個院子,想不到謝安、支道林、釋道進等人已經在這兒等他了,另外還有七八個和尚,連那個黑瘦的不知名和尚也在。

周全問道進:“你師兄怎麽那麽大架子,已經好多人在等他了,我轉了半天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支道林笑道:“你早就見過了,近在眼前,你還要到哪裏去找?”

周全吃了一驚,小院子裏穿袈裟的不認識的隻有那個黑和尚,難道就是這個人?在他的想象中,北方最出名的高僧,應該是與支道林相類似的人物,至少也要象道進一樣,一眼就能看出是高僧,可是眼前這人又黑又醜,年紀又輕。。。。。。

黑和尚行了一禮:“小僧不敢架子大,隻是不方便與他們相見,所以又把周施主請過來了。勞動施主移步,真是罪過。”

“原來你就是道安大師,這個,嘿嘿,真是不好意思。”

道安微微一笑,往裏麵作了個請的動作:“諸位裏麵請。”

眾人入內坐下,謝海和其它小和尚都留在外麵,並且把房門關了起來。道安說:“小僧本來是想請南北各地高僧到此,共商除魔大計,不料諸僧空有名頭,卻放不下名利,或是執著門派觀念,整日爭個不休,實不足以共謀。能處大事者,盡在此室中矣!”

周全問:“道安大師,那些人知道這個凶案嗎?”

“不知。此事關係到吾師之清譽,更關係佛、道兩教高人安危,若果傳揚開來,隻怕天下震動,紛亂更甚。是以我隻以佛法交流為名義邀請他們過來,怕請不動道林大師的大駕,才遣了師弟去山陰,告之以實情。想不到謝施主與周施主也來了,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周全笑道:“我能力低微,隻怕幫不上忙。不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盡管吩咐。”

“周施主見解獨到而精僻,道林大師深藏不露似海,謝施主巍然不動如山,已遠勝吳猛之輩多矣,有你們共同謀劃,我心中己大定,若是還查不出此事。。。。。。唉,天道如此,吾輩也無能為力了。”

謝安說:“大師不必如此頹廢,你此次南下,莫非已經有了線索?”

道安微微搖頭,“此惡賊隻對修行絕頂之人下手,又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當真是防不勝防,查無可查。數日前,我突生出強烈思感,要來建康走一趟,於是南下並廣邀江南佛道名士。。。。。。我在東安寺數日,昨夜禪定之時,突然感應到秦淮河上有一股不尋常的陰邪之氣,血腥凶煞之氣極濃,但既不象妖魅鬼魂之陰氣,也不似邪派高手之殺氣。我正欲以神念探查時,那股邪氣卻收斂了,或許這是一個線索。”

周全見他貌不驚人,說起凶案的事情又顧頭顧尾,毫無膽氣,本來有此瞧不起他,這時聽他說有這樣的神通,不由又對他刮目相看。

謝安笑道:“不如今夜咱們遊秦淮河去,秦淮河的歌妓一向出名,不知諸位大師有沒興趣?”

邀請和尚逛妓院,也虧謝安能說得出來。想不到道安也挺有幽默感:“小僧容貌醜陋,便是進了花叢,也無蜂蝶縈繞。道林大師俊麵玉貌,若在秦淮河上露麵,隻怕肉都要被搶割了。”

支道林說:“佛祖割肉喂鷹,若是和尚的肉身能飼魔,也是一大善舉,成全了也罷。”

眾人皆笑。他們都意識到,這件事情已經夠令人壓抑了,若不放鬆一點,案沒破成,自己神經就先崩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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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秦淮夜色
繁華帝都,與其它城市大是不同,到了夜晚不但沒有沉寂下去,反而燈火處處,人來人往,五光駁雜,更顯輝煌。建康是當代最繁華的城市,在夜色中盡顯尊貴與奢華,而秦淮河則凝聚了這繁華中的精華,充滿詩情畫意與浪漫。

夜色迷蒙,水氣輕霧籠罩,無數畫舫遊艇飄蕩其上,舟上燈火輝映,水中倒影迷離,再加上管弦悠揚,鶯歌笑語不斷,恍如人間仙境。

一隻帶蓬的小艇內,周全與謝安、釋道安、釋道進、支道林圍坐在小幾邊,幾上有茶有酒,旁邊的小火爐上架著一壺,騰騰冒出白氣,小小船艙內混合著酒香茶氣,讓人覺得份外溫暖。謝海在外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木槳,小艇慢悠悠地向前滑行,與周圍燈火通明,歌舞升平的影象相比,顯得清冷而寒酸。

他們並沒有具體目標,也不是為尋歡作樂而來,隻是隨意遊蕩碰碰運氣。如果某一隻船上真有邪惡人物存在,近距離之下,道安和支道林應該可以感應到。

小艇從上遊往下遊已經漂了七八裏,艙內的兩個高僧還是沒有一點動靜。謝安還能完全不動聲色,道進卻已經略有些坐不住了:“師兄,這一路行來盡是奢糜之音,往來者無非俗物,巨惡元凶應當不會在如此繁華煙柳之處駐足,會不會已經走了。”

道安說:“師弟稍安勿躁,所謂大隱隱於市,建康更是藏龍臥虎之地,小覷不得。所謂眼耳口鼻舌身意俱空,凡有所相皆是虛妄,諸色非色,身相非相。。。。。。

周全心中暗暗好笑,這河麵上充滿了歌舞弦樂聲、酒令猜拳聲、鶯鶯燕燕追逐聲,甚至一些男女單獨相處時發出的聲音。以周全和謝安的內功,大半個河麵都聽得清清楚楚,三個高僧有天耳通的神通,如果想聽,隻怕沒有什麽聲音聽不到。而為了探查吸血惡魔,他們正展開無上神通搜索,當真是聲聲入耳,**不斷,難怪道進要坐不住了。

眾人都靜了下來,小舟又向前劃了一會,正好一隻大畫舫從不遠處經過,船上燈火通亮,艙內人聲鼎沸。隻聽一個聲音大聲說:“咱們比一比詩文,誰勝出,誰明日去約見微生小姐,其他人都不得爭。”

許多人齊讚好主意,另一人冷笑道:“高兄詩詞雖比我們略勝半籌,可惜長相卻遜了一籌,否則微生小姐說不定真的會見你。”

前一人大怒:“姓孫的,你敢笑我醜!”

“不敢,不敢,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誰不知道微生小姐非風流人物不見?一刻百兩金子,在坐的誰拿不出?要是這麽容易見,那還叫江南第一名妓麽!”

“我呸,你也沒見過,有什麽好得意的,你以為就你俊俏風流麽?”

“我至少隔窗聽過她彈琵琶,你聽過麽,不服你就放馬過來,文比武鬥隨你挑!”

“比就比,別仗著你姨夫是散騎侍郎就扯高氣揚,我早看你不順眼了。。。。。。”

船艙內起哄聲、怒罵聲、推打聲、女子的驚叫聲響成一片。這些人大約都服了五石散,有些興奮過頭,說打就真打起來了。

周全不由搖頭苦笑,今夜這樣的吵架已經不知發生過多少次了,而這個微生小姐的名字也聽過不少人提起,似乎是秦淮河上最紅的名妓,隻賣藝不賣身,並且不是有錢就能見得到的。

“安石兄,這微生小姐是什麽樣的人,想必你見過吧?”

謝安微笑搖頭,“我離開建康已經有一段時日,想必是最近才出現的。這秦淮河上時有新人走紅,但象這一個聽一曲就要百十兩金子,非當世名流、權貴子弟不見的卻是少數。”

周全笑道:“這也是一種包裝廣告,這些豪門子弟無所是事,追豔逐奇,見慣了笑臉相迎主動上門的,越是見不到的越是想見,越是高姿態的越引來好奇心。若是都象我們一樣無所謂,隻怕這微生小姐也要出門笑臉迎客了,所謂賣藝不賣身更是嚎頭,屢見不鮮了。”

“元歸此言有理,不過這秦淮河上名妓才女無數,若不是真有幾分本事,便是用這種手段也紅不起來。”

周全心裏不服,妓女隻是妓女,就算立個貞潔牌坊又如何,難道還會比你家的兩個侄女更出色?隻不過他不敢說出來罷了。

“這帝都內無數權貴子弟,難道就沒人強行去見她,就沒惡少把她的船砸了麽?”

支道林說:“這個你就不知道了,越是有權勢的子弟越是出身名門世家,越是好麵子,不論是不是名士,都要裝出名士的樣子。若是強行去見,那便如往自己臉上打耳光,以後都沒臉見人了。他們隻會全力持維名妓定下的規矩,然後費盡心血以求見上一麵,彼此爭得頭破血流,從中找到樂趣,並且以此顯示自己勝人一籌。有了他們護著,一般的人就更不敢亂來了,方才船上那些人,都屬末流而已。”

“這不是自己給自己穿上枷鎖,然後拚命掙紮麽?換了其它朝代,早就被人直接搶回去做小老婆了。”周全不由暗歎,也隻有這樣一個特殊的時代,才會有這樣特殊的氣氛。

謝安說:“元歸要不要去見識一下,報上你的名頭,或許不須一金便見到了。”

周全不由臉上微紅:“不不,不去了,我不認為她能有多出色,況且這些女子大多是身不由己,迫於無奈才出來賣笑,實在不該傷害她們。”

支道林、道安和道進沒有說話,但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暗地裏點頭讚許。謝安卻說:“若是人人象你一樣,她們沒有收入,斷了生計,豈不是反害了她們?”

支道林說:“非也,若是人人都象元歸一樣高潔,天下無娼矣!實乃無邊之善舉。”

謝安說:“難,難,難,理論雖是如此,又有誰能真正做到。隻怕千百年後還斷不了這行業,倒不如現實一些,施出一份錢物,便解了一份饑寒。”

這個問題要是爭起來,可以象佛學問題一樣爭上好幾天,但確實千百年後這個行業還興盛無比,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夠斷絕。到底是有了需求才有市場,還是有了市場才有顧客,這又是一個說不清的問題。周全隻是淡淡說了聲也是,眾人又沉靜下來。

不一時,離大船已遠,眾人又聽得另一舢舨內有兩人聊天。一個中年人說:“。。。。。。‘凝香樓’賣的藥散果然與眾不同,服後神清氣爽,飄飄如仙。”

另一個略帶官腔的聲音說:“祥茂兄言之有理,她們的藥散果然效果更佳,副作用更少,我服用幾日,對其它商號提供的藥散再也沒興趣了。”

“當真是人美藥更美,隻是她的藥也太貴了些,足足比別家貴了三倍。”

“對你我來說,又何必在意這點金錢,能稱心如意便好,隻可惜那絕世尤物,卻是看得碰不得,真叫人心癢死了,哈哈哈。。。。。。”

後麵盡是*的笑聲,以及對微生小姐的讚歎聲。

周全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據他從山晚處聽到的說法,五石散的配方要求非常嚴格,稍有差錯就會致人於死地,也就是說,從何宴改良之後,這個配方已經固定下來了,決對不能輕易改動。但現在這兩人說的五石散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但卻更容易上癮,與一般的五石散不同,這又是從哪兒來的?

“安石兄,你們用的藥散都是從哪裏來的,有許多品種嗎?”

謝安被他一提點,也出現了狐疑神色,“五石散都是由官家商號,或是可靠的大商號製作的,份量配比絲毫不可更改,怎會有新的藥石出現。”

周全說:“不僅是新藥的問題,而是新藥更會讓人上隱,卻隻有凝香樓一家出售,要是有一天她們不賣了,這些已經上癮的人怎麽辦?”

謝安與支道林都有服食五石散,隻是癮不是很大,但深知其中之厲害,更明白周全話中的份量。若是有人別有用心,以後無數達官貴人,世族名流都要被牽著鼻子走了。

周全知道後代的鴉片、白粉毒害之烈,所以立即想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還不僅如此,她們賣的五石散是正常的三倍價錢,聽微生小姐彈一曲就要百兩金子,她一天收入多少錢?這些錢再加上新藥。。。。。。”

眾人臉都沉了下來,這後果可想而知,看來這微生小姐可不簡單。

謝安說:“我要去見見這個微生香,你們若不願去,我就叫海伯先送你們上岸。”

支道林說:“和尚也沒什麽事,就陪你去見識一下吧。”

道安說:“此人來頭不少,小僧也去看看。”

兩個大和尚早已經堪破了色相大關,美女也是骷髏,妓院與寺院並無兩樣,無半分猶豫。周全被勾起了好奇心,自然也是要去了。

道進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去了,他還沒修到師兄那樣的境界,可以心如明月清風,不住色,不住相。叫一個和尚去逛青樓,確實也有些為難。

道安和支道林雖然不介意去什麽地方,但也不能穿著僧衣去,那會敗壞了佛門聲譽,於是海伯劃船到岸邊,送道進上岸,並且買了兩套衣帽,兩人戴上帽子,穿上俗裝。周全把古劍留給謝海,與謝安一樣弄了一把羽扇在手,輕搖兩下,也有幾分諸葛亮的味道。對世族名流來說,羽扇和香囊是必備品,不論春夏秋冬都帶著,就象現代人出門要帶“三件套”一樣。

道安其貌不揚,穿僧袍還順眼一點,穿上有些偏大的俗家衣服,顯得有些古怪,怎麽看都不協調;支道林卻是什麽衣服穿上去都好看,稍一裝扮,便是一個比謝安還惹眼的風流名士。

眾人再下小船,謝海打聽了一下方位,便向前劃去,消失在燈火影映、水氣朦朧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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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江南名妓
謝海運槳劃船,轉向上遊劃去,行不多久,便靠近了幾隻大樓船,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喝賭聲、行酒令聲、吟詩彈唱聲,聲聲入耳,水麵往來穿梭小舟不斷,是一處最熱鬧所在。

這幾條大樓船長有五六十米,高有三層,船身上以各種彩漆塗成瑞獸、飛天仙女等圖案,樓台設計精巧,雕梁畫棟,邊角懸掛宮燈,插著有本船號標誌的錦緞彩旗。紅燈閃閃,彩旗漫卷,加上艙內的歡歌笑語,人頭攢動,別有一翻令人心動的情調。

凝香樓正是其中的一隻樓船,離其它樓船稍遠,燈籠為粉紅色,往那邊去的小船較少,船上上也沒有那麽喧鬧。

謝海靠近後,幾個黑綢衣的奴仆拉住了丟過去的繩索,令小船靠穩,讓眾人沿著舷梯向上。上得船來,兩個挑燈的宮裝美女迎住:“請貴客出示凝香樓的號牌。”

支道林和道安都不願太多人看到自己,有意落在後麵,微低著頭;周全不管是哪個時代的妓院都沒逛過,自然由謝安這隻識途的老馬出麵周旋:“什麽號牌?我今日是第一次來。”

那兩個姑娘見他氣宇不凡,也不敢怠慢了,行了一禮,瓜子臉的那個說:“貴客有所不知,凝香樓須憑貴賓號牌才可入內,黃金號牌可以在船上和一樓遊玩飲樂;白玉號牌可上至二樓聽曲消遣;翠玉號牌才可上三樓聽曲,並約見微生小姐,可享受本樓一切服務。”

謝安問:“如何才能得到號牌?”

“須向本樓徐總管申請,經過家世來曆調查,並且經過詩文技藝考核,方可發放相應號牌。”

另一個圓臉大眼的女子說:“家有萬金,身世清白者,可得到黃金牌;二等以上名家世族子弟,可獲白玉牌;身份尊貴且精通琴棋書畫,有一技之長,並且容貌端莊者,才可獲得翠玉令牌。”

周全聽了不由火起,這哪裏是在賣笑賣唱,皇帝挑女婿也沒這樣挑法吧!這些名流世家的子弟,真的把這些風塵女子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不是為了保持一點風度,他就要開口罵人了。

謝安卻不動聲色,“我來此之前不知有此規矩,現在要報牌也來不及了,但我們今晚就想見到微生小姐,不知有沒有其它方法,你總不能把客人往外攆吧?”

瓜子臉姑娘笑道:“微生小姐每日的約會都應付不過來,不怕沒客人。貴客還是先去申領腰牌,便是領到翠玉腰牌,也須三五日後才有可能得到微生小姐的約見。”

周全按耐不住了:“難道當今皇上來了,也要遵守這個規矩?”

圓臉的姑娘笑著說:“那倒是未必,不過當今皇上年幼,定不會來此地;若是當朝一品大員,或是如謝安石、王右軍之類名流,不須號牌也可入內。”

周全差點笑了起來,謝安石不是就站在你麵前麽?他們堵在路口這一會,後麵又有人上來,甲板上一些在飲酒、閑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們,他們隻好略避開一些,讓後麵的人先進,那些人果然有黃金號牌。

周全知道今夜按正常規矩是不可能見到微生香了,待那兩三個人走後,他故意哼了一聲,“原來你們的微生小姐也隻是假清高,隻好金錢與權勢,那又何必考什麽詩賦才藝,直接開價竟標,價高者得就是了。”

來這兒的人一個個低聲下氣,唯恐得罪了微生小姐,從來沒有一個人敢這樣無禮地指責,那兩個姑娘氣得臉都紅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怎麽能這樣汙辱我們小姐?誰說我們小姐隻貪圖錢財權勢了,你要是有曹子建七步成詩的本事,她馬上就見你!”

周全對這個微生香已經有了很大的惡感,氣往上衝,“你能做得了主嗎,七步成詩算什麽,我三步就能成詩,隻怕是作出詩來了你聽不懂。”

謝安見周全出麵,含笑不語,道安和支道林更是一聲不吭,卻把那兩個姑娘氣得險些跳下船去了。瓜子臉的指著周全:“你,你,你這狂徒,你真有本事,就以這秦淮夜景為題,走三步吟出詩來,否則我就叫人把你丟下水去。”

她這一聲聲音較高,負責拉船的幾個龜奴以為他們在找碴,都往上衝來,甲板上另有幾人也迎了過來,附近不少人都往這邊看。

周全見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心裏更加厭惡,胡人猖獗,國家將亡,這些人猶自不知,在此醉生夢死,把一個妓女當太上皇一樣供著。。。。。。突然,他腦中崩出一句杜枚寫的,極符合此景此情的詩句來: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

這個時代還沒人聽過這首詩,杜老爺子,沒辦法,隻好抄襲一下你的詩句,改上幾個字,應付一下眼前的困局了。周全迅速整理了一下頭緒,走了三步,便吟了起來:“煙籠寒水燈籠沙,夜泊秦淮上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高坐彈唱笑如花。”

那兩個迎客的女子呆了一呆,低聲複念一遍,臉上驚訝之色越來越濃,周圍正往這邊看的人群中發出了好幾聲驚咦聲,接著都丟下美女或酒杯,快步往這麽走來。

“咦,這不是謝安石麽?安石兄,你何時來了建康,小弟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

兩個姑娘慌忙向周全行禮:“原來是名滿天下的謝安石,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

周全笑道:“你們要拜的謝安石是那一位,不是我。”

二女又是騰地鬧了個大紅臉,連連道歉,又向謝安行了一禮。謝安本來不想泄漏身份,不過被人認出來了,隻好與那幾人打招呼,故作神秘地說:“各位仁兄切務聲張,我家夫人盯得緊,要是知道我來了此地,隻怕,咳咳。。。。。。哈哈。”

那幾人露出會意的笑容,果然假裝不見,都回到原先的地方。那幾個龜奴更是點頭哈腰退了回去,當真是人的名,樹的影,憑著謝安的氣質容貌,再把名字露出來,這些人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圓臉的姑娘飛一般地跑進去報告總管,瓜子臉的姑娘帶著眾人往船樓那邊走,路上又有好幾聲驚咦之聲,身後有聲音傳來:“那人看起來怎麽象是謝安石?”

