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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拳僧悟法

船一靠岸,悟法小和尚就首先飛身上岸,接著飛霜女俠秋詩風捧著古琴,何玉馥挾著琶也一起離船登岸,至於那兩個婢女則一人抱著琴幾,一人拿著矮凳和獸爐,也跟隨著主人躍上了岸。

金玄白見到那兩個女婢身手利落,輕功不錯,心想:「有婢如此,可見主人的功力要在那楊小鵑之上了,看來江南三女俠中,是以飛霜武功最高,逸電次之,而散花則居其未。」他遠遠看見那兩個武當少俠走進船篷裡,於是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準備前去跟他們打個招呼,豈知道一立起,才發現自己頭髮已經披散肩後,想了一下,這才記起是自己運功時氣沖髮梢,把束髮的緞帶崩斷所致。一時之間,他找不到什麼東西可以束髮,於是拔下一根茅草,匆匆地紮起頭髮,挽了個髮髻。戚威和方士英兩人進入船艙,取出兩人的行囊,交待了搖擼的船夫幾句話,這才飛身躍上岸來。悟法小和尚見到兩人手裡提著行囊,笑嬉嬉地問道:「兩位少俠,我們不是說好了,等天亮要上船嗎?你們把行囊帶著做什麼?」

戚威笑道:「我這行囊裡裝著有四瓶西鳳名酒,是我們老二從西安帶回來的,如此良夜,應當飲盡西鳳美酒,小師父,你說對嗎?」

悟法小和尚大喜,道:「小僧我久仰西鳳酒的大名,如今能夠有幸一嘗,真是快哉!」

方士英見他樂得手舞足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行囊,道:「小師父,等會你看到我行囊中裝著的美酒,恐怕連口水都會流出來。」

悟法小和尚雙眼睜得老大,道:「哦!難道你那裡面裝的又是什麼美酒?」

方士英道:「小師父,珍藏七十年的一壇茅台酒算不算是美酒?」

悟法小和尚「啊」了一聲,道:「有這麼好的東西,你怎不早點拿出來?天哪!我光是聽到七十年珍藏這幾個字就已經口水下來了……」

他作出一個極為誇張的表情,逗得兩位武當少俠一齊哈哈大笑,連飛霜女俠秋詩風和逸電女俠何玉馥也禁不住以袖掩口,發出銀鈴似的笑聲。

戚威笑聲一起,條地發現茅棚裡走出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淡淡的月光下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是軒昂的氣宇卻使得那人看來非同凡俗。

他笑聲一款,凝目望著緩緩走來的金玄白,把手中行囊快速地挪至左手,空出右手,準備隨時可以拔劍出招,應付不測。

他警戒的神色一起,其它眾人立刻覺察,全都轉身望向金玄白。

金玄白走了幾步,停了下來,抱拳朝眾人行了一禮,道:「對不起,打擾各位雅興了。」

悟法小和尚上前走了數步,站在金玄白身前約五尺之距,仔細地打量了金玄白一下,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一人在此,所為何來?」

金玄白道:「在下本和太湖齊玉龍約好在此會面,無奈齊兄失約,所以在下這才枯坐棚內……」

他的目光在武當雙英身上掃過,繼續道:「諸位既然乘船遊湖而返,不知可不惜一條船讓在下到太湖水寨一行……」

悟法小和尚道:「施主跟太湖齊大公子既是好友,難道不知道太湖今晚封湖,任何船隻都不得靠近水寨嗎?」

金玄白一愣,道:「這個……在下倒沒聽齊兄說過,或許太湖水寨臨時有事發生,所以齊兄不能趕約吧!」

悟法小和尚點頭道:「事情可能就是這樣了,依小僧之見,你還是等到天亮,到時自有渡船可去太湖水寨,不然半夜而去,恐怕會引起誤會。」

金玄白抱拳道:「多謝小師父指點,看來在下也只有這樣了。」

他說到這裡,只見那兩個丫鬟女婢朝自己指指點點,不知銀秋風說些什麼,竟惹得她秀靨泛笑,雙肩不住聳動。

金玄白看到她們的目光所及之處,立刻便知道她們是嘲笑自己以茅草束髮,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逕自向湖邊行去。

當他走出幾步,正好碰到一個船夫手提兩盞燈籠走下岸來,兩人打了個照面,那個船夫面上現出駭異之色,急忙垂下頭來,匆匆朝戚威行去。

那個船夫的神色有異,金玄白並沒放在心上,可是當他快要走到湖邊時,卻聽到身後有人沉聲道:「這位朋友,請慢走!」

金玄白腳下一頓,轉過身來;只見戚威和方士英已放下手中的行囊,而悟法和尚和那個船夫卻在低聲說話,兩眼凝望自己,臉上似乎浮現起驚詫的神色。

金玄白不知其中有何緣故,目光一掃全場,落在戚威身上,問道:「請問尊駕叫我慢行,莫非有什麼事嗎?」

戚威道:「請問閣下可是姓金?」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

戚威道:那麼閣下的大名能否告知在下?」

金玄白微微一愣,間道:「有什麼事嗎?」

戚威問道:「尊駕大名是否上玄下白二字?」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戚威朗聲長笑,道:「蘇州城近日出了個劫財又劫色的淫賊大盜,看來就是你,沒錯了。」

金玄白一怔,想起了午間在得月樓前發生的事,不禁有些詫異地忖道:「據神刀門的二門主韓永剛對程家駒說,這栽贓的低劣手法是他想要利用官府的力量來將我關進監獄,之後在獄中暗害我,可是卻被諸葛明和褚山、褚石三人擋住,韓永剛懷疑他們可能是來自北京的內廠檔頭,而那大捕頭王正英也警告過他,近期內要安份守己,為何武當三俠會聽信謠言,當我是淫賊大盜?」

心念電轉,他也哈哈大笑,道:「你真是神目如電,居然看出我是淫賊大盜?請問你,你是從那點看出我金玄白是淫賊?」

戚威道:「你犯下如此大案,難道不知道城門口已經張貼出緝拿你的圖形榜文?」

金玄白習慣性地摸了摸腦袋,問道:「哦!城門上有緝拿我的榜文?怎麼我進城時沒有看見?」

戚威道:「緝捕要犯的榜文是午後三刻時貼出來的,難道你沒看到嗎?」

金玄白只見方土英悟法和尚此刻已成犄角之勢站好,與戚威所立的位置正好成為三角形,顯然是封住自己所有的去路。

而那秋詩鳳和何玉馥偕同兩位女婢已走到茅棚裡,把古琴和琵琶全都放置於石桌上,兩盞燈籠就掛在茅棚的木柱上,照得方圓十尺內一片明亮。

從她們臉上的神色看來,鄙夷中混雜著惋惜,顯然已將他當成死囚看待了。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就算我是大盜,可是兩位少俠不知要以什麼身份逮捕我?」

戚威和方士英一愣,只聽金玄白又道:「使以武犯禁,你們既非衙門捕快,又非兵馬司的官員,更不是什麼東廠、西廠、內廠的檔頭,憑什麼身份誓言逮捕我這個大盜?」

方士英劍眉一軒,道:「古人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既是江湖大盜,無恥淫賊,我們身為俠義中人,便可以代天除害,將你逮捕歸案。」

金玄白大笑道:「你們武當派的尊長平日是這麼告訴你們的嗎?好,姓方的,我問你,你說我是淫賊,究竟我是強姦了你的妹子,還是污辱了你的嫂子?不然怎會被你如此看待?」

方士英臉色一變,叱道:「好個牙尖齒利的淫賊,竟敢出言侮辱少爺我,莫非你嫌我寶劍不利,不能砍下你的狗頭?」

金玄白臉色一沉,眼中神芒湧現,沉聲道:「方士英,你們武當三英在下山之際,師門長輩是要你們行俠仗義的,還是妄斷是非的?你沒有親眼看到我做出不法之事,不僅妄下斷語,還口口聲聲要以手中長劍砍我腦袋,難道這便是武當的規矩和教誨嗎?」

方士英倏然拔出長劍,手腕一抖,劍刃發出「嗡嗡」的聲響,顯出內力極為深厚,他側首對戚威道:「大師兄,讓小弟先去教訓一下這個牙尖齒利的淫賊!」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教訓我?你還早著呢?今晚若不讓你吃點苦頭,依你這種作風,早晚會讓武當的威名墮入污泥之中!」

他向前走了一步,彎腰將湖邊挺立的一株小樹的樹枝折了下來,望著那根連枝帶葉的三尺多長樹枝,他沉聲道:「方士英,你儘管施出你拿手的武當劍法,看我能不能在三招之內讓你長劍脫手?」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大驚,看到他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態,悟法小和尚發出一聲怪叫,道:「有意思,真有意思,竟然有人用一根樹枝敢向武當三英挑戰,並且還本言不慚地要在三招之內讓長劍脫手,這真是武林奇聞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悟法小和尚,你若是嫌我說大話,那麼我就再減一招,就以兩招為限吧!」

他這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當他在胡說,方土英更是氣得不怒反笑,道:「好!如果我方某人兩招之內便敗在你手下,立刻當場自刎!」

「自刎就不必了,」金玄白道:「你如果敗了,就罰你回山苦練武當劍法,二年不得下山,可不可以?」

方士英正要答應,戚威出聲道:「三弟,不可中了他人圈套。」

金玄白冷冷道:「圈套?我有什麼圈套?」

戚威面色凝重地道:「閣下的意思是以手中這根樹枝代替長劍,並且要在兩招之內讓我三弟長劍脫手?」

「不錯。」金玄白道:「這根樹枝是我剛從樹上折下來的,能有什麼圈套?」

戚威臉上神色變幻了一下,道:「姓金的,你太小看我武當劍法了,這樣吧!如果你能在十招之內讓我三弟手中長劍離手,我們拍拍屁股就此回山,並且從此不下山來。」

金玄白道:「不下山倒不必如此,但是你們的劍法尚未能窺及堂奧,卻是該好好地再練上兩、三年……」話聲稍頓,道:「這樣吧,你們兩個一起上來,我只用五招,如果你們五招之內落敗,那麼立刻回山,不得過問蘇州城裡任何的事,好不好?」

戚威和方士英對了一眼,正待答應,只聽得遠處傳來一陣喝叱之聲,隨著一陣鐵器碰撞的聲響,一個手持刀的年輕和尚,展袍飛掠而來。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那個小和尚正是自己午前進城時,在城門外見到的那個少林七寶神僧中的刀僧悟性。而遠落在刀僧悟性之後丈許外的則是十幾個黑衣樣面人,在跨著大步奔行,追躡而至。

金玄白起初還以為那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是來自集賢堡的鐵衛,可是凝神一看,才發現那些人頭上包著忍者頭巾,身上的服裝是紫黑色,這種稍帶紅色的黑色衣服,是為了讓忍者方便黑夜行動所做的。

這種忍者服裝正、反兩面是不同的顏色,外面是紫黑色,裡面則是柿色。忍者服裝之所以具備這種特色,是因為有時候為了適應地形和環境,會有需要裡面那種柿色的關係,才如此特別製作的。

由於這種服裝用兩塊不同顏色的布料縫製,所以在兩塊布料中間,夾有一層棉絮,如此,在穿上時,衣服才不會因磨擦而發出聲音,更加方便夜間行動。

至於集賢堡的鐵衛則是一律玄黑色勁裝布衣,黑色軟靴,臉上用黑色布巾蒙面,所以基本上和忍者的裝束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忍者背上背的是長鞘忍者刀,而集賢堡鐵衛背的則是厚單刀,兩者差異極大。

故此金玄白略一察看,立刻便發現那些追躡在火林刀僧身後的黑衣人不是集賢堡的鐵衛,而是忍者。

他詫異地忖道:「這些忍者在迫殺少林寺的刀僧,莫非又有誰花錢聘請他們對付那個小和尚?」

刀僧悟性小和尚遠遠便看到了渡口茅棚邊站著的掌僧悟法——這當然是和尚的光頭在燭光下顯得特別醒目所致。於是他心中一喜,立刻加速朝茅棚飛掠過去。

等到他又奔近丈許,頓時便認出湖邊尚立著有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戚威游龍劍客方士英,而茅棚裡還有江南三女俠中的飛霜、逸電兩位,頓時心中大喜,急忙高聲叫道:「悟法師兄,趕快過來幫忙。」

悟法老遠便看到悟性被一群黑衣人迫殺,他本想立刻飛奔過去加以救援,可是為了防止金玄白這個「淫賊」逃脫,這才沒有行動,略一猶疑,便聽到悟性小和尚的叫聲了。這時,他再也忍耐不住,大袖抖動,平空躍起,喝道:「師弟別急,小僧這就趕來了。」

戚威見到掌僧悟法離去,正想要呼喚方土萊加緊防守,以免金玄白趁機脫,逃豈知眼前一花,金玄白已從他身前掠過。

他沉喝一聲,鞘中長劍在瞬間出手,一式「倒灑星羅」,幻化點點劍光,攻向金玄白。

然而劍式雖快,金玄白的速度更快,劍影灑出,只是刺向處空中的幻影,金玄白在這剎那,竟已離他遠遠八尺開外。

就在悟性小和尚呼叫之際,站立在茅棚中的秋詩鳳和何玉馥也飛身從棚內躍出,迎向躍來的悟性而去,準備攔住那些黑衣蒙面殺手。

不過就在她們剛掠在空中之際,眼角餘光下出現一條如電人影,竟然後發先至,追過悟法小和尚,再越過她們,投向夜空而去。

從那人的背景看來,秋詩風發現他便是被武當雙英圍住的金玄白,她沒料到這個被貼上榜文通緝的「淫賊」竟有如此高明的輕功身法,嬌叱一聲,伸手自鏢囊中取出三枚暗器,振臂朝金玄白射出。

淡淡的月光下,那三枚銀白色的暗器破空飛出,成品字形射向金玄白後背。眼看去勢如電,那個「淫賊」就將中鏢,秋詩鳳心中頓時有些內疚,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打聲招呼便發出暗器,有些違反江湖規矩,不過當她想到自己對付的只是一個不恥的「淫賊」,便立刻覺得心中坦然。

隨著她意念電轉,她看見那三枚暗器將要到達金玄白後背之際,對方左手大袖一拂,竟不知使了個什麼手法,把三枚銀色暗器全都捲住。

人在半空之中,秋詩風很清楚地看到金玄白在收下自己暗器之後,還回頭笑了笑,她心中打了個突兀,隨著身形落下,她見到何玉馥已取出五枚「迫電梭」,叱道:「淫賊,看鏢!」

聲出,鏢射,剎時只見五枚暗器發出尖銳的聲響,如同五道電光射向金玄白。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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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逸電飛霜

何玉馥之所以有逸電女俠的稱呼,是因為她使用的暗器呈梭形,上面鍍著銀所致。由於梭上有小孔,射出時空氣穿過小孔,發出尖銳的聲音,再加上梭身鍍銀,如同閃電,故此她才搏得「逸電」這個外號。

至於飛霜女俠秋詩風外號的由來,也是因為她的暗器呈規則的六角形,射出之際,但見白影數道,加上她以特殊手法控制,暗器受到風力激盪,會有種飄浮不定的情形,故而使人產生錯覺,恍如見到片片飛霜,這才給她取了個飛霜女俠的外號。

秋詩鳳明白自己的功力,也更清楚「飛霜」發射的奧秘,她見到金玄白在如此從容的情況下,以大袖捲住自己的暗器,立刻便明白對方的武功遠遠在她之上,故此可以推想,何玉馥就算出手,必然也是徒勞無功,對金玄白不會構成任何傷害。

果然她的推測不錯,眼見五枚迫電梭將金玄白形罩住,也不知他使的是什麼手法,大抽一揮,五枚迫電梭如同遇上強烈的吸鐵磁石,匯聚一起,投進他的手裡,光影一斂,立刻便無影無蹤了。

秋詩鳳雙腳一躍在地面上,立刻伸手抓住驚駭萬分的何玉馥,道:「何姐姐,這個淫賊的武功太高了,高得超出我們想像之外,恐怕這一回武當兩位少俠會栽觔斗!」

何玉馥親眼見到自己的追電梭就那麼沒聲沒息地消失在「淫賊」的大袖理,難掩心中的驚駭,再一聽秋詩鳳之言,更加感到駭懼,顫聲道:「秋妹妹,武林中何時出了這麼厲害的淫賊?」

她的這句話未說完,只見金玄白身形斜落,正跟飛奔過來的刀僧悟性打了個照面。

悟性小和尚看到江南三女俠中的二位用暗器攻擊金玄白,早就認定他是敵非友,一見對方撲到身前不遠,立刻一引戒刀,使出一式「夜戰八方」,凌厲的刀氣飛捲,有如翻起千層波浪,將金玄白的去路全都封死。

金玄白身形陡然停住,讚賞道:「嗯!這招『夜戰八方,使得不錯,不過還沒得到精髓。」

說話之間,他將手中的樹枝一抖,雜枝葉片立刻像被刀削似的斷落,只剩下一根光溜溜的樹枝!隨著樹影一漲,樹枝尖端所探之處,正好是悟性刀法中最弱之處。

只聽得「噗」的一聲輕響,刀刃近七寸部位被樹枝擊中,立刻刀影一斂,悟性小和尚整個身軀被一股力道帶動,旋轉九十度,差點戒刀脫手。

悟性小和尚心中震駭,只聽到金玄白在他耳邊道:

「出刀之際,手腕再下沉兩寸,刀尖上揚三寸,這式『夜戰八方』就可發揮出十成的威力了!記住,再下一年苦功,你在刀法上就有小成了。」

這句話字字清楚,聽在悟性小和尚耳裡,如同聲聲密雷,震得他幾乎無法思索,他呆呆地用目光隨著金玄白緩步而去的身形移動,只見那群黑衣樣面殺手,在見到了金玄白之後,全都停住了腳步,不再繼續追來。

悟性小和尚正在錯愕驚懼中,見到悟法小和尚飛身掠到身邊,一時之間,都忘了出聲打個招呼。

掌僧悟法小和尚見到刀僧悟性傻愣失神的樣子,還以為他受到了傷害,連忙焦急地問道:「悟性師弟,你怎麼啦?有沒有受傷?」

刀僧悟性小和尚定了定神,問道:「師兄,那個頭上扎茅草的施主是誰?」

掌僧悟法小和尚道:「他姓金,是官府緝拿的淫賊!」

「淫賊?」刀僧悟性大驚失色,道:「武功這麼高的人會是淫賊?」

掌僧悟法小和尚惋惜地道:「事實如此,我也覺得很遺憾。」

刀僧悟性不敢置信地道:「這不可能的,師兄,你知道嗎?剛才他不但一招擊敗我,並且還指正我的刀法。」

掌僧悟法大驚失色,因為他知道刀僧悟性在少林刀法上的修為,是年輕一代少林弟子中的翹楚,少林四種刀法,他都練得極為深入,曾經得到達摩院空明大師的讚許,認為他已得少林刀法之神髓。

然而以刀僧悟性在刀法上的修為,卻被人用一根樹枝擊敗,已是足以轟動少林的大事了,而對方竟能以長輩的口氣,指正刀僧悟性在刀法上的缺點,若非親耳所聞,只怕掌僧悟法打死也不相信。

他瞠目結舌地望著金玄白那高大的身影,看到那些黑衣蒙面殺手全都默然佇立,禁不住希望他們會出手攻擊金玄白,那麼無論誰勝誰敗,武當雙英都將減輕不少壓力。

豈知那些黑衣忍者一見金玄白行去,全都肅然直立,接著有人領先跪了下來,朝金玄白磕頭道:「屬下叩見少主。」

接著那隨在後面的十二個忍者,也全都跪了下來,向金玄白磕頭。

刀僧悟性小和尚臉色大變,道:「師兄,糟糕了,他……他竟然是暗殺組織的首腦。」

刀僧悟性還沒說話,戚威、方土英、秋詩風、何玉馥等人一齊趕到,當他們見到金玄白昂然站立,面前黑鴉鴉的跪了一大片,全都面面相觀,說不出話來。

他們雖沒見到金玄白和刀僧悟性交手一招的經過,但是金玄白那超凡人聖的絕世輕功卻已夠他們心騖,這回又來了這麼多黑衣殺手,一見金玄,便跪下口稱少主,如果金玄白翻臉,恐怕非要經過一番血戰,才能離去。

可是這個時候,武當雙英並沒有後悔管了這段閒事,因為站在俠義道的立場來說,碰到了淫賊大盜,是沒有一個人會手軟的。

他們兩人對望一眼,面上全部顯出義無反顧的神色,顯然並不因驟然增加這十多個黑衣殺手而放棄追捕淫賊的壯舉。

「寶劍既已出鞘,就不要隨便收回!」戚威記起了十年前新任掌門人黃葉道長對弟子的訓誨,深吸口氣,定下心來。

金玄白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在那十幾個忍者身上投過,然後沉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那十三個忍者聽到命令,全都站了起來,金玄白對領頭的那人道:「田春,你帶著這些人,半夜三更的不睡覺,出來幹什麼?」

那領先的忍者正是田中春子,她垂首恭聲道:「稟報少主,是婢子發現少主失蹤,所以告知麗姐,得到了麗姐的授權,這才帶人出外找尋少主。」

金玄白知道她所說的「麗姐」便是目前蘇州城四個暗殺組織的負責人松島麗子,也是忍者組織中的中忍。

他想起那個在秘窟中被自己震昏的年輕美女,忍不住問道:「田春,是不是有人入侵,把你們麗姐打昏?」

田春眼中露出驚駭之色,顫聲道:「稟報少主,是有人入侵,不過並非麗姐被打昏,而是美妙姐……」

金玄白「哦」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弄錯了人,原來那個盛裝的美女竟是負責管理青樓的伊籐美妙。

他暗忖道:「伊籐美妙,果真美妙,那東瀛婆子跟程嬋娟比較起來,毫不遜色,就算銀飛霜、逸電兩個相較,也是另有一種風情……」

一時之間,他在心裡把四位美女全都比較一番,發現是春蘭秋菊,各有特色,頓時忘了面前還站著一群忍者。

田中春子見到金玄白面上神色極為怪異,試探地問:「少主,你知道是誰把美妙姐打昏的……」

金玄白從恍神中醒來,道:「這件事等我回去後,再跟你們說,哦!田春,你們怎麼意上那個少林小和尚的?」

田中春子上前一步道:「少主,並非我們招意他,而是那個和尚發現我們的行蹤,故意出手挑寡,這才……」

「好!」金玄白打斷她的話道:「這些事都由我來處置,現在你們全都退出一丈之外。」

田中春子道:「可是……少主,麗姐命令我們要在天亮之前帶回少主。」

「現在離天亮還早得很!」金玄白道:「你們再等我一下,讓我辦件事,辦完了立刻就走。」

田中春子不敢多言,領著那十二個忍者往後了一丈,這才站立不動。

金玄白轉身過去,望著刀僧和拳僧兩人,只見他們臉色凝重,而武當二英更是緊握手中長劍,一副準備隨時出手的模樣,至於秋詩風和何玉馥則顯現出驚懼之色。

金玄白右袖一抖,手中攤現八枚暗器,微笑道:「一日之前,在下見識過散花女俠的金花暗器,如今又遇見兩位女俠,賞給了在下八枚暗器,看來江南三女俠以暗器成名,也都養成用暗器招呼人的習慣!」

秋詩風和何玉馥不知道金玄白說這番話是什麼用意,只覺得他的微笑賊兮兮的,再想到他是一名「淫賊」,更覺得他的眼光都變成色瞇瞇的,頓時兩人心頭小鹿亂撞,驚惶不已。

金玄白話聲一頓,道:「不過在武林之中,單靠暗器揚名,不可依恃,想當年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能兩手發出十四種暗器,在瞬間射中二丈之外的紅豆,被江湖上譽為千手神射,可是他卻落得十指被人折斷,終身殘廢的下場。」

他說的這段關於四川唐門奇才唐大先生的往事,是二十多年前武林中極為轟動的大事,也是武林秘籍之一,因為唐大先生遭人硬生生地拗斷十指,終此一生不能再使用暗器的悲慘下,許多人都知道。可是卻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曉得那個把唐大先生十指拗斷的人便是鬼斧歐陽玨。 

當年,鬼斧歐陽玨以一柄巨斧成名,進入武林十大高手之中,有一次,他在入川之後,正好遇見唐門跟苗疆三十六峒的峒主為了採藥之事發生爭執,唐大先生率同唐門七大弟子,以毒藥暗器圍攻三十六峒峒主,當場狙殺了二十七人,鬼斧歐陽玨路盡不平,拔斧相助,結果連劈唐門五大弟子。

當時,唐大先生雙手齊發,將鏢囊和鹿皮袋裡所藏的四十多種暗器全都用光,結果卻是依舊無法對付鬼斧,竟被歐陽玨以無儔的神力將他十指一齊拗斷。

唐大先生當時雖然留下一條性命,在僅存的二名弟子護送下回到了唐門,不過隔不到兩個月,他便在悲憤至極的情況下,自盡身亡。

由於這是唐門的恥辱,唐門弟子從不宣揚,所以江湖上極少人知道,更不清楚唐大先生是栽在鬼斧歐陽玨的手裡。

金玄白在跟隨歐陽玨學藝時,由於這段武林秘籍是鬼斧歐陽玨生平得意之事,所以曾多次詳盡地述說整個「戰役」的經過,所以金玄白對此是耳熟能詳。

當年,鬼斧歐陽玨在述說與唐大先生對峙時,仗以破解唐大先生全身都是暗器的絕招,便是失傳百年之久的「萬流歸宗」手法。

這種手法不知由誰所創,僅是憑著真氣的巧妙運用,便會產生一種類似磁吸的效果,任何暗器在「萬流歸宗」

的手法下,都會投入真氣組成的磁網,無法發揮應有的效用。

鬼斧歐陽玨憑著這手絕技收盡了唐大先生身上所有的暗器,到最後面臨巨斧臨頭的狀況,只有眼睜睜看著自己十指被拗斷,而毫無反抗之力。

由於鬼斧歐陽玨一手追風二十九斧絕藝,打遍天下也難得找出幾個對手,故此他這手「萬流歸宗」接收暗器的技藝,一生之中也沒用幾回,若非是金玄白天資聰穎,學習力太強,再加上其它的高人爭相傳功,恐怕歐陽玨也不會將這種功夫傳給金玄白了。

就因為金玄白不重視這種接收暗器的功夫,所以他跟歐陽玨一樣,難得用上一次,這回若不是他碰到飛霜和逸電兩位女俠,在完全沒打招呼下射出暗器,他也不會本能地使出「萬流歸宗」的手法,接下了兩人的飛霜和逸電兩種暗器了。

他之所以說出這番話,只因觸及多年塵封的記憶,為的便是警告秋詩風和何玉馥,千萬別太依恃暗器,否則終會落得不幸的下場。

不過他這番話一說,反倒使得面對他的六個正派年輕高手全都被震懾住了,一時之間,沒人敢開口說話,全都愣在當場。

金玄白沉聲道:「兩位女俠,今日首次相遇,我不為難你們,如果下次你們再以暗器對我,那麼……」

他左手一合,緩緩揉動,看似不費什麼力氣,可是從指縫裡有銀白的粉屑不斷落下,等他一張開手,那八枚暗器已成一層鐵粉,隨著他撮唇一吹,鐵粉灑落地上,混在土中,不復辨認。

他露出這手「碎鐵成粉」的功夫,比起少林的般若掌「碎石成泥」功夫又更高一層了,可是手法的基本路數卻是少林所傳。

武當雙英和江南二女俠看了這種驚世駭俗的神功,全都倒抽一口涼氣,可是少林兩位後起之秀卻在驚凜中更添十分詫異。

掌僧悟法雙掌合十,躬身行了個禮,道:「阿彌陀佛,金施主神功蓋世,令小僧歎為觀止,不過,能否請問施主這種碎鐵成粉的手法,是從何人何處學來的?」

金玄白微笑道:「悟法小和尚,據說你是少林近年來最傑出的七位弟子之一,想必你已看出,我方才使的手法,類似少林的般若掌法……」

他的話聲一頓,問道:「你既被稱為掌僧,想必少林七十二藝中,關於掌法的八種絕藝,你都已學會了?」

掌僧悟法似被巨雷轟頂,震得後退二步,失聲道:「你……你如何知道本門七十二藝掌法佔有其八?」

金玄白道:「你不必問我為何知道,現在我不會告訴你的,你知道為什麼嗎?」

掌僧悟法問道:「阿彌陀佛,小僧愚昧,尚請施主明示。」

金玄白道:「因為你到現在為止,還認為我是個淫賊大盜,所以我不告訴你。」

掌僧悟法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愣了一下,看看金玄白,再看一看立在遠處的那些忍者,心中的懷疑更加上三分,卻不知要如何開口才好。

刀僧悟性上前一步,雙掌合十行了個大禮,躬身:「金前輩,承蒙您指點小僧刀法,小僧不勝感謝,想必前輩和本門有極深的淵源……」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悟性小和尚,你別稱我前輩,我只是個淫賊大盜,你把少林跟我沾上關係,豈不是有辱少林?」

刀僧悟性道:「金前輩,小僧以為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誤會?」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沒看見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和游龍劍客不都是手持長劍,眼露凶光,恨不得把我這淫賊劈為兩半?」

游龍劍客方土英本來被金玄白露出的武功震懾住了,不敢貿然出手,這下聽到金玄白出言,忍不住心中火起,長劍一抖,跨前一步,道:「姓金的,休逞口舌之利!你縱然武功高強,可是少俠我也不含糊你,有本事就出招吧!」

說著,他一手掐著劍訣,一手握著長劍,擺出一招起手式,劍尖直指金玄白胸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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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議劍論法

金玄白見到游龍劍客方土英擺出個架式,冷笑道:「你這招太乙劍法的起手式,使的完全不合劍理,劍理要求必須把握松、通、空三種心要法訣,你卻肌肉緊繃,力道太沉,如何能夠使得好太乙劍法?」

此言一出,穿雲神龍戚威和游龍劍客方士英兩人一齊大驚失色,因為這番話正是當初黃葉道長教他們練劍時所說的話。

他們不明白為何金玄白竟能一眼便認出這是太乙劍法的起手式,並且還將心法訣要說了出來,這……這簡直是太奇怪了。

方士英一驚之下,立刻道:「哼!不知道你從那裡聽到的劍法要訣,竟敢在我面前賣弄……」

他手腕一轉,劍尖斜刺,左手搭在劍柄之上,問道:「姓金的,你既然熟悉本門劍法,不知認不認得出這一招叫什麼?」

金玄白將樹枝搭在肩膀上,斜睨一眼,道:「這是亂披風劍法中第四十四招,所謂劍出三分,步走坎離,正是此招訣要。」

方士英臉色灰敗,似被重拳所擊,不自禁地退了一步,穿雲神龍一揮長劍,身隨劍走,玫向金玄白,喝道:「你的眼力不錯,看看可認出我這一招?」

金玄白眼見劍光如水,泛波流瀉而至,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沉聲道:「這招是一字慧劍中第三招,對不對?」

穿雲神龍戚威劍未使滿,似被無形的劍氣逼退,腳下走「之」字形,迅速地退了回去,面色灰敗地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金玄白似笑非笑地道:「咦!你忘了,剛剛你不是叫我淫賊嗎?」

戚威驚詫地道:「可是你……你怎麼曾通曉本門劍法?怎麼……」

金玄白冷笑道:「你覺得淫賊會武當劍法太不可思議,對不對?」

他揮了揮手中的樹枝,道:「我若不懂武當劍法,豈敢憑著一根樹枝,來對付你們兩枝長劍?我又沒瘋了!」

「不可能!」戚威道:「你不可能是武當弟子絕無可能!」

「不錯,」方士英道:「師兄,我們在山上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姓金的,可別讓他給唬住了。」