“確實象,還有後麵那人好眼熟,莫非是道林大師?”

“不可能不可能,道林大師怎麽會到這兒來,不過確實長得象。。。。。。”

謝安和支道林更不敢回頭,隨著那姑娘往前走,還好他們並沒有進入喧鬧的大廳,而是進了另一個門的小間,否則鐵定被人認出來了。

眾人剛剛落坐,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女子闖了進來,後麵還跟了圓臉的姑娘和另兩個花枝招展的女子。

“唉呦,原來是謝爺大駕光臨,都怪我這兩個姑娘眼拙沒認出來,你大人大量,可千萬不要見怪啊。”

謝安笑道:“不怪不怪,你就是徐總管吧,我可是沒有號牌的哦。”

“你們叫我徐娘就可以了,謝爺你肯光臨鄙船,那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我早就交待過她們了,若是謝爺到來,無論什麽時間都得往裏請。隻是謝爺來的突然,今日這兩個姑娘又是新來的,實在是怠慢了。”

謝安笑著說:“既然是你們船上的規矩,我也不好破例,不過今日這位周爺已經通過你們的考題了,三步成詩,不知微生小姐見是不見?”

徐娘看了周全一眼,又在支道林與道安的臉上掃過,“見,當然見!能脫口而出如此絕佳妙句,微生小姐必然樂意見。這位周爺,莫非就是最近名動山陰,今日舌戰眾高僧的周元歸?”

“哈哈,正是他,我們三個今日要沾他的光了。”

“唉呦,我真是糊塗了,若不是元歸到此,怎能三步成詩!當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想不到如此年輕英偉。我這就去見微生小姐,叫她推了其它約會,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怠慢了幾位爺啊。。。。。。”

她快嘴如簧,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帶著一股香風又迅速走了,另外幾位姑娘上茶添酒,殷勤招呼。支道林和道安雖然沒有開口,卻也是人人知道他們身份非凡,否則也不會隨著謝安和周全同來。

四人暗查過徐娘,發覺她完全不會武功,身上也沒有陰邪之氣,隻是一個普通老鴇(汗,那時還沒老鴇這個詞)。

不一會,周全聽到有個人罵罵咧咧地下樓走了,然後徐娘又進來,把四人從外側的樓梯往樓上請,遠近看到的人,無不露出羨慕的眼光,有的人可是等了好幾天還沒上三樓。

三樓的樓梯口有四個黑緞壯漢守著,見眾人上來,忙恭身向裏麵迎;再往裏麵走,又有四個妙齡美女相迎,每個都是萬裏挑一的人物;如此經過三道迎接,一直迎到東側一間布置雅致的大廳內。

廳內有數盞蒙紗的大燈,映得整個廳內一片明亮,但毫不刺眼。壁上有三兩軸字畫,兩頭案上擺著瓷器、古劍之類,兩隻青銅獸鼎緩緩吐出檀香白氣,居中的幾上有一張古琴,四周都是古代的矮桌;左側遠處是一排大小不一的花鼓,右側遠處是三排從大到小的青銅編鍾。整個看起來就是個樂坊,而不象是青樓。

徐娘招呼眾人在正對著中央的桌邊坐下,一人獨坐一桌,精致點心和酒水立即送了上來,接著剛才迎客的美女成對走了起來,手上拿著長簫短笛,古箏琵琶之類,有的樂器周全從來沒見過。

眾女分列兩旁站定,一人嬌聲喝道:“有請微生小姐!”

周全聽到門外傳來薄底軟靴踩著地毯的輕柔腳步聲,這個架子超極大,排場超極大的歌女終於出現了。周全本來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甚至厭惡她的過份包裝,但處在這個精心烘托出來的氛圍中,也不自覺地引起了極大好奇,心跳隨著那腳步聲而跳動。

終於,一隻潔白無瑕柔若無骨,纖纖十指如春蔥般的手探了進來,優雅地掀起珠簾,周全更覺得心跳加快,喉嚨有些發幹。以她的尊貴,自然有人為她掀起珠簾,但卻留著讓她自己來,以顯出這一隻完美的手,以及她優美的動作,這都是高明的策劃師經過精心安排的。

珠簾抖動,微生香終於輕飄飄了進走了進來,因為樓船內並不冷,她穿得不厚,衣裙以白色為主,修飾著少數淺黃和粉紅,顯得樸素又俏皮,身材優美輕靈,給人朝氣逢勃的感覺,但是她的臉上卻罩著一層白紗,隻有兩隻水靈靈的眼睛露了出來,眼瞳亮得象寶石,下半邊臉若隱若現,看得不是很分明,但是個美人無疑。

支道林與道安隻看了她一眼,便微有失望之色,因為他們本來不是來看美女的,現在他們已經可以肯定,這個女子身上半分邪氣都沒有,周全和謝安則感覺這女子有不錯的武功根基,否則走路不可能這麽輕靈。

周全也微皺了皺眉,搞什麽飛機啊,弄出這麽大排場,引人家無數好奇心,結果隻是個朦麵人,都把男人當猴耍了不是?

唯有謝安麵帶微笑,看不出半分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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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又見狂徒
微生香進了大廳,隻掃了一眼就知道今天的客人大非尋常,不但是這些客人氣度不凡,更因為四個人中不但沒有一個急色的模樣,反而對她的到來微有失望之色。這讓她的自尊心受了小小的打擊,不得不承認,她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人,而且一下就是四個。

微生香盈盈一禮:“哪位是作詩的貴客?”

她的動作不急不徐,柔和而典雅,衣帶起伏,身軀妙曼,有一種莫名的誘人風采。

周全淡淡道:“是我。”

微生香眼中亮起一道異彩,又是盈盈一禮:“周爺才情無雙,情景入詩絕妙無雙,又胸懷天下,憂國憂民,令人肅然起敬,小女子慚愧之極。”

“嗯,這個,微生小姐千金難求一麵,莫非都是蒙臉見人麽?”

微生香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著又掃過另三人一眼,眼眸流轉之際神采飛揚,自有無限風情,令人猛然心跳。“徐媽,你如果下麵事忙,就不必在這兒陪著了。”

徐娘應了一聲,扭著水蛇腰肢走了,微生香輕揮手,那八個帶著樂器的美女也退了出去。她在古琴的長幾前坐下,“今日見了周爺的絕句,使我羞愧無地自容,所以蒙了一層紗巾,羞以臉見人也。”

周全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情還是假意,隻好應道:“我隻是觸景生情隨口而出,並沒有指責微生小姐的意思,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謝安說:“確實是情景合一的絕世佳句,安也是慚愧之至,想必不是特指微生小姐。”

微生香伸出玉手,在琴弦上輕輕撥過,帶出一串悅耳的琴音,接著幽幽輕歎了一口氣,把臉上的白紗扯了下來。。。。。。

這是一張絕美的臉,豐韻圓滿,皮膚瑩白如凝脂,微微帶著兩個酒窩;耳邊各墜了一粒血紅的小瑪瑙,如雲烏發襯著白玉似的耳朵,再點上這一點豔紅,與濕潤的朱唇對映,分外惹眼與挑逗;她秀眉微蹙,帶著淡淡的我見猶憐的神情,令人想要擁在懷裏、捧在手心輕憐蜜愛;可是她一流轉星眸之際,那一雙神奇的眼睛配在上麵之後,又變得充滿嫵媚和誘惑,被她的眼睛掃過,令人覺得全身發軟,血流加速,讓人忘了想要說什麽,令人願意為她赴湯蹈火。。。。。。

周全見過的美女也算不少了,但無論在現代還是在古代,都沒有見過這樣每一種表情都帶著誘惑力,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散發出致命誘惑力的女子——這女人簡直就是為了勾引男人而生!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把心定下來。這女子天生媚骨,在此狂斂錢財,賣讓人容易上癮的藥,居心叵測,肯定不是好貨色.一想到這兒,他的心中便覺得一片清冷。

謝安從容淡定,支道林和道安直視微生香,也是麵帶笑容,毫不動容。

微生香心裏暗暗驚異,她閱人無數,幾乎就沒有人能夠在她施放出媚功後直視她而無動於衷。可是今天這四個客人都穩坐如山,在令她驚異警覺之餘,也激起了好勝之心,她就不信這四人真有這麽高的定力。她帶著點羞意略低頭:“周爺、謝爺都是人中龍鳳,自然看不上小女子蒲柳之姿了。”

謝安說:“微生小姐有傾國傾城之貌,金輝玉映之質,難怪萬金難求一見,實是見麵更勝聞名。”

“多謝謝爺稱讚,這兩位貴客不知如何稱呼?”

支道林說:“我雖然長得一副好容貌,卻是虛有其表,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既無文采,也無家世,就算是說出名字來也沒人認得,還是不說了,免得惹人笑話。”

道安說:“我就更不用提了,表裏如一,一般醜陋,今日隻當周爺、謝爺的陪襯而己。

微生香嫣然一笑,如花綻放,“周爺和謝爺人中龍鳳,連陪襯的人都與眾不同。”

四人探察的目的已經達到,微生香雖然透著神秘,卻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便有意告辭。微生香雙手微揚,玉指彈動,卻已撫起琴來。

弦聲叮咚,悠長深遠,三兩聲便有一股纏綿不舍之意。周全與竹林七俠流浪一個多月,雖然還沒把嵇鬆絕妙的琴技學到手,鑒賞能力卻已非同一般,不由讚了一聲好。謝安三人也覺得眼前一亮,都沒了就走之意,況且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走,否則也太沒有風度了。

微生香又是深深望了周全一眼,信手續彈,大弦深沉抑鬱,小弦清脆幽轉,似一滿懷幽怨的女子正在對月長歎,接著她輕啟朱唇,鶯鶯嚦嚦唱了起來:“月殘人靜漏聲稀,千絲萬縷相縈係。此去經年,應是良晨好景虛設,便縱有千鍾風情,更與何人說。。。。。。”

天賴般的琴聲,配合著她絕世的歌喉,將一股寂寞、相思傷懷之幽怨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如愁雲慘淡,烏峽猿啼,直令人心中絞痛,眼睛發酸。這時支道林和道安猛地站了起來,眼中精光大盛,微生香被他們嚇了一跳,歌聲卡在喉嚨,弦也崩斷了一根。

周全正要問出了什麽事,卻已隱隱聽到樓下傳來吵鬧聲:“。。。。。。本公子早已經與微生小姐約好,良宵一刻值千金,你怎能阻止我上去?”

這聲音極為耳熟,周全腦中突然浮現出魯狂生的容貌來。這人正是魯狂生,想不到他會跑到建康來,並且冤家路狹在這兒遇上了,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徐娘在下麵說:“張公子,真是對不住,微生小姐正好有幾位貴客要接待,你就喝杯酒,小坐一會兒。。。。。。”

魯狂生怒道:“我按足你的規矩,等了三天才等到此時,你又叫我等,真是豈有此理!難道本公子不是貴賓,本公子就不得重要了?我立即就要見到微生小姐,你要是再推拖,惹得我性起,便直接衝上去唐突佳人了!”

“好好好,張公子莫急,我立即就去找微生小姐商量,馬上安排,馬上安排。。。。。。”

支道林和道安顯然也在聽這聲音,魯狂生的聲音很大,連微生香也聽到了,不由微皺眉頭,露出些許不悅的表情來。

周全真是恨透了這個陰邪的狂徒,今天趁著謝安和兩大高僧在,應該可以讓他吃點苦頭了。支道林和道安不知有沒有動手打架的神通,謝安的內功之高不在魯狂生之下,而他的絕學“拂雲手”更是厲害,周全拿他喂招時,他一向隻守不攻,兩個大袖時漲時收,鼓脹時如祥雲團團湧起,柔如棉,彈如簧,不但攻不進,更看不到他何處何時出掌;收斂時如一塊鐵板,掃過處勁風如刀削斧切,平砸時如盾如鐺,周全劍法加上符法都攻不破他的防守。

周全摸不透謝安的武功有多深,在他所見的人中,隻有文風的長綾能使得這樣剛柔並濟,估計謝安的實力應該比一年以前的魯狂生略高。現在要不要爭風吃醋打一架,還得看三位“老前輩”的意思。

支道林向謝安打了個眼色,然後說:“既然微生小姐另有客人,我們還是先告辭了。”

周全也看到了他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支道林和道安一定是感覺到了魯狂生的身上有異常氣息,怕打草驚蛇,不想直接見他。

微生香說:“不要管這無理的狂徒,接待什麽樣的客人由我說了算,諸位請坐,莫要被他壞了興致。”

謝安說:“既然他是早已約好的,我們也不好與他爭搶,若是元歸沒意見,不如先到隔壁暫坐一會兒,等他走了我們再聽微生小姐彈琴。”

周全說:“我沒什麽意見,遲聽早聽無所謂。”

微生香微顯愕然,今天這四個人真是太不尋常了,換了其他客人,必定爭得麵紅耳赤,甚至下船後殺得頭破血流,哪裏有象他們這樣主動回避的?他們絕對不是怕事的人,可是居然一點火氣都沒有,真是太奇怪了。

徐娘飛跑進來:“微生小姐,我的姑奶奶,前日那位張公子。。。。。。”

“我知道了,送這四位貴客到隔壁喝茶,帶他上來吧。”

徐娘見周全與謝安沒有生氣的樣子,不由大喜,忙把四人迎到隻有一壁之隔的另一個暖室內,吩咐侍女上酒水菜肴,又飛一般地下樓去了。能拿到翠玉牌的人,她沒有一個敢怠慢了。”

周全暗覺奇怪,魯狂生憑什麽能拿到翠玉牌,難道他也有顯赫的家世不成?他在房山搶劍,難道就沒有人通緝他?還有,那個仙女一樣的文風,有沒有從他手裏奪回寶劍?

周全叫待女出去,不得召喚不許進來。然後靠近三人,壓低聲音問:“道安大師,這個就是你要找到人?”

道安搖搖頭:“他身上的氣息很弱小,但與昨晚我感應到的邪氣是相同的,必然有關聯。”

“我認得他,他自稱叫魯狂生,全身都冒著冷氣,武功很高,會很多種招式套路,有可能是虎行門的傳人。”

謝安訝然道:“虎行門?想不到虎行門還存在世上,我還以為滅絕了。”

“他還有一種邪門功夫,會突然間功力提高幾倍,那一次他明明不是竹林七俠的對手,但突然就把七俠放倒了。”

支道林說:“果然是邪門人物。”

周全轉向謝安:“對了,安石兄,你知道皇上在房山鑄劍的事嗎?那天他也去搶劍,被他搶走了兩把。”

“房山鑄劍的事我是知道的,可是並不知有人奪劍,難道鑄的劍不止一把?”

“總共是五把,被他搶走了兩把,桓溫搶走了一把,有一把被竹林七俠帶走了,官兵手裏隻留下最後一把。難道朝廷沒有派兵追捕麽?”

謝安不由摁了摁鼻子,“沒有。居然還有這種事,鬧出這麽大的事件,我卻沒有聽說過,連朝廷內外都沒有人提起,隻說鑄成一把隸書神劍,現存於宮內。唉,鑄劍的事是司馬昱一力主張的,出了這樣的事,太後不好怪他,也不能讓他丟人,隻能打落門牙和血吞,把這事給壓下來了。”

周全也暗歎了一聲,難怪桓溫敢那麽囂張,這朝廷也太軟弱了吧。

四人說話之間,魯狂生已到了三樓,進了隔壁的房間,四人不敢再說話,都支起耳朵細聽。

“啊,果然是人間絕色。。。。。微生小姐仙顏玉貌,世間無雙,莫非是月裏嫦娥下凡塵?不不,便是嫦娥下凡也不如微生小姐之萬一。小生欽服之至,榮幸之至!”

“張爺過獎了,小女子不過是流落風塵的一庸脂俗粉,怎敢當張爺如此誇耀。不知張爺想聽什麽樣的曲子。”

“微生小姐的聲音如天賴仙音,唱什麽都好聽,便是天天挨你罵也是人生一大樂事。微生小姐若是有意脫離青樓,小生願意為你贖身,便是要金山銀山、絕世奇珍我也能為你取來。”

“小女子雖然在青樓賣藝,卻是自由之身,不勞張爺費心。”

“困居此煙花之地,哪如攜手同遊於江湖?若得微生小姐相伴,便是不慕鴛鴦不慕仙,似小姐這般人物。。。。。。”

周全聽他越說越惡心,言語下賤無恥,心裏不由勃發一股怒氣,他的內力已經極為充沛精湛,這一動氣,內息洶湧,連隔著牆壁的魯狂生都感應到了。

魯狂生先是微一愣,接著又似感應到了什麽,臉色一變,喝問:“誰在隔壁?”

微生香說:“隔壁沒人,公子何發此問?”

“不可能,不但有人,還有好幾個高手在。”魯狂生色心全失,也不顧微生香的勸止,掠出房門,直撲隔壁間的房門,一腳踹了進去。

房間內確實沒人,隻有一扇開了的窗戶向內呼呼灌著冷風。魯狂生搶步到窗前往下看,船上的人各自飲酒清淡,周邊水麵也平靜如常,沒有一點異常之處。

他不由用扇子敲了一下自己的頭,難道真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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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撲朔迷離
周全與謝安等人到哪裏去了呢?

他們這時正在秦淮河的岸邊。魯狂生衝向他們那間房間時,道安迅速打開了窗戶,然後拉住三人,向前邁了一步。他確確實實隻邁出一步,周全隻覺得眼前晃動了一下,就已經不在船內,落腳的地方是帶著露水的草地,已在秦淮河的岸上。

“道安大師,你這是什麽神通,太神奇了!”

“哈哈,小僧一時性急,一腳就邁出來了。”

支道林說:“佛家認為一粒沙內便有三千世界,世界可以是無窮大,也可以是無窮小,堪破了這一層,須彌山也可藏於芥子之中,千裏萬裏可瞬息而至。想不到道安大師已經具備了如此神通。”

道安合什道:“小僧確實是一時性急才跳出來的,這下就是要叫我跳回去也辦不到了,至於遠遁千萬裏就更辦不到了。”

周全心中暗想:這與白雲先生的縮地成寸有異曲同工之妙,並且更象是空間穿越,到了更高層次,能不能來個時間穿越呢?可惜佛法神通隻能從禪修中得到,周全又不想放下一切去當和尚,真要是放下了一切,就算有了這樣的神通還有什麽意思?也許這樣的能力本來就不是一個“人”能夠具有的。

周全說:“大師實在不必急著跑出來,我們未必就打不過他,何況他也不一定敢動手。”

支道林:“並非怕他,若是被他知道我們在留意他,隻怕不能找到他身後的人了。”

“那現在怎麽辦,在這裏等他出來?”

支道林說:“和尚我也來賣弄一下,看看他在做什麽。”他說著走到水邊,手在水麵上方平平拂過,本來微微起伏,並帶著細碎小浪花的河水突然變平了,方圓約一米內平靜得象一麵鏡子,清澈透亮得也象一麵鏡子。接著水鏡內出現了圖案,正是微生香彈琴的房間,微生香、魯狂生、徐娘,四個壯漢,七八個待女都可以看到。

這水鏡看上去,就如同液晶電視一樣清晰,並且視角可以隨著支道林的心意轉動,與收看電視一般無二,隻差了沒有聲音。周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這是怎樣辦到的?太不可思議了!隻是來到這個時代後,他已經見過太多不可能的事,不可能也變成了可能。

微生香對著魯狂生說著什麽,一臉不悅之色,象是在怪他粗魯亂來;魯狂生不停打躬作揖陪不是,微生香更顯厭倦之色,揮手叫他和其他人走。魯狂生不願走,徐娘和幾個壯漢七手八腳,連推帶擠把他趕了下去。這裏畢竟是帝都所在,岸邊和水上就有官兵巡邏隊,一鳴警就到,魯狂生是借著某個名門大族的背景才拿到翠玉牌的,所以他雖然一臉懊悔與惱怒,卻也不敢當眾來硬的。

微生香能在秦淮河如此張揚,想必有當朝權貴做靠山,也不是那麽好惹的。

水鏡中的影像一直隨著魯狂生移動。他下了樓船,上了一條租來的舢舨,船夫蕩起雙槳向河岸劃去,他北負雙手望著遠處,臉上先是冷笑,不一會露出了一股殺氣,再又是淫笑,顯然他心裏正在盤算著什麽,也許是搶了美人遠遁吧。意淫了一會兒,他臉上又露出疑惑的神色,不停地用扇子輕敲自己的後腦,想必是對在凝香樓上感應到人,卻沒見到人的事還想不通。

前進了一會兒,魯狂生對船夫說了一句話,那船夫立即改變了方向,向對岸劃去。上岸之後,魯狂生忽高忽低,專在黑暗中快速前進,轉了一會兒,又鑽進了人來人往的夜市之中,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可能魯狂生也擔心有人跟蹤,但無論他使用什麽手段,水境中的圖像一直以居高臨下的角度跟著他,就象有隱形的探頭在航拍一樣。魯狂生逛來逛去,走了足有十分鍾,這才選定一個方向直奔而去。

四人更是聚精會神看著水境,想必他已完全放心,要回自己老巢,或者要去見某個重要人物。但見魯狂生快如疾光掠影,避開行人與官兵的崗哨、巡邏隊,迅速向內城接近,靠近城牆後,腳在城牆上輕點數下,便如一隻白色大鳥飛起,一閃就越過了牆頭。城樓上的守衛揉了揉眼,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麽。

這時水境內的圖案突然消失了,接著水麵晃動,一切恢複了正常,水境無影無蹤。

周全、謝安、道安都望向支道林,“道林大師,這是怎麽回事?”

“和尚也不知道,突然就看不到他了,也許是太遠了,也許是受到了其他人的影響。”

謝安說:“進了內城,定是去皇宮。難道他是宮裏派出來的人?”

“不可能,如果他是宮裏的人,怎麽會去搶劍?”周全吃了一驚:“唉呀,不好,他是虎行門的人,不會是去刺殺皇帝吧?”

謝安緩緩搖了搖頭,“宮中高人無數,以他的武功,單人匹馬如何能刺殺皇上?也許他知道我們在看著他,並且知道皇宮裏有某種東西可以幫他擺脫跟蹤,所以往那邊跑了。。。。。。”

道安問:“皇宮內寬廣,他會不會躲在裏麵某個角落作安身之地?”

這個誰都說不清了,問題是接下來怎麽辦?剛剛找到一點線索就這麽斷了。他們可不想也闖進皇宮去,四人無奈,隻好回到東安寺後麵的那棟屋子去,謝安叫謝海去烏衣巷謝家,動用關係打探魯狂生是以什麽身份拿到翠玉號牌的。

眾人都不想見外人,所以第二天都閉門不出,有的在房內打座練功,有的在院子裏聊天說禪,下午時分,謝海回來,已經打聽到了消息。

魯狂生是以江陵張氏家族的名義得到翠玉牌的。張氏家族也就是三國時“江東二張”張昭、張紘的後代,這時雖已末落,卻也算是出身名門。魯狂生用的名字是張亦文,具體假冒誰的兒子還沒查出來,他有了悠久的家世做靠山,臉生得有些小白,又會幾句詩賦,能演奏幾種樂器,拿到翠玉牌並不奇怪。

謝安摁著鼻子走了兩圈,也不知在想什麽,然後又低聲安排謝海幾句,叫他出去跑了。周全不由靠上去問:“安石兄,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也沒什麽。。。。。。魯狂生既然是虎行門的人,怎會躲到宮裏去了?而且他公開從荊州來,必定也是通過桓溫了。按你說的,他打傷了桓溫,這事就奇怪了,如果他真是張家的子弟,桓溫沒有理由不認得他,他也不敢與桓溫動手。”

“反正他還在城裏,下次見到他,把他抓起來打個半死,就算不能逼他說出來,也能把他幕後的人逼出來。”

“皇上既然沒有追究搶劍的人,就不能以這個罪名追捕他。人家可是名門之後,不好明著動他。”

“哼,名門之後更好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真要是找不到他,就到他老家去找他。不過我懷疑他的身份是假的。

謝安歎了一口氣:“唉,城裏風雲暗湧,有些不對頭啊!這個微生小姐,朝中眾多大臣都在暗中護著她,謝海卻查不出她的來曆。。。。。。”

周全覺得不可思議:“難道她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她總有戶籍吧,她船上的人總有來曆吧,難道都不知道她從哪兒來的?”

“元歸有所不知,青樓女子大多是突然冒出來的,戰亂連年,隨便說是從哪個城市逃過來,家人已經全部遇難,誰還能查出真假?或說自小就是孤兒,藝成之後出道,而教師已遠走他鄉,也是查不出來。青樓女子偽造一個身份太容易了,而官家對這一類人又不是特別在意,再拜上幾個有權勢的幹爹、幹哥哥,誰還敢動她?至於她船上的人,甚至連船都是可以用錢直接買到,你若是有興趣,也可以去買一隻樓船,坐收暴利。”

“我才沒興趣。一個歌妓居然有這麽複雜,有這麽多特權,要是敵國買通一個紅姑娘來當內奸,那不是全完了?”

“確實有這一層隱憂,可是誰能禁絕這行?娼妓便如五石散一般,已經成為豪門必不可少的一部份了。好在名門子弟都有自知之明,不會在青樓內談朝廷政事和軍隊行動,誰若是敢在青樓內談這些,可能就有抄家滅族之禍。”

“你是說朝廷的暗探嗎?”

謝安點了點頭,“不僅朝廷內的暗探無所不在,每個大族中都有耳目眼線,誰知哪個姑娘是對手安排的?實話對你說吧,自曹魏之時開始,已經無人敢在公眾場合與友人談論政事,相聚之時,隻談老、莊之學,或辯佛門義理。玄談也好,*也好,服食五石散也好,都是保命之道。”

周全也不由歎了一口氣,其實每個朝代都差不多,甚至比這時更血雨腥風。這個時代除了不讓議政之外,其它方麵還算是很開放了,比後世的許多個朝代都要開放。至於誤樂圈的許多特權和潛規則,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是一樣多,一樣怪。

“那麽有哪些大臣在罩著微生香呢?”

“第一個就是手握重權的皇太叔司馬昱了,他是明帝的弟弟,當今皇帝的叔公,四朝的元老,皇宮禁軍和朝廷直係軍隊全部由他撐控,在建康說的話比皇上還管用。微生香拜他為幹爹,你說誰敢動她?”

周全無語,不要說還有別的大臣,隻要一個司馬昱就足夠了。並且謝安對他分析過,東晉中現在實力最大的是荊州的桓溫軍事集團和建康的司馬昱集團,謝家的勢力夾在中間,謝安的去留很微妙,也很敏感,所以很多事他都不能出麵。

謝安的身上壓著一副無形的重擔,那是家族的責任和使命,這一點不是當代的世家子弟是很難理解的。

晚上,四人又放舟遊秦淮河,並且在凝香樓的附近停了許久,但沒有上過任何船。聽了大半夜,盡是喝酒行令聲,賭錢呦喝聲,玄玄虛虛清淡聲,爭風吃醋打架聲,以及男男女女調情聲,半點邪靈惡鬼的蹤影都沒見到。

也許,道安在發現那一股異常邪氣之時,對方也發現了他,已經逃走或是躲起來了。

五人往東安寺外的住處走去,街上更夫鼓聲傳來“咚——咚,咚,咚,咚”,已是五更時分,已經將近天亮,城裏已經完全沉寂下去,隻有或遠或近的犬吠聲,三兩聲早啼的雞鳴聲,以及偶然從大街上路過的城防軍巡邏隊。

城內高處還有些燈台在亮著,加上少數星辰,大部份地方並不算太黑,五人都不是平常人,更是視物如白晝,絲毫不影響走路。這個時段是不充許在街上行走的,所以五人避開巡邏隊,在小巷子裏穿行著。

快到落腳的小院時,周全和謝安都警覺起來,因為他們都感覺到了一種異常壓抑的氣息——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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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莫名刺殺
這是一條寬有七八米的街道,路邊是關了門的店輔,兩邊各有一個小巷子,要回住處,必定要路過這兒,往小巷子裏走。

周全和謝安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周圍氣息壓抑,連夜蟲聲音都聽不到。周全正想問問支道林,能不能用天眼通看一下是不是有敵人,話還未出口,路邊黑暗處和小巷裏突然衝出數十個黑衣人,個個身手敏捷利索,腳不沾塵,手持刀劍棍棒,一陣旋風似地向眾人衝來。

周全連忙拔劍擋住了先攻到的一劍兩棍,卻被震得退了一步,領頭這幾個黑衣人武藝高得出奇;謝海揮拳霍霍,敵住了兩個;謝安雙袖“呼”地一聲鼓起向前甩去,如兩個充滿氣的大布袋,直接就撞飛了三個。“你們是誰?莫不是弄錯了人?”

那些人不答,反而加緊了手上的攻擊,周圍牆頭上也有黑衣人跳下,足有三四十人,把五人圍在當中,一聲不吭就砍。

支道林和道安雖然有些奇異的佛門神通,卻都是因禪修意外獲得的,並無半分與人動手過招的經驗,手上也沒有武器,連對方一個人都打不過,而那些人卻象是針對他們而來,都不要命地往他二人衝。很明顯,這不是誤會,而是策劃好的刺殺。

居然對兩個慈悲善良的高僧下殺手,周全和謝安都起了殺意,但兩人為了要替道安和支道林擋開攻擊,左支右突,手忙腳亂,更無暇殺人,而謝海僅能敵得住三四個,免強自保而己。

周全大叫:“兩位大師跟我來,靠牆後退!”說著向前打出一道火靈符,轟的一聲,火焰騰騰,刹時卷中了四人,四個火團帶著驚呼聲亂跳,包圍圈便崩了一個缺口;謝安護著兩個和尚過來,長袖呼呼甩開,掃開了三個,終於靠近了圍牆,暫無後顧之憂。

周全古劍劃動,畫出一道靈水引的符文,一道綠色閃電帶著雷火擊中了一個正在攻擊謝海的黑衣人,將他當場炸死,屍體熊熊燒起。謝海趁機逼退另兩人,也退了過來,與周全、謝安一起把兩個後尚背靠牆護住。

黑衣人可能沒料到周全的攻擊如此淩厲,一眨眼就死了一個廢了四個,但僅是略一停頓,又是一齊向前衝來。

五人都沒想到會有人敢在建康伏擊他們,除了周全外,其他人都沒帶武器,這時數十個武藝高強的殺手一起衝過來,憑周全和謝安很難完全護住兩個大和尚不受到傷害。

支道林和道安不知是不會用於打鬥的神通,還是措不及防之下失去鎮靜(他們還沒修到刀劍臨身都不眨眼的境界),連半分神跡都沒見到,若不是周全和謝安護著,已經被大卸八塊了。

周全喝了一聲:“閉眼!”青銅古劍劍尖迅速畫出一道金剪飛刀符,使用的是心經火屬性真氣,猛地一道刺眼白光閃過,亮得如千百個驚雷同時閃現。衝過來的殺手在黑夜裏徒然見到太過劇烈的白光,反而眼前一片漆黑,刹那間全部陷入暫時失明狀態,便是落在最後麵的幾個也眼冒金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衝在最前麵的殺手立即停了下來,後麵的收勢不住還在往前衝,撞在自己人身上,刀槍無眼,也不知有幾人被自己人的武器給刺傷,刹時亂作一團。

謝安和謝海知道周全有這一招,聞聲都立即閉上了眼,接著再睜開眼,拳打腳踢,把幾個踉蹌衝到身前亂揮武器的人打了回去,撞在自己人身上。

周全趁機又放出了一道烈風符,一股強烈氣流如一把巨刀向眾殺手砍去,更是把他們撞得七零八亂。他的腰帶是邱靈柔為他精心縫製的,表麵看上去隻是稍厚了一點,其實內側分為十來個小口袋,分別裝著周全常用的攻擊道符,讓他可以快速取到自己想用的符紙。

周全向人堆中衝去,展開神符劍法近身格鬥的招式,畫的還是符,但卻是放大了數倍,並且是分解開了的筆劃,既融合了鬆風劍法和碧落千簧劍法的部份招式,也有阮軒的筆法特點,大部份則是畫符的軌跡,劍勢輕靈詭異,大異於正常使劍訣竅,令人根本摸不透他下一劍從哪兒出,往哪兒去。這時大部分殺手都處於失明狀態,亂作一團,根本就沒有一人能擋得住他一劍。

周全因他們對支道林和道安這兩個有德行的和尚下殺手,已經動了真怒,下手不留情,眨眼就刺倒了七八個,要麽斷手斷腳,要麽肚破腸流。這把古劍極為鋒利,雖然不能象絕世名劍一樣削鐵如泥,在他的內力貫注之下,斬斷敵人的長劍和手腳還是很容易的。

謝安出手還算克製,隻是或拍或掃把人打暈,或者把敵人遠遠踢了出去。

雖然是在下半夜沒什麽行人,但是這麽大的火光、雷鳴電閃和打鬥聲,已經驚動了治安的城防軍,淒厲的警哨聲不停響起,幾條火把長龍迅速向這邊移動來,另外也有許多人躍上了屋頂,向這邊飛躍而來。

強光造成的失明效果也就兩三秒鍾,但隻在這轉眼之間,黑衣殺手已經滾倒滿地都是,他們今晚的任務已經不可能成功了。聽到警哨聲,有人打了個呼哨,眾黑衣人立即向後退去,躺在地上的傷員和死人也大部份被拖走。

周全殺得性起,還要追上去再殺幾個,謝安忙叫住了他:“窮寇勿追,快離開這裏,被官軍看到了麻煩。”

“我們是受害者,是出於自衛啊?”

“快走!”

謝安不由分說,拉著支道林就跑,謝海也拉著道安緊跟上,周全隻好斷後,迅速鑽進了對麵的小巷之中。五人剛離開,屋頂上便跳下了幾個穿著軟甲,罩著黑袍的官兵,個個腰懸寶劍,背插弓弩,一臉精悍。附近的居民被驚起,紛紛躲在門內窗後窺看,治安巡邏隊的人也很快到達,燈火照燈了附近區域。

謝安選的不是回去的路,他們住的地方是東安寺的產業,他不能讓東安寺的主持受到牽累,而且事情與他掛上勾,就會與謝氏家族掛上勾,可能引出意外的紛爭與麻煩,所以他不願與官兵照麵。

謝海對這兒極為熟悉,帶著眾人繞來繞去,離打鬥引起的騷亂越來越遠,並沒有人追上來。走了不久,他們又回到了原先的小船上,取出昨天去青樓時的服裝,把沾血的衣服換下,沉入河中。這時早起的漁夫也開始生火做飯了,魚船往來,也沒人會注意到這一隻船,眾人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謝安問:“道安大師,你在建康可有什麽仇人?”

“阿彌陀佛,小僧從未與人結仇,若是有人要殺我,想必是與吸血惡魔有關,不讓我把這件事調查下去。”

支道林說:“我們住在這兒的事,隻有東安寺的少數僧人知道。難道是佛門中的人或是道教中的人?”

周全說:“有道理,如果不是佛門和道教中的人,怎麽知道吸取高僧和老道修為的方法?若不是出家人做的,吸了高僧的精血又有什麽用?要是這一條成立,嫌疑人的範圍就大大縮小了。。。。。。難道這事是東安寺的人幹的,與魯狂生沒有關係?”

道安和支道林細細推敲東安寺的幾個老和尚,都覺得不可能,那些約來的人,如法幽、慧觀、吳猛之類的也不可能。吳猛雖然強橫霸道,卻也是師出名門,不會做這樣惡毒的邪門勾當。

關於吳猛的師父許真君,周全在沒穿越前僅在一些傳說故事中聽到,隻知道這人是個“斬蛟專業戶”,如《說嶽全傳》中講,後來變為秦檜的鐵背虯龍,就是許真君鎮伏的一條妖龍的遺腹子。據說至今很多地方還留下許真君斬蛟的遺跡和傳說,但具體有什麽故事周全也不知道,連許真君是這個時代的人都是現在才知道的。

“許真君是什麽樣的人,住在什麽地方?”