金玄白斜目望著掌僧悟法,道:「悟法小和尚,剛才你聽我說過,我就以手中的這根樹枝,領教兩位武當少俠五招劍法,如果我敗了,就讓你們帶往蘇州衙門銷案,萬一我勝了,那麼兩位少俠立刻便回武當,不得過問蘇州城裡的任何事情,對不對?」

掌僧悟法頷首道:「施主的確這麼說過,可是依小僧之見……」

他轉向武當雙英,道:「兩位少俠,這位金施主武功高強,絕無可能是淫賊,依小僧之見,不若我們先去打探一下真正的情況,便可以明白金施主到底是否如官府所說的那樣……」

何玉馥自從見到金玄白露出一手「碎鐵成粉」的功力後,便一直默默站著,不敢吭聲,這時聽到悟法小和尚的話,明白掌僧悟法見到金玄白武學淵博,唯恐武當雙英真的會敗在一根樹技之下,這才說出讓他們可以下台階的話來。

她唯恐方士英和戚威會一口拒絕,趕忙道:「戚少俠、方少俠,你們曾答應楊小妹,要助她一臂之力,此刻實在不宜另生枝節,更何況這位金大俠是不是淫賊,還不能確定,所以……」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等等,你們莫非已經答應楊小鵑,要去對付五湖鏢局?」

何玉馥「咦」了一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臉上泛起古怪的笑容,道:「楊小鵑自己行為不檢,意出如此多的麻煩,現在還要把你們牽連在內,真是無聊。」

他深吸口氣,道:「在下嚴重警告你們,不許過問神刀門、雙劍盟和五湖鏢局的恩怨,不然休怪我無情!」

何玉馥見他說到後來,眼中神光畢露,頓時一股剛猛懾人的氣勢湧出,使得她心頭「砰砰」直跳,差點便跪了下去。

秋詩鳳更似被雷擊中一般,癡癡地望著威武剛猛、充滿男子氣概的金玄白,忖道:「看到他這種威猛的霸氣,我想天下的女子很少不會心動的,單憑這點,便有許多年輕女子會心甘情願地跟他走,他又何必做什麼淫賊?」

方士英長劍一振,發出一聲尖銳的金風破空之聲,怒喝道:「你憑什麼敢干涉我們幫助楊小鵑對付五湖鏢局?」

金玄白道:「就憑我是五湖鏢局即將上任的副總鏢頭!怎麼樣?」

方士英呆了一下,戚威問:「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出身那個門派?」

金玄白道:「這個你不必問,也沒資格問,不過我強烈地警告你們,千萬別陷進這個漩渦中,做了別人的工具,否則你們都將成為師門的罪人……」

他的目光一閃,繼續道:「悟法、悟性兩位小和尚,你們也給我記住了,別插手五湖鏢局的事,不然刀僧、掌僧之名將會從江湖除名!」

悟法小和尚倒吸一口涼氣,呼了聲佛號,道:「請問施主,事情真有這麼嚴重嗎?」

「不錯!」金玄白伸出樹枝,指著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道:「你們兩位一是雁蕩派,一是華山派,我勸你們別受到唆使,把師門聲譽投人這場無聊的爭端裡,不然你們會後悔莫及……」

何玉馥像是一隻被跺了尾巴的花貓一樣,尖叫一聲,跳起老高,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華山派的?」

金玄白手中樹枝挽了個花,隨著風勁急嘯,樹影幻化,從一朵花變成三朵,接著五朵,到最後浮現在眾人眼前已是九朵,而隨著花影出現,樹枝破空揮動,竟然傳出「嗡嗡」的聲響。

何玉馥眼見那九朵「劍花」,臉上泛起驚駭無比的神色,雙膝一軟,跪了下去,道:「弟子謹遵前輩訓示,絕不敢介入五湖鏢局和雙劍盟的爭端。」 

敢情金玄白露的這一手正是華山派的鎮山絕技「寒梅劍法」,自從昔年華山老人創出寒梅劍法以來,三十年之中,從未有華山弟子能夠在劍上幻化出九朵梅花,就是當今華山掌門,被尊稱為西嶽劍聖的姜文斌,也不過僅能在劍上幻化成七朵梅花而已。

當然,這跟一個人的內力修為有關,內力修為不夠,只能挽出劍花,隨著修為越深,這一式劍法施展出去,劍花出現的朵數就越多,西嶽劍聖以二十多年的內功修為,也僅能抖劍幻化出七朵梅花,如今當何玉馥見到金玄白竟能以樹枝使出寒梅劍法,並且還在樹枝尖端出現九朵寒悔之多,這種修為較之西嶽劍聖高出何止一籌?難怪身為華山弟子的何玉馥會驚駭得立刻跪下來,認為金玄白便是華山派的前輩高人了。

反倒是金玄白有些不自在起來,認為自己這一賣弄,恐怕會收到反效果。

當年,在靈巖山石窟裡,鐵冠道人在傳授金玄白寒梅劍法時,曾經說過他的兄長華山大俠盛琦見到臘梅在山風中顫動,觸動了靈感,將梅花的各種姿態融入劍法之中,可是卻因功力未逮而沒能完成。

後來,當鐵冠道人赴華山應邀和兄長相聚時,兩人談及此事,於是鐵冠道人自告奮勇,住在梅谷之中七日,整日觀察鐵枝虯干、梅花吐蕊,終於在一次酒後,靈感湧現,跟華山大俠合創出一套完整的寒梅劍法。

此後,寒梅劍法成為華山鎮山的劍法,華山大俠也成為人人尊崇的華山老人,可是卻很少人知道,當年創出這套劍法的並不僅是華山大俠一人所致,其中七成以上的功績應該歸於鐵冠道人。

鐵冠道人在谷中寒梅綻放時,將這段往事娓娓說出,當下唏噓不已,也就在他傳授完寒梅劍法不久之後,便安然逝去……

回想起這一段往事,使得金玄白的情緒有些低落,他將手中樹枝丟在地上,道:「何女俠,請起來,在下並非華山門人,你不必如此多禮。」

何玉馥滿臉疑惑!,緩緩站起,驚詫地問道:「你……你既不是華山派的門人,為何會本派的寒梅劍法?並且還如此……如此精純?」

金玄白道:「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總之,你別涉入五湖鏢局和鐵劍盟的糾紛就對了。」

何玉馥道:「你既然不是本門的前輩,那麼……究竟是什麼門派出身?」

她這句話是在場每一個人都想要問的,但是金玄白偏偏沒有理會她,反而有點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道:「我的話已交待清楚,無論你們聽不聽都沒關係……」

他轉向武當雙英,道:「武當栽培你們不容易,千萬要謹記師門訓示,別糊里糊塗地陷進他人的陰謀中……」

方土英叱道:「你不必多說廢話,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憑什麼來管我武當派的閒事……」

他擺了個劍式,道:「來!就讓我領教你的寒梅劍法吧!」話隨劍走,一溜劍影成弧形射出。

金玄白雙眉一軒,道:「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

他右腳一頓,雄渾的勁道從腳底透出,那根落在他腳邊不遠的樹枝立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拿起,飛進他張開的右手裡,隨著方士英劍芒攻到,樹枝劃出一個大圓,一式「太極生輝」揮灑而出,頓時將爍亮的劍芒壓制下去。

隨著金玄白手腕抖動,劍式一變為一字慧劍的「龍子初現」,在方士英長劍盪開的剎那,直入對方中宮,樹枝尖端已直指對方咽喉,只要一個突刺,立刻便會刺穿方土英喉管。

方士英出劍的速度極快,快到連戚威都來不及反應,而金玄白的出招更是急速逾電,戚威雖然看到他使出的是兩種武當劍法,卻在驚凜之際,腦袋裡似乎變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要支持方士英。

也就在他稍一遲疑的時候,方士英已經受制於人,無法動彈了。

他們兩人交手僅是兩招而已,並且這兩招完全是由方士英主攻,而金玄白則根本連身軀都未移動一下,僅是利用手腕運轉,便制服了方士英,像這類似兒戲的舉動,給人一種像是觀看師們長輩在考驗門人劍法造詣的感覺。

悟法等人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只驚凜於金玄白劍法之高,遠遠超出方士英,可是戚威身為武當弟子,練劍十多年,深知方士英在劍法上的修為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境界。

所以當他見到金玄白僅憑一根樹枝作劍,便破了方士英的太乙劍法,並且還是用了武當太極劍法和一字慧劍中的兩招不同招式時,他心中所受到的震撼遠遠超過了其它人,甚至有不敢置信,如同在夢裡一樣的感覺產生,在這瞬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跟他有同樣感受的,便是身在局中的方土英,他對於這瞬間的事情發展,感到如同做夢一樣,不過這個夢卻是噩夢,使他想要快一點從夢中醒來,然而殘酷的事實卻是那枝觸及咽喉的樹枝,使他確認自己不是在夢中,自己的確是敗了,並且還敗得好慘……

剎那之間,他全身冒出一陣冷汗,眼中露出驚懼、羞辱、悔恨、悲痛等等複雜的感情,到了最後,眼中一片灰黯而空白,彷彿靈魂都被抽空。

金玄白的眼前似乎浮現起鐵冠道人臨終前的容貌,他輕歎口氣,收回手中的樹枝,道:「你回武當去吧:再多練兩年劍法,對你總會有好處的。」

說完,他輕輕一抖,手中的那根樹枝頓時化為粉末,掉落一地。

拍了拍手,金玄白向秋詩風走去,正想要跟她說兩句話,方士英卻像是發了瘋樣地大吼一聲:「我要殺了你!」

他趁著金玄白轉身之際,劍出如風,使出了武當七十二式亂披風劍法,朝金玄白背後攻去,瞬間便已連出三招,顯然想要置對方於死地。

戚威見狀大叫道:「師弟,不可以——」

他撩劍急迫,想要擋住方士英瘋狂的攻擊,卻已是慢了一拍。眼看方士英的劍影如山落下,金玄白就將喪命,少林情法和悟空也飛身躍來,一個使掌,—個使刀,想要攔住方士英。

可是沒等他們趕到,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金玄白頭也沒回,反手一揮,長袖揚起,抽角已神奇地接觸到刺出的長劍劍尖。

頓時,恍如長江白浪急流而下,方土英承接了那連綿湧現的連續十二波勁道,逼得他連退十二步,手中長劍劍刃斷為數截,到最後一屁股坐倒地上。

「流雲飛袖!」戚威駭然叫道:「你使的是本門的流雲飛袖!」

金玄白條然轉身,道:「不錯,這正是流雲飛袖,怎麼,你還有疑惑嗎?」

戚威把長劍插回劍鞘,趕緊跪倒於地,顫聲道:「武當第十四代弟子戚威,拜見前輩,尚請前輩恕晚輩有眼無珠,多有得罪。」

他直到此刻才深信金玄白必然也是武當門人,因為這流雲飛袖是武當鎮山絕學之一,必須在玄武真氣練到一定的成就之後才能使出來的。

戚威的師父是當今掌門黃葉道長,而黃葉道長則是上代掌門青木道長嫡傳的大弟子,黃葉在傳授武藝之時,曾跟戚威提過這門絕藝,並表示自己的修為尚不夠將流雲飛袖的十七種變化完全練成,尚不能以此抵擋兵刃。 

故此戚威在見到金玄白使出流雲飛袖,竟能以抽角之力震斷方士英手中的長劍,並且還將之逼退十二步之遠,這等無儔功力,較之黃葉道長尤要高出數儔。

戚威雖覺金玄白太過年輕,自己且又在武當沒有見過此人,可是在看到金玄白無論劍法、功力的修為上都超世脫俗,加上又見到了流雲飛袖絕技,頓時深信面前這個人一定是本門的尊長,而他年輕的外表只是因為功力深厚,以致返老還童的地步所致……

戚威這一跪下磕頭,不但刀僧、掌僧弄迷糊了,連何玉馥和秋詩鳳也如墜五里雲霧之中,至於方士英則更是整個人被震懾住,連站起來都忘了。

金玄白也同樣感到很不自在,他走前兩步,雙手虛托,發出兩股柔和的氣勁把戚威抬了起來,道:「戚少俠,不必多禮,起來吧!」

戚威這時對金玄白是本門前輩的身份是毫無懷疑了,站了起來之後,連忙恭聲道:「多謝前輩。」

他見到方士英還坐在地上發呆,忙道:「方師弟,還快不過來拜見本門前輩?」

方士英慢吞吞地爬了起來,對戚威道:「大師兄,本門何時出了這種前輩?掌門人從未提起過……」

戚威叱道:「三弟,你還不服氣啊?若非金前輩手下留情,流雲飛袖一擊之下,你還會安好無恙?恐怕三條小命都沒了。」

方士英道:「可是……」

金玄白見到戚威兩眼一瞪,準備罵人,忙道:「戚少俠,算了,你不用逼他了,他此刻心中不服,逼他也沒用……」話聲一頓,正色道:「近日之內,你最好帶他回山,不然他會給武當意來許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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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少女情懷

戚威道:「謹遵前輩的吩咐,晚輩等到和二弟會合之後,便返回武當,不過前輩能否……」

金玄白道:「如果沒有耽擱,三個月之內,我必會上武當去找掌門人,在此之前,你們好自為之吧!」

他舉步向悟法和悟性兩個小和尚行去,道:「兩位心中如有疑惑,請於明日正午到五湖鏢局去找我,我會跟你們交待清楚。」

刀僧悟性和掌僧悟法兩人並都恭敬地向金玄白行了個禮,悟法道:「小僧和師弟明日正午一定赴約。」

金玄白目光一閃,望向秋詩風道:「秋姑娘如果有空,亦請和兩位小師父一同前來,在下當有要事相告。」

說完,他抱了抱拳,轉身飛掠而去。

何玉馥連忙大聲道:「前輩,我也一起去,可以嗎?」

金玄白身形已至三丈開外,似乎沒見聽到她的話聲,何玉馥正在失望之際,陡然聽到夜空中傳來清朗的話聲:「何女俠如想前來,在下也非常歡迎……」

餘音裊裊,漸漸消失,悟法望著那群黑衣蒙面人隨在金玄白身後,消失在黑夜裡,不禁喃喃道:「這位前輩真是個難以估測的神秘人物,武功之高恐怕我們七個師兄弟聯手都贏不了……」

悟性道:「師兄,他如果是武林前輩,為何會統率那群殺手,並且還是他們的少主?」

掌僧悟法摸了摸光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他如果是個年輕人,為何會有那麼深厚的內功修為?真是想不透。」

刀僧悟性道:「這位金施主看來不僅通曉武當絕藝,似乎連本門的刀法和掌法也瞭若指掌,不然他不可能指正我的刀法。」

何玉馥忍不住道:「不僅這樣,他還精通本門鎮山的寒梅劍法,你們沒看到他使出了九朵劍花?掌門師伯被江湖尊稱為西嶽劍聖,也只能抖出七朵劍花,我看他一定是上代掌門師祖在山外收的弟子……」

戚威道:「何女俠,你錯了,金前輩應是本門長輩沒錯,你沒聽他否認自己是華山門人,可是卻沒說他不是本派的門人……」

何玉馥道:「他雖然沒承認是我們華山派的,卻也沒承認是武當派……」

秋詩鳳道:「好了,何姐姐,不必再為這種事爭論了,總之這個人是個神秘人物,武功之高已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如果他的確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那麼我們要去警告小鵑姐,要她千萬別為了替江少俠報仇,而惹上這個高人……」

何玉馥道:「對,我們要到雙劍盟去通知小鵑,叫她千萬別衝動,不然憑著鐵劍先生和金花姥姥,就算再加上神刀門程門主,恐怕也不會是這個金前輩的對手,搞不好有毀門滅派之災……」

戚威恍然道:「難怪他要再三警告我們,不許我們介入五湖鏢局和神刀門之間的恩怨,果然是因為他要插手這件事,這才禁止我們出手……」

方土英插了句嘴,道:「師兄,如果他真是本門的前輩,那本門介入這段江湖恩怨,豈不是……」

掌僧悟法打斷他的話,道:「好了,各位少俠、女俠,貧僧的肚子餓了,酒癮也發作了,何不回到茅棚裡邊喝酒、邊聊天,總比大家在這裡喝風要強得多吧?」

刀僧悟性笑嘻嘻地道:「對,師兄這句話說得最有意義了,小僧舉雙手贊成。」

戚威首先笑了出來,接著兩位女俠也跟著掩唇一笑,最後連方土英也扯動了一下嘴角,於是眾人在刀僧的吆喝下,回到了茅棚。

他們在棚裡喝著武當雙英攜來的美酒,用的是畫舫上做出來的精緻菜餚,但是所談論的卻只有金玄白這麼一個人。

對於這突然出現,武功奇高又神秘莫測的金玄白,他們再三推敲,依然弄不清他的來歷、身份,以及他將要涉人的江湖恩怨。

秋詩鳳望著悠悠的湖水,暗忖道:「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麼?是否清楚地的出現,造成了多大的震憾……」

輕歎口氣,她走出茅棚,仰首望著天上的明月,思緒已飛離現場,似乎到達金玄白的身邊…… 

何玉馥見到方士英在喝悶酒,戚威和悟法、悟性兩人在談論金玄白的劍法造詣,於是悄悄地走出棚外,站到秋詩風的身邊。

那兩個負責倒酒的丫鬟看到她們兩人走出茅棚,也都跟著走了出去。

何玉馥見到秋詩鳳癡癡地望著夜空的一輪皓月,輕聲在她耳邊說道:「三妹,你是在想他?」

秋詩鳳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看見何玉馥一臉曖昧的笑容,不禁耳根子發熱,微叱道:「你說到那裡去了,我是在看月亮。」

何玉馥笑道:「小妮子,別跟姐姐裝迷糊了,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

秋詩鳳道:「你知道什麼?」

何玉馥道:「妹妹,你一向眼高於頂,連武當三英那種人品武功你都看不在眼裡,想那龍飛對你一見傾心,你卻始終與他若即若離,但是你現在卻對那位金前輩思念不已……」

秋詩風輕輕一跺腳,嗔道:「何姐姐,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何玉馥笑道:「好,我不說了,可以吧?」

她嘴裡雖講不說,卻又繼續道:「二妹,你有沒有想過,那個金前輩武功高深莫測,且又精通各門各派的絕藝,會不會是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

秋詩鳳一怔,道:「怎麼會呢?他怎麼看都只像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大孩子……」

何玉馥道:「外表看來雖是如此,可是你想想,他如果只有二十多歲,內功怎會那麼深湛?莫非他從娘胎裡就開始練武?並且他還有六、七個師父在日夜教他練功,而且這此師父還得都是天下絕頂高手……」

她想了一下,繼續又道:「除此之外,他還得體質異於常人。智慧高於一般人,你想看看,那個金前輩像嗎?」

秋詩鳳聽她這麼一說,眼前似乎浮現出金玄白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輕笑,搖頭道:「他是不像,頭上扎根茅草、土裡土氣的,若非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還不錯,我還以為他是剛進城的鄉下人。」

何玉馥道:「你這樣說就對了,那個金前輩的確有點土裡土氣,長得也不算英俊,比起武當三英來可差得太遠了,不過他的體格真是健壯,個頭高高的,帶上三分傻氣,真是迷死人了!」

秋詩風黑眸一轉,道:「何姐姐,莫非你也心動了?你不是……」

她回頭望著丈許開外的茅棚,只見裡面的四個人仍在飲酒暢談,於是壓低聲音道:「何姐姐,你不是喜歡武當方少俠嗎?為何會……」

何玉馥輕啐一口,道:「誰說我喜歡他了?只是大家都是九大門派中人,所以就像同門的師兄弟一樣,和睦地相處,我可從沒表示喜歡過他……」

她見到秋詩風一臉狡檜之色,話聲一頓,道:「呸!說到那裡去了?明明是講你,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

秋詩風笑道:「何姐姐,果然你心裡面是想看這個人,不過,萬一他是華山派的長老,輩份比你高,你怎麼辦?」

何玉馥一呆,隨即轉顏一笑,道:「萬一他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你又怎麼辦?」

秋詩風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的內功再深,也不可能練到返老還童,如果可能的話,他豈不是成了劍仙?」

何玉馥道:「或者他是個妖怪也說不定唷!據說修練千年的狐仙可以變成人,雄的變成男人,雌的變成女人,專門下山去迷惑人類……」

秋詩風「噗嗤」一笑,道:「你看看,想到那裡去了?連妖怪都扯出來了!」

何玉馥沉吟道:「仔細想一想,也真有這個可能,不然他的武功怎會高得嚇人?不但本門的寒梅劍法,武當的劍法,好像運少林派的武功都精通……」

秋詩風道:「這也是小妹我久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除此之外,你有沒有覺得,他帶的那批人都稱他為少主,表示他的尊長便是那批蒙面殺手的首領,可是他卻說是即將上任的五湖鏢局副總鏢頭……」

她興致勃勃地道:「而最奇特的是,他對於小鵑姐和神刀門江少俠之間的事,好像瞭若指掌,這未免太奇怪了。」

何玉馥點頭道:「不錯,小鵑喜歡那個百戰刀的事,瞞著雙劍盟上上下下,我也是直到一個多月前才曉得的,為何他這麼清楚?莫非他是江少俠的尊長?」

她搖了搖頭,道:「這又不對了,他如果是神刀門的人,又怎麼會做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唉!真是想不通!」

秋詩鳳道:「想不通的事不僅如此,還有一樁,何姐姐,你想,像這麼一個人,怎會是官府張貼榜文緝拿的淫賊要犯?可是明明船老大指證歷歷。」

何玉馥苦笑道:「這位金前輩滿身都是謎,叫人看不清、想不透……」

秋詩鳳道:「就因為這樣,我才對他感到很大的興趣,非要解開這個謎不可……」

她望著煙波浩渺的湖面,幽幽地道:「金玄白,不知道你此刻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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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夢中艷遇

金玄白人在何處?他此刻正舒服地躺在澡盆裡,盆中熱水氳氤,盆外矮几上還放著天香樓裡自釀的名酒,蘇州城裡頗為有名的玫瑰露。

他躺在澡盆裡,讓熱水浸到了胸部,只覺得全身舒暢,把這一天的疲憊都已洗去。

渴的時候,他自斟自飲,喝著香甜可口的玫瑰露,雖然沒有田中春子在旁侍浴,可是他仍覺得這已是人生極大的享受了。

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在他回來之後,爭先恐後地替他倒水拿酒,搶著要幫他洗澡,不過都被他趕回後面翠玲瓏一室。

因為他明白自己血氣方剛,禁不起女色的誘惑,昨夜在客棧裡,他就因為一時的鬆弛,接受田中春子的服侍入浴,以致糊里糊塗地被安排了和齊冰兒有了肉體的接觸。

雖說當時是在救人的心態下,不得已而做的,可是那種旖妮香艷的情景,至今仍然深印在他的腦海裡,始終不能忘記。

因此齊冰兒那玲瓏有致的胴體,似乎始終在他眼前晃個不停,而田中春子豐腴艷麗的肉體,也經常若隱若現地浮現在心中。

他明白若是自己接受田中姐妹的侍浴,恐怕會抗拒不了誘惑,會再度將她們擁入懷裡,做出苟且的事。

雖然沈玉璞曾經告訴他,九陽神功太過陽剛,缺少陰柔,也不禁止他接近女色,甚至還鼓勵他親近女色,認為可憑此淬煉九陽神功中的剛猛,在陰陽和諧的情況下,讓功力更臻一層。

但是在心裡,他卻認為自己不能辜負其它四位已經逝去的師父們的期望,他必須接受那尚未謀面的三、四個未過門的妻子。

在此之前,他已接受了齊冰兒,並且也因此接受了因她而來的許多煩惱,此後,他不曉得其它那幾個未過門的妻子,又會帶來多少麻煩……

他伸手抓起酒杯,喝杯中美酒,喃喃道:「女人哪!真是讓男人煩惱的根源。」 

他這句話的確是天下男人的心聲,在男人生活中,恐怕所有的麻煩都是來自於女人,然而,男人卻離不開女人。

不但如此,男人還偏偏要自尋煩惱,總嫌一個女人不夠,還要多和幾個女人交往,甚至以交往過的女子數目眾多來自豪,來向同伴、朋友炫耀。

男人常常認為女人是世界上最難瞭解的動物,其實男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他連自己都無法瞭解,又何以能夠瞭解女人?

金玄白舒服地躺在澡盆裡,愉快地喝著玫瑰露美酒,不知不覺地把一整瓶的酒都喝乾了。

瞇著有些醉意的眼睛,他的眼前似乎浮現起松島麗子、伊籐美妙兩張美麗而又恭謹的面孔。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回到了聽雨軒的臥房時,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就以那麼敬畏而又恭謹的態度跪坐在榻席之上,朝自己叩首。

那種誠惶誠恐的表情,顯得自己的地位更是高不可攀,似乎自己成了主宰她們生死的神一樣……

金玄白忖道:「身為忍者的東瀛女子,雖有毒辣凶狠的一面,但是在面對可以命令她們的尊長時,卻也有較平常女子更多幾分的溫柔婉約,彷彿服從權威、全心侍奉是她們生而具有的信念……」

他一想起那兩個細纖合度的東瀛美女,心底似乎有股衝動,真想呼喚田中春子把她們叫來,讓她們侍候就寢,那麼可想而知,該是何等綺麗浪漫……

他心猿意馬地亂想一通,只覺得身上起了變化,元陽之氣越來越濃,於是趕緊收斂心神,停止遐思,不再繞著女子的胴體打轉。

盆中水溫漸降,金玄白站了起來,走出澡盆,取過布巾擦乾身體,然後穿好中衣,坐在床上,盤膝運了會功,然而儘管他施出少林易筋經的心法,依然無法平息心中的遐思。

在情緒亢奮中,他的眼前又浮現秋詩風和何玉馥的倩影,一個清純,一個活潑,兩張不同的秀靨交替出現眼前,沒一會兒光景,又換上了齊冰兒和田中春子……

彷彿,他又回到了前一晚,回到了那間簡陋的客棧裡,霍然之間,身上的神槍昂然挺立,難以降伏,使他覺得喉乾舌燥,難過之極。

他深吸口氣,壓住了不舒服的感覺,倒頭就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之間,他似乎做了個春夢,夢中,他摟著一具火熱而又豐腴的胴體,挺動著神槍,奮勇地搏鬥、糾纏著。

那個婉轉在他身下的女子是如此的美艷、如此的熱情,幾乎要將地融化,而在矯喘不斷中,她婉轉求歡的神態,是如此迷人,撥開她烏黑的一頭亂髮,金玄白看到的那張原先白淨的臉,充滿慾望的紅潮,仔細望去,竟是伊籐美妙。

然而隨著蛇樣扭動的身軀翻轉著,伊籐美妙的臉孔又不見了,金玄白在揉動高聳的乳峰時,將她抱了上來,用乾涸的唇,吸吮著她口中的仙露,卻發現欲仙欲死的擁吻後,她的秀靨又一變為松島麗子。

熱情放蕩的松島麗子完全不像初見他時的冷艷拘束,伸出欺霜賽雪的雙臂,勾住他的脖子,膩聲道:「少主,你真是太強了,婢子會受不了的,唷,請你溫柔一點。」

金玄白癡癡地望著那張秀靨,渾身用勁,要將神槍刺穿她蛇樣的身軀,恍惚間,松島麗子的旁邊又出現了伊籐美妙的臉孔。

她纏上了金玄白,伸出丁香小舌舐著他的耳珠,輕輕地問道:「少主,你舒服嗎?」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金玄白癡癡地笑道:「你是伊籐美妙,真是太美妙了,你的名字取得好!」

伊籐美妙在他的耳邊輕聲道:「少主,你既然覺得美妙好,就多疼惜美妙一些,好不好?」

金玄白道:「好!當然好!」

可是松島麗子卻勾住他的脖子,赤裸的上身挺起,將豐隆的雙峰在他胸前摩擦著,嗲著聲音道:「少主,我也要你多疼我一些。」

金玄白道:「好!我也會更疼惜你……」

兩張秀靨,兩具火熱的胴體,就如同兩條在海裡翻騰的銀魚,在他神槍的不斷揮射中,全都中槍,變成兩條死魚,再也不會動了。

而金玄白則在極度興奮和疲勞中,射盡了全身的熱情,抱著兩條捕獲的銀魚,陷入沉睡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玄白在一聲清越悠揚的鐘聲中醒了過來。

夢中的情景依稀,枕邊的餘溫猶在,可是金玄白摸遍褥中,卻不見兩條銀魚的蹤影。

他望了望窗外,只見仍是一片漆黑,牆上掛著的燈籠,依然吐出昏黃的燭光,是空寂的房間裡,已經看不到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的倩影。

回憶起昨晚的一夜風流,如夢似幻,卻又是那麼的真實,回味起來,猶覺香艷旖妮,歡愉舒坦。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又查視了一下自己穿得整齊的中衣,暗忖:「難道昨夜我真是喝醉了做起春夢來?可是夢中的情景又怎會如此真實?」

他翻開被子下了床,披上外衣,仔細地察視了一下,卻沒發現什麼痕跡,疑惑之中,忖道:「人的慾念真的很奇怪,我怎會在夢中做出那種荒唐的事?就算我想滿足自己的慾望,也應該夢見和冰兒一起才對,怎會夢到跟那兩個才見一次面的中忍?真是太荒唐了。」

思忖之際,鐘聲陣陣傳來,使得金玄白不由地有種清心的感覺,決定不再去思索昨夜的一場春夢,本來春夢了無痕,就應該忘了……

鐘聲在耳邊繚繞,金玄白突然想起唐代詩人張繼酌詩句:「月落鳥啼需滿天,江帆漁火對憨眠,始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他心頭一動,忖道:「莫非這陣鐘聲正是從寒山寺裡傳來的不成?」

一想到寒山寺,他頓時想起和齊冰兒的三日之約,於是打消了想就此一訪寒山寺的意念,穿好了衣裳,束好髮髻,他準備到庭園裡走走,或者憑藉著那種環境運功,可以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然而就在他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被褥時,卻發現在枕下多了數根烏黑的長髮。

那幾根頭髮的長度跟金玄白的不同,他捏住長髮湊在鼻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就跟他在秘窟中所聞到的伊籐美妙頭髮上的味道一樣。

金玄白駭然忖道:「莫非昨晚並非做夢,我真的抱著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過了一夜?但是,為何我會毫無知覺?她們上床和離去時,我應該非常清楚才對啊!為什麼不知道呢?」

想了一下,他認為自己可能中了算計,非常可能的原因是她們在酒裡下了春藥或迷藥,而這裡面田中春子也是共犯,否則自己不會在沐浴飲酒之後心旌搖曳、慾念飛漲。

想到如夢似幻的一夜風流,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因為忍者竟然連他都敢算計,那麼他留在此地,恐怕早晚還會墜入她們的圈套。

雖說他並沒有吃虧,不過被這兩個東瀛忍者纏住,金玄白恐怕自己會沉溺在慾海之中無法自拔,早晚會把那兩個東瀛美女納為小妾,到時候再帶上田中姐妹,他的精力再夠,也無法應付這麼多女人的需索了。

甜蜜而香艷的回憶固然讓他猶疑了一下,但他一想起自己身負的任務,以及四位逝去師父的期望和囑付,便停止了那份遐想。

他喃喃自語道:「色是刮骨鋼刀,金玄白,你該記住,你已有四、五房妻室,若再收納這幾個東瀛女子,弄得滿屋妻妾,只怕今後數十年都無法安寧了,更別說還得應付江湖上的事,還要打敗漱石子,把他的孫女納為小妾了……」