支道林說:“許真君乃是世人對他的尊稱,他姓許名遜,字敬之,南昌人,早已歸隱多時,如今要是在世,也該有一百一十多歲了吧。世人都傳他已成仙體,最近數十年來已沒人見過他,吳猛雖是他的弟子,恐怕也不知他如今在哪兒。”

“據說他殺過許多龍或是蛟之類,有這回事嗎?”

眾人愕然,謝安說:“元歸莫要道聽途說,許真君雖然有不少除妖的事跡,道法高深,卻沒聽說過斬蛟。”

“嗯,這個,這個也是。就是不知吸血惡魔會不會找上他?”

眾人一驚,這個可能性很高,但是不知許真君在哪兒,想通知也沒辦法。道安沉吟了一會兒說:“這件事本該告訴吳猛,讓他去想辦法通知他師父,但吳猛這人驕橫成性,不對他說出實情,他未必會放在心上,若說出來,又怕他不可靠,四處宣揚。。。。。。”

謝安說:“不可告訴他,他仇視佛門中人,你便是告訴了他,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反而譏笑你師父虛有其名。我們的形藏已露,東安寺不能再住下去了,不如住到我家去吧,回頭我再把道進大師他們也接過來。”

道安和支道林沒有意見,眾人再聊了一會兒,天色已經大亮,眾人上岸,光明正大地去謝安的家。

謝奕、謝尚等人在建康都有府第,在謝奕的府中也有謝安專用的院落,所以也可以算是謝安的家。不要說謝奕不在這兒,就算在這兒,謝安也可以當家做主,所以還是很方便的。進了謝府,謝安又派出了許多人去打探消息。

淩晨的刺殺械鬥並沒有引起太大的紛亂,因為留在現場的幾具屍體都是沒有合法身份的人,而在建康,這樣的暗殺、仇殺經常發生,隻要沒有死者家屬出來鬧事,沒有無辜百姓被傷到,事情都是不了了之的。

道進和其中兩個師弟是練武術的,精於格鬥,倒是沒人去騷擾他們,平安無事,調查的官兵似乎也沒注意到與和尚有牽連,到了下午,道進和六七個師兄弟也被接進了謝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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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佳人有約
剛住進謝家,傍晚時分就有人上門求見,說是凝香樓派他送東西過來,要親手交給周元歸。

想不到微生香的消息如此靈通,這麽快就知道周全住進了謝府,周全隻好到客廳去見客人。

來的竟然是那天在凝香樓見過的圓臉姑娘,另外還帶了兩個使女。見了周全出來,恭敬行了一禮:“周爺,前日多有怠慢,我家小姐實在是過意不去,今日特地上門陪罪。”

賠罪?去凝香樓也不是為了泡妞,反正沒付錢,周全倒是沒想過要怪罪誰,更不必她們主動上門賠罪。“你們小姐太客氣了,隻是我們走得太快,沒有與微生小姐打個招呼,真是不好意思。”

圓臉姑娘眼中疑惑之色一閃即逝,雖然想不通那天四個大活人是怎麽突然失蹤的,但出於禮貌也沒問出來。“我叫芸香,微生小姐叫我當麵向周爺謝罪,另有些許茶點,略表心意。”

兩個使女抬著一個食盒上前,打開蓋子,裏麵是六盤精致的糕點,色各不同,拚成一個大圓形。周全有些摸不著腦袋,微生香為什麽送東西給他吃,這個在當代表示什麽意思?難道是想反追他?

芸香卻不管周全答應不答應,令兩個使女放下食盒,笑嘻嘻轉身就走,周全除了說“有勞了,多謝了”,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

周全再次打開盒蓋,也不知這些糕餅之類叫做什麽,圓的方的都有,顏色鮮美,吃起來應該不錯。他再一細看,這才發現其中一個碟子略高,下麵似乎還壓著一件東西,於是小心拿起碟子,原來下麵是一個用精細白綢包著的扁平小包。他將白綢層層打開,裏麵是一塊質地十分罕見的翠玉牌,雕工極為精致,一麵是水紋中托著“凝香樓”三個字,另一麵是團雲紋烘著一個飛天仙女的圖案,眉目生動,看起來有點象微生香。

這就是可以約見微生香的翠玉牌,便是家有萬金也不一定能得到,要有良好的家世,萬貫的錢材,英俊的容貌,非凡的才藝,經過嚴格的評審才能得到。但現在微生香卻主動送了一麵上門,這不是在暗示他去見她嗎?周全不由呆了。

謝安的聲音在後麵響起:“恭喜恭喜!”

周全臉騰地紅了起來,將玉牌抓在手中:“恭喜什麽?不過就是幾盤點心罷了。”

“我的傻兄弟啊,送食盒給你,是表示對你有好感了,你手上的是什麽?那是約你去見她呢!哈哈哈。。。。。。”

周全臉更紅,“我又沒想去,誰知道她莫名其妙送來了,要不我轉送給你?”

“最難消受美人恩,人家約的是你,我去了豈不吃閉門羹?”

“安石兄,你就別取笑了,你說她會不會別有目的?”

謝安意味深長地微笑,“風月場中隻談風月事,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想起微生香風情萬種,媚倒眾生的容貌,周全不由心中狂跳起來,去還是不去呢?他可沒想裝什麽道學君子,孔聖人的言論教條在這時代也不吃香,有青樓女子相約是很榮幸的事,特別是無數達官貴人風流才子想見還不能見到的絕世尤物,他實在不該拒絕。。。。。。可是他總覺得心裏有點發虛,因為微生香這個人的背景太深了。

謝安果然不再開他玩笑,也不此事發表意見,笑哈哈地走了,周全心神不寧,去還是不去,心時翻來複去鬥個不停,一直拿不定主意。

想了許久,周全還是決定不去,這個女人不簡單,絕對不是普通青樓女子。色字頭上一把刀,要是觸怒了她或她的背後靠山,偷香不成反惹上無窮煩惱,甚至丟了小命都有可能,說不定還會給謝家帶來大麻煩。

可是不去,他又總覺得失落了什麽,這樣的機會真是千載難逢啊!他心裏七上八下,忍不住又摸出那塊玉牌來,摸著那通透潤澤的翠玉,看著那欲要飛天而去的妙曼仙女,他的心不由又熱切起來。

要是美女相約都不敢去見,還算什麽男人!人家賣藝不賣身,十有八九就是去喝喝茶,彈彈琴,有什麽不敢去的?要是不敢赴約,以後真的要被人取笑了。剛才謝安不是說了,風月場中隻談風月事,管她什麽靠山,去,當然去!

下了這個決定,周全反而輕鬆下來,稍作整理打扮,準備赴幽會。當然,他是寧死也不塗白粉、薰香料、配香囊的,最多就是頭發梳整齊點,衣服穿幹淨點。他換了一件新的薄棉衣,外麵罩了一件披風,腰帶內暗藏了道符,古劍就不帶了。

謝安見他願意去,便叫謝海帶了四個家丁親自送去,堂堂正正去的,要是凝香樓敢把這個大活人弄沒了,便是有再大的靠山也會被砸掉。

事隔兩天,再次登上凝香樓的樓船,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龜奴使女竟然都認得他,一邊擁著他向裏麵請,一邊飛報徐娘和微生香。

凝香樓除了微生香外,還有數十個才貌俱佳的女子,而且是賣藝又賣身,生意火暴得很。一路走來,有不少人向周全拱手問好,周全也不認得他們,隻是拱手略作回禮。

微生香今晚並沒有接待其他客人,直接就把周全迎了上去,這一次去的卻是另一側的房間,裏麵要小得多,但布致得更是雅致,屏風、案幾、窗台,無一不是精雕細琢,筆、墨、紙、硯都是當代名牌貨色。

微生香早已在室內等候,她今日穿的是以淺綠為主的衣裙,刺繡的牡丹紅白怒放,在燈光映襯下春意盈然,象是春天提早到來,牡丹仙子降落人間。她隻化了淡妝,微掃蛾眉,不見絲毫媚態,反有一種清純秀氣,生機勃勃。

周全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的變化,看起來與前天判若兩人,而這迎接他的模樣,更讓他有一種帝王般的感受。今天是算他來找微生香,還是算微生香約他來?周全竟不知該怎麽開口才好。

其餘人退出去後,微生香微微一笑:“那日有一狂徒闖來,令人敗興之至,今天單獨為周爺彈一曲可好?”

“這個。。。。。。當然好,微生小姐經常主動為別人演奏嗎?”

“小女子琴藝雖然粗俗,卻也不是見人就彈,今日當屬第一次。”

“那卻是為何?”

微生香輕歎了一口氣:“琴隻能彈給懂琴音的人聽。”

“微生小姐怎知道我能聽得懂?”

“人有人性,琴有琴音,我這張雖然不是千古名琴,卻也有幾分靈性,能分辯出誰聽懂了,誰沒聽懂。”

周全看她長案上的琴,紋理奇異,色作暗紅,隱隱有一種暗紅光芒透出,果然不是凡品,但是不是名琴他也不知道,他對這個缺少研究,不敢亂說。

“微生小姐絕藝無雙,已達人琴合一的境界,人即是琴,琴既是人,人與樂聲共震,所以琴也能知人。隻怕嵇康複生也不過如此吧。”

微生香眼中異彩漣漣:“你果然懂琴音,隻是我怎敢與前悲高賢相比?”

周全與她正對坐著,相隔並不遠,與她正視了一眼,被她豔光所迫,覺得有些吃不消,微垂了一下眼光。

“元歸這樣的奇人,我之前居然沒有聽說過,真是太孤陋寡聞了。”周爺變成了元歸,小女子變成了我,稱呼之間不知不覺改變,關係已經親密了許多。

“我隻是山野粗人,最近才走進城內,徒有些虛名,並不是微生小姐寡聞。”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詩,元歸卻能三步成詩,豈是粗野之人?隻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周全吃了一驚,他一直怕會改變了曆史的軌跡,可是他把柳體帶到了這個時代,把杜枚的詩也帶到了這個時代,把一些未來的事告訴了謝安,再加上他此時的名氣,甚至是在謝安之上,怎麽會不留名青史?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難道他到達的並不是曆史上那個東晉,並不是自己所在的那個層次的空間。。。。。。

微生香見他呆了,微笑著說:“元歸能不能以這琴為題,吟一首詩來?”

周全這時正心中大亂,聽說以琴為題的詩句,立即脫口而出:“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宵勞夢想。”

微生香也呆住了,這哪裏是三步成詩,簡直是出口成詩,而且壓韻對仗整齊,不但圍饒著她出的題,連帶她那種孤芳自賞,恨無知音的心意都說出來了。天啊,這還能叫才子嗎,這該稱為神人了!想到“中宵勞夢想”這一句,臉莫名地紅了起來。

周全驚覺自己又剽竊了後人的絕句,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來。

“微生小姐如此才貌,為何要到這樓船上來賣藝?”

“君不聞,自古紅顏多薄命,若是金枝玉葉,誰願流連青樓?若是溫飽家庭,誰願兒女倚門賣笑?”

“這,這當然不會。”周全本是想問問她的來曆,卻不料一句就被頂了回來。微生香也良久不說話,室內靜了好一會兒,她試了試弦聲,彈起了很沉鬱的琴音,接著唱起了這四句詩來:“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感此懷故人,中霄勞夢想。。。。。。”她連著彈唱了三遍,第一遍還有些生澀,第二遍開始就與琴音完全融洽,第三遍唱完,她的眼角已微微有些淚光。

周全也覺得心中有一股淒苦悲涼,寂寞傷懷。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時代,有誰能理解他的心情,有誰可以共話淒涼?莫非這青樓豔女,表麵無限風光,內心裏也是無比寂寞淒苦麽?

不,他現在是有人關心有人愛的人,家裏還有嬌妻在等著他回去。雖然邱靈柔無法體會他那種心境,但她卻是與結發、同牢、執手的夫妻,願他生死相隨,為他喜而喜,為他悲而悲的人,他怎能在此與別的女子互通心款?眼前這個女人決對不是好招惹的人,隻怕是沒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膻。想到這兒,周全站了起來:“微生小姐琴音果然神妙,我是佩服到了極點,但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

微生香微一愣,眼中似有黯然之色,這個男人難道完全不懂風情麽?但一轉眼,她又變得巧笑嫣然,眼波流轉:“你急什麽,難道還怕我把你吃了不成?”

“這個,嗯,這個當然不是。”

“那你就稍坐何妨,難道我如此不堪入目,不值你一顧?”

周全忙搖手:“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他還真不好就這麽走了,雖然他對微生香沒有什麽好感,卻也不能當麵傷人,何況這樣的女子。。。。。。唉,要說沒有一點心動也是不可能的,其實他的心也很亂,他又坐了下來。

微生香探手拉動一根細繩,不一會便有一個待女推門進來,送來了一壺酒與兩隻小爵,放好之後又退了出去。

微生香素手如玉,端起銅壺篩滿,“知音少,今日卻相逢,元歸不與我共盡一杯麽?”

周全暗想,就算把這一壺喝了也不會醉,喝就喝吧,也不再客氣,舉杯示意後便一飲而盡。

這酒入喉還不覺怎樣,下肚後卻有一股火熱騰起,迅速向全身漫延。周全大吃一驚,忙運功把酒逼住,不讓酒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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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刀槍不入
周全從劉醉那兒學了五六成的“肚裏乾坤”,可以用內功把酒聚在一起,一兩個小時都不消化,隨時可以吐出來。

微生香輕抿了一口,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元歸慢飲,此酒浸泡了數種名貴中藥,酒味異於尋常,但小飲數杯於身體頗有益處。”

周全心裏暗想,誰知是有益還是有害,說不定還有慢性毒藥、春藥之類,這酒他是萬萬不敢消受的。

微生香又斟滿酒:“你的腦袋裏想的是什麽,還有什麽絕世妙句說來聽聽?”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絕句哪裏能說有就有。”

微生香又呆住了,這一句不就是絕妙的詩句麽?她火辣辣地盯著周全:“果然是天縱奇才,不飲一杯,對不起這句好詩。”

周全反正也不怕她酒裏有名堂,又是一飲而盡。微生香這次也全喝了進去,不一會臉便騰地紅起來,眼睛水窪窪的。“元歸,那日你是如何離去的?”

“哦,隻是個小小的把戲,實在不足一提。”

“是什麽樣的把戲,你說給我聽一下嘛。”

這一聲又象是撒嬌,又象是埋怨,柔膩之聲直蕩心魄,周全不由心猛跳了數下,但依舊硬著心腸,微笑著搖頭不語。

微生香的臉更紅,眼神更加勾魂奪魄,又斟了一杯:“來,我再敬你一杯,喝了這一杯,我為君舞一曲。”

“喝完這杯我就要走了。”周全說完又是一飲而盡,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多謝微生小姐的款待,但我真的要走了,就此告辭。”

“你!你。。。。。。”微生香咬了咬嘴唇,不知是氣是惱還是失望,周全卻不再理她,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微生香的聲音傳來:“我原本的姓氏是公孫,單名薇。”

為什麽要告訴他真名?微生香也說不明白,他是不懂風情,還是真的如傳說中的一樣,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坐懷不亂的奇男子,連她都要束手無策?

望著他那離去的背影,微生香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又愛又恨,忽喜忽悲,一會盡是柔情蜜意,一會是恨得銀牙咬碎,連有個戴著笑臉彌勒佛麵具的黑衣人出現在她身後她都沒發覺。

“你對他動心了!”

公孫薇頭也沒回,“我做事自有分寸,不必你操心。”

戴麵具的人聲音透過麵具,暗啞而陰森,“這不是你個人的事,而是本教的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若控製不了他,就得殺了他!”

“。。。。。。”

*****

周全回到謝海的小船上,一運功便將酒全吐了出來,謝海不由驚問:“怎麽了?”

“沒什麽,我擔心她的酒做了手腳,都藏在腹中不敢消化。”

“周公子竟然有這樣的好本事,真是一絕。”

“這算不了什麽,教我這功夫的人才叫絕了呢。。。。。。我們快回去吧。”想起竹林七俠,不由又想起了牛夢,周全不由心裏暗歎了一口氣。

四個家丁一起劃槳,小船快速向前劃去,不久就接近了烏衣巷,這時一隻小舟從前方切過,向東劃去,撐船的人是一個戴著大竹笠的壯漢,背影看起來頗為眼熟。周全心中一動,這人背影怎麽象是牛夢?

應該不會吧,牛夢是十死無生了,就算他沒有死,也不會跑到建康來,更不會撐船,也許是剛才想到他,所以產生錯覺了。

可是萬一真是牛夢呢,豈不是錯失交臂?兩隻船是以垂直的方向切過,並且速度都很快,這時已離得遠了。

“海伯,你覺得剛才那人象牛夢嗎?”

“牛夢?這個,老漢對他不是很熟,看不出來。”

謝海隻與牛夢遠遠照過一麵,當然沒什麽印象,怎麽能問他象不象,周全不由暗叫慚愧。

謝海知道周全與牛夢感情非同一般,見他一副殷切的表情,立即轉了方向,四個家丁齊使力,小船快速向前追去。

那隻小船一直向西,追了一程,兩船漸漸接近。今夜並沒有下雨,那人為什麽戴著大竹笠?周全起了疑心,也沒大聲叫喊,而是叫謝海遠遠跟著。跟了一程,周全才發現,前麵那人也是在跟蹤別人,遠遠吊著前麵極遠一條帶蓬的小船。

這人十有八九不是牛夢了,第一牛夢不會劃船,第二牛夢不會玩這跟蹤人的勾當。不過已經跟上來了,還是繼續跟著,看看他們在做什麽。

三隻船一直向西劃,已經遠離了繁華的地段,接近長江口,岸邊的房屋也開始變得低矮,幾乎燈火全無,水麵也沒什麽船隻,連環跟蹤的三隻船離得更遠了,僅是隱約可以看到。

最前麵的小船轉進了一條小河道,接著第二條也轉了進去,等到周全他們跟進來時,第一條船靠在一棟大屋後麵的小碼頭處,第二條也停在不遠處,船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謝海也將小船靠岸,遠遠停了下來,六人都鑽進船蓬內,凝神傾聽,可是過了五六分鍾,一點動靜都沒有。周全暗叫晦氣,白跟了許久,什麽都沒跟到,也許隻是一般人的恩怨,跟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

但就在這時,他感應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殺氣!