想了又想,他終於泱定不能繼續住在這裡,於是拋掉手裡的數根長髮,收拾好行囊,拎著槍袋,扛起裝去兀寶的木箱,離開了屋裡。

臨走之前,他找到了放在書房的文房四寶,草草寫了幾個字,留下信柬表明自己搬去五湖鏢局的意思之後,便飄然離去。

他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單純以自己的立場在思考整件事,其實他不明白東瀛女子借種之風極盛,尤其是忍者,由於生活的環境惡劣,女子服從性又高,所以選擇心愛者的機會不多,都是聽從上忍的命令行事,不僅身體,心志都要絕對服從,連生命鄙控制在上忍的一念之間。

金玄白雖然不是上忍,可是他的身份比上忍還要超出,就算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兩位上忍在此,也要尊敬金玄白三分。

面對著如此優秀、且又如此強壯而又身份高尚的金玄白,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當然心動,想留下這麼優秀的血統,替伊賀流留下優秀的後代。

所以她們才會串通起來,設計出這個計謀,至於田中春子執行,在玫瑰露美酒中摻人春藥,趁金玄白慾望高漲之際,潛入房裡,投懷送抱,取得「主人」優良的品種。

田中春子身為下忍,面臨中忍的命令,只有絕對的服從,不敢有絲毫違抗,縱然心中不願,可是為了伊資流的未來,只有忠實地執行任務了。

金玄白不瞭解忍者的制度,更不瞭解東瀛島國人民的思想模式,故此責怪田中春子,在不悅的情況離開,實際上他是怪錯人了。

這種情況,在滿清末年,東瀛倭國入侵中國東三省時,曾派出數以萬計的東瀛女子到東北借種,否則戰前倭人身高不足五尺,戰後倭人身高普通變高,甚至有七至八尺的長人出現,這都是拜倭人有計劃的借種所致。

而倭國皇室則因為要顧全血統的純正,無法跟平民一樣借種,所以身高僅是五尺有餘,故而有識之士都知道倭人實是炎黃一族的子孫後裔……

此為題外話,暫且擱置一邊,且說金玄白飛身出了那座大庭園,來到街上之際,天色尚未明亮,抬頭望去,晨曦初現,僅露出一些魚肚白而已。

他迎著晨風,緩緩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大約走出兩條街之外,立刻便遇到了二十多名捕快遠遠奔了過來。

那批捕快見到金玄白,非常興奮地大叫道:「頭兒,我們終於找到了……」

金玄白腳下一頓,臉色一沉,站在街心等著,準備對付那二十多個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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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十章空證大師

初曉,晨風清涼如水,拂過樹上的枝葉,發出悅耳的聲響,恍如天籟。

蒼穹裡只有一些魚肚白,大地似乎籠罩在一層薄紗裡,似夢似幻的,有種奇幻的美麗。

金玄白站在街上,遠遠看到二十多丈遠之外,有一群人手持燈籠奔了過來。縱然四週一片薄霧繚繞,但是以他銳利的眼光望去,仍然很清楚地看到那是群身穿自服的衙門捕役。

一想起他的追緝圖文被高貼在城門口,金玄白的心底立刻便有一股火往上冒。

他站在街心,放下肩上扛著的木箱,坐在箱子上,卸下槍袋,本想取出七龍槍,好好地給那些捕快們一番教訓,可是回心一想,這必大都是身不由已的可憐人,自己若是出手太重,也未免太過份了,何況,萬一殺死了一兩個,到時候「殺官如造反」,不知道諸葛明是否能替他扛下這個責任還不一定,到時,如果落實了罪名,反倒有許多的不便之處。

心念回轉之下,金玄白重新又將槍袋背回背上,就那麼昂然地站立在街心,等待著遠處那些捕快的到來。

蘇州的街道類似棋盤架構,金玄白所站立的這條街道,左右前後皆有通道,他立在靠近四道路的街心處,不一會功夫,便看到右側道路上出現三、四條人影,凝目望去,只見一個中年僧人領著兩名少年和尚和一個勁裝青年,邁開大步急行而來,距此約有十多丈遠。

而在左側的一條道路上,此刻正有人高歌而行,金玄白側首望去,發現那在淡淡晨霧中漫步而來的一行八人,正是夜間與他在渡口分手的武當雙雄、少林二僧以及兩位女俠和她們的隨侍丫鬟。

金玄白神目如電,穿透薄霧裡去,只見理局歌而行的,正是少林七寶小神僧中的刀僧悟性,此刻,他的臉上一片紅暈,顯然喝了不少酒,情緒正在亢奮中,所以敞開僧袍的衣襟,任由清涼的晨風進懷中,一面還高聲唱著不知名的山歌小調。

而隨在他身旁的眾人,也都很明顯的喝了不少酒,全都神情愉快地邊行邊聊,完全沒有顧及此刻尚未完全天明,尚有許多人仍在睡夢之中。

山歌在霧中傳出老遠,那從右側道路上急行而至的四人聽了之後。似乎引起一陣騷動,其中一位少年和尚叫道:「師叔,那是悟性師兄在唱山歌。」

另一名少年和尚也高興地道:「師叔,悟明師兄說得不錯;那正是悟性師兄,他在高興的時候,總是唱著這首山歌小調。」

中年和尚微笑道:「不錯,那正是悟性師佳的破鑼嗓子。」

他揚聲道:「咄!前面來的可是悟性師侄?貧僧少林空證在此。」

金玄白聽到空證和尚的聲音高亢卻又平和,立刻便衡量出他的內力深厚,遠在刀僧悟性和掌僧悟法之上,甚至較之金刀鎮八方鄧公超都要高上一籌,不禁心中暗忖道:「少林寺果然人材輩出,這個空證和尚年紀看來只有三十多歲,功力修為卻已有如此高深的境界,不愧為七寶小神僧的師叔!」

空證和尚的話聲一傳出去,那高唱山歌的刀僧悟性立刻像是被一棍子敲在腦袋上,身形一窒,歌聲立刻戛然停了下來。

掌僧悟法也吃了一驚,臉色大變,抓住悟性的衣袖,低聲道:「糟糕!碰到了空證師叔,這下怎麼辦?」

刀憎悟性挺了挺胸,道:「悟法,你別怕,我們只不過應武當兩位師兄的邀請,多喝了幾杯酒,又有什麼關係?頂多被師叔罵幾句,又有什麼大不了?」

他的目力還看不透白霧,向著空證和尚發聲之處,高聲說道:「空證師叔,弟子悟性和師弟悟法偕同武當兩位少俠以及江南三女俠中的飛霜、逸電兩位在此。

空證大師尚未說話,隨在身邊的那個勁裝青年已大聲叫道:「戚師兄,小弟龍飛,現在跟隨在少林空證大師身邊,正想要到太湖去找你們,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們,真是太意外了!」

金玄白暗忖道:「原來隨在空證和尚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是武當三英中的飛龍劍客龍飛,看來少林和武當的弟子這回大集合,定然眼神刀門,集賢堡以及五湖鏢局的恩怨有關。

他心中意念電閃而過,還沒決定要如何之際,攸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只見三、四十個短衣大漢蜂湧而至。

從那些人的衣著打扮看來,非農、非商,服式雜亂、衣履不整,有些人一臉橫肉,有些人帶著短刀、匕首,一眼看去都不是善類,顯然全都是蘇州城的地痞流氓。

看到了這一夥牛鬼蛇神,金玄白禁不住雙眉一皺,忖思著要不要閃到路邊,讓那些人通過。

因為,從直覺上他是認為那些捕快是為了對付這批地痞流氓而來,這下雙方狹路相逢,自己若是攬和進去,未免太無聊了。

就在他猶疑之際,那批短衣大漢已經奔到近處。領頭的一個體型壯碩的中年人瞧見金玄白站在路上,咦了一聲,從身上取出一卷厚紙就著身邊同伴手裡的燈籠一看,隨即大喜道:「兄弟們,我們的救星來了。」

他捲起那張厚紙塞回懷中,朝身後眾人作了個手式,然後向前急行數步,走到距離金玄白身前不足七尺之處,抱拳道:「在下陳明義,匪號過山虎,敢問大俠可是姓金,名諱玄白?」

金玄白沉聲道:「不錯,我便是金玄白,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過山虎陳明義大喜,道:「金大俠,你可真讓我們兄弟跑斷腿了,這一晚上,我們動員了蘇州城裡裡外外的八百二十三個弟兄,搜查了七十多間客棧和青樓,就為了找到大俠您……」

他回過頭去,大聲道:「李二牛,快放煙火,通知其它人,告訴他們說,我們已經找到金大俠了。」

那手提燈籠替過山虎照明的壯漢顯然就是李二牛,他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就著燈籠中的燭火將引信點燃,然後將竹筒向空中擲出,不一會功夫,一聲爆響,隨即數條焰火沖天而上,在灰濛濛的天空裡灑出一片紅色的火兩,好一會功夫才熄滅。

就在煙火燃起的剎那,爆炸聲響引起三方面行走者的注意,無論是左邊路上的刀僧等八人或右邊路上的空證大師等四人,抑或是對面路上的二、三十名捕快,全都腳下一頓,望著在空中燦爛的煙火花雨在發呆。

金玄白看到那片璀璨的火兩,也是微微一愣,隨即定過神來,問道:「陳老兄,你們這是做什麼?在下白問跟尊駕從未謀面,也無任何恩怨,你們出動這等大的陣仗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過山虎陳明義一臉惶恐地道:「金大俠,您老人家暫請息怒,請容在下稟來!」

這人長得雖是滿臉凶像,但是口齒卻很清晰,有條不紊地將找尋金玄白的經過說了出來。

聽完了過山虎陳明義的敘述之後,金玄白才明白整個事情的經過,頓時心中有著更大的謎團,不知道蘇州衙門為何要花費如此龐大的力量,急於在天明之前找到自己。

因為據陳明義所言,在昨夜戍牌時分,蘇州城內外一共五個小幫派,十七個堂口的老大,全都被蘇州的大捕頭乾坤子母環王正英「請」到一處,要求他們協助蘇州衙門,務必要在天明之前找到金玄白。

根據王正英的透露,這道命令是來自知府宋大人,而宋大人則是受到更上級的壓力,不得不使出這種霹靂手段。

據王正英說,如果在天明之前沒有找到金玄白,那麼不僅知府宋大人要丟官,連大捕頭王正英、二捕頭俞大貴都會被革職下獄。

宋知府為了保住前程,在與師爺和兩位捕頭商量下,不但出動了蘇州城一千四百多名衙役捕快搜尋,並且還將五個幫派和十七個堂口的老大全都拘禁一起,要他們利用蘇州的牛鬼蛇神找出金玄白來。 

陳明義苦著臉說:「王捕快說得很明白,如果找不到大俠您,那麼蘇州城這二十二個老人都會被栽上個罪名,處以死刑,等候秋泱,所以從昨晚開始,我們這三十多個堂口派出了所有的八百多名弟兄在蘇州城內外四處搜尋大俠,幾乎都把蘇州城翻轉過來,總算在這裡碰上大俠你……」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陳兄,你可知道,蘇州知府為何要找我嗎?」

陳明義搖頭道:「在下只是城西李老爺子手下的一名管事,地位卑賤,怎會知道宋大人為何要找金大俠?在下所接受的命令是找到金大俠之後,恭請大俠到拙政園去。」

「拙政園?」金玄白道:「要我到那裡去做什麼?」

陳明義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不過那拙政園是蘇州第一園林,據說是王御史老爺前八年開始整建的,可能是宋知府大人借來給金大俠居住!」

金玄白大笑道:「什麼時候宋知府會對我這麼好?還跟御史大人借蘇州第一的園林給我住?」

他話聲一頓,問道:「陳兄,你曉不曉得,我昨天下午還是個被官府通緝的淫賊大盜?」

陳明義一愣,道:「金大俠,那有這種事?你說笑了。」

金玄白見他一臉不相信的神情,道:「據武當派的兩位大俠說,緝拿我的圖形高貼在城門上,難道你們都沒有看過?」

陳明義道:「不可能的,金大俠是知府大人急於找尋的貴賓,怎會是通緝的大盜?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相信。」

這時,那手持燈籠的李二牛走了過來,朝金玄白行了一禮,道:「稟告金大俠,小的李二牛,是木瀆鎮盛當家的手下,昨天下午小的進城時,的確看過城門上的緝拿圖文,上面繪的圖像酷似大俠,不過可能弄錯了也不一定。」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錯不錯,等我問一問那些趕來的差官老爺就知道了。」

他轉過身去,只見那群手持燈籠的三十多名衙門捕快已飛也似地奔來,就在這一會功夫,他們將要奔至四條路交匯之處。

而右邊路上的刀僧悟性等八人和右邊路上的空證大師等四人,則也走到距離交叉路口不遠。

雖然空中仍有淡淡的晨霧未散,可是那三路人這一走近,全都可以看清對方的容貌。

那三十名衙門捕快雖然在看到兩邊道路上走來的十多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形蹤頗為可疑,但是他們方纔曾聽到雙方互報名號,曉得這兩群人不是少林的和尚,便是武當的少俠,所以無人敢加以盤問,只在距離最近時,向兩邊投注一下眼光而已。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將所有的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不願意就此橫生枝節。 

左、右兩條道路上的武當,少林兩派弟子,以及飛霜女俠秋詩鳳和逸電女俠何玉馥眼看這二、三十名捕快擎著燈籠飛步狂奔,全都停住了腳步,露出驚詫的面色望著這些人,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

可是隨著目光的移動,他們都看到了站在距街心不遠處的金玄白,頓時,刀僧悟性等一行人立刻便恍然大悟,知道這群捕快是在追捕通緝的淫賊大盜金玄白。

游龍劍客方土英臉上浮起不懷好意的微笑,對飛霜和逸電兩位女俠道:「何女俠、秋女俠,這下我們有熱鬧可以看了。」

飛霜女俠秋詩鳳滿臉惋惜的神色,輕聲道:「啊!想不到他真的是官府通緝的盜賊,太遺憾了。」

逸電女俠何玉馥道:「不!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會是淫賊!」

她奔前幾步,衝到刀僧悟性之前,只見金玄白昂然挺立,身後不遠之處卻聚集著數十名短衣勁裝大漢,那些人一看便不是好人,顯然都是些作奸犯科之徒。

何玉馥心中一沉,忖道:「天哪,像這麼個武功高強的年輕高手,為何偏偏是個淫賊大盜呢?真是讓人傷心!」

她心中意念電轉,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卻聽到掌僧悟法低聲對刀僧悟性道:「這位金施主武功高得嚇人,又帶了這麼多的黨羽,遇到了衙門的捕快,一定會拒捕,到時候我們是不是要助那些捕快一臂之力?」

悟性小和尚道:「我們站在俠義道的立場上,自然是出手相助,可是那位金施主的武功太高了,我們都不是對手,恐怕要向師叔稟報,請他定奪,才不會有什麼閃失……」

掌僧悟法聽到師兄這麼說,立刻便想奔到對面街上去將經過情形告知師叔空證,豈知他還沒開始行動,只聽到那些補快發出一陣歡聲雷動的呼叫:「金大俠,謝天謝地,總算讓我們找到您老人家了。」

這一陣叫聲真的如同一陣悶雷劈得刀僧、掌僧、武當雙英、江南二女俠等人全都震懾住了。

他們幾乎沒有人敢相信,那群捕快會在見到金玄白之後,發出如此大的歡呼,因為在他們思想理,應該是捕快見到淫賊大盜之後,會立刻圍住加以逮捕才對,為何反而尊稱大盜為大俠?

這種思想和現實所產生的極大落差,使得這些人在瞬間都變成了呆子一樣,瞠目結舌地愕然佇立,無法動彈。

空證大師等四人眼看到衙門捕快如此大的陣仗,竟然不是為了執行什麼捕捉盜賊的任務,而是為了迎接什麼「金大俠」,也全都詫異之極。

等到他們一見那個從未聽聞過的「金大俠」竟是個體型壯碩、皮膚黝黑,有點土氣的年輕人時,也頓時全都呆住了,弄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過山虎陳明義一見眾捕快奔向前來,似乎唯恐金玄白被搶走似的,迎上前去,衝著那領頭的一名瘦高的巡捕抱拳道:「薛捕頭,金大俠是小人們先找到的,應該由小人們迎接……」

那個薛捕頭滿頭大汗,聞言點了點頭,道:「當然,當然,這個功勞我們不會跟你搶的,等一會我自會稟報我們王頭兒,記你們一個首功。」

陳明義道:「既是如此,也讓我們一起送金大俠到拙政園去。」

薛捕快猶疑地道:「這……」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薛大捕頭,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薛捕快單足跪下,朝金玄白行了個大禮,那些跑得滿身是汗的三十名捕快也都紛紛跪下行禮,這不僅使得金玄白一怔,連陳明義等一批地頭上的牛鬼蛇神也全都呆住了,有大半的人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跪了下來。

這幕弔詭而又怪異的情景,使得彙集在兩條路口中心的少林、武當兩派局手,也全都看呆了,不明白其中有何玄虛?

金玄白有些尷尬地道:「起來!起來!你們全都給我站起來。」

薛捕快首先站了起來,抱拳道:「小人薛義是蘇州府三班衙役,向金大俠敬請早安。」

隨在他身後的一眾捕快隨著薛義站起,聽他這麼說,也紛紛出聲向金玄白請安,而那地隨同陳明義而來的蘇州城內外的地頭蛇,也都爭先恐後的開口向金玄白問起早安來,一時之間請安之言此起彼落,讓人看了之後,忍不住要讚歎中國不愧是禮義之邦,而蘇州城也不愧是禮義之城,地痞流氓和官府捕快見了面都會互道早安,相互問候…… 

空證大師這時正在聆聽掌僧悟法扼要地稟報遇到金玄白的經過,臉上的驚詫之色未褪,眼看這種「奇景」,不禁更覺匪夷所思,弄不清楚那個「金大俠」底是何方神聖,不僅通曉少林武功,武當絕藝,華山鎮山劍法,並且連黑、白兩道都對他如此畏懼,紛紛討好他,於是腦海之中不斷地轉著,想要找出記憶中是否有這種人物,可是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天下有這號人物。

金玄白這時有點哭笑不得,看看身外圍著的這兩批人,覺得有點頭痛起來,忙道:「薛捕頭,你們不必如此客氣,聽說你們忙了一個晚上,就是為了找我,不知有什麼事?」

薛義道:「敬稟金大俠,不僅小的這批人,整個蘇州府城連四周鄉鎮在內,能調度的衙役捕快,全都動員起來,就為了要找到金大俠您……」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們用這麼大的陣仗找我,為的就是要抓我進蘇州大牢?」

薛義滿臉惶恐之色,道:「豈敢,豈敢,小的們泰命要迎接大俠到拙政園去,因為有……」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既然不是要抓我,為何把我的相貌繪圖張貼在城門口,說我是淫賊大盜,要把我緝拿歸案?」

此言一出,薛義嚇得連退兩步,顫聲道:「稟報大俠,這不干小的事,都是陳麻子他們亂搞胡整,捅出來的漏子,不過他們三個人都已被宋大人處以重罰,此刻正在蹲大獄。」

金玄白心中知道是怎麼回事,曉得那幾個蹲大獄的人,只是被拿來當替死鬼,替衙門的羅師爺擋災的,而這一切也都是靠諸葛明發揮影響力所致。

他暗忖道:「想不到從北京來的什麼東廠、西廠的人,有這麼大的權力,竟然邁得知府都要低頭,不過……諸葛明又為何要急著找我?莫非那什麼千里無影已經到了蘇州?」

薛義見他臉色變幻不定,沉吟不語,頓時覺得志怎不已,忙道:「陳麻子已經挨了三十大板,如今又被關進牢裡,金大俠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他一次吧!」

「好!」金玄白道:「我就放過此事,不過,你得向那邊路口站著的幾位武當和少林的大俠們解釋一下,不然他們等著要抓我這淫賊大盜,豈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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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恭位以待

薩義在蘇州衙門當差已有十多年,雖說練過幾天武,也曉得武當、少林兩派出了不少武功超絕的好手,但他仗著身為捕快,有官府撐腰,對於武林人士、江湖豪傑並不放在眼內。

他之所以如此恭敬地面對著金玄白,只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來歷不小,後台奇硬,否則知府宋大人不會通令全城的一千四百多名衙役,放下手邊的一切工作,全部派出來連夜找尋金玄白。

尤其他聽到大捕頭乾坤子母環王正英提到,這次任務連巡撫大人都被驚動了,還專程請卸任還鄉的御史王獻臣大人讓出新近整建的拙政國給北京來的責人居住。

由此可見金玄白的來頭之大,都驚動了巡撫大人,他有這種強硬的後台,就算十個少林或武當的掌門來此,也無法和金玄白相比,更何況眼前只是區區的幾個兩派弟子而已。

薛義「啊」了一聲,道:「緝捕人犯是官府的事,跟什麼少林、武當有什麼關係?這此江湖人以武犯禁,若是敢亂來,小的們立刻把他們關到大牢裡去。」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真想開口讓薛義帶領眾捕快把戚威等人逮進蘇州大獄關了一、兩天,可是一想到兩位女俠細皮嫩肉的,若是關進牢裡,豈不有褻瀆紅顏之舉?

所以他回心一想,道:「這倒不必,你帶幾個人去跟他們講清楚就行了。」

薛義恭敬地應了聲,招呼身後的五個平素要好的同伴,隨著他向聚在一處的空證大師等人行去。

空證大師等一行人正全部凝神觀看這個事情的發展經過,一見薛義等六名捕快急急行來,全都吃了一驚,不知這些捕吏來意為何?

薛義走到空證大師面前不遠處,目光在那一行人身上掃了一遍,然後抱拳道:「在下是蘇州三班衙役薛義,請問大師可是少球局僧?」

空證大師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空證,正是少林弟子。」

薛義目光一閃,道:「空證大師,你身後的三位少俠也是少林弟子嗎?」

空證大師不知薛義有何用意,忙道:「那三位是武當門人,我們是約好游太湖的,不知差官大人有何關照?」

薛義擺出衙役的架子,大模大樣地道:「你們游太湖,觀賞蘇州美景,我們非常歡迎,不過這幾天蘇州城不平靜,你們的行動要特別謹慎,千萬別觸犯了國法,知道嗎?」

空證大師見到這小小的衙役跟自己打官腔,不禁微微一笑,畢恭畢敬地道:「阿彌陀佛,貧僧是修行的方外人,怎會觸犯國法?差官大人言重了。」

薛義滿意地點了下頭,道:「大師能夠謹記自己的身份,在下非常高興……」

他的話聲稍稍一頓,目光轉向武當三英,道:「不過請三位武當的少俠們也請牢記,人心似鐵,國法如爐,絕不可作出逾規觸法之事。」

武當三英見到這名捕快把話鋒轉向自己三人,臉色頓時一凝,方土英抱道:「請問薛差官,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薛義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們聽不明白是嗎?」

他伸手朝站在遠處的金玄白指了一下,道:「你們曉不曉得那位金大俠是什麼人?」

方土英嘴角一撇,道:「武林之中從沒聽過有這麼一號人物,在下孤陋寡聞,不知道這位大俠究竟是何方神聖,還請上差指教。」

薛義不屑地道:「你果然是孤陋寡聞,看來行走江湖還不滿三個月吧?讓我告訴你,金大俠外號神槍霸王,大名鼎鼎,天下聞名,要是告訴你,他老人家的來歷,恐怕更會嚇得你屁滾尿流……」

方士英劍眉一豎,不怒反笑,道:「在下果然是孤陋寡聞,沒有聽過神槍霸王這號大人物,不過卻對於他的來歷倒很有興趣知道,能不能請上差告知?」

薛義想了一下,把大捕頭王正英和二捕頭俞大貴之間相互揣測的話語在腦海中整理了一下,壓低嗓門道:「金大俠來自北京城,據說他在北京跺一下腳,連三公九卿都要害怕,不然他這回微服私訪蘇州,不會連巡撫大人、知府大人都為之震動……」

他這番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震得空證大師等一行人全都霍然變色。戚威一怔之下,首先脫口道:「錦衣衛!原來他是錦衣衛。」 

明太祖朱元璋成立大明帝國後,在洪武十五年時,設立錦衣衛特務組織,專掌緝捕、刑獄和侍衛之事,權責歸屬皇帝指揮。

錦衣衛組織龐大,統率的官員有指揮使,是正三品,指揮使下面尚有同知二人、命事二人、鎮撫二人,另有十四所千戶十四人,干戶以下尚有將軍、力士、校尉等官員,下面所屬的衛士達數萬人之多。

由於錦衣衛直屬皇帝指揮,權力極大,本部就設有法庭和監獄,故此無論文官或武官,一聽到錦衣衛之名,全都會霍然變色,唯恐會遭到錦衣衛逮捕,落人大獄。

所以戚威在聽到了薛義的誇大之詞後,首先便想到了錦衣衛,忍不住便脫口而出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不但少林、武當等一行人全都大吃一驚,連編故事的薛義和他身後的那五名衙役也都臉色大變。

的確,只有錦衣衛的官員,才能在北京城跺一下腳,連三公九卿都會感到害怕,而薛義所形容的金玄白,正是那種官員……

方士英想了一下,低聲道:「師兄,如果他不是錦衣衛,那麼一定是東廠的檔頭了!」 

東廠特務組織是明成祖在永樂十八年所設立,由宦官掌管。在此之前,宦官的地位極低,那是因為明太祖鑒於前代宦官之禍,故此竭力地抑制宦官的權勢所致。終洪武之世,明太祖驅使宦官辦事,始終加以箝制,所以沒有宦官干政的情形。

不過,明成祖以燕王的身份起兵奪侄兒建文帝的大位,依靠許多宦官的助力,洩漏朝廷的虛實,得到充分的情報,是奪位成功的因素之一。

除此之外,成祖當時寵債的宦官如鄭和、王彥等,不僅替成祖組織秘探、刺探朝廷虛實,並且還領兵出戰,多建奇功,所以深得明成祖的信任和賞識。

明代宦官之所以具有出使、監軍、專征、分鎮、刺探臣民隱事等大權,都是從明成祖為了強化對官僚的控制,倚重周圍的宦官太監為親信開始。

明太祖朱元璋曾經禁令太監,不許他們讀書識字,但在明成祖時期,不但開放禁令,允許宦官太監們讀書,並且為了鎮壓異己的勢力,於永樂十八年時,設東緝東廠(簡稱東廠)在東安門外,由宦官級領,緝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和錦衣衛組織並稱為「廠衛」,是皇帝身邊兩大特務組織,對加強皇權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

由於宦官專權,東廠的特務暴虐橫行,那些大檔頭、二檔頭等更是讓各種官員聞之色變,所以方士英立刻便想到了金玄白可能來自東廠。 

此言一出,群俠的臉色又變了一次,薛義等六名捕快也為之動容,想一想,方士英之言也極有道理,否則為何要為了找尋金玄白,不僅驚動蘇州知府,甚至連一省的巡撫大人都一夜無眠?

薛義想了一下,始終認為金玄白來頭太大,不敢再深想下去,低聲道:「在下好意勸你們,離開金大俠遠遠的,千萬別招惹他老人家,不然你們要負一切後果責任。」

秋詩鳳見到薛義轉身欲走,連忙上前兩步,問道:「薛官差,請留步。」

薛義轉過身來,看清了秋詩風的花容月貌,臉色一變,換成了一張笑臉,問道:「請問姑娘有什麼事嗎?」

秋詩風道:「小女子午後進城,似乎見到城門上貼有緝拿淫賊大盜的圖文,那上面的人顯然是金玄白……」

薛義連忙搖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低聲道:「那是弄錯了,為此,敝人的三名同僚此刻仍然蹲在蘇州大牢內,等候審訊,如果金大俠不願善罷干休,恐怕他們早晚會喀嚓!」

他用手比了個砍頭的手式,繼續道:「至於詳細情形,在下不敢多言,總之一句話,千萬別招惹金大俠,不然你們就算有三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說完,他轉身率著五名衙役走回金玄白處,躬身道:「稟告金大俠,小的已跟那些人說清楚了,請大俠放心。」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東廠和錦衣衛果真權力很大,否則不會連少林和武當的弟子都怕成那個樣子。」

他目光一掃,對過山虎陳明義道:「陳老兄,你叫他們都回去吧!折騰一個晚上也夠累了,要他們早點休息吧!」

陳明義為難地道:「可是他們都想去接回當家的老大,這個恐怕會……」

金玄白略一忖想:「也好,你們就跟我去吧!我想王大捕頭看到我,準會把那些老大們放出來了……」

他失聲笑:「不過這樣一來,我身後跟了你們這群人,還有薛捕頭這些官差,讓人見了也真會想破腦袋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此言一出,在場的黑、白兩道眾人一想,果真都忍不住笑了出來,薛義訕訕道:「金大俠,小的在蘇州城當差十多年,從未發生這種奇事,也沒想到會跟這些牛鬼蛇神合作辦事,想起來的確令人哭笑不得。」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不管怎樣,我們走吧!」

他彎下腰去,扛起放在腳邊的木箱子,準備離去,過山虎陳明義忙通:「金大俠,這個木箱請讓小的替你扛著吧!免得你老人家累著了……」

薛義也趕忙道:「金大俠,還是讓小的替你帶著,比較妥當。」

金玄白本想把木箱交給陳明義,可是聽到薛義之言,想想到底交給官差保管要比交到地痞流氓身上較為妥當,於是笑了笑,把木箱交給薛義道:「既是如此,那麼就交給你保管了。」

他一隻手抓住箱子遞了過去,薛義見他神態輕鬆,還以為裡面裝的只是此行囊衣物,誰知木箱一接上手,卻沉重得幾乎讓他摔了一跤,趕忙使勁抱住,扛在肩上,呲牙裂嘴地道:「金大俠,你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怎麼這麼重?」

金玄白笑道:「這裡面裝的是金元寶,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賺的金子,所以我要隨身帶著。」

薛義吃了一驚,也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只得含糊其詞的「哦」了聲,不敢多說什麼,但他眼見那些聚在金玄白身後的牛鬼蛇神全都臉上現出貪婪之色,禁不住出聲罵道:「你們估計著看自己長了幾個腦袋?哼!誰想動歪腦筋,誰就別想看到今天的太陽升起來了。」

陳明義轉身大喝道:「各位兄弟,你們聽到了沒有?金大俠所攜帶的錢財,誰若敢動歪腦筋,我過山虎陳明義第一個就不會讓他活著。」

那三、四十個地痞流氓全都紛紛表明不敢染指的心跡,一時之間發誓之聲此起彼落,煞是熱鬧。

金玄白沒有理會那些牛鬼蛇神,領先向走去,薛義等一班衙役立刻緊隨在後,而陳明義、李二牛等三、四十名地痞流氓則又隨在衙役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前走去,聲勢頗為驚人。 

金玄白走過交叉路口時,見到少林、武當諸俠正目瞪口呆地向他投以注目之禮,禁不住心中泛起一陣得意腳下一頓,朝戚威等人抱拳道:「戚少俠,現在你們弄清楚了,在下不是什麼沒賊大盜了吧!」

方士英滿臉不屑之色,道:「是我們弄錯了,敢情尊駕是廠衛大人,真是失敬!」

金玄白正色道:「說出來也許你們不相信,什麼東廠、西廠、錦衣衛,我還是今天第一次聽到,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

何玉馥搶著道:「你如果不是廠衛大人,那麼為何那些差官會如此禮遇你?」

金玄白聳了聳肩,道:「這個我怎麼曉得?我也不清楚為何會這樣……」

秋詩風道:「金大俠,那麼你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呢?」

金玄白道:「我不是跟你們說過,我是五湖鏢局尚未上任的副總鏢頭。」

秋詩風還待說話,空證大師上前一步,雙掌一合,道:「阿彌陀佛,貧僧少林空證,敢問金大俠是何門派出身,為何通曉我少林刀法?」

金玄白笑道:「天底下練武的人,哪一個不會幾手少林刀法?在下就算會少林拳掌也沒什麼稀奇吧?」

空證大師眼中神光乍閃,衣袍倏地受風鼓起,合起的雙掌微微前伸,一股雄渾的內力發出,透過雙掌而出,以刀刃的形式朝金玄白逼射而去。

空證大師使的這一手是般若掌中的一式「童子拜佛」,跟武林中一般的「童子拜觀音」之式並無多大差別,所不同的則是其中所蘊含的強大力道和招式的後繼變化。

以空證大師的想法,自己發出五成內力,大概刀僧和掌僧兩人合力才能撐得住,想必金玄白年紀輕輕,不可能藏私,必定以全部力道來應付這一招,那麼不僅可以衡量出對方的功力深淺,也可以探查出對方的師們出身,來歷為何……

可是他雙掌力道剛發,金玄白已虛虛抱拳向前一立,頓時,一股柔和而又渾厚的勁道從雙拳之間發出,觸及空證的掌勁之後,立刻便將之逼退。

空證大師臉色一變,力道驟發,掌式化為「鏡花水月」,雙掌一陰一陽,抖動之際,把力道提升至八成,逼玫而出。

然而金玄白卻是原式不變,不但將他的八成勁道壓住,並且全部卸下,使得空證大師頓時感覺出心中泛起一股空蕩蕩的感覺。

就在他大驚之際,金玄白大笑道:「大師,多謝相送,就此別過。」

他雙拳一收,轉身去,不再理會兩派高手,就那麼瀟灑地帶著七、八十名衙役和地痞流氓朝大路走去。

空證大師頹然放下雙手,怔怔地望著那列怪異的行人,口中喃喃自語道:「這……這到底是什麼人?」

他和金玄白交手的過程極短,外人還當是兩人行禮致敬,可是身為少林弟子的刀僧悟性、掌僧悟法、拳僧悟緣和杖僧悟明都看得非常清楚,知道師叔空證大師是使出了少林般若掌在試探金玄白的武功修為。

只不過以他們目前的能力和眼光,是看不出空證大師到底用了幾成功力,以及雙方勝負如何。

所以一看雙方一觸即散,而金玄白瀟瀟灑灑地放步離去,立即全都湧現起滿腹的疑惑。

刀僧悟性問道:「師叔,你試過他的武功,結果怎麼樣?」

空證大師搖了搖頭,癡癡地望著走遠的行列,自言自語道:「天下怎會有這種拳?怎會有這種人?」

他這麼說,四位小和尚全都聽出了端倪,明白空證大師並沒有佔上便宜,掌僧悟法忍不住道:「師叔,你剛剛以兩招般若掌法試探那位金施主,莫非沒能試出他的功力和出身門戶?」

空證大師沒有回答悟法,逕自對拳僧悟緣問道:「悟緣,你在拳法上的修為,高於你的師兄弟,剛剛有沒有看清楚金大俠使的是什麼拳法?」

拳僧悟緣抓了抓腦袋,道:「金施主好像使的是本門多羅神拳中第十一式和第七式,不過卻又有點不一樣,好像……變了出拳的角度……」

空證大師臉色凝重,點頭道:「悟緣說的不錯,他使的正是本門的多羅神拳,而最後的收拳之前,他並且以菩提指力在我掌上留下一道痕印。」

他張開雙手,放在悟緣面前,四位小和尚藉著早晨的微光看去,只見空證雙手掌緣各有一條月牙形的痕跡,頓時全都臉色大變,認為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自從上代掌門空性大師讓出掌門之位,閉關靜修之後,現今掌門空無大師由於是出身達摩院,又主持過戒律院,故此極為重視弟子們的武功修行,寺中僧眾皆勤練武技,並且擇重點施以特別訓練,不像以前一樣,多學卻不精。

而空證大師則是「空」字輩中少數幾個能精通四種以上少林絕藝的僧人,細數起來,他目前的成就,除了少數幾個坐枯禪的少林長老之外,在當今少林寺來說,武功成就絕對排得上前五名之內。

以空證大師的武功修為,施出般若掌法,恐怕江湖上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接得下來,然而他卻明顯地表示不敵金玄白,怎不使得少林「悟」字輩的弟子不為之駭然?

空證大師見到四位弟子神色大變,沉聲道:「這金大俠一定是本門弟子無疑,否則不會使出如此精湛的本門拳法和指功。」

刀僧悟性駭然問道:「師叔,你的意思是說,連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空證大師苦笑了下,道:「他的功力深不可測,如果勉強來說,我的修為只有他四成……」

拳僧悟緣嚷著道:「這怎麼可能?」

空證大師道:「事實擺在眼前,不由你們不信。」

他略一沉吟,道:「此人一身精絕的少林武學,放眼天下,能堪為他對手的人,絕對超不出十個人……」

戚威聽了半響,忍不住插話,道:「大師,照你這麼說,他的武功已超過當今少林掌門了?」

空證大師道:「說來慚愧,這位金大俠的少林功夫恐怕已是百年以來,成就最高的,如果要打個譬喻的話,那麼他的成就已到了鴻鳥的地步,而我們僅是麻雀……」

戚威道,「不可能吧!他明明使出過本門的流雲飛袖絕技,又怎麼會變成少林的弟子?」

空證大師道:「金大俠是否曾經使出貴派流雲飛袖絕藝,貧僧未曾目睹,故而不敢推斷,但是他一身精純的少林內功,卻是非本門弟子,不經過洗髓、易筋的階段,是無法練成的……」

他向後退了兩步,道:「各位請看貧僧腳下。」 

此時晨霧已褪,天色更加明亮,眾人的目光一落在地上,很清晰地可以看到石板上印著的兩隻腳印,竟然深達兩寸。

在場眾人全都駭然驚凜,少林四位小和尚更是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空證大師道:「貧僧方纔已使出本門的達摩神功,施出了八成的內力,對方若非同行,以他的修為來說,貧僧此刻必定經脈寸斷,內腑全被震毀,但是就因為他施出的是易筋經最上乘的卸力功法,將貧僧發出的功力全數壓下,從腳底發出,這才留下這兩個腳印……」

何玉馥問道:「大師,照你這麼說,那位金大俠的一身武功都是傳自少林,可是為何他的師父是誰,你們卻不知道呢?」

空證大師一愣,道:「女施主之言不錯,這也是貧僧最感疑惑之處。」

他彎下腰來,伸出雙指在石板上畫了一個圓弧,接著手腕一抖,化指為掌,那塊嵌印著兩隻腳印的圓形石板已黏在他的掌上。

他把石板遞給拳僧悟緣,道:「悟緣,你帶著這塊石板,偕同悟明立刻趕回少林,見到掌門師兄之後,呈上這塊石板,並將詳細經過稟告掌門,看他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拳僧悟緣將石板揣在腋下,不敢多言,偕同杖僧情明立刻離去。

秋詩風見到空證大師臉色凝重,忍不住問道:「空證大師,請恕小女子有句不中聽的話想請問大師,能否請大師回答,以釋心中之疑?」

空證大師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有什麼話,請說無妨。」

秋詩鳳問道:「大師方才說過,那位金大俠可能是少林百年以來,武功成就最高的弟子,請問大師究竟是以雲根據,說出這番話來?」

空證大師道:「世人皆知我少林絕藝共有七十二種,其實這都是經過歷代祖師不斷增進改善,才有目前這種規模,不過就因為武學之道浩瀚如海,任誰也只能選擇心性相近的武功,就一己之喜好,努力學習,用心淬煉,然而人的生命有限、智慧有限,所以根據本門記載,歷代以來,本門弟子在七十二藝之中,最多只有練成七種……」

他吁了口氣,道:「貧僧八歲進入師門,至今練功二十七年,只練成了四種功法,已算是本門翹楚了,據說上代師長也僅有三人練成四種以上的武功,敵先師大風禪師練成五種,先師伯大愚據說練成六種,先師叔大聾好像也只練成六種……」

說到這裡,他閉上雙眼,沉思一下,道:「那金大俠方才施出三種本門絕藝,每一種的修為都在貧僧之上……」

他頓了頓,睜開眼睛道:「可是悟性曾說過,不久之遇到金大俠,承蒙他指點了一招刀法,可見此人在少林刀法上的成就已超越現有疇范,達到宗師的地步,不然不會修改我少林刀法……」

武當三英浸淫在劍法十多年,自然明白各派的武技皆有根源,也都是經過多少代的祖師們實戰之後,得到的結果,每一個招式變化都有規律可循,豈是能任人隨意修改的?金玄白出言指點刀僧悟性修改刀法出刀的角度和力道,不是狂妄自大,便是真的已達到「心中無招」的宗師境界了。

他們全都為之駭然,方土英和戚威面面相覷,回憶起金玄白顯露出的豪放氣概,也不得不暗暗承認那個不太起眼的年輕人在武學上的修為的確非他們所能匹敵的。

龍飛問道:「大師,依照你的說法,這位金大俠已經通曉少林四種絕藝,功力又比你深,豈不是當今少林第一?」

空證大師默然點頭,歎了口氣道:「說來真是慚愧,貧僧練功二十餘載,不但不是他的對手,恐怕……」

他苦笑了下,繼續道:「這樣說吧!如果要跟他交手,必須本派掌門和貧僧聯手合擊,才勉強可以抵擋得住,若要取勝,恐怕還得加上達摩院空明師兄才行。」

龍飛驚懍地問:「照大師這麼說來,此人豈不是當代武林第一高手?」

空證大師道:「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學之道,浩瀚無邊,依金大俠的武功修為來說,恐怕只有老一輩的高手能夠壓得過他了,不過再怎麼說,他的武功成就,放眼當今武林,也足以立足十大高手之內……」

他的話聲稍頓,道:「他目前的身份未明,你們千萬別招意他,否則引起門戶之爭,就難以收拾了。」

他這句話意有所指,因為目前武當的掌門黃葉道長極為護短,龍飛和方士英都是出於黃葉道長的門下嫡在,空證大師唯恐他們少年氣盛,心中不服氣金玄白的超絕武功,而故意挑寡,那麼結局自然是自取其辱,慘敗而回。

萬一到時候他們返回武當向黃葉道長哭訴,那麼黃葉道長一定會盡起武當的精銳,向金玄白尋仇報復到時候如果金玄白施出少林神功擊敗武當群雄,則雙方必會發生門戶爭端……

空證大師有鑒於此,故而事先點出其中的利害關鍵,不過方土英聽了他這番話,心中更不服氣,動念準備憑著武當三英之力,再度挑戰金玄白,以證明武當劍藝尚在少林刀法之上……

秋詩風見到龍飛默然無語,連忙問道;「大師,請問你,那金大俠可不可能是返老還童的老一輩高手?」

空證大師一愣,隨即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女施主,固然內功精湛,再加上服用靈丹妙藥可以延年益壽,長保青春,可是絕不可能使人返老還童。」

何玉馥道:「大師,既然他不可能是返老還童的前輩高人,為何功力如此高深,且又博通各門武功,甚至連敝派的劍法他都熟悉。」

「這個……」空證大師一愣,道:「這個貧僧也不清楚,總之,此人一身是謎,在摸清楚地的來歷之前,你們誰都不要意他,最好離他遠一點……」

他望著那已漸漸遠去的一條長龍似的人群,道:「以此人目前的成就,如果惹惱了他,恐怕除了漱石子老前輩,槍神楚風神、劍神高天行等少數幾位隱世的高人能制得住他之外,放眼武林,無人會是他的對手。」

方士英似乎還不肯相信,問道:「大師,難道崑崙悟明大師、崆峒破玉子、華山西嶽劍聖、海天機長都打不過這個姓金的嗎?」

他所說的這幾個人都是各派的掌門,也都是成名武林二、三十年的高手,輩份之高,尤在當今武當、少林的掌門之上。

但是空證大師聽了之後,卻搖了搖頭道:「這幾位老掌門,貧僧雖未見過,不過若是以一對一的方和金施主交手,恐怕也毫無勝算。」

方士英不服氣的說:「空證大師,你是否太高估了那個姓金的?」,空證大師眼中突然露出熠熠神光,凝住在方士英的臉上,看得他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空證大師沉聲道:「方少俠如果認為貧僧之言無稽,想要以武當劍法一試金施主的武學修為,貧僧也不必多言勸阻,只求少俠三思,以免為師門惹來災禍。」

方士英在空證大師的逼視之下,不敢多言,默默束手而立。

空證大師深深吸了口氣,收斂起眼中神光,緩聲道:「貧僧不是看輕武當,說句不中聽的話,就算是黃葉道長來此,恐怕三十招之內,也會敗在金施主的手下,你們如果招惹此人,恐怕武當百餘年的基業都將不保。方少俠,貧僧此言,你是信也不信?」

方士英雖覺空證大師這番話說得刺耳,卻是不敢吭聲,戚威和龍飛兩人也默然無語,頓時氣氛似乎凝重起來。

空證大師輕歎口氣,道:「貧僧之言或許不中聽,不過並非過份,你們想想,且不論那位金施主的武功如何,就以他能讓蘇州知府下令出動全城的衙役連夜搜尋金施主的這個行動來看,各位便可以想像他的身份背景,必然和官方有極深的淵源,如果得罪此人,他身後的靠山豈放過武當?」

戚威一想起金玄白以樹枝作劍,露出的那手神功,便心中打了個顫,再一聽空證大師之言,想到金玄白可能是身屬廠、衛的高級官員,更覺全身一陣毛骨悚然,凜然道:「大師所言極是,在下等一定遠離此人,不敢替師門惹禍。」

空證大師滿意地點了點頭,抬眼望了望快要看不到的那條長龍似的人群,道:「走!我們且隨去看看,弄清楚到底是什麼回事?」

他雖然口中說不要招惹金玄白,可是像這種出動一城的官府衙役之力和城裡城外所有地頭蛇來找一個人的稀奇事情,真的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忍不住要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端倪。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心中充滿了好奇,一聽空證此言,全都欣然贊同,隨在空證大師身後,大步向人群走去的方向奔了過去。

他們身法極快,不一會功夫便追到那條人龍,然而走近一看,那種浩大的場面,卻幾乎讓他們看呆了。

因為就這一會兒光景,原先隨在金玄白身後的人,從七、八十人,聚集到了四、五百人之多,這些人壁壘分明,一半是身穿皂服的衙門差役,另外一半則是短衣勁裝的地頭蛇,顯然他們都是看到了過山虎施放的煙火,從蘇州城內各個方向趕來的。

數百人匯聚在一起,聲勢極為浩大,可是卻沒有人敢高聲說話,全都默默隨著隊伍前進,而那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各地的牛鬼蛇神,也都在找到自己相識的同伴後,悄;悄進,人行列中。

至於那些從不同方向奔來的捕快差役等,眼見這等聲勢,也都個個臉色凝重,全神戒備的加入官差行列,默默護送著金玄白向著位於蘇州東北的「拙政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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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集
第一章拙政園記

拙政園位於蘇州城的東北街,本為唐代詩人陸龜蒙的故居,元代時,此處為大弘寺,佔地約五萬二千餘平方公尺,它是以淡秀典雅的風格著稱於世,在江南園林之中排名第一,被認為是中國園林之最。

明正德四年,御史王獻臣罷官還鄉,購園造林,取晉朝潘岳「閒居賦」中的一句「拙考之為政也」之意,名此園為「拙政園」。

在建園之初,王獻臣曾邀請當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共同設計構築,文征明是吳門畫派的書畫家,和唐伯虎齊名,流傳至今的「拙政園圖」即是文征明所繪,藝術價值極高。

空證大師等人原先跟在人群之後,隨即在眼見不斷有人從四面八方加入行列之後,趁機往前挪近,直到即將到達拙政園前的那條大街,他們才從人群中閃開,挪到街旁的梧桐樹下,觀看這場盛景。

說是盛景絕不為過,因為此刻拙政園外圍滿了數百名衙役,將附近擠得水洩不通,似乎防止有人作亂一樣,全都神情凝肅地望著聚集而至的各路牛鬼蛇神。

空證大師身形一動,平空拔起丈許,躍上一株枝葉茂密的梧桐樹上,放眼望去,只見一片人山人海,整條街上似乎聚集了一千多人。

他心頭暗驚,俯首一望,只見刀僧等一行人也都學自己一樣,各自找尋梧桐巨樹,飛身上樹觀看這種盛況。 

這時,四面八方仍有不少的衙役和地頭蛇向拙政園飛奔而來,因此人數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人看來已經超過二千人之多。

金玄白領頭走到拙政園前不足八尺之處,眼見那些分列數行,排在高牆之前的數百名衙役,也覺有點心驚,他故作輕鬆狀,側身對薛義道:「薛捕頭,這些人都是來歡迎我的嗎?」

薛義道:「稟告金大俠,宋大人和北京來的貴客,此刻都在園內,派人守護自是應當,不過這些同僚大多數是被派出去找尋大俠的,此刻聚集在此,顯然是為了一睹大俠的風采。」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放眼望去,果真見到每一雙眼睛,每一個人的目光都是投注在自己身上,看得他全身都像有蟲在爬一樣,非常的不自在。

他嘿嘿假笑兩聲,掩飾心中的那份不自在,問道:「薛捕頭,怎麼沒看到你們王大捕頭?他在哪裡?」

薛義道:「我們大捕頭陪著宋大人一起,恐怕……」

他說到這裡,只見拙政園的大門啟開,一行數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忙道:「金大俠,知府大人和王大捕頭出來迎接你老人家了。」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從園門裡首先走出的是諸葛明和褚山、褚石,隨在其後的則是一個身穿錦衣、鼠目如豆,肥胖矮小的中年人,在他身旁隨侍的正是昨日午後到過得月樓的蘇州城大捕頭王正英,卻沒看到二捕頭俞大貴在行列之中。

諸葛明一出園門,立刻見到街上滿坑滿谷都是人,除了身著皂服的衙役之外,全都是一些衣著隨便、打扮怪異的牛鬼蛇神。

他的臉色一沉,側目道:「宋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擺這種場面幹什麼?」

站在他身邊的那個鼠目肥胖中年男子正是當今蘇州知府宋登高,他眼見這種場面,也似乎嚇了一跳,聽到諸葛明的話,更是嚇得臉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忙道:「大人請息怒,容下官去問個端詳。」

他連忙拉著王正英道:「王捕頭,你去處理一下,快點打發這些人離開,不然全部以叛亂謀反的罪名加以逮捕。」

乾坤子母環王正英垂手應了一聲,快步跨出園門走到街上,立刻,他便看到了背著槍袋的金玄白和扛著木箱的薛義。 

他走到薛義身前不遠,問道:「薛義,這是怎麼回事?」

薛義將肩上扛著的木箱交給身邊的另一名衙役,向前走了一步,朝王正英行了個禮,道:「稟告頭兒,這些人找到了金大俠,是要來此請知府大人釋放他們的窯口首領……」

王正英「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金玄白身上,躬身抱拳道:「請恕在下有眼無珠,得罪了金大俠,尚請大俠大人大量,寬恕在下無心之過。」

金玄白見他一臉誠懇之色,再加上言詞謙恭,也不再計較那件繪圖緝拿自己的舊事,抱拳道:「好說,好說,王大捕頭既然這麼講,在下如果再計較,豈不顯得小器?小事一樁,就此揭過,請王大捕頭不必再提了,不過……」

他話聲一頓,指著身後的那數百名牛鬼蛇神,道:「這些人是蘇州城各路堂口的兄弟,據說他們的頭兒被王大捕頭請到蘇州衙門聚集,為的便是要找在下,此刻在下已經在此,能否請王大捕頭將那些人全都釋放,交由他們帶回去?」

王正英滿臉堆笑,道:「當然,大俠的吩咐,在下立刻去辦。」

他望向薛義,道:「薛義,你立刻帶幾個人到班房去把那二十二個窯口的老大領過來,交給這些傢伙帶回去。」

薛義應聲領著十多個衙役離去,金玄白見到那扛木箱的衙役也在列,連忙將自己的木箱子要了回來,扛在自己的肩上。

這時諸葛明也看到了金玄白,匆匆領著褚山和褚石兩人走了過來,笑道:「金老弟,總算找到你了,真是讓愚兄望眼欲穿哪!」

金玄白道:「諸葛兄,你也真是的,我們不是已經約好在鏢局裡見面嗎?怎麼這樣急著要找我,還弄出這麼大的陣仗,真是……」

諸葛明道:「老弟你切莫責怪為兄,一切都是王捕頭出的主意,你要怪就怪他好了。」

王正英尷尬地道:「大人說的極是,這都是下官思慮不周所致,金大俠如要責怪,請怪罪在下就是了。」

諸葛明道:「好!就罰你今天中午在得月樓擺上一桌酒席,宴請金老弟。」

王正英躬身道:「當然!金大俠能夠賞臉,是在下的榮幸!」

這時,知府大人宋登高在數十名衙役的保護下,也走了過來,聞言接了下去道:「諸葛大人,這件事下官也有責任,宴請金大俠的事,理該算下官一份,也讓下官有機會多敬金大俠幾杯水酒,藉此向大俠賠罪。」

諸葛明笑道:「還是宋大人知趣,難怪你在蘇州做知府做了三年,一直做得四平八穩,果真不簡單……」

宋登高拱手道:「這都是仗著諸葛大人提拔,下官才有機會孝敬大人。」

諸葛明道:「金老弟,你沒見過宋知府吧?請容為兄向你介紹,未登高大人是我結拜義弟鄭宏基鄭千戶的表弟,也算是自己人,他得罪你的那件事,看在為兄的面子上,你就饒過他這一次,讓他在席上多罰幾杯酒,如何?」

金玄白見到自己被上百名衙役圍成一個圓圈,每一個人都睜大眼睛望著自己,再見到宋登高那種謙恭的神態,就算心中再不高興,也只得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神色了。

他的臉上堆起一陣假笑,還沒表示意見,只見宋登高知府哈腰作揖道:「諸葛大人說得不錯,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金大俠,尚請大俠看在敝表哥的面子上,饒了下官無心之過,容下官有個贖罪的機會。」

金玄白想不到知府會向自己賠罪,真以為自己在夢中一樣,想一想,兩天之前還只是個每日上山砍柴的樵夫,每半個月背著乾柴到小鎮上去販賣,那時候,恐怕一個最低等的差人都不會將他放在眼裡。

可是就這麼兩天光景,他來到了這個繁榮的大都市,卻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諸葛明,使他成了眾人口裡的金大俠,連蘇州府城的知府大人都要如此謙恭地向他賠罪,這種巨大的落差,怎不使他有恍如夢中的感受?

望著圍在四週一大圈的眾多衙役,金玄白裂嘴笑了笑道:「宋大人太多禮了,在下只是一介草民,不敢當大人如此多禮……」

宋登高以為他還不肯原諒自己,臉上浮起惶恐之色,望向諸葛明,道:「諸葛大人,看來金大俠是對下官誤會太深……」

諸葛明道:「沒事!沒事!宋大人,我這個老弟臉皮較薄,也沒見過幾次官,所以看到你這個大官,有點不自在罷了,我代表他原諒你無心之過,不過中午的宴席之上,你得多敬金老弟幾杯才行。」

宋登高如釋重負,笑道:「當然,能夠結識金大俠這種年輕俊彥、武林大俠,是下官此生最大的榮幸,等會兒一定要多敬大俠幾杯,表示在下虔誠的敬意……」

諸葛明道:「你能認識我這位老弟,果真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榮幸,不久前,蔣大人還曾這麼表示過呢!」

宋登高滿臉驚訝,道:「同知大人也這麼說嗎?可謂英雄所見略同,嘿嘿!」

金玄白根本沒見過什麼蔣大人,更不知道「同知」一職在錦衣個中是何等崇高的地位,不過他看到未登高一臉驚訝之色,便想像出那個蔣同知大人定是個階級高於知府的大官。

依照錦衣衛官職的設定,指揮使一人是正三口血,下轄兩名同知是從三品,而蘇州知府的官階僅是五品,和錦衣衛中的鎮撫或千戶相同。

表面上看來,知府是一座城的父母官,官階等同千戶,可是錦衣衛中的千產權力遠遠超過知府,甚至連巡撫都得買賬,不敢稍有得罪。

所以宋登高才在聽到諸葛明表示同知蔣大人極為賞識金玄白,便趕忙湊上去,表示自己眼光不差,希望能藉著金玄白搭上同知蔣大人這一條門路。 

可是金玄白根本沒見過什麼同知大人,聽到宋登高這麼一說,不知要如何接話才好。

諸葛明見到他一臉茫然,趕緊道:「好了!我們別站在這裡喝風,還是到『歸田園居』裡去吧!蔣大人還怎著想見金老弟呢!」

宋登高滿臉堆笑道:「是!是!是!金大俠請,下官已命人準備早飯,請大俠……」

金玄白搖頭道:「不必了,我在這兒等一下,得要看到那二十二路堂口的頭兒被全部釋放,我才能安心。」

宋登高尷尬地搓了搓手,對王正英道:「正英,你趕快派個人去看看,怎麼到現在還沒見到那些人……」

王正英應了一聲,立刻派出四名捕役快速趕往蘇州衙門,催促薛義放人之事。

諸葛明見到氣氛有些僵硬,目光一轉,落在金玄白的肩上,笑道:「老弟,怎麼能讓你自己扛著這箱東西呢?褚山,你過去替金老弟把木箱接下來。」

褚山應了一聲,上前一步,準備接過木箱,金玄白卻加以拒絕,道:「諸葛兄,這個木箱是我的身家財產,還是由我自己帶著比較安心。」

褚山尷尬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諸葛明笑了笑,把他叫回去,然後對宋登高道:「宋大人,你曉不曉得金老弟的那只木箱裡裝的是什麼嗎?」

「這個……」宋登高望了金玄白肩上的木箱一眼,道:「下官雖不知道箱中裝的是什麼,可是看到金大俠如此愛惜,可見裡面一定裝的是絕世珍貴無疑。」

諸葛明笑道:「宋大人果真聰明絕頂,那只木箱裡裝的是二百兩黃金……」

宋登高「哦」了一聲,瞄了金玄白一眼,忖道:「我雖然不曉得這小子為何會受到廠衛的同知大人如此看重,但他既能受到廠衛的重視,可見頗有來頭,這種年輕小伙子只要貪財,就一定可以收買,嘿嘿!就不怕他不為我所用了……」

他的意念急速轉動,只聽得諸葛明又道:「你別以為我這老弟貪財,抱著二百兩黃金不放,其實這筆錢是他當保鏢賺來的,當然,這只是客串性質,金老弟前程遠大,連五湖鏢局的鄧公超鄧總鏢頭請他當副總鏢頭,他都不肯屈就呢!」

宋登高就任蘇州知府已有三年,當然曉得五湖鏢局鄧總鏢頭的武功高強,江湖威望頗高,一聽鄧公超要聘請金玄白為鏢局副總鏢頭,而金玄白卻還不肯答應,心中立刻便知道原來這位看來不太起眼的年輕人,果真是憑著一身超絕的武功,這才受到同知大人的賞識,顯然是要將金玄白引介進入錦衣衛或東廠……

他的心裡意念電轉,笑道:「金大俠丰神朗逸、氣宇軒昂,一看便知身其奇能的超級之士,果真是少年才俊,真令下官欣羨不已……」

金玄白哪裡聽得慣這種阿諛奉承的言語?只覺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所幸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圍成大圈的眾衙役閃動挪移,讓出一條通道,金玄白只見薛義等十多名捕快領著二十多個高矮不一的江湖漢子走了過來。

那些人有的長相斯文,有的滿臉橫肉,更有人殘肢瞎眼、臉有刀疤,雖然年齡不同,相同的是卻是滿臉滄桑,顯然都是在低層社會裡拚搏多年的江湖人。

像這種掙扎在社會黑暗中求生存的地痞流氓,往往為了爭地盤、混生活,就以性命相拚,可說是既可恨,又可憐的小人物。

金玄白心中回縈著師父沈玉璞對自己說過的,關於這些江湖人的許多故事,突然覺得有股辛酸的感覺浮上心頭。

就在他意念飛馳之際,耳邊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巨大的歡呼聲,顯然是那些蘇州城裡的各路地頭蛇,見到了他們的首領安然無恙,所發出來的歡呼。

宋登高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了一跳,臉色陡變,王正英到底是身為一府衙役之首!神色鎮定,沉聲大喝道:「安靜下來!全都給我閉嘴。」

他的中氣十足,凜然的神色裡充滿了威嚴,那些各路的地頭蛇受到喝叱之後,頓時閉上了嘴巴。

王正英等到四周的呼叫聲停了下來之際,叱道:「你們那個想要造反?當著知府大人和京裡來的各位大人的面前,敢如此囂鬧?莫非目中沒有王法?」

隨著他手一揮,那些原本手持水火棍分列數行站立在拙政園大門兩房的衙役,頓時呈現扇形散開,露棍頭、藏棍尾,一步步地走了過來。

而那些將金玄白等人圍住的數十名衙役,也都拔出腰刀,轉身向外,逼視著聚集在路上的數百名各路牛鬼蛇神,只等王正英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衝上前去,毫不憐憫地將那些地頭蛇殺死!

因為在「造反」這個罪名之下,地方官採取任何手段,都是被上級官府容許的,·更何況在場還有從北京來的貴客?