周全學符法多時,精神力比一般人強大得多,加上深厚的內力,六感特別敏銳,那天在東山的小廟裏被支道林和道進的佛法神通刺激了一下之後,他這種感應能力得到了更進一步的增強。第一次去凝神樓時,他隻聽到魯狂生的聲音,腦海中立即就浮現出魯狂生在樓下的身影來,連他的動作都可以“看”得到。當時周全也沒在意,後來想起來,這事卻有些奇怪,好象他也有了一些近似“天眼通”的能力。

這時周全感應到,有許多帶著殺意的人逼近了那棟臨河的大屋。屋內有些什麽人呢?周全運轉逍遙訣,集中精神,探索著裏麵的情形。。。。。。裏麵很明亮,有燈火,還有人,有好幾個。。。。。。

屋外的黑暗中刀光一閃,一人咕咚倒地,接著又有一人發出了半聲驚叫,聲音嘎然而止。屋內的人開始驚覺,轉眼刀劍撞擊之聲大起,慘叫之聲不絕,又有火焰爆發聲,雷電劈閃聲,烈風破空聲。。。。。。

這聲音對周全來說太熟悉了,是五鬥米教的人!

屋內的人很快衝了出來,有三四十人,但外麵的黑暗中也有數十個黑衣人現身向他們迎去,顯然早就埋伏好了,雙方立即混戰在一起。

一人怒喝到:“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突然攻擊我們,天子腳下,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

這聲音略有稚音,周全也是熟悉之極,不是孫恩還有誰?想不到他們還是來了建康,卻不知招惹上了誰。黑衣人中有人冷哼了一聲:“我就是王法,把這些匪徒全殺了,一個不留!”

鄭易成聲音響起:“今日不拚,有死無生!退——放!”

隨著他的喝聲,五鬥米教眾人齊往後退,接著紛紛暴喝“疾!赦!急急如律令!”之類,刹時紅光、白光、閃電、火焰、氣刃之類齊爆了開來,那些圍上去的黑衣人被炸了個正著,當場倒了十幾個人,火焰與黑煙迷漫,烤肉焦味刺鼻。數十人一起施放符法,威力大得驚人,黑衣人吃了大虧。

黑衣人中也有人高喝:“伏!射!”

正在打鬥的黑衣人聞聲疾退,滾倒在地,黑暗中弓弦和弩機聲響起,“咻咻”之聲不絕於耳,無數箭矢向著敞開的大門射了進去,也放倒了七八個五鬥米教的人。

想不到黑衣人在外麵還有一層埋伏。周全集中目力往那邊看去,可以見到屋頂上有一個身穿軟甲外罩黑披風的人,正用機弩對準那棟大屋。

大屋外突然冒起了大團白霧,緊接著向四周擴散,團團滾滾如天上雲湧,不但弓弩手無法看到敵人,便是近戰的黑衣人也難以看到敵人,甚至敵友都分不清楚。

屋內孫恩聲音響起:“。。。。。。日出東方,乍赤赤黃,金甲護體,銅汁灌腸,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萬刃不破!”

十幾個聲音齊聲高喊:“刀槍不入!”隨著喊聲,五鬥米教的人在濃霧中殺了出來,個個披頭散發,似瘋了一般衝進黑衣人中亂砍,全是拚命的招式,而落到他們身上的箭矢、刀劍,隻能將他們撞退,卻沒傷他們分毫。

黑衣人的首領大驚,濃霧中看不清楚敵人,武器又傷不了敵人,這仗還怎麽打?埋伏在遠處的弓箭手不敢亂放箭,一部份抽出寶劍,躍下屋頂向霧團中衝去。看這些人的樣子,身手比在打鬥的黑衣人還要高明得多,卻不知為什麽之前不肯投入戰鬥。

黑披風的人武藝雖然更強,但劍刺在五鬥米教的人身上沒有效果,最多隻能把敵人震退,百煉精鋼的寶劍還不如一根木棍好用。世上居然有不怕刀劍的邪法,他們雖是嚴格訓練出來的精英,卻也是心膽俱寒,沒有了鬥誌。五鬥米教的人卻象瘋虎一般亂砍,轉眼又放倒了七八個黑袍弓箭手。

周全沒想到孫恩有這麽厲害的法術,著著實實吃了一驚,也許並不是孫恩畫的符吧?他若真有這個能耐,那一次在海上就不會急急逃走了。

但這時周全也看出了一點苗頭來,他們使用了這個“刀槍不入符”後,都不能再使用符法,而且急著想逃走,也許這符支持的時間並不長。今日這樣的好機會若是不報仇,以後就更難了,所以他決定出手暗助黑衣人一把。

猛烈的狂風突然刮起,一陣又一陣,象一把把巨刀把這個白霧做成的蛋糕切開、切碎,現出了正往外衝的五鬥米教眾人,接著靈火、雷電、烈風接連不斷地向他們頭上落去。

慘叫聲連串響起,五六個人卷著火焰亂滾,三四個人中了雷電倒下,剩下的五六個人也被烈風卷倒撞得鼻青眼腫,一時喘不過氣來。他們果然怕符法攻擊,好象比正常情況下更怕符法攻擊,猝不及防之下大半都著了道兒。

孫恩的衣服被燒了一半,頭發幾乎被完全燒光,一張臉不是紅就是黑,登著血紅的眼晴,指著屋頂上大罵:“周全這你個叛賊,我與你不共戴天!誓不兩立。。。。。。”

施放符術的人,大多會猛喝一聲,有的是符法咒語的需要,有的是為了給自己提神,凝聚精神力,增加氣勢等。

唯有周全獨創的“靜默畫符法”,畫符時可以不要輔助,施放道符不用聲音,並且施放速度這麽快的,當然也隻有周全了,所以孫恩知道是周全在某處屋頂上對他們下手。

孫恩雖然恨不得吃了周全的肉,喝了周全的血,但現在逃命要緊,否則想報仇也沒這個機會了。

黑衣人見有高人相助破了邪法,精神大振,呼嘯一聲又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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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意外之獲
刀槍不入符可以使受術者身上產生一層能量場,令一般的武器無法傷害到,便是用後代的手槍子彈也無法穿透,但無法防護符法能量產生的傷害。在正常情況下,刀槍不入狀態可保持幾分鍾,時間長短與畫符的人的修為,以及受術者的體質、毅力有關。

刀槍不入符有許多禁忌,比如使用之前不能吃葷腥,使用之後要仗著一股剛猛凶厲,不畏一切的氣勢,若是這股氣泄了,或是受了其它傷害,符法效果便會立即消失(在虛弱的人或全無信心的人身上使用,十有八九都會失效)。

周全也不知道符法攻擊會破了他們的刀槍不入狀態,合該他們倒黴,無巧不巧就被破了。孫恩、陰寧九、鄭易成和五六個教眾當中,隻有鄭易成一人沒有受到傷害,刀槍不入狀態還在。

從四周攻進大屋的黑衣人掃清了裏麵的人,都向這邊衝過來,總數不下五十個,前後形成夾擊,而且黑暗中還有埋伏的弓箭手,五鬥米教的人跟本不可能突圍出去。

“你們先走,我來擋著!”鄭易成雙手如鷹抓,狂抓猛撕,如猛鬼現世一般,將黑衣人逼得紛紛後退。

他們這時已在河邊,衝開缺口後,孫恩和陰寧九等人都縱身向水中跳下,隻有鄭易成留在岸上拚命擋著。

黑暗角落處火光一閃,又是一道閃電射來,正中鄭易成前胸,將他炸得頭發全部向上豎起。緊接著黑衣人兩把長劍刺進了他身體,一把短刀砍飛了他的頭,脖腔處鮮血標射數尺遠,灑向河中。

黑衣人首領對著發出閃電的方向一抱拳:“多謝高人援手!撤!”

隨著他的喝聲,黑衣人迅速後退,消失在黑暗中;遠處埋伏的人也悄然消逝在夜色中。

周全放出閃電後,已經退到另一個位置,卻沒料到黑衣人並不追殺跳入河中的孫恩等人,看樣子並不是為了仇殺而來。這些黑衣人與伏擊周全的黑衣人不同,用的雖然是短兵器,武功路子卻帶著陽剛之氣,進退之際配合整齊默契,特別是伏在外圍的弓弩手,這種風格很象是軍人。更為奇怪的是,這樣大場麵的打鬥,早應該驚動了無數的人,但陸上和水上居然都沒有官兵的治安巡邏隊出現。

周全盯著河麵,隻要有人冒頭,立即給他們當頭一下,但等了許久卻沒動靜,孫恩等人顯然也怕岸上的弓弩手,就是被淹死也不敢露出頭來。

周全暗叫可惜,被孫恩和陰寧九給逃了,他水性不好,天這麽冷,也不好叫謝海下去找人。這時遠處浪花一濺,同時露出兩個人頭來,並且互相撲打,濺起一大片水浪。周全心中一動,莫非是之前跟蹤的那個人?他從岸邊追了過去。

河中兩人撲打了幾下,強壯得多的那個人終於把瘦小的人按住,並且在他頭上連揍兩拳,把他打暈過去。周全這時終於正麵看到了這人,雖然夜色中不能十分肯定,他還是叫了一聲:“牛夢?”

“大哥,是大哥嗎?我是牛夢!”那人一手扯著打暈的人,向岸邊遊來,果然是牛夢。

“好兄弟,真的是你,太好了!”周全真的是太意外了,牛夢不但沒有死,還有了一身好水性,這莫非是做夢麽?

牛夢將手中的人扯了上來,原來是陰寧九。“這個老混球,終於被我捉住了。大哥,你說要不要殺了他?”

“這個老家夥太可惡,不能饒了他,就是他把你踢下海去的。”

陰寧九半昏迷中聽得要殺他,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都功饒命,都功饒命!我錯了,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切都聽你的。。。。。。”

這時遠處才響起警哨聲,許多人舉著火把往這邊跑來,小河的上遊也有官兵的快艇出現。周全抓住他的前胸,甩了他一巴掌,打得他飛出了幾顆老牙。“饒你?你一再對我們兄弟兩下毒手,我能饒了你嗎?你給我一個饒你的理由!”

“都功饒了我,我還有許多符法你沒學會,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

又拿學符法來要挾他!周全更是厭惡,一拳打中他的鼻梁,再次將他打暈過去。“兄弟,你來殺他,為你自己報仇!”

“我?好!”牛夢更是恨透了他,卻一時不知該怎麽殺他,幹脆抓住陰寧九的雙腳,將他倒提過來,頭朝下往地上狠狠搗去,“哢哧”一聲,腦袋撞在青石板上,聲音與西瓜撞破了差不多。

官兵已越來越近,周全說:“可惜被孫恩和其他人跑了,把他屍體丟進水裏,快跟我走。”

陰寧九屍身倒立,懷中撲的掉出一個小布袋來,沉甸甸象是個錢袋,周全心中一動,撿了起來,又往他懷裏摸,牛夢也往他的袖子裏掏,動作熟練之極,這正是牛夢以前經常做的,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兩人又摸出了幾件東西,也顧不上細看,先塞進自己口袋再說。謝海的小船已經劃了過來:“快上船,官兵馬上到了。”

周全一躍上船,牛夢也涉過淺水,迅速爬上船,四個家丁齊力劃槳,小船快速離開。

牛夢將濕衣服全脫了下來,隻穿著一條短褲,全身已經凍得通紅,周全忙把自己的棉衣和披風給他披上:“好兄弟,你是怎麽會在這兒的?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大哥,我,我沒事。那天掉下海,醒來時已經在岸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找不到你。後來我找到一個小村,在那兒住了幾天後,就跟著一個漁夫學遊水劃船。我學了一個多月,天天練遊水,以後再也不怕掉到水裏了。。。。。。我沒地方找你,猜想你會來帝都,於是就給一個商人搬貨,跟著他的船來了。前幾天,我認出了一個五鬥神教的人,暗中跟著他,找到了這些惡人躲在這兒,這幾天都在暗中跟著他們,可是他們人多,我沒敢出手,今天終於報仇了。”

“天見可憐,讓你又逃過了一劫,你真是運氣超人!”

“大哥,什麽是‘運氣超人’?”

“就是運氣特別好,遇到任何危險都可以逢凶化吉。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能兩次大難不死,以後福氣一定不小。”

牛夢嘿嘿地笑了起來,謝海和四個家丁見他憨厚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回到謝府,謝安見周全找到了牛夢,並且報了仇,也是替他們高興。周全說了事情的經過,謝安不由微皺眉頭:“那些黑衣人肯定是官兵扮的,穿軟甲罩黑披風的人,更是皇宮內秘密訓練的武士,稱為‘黑風騎士’,直接由宮內統領。他們個個武藝高絕,專門刺殺、暗探、破壞和做些不可正常解決的事。”

“皇帝不讓他們呆在城內,直接趕走或是把他們抓起來不就行了,為什麽要用暗殺?”

“這個可能另有牽連,也許不是皇帝容不下他們,而是有其他人容不下他們,然後借用宮裏的力量來趕走他們;你說的地點,是某個大商號的倉庫,而那個大商號以前是以瘐氏家族為靠山,也許關係到門閥之間的鬥爭。唉,我不願來建康,不願出仕,就是厭惡這勾心鬥角的官場。。。。。。”

“那伏擊我們的又會是誰呢?”

“隻怕與高僧吸血事件並無關聯,而是象今晚的事情一樣,城裏有些人不願外來勢力在此落地生根。或許他們以為道林大師和道安大師是來發展教門,威脅到他們了,這是給兩位大師的下馬威。”

周全也覺得頭暈,想不到教派之間鬥得這麽激烈,而且和尚、道士與權貴勾結在一起,教派的事可以用軍隊來解決,軍隊裏隻怕也有和尚和道士的勢力在,事情亂七八糟。

周全和牛夢回到睡房,關了門,挑亮燈,擺出從陰寧九身上掏來的東西,那個小布袋果然是錢袋,另外還有一個油布小包,一些浸濕了的道符,幾個小瓷瓶。

錢袋裏麵是三小塊金子,兩顆珍珠和數十個大銅錢,算一大筆財富了,想不到這老東西還真會積蓄,可惜無福消受。周全把錢袋丟給了牛夢,“我已經先富起來了,有屋有田,現在該輪到你奔小康了。”

“奔小康?”

“呃,就是不愁吃穿了。”

牛夢不是很懂這些的奇言怪語,反正他也不必完全理解,大哥叫他做的,他照做就是了。他笑哈哈地收起錢袋,“我感覺是奔大康了。”

周全也不由被他逗得笑了起來。

小瓶子裏麵不知是毒藥還是解藥,周全沒興趣,道符浸水也沒用了,都丟掉。解開那個油布小包,裏麵還有一層油紙,水並沒有透進去,想必是貴重的東西,要不不會包得這麽嚴。

周全小心翻開油紙,原來裏麵是一個小小的手抄本,以質地極薄的上等帛布訂成,正麵寫著《符咒妙法秘錄》。再翻開書,裏麵是一張張符籙的圖案,以及用蠅頭小楷寫著作用、口訣、步法、指法等,有些還寫著陰寧九自己的使用心得。

周全大喜,這不就是五鬥米教的符籙秘笈嗎?不知裏麵有沒有他還沒學會的符法。他迅速往下翻,果然,下麵有神行輕身符、傀儡替身符、避水符、入山辟虎狼符、冰錐符、火環符、六甲辟魔符等等他還沒學到的符法,有些符法陰寧九並沒有心得注解,想必連他自己都還不能使用。

書的最後是兩頁質地不同的絲絹,發黃殘破,象是從什麽地方割下來的。上麵畫的符也不是朱砂,而象是用某種紅顏料滲下去,顯得極是古拙。紙上隻有符文,彎曲如蛇,帶著詭異與神秘,沒有咒語和訣法之類,更不知是什麽作用的符。

“牛夢,你以前見過這東西嗎?”

牛夢搖頭,“沒見過。”

“這兩張會是什麽符呢?看這質地和圖案,少說也有大幾百年了,也不知這老鬼從哪兒弄來的。哈哈,這次我們是撿到寶了,看來以後殺了惡人,都得掏摸一下,說不定就摸到好東西了。”

牛夢哈哈大笑起來:“是,我聽大哥的!”

“你先去睡吧,我研究一下這幾道新的符法。”

牛夢見自己幫不上什麽忙,這時已經是下半夜,也就先去睡了。周全就著燈光,仔細揣磨幾道自己沒有學會,並且可能比較實用的符法。

冰錐符與火靈符相似,不過發出的是一枚冰錐;火環符可以以自己為中心暴發出一波火環傷害,直徑約有八九米,如果有朋友在身邊也會被傷到,不能隨意使用。

避水訣可以入水不沾,在水下自由行走和呼吸;神行輕身符周全早已經見識過了,這可是逃命和追人的最佳利器;傀儡替身符可以在瞬間使用其它物品幻化成本體,與真人互換位置,替代本體承受傷害,法力高深的人,變化出來的傀儡能象真人一樣行動。

看到這兒,周全突然想起白雲先生救竹林七俠時,使用木頭替換了人,也許是與這相類似的法術。

入山辟虎狼符使用之後,可以在一段時間之內遇見猛獸不攻擊自己;六甲辟魔符則是使妖魅之類不敢靠近,但陰寧九又寫了另一種可能,這種符可能可以防護敵人的符法攻擊,不過陰寧九顯然沒學會,隻是從哪兒照抄來的。

這幾道符雖然比較難,周全都有信心常握,隻是需要些時間練習和琢磨。他邊看邊在心裏醞釀,默記指法、步法、口訣之類,不知不覺,外麵的天已經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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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進宮麵聖
吃過早飯,周全拿來筆紙朱砂,開始實際測試符法。避水符容易測試,隔牆的院子裏就有一個魚池,牛夢自告奮通當他的試驗品,吞了符紙就往水裏跳.當他跳到第六次時就成功了,入水之後,周身離身體約半尺的空間都沒有水,無論做什麽動作走到哪兒,水都自動與身體保持距離,就象有一層高壓氣體裹著他。

接著試神行輕身符,這次容易多了,把符紙往額頭上拍一下就知道效果,試到第三次,牛夢雙腳帶風,快得如一道影子一般,一時興起縱身躍起,直接就跳過了近兩米高的圍牆。

牛夢大喜,“我會飛了,我會飛了。。。。。。唉呦!”他興奮之下手舞足蹈,失去了重心,從牆頭上摔了下來,震得地麵都晃了三晃。

這符雖然能輕身和速行,卻不是浮空,在空中還是要靠自己的技巧來平穩的。

“牛夢,你沒事吧?”周全忙跟著躍過牆去,卻看到謝安已經在牛夢旁邊,把他扶了起來,支道林和道安也在他後麵。

謝安笑道:“還好沒砸中我,要不然躺在地下的就是我了,哈哈,你們兄弟兩個真是好興致。”

“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們不是在玩鬧,是在測試一種輕身符法,就是沒練過輕身術的人也可以躍上屋頂,有輕身功法的人則可以跑得更快,跳得更高。”

“還有這樣的符法,不知我能不能用,也給我幾張好了。”

“這種符法算比較簡單的,我教你些訣竅就可以獨自使用了,我這就給你畫幾張。”

“先不急,眼下還有一件大事,方才宮裏來了人,說是太後想見我和兩位高僧,也包括了你,快換一套衣服隨我進宮去。”

周全大覺意外,“太後要見我?她怎麽也會知道我,她見我做什麽?”