面對這種情況,不僅所有的地頭蛇都嚇得紛紛後退,連剛被帶回的那二十二路窯口的首領們也全都臉色大變,沒人敢吭一聲。

諸葛明和褚山、褚石全都神色冷峻地望著這種情況,沒有任何表情,顯然要看王正英如何處理,而宋登高知府則躲在王正英身後,強自鎮定。

週遭凝重的氣氛,似有一觸即發的情形,眼看一個處理不當,便是一場殺戮。

金玄白雖然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但他很快便鎮靜下來,在這劍拔弩張的情形下,他突然發出一聲敞笑,道:「王大捕頭身為三班衙役之首,管轄一府治安,果真御下極嚴,令在下大開眼界,不過,這蘇州城的二十二路弟兄,在見到他們的堂口的頭兒安然無恙,發出歡呼,也是人之常情,不必過於認真,以為他們想要造反,實則大家都是良民……」

他的話聲一頓,望向宋登高,繼續道:「宋大人為官廉明清正,在他的治理之下,蘇州城一片欣欣向榮,所有百姓都是安居樂業,全都是良民,哪裡來的什麼亂民?那有人還敢造反?對不對,宋大人……」

宋登高本來一顆心忐忑不安,唯恐王正英處理不當,將會意來麻煩,那麼在東廠大檔頭的親身目睹之下,他很可能會就此喪失了前程。

如今,當他聽到了金玄白的話後,立刻覺得通體舒暢,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道:「金大俠說得不錯。」

金玄白向著那些滿臉驚惶的二十二位堂口走去,到了他們面前,略一欠身道:「各位受驚了,在下金玄日向各位致歉。」

那些蘇州城的地頭蛇首腦,每一個都是經歷過一番拚搏,才有如今這種小局面,每一個人都不願意就此毀於一旦,所以雖然有人心中不諒解,為了找尋一個人,引起這麼大的糾紛,卻都希望整件事情能夠平和地結束,讓他們安然回到地盤上。

故此,當金玄白出面解除危機時,每一個人都充滿感謝又好奇地望著金玄白,紛紛抱拳行禮。

金玄白道:「為了在下一人,讓各位忙了一晚上,在下無以為報,這點薄禮就請各位收下,分給各位弟兄買杯水酒喝,也可壓壓驚。」

說完了話,他將肩上扛著的那箱黃金放在那些人的面前,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動手搬拿木箱,似乎每一個人被他這驚人之舉都震懾住了。

金玄白側首向著宋登高知府道:「宋大人,這些良民大哥可以離去了吧?」

宋登高走了過來,躬著腰道:「當然!當然!下官並無留下他們的意思,自然放他們回去。」

他見到那些地頭蛇沒有一個人聽話離去,不禁擺出了官架子,臉色一沉道:「你們還不快走?莫非真的想要成為本官的座上賓客不成?」

那二十二個各路窯口的首領,都全身一震,沒有一人敢多停留,紛紛舉步離去。 

金玄白忙道:「等一等,你們忘了把木箱帶走了!」

宋登高唯恐夜長夢多,留著這些地頭蛇會惹來麻煩,也跟著喝道:「咄!金大俠賞賜你們二百兩黃金是你們莫大的榮幸,那一個敢不領情?」

那些地頭蛇首領全都身形一窒,停了下來,其中一個獨臂疤面的老者走出人群,朝金玄白單拳一抱,行了一禮,道:「金大俠,小老兒李強,家住城西,大俠如果有空,那天逛到了城西,請到小老兒家中坐坐,小老兒一定招待你喝幾杯水酒,至於這個賞賜,恕小老兒不敢接受……」

金玄白道:「李老兄,這點薄禮不成敬意,也並非賞賜給各位老兄的,只是讓那些忙碌了一整晚的各位弟兄們壓壓驚,拿去喝杯水酒……」

他的臉色一沉,道:「如果各位老哥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在下,那便不把在下放在眼裡……」

諸葛明大笑著走來,道:「誰若不給金老弟面子,就是不給我一筆勾消諸葛面子。」

他站在金玄白身邊,側身問道:「褚山,你說說看,不給我面子的人是什麼下場?」

褚山面無表情地道:「稟告大哥,那些人如今都躺在墳墓裡了。」

諸葛明臉上泛起獰笑,道:「各位,你們都聽到了,也都明白我一筆勾消是個愛面子的人!」

李強只是蘇州府一地的地頭蛇,哪裡能跟這種來自北京的強龍相比?他雖不知一筆勾消諸葛明是什麼來頭,可是看到對方那等氣勢,卻也明白此人不能得罪。

他躬身道:「既然諸葛大俠這麼說,小老兒不敢不從,只有代各路弟兄敬領金大俠的好意,收下這份厚禮了。」

說完了話,他彎腰拎著地上的木箱,就那麼一隻手舉起,擱在肩上,臂力之強顯示他的確也練過不少年的功夫。

諸葛明倒沒把李強這點功夫放在眼裡,見到這些人向人群走去,側身道:「老弟,我們走吧!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商量。」

金玄白明白諸葛明若非有急事找自己,一定不會花費這麼大的精神,發動整個衙門的力量,四處搜尋自己的下落,以致驚動整個蘇州城內外的地頭蛇。

所以一聽諸葛明之言,立刻笑道:「好!反正我肚子也餓了,就邊吃邊談吧!」

他們相偕往拙政園大門行去,宋登高和褚山、褚石緊隨在後,而王正英則帶著上千的衙役,監視著那數百名地頭蛇,看著他們慢慢離去。

空證大師等一行人藏身在高大的梧桐樹上,親眼目睹這整個經過情形,眼見那些牛鬼蛇神逐漸散去,每一個人的心中都留下了無數的疑團,反而更弄不清楚金玄白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何運知府大人和錦衣衛的官員都要如此巴結他?

空證大師雖然輩份高,可是江湖閱歷卻不夠豐富,他看到這種詭異的情況,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個結果來,直到看見那數百名地頭蛇分從各地散去,而那上千名的衙役也都在王正英的指揮下離開,只留下二十名差人看守拙政園大門後,他仍然弄不清整件事的蹊蹺所在。

看到王正英進入拙政園,掩上了大門之後,空證大師躍下了樹,接著刀僧等人也都跟著從藏身的大樹上跳了下來。

空證大師問道:「戚少俠,你們武當三英行走江湖多年,江湖閱歷豐富,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嗎?」

戚威道:「在下曾聽過敝派的林英豪林師叔提起過,北方群英中有一筆勾消這號人物,據說他以一雙陰陽判官筆橫行河南、河北兩地,無人能敵,只不過卻不清楚他何時加入錦衣衛作鷹犬……」

空證大師問道:「你所提的林師兄,可是近十五年來,名動武林的破風神劍?」

戚威恭聲道:「大師說的不錯,林師叔和楊師叔兩人行道江湖十多年,並稱『武當風雷雙劍客』,想必大師兄也曾耳聞。」

空證大師頷首道:「武當破風神劍和崩雷神劍兩位施主的大名,貧僧久已耳聞,不知他們此刻身在何處?」

戚威坦然道:「林師叔此刻人在真武殿修真,至於楊師叔多年沒有回山,在下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空證大師沉吟一下,道:「那一筆勾消諸葛明如此看重金玄白此人,顯然是蓄意拉攏,想要把這位金施主拉人錦衣衛,這樣吧!你們也一夜未眠,現在各自回到居住之處,稍事休息、梳洗之後,我們再找個地方聚首如何?」

戚威道:「弟子等投宿在悅來客棧,不知大師……」

空證大師道:「貧僧在寒·山寺掛單,等會悟法和悟性就隨貧僧回寒山寺,中午的時候,你們就到寒山寺來找我,寺中素齋不錯,大家用過餐後再談!」

戚威略一沉吟,點頭答應。

秋詩風和何玉馥兩人對望一眼,何玉馥道:「稟告大師,那金少俠曾約我和秋妹妹到五湖鏢局一行,說是有事要跟我們談,是否容我們踐約前去?」

空證大師道:「兩位女施主只要謹言慎行,想必那位金施主不會為難兩位,這樣吧!兩位女施主在下午可到寒山寺去找貧僧,或許大家商議一番,可以將事情理出個頭緒。」

何玉馥道:「既是這樣,我和秋妹妹也先回客棧去了。」

戚威也忙道:「大師,我和師弟等送兩位女俠一併回客棧,午牌時分再見了。」

空證大師宣了聲佛號,跟武當三英和兩位女俠打了個稽首,領著刀僧和掌僧兩個小和尚,轉身離去。

秋詩風和何玉馥帶著兩名丫鬟,在武當三英的陪伴下,也往客棧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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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東西二廠

拙政園歷經數百年,早期只有歸田園居,也即是現今的東園,而中園也僅是在規劃中,至於西園則是清代以後才增建的,又稱為「補園」。

歸田園居有主廳「蘭雪堂」,是坐北朝南的三開間王楹草堂,蘭雪堂之外,園中假山、石峰、亭、台、樓、合亦都齊備。

由於拙政園屬於水景園林,故而園中水多、橋多,包括有木橋、石板橋、曲橋、拱橋等,各座橋都造型優美,讓週遭的景觀更加增色。 

金玄白在諸葛明的陪伴之下,進入蘭雪堂,只見寬敞的大廳裡只坐了兩個人,另外四人一身勁裝,看來像是護衛,全都站在那兩人身後。

那坐著的兩人中一人白面無鬚、身形中等,另一人則面貌頗丑,一張長形馬臉上從眉際額邊拉下一條長疤,更顯得他凶悍冷酷。

諸葛明領著金玄白走了過去,那個白面無鬚的中年人微笑著站了起來,一臉和善的樣子,讓金玄白看了增加不少好感。

可是那隨後站起來的馬臉大漢卻是皮笑肉不笑地裂了下嘴,使得臉龐更加猙獰,反倒使得金玄白心生厭惡,皺起了眉頭。

諸葛明引介道:「兩位大人,這位便是金玄白金大俠。」

他指著那兩人對金玄白道:「金老弟,這位是張永張大人,這位則是蔣弘武蔣大人,他們都是昨日黃昏從南京城來的。」

金玄白知道這兩人便是連蘇州知府都感到害怕的什麼同知大人,他也不明白「同知」這個職位到底有多大,更不清楚錦衣衛和東廠、西廠的來歷,根本心中沒有感覺,僅是隨意地抱了抱拳,道:「兩位大人,在下金玄白在此有禮了。」

張永笑道:「金老弟不必多禮,昨日諸葛老弟推許你是青年才俊、武功傲世,今日一見,果真不虛。」

蔣弘武也跟著道:「諸葛老弟說金老弟是槍神老前輩的嫡傳弟子,在下身為武林中人,非常仰慕他老人家的超凡成就,所以能和老弟你見面,真是三生有幸……」

金玄白聽這兩人一開口,發現那個張永聲音尖細,如同女子,笑聲「喀喀」如同母雞;而那個一臉凶像的蔣弘武則嗓音沙啞,話聲如同敲擊破鑼,煞是刺耳。

他心中暗忖道:「這兩人一黑二白,一善、一惡,不但外型、相貌相反,連聲音都差別如此之大,真是絕配。」

心裡雖是這麼想,口中卻道:「兩位大人過獎了,在下雖是師承槍神楚老爺子,其實還沒學上他老人家三成的功夫,難經兩位大人的法眼,這都怪諸葛老哥太抬舉在下了。」

諸葛明聽他這麼說,忙道:「兩位大人,這都是金老弟過謙之詞,其實若論他的武功,就算我們在場的人一起聯手而上,恐怕也經不起他三十招之敵……」

他如此推崇金玄白,是因為親身體驗過金玄白那雄渾無儔的內力,而張永和蔣弘武兩人則是震於搶神楚風神在武林中的盛名,這才看重金玄白。

所以當金玄白一出現時,他們見到的只是個有點拙樸的年輕人,心中不以為意,口中卻仍自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只是礙於槍神的威望太過崇高所致。

此刻,當金玄白說出那番謙遜的話後,諸葛明又再度表明金玄白的武功確實厲害,致使屋中的張永、蔣弘武以及那四名勁裝護衛全都面色稍稍一變。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練武的人莫不認為自己的武功修為已經到達一種無人能敵的地步,由於這種心態的影響,所以武林中人莫不將「名」之一字看得比吁曠要重,爭來爭去都是爭的第一,很少有人會認輸的。

張永個性陰柔,所練的功夫也走陰柔毒辣一路,所以凡事都思慮較深,而蔣弘武出身北方全真派,個性剽悍而又剛直,本身可說經歷百戰,之後,才博得今日這種地位,所以意念一動,立刻跟著行動。

但見他跨出一步,笑道:「金老弟,諸葛兄既然這麼說,我們兩個多親近親近……」

說話之際,右手已急速扣出,以「擒龍手」功法,抓往金玄白左腕,左手箕張,五指抓住對方右掌。

他的動作迅捷,可是金玄白的動作比他更快上半分,本來蔣弘武以「擒龍手」抓向對方脈門,卻反被金玄白翻出的五指扔出,而他那算張的左手五指則在半途就被金玄白右手截住,以一招「金絲纏腕」之式抓住。

眼看蔣弘武突然出手,諸葛明心知要糟,連忙喝道:「金老弟,手下留情。」

他的喝聲雖快,卻已見到蔣弘武臉上的刀疤泛紅,顯然已經使出了畢生功力,想要壓制金玄白。

而金玄白在聽到諸葛明之言後,微微一笑道:「諸葛老兄,既然蔣大人想要試試在下的功力,我若是不讓他施展一番,豈不失禮?」

說話之間,他抓著蔣弘武的左掌,往自己的左手一搭,然後舉起右手道:「張大人,你有沒有興趣也來軋一腳啊?」

他看一下之意,顯然要以一敵二來跟張永和蔣弘武比拚內力修為。但是張永眼看蔣弘武脖子上青筋畢露,全身衣袍鼓起,顯然已盡全力,而金玄白卻神態輕鬆自若,曉得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年輕人果真是個身懷絕藝的異人,自己就算上去,也恐怕沒有什麼用,反倒丟人現眼。

所以他在衡量之下,連忙搖手道:「金大俠果然神功無敵,我已經老了,不敢逞強。」

金玄白目光一閃,看到那四個立在張永身後的勁裝大漢臉上有忿忿之色,笑了笑道:「張大人雖然這麼說,但是貴屬下似乎不以為意,何不讓他們一起上來試試?」

他在說話之間,輕輕地將手放開,蔣弘武深深吐了口氣,退了兩步,滿臉驚訝地道:「金大俠,金老弟,在下真是服了你了,昔年聽先師說過,槍神楚老前輩以一桿鐵槍無敵天下,還以為是過譽之詞,今日遇見老弟,才知道我們都是井底之蛙…!」

他摸了把頭上的冷汗;向著那四個勁裝大漢喝叱道:「你們想要找死啊?憑你們的一身武功,想要上去跟金大俠較量?哼!再練三十年都不成!」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蔣大人,在下多有得罪,尚請大人原諒。」

蔣弘武道:「不!這是我自取其辱,不過能見識到老弟的絕世神功,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

張永問道:「弘武兄,以你三十年苦練的全真派內功,竟然還不是金大俠之敵,真是令人吃驚啊!」

蔣弘武苦笑了一下,道:「何止吃驚,簡直是太丟臉了,金老弟的內力之深,恍如無邊大海,我這點內力還不如涓涓小溪,雙方怎能相較?」

張永聽他這麼形容,不禁駭然變色,諸葛明笑道:「蔣大人說得好,在下昨日也曾不自量力,出手一試金老弟,若非鄧總鏢頭挺身攔阻,早就內腑震裂、橫屍當場了。」

金玄白搓了搓手,有點過意不去,道:「諸葛兄,你何必重提此事?昨天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

諸葛明敞聲笑道:「哈哈哈!誰叫他們不相信我的話?讓蔣老兄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蔣弘武吁了口氣,道:「金老弟,我可真是佩服你,不曉得你年紀輕輕的,這份渾厚的內力是怎麼練的?唉!就算打娘胎裡開始練起,也不會有你這麼厲害,真叫人想不透啊……」

金玄白訕訕地道:「其實也沒什麼,我築基得早,再加上有名師在旁指導,所以才有寸進。」

諸葛明問道:「兩位大人試過金老弟的武功,認為他能不能擔任重任?」

張永道:「金老弟的內力深厚,不在話下,可是不知武功招式如何?」

諸葛明似乎有些不滿,道:「武功招式再強,內力不足也是枉然,金老弟既是槍神老前輩的徒弟,武功招式豈會差到哪裡去?」

張永道:「可是光憑槍法,恐怕……」

金玄白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些什麼,問道:「諸葛老兄,你花費這麼大昨功夫派人找我,為的便是要我與人決鬥?」

「不!」諸葛明道:「為兄是要找你作一個人的保鏢。」

金玄白笑道:「找我作保鏢?我的價錢可是很高的。」

諸葛明道::老弟,這個我曉得,所以這回張大人準備了很高的價錢,要請你護送他一個親戚。」·「哦!」金玄白道:「以各位大人的權勢和武功,竟然還不能保護那個人,可見此人極為重要羅?」

張永點頭道:「不錯,他是北京城裡的富商,身份非常重要,可惜我們不能動用官方的力量保護他,只有借助金大俠你的力量了。」

金玄白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否真話,想了一下,道:「張大人,你那位親戚願意出多少錢聘請我?」

張永道:「聽說金大俠喜歡黃金,敝親戚準備付一百兩黃金一天的高價請你作他的貼身保鏢。」

金玄白嚇了一跳,問道:「他要聘請我幾天?」

張永道:「少則三十天,多則兩個月。」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這麼說,我這一趟保鏢作下來,豈不發大財了?」

「當然!」張永道:「六千兩黃金足可以在北京買下一座大宅院了。」

金玄白想了一下,點頭道:「好!這個差事我接下來了,反正只花兩個月時間,兩個月之後,我就可以辦我自己的事了。」

張永道:「不過,金大俠,在此之前還得有一個小小的考驗!」

他話聲一頓,指著站在太師椅後的四位勁裝大漢,道:「這四人都是我的屬下,他們擅用的武器是刀、劍、鉤、斧,如果他們聯手,請問金大俠你能在幾招之內擊敗他們?」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三招之內!」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那四名勁裝大漢更是臉色大變,全都現出憤怒的神情。

張永失聲道:「三招?你說三招?」『蔣弘武接著問道:「金大俠,你是準備用槍?」

金玄白存心要給那四個大漢一個下馬威,冷冷望了他們一眼,道:「用槍只要一招,用斧三招,用刀兩招,用劍嘛!大概也只要一招。」

那四個大漢齊都怒不可遏,其中一人反手拔出腰背後面插著的一柄鐵斧,怒喝道:「小子,你別太狂妄了,小心大風閃了你的舌頭。」

蔣弘武叱道:「劉康,閉嘴。」

那個叫劉康的大漢受到喝叱,忿忿不平地收起鐵斧,果真不敢再繼續多言。

張永瞇著眼睛睨著金玄白一眼,道:「金大俠,這麼說來,你是精通十八般兵器羅!你可知道我這幾名屬下是誰?」

金玄白搖頭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他朝著諸葛明笑了一下,道:「諸葛老兄,請恕小弟狂妄,為了避免流血,小弟決定就用一根樹枝應戰。」

說完了話,他走到廳外,在右側一株樹上拆下一根長約三尺多長的樹枝,然後緩緩走進室來。

在眾人目瞠口呆的注視下,他像是變魔術似地」伸手,那根附有校椏樹葉、較姆指稍粗的樹枝,似乎受到一柄無形的刀刀削劈,附著在樹枝上的樹葉和岔枝齊都掉落在地。

金玄白不丁不八地站著,沉聲道:「我就用這根樹枝向四位大人領教高招。」

他露出的那一手氣功,簡直是蔣弘武和張永等人從未見過的,他們似在夢魘之中,呆呆地望著那根樹枝,好一會之後,張永才嚥了口口水,尖聲道:「你……你真的要用這根樹枝對付東北四豪?」

諸葛明道:「金老弟,東北四豪成名已有十多年,你還是換過兵器……」

金玄白道:「諸葛兄,在下的刀法被人稱作從地獄裡出來的魔刀,而搶法也是追魂奪命,這四位江湖大豪既然要試我的武功,我既不能傷他們,又不願被人看輕,所以使用樹枝最妥當了。」

張永撫掌大笑道:「好好好!還是金大俠豪氣干雲,竟然想出這種以樹枝代劍的辦法,不過這樣一來,就不必限定三招了。」

金玄白道:「無論最一草喇木,在我手裡仍有如刀劍,所以三招之約仍然算數……」

他的目光一閃,道:「不過以這四位老兄目前的狀況來說,大概兩招就夠了。」

蔣弘武側首望去,只見東北四豪此刻氣得七竅冒煙,而那劉康更是氣得渾身發起抖來,於是沉聲叱道:「看你們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人家兩句話就把你們氣得亂了分寸,虧你們還練了十幾年的武功,簡直讓人笑話。」

東北四豪受到喝叱,吭都不敢吭一聲,每個人都吸氣運功,壓下心中的怒火。

張永道:「你們四個就去領教一下金大俠的絕藝,也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

東北四豪就等他這句話,四人回應一聲,快步行了出來,行進間已將各自的隨身兵刃取了出來,果真便是刀、劍、鉤、斧四種。

那使劍的大漢抱拳道:「在下趙定基,出身長白一脈,奉命向金大俠領教高招。」

使刀的大漢反手持刀,抱拳道:「在下范銅,出身東北快刀門,奉命向金大俠領教高招。」

便鉤的大漢手持雙鉤,沉聲道:「在下陳南水,出身陝北吳鉤門,特向金大俠領教高招。」

而那使斧的大漢則怒目瞪視著金玄白,道:「我叫劉康,家師旋風斧,奉命向金大俠討教。」

金玄白見這四人步履沉穩,知道他們的武功不弱,不過也僅是微微一笑,垂下手中樹枝,點頭答禮道:「各位請盡施所能,不必客氣。」

趙定基劍走輕靈,斜穿而出,帶著一縷劍光,呈現弧形而至,迅捷地攻向金玄白。

隨著劍影一閃,范銅手中薄刀快刀已「唰唰唰」連劈三刀,每一刀所取的部位都是金玄白的要害。

而陳南水和劉康兩人則毫不遲疑的使出斷魂鉤法和旋風斧法,往另外兩個角度出招,封住金玄白的後側左右兩邊。

他們平日顯然合作慣了,這四種不同的丘一刀,施出來的招式相互配合,產生一股極大的威力,刀風劍氣彌然散開,使得室中似乎刮起了一陣冷風。

金玄白大笑道:「來得好!」

笑聲之中,但見枝影抖動,朵朵梅花似乎從枝頭綻放,隨著「嗡嗡」的聲響,那無數朵梅花已將四件兵器一齊封住。

隨著樹枝和兵刀碰觸之際,眾人聽到了「鏗鏘」的聲響,彷彿這一瞬間,樹枝已經變為鐵器。

這種怪異的敲擊聲方停,只聽得金玄白沉喝道:「第二招!」

喝聲中,他那雄渾的內力從樹枝上傳出,剎那間起了十二次微幅的震動,這種震動的力量從樹枝傳進那四柄兵器,再從兵器上傳進他們的手臂,頓時四人全都半身一麻,不由自主地後撤半步,在驚駭中手裡兵刀已經脫手,被那根樹枝黏走。

金玄白手裡的樹枝似乎產:生了真磁吸力,黏住那四柄兵器,隨著他手腕一轉,刀、劍、鉤、斧一齊飛了起來。

在四柄兵器落地之前,金玄白看也不看,反手將手中的樹枝擲了出去。

那根樹枝如同精鋼鏈成的神兵利器,首穿透斧刀,接著刀身,再來是劍脊,最後穿進雙鉤之內,然後釘進水磨石磚裡,仍自發出「嗡嗡」的聲響,不住地顫動。

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是他多年練劍時的習慣動作,以往,他憑著一根樹枝能在一擲之際,穿過五人合抱大樹半徑,此刻九陽真力已經練到了第六重,樹枝上蘊含的真力竟能穿透金石,倒也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而室內的眾人簡直就像處身在夢幻裡,彷彿所看到的事是那樣的不真實,所以瞬息之閒,每一個人都被震攝住了,幾乎無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諸葛明和蔣弘武兩人是親自試過金玄白的功力,而褚山和褚石則是吃過金玄白的苦頭,他們也都知道這個有點土氣的年輕人武功深不可測。

但是他們卻沒想到金玄白的功力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每一個人望著那根穿透四種兵器的樹枝,愕然佇立,幾乎無法動彈。

至於張永和東北四豪則更像被巨雷所極,滿臉驚駭震懾的神情,就那麼瞠目結舌地站著,沒有一絲反應。

時間彷彿凝結住了,景物也似乎變得不真實,好一會功夫,蔣弘武這才首先回過神來,讚歎道:「哇!這真是神乎其技,令人不敢置信。」

張永喘了口氣,用尖細的嗓音嚷道:「真是老天有眼,讓我看到了這不世出的高人,哈哈哈……」

他不知道在歡喜什麼,說著說著,手舞足蹈起來。

諸葛明激動地拉住了金玄白,道:「金老弟,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是不知道你竟然高到這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看來你足可當得武林第一高手,那什麼劍神、劍聖都沒法跟你比了!」

金玄白不好意思地說:「諸葛老兄,你太抬舉我了,我沒你說的這麼厲害。」

諸葛明道:「老弟,你大概已經練會了以氣御劍的絕頂功夫了吧?否則不可能以一根樹枝竟能穿透鐵斧,唉!真是讓人看了不敢相信……」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道:「御劍飛空的功夫我還沒練成,不過再下點功夫,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就可以練好了。」

蔣弘武敞聲笑道:「老弟,你太過謙虛了,雖說謙虛是美德,可是太過謙虛卻成了虛偽,你是我們的小老弟,今後不可如此。」

他見到金玄白臉色有些尷尬,笑了笑,對東北四豪道:「你們四個領教過了金大俠的武功,可有什麼感想?」

東北四豪這時臉色才恢復正常,趙定基垂首道:「金大俠的武功已至神人的境界,我們是心服口服。」

張永從鼻孔裡「哼」了聲道:「以前說你們是井底之蛙,你們還不肯承認,現在服氣了吧?」

劉康伸出大姆指,道:「金大俠的武功太高了,他奶奶的,真是天下無敵!我劉康是服氣透了!」

他說的話帶有濃重的東北口音,說完話還裂開大嘴發出一陣怪笑,金玄白聽不懂他是褒獎自己,還是貶低自己,不過看到此人豪爽,倒也不覺討厭。

金玄白道:「對不起,弄壞了各位的兵器,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張永道:「沒關係,他們的兵器壞了,再訂製就行了,不過這一串兵刃……」

他指著插在地上的那根樹枝,道:「金大俠,你把這根樹枝送給我,我要把它留作紀念。」

金玄白道:「張大人這麼說,那麼我這個保鏢已經通過考驗了?」

「當然!」張永道:「像你這種人材,能到哪裡去找?既然碰到了,能讓你離開嗎?」

金玄白道:「張大人,在下把話說在前面,我只做保鏢,可不加入什麼錦衣衛或東廠!」

此言一出,室內眾人齊都臉色一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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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三章內府太監

金玄白看到眾人臉色一陣變幻,解釋道:「我這次行走江湖有許多要事待辦,所以不能進入衙門,更不能做官,否則行動受到拘束,就太不方便了。」

張永和蔣弘武對望一眼,道:「當然,人各有志,我和蔣大人都不會勉強你的,不過你答應護衛捨親之事,可一定要做到。」

金玄白點頭道:「在下既然答應了,便一定盡全力保護令親的安危,你大可以放心。」

他頓了一下,問道:「諸葛老兄,你連夜派人找我,便是為的這件事嗎?」

諸葛明道:「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另外,我還要和你商量其它兩件事。」

張永道:「金老弟,你請坐,我們慢慢說。」

金玄白依言坐了下來,張永吩咐道:「定基,你將那一串兵器收好,就放在我帶來的那個大櫃裡,不久之後,我要拿給敵親看,也讓他見識見識。」

趙定基走到大廳當中,拔出插在石磚上的樹枝,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串用樹枝穿起來的兵刃,往後面房舍行去。

張永又道:「范銅,你和劉康兩個站到門口去守著,誰都別讓進來,哦!南水,你去通知未知府,要他叫人準備早膳,半個時辰後送來,我要陪金大俠用膳。」

范銅等三人聽到吩咐,全都快步離開走出蘭雲堂,兩人守住門外,一人遵命去通知宋登高。

直到此刻金玄白才發現來知府竟然沒有跟進蘭雪堂,顯然以宋登高一府之長的身份,還不夠資格和張永,蔣弘武兩人平起子坐。

金玄白暗忖道:「這個說起話來像女人一樣的傢伙,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官,怎會成為錦衣衛裡的官員,連宋知府都怕他怕成那樣?」 

他自幼隨父親住在荒郊野外,後來進入深山石窖中隨著五位師父習藝,所得到的知識幾乎大半是關於武林的軼事或江湖傳聞,罕有關於朝廷的知識。

所以他本不知道世界上真有太監這種人,而在以往,他得到有關於太監的訊息,是小鎮容樣的店小二小李跟他提起的,當時,小李的認知是:太監就是沒卵蛋的男人。

至於為何沒卵蛋的男人叫太監?太監又因為什麼原因失去了卵蛋?太監是做什麼的?這一切的一切,金玄白完全不清楚。

當然,他更不明白大明帝國自從成祖以來,便重用太監,當今武宗皇帝更是命太監劉瑾掌司禮監,太監馬永成掌東廠,太監谷大用掌西廠。

北京城裡最強而有力的太監勢力集團,是以劉瑾為首,其黨伙有馬永成、羅祥、魏彬、高鳳、谷大用、丘聚、張永等人,被稱為「八佛」。

這八人掌握了軍政大權,橫行一時,別說是知府、巡撫,就算是內閣大學士,尚書,都御史都不放在他們的眼裡。

金玄白身處南方鄉下,當然不明白太監的可怕,故此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張永這種娘娘腔的男人,怎會成為比知府還大的大官。 

張永怎知他心中想些什麼?看到他坐在紫檀木的大橋上,緩緩取下肩上的槍囊放在茶几,這才記起沒叫人泡茶,·於是吩咐褚石去找宋登高張羅茶水。

褚石出去之後,他才滿意地對諸葛明道:「諸葛老弟,你這回立了大功,等到我見了永成老兄之後,想必他對你定有賞賜。」

諸葛明欠身道:「多謝張公……」

張永揮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道:「你要找金老弟說的兩件事,你就坦白相告,我想金老弟一定會傾力相助白勺。」

「是!」諸葛明應了聲,轉過臉來,向著金玄白道:「老弟,昨天我曾經拜託你助我逮捕京城裡最厲害的賊『千里無影』,是受到了我的頂頭上司的命令,限我三個月內要破案,所以邁於無奈才向你求助!」

金玄白點頭道:「在下於席中已經答應諸葛兄的請托,自然會出手相助,老兄請放心好了。」

諸葛明道:「我本來已找好蘇州集寶齋和珍寶齋兩家珍寶古玩店舖相助,設下陷阱,準備引誘千里無影來自投羅網,但是,昨天發生一件事,以及張公和蔣兄的到來,使得誘捕千里無影的事,已變得不重要了。」

金玄白望了張永和蔣弘武兩人一眼,沒有說話,諸葛明頓了頓,繼續道:「這件事非常奇怪,那便是昨日黃昏開始,蘇州城裡出無數的鴿子,!也不知飛向何處,不過,蔣大人的屬下曾經打下三隻,其中有兩隻鴿子的腳上都系有銅環,環中藏有紙柬。」

說到這裡,他從懷中取出兩片捲著的小紙柬,遞了過來,金玄白打開紙束一看,只見上面同樣的用筆寫了幾個字:「龍跡已現,迫龍十七。」

他反覆看了兩遍,弄不清楚上面的意思,將紙東交還給諸葛明道:「請恕在下愚昧,實在不明白上面寫的幾個字是什麼意思。」

諸葛明將小紙柬捲好放回懷中,道:「在過去的五年裡,我們東廠使陸續截獲這種紙柬,一共有七張之多,另外錦衣衛的同仁也曾在無意中攔截到了二張,故此廠公曾為此組織了一個專案調查小組,不過查了幾年都沒有頭緒,這個小組已於一年前解散。」

金玄白問道:「諸葛兄,那些小紙片上寫的都是同樣的字嗎?」

諸葛明見他似乎感到興趣,笑了笑道:「字跡不同,內容不同,不過最後的署名大同小異,從迫龍三號、追龍七號、八號、到追龍十二都有……」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來這追龍十七的意思是指這發出訊息的負責人!」

「不錯,」諸葛明道:「這不僅可代表人,也代表地,可見這追龍十七是駐在蘇州城。」

金玄白道:「那麼龍跡己現的意思,是表示他們已找到那條龍了?」

諸葛明點了點頭,隨即問道:「老弟,你知道龍是代表什麼?」

金玄白想了一下,搖頭道:「這個在下不清楚。」

諸葛明道:「龍便是代表當今的天子,也就是皇帝。」

金玄白訝道:「有這種事?」

諸葛明道:「你沒見過皇帝身上穿的龍袍,上面繡的五爪金龍,皇宮中的樑柱,用具,到處都是龍,所以只有皇帝才能代表龍。」

金玄白摸了下腦袋道:「這麼說來,皇帝的兄弟就不是龍了?」

諸葛明道:「皇帝自然有許多的親戚,那些人分封各地為王,雖是龍子龍孫,卻只能算是四爪的龍。」

金玄白想了一下,笑道:「皇帝在北京城,那些王爺在全國各地,那紙條上寫的『龍跡已現』四個字,你怎知道他指的是那條龍?」

諸葛明和張永、蔣弘武對望一眼,蔣弘武道:「不管這條龍指的是誰?這件事我們都要查個清楚,否則無法向上面交待。」

金玄白道:「你們查你們的,跟我說有什麼用?我對這種事是一竅不通。」

諸葛明婉轉地解釋道:「這當然是我們的事情,不過這個組織既然存在多年,定然根基穩固,我們怕裡面隱藏什麼高手,萬一到時候我們人員調派不齊,恐怕會吃虧,所以蔣大人的意思,是請你協助……」

金玄白道:「說來說去,還最要我幫忙!」

他抓了抓腦袋道:「我自己的事很多,再加上又要做張大人的親戚貼身保鏢,恐怕不能幫你辦這件事了!」

張永道:「金老弟,這兩件事並無衝突,諸葛老弟也是先跟你打個招呼,希望你能在最後捕捉元兇時施以援手……」

他的話聲稍頓,望向蔣弘武道:「蔣大人,我記得你們曾經懸賞過,不知數目是多少?」

蔣弘武看來外表雖然粗魯,可是心思卻很細密,一聽張永之言,忙道:「張兄不提,我倒忘了,記得以前懸賞過三千兩白銀……」

諸葛明接著道:「我們廠公也懸賞過一千兩黃金,如果能生擒元兇,偵破這個組織,甚至可能再加五百兩。」

金玄白聽他們這麼一搭一唱的,笑道:「諸葛老兄,你們真以為我是見錢眼開?」

諸葛明一愣,道:「老弟,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道:「我的意思是,要我專程幫你們辦這件事,我是沒辦法,不過如果你們查出了整個組織,到時需要我動手,我倒可以考慮。」

張永等人一齊大喜,蔣弘武忙道:「金老弟,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捉住了元兇,那份賞金還是由你領取,我們只要建功就行了。」

金玄白笑道:「雖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是君子,只是個武林人物,但是你們要把黃澄澄的金子送給我,我也不好推辭,否則,我以後拿什麼東西安頓我的妻室?」

蔣弘武和諸葛明吃了一饞,兩人對望一眼,諸葛明問道:「老弟,你年紀輕輕的,何時娶了妻室?」

金玄白道:「我現在還沒娶,不過我的師父和先父在我幼年時便替我訂了幾門親,唉!我那幾個老婆到現在我都沒見過,也不知道將來她們相處得如何?古人說,齊人之福非福,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這番感歎之言,惹得張永等人一齊大笑,直到笑聲稍歇,張永才說道:「女人的事嘛,非常好辦,只要你供應她們大把銀子花用,三不五時地送點珠寶黃金,包她們個個服貼,我在北京城裡的三個老婆就是這樣,被我管得服服貼貼的,沒一個敢調皮……」

金玄白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像沒卵蛋、娘娘腔的傢伙,竟然有三房妻室,正自思量問,只聽蔣弘武道:「金老弟,張兄說得不錯,女人就是這麼回事,現實得不得了,有銀子就好打發,老弟,雖說你的武功蓋世,但是御妻之術,你還得要向張兄多多討教才行。」

張永尖細著嗓子大笑,道:「討教可不敢當,互相切磋倒是可以的。」

他瞇著眼,道:「我在北京還有一所宅院空著,那天你成了親,我就把那個宅院送給你作為賀禮。」

蔣弘武苦著一張臉道:「張兄如此大手筆,叫我們這些做屬下的怎麼辦?」

張永笑了笑,正待說話,只見褚石領著四個長相標緻的丫鬟走了進來,那些丫鬟大約都只有十五、六歲,長得皮膚細白、臉蛋清秀,手裡捧著茶具和水壺,進人室內之後,朝眾人行了個禮,便開始沖泡茶水起來。

張永道:「蘇州好山好水,不但茶好,連人也長得漂亮,下次返京,我得帶上幾個丫鬟,也好侍候我那幾房妻室……」

蔣弘武道:「張兄只要開口,宋登高還不乖乖地送上十個、八個的?」

張永發出一陣尖笑,道:「他這幾年來也撈了不少,不弄他幾個花花,太對不起他了,其實,我若不收,他反倒不安心……」

諸葛明道:「張兄說得不錯,這未知府八面玲瓏,這些年來也不知道撈了多少銀子……」

他揚了揚剛從褚石手裡遞過來的一疊銀票,道:「這是他剛岡9托褚石送來的,說是要請我轉交給金老弟,因為我們這位老弟把那二百兩黃金送給蘇州城裡的各路地頭蛇,宋登高覺得過意不去,認為要補償金老弟的損失。」

張永笑道:「這宋登高也真是會做人,曉得金老弟特別受到我們責重,所以就急於想討好他,以免日後吃虧,看來這傢伙也真是不簡單。」

蔣弘武道:「他的表哥是鄭宏基鄭千戶,這次我到蘇州來,還特別跟我打過招呼,要我多關照他,看來這個人很識趣,的確應該多多關照。」

諸葛明把銀票交給金玄白,道:「老弟,這是宋知府孝敬你的,你就收下好了,別跟他客氣,不然他今晚會睡不著的。」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接過那疊銀票一看,發現有五千兩百銀之多,換算起來,最少也有四百多兩黃金,禁不住嚇了一跳,道:「諸葛兄,這個不太好吧?」

諸葛明笑道:「這有什麼不好的?他是我義弟的親表弟,也等於是我的表弟一樣,收下他的重禮,以後找機會還他個人情就行了。」

金玄白道:「可是這裡的錢未免太多了,無功不受祿,我怎能平白收這個錢?」 

他想起以前,每天上山砍柴練功,砍好帶回家的柴還得曬乾,半個月進單上送一趟柴,只賺幾錢銀子,算起來一個月跑兩趟,還賺不到二兩紋銀。

如今遇到了宋知府,隨便一出手便是五千兩白銀,比較起來,真是像做夢一樣。 

張永道:「老弟,你只管收下就是了,未知府在官場上混了那麼久,這種眼光還是有的,他曉得你不是池中之物,必將飛黃騰達,所以先下點本錢討好你,以後,你只要拉他一把,就夠他吃三輩子了。」

金玄白有些茫然,道:「我又不想做官?哪裡還有什麼飛黃騰達的日子?我看這宋知府是看錯人了。」

張永等人聽他這麼說,全都大笑,蔣弘武道:「金老弟,你的人生已經面臨最大的轉折點,宋登高沒看錯人,我們也沒有看錯你,老弟,你可要記住我們,有朝一日,你發達了可要拉我們一把唷。」

諸葛明道:「對對對!老弟,你千萬別忘了老哥哥我的功勞,要多多關照才行。」

金玄白愣愣地望著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這時,四個丫鬟已經泡好了茶,悄然行了個禮,退出大堂。張永端起桌上茶杯,端詳了杯上的花紋一下,然後掀開杯蓋,喝了一口,嘖嘖稱讚道:「久聞洞庭『嚇殺人香』茶是天下十大名茶之一,如今得以品嚐,真是名不虛傳。」

金玄白望著諸葛明,只聽他說:「老弟,把銀票收起來,喝茶吧!」

金玄白只得把那疊銀票收入懷裡,喝起茶來。

諸葛明啜了兩口茶,道:「太湖東山俗稱東洞庭山,此間茶樹據說和果樹間種,因此所產茶葉有種特殊的花香,再加上這片片茶葉皆是全部以早春時的嫩芽,以所謂的『一旗一槍』方式製成,所以香氣馥郁,回味甘甜……」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東山除了產茶之外,還盛產楊梅和洞庭橘、白沙枇杷,其中洞庭橘釀成美酒,是為『洞庭春色酒』,想那蘇東坡便曾作過洞庭春色賦歌頌,可見此酒之美味了。」

蔣弘武笑道:「諸葛明到過兩趟蘇州,人倒變得文雅起來,更熟知此地的典故,真是讓小弟欣羨不已。」

張永敞著尖細的嗓門一陣「喀喀」怪笑,道:「諸葛老弟,你記得中午一定要叫宋知府準備幾壇洞庭春色美酒,我好跟金老弟多乾幾杯……」

他們邊喝茶邊談天,沒多久功夫,陳南水便人內稟報早膳已經準備好了,於是眾人便進入膳房用早餐。

膳房中擺著一張大圓桌,桌旁的椅子只十二張,可是穿梭在屋裡的丫鬟足有二十多名,當張永等人進入膳房時,只見宋登高忙著指揮那些丫鬟擺放菜餚。

那些餐具碗碟都是精緻的細瓷,筷子也都是閃閃發光的銀著,菜餚更是盤盤美艷似花,看得金玄白都有些眼花撩亂。

他被張永拉著坐在上位,夾在蔣弘武旁,兩人慇勤勸食,便有標緻的丫鬟在旁夾菜布食,使他覺得暈淘淘的,彷彿神仙一般。

知府宋登高坐在席上,蓄意奉承,不時說些蘇州的掌故和一些任上的笑話,逗得眾人大笑,這.一頓早膳吃下來,足足花了半個多時辰,大家都覺得心滿意足,口齒留香之餘,這才又回到蘭雪堂。

金玄白在諸葛明和張永的勸說下,終於答應住進拙政園,他本來以為自己僅是一個槍袋、一個包袱,豈知人室之後,才發現櫥櫃裡已陳列著十二套各色各式的衣服,包括勁裝、儒衫、便服等等,鞋子也足足有十二雙之多,包括快靴、布鞋、絲履等,全都是照他的尺寸添購的。

金玄白吃驚之下詢問服侍的丫鬟,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宋知府下令,羅師爺帶人到蘇州城裡臨時採購的,就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裡,買齊了所有的物品,使得金玄白聽了之後,頗為感動。

他換好衣服之後,向諸葛明表示要到五湖鏢局一趟,因為他已答應彭浩,要將獨臂刀法傅授給彭浩,於是諸葛明向張永稟報之後,由蔣弘武陪同,金玄白便在諸葛明、褚山、褚石等人簇擁之下,往五湖鏢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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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追風劍客

金玄白進入拙政園時,還是卯時光景,走出拙政園已過了辰時。

此刻蘇州城裡街道上的店舖全都已經開門仿生意,市集之上熱鬧非凡,金玄白換了一襲全新的勁裝,外罩綢緞長袍、頭戴方巾、足登絲履,看來英姿勃發,只不過背了個羊皮槍袋,反倒有些不倫不類。但他卻渾然不覺,興致盎然地在蔣弘武和諸葛明的陪同之下,緩緩地向著五湖鏢局行去,一面觀看著街景,一面閒聊著,神情頗為愉快。

走過兩條街,來到一條更熱鬧的街道,金.玄白這才發現街上的路人不僅更多了,連路邊的衙役也都變得更多,幾乎三、五步就可看到兩兩成對的生路役在路邊巡行。

金玄白知道蔣弘武和諸葛明都是兜帽衣衛和東廠的官員,此番來到蘇州辦事,知府宋登高肩負著極大的責任,必須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所以才在他們上街時,加派巡捕巡行街市,維護治安。但是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一路之上都不斷有陌生的路人向著金玄白打招呼,或者揮手示意,全然無視著那些巡捕的監視和蔣弘武猙獰的面目。直到金玄白打了十幾個招呼之後,他才恍然大悟,想起來那些人可能便是蘇州城裡的一些地頭蛇。

這時,諸葛明也覺察此事,對他說道:「老弟,你現在已經成了蘇州城的名人了,可見那二百兩金子的效果何等的大。」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還沒說話,只聽蔣弘武敞笑一聲,道:「金老弟,我曾聽我一個老鄉說過關於錢的幾句話,你要不要我說出來聽聽?」

金玄白頗有興趣地道:「蔣大人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錢是好漢!」蔣弘武道:「我老鄉認為世上唯有錢是好漢,他這麼說:世間人睜眼觀見,論英雄錢是好漢。有了它諸般趁意,沒了它寸步也難。拐子有錢,走歪步合款。啞巴有錢,打手勢好看。如今人敬的是有錢,劇文通無錢也說不過潼關。實言,人為銅錢,遊遍世間。實言,求人一文;跟後擦前。老弟,你認為他說的有沒有道理?」

金玄白略一思忖,禁不住點頭道:「不錯,貴同鄉說得不錯,可見此人吃過缺錢的虧,深知錢的重要。」

他挺了下胸,道;「師父曾教誨我,做人要無愧於天地,所以我賺的每一文,錢也都是正正當當的,花起來也都是心安理得。」

諸葛明豎起火姆指,道:「令師一代高人,備受武林崇敬,所以才能教出你這種頂天立地的好漢,愚兄是萬分欽佩。」

蔣弘武接著道:「金老弟你能慷慨捨棄二百兩黃金給那些牛鬼蛇神,愚兄是深深折服,如此一來,不僅對於追捕千里無影之事有幫助,對於查輯迫龍十七的行蹤,更是有莫大的助力。」

諸葛明似乎被提醒,拍了下腦袋,道:「蔣兒,我怎麼沒想到這點?看來金老弟這招手法,真是太高了,今後只要他出面,蘇州地盤上的各路地頭蛇都得買帳,無論是用在查緝千里無影或追龍小組上都極為有用。」

金玄白聽到他們這麼說,臉上不禁泛起了苦笑,因為他眼見那二十二個堂口的首腦為了找尋他,竟被蘇州衙門囚禁了一夜,看到他們的憔悴模樣,使得他一時心中不忍,衝動之下送出了手裡的黃金。

事後,他也曾後悔過,但是黃金既然出手,便已無法收回,他只得坦然以對。回想起來,他當時的確沒想到要利用這些活躍於蘇州地面上的地頭蛇或地理鬼替他打聽什麼,或者辦什麼事。

他心中暗忖道:「如果要找人或辦事,恐怕忍者們比這些地頭蛇更有效率,我又何必找這些牛鬼蛇神?」

忖思之際,他忽然心頭一動,板乎神識受到波動,目光一閃,側目往右上角望去,果然見到在路邊一座高樓上,有人以怨恨的眼光凝視著地。

金玄白目光閃處,只見那幢兩層樓的建築是一間茶館,二樓明軒窗戶敞開,靠窗坐著三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武當三英,那個面向街道,怒目瞪視街上金玄白一行人的則是游龍劍客方士英。

方士英的目光一觸及金玄白的眼神,立刻如遇蛇蠍般地移了開去,金玄白微微一笑,沒有理會對方,繼續向前走去,行經茶館之前,他卻見到茶館門邊有人用黑炭畫了個圖案!略一思忖,他立刻便想起那正是師父鐵冠道長曾經告訴他的武當弟子求援的暗記。

這時,諸葛明也看到了那個圖案,側首對蔣弘武道:「蔣大人,那是武當門人留下的暗記,表示要召集同門聚於此地,依你之間,武當有什麼特殊行動?」

蔣弘武瞥了一眼,道:「朝廷一向禮遇武當,曾多次撥出鉅款修建道觀,武當一派不會做出不利於朝廷之事,這大概只是武當弟子的聚會而已,我們不必理會。」 

他們繼續前行,不久便來到五湖鏢局之前。上次金玄白隨彭浩等進入鏢局時,大門沒有警衛戒備,此刻卻有四名鏢師站在大門口。

諸葛明詫異地道:「鏢局裡怎麼啦?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兩名鏢師迎了過來,讓他認出其中一人,趕忙問道:「蔡鏢頭,發生了什麼事?這麼緊張兮兮地做什麼?」

蔡鏢頭見到諸葛明,臉上泛起喜色,再一看到金玄白,更是喜出望外,抱拳行禮道:「稟報副總鏢頭和諸葛前輩,半個時辰之前,有十幾個自稱是雙劍盟的門人找上鏢局,向總鏢頭提出無禮的要求,說是要交出侵犯散花女俠楊小鵑的鏢師,彭浩彭鏢頭與他們理論,但是他們來勢洶洶,堅持要把人帶走,所以總鏢頭一怒之下,跟他們走下三場決勝負,如今正在大坪裡交手……」

諸葛明沒聽他說完,已怒喝道:「他媽的!雙劍盟是個什麼東西?敢來找我鄧老哥的麻煩?」

他回頭想要招呼金玄白,卻見到人影一閃,瞬息之間,金玄白已飛身掠出數丈,消失在他的眼前。

蔣弘武駭然道:「真不曉得他的輕功是怎麼練的?我看那擾亂北京城的什麼千里無影,比起金老弟來,也要差上一籌。」

諸葛明道:「只聽聞檢神老前輩槍法無敵,豈知輕功造詣也這麼高,蔣兄,我們手中有此人,可說勝過千軍萬馬,有他對付高供奉,可說大事定矣!」

蔣弘武頷首道:「這都是皇上之幸,蒼生之幸,才讓我們無意中遇到這個救星……」

他見到那四名鏢師似乎在聆聽自己說話,連忙住口,一拉諸葛明道:「諸葛老弟,我們且去看看熱鬧!你也不用煩惱,有我們在此,什麼雙劍盟都玩不出花樣來,更何況金老弟還在場呢!」

諸葛明道:「據說那銀劍先生韓重謀長峨眉出身,我是怕鄧老哥得罪了峨眉,惹來許多麻煩……」

蔣弘武道:「你不是說過,金刀鎮八方鄧公超的伯父是少林長老嗎?峨眉派再是護短,也得看在少林派的面子,我看這件事多半不了了之……」

他們說話之間,已來到鏢局中的大坪裡,只見那塊平日供鏢師們練功打拳的大坪中,此刻聚集了數十人,左邊一堆三十多名鏢師以鄧公超總鏢頭為首,右邊則有僧有俗、男男女女一大群,約有十四、五人。

那些聚集在大坪裡的眾人,此刻都全神貫注在大坪中搭建的木台上,蔣弘武凝目望去,只見上面一個手持長劍的中年劍客,正和一名鏢頭裝束的壯漢打得極為火熱,刀光劍影,閃移騰挪,顯然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諸葛明側首問道:「褚山,你跟峨眉派的人打過多次交道,看看此人是否使的峨眉劍法?」

褚山躬身道:「稟報大人,此人性姜名重凱,外號追風劍客,和大風劍客吳明達並稱峨眉雙劍客,據說他是銀劍先生的親外甥,不過未經證實。」

蔣弘武冷哼一聲,道:「憑峨眉雙劍客這點武功,也敢來五湖鏢局找金刀鎮八方的誨氣,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他們邊說邊行,進入土坪,只見雙方的人都將目光投射過來,蔣弘武獰笑了一下,側首對諸葛明道:「諸葛老弟,那雙劍盟裡的男弟子長得都不怎麼樣,但是一些女弟子個個都是花容月貌,真是讓人看了憐惜不已……」

他的話聲雖不很大,可是在這一片安靜中卻顯得非常突兀,那些雙劍盟門下的男女弟子一聽此言,全都怒目相視,尤其看到蔣弘武長得這麼醜惡卻口出狂言,更使得幾個脾氣暴躁的男弟子破口大罵起來。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一見到蔣弘武引起對方怒罵,本也心中不悅,可是看到諸葛明和褚山、褚石三人,立刻滿臉驚喜地迎上前來。

他衝著諸葛明抱拳道:「諸葛老弟撥空前來,老夫萬分感謝,不知金少俠何時會到?」

諸葛明訝異地道:「咦!他和我們同來,明明已經先進鏢局,怎會沒看到他?」

鄧公超也訝異地四下觀望一會,隨即笑道:「金少俠可能先去探視養傷的四位鏢師了,有他在此,老夫心中大定,不怕雙劍盟出來玩什麼花樣了。」

諸葛明道:「鄧兄,請容小弟替你介紹一位好友,這位是蔣弘武蔣大人,出身全真派,現今嶗山派掌門嶗山一鶴是他的親弟弟。」

鄧公超抱拳道:「久仰!久仰!前年老夫走鏢山東,還曾見過嶗山一鶴蔣大俠一面,我們在快活居盤桓了一日一夜,喝光了店裡的十七罈美酒,可說是酒及,當時便聽他提起大人,說是全真派數一數二的高手……」

「慚愧!慚愧!」蔣弘武抱拳道:「在下這點莊稼把式,難當總鏢頭的法眼,都是舍弟誇大其詞,不過總鏢頭既是舍弟好友,也是在下的好友,如有任何需要在下效勞之處,請鄧總鏢頭吩咐就是!」

「豈敢,豈敢,」鄧公超滿臉堆笑,道:「老夫有諸葛老弟和蔣兄在此坐鎮,王下還有誰敢動我五湖鏢局?」

蔣弘武道:「我們這點本事,連替金大俠提鞋的資格都不夠,不過在旁搖旗吶喊、敲個邊鼓什麼的,倒也頗為稱職……」

鄧公超哈哈大笑,道,「老夫再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指示蔣兄,我們……」

他這句話未說完,只聽「鏗鏘」兩聲大響傳來,目光閃處,已見到木台之上的戰局起了變化,那位和追風劍客姜重凱交手的馮鏢頭,此刻手中單刀已被對方長劍絞飛身形一晃,踉蹌後退。

鄧公超轉身大喝道:「住手!」

他的喝聲才一出口,已見到木台上劍光一閃,馮鏢頭身中三劍,鮮血飛濺,身形後退飛出,往木台下跌落。

鄧公超沒料到追風劍客姜重凱會痛下毒手,在自己喝停之後,仍舊不放過馮鏢師,他怒火中燒,飛身急撲過去,想要趁馮鏢師落地之前將他的身軀接住。

豈知就在這瞬息之間,他的眼前閃過一條藍色的影子,像是一道電光般地落在木台之前,在馮鏢師落地之前的剎那,接住了他染滿鮮血的身軀。

鄧公超身形喀下,已看清那施出絕頂輕功,從三丈開外掠過人群之上,落到台邊接住馮鏢師的人正是金玄白,驚喜交集之下,他高聲叫道:「金少俠,你總算來了。」

金玄白伸手閉住了馮鏢師身上的四處穴道,替他把血止住,然後抱著已經昏過去的馮鏢師,交給兩名奔上前來的鏢師,道:「你們速速送他去敷藥療傷。」

兩名鏢師接過馮鏢師,急忙抱著衝進後院。金玄白抱拳道:「總鏢頭,請恕在下來得太晚,以致有人受傷,不過,這個債我會替你討回來。」

他取出一塊汗巾,擦去手上的鮮血,心中感到頗為難過,痛恨自己為何不早點出現,以致眼看慘劇發生而無法挽回。 

原來他在聽到守門的蔡鏢頭提起雙劍盟上門尋仇,便施展身法閃進,但在他準備進人大土坪之際,竟然見到田中春子站在左邊的一株大樹旁朝自己招手。

金玄白腳下一轉,躍了過去,問道:「田春,你到這裡來作什麼?」

田舂閃身藏在樹後,跪下道:「稟報少主,屬下有要事急需向少主報告。」

金玄白閃身進入樹後,田中春子於是說出此來找尋金去白的目的有二二是從太湖傳來秘報,齊冰兒在返回水寨後,已遭到太湖王齊北嶽囚禁,並同意獨子浪裡白龍齊玉龍的要求,與集賢堡聯姻。二是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因鑒於血影盟忍者組織單方毀約,沒有達成擒拿齊冰兒的任務,聯合神刀門門主程烈、·副門主韓永剛對血影盟施壓,限血影盟在十二個時辰內賠償白銀五千兩,不然將合力摧毀血影盟。

由於服部玉子尚未能趕回蘇州,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不敢負責,於是派遣忍者四處尋找金玄白,希望能由他出面,壓制神刀門和集賢堡的勢力。

忍者們在蘇州找尋了幾個時辰,都沒能找到金玄白,結果還是從率人出外替金玄白購買衣服鞋履的知府衙門的羅師爺處,才得知金玄白已經住進了拙政園。

田中春子率人在拙政園後牆外守候,直到鄭師爺派人通知,金玄白已偕諸葛明等人動身前往五湖鏢局,田中春子一面追小林犬太郎返回組織報訊,一面單身趕赴五湖鏢局守候……

金玄白在獲悉整個經過之後,匆匆交待了田中春子幾件事後,眼看她翻牆而出後,這才轉身向土坪行去,也就在那時,他飛身接住了從木台上跌落的馮鏢師。

他此刻心中的怒火已被田中春子傳來的汛息所激起,再加上眼見馮鏢師身受重傷,情緒更是激動,臉色已是一片寒凜。

他擦手之際,聽到那些一鏢師中有人在怒罵,有人拔出刀子,而雙劍盟的一群人也都鼓噪起來,雙方人馬一觸即發,很快便會構成一場混戰。

金玄白把肩上槍袋交給鄧公超,道:「總鏢頭,請制止鏢局裡的鐐師們鬧事,其它一切由在下處理。」

鄧公超接過槍袋,高聲喝止那群鏢師,只見金玄白大搖大擺地向著那座高約丈許的木台行去,單手一按台邊,翻身便躍了上去。

土坪中眾位鏢師此刻已在鄧公超的壓制下,停止了叫罵,但是那群從雙劍盟來的男女弟子卻仍在鼓噪之中。

當他們眼看金玄白以如此笨拙的身法翻身上台,有些人林木不住開始嘲笑起來。 

站在木台上的追風劍客姜重凱手持長劍,劍上血水仍自從尖端不住滴落。他的臉色有些鐵青,見到金玄白上台,橫劍揚聲道:「尊駕可是五湖鏢局的人?」

金玄白木然望了他一眼,俯身拾起馮鏢師丟在台上的單刀,然後點頭道:「不錯,我是鏢局裡的人。」

姜重凱道:「在下剛才和貴局總鏢頭約定,以三局定勝負,這第一局是我方贏了。」

金玄白冷冷道:「不錯,是你贏了,所以我才來接這第二局……」

姜重凱見他年紀輕輕,眼中毫無高手的精芒,再加上金玄白連外袍都沒脫,於是有此一不屑地道:「尊駕認為刀法勝過馮鏢頭嗎?」

金玄白道:「我會的刀法只有九招,當然比不過馮鏢頭,不過我再跟你約定一件事。」

姜重凱道:「什麼事?」

他滿臉狐疑地道:「莫非你們想玩什麼花樣不成?」轉臉向著台下的鄧公超,高聲道:「鄧總鏢頭,我們方纔的約定,到底算不算數?」

鄧公超沉聲道:「當然算數,只要你擊敗了本局的金副總鏢頭,你要帶誰去都行。老夫決不攔阻。」

姜重凱一聽所言,反倒有點吃驚,上下打量了金玄白一陣,詛道:「你……你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我是剛剛上任的,不知合下如何稱呼?」

追風劍客菱重凱抱拳道:「在下峨眉姜重凱,外號追風劍客!請教副總鏢頭……」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出身峨眉,雙劍盟又跟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強出頭?」

姜重凱見他態度無禮,濃眉一揚,微笑道:「尊駕太孤陋寡聞了,難道你不知道雙劍盟的銀劍先生是在下的娘舅,金花姥姥是在下的大姨?」

金玄白點頭道:「好!你敢替雙劍盟出頭,找我五湖鏢局的麻煩,必是仗著劍法不錯,這樣吧!我跟你做個約定,你若是能在我刀下走出兩招,我便任你處置,如何?」

追風劍客姜重凱一愣,台下立刻傳來一片嘩然之聲,那群來自雙劍盟的弟子,顯然對金玄白這句話感到極不中聽,有人開始怒罵起來。

金玄白的眼中突然進射出強烈的神光,沉聲道:「台下的雙劍盟弟子聽著,無論是誰,只要能夠在我刀下走出兩招,賞銀五千兩!」

此言一出,如同一聲巨雷在晴空響起,震得台下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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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決戰木台

金玄白的話一傳出去,台下一片靜寂,隨即呈現兩極化的反應。

雙劍盟的男女弟子們在一陣錯愕之後,紛紛議論起,來,連那些鏢局裡的鏢師也都開始質疑起金玄白這句話的真實性。

唯獨鄧公超、蔣弘武等人,由於見識過金玄白的武功,所以每個人都很鎮定。

蔣弘武微笑道;「看來金老弟已經生氣,這些雙劍盟的弟子要倒霉了。」

鄧公超有些憂慮,沉聲道:「唉!希望他手下留情,別惹來更多的麻煩……」

褚山有些不忍,對諸葛明道:「請問大人,是否要屬下去警告那姜重凱,免得他不識好歹……」

諸葛明冷笑道:「不必了!迫風劍客今日自江湖除名,也是他罪有應得,不必同情他……」

他們在台下議論之際,台上的姜重凱陷入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中,那是彙集了詫異、憤怒、畏懼、驚駭等等,使他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開口。 

須知金玄白的內功已經練到了道家所謂的「煉神返處」的地步,平日眼中神光收斂,如同常人一般,此刻一發起威來,神光熠熠,威芒四射,使得迫風劍客姜重凱不敢逼視。

姜重凱出身峨眉一派,在中原行道十多年,劍法已將至爐火純青的地步,自然能明白一個人的修為能到達眼神收放自如的境界,絕非自己能敵。

可是金玄白的年紀太輕了,態度又太高傲了,這使得他在驚駭中感到難以相信。他自認為以自己練劍十多年的成就,就算是峨眉掌門來此,也不敢奢言可在兩招之內擊敗自己,更何況眼前這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呢? 