“你現在是名動天下的奇人,她怎能不知?至於為什麽要見你,這個我也不知,去了再說吧。”

支道林說:“和尚正想進宮去看看,想不到太後就召見了,還真是巧了。”

“兩位大師認為魯狂生藏在宮裏,並且這事與皇宮內的人有關?”

“和尚也不知道,先去喝一杯皇帝的好茶再說。”

道進說:“隻怕這茶也不是容易喝的。”

宮裏經常召見高僧名流,召見支道林和道安是很正常的,但要見周全就有些不對頭,到少周全心裏覺得不對頭,但卻不能不去。

太後召見,四人不敢怠慢,梳洗整齊,換了幹淨衣服準備出發。宮裏來的宦官姓曹(這時還不叫太監),約有三十出頭,長得也算俊麵玉貌,卻顯得陰陽怪氣,臉上更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氣,不過對眾人還算客氣。據謝安的介紹,他是禇太後的親信,宮裏的大紅人。

門外另有兩個小宦和一隊穿著鎧甲的高大士兵,英武的容貌,閃光的鎧甲,鮮紅的披風,帶著一種貴族的驕傲。馬車也早就備好了,雪白的良駒,錦緞的坐位,鏤花的壁板,都顯示出皇家特有的氣派。

眾人上了馬車,放下車簾,蹄聲得得,鎧甲鏗鏘,穿街過市見者回避,不一時就進了內城,直達皇宮前的廣場才停了下來。

這時已近午時,官員們已經退朝了,曹官人帶著眾人並沒有進入正麵大殿,而是轉向一個偏門,穿過重重樓門、回廊,走向一座富麗堂煌的宮殿,周全認得正中牌匾上寫的三個篆文是“顯陽殿”。

道安和支道林著意探查,但臉上半分都沒有顯露出來,周全也不知他們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

值殿的金甲武士見是曹官人帶來的,稍作檢察,看眾人身上沒有武器就讓他們進去了。殿內雕龍畫鳳,金雕玉砌,大體格局與影視劇中見過的宮殿差不多,但沒有明清時期的皇宮那麽豪華和繁雜。層層帳幕盡頭的龍床上坐著一個瘦小的小孩,最多不超過十歲,雖然皇冠龍袍耀眼生輝,卻兩眼無神,昏昏欲睡。

周全知道皇帝還年幼,但卻沒想到小到這個程度,因為今年是永和八年,也就是說,這個小皇帝至少在這個位子上坐了八年,那豈不是一兩歲就當上皇帝了?

小皇帝的左側坐了一個容貌端莊秀麗,氣質極為高貴的女子,後麵列著一排宮娥,看裝扮就是太後了,卻也是年輕得出人意外。按小皇帝的輕齡來算,她應該將近三十歲才對,但這時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要是換下這一身裝扮,鬆開這張嚴肅和高貴的臉,人家還會當作是未嫁的大姑娘。

小皇帝右側下方的第一個席上,坐著一個紅袍長須的道士,便是老熟人吳猛,他後麵站著兩個俊俏的小道士,應該是他的徒弟或徒孫。

吳猛微轉頭,眯著眼看著四人進來,眼神尖利如劍,也不知是怒、是恨,還是警告,總之不是好意,但一閃便收了起來。

這個時代和尚和道士有很高的身份和特權,象支道林和道安這樣名動天下的高僧,見了皇帝更不必跪拜,隻是以佛門禮儀問訊;謝安算起來是褚太後的表舅,但有外人在不能講親戚關係,還是跪下行禮;周全實在沒法對這小孩子起半點恭敬之心,不願跪下拜他,隻是跟在兩個和尚後麵,以道士之禮一揖。

小皇帝本來聽太後和吳猛說了許久,已經昏昏欲睡,見來了幾個新麵孔,打起了點精神:“眾卿平身,賜坐。”

顯陽殿是小皇帝的寑宮所在,這兒是會客的地方,兩側多的是座位,眾人謝座之後,正要到坐位上,吳猛卻突然站了起來。“啟稟皇上、太後,這周全目無法紀,竟敢麵見皇上不拜,已犯了欺君之罪。”

謝安和支道林、道進都吃了一驚,想不到吳猛會小題大作,周全並不算正規的道士,真要是追究起來,這個罪名是成立的,是可以砍頭的。

“這。。。。。。”小皇帝看向他母親。

年輕漂亮的太後眼睛落到了周全身上,上下打量著他,看不出來是喜是怒。周全再拱手說:“周全隻是山野粗人,不懂朝庭禮儀,本無進入禁宮麵見天顏之意,但皇上和太後召見,卻不敢不來。若因小民不通禮儀而見責,隻怕斷了視聽,塞了賢路,賢人隱士再也不敢入朝。”

離開五鬥米教之後,周全做事已經不必縮頭縮尾,與謝安等名流相處了兩三個月,耳濡目染都是清淡高論,他與人頂嘴的水平也大有進步,絲毫不怕吳猛的挑撥。

禇太後還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吳猛卻哼了一聲:“你算什麽賢人隱士,據我所知,你乃是南方寒門五鬥米教的匪徒首領,專以妖言惑眾,滋事生非,禍害無窮。今次到帝都來,想必不懷好意,請皇上、太後將他拿下,著司法細查。”

謝安平靜地說:“吳仙師不可誣人清白,元歸乃是我至交好友,會稽王逸少之婿,這數月更是住在謝府內,若元歸是匪首,我王、謝兩家卻是什麽?”

司馬氏的天下,有一半是王家、謝家的子弟在撐著,就連褚太後的母親都是謝家嫁出去的女兒,王、謝兩家若是造反,這皇位早就換人了,所以謝安這一句反問分量有千鈞之重。

吳猛變了臉色,他雖然得到太後的寵愛,有權臣作靠山,卻決對不敢惹王、謝兩家,他也沒想到謝安與周全肝膽到這個程度,直接就以兩個家族來做擔保了。他眼一轉,又說:“安石怕是被他蒙蔽了,他是五鬥米教閩南治大祭酒,詐言是天降神人,妖言蠱民,意圖不軌,此事天下皆知。另據貧道所知,他派人捉了王家的丫頭,巧設計謀,騙得此女子信任,並製造流言,說什麽坐懷不亂不欺暗室,然後又假裝救了那丫頭,借此打入王家。”

小皇帝司馬聃不由哦了一聲,瞪大了眼睛,“真有此事?”說完可能覺得失言,又看向禇太後。禇太後還是不動聲色看著眾人,並不說話。

周全心裏暗怒,這吳猛實在是可惡,因為在東安寺外得罪了他,竟然在太後麵前栽贓誣陷,麻煩的是他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吳猛的話是在陷害,在外人看來,事情確實象是這麽回事。這樣的話,不但是周全心懷不軌,連帶謝家和王家都有勾結賊人的罪名了。

禇太後又是什麽意思,莫非她今天召見就是要問罪?這下倒好,送貨上門,進了禁宮,想逃都沒門了。。。。。。

若是禇太後真要殺他,直接一道聖旨殺了不就行了,何必要叫支道林和道安也來?也許事情並沒有這麽糟,隻是吳猛要為難他,而不是太後要殺他。

想到這一點,周全稍定下心來,他與邱靈柔之間的事是辯不清楚了,他可不能與吳猛在這件事上浪費口水。“吳仙師乃是前輩高人,怎可含血噴人,似是而非!你說我妖言惑眾,請問我對民眾發表了什麽損國害民的言論?你說我意圖不軌,我卻又做了什麽不軌之事?”

吳猛一愣,“這個,你自稱為天降神人、當世奇人,便是妖言惑眾,又吹噓你的符法如何神奇,集斂錢財,這便是意圖不軌。”

小皇帝左看右看,也不知誰說得對;太後還是一言不發,連眼光都垂了下來,好象很享受兩人的辯駁;謝安、支道林和道安都坐在一旁不插口,這事他們不好插口。

周全見禇太後並沒有發飆,更是放下心來,冷笑一聲後說:“吳仙師這話就更奇怪了,天降神人也好,當世奇人也好,那是別人說的,我總不能強橫霸道,叫別人不要說話吧?我施符法乃是為了治病救人,人所共知,又未以此為惡。救人一命收五鬥米算什麽斂財,隻怕我全部身家還不夠吳仙師你一件衣服值錢吧?難道貴派降妖捉鬼從來不收費?”

吳猛本來就是個紅臉膛,這時更紅了,怒指如戟指向周全:“你若不是心懷不軌,跑到帝都來做什麽?你到帝都才數日,城裏便發生了兩次惡性械鬥,死傷數十人,據我所知,你當時便在附近。”

周全倒吸了一口冷氣,吳猛怎麽會知道這樣事?難道這兩次事件本來就是他安排的?

“既然吳仙師知道我在附近,想必也知道行凶的人是誰了,不知凶犯拿獲了沒有?

吳猛眼中殺機迸射:“你!”

禇太後終於開口了,聲間柔和而緩慢,“吳仙師先下去吧,我還有幾句話問他們。”

“啟稟太後,此人圖有虛名,隻會逞口舌之利,貧道願與他比試法術,揭穿他的虛言。”

小皇帝大喜:“好,就比法術,誰的道法高深,誰便是有道高人,說的話就有道理。”

“貧道遵旨。”吳猛立即恭身答應。

禇太後輕咳了一聲,小皇帝忙閉上了嘴,不過他畢竟是皇帝,話已經出口,吳猛也應了旨,她也不能再反駁。

禇太後問:“周元歸可願顯示符法?”

吳猛法術極是厲害,這是眾所周知的,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周全隻好說:“既然是皇上和太後有命,小民不敢不遵。”

小皇帝一臉喜色,眾宮娥、宦官也麵帶笑容,顯然他們以前常看人家鬥法,喜歡看人家鬥法。在當代來說,這就與文人見麵,各吟一首詩助興一般,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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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五鬼搬運
周全答應與吳猛鬥法,皇宮內的人都麵帶笑容,等著看熱鬧,謝安、支道林、道安則麵有憂色,因為他們都知道周全與吳猛相比還差了一大截,不容樂觀。

吳猛微微冷笑,眼中有得意的神色。也許他有十足的把握勝過周全,隻要他勝了,周全聲望大降,就算留在建康也難以發展,無法跟他爭寵、搶地盤,連帶支道林和道安都不好意思再留在建康了。

周全是迫不得已才答應鬥法,心裏並沒底,那天看到吳猛施展禦劍術、正一五雷、三五飛步,雖然有擺酷的嫌疑,但實力還是看得到的。吳猛有四五十年的修為,現在的身份相當於是國師,各方麵的經驗都很豐富,絕對不是容易挫敗的。今天要想贏他,隻能在出題上做文章,周全望向了謝安。

謝安已經知道他的意思,朗聲道:“元歸,你要比法術也可以,但這兒是皇宮內院,上坐的是九五至尊,金枝玉葉,你可不能魯莽行事。不可施放雷火霹靂、刀槍劍氣,更不可使出移山倒海的大神通,若是驚嚇了皇上和太後,或是傷著了宮人,那可是死罪。”

“是,多謝安石兄指點。”

吳猛不由暗皺了一下眉頭,他最擅長的是降龍伏虎、仗劍除妖的法術,與人打鬥也不差,若論請神捉鬼、治病驅邪之類,他就不如五鬥米教了。“啟稟皇上、太後,皇宮內院乃是神聖之地,也不許使用召鬼附邪之術。”

禇太後見雙方各出限製對方的條件,也有了極大興致,微微點頭:“言之有理。卻不知二位究竟要如何比法。”

周全正要開口,吳猛搶著說:“前朝之時,廟堂之間便有‘覆射’之戲,便是由皇上或太後親藏一物,以大盆覆蓋,誰若能猜出所藏之物便獲勝。此戲文雅,深合方才雙方約定。

吳猛估計也有類似天眼通的能力,對他、支道林、道安這些人來說,這‘覆射’半分難度都沒有,一眼就可以看穿。可是周全正好就沒這個能力,他隻有看見鬼魂陰邪的開天眼符法,沒有隔物透視的符法。昨天晚上,他集中精神力時,也能感應到屋內有人和燈光,但卻看不分明,若是再有吳猛在一旁幹擾,幾乎就是百分之百失敗。

但如果不敢應戰,顯然就輸了底氣,周全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隔物猜物也沒有什麽了不起,早就過時了,我提議來個更好玩的,由皇上或太後放一件東西,我們比賽看誰能隔物把這件東西變出來了。”

謝安立即說:“這樣更好,比猜物精彩多了。”

皇帝和太後也都稱善,吳猛並不反對,眼中反而露出笑意,象一隻逮住公雞的老狐狸。周全不由暗驚:難道這老雜毛也會“五鬼搬運術”?他學會這道符術後隻跟牛夢開玩笑試過幾次,並沒有太大把握,若是吳猛也精通這個,那今天就載到家了。

必須想出一個令吳猛意料不到的方法。。。。。。周全心中一動,猛地想起一次與牛夢開玩笑,他叫牛夢把一個大銅錢藏起來,他用五鬼搬運術去偷,前兩次都偷到了,第三次竟然探查不到這個銅錢放在什麽地方,無法盜出來。對了,就用這個辦法。

“皇上,小民有個提議,由皇上放一件事物,小民把它變出來,吳仙師再把它變回去。不過這件東西不能太貴重,因為小民有把握把東西變出來,卻不知吳仙師有沒本事變回去,萬一弄丟了反而不美。”

吳猛怒道:“你敢小看我,隻要你能變得出來,我就能變回去。”

周全緊追不放:“要是你變不回去,弄丟了怎麽辦?”

“若是弄丟了,我賠!”

“你敢賭皇上的玉璽嗎?你能賠得起嗎?”

“你。。。。。。”

禇太後說:“兩位愛卿不必爭了,哀家這有一枚鳳佩,乃是前朝留下古物,價值不菲,權當作彩頭,誰勝出便歸誰,便是弄丟了也無妨。”她說著便從身上解下一塊玉佩來。

周全還沒覺得怎樣,其他人都聳然動容,皇太後身上佩戴的飾物非同小可,隨便哪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沒想到她今天這麽大方,一出手就是自己身上戴的東西。

侍女用一個小金盤捧了過來,讓眾人細看。這塊玉佩有小半個手掌大,外形象一個圓形被切去了一小片,整體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作盤旋飛舞,鳳頭朝向缺口的地方。這塊玉明潤通透,渾然無瑕,風身微紅,祥雲潔白,當真是巧奪天工的稀罕物。

眾人看完,禇太後說:“哀家聽說原本還有一隻龍佩,隻是多年來翻遍宮內也未找到,鳳失其龍,其心也哀。。。。。。昨夜此佩突然紅光綻放,溫*手,或是靈物有性,欲另尋他主了。”

眾人雖然沒說話,心裏其實都明白,太後正當妙齡之時便死了丈夫,留下孤兒寡母在這這深宮中,內憂外患,朝夕難保。如今她才三十歲不到,已經快守了十年寡了,今後還不知要熬多久呢,看到這鳳佩沒了龍佩,自然是黯然神傷,倒不如送人罷了。另有一個可能,在座都是當代名流,大方出手,可以起收買人心的作用。

宮娥搬來一張小桌,放在大廳正中,將放有玉佩的金盤放在上麵,再用一個大銅盆蓋上。

吳猛眼中精光一閃即逝,對周全說:“請!”

周全也不跟他客氣,從口袋裏抓出一大疊符紙,找出了一張,正是以前畫好的隔空取物符,又名“五鬼搬運符”。他念了幾句咒語,運功點燃了符紙,向著銅盆指去,喝了一聲:“去!”

符法形成的效果之下,周全可以感應到自己神識沿著一個螺旋形的白光通道進入了銅盤之下,“看”到了裏麵的玉佩,接著他不由自主地撞向玉佩。

玉佩變得無限大,他隻看到無數密密麻麻的、很規則的象玉一樣的石塊砌成一排排通道。由於他的闖入,玉色石塊的圍牆開始崩塌,接著整個世界都開始碎塌。。。。。。

這隻是一瞬間,可能連十分之一秒都不到,周全又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而那碎塌的玉石世界化為五股洪流湧了出來,他必須指出一個地點,作為這無數玉石碎片的去向,也就是他想把玉佩搬到的目的地。周全的目的地是謝府內的小院,牛夢的手上,他剛一想到這兒,腦中立即出現牛夢所在的位置,他的神識鎖定的牛夢的手上。

周全以前也有使用過五鬼搬運符,但過程並沒有這次清晰,也許是支道林和道安以精神力在助他。但就在此時,突然一股猛烈無匹的壓力似排山倒海般向他的神識壓來,截斷了前進的方向。。。。。。

周全開始施術後,吳猛就在緊盯著他,正是他在暗中使壞!

法術與符術是同根連枝的道門功法,隻是使用的載體不同:法術是直接以自身為修練載體,調用自身精氣神、陰陽五行之氣與周圍環竟感應相激而產生特殊效果,修練門坎更高,不容易修練;符術是借助符紙為媒介,以符文產生的奇異效果來進行法術施放,修為較低的人就可以畫符,並且可以轉讓給修為更低,甚至是沒有修為的人使用。兩種體係應該是各有所長,但周全接觸符術才一年多,吳猛卻有五十年以上的功力和經驗,還有名師指點,從這一點來說,周全比他差得太多。

正因為符術和法術是同體係的道法,吳猛的修為又比周全高得多,所以他可以在周全施術的過程中進行微幹擾。這種幹擾不但皇帝、太後、謝安和眾宮女無法查覺,連支道林和道安這兩個身具佛門神通的高僧都無法介入,除非有符法或道法比吳猛更高深數倍的人,才可以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進入微幹擾。

周全大急,這要是被攔截住,符法就失敗,玉佩才剛出銅盆外,吳錳輕易就能送回去,其結果就不用說了。

不行!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贏他!身處絕地,周全反而湧起一股拚命的凶厲之氣,這是不惜一切、寧可玉碎也不瓦全的氣概,就是天王老子在前麵也要把它撕得粉碎!