他深吸口氣,壓抑住心中複雜的情緒,沉聲道:「尊駕說的話可是當真?」

金玄白道:「在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然是真的,不僅如此,只要是雙劍盟的門下弟子!無論是一人、兩人,甚至四人、十人一齊上來,我也是只用兩招刀法。」

追風劍客姜重凱怒喝道:「尊駕年紀輕輕卻如此狂妄,視我天下英雄於無物,呔!狂徒看劍。」

喝聲之中,他凝聚起渾身的功力,一式「龍子初現」

施出,劍氣「嗤嗤」作響,劍影如重山疊嶂層層布起,顯然是攻中有守的絕招。

他這一劍充分顯露出非凡的功力,頓時引台下雙劍盟的眾弟子們一片喝采之聲,每一個人都認為以金玄白那種年紀,絕無可能接下這一招。然而喝采之聲未斷,他們只見金玄白揮刀斜劈,全然無視於劍山重重,就那麼玫了出去,說也奇怪,刀鋒一展,也沒聽到發出什麼異嘯,那重重劍影竟然在刀前進散,隨著刀鋒一轉,血影飛濺,畫出一條淒美又殘忍的弧線,灑在台上,姜重凱慘叫一聲,退出數步,一條持劍的右臂齊肘斷去,落在木台一角。

這種不可思議的畫面一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每一個人都為之震懾住了,無數張嘴大開,卻沒有一個聲音發出來,剎時,整個大土坪一片靜寂。

迫風劍客姜重凱左手摀住斷臂之處,急速地喘著氣,臉色蒼白地望著金玄白,似乎不相信自己斷臂的事是真實的。

他看了看臺角的那截仍自握住長劍的斷臂,啞聲問道:「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的眼中似乎噴出火花,冷冷道:「必殺九刀!」

姜重凱口中喃喃念了兩遍,大聲道:「你胡說,我沒聽過天下有這種刀法!什麼狗屁必殺九刀……」

金玄白冷笑道:「這九招刀法是我所創!你當然沒有聽過,至於是不是狗屁刀法,你已不夠資格評斷。」

姜重凱顫聲道:「你……你是哪一派的弟子?」 

他一聽金玄白說起,那必殺九刀是親身所創,禁不住心頭的驚凜,因為他知道每一樣武功皆有師承,無論是學劍抑或學刀之人,若能手創劍法或刀法,非但武功已至登峰造極的地步,並且已到達一代大宗師的境界。

而金玄白年紀輕輕,卻敢大言說出他手創獨門刀法,這叫姜重凱如何能夠相信?所以他才要開口詢問對方的師承來歷。

金玄白道:「我是哪一派的弟子,你沒有資格問我,現在我看你還是快點下台包紮傷口,免得流血過多而死!」

直到此時,台下的雙劍盟弟子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有五名年輕勁裝弟子飛身躍上台來,一人抱住搖搖欲墜的美重凱,一人拾起那截斷臂,另外三人拔出長劍,呈扇形圍住金玄白,防止他繼續出手傷害姜重凱,那種如臨大敵的模樣,一反之前的輕鬆神態,顯然他們已經見識到神奧的刀法,體認出本身武功之不足了。

金玄白冷冷地望著姜重凱被架下台,然後幾個女弟子手忙腳亂地替他包紮敷藥,根本沒將那三個雙劍盟的門人放在眼裡。

蔣弘武身在台下,看到金玄白渾身都是破綻,輕歎口氣,道:「諸葛老弟,我一生經歷過少有八十個以上的敵手,最嚴重時,身受十三處劍傷,可是我卻不敢碰上像金老弟這樣的對手,乖乖,那果然是從地獄裡來的魔刀,放眼當今,恐怕沒幾個人能從他刀下全身而退……」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小弟自認再練十年,恐怕也擋不住金老弟兩刀之威,唉!真是太可怕了……」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一生練刀,所以對於那必殺九刀給予他的震撼,較之其它人更甚,直到此刻,他才緩過氣來,感歎地道:「老夫一生練刀,想不到天下還有如此凌厲威猛、詭異犀利的刀法,看來金少俠憑著這一把刀,我們江南七把刀全都成了廢鐵!」

諸葛明問道:「鄧兄,你不是說金老弟是槍神的嫡傳弟子嗎?怎麼他在刀法上的造詣,似乎遠遠超出他的槍法之上?」

鄧公超一愣,道:「槍神楚老前輩已至一代宗師的地步,格法出神人化,天下無敵,沒想到教出來的弟子竟然能自創刀法,顯然金老弟也已到了大宗師的境界,就算是天刀來此,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他的話聲一頓,有些不解地道:「老夫只是納悶,方才金少俠施出的那招刀法,與少林的十八路無敵刀法有些相似,卻因出刀角度與方位不同,所以神韻也不同,再加上金少俠的功力太深,已至返璞歸真的境界,故而峨眉姜大俠布起的重重劍山,立刻遇刀銷融,並非全然敗在那神奧的刀法之下……」

他這番話得到蔣弘武和諸葛明的認同,認為這位江湖歷練三十多年的總鏢頭,果然經驗老到,見識不凡,這才能說出如此中肯的話來。「總鏢頭說得不錯」蔣弘武道:「武學之道固然浩瀚如海,可是百變不離其宗,一切武功修為以內功為主,如果內功不深,再神奇奧秘的招式也沒有用,金老弟之所以無敵,是因為他的內功深厚,所以什麼招式在他手裡都足以殺人。

諸葛明搖頭道:「真不明白槍神老前輩用什麼方法,能讓年紀輕輕的金老弟,練成如此深厚的內力……」

他們在閒談之中,突然聽到金玄白敞笑一聲道:「你們三人既然不敢以劍陣領教在下的刀法,那麼請你們就此回去稟報你們的尊長,要他們從此遠離五湖鏢局,不許來此尋仇,否則雙劍盟滅門之禍就在眼前。」

那三名年輕劍客三番二次的躍躍欲試,想要趁金玄白不提防之際,聯手出劍,可是縱然金玄白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他們也恨不得在金玄白身上搠幾個洞,甚至也讓他斷臂缺腿,然而懾於剛才那兩刀之威,這三人始終不敢出手攻擊。

此刻,當他們聽到金玄白之言,那當中的一個年輕劍客道:「尊駕能否請報個萬兒,我們返回師門,也好具實以告……」金玄白當然知道「萬兒」是江湖上的切口,表示「名號」、「綽號」的意思,但他卻裝作不明白,道:「什麼千兒、萬兒的我可沒有,眼下我連老婆都沒有,當然連一個兒都沒生出來,又何來什麼萬兒?所以勸你們不要多說廢話,就此回去把我的話轉告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勸他們停啟、干戈,以免惹來滅門之禍。」

那個年輕劍客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長長吁口氣,道:「尊駕之意,是說惹惱了你,會讓本門招來滅門之禍?」

「不錯!」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我做人的原則是人不惹我,我不惹人,人若惹我,我必殲之!別說我沒預先警告過你們!」

說著,他手腕一抖,那柄單刀化為寸寸鐵片,掉落一地,隨即他轉過身去,準備下台。

那三名年輕劍客本來見到金玄白施出雄渾的內功,將手中單刀化為廢鐵,全都駭然失色,這下一見他轉身,頓時全都覺察出機不可失,三人一引劍訣,三枝長劍從三個不同的方位攻出,劍尖所指的目標,全是金玄白一人,頓時把他上、中、下三路全都罩住。

金玄白敞笑一聲,身形急旋而起,頓時全身衣袍鼓起,似乎在面前出一道真氣鐵壁,使得那三枝刺到的長劍全都膠著不動。

隨著他大袖衣角如劍揚起,落在左邊那名年輕劍客的劍身之上,如山的力道傳出,長劍齊中折斷,勁氣沿著劍柄而去,通過手臂,直擊他的胸口,使得他龐大的身軀倒飛而出,帶著口中噴出的一條長長的血水,跌落在木台之下。

金玄白一袖飛出,左手雙指一併,已夾住急速刺到胸前的長劍。從中路攻到的那個年輕劍客一見對方用雙指夾劍,心中大喜,使出渾身勁道,運劍急絞,想要切斷金玄白的手指。

豈知他的力道發出,如同泥牛人海,完全不知去向,手腕還沒來得及絞動,已被一股沿著劍身傳來的巨大勁道震得長劍碎裂,手骨寸斷,嘔血倒地。

金玄白右手雙指出招時,右手長臂直伸,如劍揮出,切在從左邊攻到,斜取他咽喉要害的那柄長劍上,瞬息之間,震、崩、裂、缺四股不同的勁道,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發出,那名雙劍盟門下弟子,連吭都沒吭一聲,胸骨全斷,被擊得倒飛出兩丈開外,落在雙劍盟弟子堆裡。

從那三名雙劍盟門下年輕劍客出手,到他們被金玄白擊飛,僅不過是兩個呼吸的時間,誰也沒有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更不知為何會有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情形發生。

眾人只見到劍光閃爍,將金玄白圈在裡面,轉眼之間,劍光一斂,血光進現,三名雙劍門下的年輕弟子已分從三個不同方位,倒飛而出。

在一片驚叫聲裡,那十幾名雙劍盟的男女弟子,紛紛拔出長劍,組成了劍陣,向木台推進,而那些女弟子則在劍影晃動之下,取出鏢囊中的「銀蕊金花」暗器,準備找機會射出。

鄧公超眼見情況陡變,連忙大喝道:「各位鏢師們,全都退下!」

那些鏢師聞言紛紛後撤,鄧公超跨步向前,拔出了厚背金刀,橫刀大喝道:「雙劍盟的弟子聽清楚了,老夫與你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上門挑釁,簡直是欺人太甚,若是再不住手,定會全都斃命於此,到時莫怪老夫言之不豫……」

蔣弘武、諸葛明、褚山、褚石等一見鄧公超向前,全都隨他往前行去,每個人都蓄足了功力,準備應付隨之而來的變故。

金玄白眼中神光畢露,雙臂一抖,有如大鳥騰空飛起,越過兩丈高間,瞬息之間已站在鄧公超之前。

他腳跟才一立穩,數聲嬌叱從劍陣中傳來,接著只見十數朵銀蕊金花飛射而出,在蔚藍的天空裡,織成了美麗無比的圖案,將金玄白和鄧公超等一行人全都罩在金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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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銀蕊金花

銀蕊金花暗器是金花姥姥韓翠花成名的暗器,據說這種暗器是二十多年前,嶺南霹靂堂堂主西門無忌親自設計打造出來,傳授給韓翠花的。

嶺南霹靂堂是以火藥暗器名閒於世,與川西唐門的毒藥暗器齊名,那西門無忌當年成名多時,年齡也已過中年,卻在見到來滿十八的韓翠花後,對她愛慕之極,聲言她酷似自己的初戀情人,曾有一段時期,丟下霹靂堂的一切事務不顧,作韓翠花的護花使者,陪她行走江湖。

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裡,兩人的感情極為融洽,西門無忌見到韓翠花劍花尚未登堂奧,於是設法高價購得一柄削鐵如泥的墨劍給她使用,並且又以巧手打造出銀蕊金花這種獨門暗器給她。

這種暗器有五片花瓣和七根蕊針,以特殊手法發出,觸及人體之後,金色的花瓣和銀色的蕊針都會從花托上彈出,對於人體造成極大的傷害。

所以這種暗器當年問世之際,曾緊迫唐門的「五雲捧日釘」和「龍鬚神針」之後,被視為江湖上排名第五的暗器,威力之強,直逼排名第一和第二的嶺南霹靂堂的「混元霹靂」和「鐵蓮花」。

當年,金花姥姥憑藉這種暗器,在江湖上揚名,結果卻在遇到天刀余斷情之後,跟西門無忌分手,轉投余斷情的懷裡,而西門無忌則自此瘋瘋癲癲,不知所終。 

鄧公超深知銀蕊金花的厲害,一見十多枚的暗器飛射而至,忙道:「各位,小心銀蕊金花!」

喝聲之中,他揮動厚背金刀,布出兩層刀幕,護住自己和身邊的蔣弘武和諸葛明。

由於金玄白站他前面數尺,他的刀幕無法顧及,所以只有將身旁的友人護住,至於金玄白,依照鄧公超的想法,憑著雄渾的真氣和超絕的輕功,一定可以避開暗器的襲擊。

豈知鄧公超金刀才一舞出,便見到金玄白不閃不避,反而飛身向著金花迎去,隨著大抽揮動,鄧公超見到他面前的空間似乎有些扭曲,那滿空飛舞的銀蕊金花如同翩翩的蝴蝶受到香花的吸引,不斷地投向金玄白劃出的那個大弧裡。

轉眼之間,滿空金花一斂,金玄白身形落在劍陣之前的八尺之處。

劍陣本來是移動的,就在雙劍盟的女弟子們發出金花之後,立刻停了下來,因為金花的花辦和蕊針全會爆裂開來,雙劍盟的弟子們也怕金花會受到撞擊而反射,所以馬上停止前進,全都凝神注視著金花的走向。

但是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金玄白就像是變戲法一樣,就那麼虛劃幾下,十幾枚的銀蕊金花竟然紛紛投進他的大袖中,彷彿金玄白的手裡拿著一塊巨大的磁石,將所有的暗器都吸附而去。

這種詭異的情況,遠遠超過他們的想像範圍,不禁使得他們全都看呆了,一時之閒,全都成了木偶,完全無法思考,無法行動。

金玄白雙手伸出大袖,眾人只見他的手掌上攤放著那十多枚的銀蕊金花,每一根銀針、每一片金花都完好如新,並沒有脫離花托激射而出。

那些一雙劍盟的女弟子們幾乎不敢相信她們的眼睛,因為以她們所知,這些金花暗器只要觸及人體,受到力量的碰撞,花心的銀針和花瓣一定都會分散射出,可是金玄白卻完全控制了這種暗器的發射,怎不使她們目瞪口呆?

在一陣震愕中,他們只見金玄白攤開雙手,看了看手上的銀蕊金花,冷笑道:「這種暗器太過毒辣,留在世上只有害人。」

說話之間,他雙手一合,匯聚起一層厚厚的氣壁,裹住那些暗器,然後以「裂」字訣將金花割裂成碎片,再以「破」、「散」兩種功法,將手中碎片化為粉屑,雙手一揚,灑得一地的金銀色粉末。

他使的手法極快,就如同江湖上變幻術的賣藝人,把手裡的東西變不見一樣,不過那些雙劍盟的弟子們全都看得非常清楚,也瞭解眼前這個年輕的高手所使用的手法是一種超出他們想像之外的高深武功,而非江湖賣藝者變的戲法,因為金玄白的手上仍然沾有金、銀兩色的粉末……

金玄白拍了拍手,冷冷地道:「你們要留下命來,還是要把劍和暗器全部留下來?」

那些雙劍盟的弟子如今剩下十一人,其中兩人還架著重傷的姜重凱,只有九人能夠執劍,而九人之中有五名是女弟子,他們眼看金玄白大展神威,全都萬分驚懾,面面相觀一下,無人敢吭一聲。

金玄白見他們沒有答話,道:「好!既然你們不願留下身上的長劍和暗器,那麼就讓在下以單刀領教你的劍陣。」

他側首望向鄧公超,揚聲道:「鄧總鏢頭,請借把刀給我!」

鄧公超似從夢幻中醒了過來,渾身一震,毫不考慮地便將手中金刀擲了出去。

金玄白接過厚背金刀,稍一揚動,沉聲道:「這把金刀長四尺二寸,重二十八斤,如果由我使用,一刀可砍斷兩人,將人劈成兩半更是容易……」

他這句話說得冷酷無情,雙劍盟的四名男弟子全都聽了駭然色變,五名女弟子更是花容失色,法然欲淚,陡然間,只聽姜重凱道:「雙劍盟的弟子們,丟下你們的長劍和暗器,今天我們認栽了!」

五名女弟子首先便將手裡的長劍拋在地上,那四名男弟子略一猶疑,只聽得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傳來:「不要啊!千萬不可以……」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三女四男飛奔而來,除了領先的一名中年儒士不認識之外,全都是他見過的武當三英和江南三女俠。

那些已經六神無主的雙劍盟弟子,一見到這些人,都像遇到了救星一樣,呼叫之聲此起彼落。

楊小鵑向著同門的兄弟姊妹奔去,嘶喊著道:「我們寧可戰死,也不可拋棄手中的武器……」

那些已經拋去長劍的女弟子,全都哭著把長劍撿了起來,楊小鵑衝了過去,見到姜重凱滿身血污地被兩個師弟架著,尖叫道;:「姜大哥,怎麼啦?是誰這麼殘忍,把你的手砍斷了?」

菱重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們技不如人,只有……」

武當三英和那名中年儒士奔到金刀鎮八方鄧公超之前站定,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見到金玄白手持厚背金刀,全都詫異地望著他,腳下略一遲疑,隨即向楊小鵑行去。

金玄白想要跟她們打個招呼,卻又覺得這種場面太過尷尬,於是把要說的話咽又回肚裡。

那名中年儒士朝鄧公超抱拳道:「鄧總鏢頭,久違了。」

鄧公超臉上泛起微笑,道:「原來是楊大俠,多年不見,大俠英姿依舊,神采如昔,真是可喜。」

這時,金玄白走了過來,把手中厚背金刀交給鄧公超,道:「總鏢頭,此刀未染一滴鮮血,完璧歸趙,請您收好。」

鄧公超接過金刀插回刀鞘,然後把羊皮槍袋交還給金玄白,道:「老弟,你的眼光之準,刀法之厲,真令老哥哥我自歎不如。」

金玄白背好槍袋,望了那個中年儒士和武當三英一眼,突覺有點意興闌珊,抱拳道:「總鏢頭,你既與武當的高人相識,那麼這裡沒我的事,我去看彭鏢頭了。」

鄧公超還沒說話,只聽那中年儒士道:鄧總鏢頭,在下剛才進門之際,便聽到這位少俠威風八面地逼人丟劍投降,能否請總鏢頭介紹一下……」

鄧公超有些尷尬地望了望金玄白,又看了看蔣弘武等人,只見他們袖手他顧,顯然不願和武當弟子結識,只得了笑道:「這位金老弟是我們鏢局新聘的副總鏢頭。」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道:「老弟,這位是武當楊子威楊大俠,楊大俠外號崩雷神劍,和另一位破風神劍林英豪大俠合稱風雷雙劍。」

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見過楊大俠。」

楊子威抱了抱拳,凝目注視著金玄白,道:「金少俠,請恕我托大,敢問少俠師承何人?」

金玄白道:「從在下出道以來,有許多人問到這個問題,不過在下從不回答。」

楊子威笑了笑道:「少俠之意,是要在下從武功上看出你的出身來歷?」

金玄白望著立在楊子威身後的武當三英,冷冷一笑,道:「貴同門武當三英也曾這樣做,試問他們有沒有從武功上看出我的來歷?」

楊子威道:「我這三個師侄習藝不精,曾經栽在少俠手裡,那只怪他們沒有用功,不過在下心中不服,倒想領教大俠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等地步。」

金玄白突然問道:「楊大俠,貴派掌門青木道長此刻可在武當?」

楊子威微微一愣,道:「青木師叔在十八年前便已卸下掌門之位,雲遊四海去修練更深的武學去了……」話聲一頓,問道:「咦!你問這個做什麼?」

金玄白問道:「那麼如今武當的掌門是誰?」

楊子威道:「本派的掌門黃葉道長,接任掌門一職已有十八年,天下武林皆知,難道你師父沒有告訴你嗎?」

金玄白似乎陷入沉思中,沒有吭聲,楊子威有些怒意,道:「金少俠,據我師侄說,你曾以少林武功示威,表示要在兩招之內讓他長劍離手,此事可真?」

鄧公超見揚子威臉上已泛怒色,唯恐金去白惹惱了他,雙方發生爭端,又替五湖鏢局樹一大敵,趕忙道:「楊大俠,有什麼事大家好商量,何必……」

楊子威抱拳道:「鄧總鏢頭,此事與你無關,在下也非替雙劍盟出面,只是為了我那師侄的事,欲找金少俠問個清楚……」

鄧公超道:「好!!既然楊大俠這麼說,那麼請稍候片刻,待老夫處理完雙劍盟的事情之後,再請大俠人廳再談如何?」

楊子威壓下了怒氣,道:「好!既然鄧總鏢頭這麼說,在下就在此稍候,等大俠處理完事情後再談,不過,在下有句肺腑之言要跟總鏢頭說說,不知你是聽也不聽?」

鄧公超道:「楊大俠但說無妨。」

楊子威道:「雙劍盟和五湖鏢局毫無仇恨,雙方只是發生小小的誤會,尚請總鏢il: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廣結善緣……」

鄧公超道:「當然,當然!我們鏢行中人,哪個願意與人結仇?只因雙劍盟……」

他的話聲被楊小鵑那尖銳的叫聲打斷:「叔叔,你快來啊!姜大哥昏倒了。」

楊子威沒有理會鄧公超,聞言飛掠過去,只見那個由雙劍盟弟子組成的劍陣已然瓦解,在圍成的人圈裡,躺著四個滿身血污的人。

楊子威蹲下來查視一下,發現兩人內臟俱碎,已無氣息,此外一人臂骨斷裂,身受重傷,而另一人則一臂已失,因為流血過多,而昏迷過去。

楊子威心中驚凜,忖道:「姜重凱出身峨眉無因禪師門下,一身武功造詣非淺,怎會落得斷臂的悲慘下場?莫非這都是那姓金的所為?」

意念電閃而過,他不敢遲疑,從懷中取出盛放丹檠的錦盒,從裡面取出僅剩的兩顆藥丸,道:「快拿水來。」

楊小鵑把水袋遞過去,道:「叔叔,這兩顆救命金丹是你護身之寶,如今全拿出來,你自己……」

楊子威道:「不管它了,如今救人要緊。」

他剝開臘衣,將梧桐子一般大小的藥丸捏碎,塞進姜重凱的嘴裡,然後慢慢的灌進水去,直待姜重凱吞下了藥,他才接著又替另外一人餵藥。 

何玉馥見到楊子威在忙著救人,輕輕拉了拉秋詩風的衣袖,朝金玄白那邊嘟了下嘴,秋詩鳳搖了下頭,何玉馥又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終於她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何玉馥走了過去。

離開雙劍盟的眾弟子,秋詩鳳低聲道:「玉馥姊,你拉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嗎?」

何玉馥道:「他約我們來這裡,說是有事情告訴我們,若不趁現在問他,等一下打起來就沒機會了。」

秋詩風道:「不一定吧!楊大俠和總鏢頭認識,多少也得賣點面子……」

何玉馥道:「傻妹妹,你沒看到雙劍盟死了二個,重傷二個?那姜重凱既是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的外甥,又是峨眉派的掌門弟子,雙劍盟和峨眉派會善罷干休嗎?更何況小鵑姐既是雙劍盟的弟子,又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大俠的侄女,她要求楊大俠出面,結果會怎樣?」

秋詩鳳秀眉微蹙,斜目望去,只見金玄白正和鄧公超說話,而鏢局中的三十多名鏢師都站在土坪邊,另外還有四名不像鏢師模樣的勁裝武林人士則離金玄白不遠,聚在一起低聲商談。

至於武當三英則成犄角之勢而立,每個人把精神凝注在金玄白的身上,顯然想要趁崩雷劍客在此,趁機對付金玄白,以報湖邊受辱之仇。

秋詩鳳觀察了一下整個情勢,曉得接下來很可能會是崩雷劍客受到楊小鵑的請求,出面對付金玄白,到時無論勝負如何,金玄白結下峨眉、武當、雙劍盟這兩派一盟的仇,就極難善了了。

她衡量了一下,決定就趁這個機會向金玄白請教心中疑惑,或許是最恰當的時機,於是朝何玉馥點了點頭,道:「我們過去吧!」

她們兩人向著金玄白行去,還沒走到他身邊,便聽到金玄白道:「總鏢頭請放心,在下自有分寸,絕不會牽連鏢局,如果你不放心,我剛剛上任,現在就辭職!」

「鄧總鏢頭!依本人之見,你還是讓他辭職算了!」蔣弘武接著道:「反正他也還沒有就任副總鏢頭一職,將來不管武當或峨眉出來找他算賬,也與貴鏢局無關。」

鄧公超道:「這怎麼可以?雙劍盟上門挑寡,金老弟挺身應戰,雙方互有死傷,也是常事,如果武當和峨眉兩派不守武林道義,堅欲尋仇,那麼老夫將廣發英雄帖,邀請天下的武林正道人士來評評理!」

他慷慨激昂的說了這番話,諸葛明接著道:「鄧兄說得不錯,假使武當和峨眉不講理,在下和蔣兄也不會放過他們,嘿嘿!到時候惹出了槍神老前輩,我看武當黃葉老道和峨眉無因禿顛也會吃不完、兜著走。」

金玄白苦笑道:「諸葛兄,這一切事情都由我一人負責,和家師無關,你別把他老人家扯進來,好吧!」

他這句話一出口,證實了他便是槍神的弟子,武當三英心驚肉跳,互望一眼,趕忙向雙劍圍成的人圈奔去,想要把這第一手得來的消息,向崩雷神劍傳述,讓他作個決定。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一個出身華山、一個是雁蕩弟子,當然聽過師門長輩說起一些武林軼事,自然聽過槍神楚風神的大名,以及他當年在武林中所居的崇高地位。

兩人面面相觀一下,全都恍然大悟,何玉馥低聲道:「原來他是當年武林十大高手槍神的徒弟,難怪武功會如此之高,可是,沒聽過槍神和本門前任掌門有任何淵源……」

她話聲未了,只聽到耳邊傳來金玄白的聲音,道:「槍神和華山老人盛琦的確並無淵源,不過在下受人之托要將三招劍法的圖譜交給華山掌門,請何女俠來這邊說話。」

何玉馥發現這是金玄白施出「傳音入密」的方法,把話聲傳進自己耳邊,她驚喜交集,抬頭望去,只見金玄白負手向木台那邊行去,於是連忙拉著秋詩風走了過去。

秋詩風有點不好意思地甩了下手,埋怨道:「何姐,你幹嘛這樣?快放手呀!」

但是何玉馥沒有理她,拉住了秋詩風走到金玄白面前,這才放開手,斂衽行了一禮,道:「金少俠,你剛才所說的話可是當真?」

金玄白伸手從囊中掏出一疊紙柬,然後再從裡面找出以棉線縫訂的五張厚紙,遞給何玉馥,道:「在下受人之托,將這三招寒梅劍法的劍譜交給華山盛琦掌門,如今遇到何女俠,就托你帶回師門吧!」

何玉馥接過那薄薄的幾張紙,只見上面寫著「寒梅劍法補遺」幾個大字,她翻了開來,只見裡面果然畫了三招劍法,旁邊還以小字註明劍式運行的訣要和心法,完全符合寒梅劍法的劍路,顯然是手創創法之人增補加添的,有了這三招,使得寒梅劍法更增威力。

金玄白趁她察看手裡劍譜之際,對秋詩風道:「秋女俠,貴派雁蕩大俠吳復中如今人在何處?」

秋詩鳳眨了眨美麗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金玄白,好一會才道:「吳師伯多年未回雁蕩,莫非少俠曾遇過他老人家,也有劍譜要轉交嗎?」

金玄白笑道,「哪有那麼多的劍譜?在下與令師伯從未謀面,就算遇上了也不相識,我只是有一事要請女俠轉告他,只要說他所亟於找尋的故人已經仙去,不必再徒勞費心,就行了。」

秋詩鳳見他笑容燦爛清亮,使得他那樸實的臉孔在瞬間煥發出一種特異的神采,看了之後使人產生一種莫名的好感,禁不住心頭小鹿一陣亂撞,雖然不懂對方話中的意思,但是一時之間,竟然無法開口相詢,就那麼愣愣地注視著金玄白。

金玄白在昨夜已經看過秋詩鳳,當時便恍覺她是從月宮下凡的廣寒仙子,此刻在日間看去,更覺她的美麗中帶有一股聖潔的光輝!竟然使人不敢逼視。

他心中暗忖道:「這幾天來,我所遇見的幾個女子,個個都是美女,不過若是仔細比較起來,這秋詩風可說是其中翹楚,比起程嬋娟和何玉馥尤要勝上一籌,可說是一品美女……」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到何玉馥問道:「金少俠,能否請教你這三招寒梅劍法補遺是從何處得來的?」 

金玄白一愣,剎那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因為這是他在和鐵冠道長論說天下各派劍法優劣時,一時興起,和鐵冠道長口述比劍後,創出的三招劍法。

當時,谷中寒梅正放肆地綻放,有如鵝毛般的白雪緩緩飄下,鐵骨紅梅在寒風中微微顫動,使得金玄白腦海中幻化出朵朵寒梅的美姿,以及傲雪挺立的鐵骨技影,於是借助梅枝之態,創出了輕靈中不失沉穩、飄逸中更顯渾重的鐵骨二式和寒梅一招。

這三招劍法把整路寒梅劍法補齊,可說已至天衣無縫的地步,除非雙方功力相差太遠,否則劍法沒有使完,敵人是無法攻入劍圈的。

當鐵冠道長看到金玄白使出這三招劍法時,曾高興地連喝三大口美酒,視為寒梅劍法最精粹的三招,足可使寒梅劍法的威力提高四成,成為能與武當劍法並駕齊驅的一流劍法。

當時,鐵冠道長便囑付金玄白,他日出山之後,一定要將這三招劍法交給華山掌門,所以金玄白才會見到何玉馥之後,記起此事。

但是如今何玉馥要他說出這三招劍法得白何人之手,他怎能說是自己和鐵冠道長論劍後所創,而劍譜亦是由鐵冠道長親手繪製書寫的?