他這股凶殺惡氣一起,猛地覺得身邊白光大盛,無數白光射穿自己身體,但卻沒有覺得疼痛;空中似有梵唱之音響起,直灌入他的心田之內。他覺得體內有一股躁動,那股殺意雖淡了一些,其充沛綿礴無有窮盡的力量卻湧起。。。。。。這種感覺好熟悉,被洪濤和陰寧九逼著畫避火符時,他覺得身上有一股燥熱,就是這股能量;在樹林裏,他危急之時突然產生了莫大的力量,一拳把陰寧九打飛,也是這種能量。然而這一次要更強烈十倍,更清晰十倍。

同時,周全覺得有一個宏大的聲音震天動地似地呼喊:找到他們——找到他們——

這一瞬間,周全覺得自己如一隻受困的野獸,帶著孤獨的肅殺,血戰無歸的氣概,夾著無窮的怒火和殺意,向著湧來的無形壓力發出了一聲怒吼!怒吼似排山倒海向前,衝毀了一切。

這一切外人都看不到,但所有人都感覺有一瞬間似乎喘不過氣來了。

吳猛輕哼一聲,臉脹得血紅,緊接著又變得煞白,可能已經受了不小的內傷,並且他也被嚇壞了,這個年輕人怎麽可能有這麽深厚的修為!不可能,難道是兩個和尚在幫他的忙?他惡狠狠地盯向了支道林和道安,恨不得把他們吞了,但支道林和謝安卻象什麽都不知道,並不看他一眼。

周全微笑著說:“請打開蓋子,玉佩應該不在裏麵了。”

小皇帝忙叫:“啟蓋!”

宮娥上前,將蓋子翻開,金盤之上果然已經空無一物。除了吳猛和他的兩個小徒弟,其他人都齊聲喝彩。

小皇帝說:“蓋上,再蓋上,請仙師施法,把玉佩變回來。”

吳猛應了一聲“是”,在桌前進了幾步,掐訣便向銅盆中指去,但這時他的臉色又變了,伸出手象中了定身術固定在那兒。就這一會兒功夫,他已探查不到玉佩的去向了。不知道在哪兒,如何能再搬運回來?

周全暗鬆了一口氣,他贏了!“吳大仙師,莫非你變不回來了?”

吳猛的臉忽青忽白,又掐訣打了幾次,“這,這不可能,你把玉佩藏到哪兒去了?”

這下眾人都知道他是變不回來了。小皇帝問:“可以開蓋了麽?”

吳猛臉色鐵青,躬身行禮:“皇上恕罪,太後恕罪,我,我輸了。可是他作弊,他請了別人幫忙。”

周全冷笑一聲:“願賭服輸,你身為鎮妖靖國大仙師,輸了就是輸了,何必抵賴!皇上和太後都在這兒看著,眾目睽睽,誰看到我作弊了?難道你說皇上和太後眼晴不好用?”

“你,你!”吳猛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有證據證明支道林和道安幫過周全,也沒有約定周全不能請別人把玉佩藏起來,不管怎麽說,他確實是輸了,他狠狠一跺腳,向皇帝和太後略一行禮,轉身就走了。

周全把玉佩搬運到的地方是牛夢的手,他雖然沒有與牛夢約好,但牛夢見到手中突然多出一塊玉來,肯定能猜到是他送來的。他會以為周全又在跟他開玩笑,或是測試符法,十有八九會把玉佩藏起來——周全也在在賭運氣,牛夢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及時地藏起來了。

不論是抓在手中,藏在火裏、水裏,層層鐵櫃裏,甚至是埋到地下十米,隻要在施術者可以感知的範圍,都不能阻止五鬼搬運術。吳猛的功力比周全深厚,能夠搬運的距離比周全大,無論周全把玉佩藏到什麽地方,他都能找回來,所以他很放心。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周全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把玉佩藏到他不能偵查到的地方了!

那麽牛夢究竟藏到哪裏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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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玄奇法師
對於五鬼搬運術來說,不管把目標藏在哪兒,隻要是屬於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容器,隻要在施術者可以感知的距離,就可以把它“搬走”,但把目標藏在五行齊備的容器內時,五鬼搬運術就探查不到了。

俗話說笨人自有笨辦法,牛夢藏玉佩的地方很簡單,也很快,他就藏在嘴裏。人體五行五氣齊備,把物品放進身體內,五鬼搬運術就探查不到了。有一次周全測試符法時,叫牛夢把一枚大錢藏起來,牛夢藏了兩次都被周全“偷”走,情急之下,就把銅錢放進嘴裏用牙齒咬住了,周全果然“偷”不走。笨人用的笨辦法,卻把當朝的國師給難倒了。

五鬼搬運術並不神奇,完全可以用現代科學來剝析。

以周全的理解,使用五鬼搬運術時,是把要竊取的目標細化為極小的微粒,甚至是比原子、質子更小的微粒,並且分成五種屬性,令它們穿越覆蓋的盆子之後,再在目的地重新還原。由於細化後的微粒非常小,並且是單一屬性的,所以它們能穿越各種物體障礙;由於碎化和重組的速度非常快,就算人站在旁邊看,也是一閃就消失,一閃就出現。

符法、法術與神通其實就是對微分子的一種操控,如隔壁搬運,隻是把物品微分子化,穿越障礙後再進行重組,人所做的,不是去搬運每一個微分子,而是啟動一個鏈,就象拆掉水庫的一塊基石,讓它垮塌;就象是原子彈爆炸,不需要去控製每個原子核的反應,而是營造出讓它裂變的媒介,並且啟動這個裂變。

當使用一道閃電去攻擊敵人時,並不是靠自己的能量製造成閃電,而是觸發凝聚電離子的反應鏈,可以這麽說,每一種法術、符術的產生,都是一種類似原子彈爆炸的微分子裂變!

修為越高的人,可以控製的微分子越小;修為越高的人,可以控製的裂變媒介越複雜,從而產生出威力更大的法術來,甚至是發出與真正原子彈爆炸一樣威力的法術。隻是使用法術的人,特別是古代人,無法想象到這一點而已。世界上有許多幾十萬年前原子彈爆的遺跡,其實不是原子彈爆炸留下的,而是神魔大戰時法術留下的。。。。。。

修為到了極高境界,可以控製的微粒已經小到了我們現代設備無法觀測的地步,也就是如來佛說的一粒沙內就有三千大世界,這種最小的微粒就是“無”。

“無”並不是我們現代理解的“沒有”,而是一種組成宇宙的最基本微粒。那時佛門各派,包括道教、玄門都對這個“無”是否存在爭論不休,因為我們的老祖宗說有這個東西,可是在經文中又沒說清楚,而他們的修為還沒有達到可以看到“無”的境界。他們那時還不知道有微分子這種東西,但在施展法術時,他們確實可以感應到這些東西,而每個人的感覺又不完全相同,所以產生了分岔爭論不休。

周全離這樣的境界自然還很遠,但他是現代人,學過微分子學,已經可以肯定了微分子的存在,再結合施法過程中出現的幻象,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吳猛被氣走,禇太後和小皇帝並沒有生氣的樣子。禇太後表揚了周全幾句,然後賜坐、賜酒,兩個和尚都是受具足戒的真和尚,隻能以茶代酒,眾人都喝了一口之後,禇太後說:“二位高僧名動天下,稱奇南北,今日竟能同坐於哀家宮中,實是天降祥瑞,不勝之喜。衰家欲建一座萬佛寺,以供兩位高僧駐錫,不知兩位高僧意下如何。”

禇太後的意思是要兩個和尚在建康定居,並且象吳猛一樣當什麽護國大神僧之類的。道安忙說:“多謝皇上、太後厚愛,小僧此次南下隻為訪友,不日便要北上。”

支道林說:“太後恕罪,小僧隻是閑雲野鶴,心孤性野,意在山水,隻怕無法安定下來。”

“兩位高僧莫非是嫌建康地小城陋,哀家母子心意不誠麽?”

兩個和尚忙站起來,連稱不敢,道安說:“小僧一心向佛,誌在窮覽經典,譯經釋疑,遍行天下宣揚佛義,實無駐留繁華之心,還望太後成全。”

禇太後說:“建康有大小佛寺道觀三百餘座,信徒百十萬計,大師何必勞心勞力遠涉江湖?大師身為漢人,卻要在胡蠻之地廣法,卻又是為何?”

這話已經有一點責怪的味道了。道安平靜地說:“回太後,小僧投身佛門,心中已無漢、胡之別,天下眾生皆平等,應一並勸善。帝都內佛、道興盛,英才齊備,民眾已得教化,多小僧一個不多,少小僧一個不少;而偏遠蠻荒之地民眾多疾苦,性愚頑,更需要佛法勸善。小僧所悟佛法,不但不可貪圖榮華,享受物欲,亦不可獨善其身而棄眾生,佛法之道,須忘我,舍我而渡眾生。。。。。。”

道安說了許多佛經上的喻義,總之就是不肯留下,支道林也說了許多,也是不願留下。

禇太後微歎了一口氣,“罷了,你們是真正的大德高僧,哀家若是強留下你們,那便是對佛祖的不敬了。”

她停了一停又說:“元歸,據說你出身五鬥米教,乃是不世出的符法天才,又情深義重,德行昭彰,今日所見果然傳言非虛。五鬥米教寒門支係乃是禍亂之源,隱憂之根,你可願為皇上分憂,將其懾服?若能消除寒門、豪門之別,使流散者得以管製,踞傲者得以收斂,以教義導之,以法理治之,海內靖平,民心安定,實無上之功德與功勞也。”

周全不由愣了一下,難道禇太後今日召見,就是有意測試他的實力,然後叫去收服寒門一係?若是有了皇帝的支持,再加上他的能力和現代見識,也許可能統一五鬥米教。但周全馬上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五鬥米教內還有隱伏的高人,不是那麽容易馴服的,建康內有司馬昱、吳猛這類人橫行霸道,能容得下他崛起和發展麽?建康的水可比想象的要深得多啊!

周全之前已經與謝安探討過關於五鬥米教的治理問題,方法是有的,但是這是一個牽涉到方方麵麵的社會大結症,決對不是快刀斬亂麻可以解決的。也就是說這個差事吃力不討好,一個弄不好,他就是人民的公敵,而貴族又不把他放在眼裏,真正是裏外不是人了。更重要的是,周全沒聽說過東晉曆史上有一個叫周全的人統一過五鬥米教,那麽他能成功嗎?也許他現在更要弄清楚,自己到達的是不是曆史上的那個東晉。

如果建康內不是這樣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周全十有八九就答應了,他不是正想做一翻事業嗎?這就是最好的機會。可是他對這個朝廷和豪門了解的越多,就越是心冷與厭惡,他寧可不要任何事業,象竹林七俠一樣去遊山玩水。

可是直接拒絕太後也是不明智的,兩個和尚不留下,已經使她心裏著惱。周全剛露頭角,可比不得釋道安和支道林的深厚影響,萬一惹惱了她,喀嚓砍了他的頭也是可以的,伴君如伴虎不不是說著玩的。

周全心中迅速一轉,已經有了計較。“太後容稟,太後的委任小民實在不敢推脫,事關天下蒼生,小民就是萬死也不敢退縮。但是小民年輕識淺,法術也還差點沒學到家,怕擔當不了這樣的重任,反而誤了大事。求太後讓我先去曆練一番,等小民學到了更高深的法術,開拓了見識,積攢了經驗,那時再來為太後效力。”

修練是永遠止境的,這個借口可以長期拖下去,隻要走出了建康,天高皇帝遠,誰能耐我何?

禇太後見他說得順耳,果然臉上有了笑容。“既然如此,皇上便先封他為‘五鬥米教總教主’賜以玉牌、符印,暫不執常教務,等遊曆一年半載之後再說吧。”

小皇帝立即裝出少年老成的嚴肅樣子,用童稚的聲音高喝:“周元歸聽封!”

事到如今,周全也隻有跪下受封了。小皇帝說:“朕封你為玄奇護國*師,五鬥米教總教主,統攬教務,即日昭告天下。”

周全不由暗皺眉頭,太後也許隻是想給他個名份,先套上個轡頭,防止他跑了。小皇帝卻說要昭告天下,要是弄得天下盡知的話,與當上教主又有什麽區別?將給他樹立無數敵人,以後都不得安生了——周全決對不想要這樣的虛名!

“皇上、太後,小民接受封號,但這昭告天下的事還是等我正式上任了再說吧,否則小民走到哪兒都有人盯著,也曆練不了了。”

禇太後說:“也罷,那便等實職之時再建起道場,昭告天下。”

“謝太後恩典!”

“元歸,據說昨夜你殺了五鬥米教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不知是真是假?”

“這,這,是真的,也不算是什麽重要人物,隻是他多次想害死我,並且害得我的好兄弟九死一生,所以就。。。。。。”周全著實嚇了一跳,這事隻有他和牛夢、謝安知道,連支道林和道安都不知道,太後是怎麽能知道的?難道昨晚還有她派出的高人在附近?

吳猛雖然知道周全曾在附近出現過,卻不知道周全和牛夢殺了陰寧九,否則他剛才就不會誣告周全與五鬥米教的人是一夥的。禇太後連這個都知是,並且說出來,是在警告周全不要亂來,什麽事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禇太後又轉向了謝安,“安石,你就留在朝中為皇上分憂吧。”

“這——安野性未收,定不下心來,還望太後放我再去遊蕩幾年,待盡了野性,再來效涓滴之勞。”

“唉,我一弱質女子,還要為了這半壁江山晝夜憂思,你們都是偉男兒、大丈夫,世之奇人高賢,就不願為皇上分憂麽?”

眾人都低頭不敢說話,這話實在有點令男人丟臉。但這個年輕的太後卻決不是如周全原先想象的那麽軟弱,她不但堅強勇敢,還有非常高明的手段和心計,否則怎能在這風雨飄搖的亂世,權臣如狼似虎的漩渦中,輔佐她兩歲的兒子坐穩皇位?並且一坐就是八九年,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長久的皇位了。

周全相信,今天的一切都是褚太後特意安排的,她重用吳猛,吳猛因寵生驕,可能現在不好用了,所以想要用他來製約吳猛。

禇太後曾利用桓溫來驅逐了咄咄逼人的庾氏家族,不料被桓溫坐大,現在她要以司馬昱集團來製衡桓溫集團;但若有一天桓溫的勢力衰敗了,司馬昱的勢力危及到皇位,她又會站在桓溫一邊。她不會相信任何人,她要的隻是對自己有利的平衡,讓朝庭得以延續,讓小皇帝有時間成長。

也許她不能正麵撐控天下,不能完全撐控東晉朝廷,但她卻最擅長周旋於眾勢力和力量之間,取得其中的平衡。

(PS:曆史上這位小皇帝也死得早,十九歲就死了,在此之後,禇皇後又兩度臨朝,一生共扶立了六位皇帝,實是中國曆史上一位了不起的女政治家。另據謝氏族譜,褚太後是謝安堂姐的女兒,算起來與謝家關係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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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又成神人
走出皇宮時,周全覺得自己整個不一樣了,身體輕盈了許多,眼力、耳力、感知能力都得到大幅度提高。他甚至閉上眼,僅憑身周空氣的流動就可以感知到周圍的環境,哪兒是樹,哪兒是路,哪兒有人走來。一陣微風拂過,他可以分辯出風中的強、弱、回旋、交纏、融合、分散,這是很神奇的感覺,就象自己變小了,世界變大了;但是當他想做什麽事情的時候,感覺世界又變小了,變慢了,而自己變強大了,變快了。

這是功力猛進,修為跨上了一個新台階才會出現的現象!

周全再試著運轉逍遙訣,但覺內息澎湃洶湧,綿綿不絕,以前無法探查到的經脈,內力無法到達的地方,現在都可以隨心所欲地抵達;以前隻能感覺到內力似一股熱流在運轉,而現在則象是有形有質之物,真的象一條條河流在體內流轉。他可以使內力如海潮般瞬間爆發,也可以精細控製,極盡靈巧變化。

竹林七俠在傳授逍遙訣時說,這套功法是許多玄門高人以道門內功為基礎,從《逍遙遊》中悟出莊子的內功心法,經數百年錘煉而成。周全本來不相信《逍遙遊》中包含了內功心法,不過是這些快要走火入魔的人臆想而已。但現在他有點相信了,因為他也有一點感覺到這種境界,他覺得自己的氣海穴就象“北溟”之海一樣廣闊,有取之不盡的能量,也許他已經突破了逍遙訣的第一層“北溟之海”。

氣海穴在道門又稱丹田,乃是任脈吸收水氣,進而充盈脹漲化為天部之氣的所在,是為氣之根源,氣之海洋,所以稱為氣海。當內息強大到一定境界時,便可以真正氣盈如海,周全在突然之間就達到這個境界了!

不僅僅是內力變強,他在各方麵都猛進了一步,周全雖然不清楚他與吳猛鬥法時湧起的神秘能量、看到的白光和聽到的梵音是怎麽一回事,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的突飛猛進與這件事有關。

一路上有宮內的待衛相送,眾人隻能隨意聊些無關緊要的問題。進了謝府,遣走了無關人員之後,周全再也按耐不住興奮,一掌向五六米外的假山虛擊,“轟”的一聲,假山上的一塊大石四分五裂炸開,煙塵迷漫。以他現在的功力,已經可以使用書法武藝,用毛筆發出隔空勁氣傷人了。

牛夢聽說眾人回來,正好拿著玉佩跑過來,嚇得吐了吐舌頭:“厲害厲害!大哥比七個老大哥還要厲害了!”

謝安笑道:“恭喜,恭喜!元歸神功大成了!”

周全轉身向支道林和釋道安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兩個和尚忙擋住了他:“元歸這是何意?”“我知道是兩位大師暗中忙我,並且使我的功力大進了,該當受我一禮。”

道安說:“我們兩個想幫你是真的,但並沒有幫得上忙。。。。。。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兩位大師直言無妨。”

道安說:“方才在皇宮中,我發覺你身上有一股非常霸道的力量,是我前所未見的神力,不知元歸從何處得來?”

支道林說:“和尚早就感應到了,隻是沒想到暴發之時如此強大,又充滿恨意與殺氣。”

周全困惑地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在我沒學任何武藝和內功之前,五鬥米教的人逼我畫符,我心急之下,覺得有一股燥熱,那符就成功了;後來被陰寧九等人追殺時,在狂怒之下,一拳就把他打飛了,以前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但是這一次。。。。。。這一次我也感覺到自己身上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難道我的功力大進是因為這個?”

道安與支道林對視了一眼,說道:“當時我們確實想幫你,但無法插手,這時你身上突然湧現了強大無匹的神力,同時又帶著極大的怨恨和凶殺之氣,我們怕你心神失守,忙以神念將其壓製。”

支道林說:“這股神力似乎在隨著你的修為進步而覺醒,我最初見到你時,感覺還非常微弱,而這一次,卻霸道之極,若不是我們兩人同時在場隻怕壓抑不住。。。。。。若是你心神被奪,有可能你便會失去自我,變成一個帶著血腥與殺戮的狂魔,所以今後須多懷慈悲之心,盡要不要用這股力量。”

周全吃了一驚,“你們是說我會走火入魔嗎?可是這力量並不受我控製,那該怎麽辦?”

道安說:“或許是我等杞人憂天了,這股力量隨著你的修為而覺醒,或許你是可以控製的,隻是怕你受到意外壓迫,在不可控製的情形下暴發出來。凡人體內怎麽有如此強大的能量?這事匪疑所思,莫非你真是天降的神人,或是轉世的羅漢?”

“什麽才算轉世羅漢?”

“按佛經上講,眾生修行有成,斷了貪、瞋、癡、慢、疑五惑,死後可升到欲界天,稱為初果羅漢,也稱須陀洹;初果羅漢還有餘習未除,餘情未斷,還須七返人間投胎為人,若能繼續修持,轉世七次之後就可升為二果羅漢斯陀洹;二果羅漢還是要到人間轉世,將與人有關的任何債務嚐還,才能成為三果羅漢阿那含,升入色界天。。。。。。”

周全更是摸不著頭腦:“這好象跟我沒關係,我不信佛,也沒有修持之類。”

道安笑道:“初果羅漢轉生的人,沒有前世記憶,也沒有異常神力,這類人一般為人淡薄,與世無爭,但還對某一事情特別留戀,情有獨鍾。若每一世都堅持修持,了斷一種糾纏,到了初果羅漢第七次轉世,或是二果羅漢轉世,便會有某些前世的記憶片段,身上也可能有不可思議的神通、神力,我看元歸就是這樣的人。”

支道林說:“確實象,元歸並無什麽特別的貪欲,又正直無私,德行昭著,習武修法奇快無比,體內又有莫名神力,沒有比這更象了。”

周全頭皮發麻:“兩位大師別開玩笑了,免得又給我安上一個妖言惑眾的罪名。我對出家沒有半分興趣,況且修七八世才能成羅漢也太麻煩了,還不如修道來得快。”

兩個和尚哈哈大笑,果然不說了。謝安早就在懷疑周全是千年之後的來人,對他的奇言怪語、神奇能力已經有無數疑問,現在聽了兩個高僧的話,也覺得周全是轉世的羅漢,隻有這個才能解釋他身上的種種奇跡。

周全自然不相信什麽轉世羅漢之類的,倒是有可能某個絕世高人把自己送到古代,並在身體裏注入了神秘能量,可是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如果那人有這個能力,自己回到古代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舉?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穿越並不是一個偶然,而是有人有意為之。。。。。猛然間,他又想起一件事了。

“兩位大師,在我暴發出那股力量的時候,好象聽到一個聲音,其實也不是聲音,就是感覺有一個聲音在說‘找到他們,找到他們”。

兩個和尚一愣:“找到他們?他們是誰?”

“我不知道啊,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兩個和尚突然大喜,道安更向周全跪下磕頭,慌得周全忙把他拉住。“道安大師,你這是做什麽?”

道安的聲音帶著些許興奮和期等:“你一定是羅漢轉世!你就是佛祖派來化解劫難的人,我師父也有賴於你報仇,不論是為天下得道高人,還是為了我師父,都該拜你一拜!”

“不不不,這事怎麽又跟我扯上關係了?這是巧合,與我沒關係的!”周全不能不急著撇清關係,人家已經將要霞舉飛升,涅磐成佛的人都被殺了,他憑什麽去化解?叫一個凡人去救得道仙人,這件事說出來簡直謊謬之極!這個責任也太重了,他背不起。

其實周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也覺得可能與這件事有關,再聯係白雲先生說的話,也許這個就是他穿越到古代的任務。但他絕對不能承認,隻要沾上一點點嫌疑,吸血惡魔就會趁著他還沒壯大起來之前一口吃掉他。

為什麽到了這個時代,別人總要把重要的責任往他身上推呢?我要是不穿越過來,你們靠誰去?

兩個和尚還要再說,周全已經做了個阻止的手勢:“我對兩位大師是非常敬佩的,對高人被害也是非常憤慨的,如果我能幫得上忙,我一定會幫,但如果硬要把這事往我身上栽,可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不把你們當朋友了。”

道安和支道林也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把這個重擔往周全身上壓,確實也太為難他了。道安說:“小僧因師門不幸,心神大亂,言語狂亂,還望元歸見諒。”

謝安忙打圓場:“這件事關係重大,便是我們齊心協力也未必能辦到,還須從長計議,不如先去補吃今日的午餐吧。”

周全覺得自己剛才口氣過硬了一點,拱手說:“兩位大師莫怪,我也失禮了。不知兩位大師在宮中有沒發現什麽異常,魯狂生是否還躲在宮中?”

兩個和尚都搖頭,支道林說:“天眼通、天耳通之類憑的都是某種神識感應,若是無法產生感應,就算目標隻有一牆之隔也看不到聽不到。或許是宮中有某種寶物,或是特殊的建築格局,或者是有高人暗中鎮守,神識無法遠探。”

也許是這樣吧,若是皇宮內的事都可以隨便探測到,對敵國來說就沒有秘密可言了,東晉早就完蛋了。況且就算宮裏有什麽不對頭的事,知道他們來了,也早就回避了,哪裏還等他們探查?這兩個大和尚精通的是佛學經義,具備的佛門神通都是在禪修過程中額外得到的,並不是特別好使,更不擅於打鬥、偵查之類。

謝安也歎了一口氣,“如果宮中有這種特殊現象,魯狂生一定是發覺了我們在追查他,所以躲到宮內去了,皇宮內庭院屋宇無數,又不能探查,倒是最好的藏身之地。難怪這幾天我派了許多人城內打探,連半點音信都沒有。”

牛夢見眾人重要的事已說完,珍而重之地從懷裏拿出把鳳形玉佩遞給周全:“大哥,這個很值錢吧?”

“當然,這是當今太後腰間的飾物,可以說得上價值連城,也就是可以換一座城。”

“什麽,這麽值錢?”牛夢嚇了一大跳,“你從太後身上‘搬’來的?”

周全笑道:“不是偷來的,可不能用符法偷人家的東西,這是與人家比法術贏來的,還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把它藏在嘴裏,就輸給別人了。”

牛夢不是很明白他說的話,卻也笑了起來:“這個容易,下次你再把值錢的東西搬運到我手裏,我都就放進嘴裏就是了。”

謝安、支道林、釋道安這時才知道是被牛夢藏進嘴裏,吳猛才拿不回去,不由相望莞爾。

這時拿在手上細看,更覺這塊玉晶瑩細膩,色澤非同一般,上麵的鳳凰形象生動,高冠長羽,鱗爪清晰,鳳身帶著若有若無的紅光,而祥雲瑞氣則潔白異常,果然是皇家寶物,巧奪天工。

謝安說:“難得太後如此大方,便是我也少見如此珍稀之物。”

“太後說昨晚這塊玉發光發熱,也不知是真是假。”

支道林說:“這塊玉靈氣充沛,或許真有靈異,元歸當珍藏之。”

經他這一說,眾人也都覺得這塊玉似乎帶著某種能量,可惜沒有龍佩,否則倒是完美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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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自我挑戰
周全體內某種神秘力量的覺醒,不但使他功力突飛猛進,連帶精神力也變強大了許多,《符咒妙法秘錄》中還沒學會的符法,如傀儡替身符、入山辟虎狼符、六甲辟魔符等等,他一揮而就,試一兩次就成功了。而且周全相信,現在他使用以前學會的低級符法,威力也會更強大了。

但最後兩頁那兩道沒有名字,沒有任何說明的古符,周全還是無從下手,他套用了一些熟知的口訣、步法、指法,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牛夢是他最好的助手和符法測試對象,他能吃苦耐勞任勞任怨,有一往無前屢敗屢試的牛勁,對周全又是絕對的信任,這種信任有時比聰明和機靈更難得可貴。有了牛夢的幫助,周全研究符法效率數倍提升,他隻要不停地畫,牛夢在一傍不停的試,立即就知道了效果,而那些需要在別人身上才能試出效果的符,牛夢更是毫不猶豫地叫他往自己身上招呼,著實令人感動。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謝海已經來找過周全好幾次,說是有許多當地的名士來求見,其中包括了謝氏大家族和王氏大家族中的一些官員、名人。原因很簡單,因為太後派專車召見了他和兩位高僧,他的地位和份量急劇上升。這時代靠著道士、和尚、方術來打探宮中消息、鞏固地位、加官進爵最是常見,方外之人雖不能當手握重權的高官,卻有很高的進言、獻策權力,可以一言使人前途無量,一言使人窮途末路。特別是某某神僧、某某天降神人之類,要是說誰腦後有反骨,誰有異心,來日必亂,那這人的前途十有八九就完了。

太後雖然答應了不把周全當五鬥米教總教主的事說出去,但各派係在宮中耳目極多,僅這半天功夫,建康高層之中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了。連周全與吳猛鬥法的事都傳得繪聲繪色,什麽大戰三百合,召來神兵天將助戰之類,這些敏感的人都意識到,吳猛要開始走下坡路了,而周元歸要開始走紅了。

周全與謝安關係非淺,現在借住的又是謝奕的府第,一些謝氏家族中還沒有得到滿意的職位,或是還沒有職位的人,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而周全是王羲之的幹女婿,王氏體係中不得意的人也想與他拉拉關係。再加上許多崇拜的人、巴結的人、別有用心的人,來求見的自然不少。

周全當然都是不見,因為他並沒有當官的打算,連這個玄奇護國*師都不想當,他根本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真正有實力,有實權的人,是不會來巴結他的,想來巴結他的人,想必沒什麽分量。至於那些慕名而來想見一麵的人,他更是沒有時間接見,但是他也知道,現在雖然可以把這些人擋在外麵,但遲早會有麻煩上門來的。

與此同時,來求見支道林和道安的人也是不計其數,特別是一些對他們慕名已久的佛教信徒,被拒絕了也賴著不肯走,謝府門外車水馬龍,交通堵斷,人滿為患。

周全現在終於知道衛玠為什麽會被人“看殺”了,支道林這時如果敢走出去,十有八九也會被看殺。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粉絲開始爬牆或拆牆。

周全暗暗發愁,為什麽總是這麽多麻煩事纏上他?看來得早點離開這鬼地方,要不然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事落到自己頭上。

他走出屋門,正要深呼吸一口氣,放鬆一下,突然“咻”的一聲,一支箭向他射來。

竟然有人在謝府內偷襲他!周全瞬間凝聚功力,雙目如電,在他眼中看來,那箭的來勢就慢了許多,他伸手兩指一夾,便已把來箭牢牢夾在指中,箭頭離前胸不過三寸。

但這支箭的前頭卻是鈍的,箭杆上綁了一小卷絲絹,原來是飛箭傳書。他往來箭的方向查看,已經沒人在了。這支箭是從極遠處射來的,射箭的人攀上謝府的牆頭,射出箭後就立即翻落牆外走了。

牛夢聽得響聲,跑了出來:“大哥,發生了什麽事?”

周全也不知所是怎麽一回事,他解下絲絹,上麵寫著:“今夜子時城北燕子磯上與君一唔麵談機要切勿來遲。”字跡端莊秀麗,功底十足。

從語氣和字跡來看,約他的人分明是個女子,那會是誰呢?他在建康有點瓜葛的人就是微生香了,可是微生香若要見他,犯不著半夜跑到燕子磯去吧?燕子磯地突兀險惡,江水湍急,並不適合微生香這樣的嬌柔女子約會,再說那天他不給麵子直接走了,微生香應該不會再來找他了。

如果不是微生香,還會有誰呢?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會不會是有人想騙了他去加以伏擊刺殺?去還是不去?

“是誰射來的?上麵寫了什麽?”

“不知道誰射的,有人約我半夜在燕子磯見麵,我也不知道是誰。”

“大哥不能去,肯定不是好人!”

“為什麽不是好人?”

牛夢抓了抓頭,“如果是好人,他直接來約你就好了,連名字都不寫,就是不敢讓你知道,所以不是好人。”

“好兄弟,還是你有想的有道理,我不去了。”

周全的話剛落,半天空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響得象打雷,聲震數街:“周全小兒,汝竟敢造謠沾汙我名聲,吾與汝誓不兩立!道爺亥時在紫金山黃龍觀前等你,若是不敢來,就休要在帝都內欺世盜名!”

兩人抬頭看去,隻見一個背著寶劍的紅衣老道在數十米高空飛跑而過,不用說就是吳猛了。

周全大怒,吳猛居然敢跑上門來挑戰叫囂,他正要取符攻擊,謝安的聲音已經響起:“吳道士,好大你的膽子,竟敢跑到謝府來撒野,給我射!”

地麵弓弦弩機之聲連連響起,數十支箭矢向空中射去,吳猛跑得飛快,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並沒有射到他。不過他公開向周全挑戰的目的已達,謝府內外,包括數條街巷的人都清清楚楚聽到了。

想不到以吳猛身份之尊貴,竟然親自跑來示威下戰書,估計是被城裏的流言氣暈了頭。不一時,謝安和支道林,道安、道進師兄弟都急步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數十個拿著武器和弓弩的家丁。由於今天很多人圍在外麵,謝安怕有人鬧事,早已命人作了戰鬥的準備。

“元歸,他沒到你這兒來吧?”

“沒有。他若下來,也許就沒這麽風光地跑掉了。”

“元歸不必理會他的騷擾,量他也不敢再來了。想不到他為老不尊,竟然向後生晚輩下戰書。”

周全苦笑,“下戰書的不隻是他。”說著他把手上的絲絹遞了過去。

眾人看後都摸不著頭腦,不知是哪方勢力射進來的,但都說不能赴約。

謝安說:“不必理會,兩個約會都不去,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我倒要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周全說:“不,我倒想去看看。”

支道林說:“吳猛居心叵測,手下人多勢眾,他雖然不敢殺你,卻定會羞辱你。他身為前輩高人卻向你挑戰,不應戰也不失你麵子,還是不要去。”

謝安說:“他要真敢亂來,我這就進宮去見太後。”

周全說:“隻怕太後也是默許了,否則他怎敢亂來。”

眾人盡皆默然,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禇太後駕馭臣子的手段遠比表麵看上去的高明,她要的隻是最有能力和潛力的人,不管怎麽爭鬥,誰勝誰負,她得到的都是最強的人才。如果周全鬥不過吳猛,那就不值得重用了。當然也還有一種可能,大將軍司馬昱見周全、支道林、釋道安這三個大名人都“投靠”了謝家,並且弄得這麽轟動,想給謝家一點警告,所以派吳猛以個人名義來挑戰,殺了周全謝家的人也不能說什麽。

周全本是一個比較隨和的人,一向與人為善,在五鬥米教呆了一年,更讓他學會了忍辱負重,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沒有自己的性格和執著了,對於吳猛的公然上門挑戰,他決對不能容忍,不能退縮。“不管他們玩什麽詭計,我偏要去赴約。這並不是因為麵子問題,其實我並不怎麽把這虛名放在心上,輸贏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對我的挑戰。要是我不敢去,就會對信心造成極大打擊,影響深遠,所以我不但要去,而且還要自己去!”

謝安和支道林等人都露出思索神色,雖然不是很讚成他去冒險,但也不好再勸他。

周全又說:“我的功力雖然大進了,但卻欠缺實戰經驗,人隻有在逆境中,在重重壓力中才能得到鍛練,激發出自己的潛力。這是我對自己的一次嚴峻考驗,與他比一場,今後我就不畏懼任何人了,所以我要去!”

牛夢說:“大哥說得對,打不過也要去!”

眾人愕然望向他,牛夢憋紅了臉,“我,我小時候最怕狗,看見大狗就嚇得尿褲子,特別是村裏東家那條大黑狗,凶得象狼一樣。七歲的時候,有一次大黑狗掙脫了鐵鏈,追著我咬,追得我沒地方逃了,我就跟它打,拚命打!踢它、打它、咬它。。。。。。”

牛夢說到這兒,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似乎沉入了回憶之中,久久沒往下說。周不忍不住問:“那後來呢?”

“我,我差一點被咬死了,全身都是傷,但我也把它咬下一塊肉,又正好一拳打中了它鼻子,把它打暈了。東家氣得要把我拿去喂狗,但我先躲起來了。。。。。後來我再也不怕狗了,就是狼來了,虎來了也不怕!”

牛夢卷起衣袖,讓眾人看他手臂上的累累傷疤,不僅有許多狗抓咬的疤痕,還有許多蛇蟲咬過的傷口。他的童年充滿了創傷,他有著人所不及的頑強生命力,他被陰寧九一刀穿透胸膛還能撐下來;掉下風高浪急的海中還能活著回來,也許憑的就是這股狠勁與毅力,他的幸運也是在此基礎之上的。

幾個和尚低頭合什,口稱善哉,也不再勸周全不要去赴約了。

謝安笑著說:“你要去就去吧,不過不能弄得一身傷痕回來,否則我可沒法向你夫人交待啊!”

“你放心,我贏了他最好,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實在打不過他逃跑就是了。”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我相信你會安然歸來的,並且會熱了酒等你回來,現在先去準備吧,亥時很快便到,路上還要不少時間呢。”

眾人都退走,周全也開始準備,這確實是一次非常嚴峻的考驗,其實他心裏並沒有把握,吳猛、魯狂生、孫泰等等,在他心中都是不可戰勝的對手,現在他功力大進了,但對這些高手的畏懼之心還在,他需要突破!如果不敢麵對吳猛,也就不敢麵對孫泰、魯狂生等人,那麽自己如何能突破心理障礙,真正成為一個高手?

周全要準備的,也就是各種道符了,畫符是很傷神的事,臨戰之前不適合畫太多,不過他還有不少備用的。經過了三個月淬練的神符劍法,再加上這兩天新學到的符法,讓他的信心又堅定起來。

紫金山在建康東郊,燕子磯在建康北門外,亥時去紫金山,就算能全身而退,也未必能在子時趕到燕子磯,也不知是什麽神秘人約他在那兒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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