當年,鐵冠道長和華山老人飲酒論劍,兩人觀察出山中梅影疏枝之態,合力創出寒梅劍法,而鐵冠道人並不居功,將劍法全部讓與盛琦,以致華山弟子全然不知此事,總認為寒梅劍法是由華山老人所獨創的。

如今金玄白若是說出此事,豈不是將當年鐵冠道長的一片苦心付諸流水?並且,他就算說了,華山派上下也不會相信此事。

所以他想了一下,不知要如何開口解釋,才能兩全其美,一時之間,反倒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他見到楊子感領著武當三英急步走了過來,忙道:「何女俠,此事容在下以後再說,現在我要跟武當楊大俠說話。」

說完話,不等何玉馥表示意見,便匆匆向著楊子威等人迎去。

楊子威見到金玄白行來,腳下一頓,道:「金少俠,據鄧總鏢頭之言,你是槍神楚老前輩的徒弟?」

金玄白坦然道:「不錯,在下正是他老人家嫡傳弟子。」

楊子威嗤之以鼻,道:「胡說八道,你編的謊話能騙過其它人,怎能騙得過我楊某人?」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楊大俠,你認為我在說謊?嘿嘿!這師門還能冒充的嗎?」

楊子威眼中威芒畢射,凝視著金玄白,沉聲道:「想那槍神楚老前輩在二十年前便已絕跡江湖,武林七大門派曾為了找尋他老人家,組織搜尋隊伍,搜查了有五年之久,結果毫無訊息,如今你卻跑出來自認是他老人家的徒弟,請問,依你的年齡來說,你就算做槍神的徒孫,恐怕都還嫌小,又如何能成為他的徒弟?」

金玄白不怒反笑,道:「楊大俠,你推理得不錯,不過你的腦袋實在太不靈光了,總往錯誤的方向去推想,我想,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對吧?」

楊子威點頭道:「不錯。」

金玄白敞聲笑道:「那麼你認為要怎樣才能證明我是槍神的徒弟?」

楊子威一拍腰間,道:「你只要擋得過我二十招,我便相信你是槍神的徒弟。」

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敞聲大笑,道:「說來說去,還是要逼著我動手,對吧?」

楊子威毫不畏懼,挺了挺胸道:「我等武林中人,當然以武功解決事端……」

「好!」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楊大俠既然要以武功解決事端,在下一定不讓你失望就是了。」

他揚聲道:「蔣兄,諸葛兄,你們認為我能不能夠抵擋得過楊大俠二十招?」

諸葛明大笑道:「哈哈!蔣兄,我們又看到了一隻井底之蛙在此。」

蔣弘武也跟著大笑,道:「金老弟,我賭你在三招之內便可以擊敗這只井底之蛙!」

楊子威和武當三英全部怒目而視,蔣弘武毫不在意地對鄧公超道:「鄧總鏢頭,你敢不敢跟在下打這個賭?」

鄧公超搓了搓手,道:「唉!蔣老兄,你又何必火上添油呢?他們兩人一個是老夫故人,一個是……」

蔣弘武打斷了他的話,道:「鄧總鏢頭,我賭金老弟三招便能取勝,難道你不敢跟我賭?」

鄧公超尷尬地不知說什麼才好,只聽楊子威仰天發出一聲長嘯,接著厲聲道:「你們兩個,等我擊敗這個姓金的騙子之後,就來領教你們的功夫,看看到底你們是靠一張嘴,還是真有本事?」

他脫去外面的儒服,露出裡面一襲勁裝,一面把儒服擲給方士英,一面拔出圍在腰上的軟劍,沉聲道:「姓金的,我們到台上去,讓我看看你的絕世槍法吧!」

他一抖手中軟劍,劍上閃出璀爛的光芒,劍刀顫動間,劍吟之聲不歇,顯見他的內力造詣遠遠超過峨眉追風劍客。

鄧公超見到他已拔出那柄削鐵如泥的軟劍,心知這場交手勢所難免,但他仍想加以勸阻,急步上前,道:「楊大俠,你這又是何苦呢?老夫我……」

楊子威道:「鄧兄,你不必多言了,在下出道江湖一十七載,從未受到人如此侮辱,哼!三招?天下竟然有人敢說三招之內擊敗我,真是天大的笑話。」

金玄白冷冷道:「這並非笑話,如果我用神槍,兩招之內,你便會落敗,如果我用鄧總鏢頭的金刀,你也擋不住兩刀,所以這回我用劍。」

楊子威氣得臉色都變了,身形一動,道:「好!我在木台上等你!」

話聲方歇,他已如電光閃爍般地躍上了木台,顯示他內力之深和輕功之高,果真是武當派中有名的高手。 

金玄白脫去外衣,卸下槍袋,諸葛明搶先一步,把槍袋和他的外衣接下來,低聲問:「金老弟!你真的不用槍嗎?這姓楊的功力極深,遠非峨眉弟子能及……」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武當劍法我比他還熟,三招之內擊敗他還不是難事。」

他目光一閃,道:「請問誰能借我一把長劍?」

何玉馥本想把所佩長劍解下來借給金玄白,可是一想華山和武當一向交好,自己若是貿然借劍,恐怕會引來武當誤會,於是在右手觸及劍鞘時,猶疑了一下。

她還沒行動,卻見秋詩鳳快步走了過去,拔出長劍遞給金玄白,道:「金少俠,你用我的劍吧,不知道合不合適?」

金玄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接過長劍一看,只見一泓秋水,觸手生寒,雖非神兵利刃,倒也是精鋼鋪成的好劍,微微一笑,道:「秋女俠,謝謝你,在下保證不會傷到寶劍。」

秋詩鳳臉上泛起一片紅暈,低聲道:「金少俠,楊大俠成名不易,請你手下留情。」

金玄白道:「在下自有分寸,多謝秋女俠關注。」

說完了話,他身形平空拔起數尺,就在空中跨出兩步,已登上高高的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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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走天梯

和煦的暖風拂過樹梢,使得將近午時的陽光顯得不會那麼燠熱。

然而,在五湖鏢局的練功大士坪裡卻因整個情勢的緊繃而顯得火熱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因為一個特定或意外的狀況,而引起雙方人馬再起衝突。

在土坪的左側,雙劍盟的弟子們仍然圍成劍陣,護住在療傷的峨眉迫風劍客姜重凱,劍陣的外圍有散花女使楊小鵑,距她不遠處,武當三英成犄角之勢站立,雖然劍未出鞘,可是那股外放的氣勢,顯示出他們隨時會出手相助雙劍盟。

距離雙劍盟劍陣的十多丈遠,五湖鏢局的三十多名鏢師呈半圓形站立,每一個人都手握刀柄,準備隨時有任何狀況發生,便揮刀上前。

在這些鏢師之前七步,站著的則是五湖鏢局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褚山、褚石等五個人。

距離鄧公超之前約六尺處,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何玉馥和飛霜秋詩鳳則並排站著,兩名丫鬟勁裝凝立,全神戒備中。 

當秋詩鳳拔出長劍遞給金玄白時,何玉馥突然覺得一股後悔的情緒從心中升起,直很不得自己能搶先拔出長劍借給金玄白使用。

金玄白接過長劍,只見劍刃映日生輝,卻又森寒凜洌,略一晃動,如同一泓秋水,耀眼燦目。

他凝目一望,只見劍鍔上用金絲鑲嵌了兩個篆字,正是「秋水」二字,頓時記起了當年鐵冠道長跟他暢談起武林各派的掌故時,提起的有關雁蕩一派的事跡,想起這秋水劍正是雁蕩派的鎮山之寶,據說配合該派的「秋水劍法」另有一番效果,能從劍上發出劍氣。

金玄白揮出左手二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只聽得一聲清吟傳出,劍光漾動為水,久久方歇,禁不住讚道:「好劍,真是好劍!」

秋詩鳳星眸閃光,凝注在他身上,柔聲道:「武當是江湖名門正派,尚請金大俠手下留情,以免樹敵過多。」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個在下明白,秋女俠請放心,我自有分寸。」

秋詩鳳欽衽後退,到了何玉馥身邊站定,但是目光仍然凝注在金玄白的身上,眼中儘是關注之情,這使得何玉馥看了之後,心中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股酸意,湊首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怎麼啦?小妮子春心動了?」

秋詩鳳嘟起小嘴,微嗔地瞪了何玉馥一眼,道:「何姐,你說什麼呀?亂嚼舌根,小心會爛嘴巴!」

何玉馥拉著站在身旁的兩個丫鬟,道:「詩音、琴韻,你們評評理看,你們小姐那副模樣像不像春心漾動……」

秋詩鳳沒等她說完話,伸出五指作勢要打,嚇得何玉馥腳下一退,趕緊拉住詩音、琴韻兩個丫鬟擋在自己面前,逗得她們全都掩唇輕笑。

秋詩風柳眉一挑,道:「何姐,別鬧了,快看比劍吧!」

何玉馥臉色一整,轉頭望去,只見金玄白反手持著長劍,緩步走向那座高約丈許的木台之前,竟然停都不停,就那麼舉步跨足,登上高台。

這時,整個土坪上最少有五十多個人,全都凝神注視著即將要發生的這場比劍,所以當他們看到金玄白竟然沒有作勢飛掠,也沒提氣輕身,就那麼舉步登高,雙足跨行之際,恍如空中有數階石梯供他行走一樣,輕輕鬆鬆地上了木台。

那些鏢師和雙劍盟的弟子們沒有一個人看出其中的奧秘,還以為金玄白所習的輕功僅僅如此而已,可是身在木台上的武當崩雷神劍揚子威卻臉色一變,驚忖道:「走天梯?」 

從漢代以來,要成為一個道長,必須經歷許多修練,最後要能以赤足攀登三十六階用利刃架好的刀梯,毫無損傷、這才算功德圓滿,道行高的道長甚至能赤足登一百零八級刀梯,而毫髮無傷。

武當劍派祖師張三豐以一身純正的道家氣功修為,在八十九歲的時候,創出了這種虛空舉步的輕功身法,有別於少林的「登萍渡水」和「凌空渡虛」,當時曾被人稱此為「走天梯」。

這種輕功曾被改名為「梯雲蹤」,可是因為太難學習,以致縱有心法,歷代以來,練成的人有如鳳毛麟角,所以近三十年來,崩雷神劍楊子威根本想不起武當有誰練成下這種要以雄渾的氣功作基礎才能練好的「走天梯」輕功。

在楊子威的記憶之中,這種「走天梯」的輕功,可在空中踏出三十六步,所以當他見到金玄白只跨了六步,便上了木台,心中一驚之際,立刻便鎮定下來,認為金玄白所施展的輕功身法並非本門的「走天梯」,而是對方故意炫耀的一種手段而已。

他雖然很快地鎮定下來,可是武當三英卻全都為之大驚失色,龍飛外號飛龍劍客,輕功身法造詣最深,能在空中連出十二劍都不落地,據說只有崑崙派的「雲龍八大式」輕功身法才能比擬,故此他一見金玄白提著長劍凌空舉步登高,立刻便明白這種輕功身法看來雖慢,其實比之飛身躍上本台要難上百倍。

龍飛凜然道:「戚師哥,他這是什麼身法?是不是少林派的凌空渡虛?」

戚威搖了搖頭,道:「不太像,不過……倒很像本門失傳的梯雲蹤身法……」

方士英道:「不會吧!據說梯雲蹤連師祖他老人家都沒練成,這小子年紀輕輕,又不是本門弟子,怎會練成梯雲蹤?」

他們在議論之際,蔣弘武、鄧公超、諸葛明等人也在議論紛紛,弄不明白金玄白為何露出這麼一手神奧的輕功身法。

他們聽都沒聽說過,當然更沒有可能看過有人施展出這種身法,所以也只能胡亂揣測,最後得到的結論是槍神楚風神果然不愧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翹楚、除了槍法如神之外,連劍法、刀法、輕功都獨步天下,所以他的徒弟才能有如此高的成就…… 

金玄白哪裡知道台下的那些人在議論什麼?他之所以顯露出這種輕功身法,目的便是要告訴崩雷神劍楊子威,自己也是出身武當。

然而他卻不知近五十年來,武當派上上下下近二千名弟子,包括一些長老在內,已經無人能練成這種輕功身法了。

就連當年像他這種心法的鐵冠道長本人,也因為內功不夠深厚,以致沒能練成「走天梯」,鐵冠道長是武當長老,輩份較之上代掌門青木道長要高一輩,青木道長沒練成,他的徒弟黃葉道長自然也沒練成,而楊子威和林英豪縱然成名武林十多年,博得風雷雙劍的美名,卻也沒有看過這種輕功,更別說練過了。

所以金玄白出自好意地展露了這種輕功身法,卻沒能產生效果,楊子威依舊全身蓄滿真氣,挺劍凝視著金玄白。

看到楊子威眼中似乎有股火要冒出來,金玄白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知要如何處置這個崩雷劍客才好,因為他剛才在氣憤之下,說出要以三招劍法擊敗楊子威,如今真要他這麼做,那麼豈不是要毀了楊子威一生奮鬥得來的名聲?

如果成名武林十多年的崩雷劍客,連人家三招劍法都敵不過,這種傷室已見是他能承受的?更深一層來說,對於立派百餘年來的武當也是極大的傷害。

金玄白心中意念飛馳,剎那之間想了許多,卻沒有一個妥善的辦法能讓這場比劍以最圓滿的方式結束。

他在台上走了兩步,只見楊子威手中軟劍抖得筆直,擺出了武當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的起手式,渾身蓄滿勁道,於是他心頭一動,腳下一頓,緩緩舉劍而起,擺出了武當太乙劍法的起手式。

隨著劍刀在他身前劃出一個小弧,劍光閃爍出絢麗的光芒,映著斜斜照下的陽光,在場的五十多個人都看到了從那三尺六寸長的秋水劍尖上,進射出長約五、六寸的劍芒,光耀奪目。

那道劍芒吞吐伸縮不定,如同活物,較之傳說中劍氣更是具形,似乎秋水劍原先的長度便是超過四尺以上,而這道劍芒應是實物……

楊子威乍見對方擺出的劍式酷似本門太乙劍法的起手式,便是為之一愣,再一看到那道伸縮達五、六寸的劍芒,更為之凜然大驚。

武學之道毫無僥倖可言,練一日之功,方能收一日之效,尤其武當派偏重的內功修為二切的拳法、劍法都以內功為主,若無深厚的內功,那麼練劍的身、眼、步法都只是形式上而已,並不能使劍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更遑論瞭解其中真髓了。

所以練劍首重練氣,氣功有成,劍法自然可以達到一種境界,否則徒具其形而不得其神,練劍毫無意義。

崩雷劍客楊子威在這剎那間,突然記起了當年初次學劍時,師父青水道長敘述的開於劍法修為的一段話,恍惚之間,似乎覺得自己就像十六歲時,在武當山後聆聽師父傳授劍術,那時青木道長運劍凝氣,劍尖進射出寸許的劍芒,真是耀眼生輝,使得他們這十多名初習劍法的弟子們欣羨不已,希望他日能有師尊這等成就,也能練成以真氣催化劍氣,再讓劍氣凝聚成劍芒。

楊子威記起了當年枯木師伯在他們這班弟子練劍稍有成就之後,曾敘述劍芒若是凝聚成形,可以真氣控制,催化成劍罡,劍罡練成之後,便可進修御劍飛行之術,至此,已達劍仙的境界,飛劍出手,百步之內取人首級,僅憑意念使可控制飛劍運行的路徑和弧度,可說無堅不摧,天下無敵…… 

無數的念頭,在這瞬息之間,充塞在楊子威的腦海裡,使得他的臉色更加凝重,眼神更加凌厲,禁不住心中無數的疑問,他沉聲道:「尊駕到底出身何派?怎不明說,以免引起誤會……」

金玄白道:「在下的出身此刻不能明說,不過請楊大俠能否看在下的面子,就此罷手,別再介入雙劍盟和五湖鏢局的糾紛中?」

楊子威臉色變幻了數次,雖然明知自己可能不會是對方的敵手,但是叫他就此放手離去,實在心有不甘,更覺得無顏面對天下群雄。

所以他的情緒掙扎了一下,一揚軟劍,道:「尊駕既然藏頭露尾,不肯說出師門來歷,那麼楊某只有得罪了!」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楊大俠,你……」

楊子威喝道:「不必多言,一切都等我領教你三招劍法之後再說。」

話聲之中,他身如電閃,氣勢雄渾地攻出一招,劍氣輕響裡,那柄精煉的軟劍如同一條毒蛇,在金玄白的胸前,蛇信吞吐了九次,正是武當亂披風劍法中第六十五式一急風驟雨」。

這一劍改出,可說是楊子威畢生功力所凝聚的一劍,完全掌握了這路劍法的真髓,劍勢有如狂風暴雨,雖是一招,劍影進射,劍氣縱橫,已將金玄白一切退路封死。

台下的武當三英眼見師叔使出威力如此巨大的劍招,看得心旌動搖,禁不住大喜,方士英更是大聲叫道:「好!真是好劍法!」

站在台下不遠處的何玉馥和秋詩風耳邊聽到劍風呼嘯,眼看劍影如網,發現楊子威果然不愧有崩雷劍客的綽號,這一劍的威力,真是大得驚人,那等氣勢顯然要一劍將金玄白置於死地。

她們兩人花容失色,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秋詩風雖對金玄白有信心,卻在這種情況下,依舊不放心地向前走出一步,右手揮動,似乎想要幫助金玄白一臂之力。

鄧公超、蔣弘武和諸葛明都算是武林高手,眼力自是不差;當他們眼看楊子威發出如此威猛的一劍,全都有此一駭然,知道武當派傳世百年,果真有超凡出世的絕學。

看著那一招劍法,真有氣吞鬥牛之勢,他們自問處身其中,也很難化解,不過由於金玄白原先露出的那種絕世的神功,使得他們每一個人都放心地觀看,曉得以金玄白之能,楊子威這一劍縱然威力再大,也討不到好處,金玄白定然能夠輕易地化解。

果然,事情正如他們所想像的一般,金玄白手中秋水劍一引,創式流轉如水,一招「太乙龍形」施出,劍芒乍閃,瀰漫著身前所有的空間,穿進對方攻來的長劍,剎時之間,將那有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全都封住。

這個時候便能分出功力的高低了,同樣的武當劍法,同樣的神兵利器,可是金玄白功力深厚,遠非楊子威所能比較,劍式被封,劍氣一空,秋水劍已穿透中宮而人,而那柄軟劍則在劍氣被逼退之際,垂落下來。

眼看全身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壓住,所有的內力剎時被逼回,一溜劍芒穿心而至,楊子威只覺全身一陣寒慄,意識似乎停頓下來,眼中的劍式是如此熟悉,他記得以往曾經練習過千百次,可是沒有一次能讓他感受到這招劍法的威力竟是如此強大。

「太乙龍形!」楊子威嘴唇蠕動了一下,進出這幾個字。

就在話一出口的剎那,楊子威突覺全身一鬆,那股巨大的力量條然消失,隨著真氣反衝,那枝剛剛軟下去的劍刃又挺立而起,雙劍劍脊相交,竟然形成一種巧妙的形勢,讓外人看了,還以為他們在拼內功。

楊子威望著那張輪廓分明,看來有點拙樸而土氣的面孔,心中湧現無數的念頭,其中包含有疑惑、驚懼、惶恐等等,使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在這時已完全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年輕人,所使出的劍法的確便是武當的太乙劍法,並且劍上的造詣和內功的修為遠遠超出自己之上,恐怕就算是掌門人來此,也不會有如此功力。

他不明白金玄白為何要如此?更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從哪裡習得太乙劍法?不過他知道就算再打下去,自己也只有落敗一途,與其受辱,不如就此撒手……

可是,他又該如何撒手呢?因為目前一切的控制權都在對方身上,他根本無法主導這一切。

就在楊子威滿腹疑團,不知如何是好之際,陡然聽得一陣喧嘩聲傳來,楊子威的目光正好朝向土坪人口處,揚目一望,只見數十名勁裝打扮的武林人物,如同潮水般的湧了進來。

楊子威發覺自己發出去的內力全部被對方抵消了,形成一種平衡的形式,他一時之間也不敢將內力收回,僅是!有些焦急地問道:「尊駕顯然是我武當弟子,請問台師是本門那一位長老?」

金玄白雖然聽到他的話聲,可是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被一陣慘叫聲驚動,轉首望去,但見那從門外湧入的勁裝大漢,人數越來越多,齊都揮劍攻向五湖鏢局的鏢師,瞬息之間便有人傷在他們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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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海南劍派

當那些勁裝大漢成群蜂湧而入時,雙劍盟的十多名弟子全都發出聲歡呼,劍陣迅速移動,配合那些人,殺向五湖鏢局的鏢師而去。

散花女俠楊小鵑見到那些人的領頭者正是師父金花姥姥和師伯銀劍先生兩人,頓時大喜,尖聲叫道:「師父,你們快來,姜師兄受傷了。」

金花姥姥滿頭白髮,手持一根烏黑的龍頭枴杖,乍見楊小鵑等人,朝身側的銀劍先生韓重謀打了個招呼,龍頭枴杖在地上一頓,整個高大的身軀騰飛而起,向著楊小鵑等人躍去。

金力鎮八方鄧公超沒料到雙劍盟會傾巢而出,不由分說地湧進五湖鏢局來殺人,他拔出金刀怒喝一聲,向著金花姥姥砍去。

刀光一閃,銀劍先生劍出如風,已將他截住,兩人沒有交談,立刻交上手,一時之閒打得火熱。

蔣弘武一看雙劍盟的弟子急速湧人,正準備要替雙方做個調人,豈知他還沒開口,一個道裝打扮的中年人揮劍將他擋住,問道!「你也是鏢局裡的人?」

蔣弘武只見那人滿臉傲氣,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樣,頓時氣往上衝,獰笑道:「不錯,你老子我正是鏢局裡的人,怎麼樣?」那個道人大怒,揮劍斜刺,逼攻而至,劍式之快,有如閃電,蔣弘武嚇了一跳,撤身後過,只見一枝鐵筆從側面伸出,替他擋了一劍,剎那間,他飛身退開,讓諸葛明以一雙鐵筆對付那個道士的快劍。

蔣弘武退開之際,只見那道士連出十七劍,劍式相套,連環進擊,不僅劍路毒辣刁鑽,並且迅快之極,諸葛明縱有雙筆,依然連退數步,堪堪擋住那十七劍,顯然不用多久便會落敗。

蔣弘武心中駭然,忖道:「這個道士顯然不是峨眉派的,又怎會跟銀劍先生一起?看來非要金老弟才能制服得了他!」

心念急閃,他揚目望去,只見金玄白站在台上,不知跟楊子威說些什麼,錯愕之際,只聽得金花姥姥發出一聲怪笑,道:「雙劍盟的弟子聽令,只要是場的五湖鏢局的鏢師,一個都不能放過,全都給我殺!」

原來那姜重凱是金花姥姥的親外甥,是她姊姊的獨子,當年由銀劍先生韓重謀引介進入峨眉學藝,多年以來都極少來往,這次姜重凱到了江南,拜訪舅舅和阿姨,卻正好碰到楊小鵑向師門哭訴遭五湖鏢局鏢師調戲傷害之事,銀劍先生較為持重,準備調查清楚整件事之後,再向五湖鏢局興師問罪。

豈知妻重凱一看楊小鵑受辱,當場雖沒發作,卻暗地裡糾集了一些雙劍盟弟子趕到五湖鏢局,準備替楊小鵑找回公道,誰曉得他們原先佔了上風,卻在金玄白來了之後,遭到斷腕之痛。

金花姥姥眼見姜重凱受傷,就如同割了她一塊肉似的,只覺痛心疾首,於是不計一切的下達命令,要殺光五湖鏢局的鏢師。 

金花姥姥的話一出口,只聽到有人接下去道:「是誰要想殺光五湖鏢局的鏢師?還得問我肯不肯呢?」

金花姥姥一愣,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手持一柄寒芒畢露的長劍,正像一片落葉樣地躍下高台。

她的嘴角一裂,冷哼一聲道:「無知小子,真是好大的口氣!」

楊小鵑有些更縮地道:「師父,您老人家千萬大意不得,就是他把姜師兄的手臂砍斷的。」

金花姥姥心頭一驚,隨即面上浮起無法置信的神色,道:「憑他?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竟能傷得了重凱?」

楊小鵑忙道:「師父,您別小看他,他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花姥姥一陣怪笑,道:「管他是什麼東西,老娘一杖打扁他!」

她身形一動,撲了過去,持著那根龍頭枴杖,就像傳說中的鳩盤茶鬼母,形像恐怖之極。

金玄白在雙劍盟門人闖進土坪之際,便已停止了出手,他一收劍式,沉聲道:「楊大俠,請你帶著你那三個師侄,盡速離開此地,切勿介入五湖鏢局的恩怨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楊子威怔愕了一下,問道:「尊駕到底是何出身?為何能使本門劍法?」

金玄白道:「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後,再仔細地告訴你吧!」

楊子威道:「好,那麼在下於兩個時辰後,就在街上古松茶館候駕……」

金玄白還沒聽完他這句話,便聽到了金花姥姥所下的命令,頓時一股怒氣從心中湧起,他立刻便接下那句話,飛身躍下高台。

楊子威認出那隨著金花姥姥等人殺入鏢局的中年道士,暗暗一驚,道:「怎麼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會跟銀劍先生一夥?就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殺進五湖鏢局?糟糕,這個姓金的不知是否為本門弟子,如果萬一是的話,那麼將會引起門派之爭……」

銀劍先生韓重謀出身峨眉,那玄機道人是海南劍派掌門天機道長的師弟,如果金玄白出身武當,那麼交手之下,必有死傷,一定會引起門派的爭鬥。

所以楊子威一念及此,趕緊道:「金大俠,那個道士是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銀劍先生出身峨呢派,你……千萬別引起門派之爭才好。」

金玄白回頭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放心好了,他們不惹我,誰都死不了。」

他說完了這句話,只見何玉馥和秋詩風迎了過來,她們兩人都是一臉關懷之色,秋詩鳳悄聲問道:「金少俠,你勝了沒有?」

金玄白微微一笑,交還秋水劍,道;「不分勝負,另訂後會。」

秋詩風接過長劍,插回劍鞘,低聲道:「金少俠,那金花姥姥性烈如火,武功高強,你還是稍微讓她一下……

金玄白打斷她的話,道,「我想讓她,無奈她不讓我,秋女俠、何女俠,請你們兩位明哲保身,切勿介入此事。」

武當三英處身現場,看到整個經過,他們全都有些莫名其妙,既弄不清楚楊子威和金玄白的比劍究竟誰贏誰輸?也不明白為何雙劍盟要傾巢而出,全都殺進五湖鏢局!

他們和雙方都沒有恩怨,只是跟楊小鵑熟識而已,此刻有楊子威在此,自然一切都要聽從師叔的吩咐,可是,當方士英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如此親暱地對待金玄白時,一股酸意泛起,立刻拔劍朝金玄白奔去。

他是打翻了醋罈子,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的功力遠非金玄白之敵,僅奔出數步便覺悟出自己太過冒昧了,略一猶疑,他的腳下一頓,正待呼喚其它兩人一齊出手。

豈知他身形稍稍一頓之際,忽然聽得身後有人飛撲過來,人未撲到,那股強大的氣勢已自身後湧到。

方土英未及思索,身軀一傾,轉了半圈,反手一劍發出,想要邁退那個自後偷襲的人。

但是他的劍式發出之後,籍著轉身側視,才發現自己這一劍竟是攻向氣勢洶洶地躍來準備要找金玄白算帳的金花姥姥,不禁當場嚇了一跳。

金花姥姥的目標對準金玄白而來,也沒料到方士英會擋在她前進的路上,並且還陡然地朝自己出劍,她那高大的身軀霍然一頓,剎時間龍頭枴杖已帶起一陣巨大的勁道,有如泰山壓頂地朝方士英落下。

杖風撲面,方士英只覺呼吸一窒,鐵杖一觸及他的長劍,立刻便將之斷為兩截,雙方功力相差太遠,方土英根本無法抵擋,那股雄渾的勁道稍稍一滯,便毫無阻礙地砸了下來。

方士英吐出一口鮮血,身軀躬起,眼看就將死於鐵杖之下,金玄白大袖一捲,在千鈞一髮之際,替他擋住了那一杖。

「啪」的一聲大響,鐵杖和大抽二觸,那萬鈞的勁道立刻都落在金玄白的身上,但聽他沉哼一聲,探掌而出,手勢猶如蓮花結印,落在杖首之上,立刻把鐵杖擊得震起尺許。

金花姥姥口中發出一陣怪笑,鐵杖扭動一個半孤,巧妙至極地斜掃而下,杖上所帶的勁道,已將兩人之間的空隙完全填滿,土坪中的飛沙開始旋動……

她這一杖之威,所蘊含的勁道何止五百斤?若是砸在人身上,定能把人砸成肉泥,但是金玄白縱然空手,也無懼於杖上勁道,他不閃不避地上前一步,右手化掌為指,在眨眼之間便已扣住鐵杖首端的龍頭。

金花姥姥去勢被阻,一見對方竟然用五指扣住杖首,驚凜之下,力道進發,剎那間連催三股勁道,把八成的功力全都發出,想要一校便將金玄白砸為肉泥。

然而她這八成勁道發出,金玄白僅憑五指之力便全部承接下來,一時之間,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他們兩人從接觸到對招,僅是兩個呼吸的光景,那從鐵杖下滾開逃得一死的方士英,驚魂乍定,便發現自己就在金玄白的身側,抬頭望去,鐵杖已被架住,似乎兩人正在比拚內力。

一個意念從方士英腦海湧起,他連嘴角的血跡都沒擦拭,單足跪地,舉起手中斷劍,從金玄白背後刺去。

金玄白哪裡會料到自己救了方士英一命,對方卻在背後暗算?他正跟金花姥姥交手之際,整個精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完全都沒有提防方士英會恩將仇報,直到斷劍及體的瞬間,他才本能反應,扭身斜移,運功護體。

縱然他的反應快速,並且還能運功,可是到底雙方的距離過短,方士英那一劍又是蓄力而為,當下劍刃斷裂處劃破他的衣服,刺人肌膚約有寸許,便被護體的勁道彈開,可是剎時間一股劇痛傳來,傷口湧出一股血箭,很快便染紅了他的背部。

這是金玄白從功成之後,第一次受傷,這個傷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於他自認為是同門的方士英,並且是經由暗算的手段才造成的。

方士英一劍得手,立刻連爬帶滾地跑出丈許,當他稍一定神,只見金玄白左手反撫背後,在瞬間已將傷處附近的穴道閉住,停止傷口出血。

然而就因為受傷,力道稍有不純,金花姥姥那枝龍頭枴杖又沉下了二寸,眼看就要觸及金玄白的頭頂,方士英心中暗喜,忖道:「砸死你這王八蛋,呸!敢跟我搶女人?」

這個意念仍在他的腦際縈留,方士英陡然見到金玄白大喝一聲,單手扣住鐵杖的龍頭,硬生生地將金花姥姥連人帶杖地高高舉起,隨著身形旋動,他像擲標槍似的,將手中鐵杖連同金花姥姥擲出三丈開外。

這個畫面是如此的令人震懾,楊子威站在木台上,看到了這副情景,不禁為之一呆,喃喃道:「龍象功!這是少林的龍象功!」 

他說得不錯,這正是少林派氣功和硬功匯聚的最高神功,有別於達摩神功,這種功夫施展出來,定能碎金裂石,據說有一龍九象的力道,故被稱為龍象功,也代表練成此功定能成為佛門護法龍象。

楊子威本來認定金玄白是武當弟子了,這下眼見他使出了自己十八年前所親眼看見的少林龍象功,禁不住滿腹的疑問。

當年,他在師父青木道長的提攜下,赴少林寺晉見掌門空性大師,曾經誤闖達摩院,見到少林長老大癡禪師以重達七百斤的石鎮,練習這龍象功,當時,由於他僅是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加上又是隨青木道長而來,所以大癡禪師並沒有怪罪他,反而很和氣地向他解釋這種武功的名稱,這才讓他留下極深的印象。

沒料到十八年之後,他又目睹金玄白施出這種極為難練的龍象功,怎不叫他大為吃驚?

眼看著金花姥姥連人帶杖飛起,人在空中噴出一道長長的血水,映著日光灑開,楊子威不禁打了個寒噤,飛身躍下,一把抓住方土英,厲聲道:「士英,你怎可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你這樣做還能算是我武當弟子嗎?」

金玄白擲出金花姥姥之後,立刻脫下外衣,束合而起,齊腰綁住,打了個死結,避免傷口進裂流血。

他回過頭來,眼中含煞,瞪了方土英一眼,這時,戚威和龍飛兩人也奔了過去,護住了方士英,而何玉馥和秋詩鳳則在驚叫聲中,奔到金玄白身邊。

何玉馥從腰邊掛著的繡花布囊中取出一個小瓶,道:「金大俠,你受傷了,這是本門的外傷聖藥,你……」

金玄白接過導瓶塞人懷中,道:「謝謝你,不過我此刻沒有空療傷……」

他見到她們兩人全都滿臉惶急,只覺一股暖意湧上心頭,煞厲的目光也轉為溫柔,朝她們笑了笑,道:「你們放心,這點傷不礙事的,你們快走吧!」

說完了話,他深吸口氣,跨開大步,向著激戰之處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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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運槍如神

將近正午,日光下的大土坪裡殺戮處處,沙土滾滾中,不斷有人中劍受傷。

這塊大土坪原是五湖鏢局用來供鏢師們平日練功的處所,不料此刻竟成為這些鏢師們的畢命之所。

由於雙劍盟的弟子門人傾巢而出,將近有百人之多,再加上有海南劍派的玄機道長之助,故此戰局分成三路,一路是雙劍盟弟子和鏢師們的混戰,一路則是銀劍先生韓重謀對上總鏢頭鄧公超,另一路則是蔣弘武和諸葛明雙戰玄機道人。

這三路人馬中,鄧公超以一柄金刀對上韓重謀的銀劍,可說旗鼓相當,若要分出勝負,當在三百招開外。

而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迎戰玄機道人的一柄長劍,憑著兩人的經驗。一時三刻之間,玄機道人也無法取勝。

至於最危險的情況,反倒是那三十多名的鏢師,他們面對著百名以上的雙劍盟門人圍攻,雖靠刀陣相互支持,但是在一陣又一陣的狂猛攻擊之下,刀陣漸潰,人員的傷亡越來越重,若非有褚山和褚石兩人機動性的支援,減少他們的壓力,只怕早就潰不成軍了。

金玄白的目光掠過全場,發現金花姥姥被自己以龍象功擊飛之後,此刻正在楊小鵑等人的圍護下,盤膝運功,看到那些圍成一圈的弟子們緊張的神色,金玄白臉上浮起一絲獰笑。

他見到自己的那個羊皮槍袋背在褚山的背上,深吸口氣,飛身躍了過去。

褚山和褚石兩人原就練好了一套合擊的方法,兩人又有紅砂掌和黑砂掌兩種外門掌功護身,放在雖在十多名雙劍盟弟子們的結陣圍攻下,仍然揮舞鐵掌,虎虎生風,將攻來的長劍擋在身外。

當然,這主要因為他們的掌功怪異,一紅一黑,使得那些組陣遞劍的雙劍盟弟子心存忌憚,這才沒盡全力,不過處身劍陣之中,他們所受的壓力也不輕,只要力有不逮,隨時便會喪命劍陣內。

就在他們蓄定精神對付似乎永無窮盡的劍林之際,他們陡然聽到連續不斷的慘叫從身外傳來,接著劍影一陣散亂,金玄白已出現在他們面前。

金玄白欺身進入劍陣之中,雙手忽拳忽掌,轉瞬之間,連出七拳八掌,順帶飛踢四腿,把那十九名持劍圍攻褚山和褚石兩人的雙劍盟弟子全都打得斷手斷腿,吐血倒地。

褚山大喜道:「金大俠!」

金玄白伸出手來道:「褚兄,請把槍袋給我!」

褚山喘著氣把槍袋遞了過去,金玄白解開槍袋,取出七龍槍,把兩截槍身旋緊,這時,褚山和褚石才發現他背後染血,不由大驚。

褚石驚詫地道:「金大俠,你受傷了?」

金玄白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褚山忿忿道:「這些王八蛋仗著人多,竟敢來這裡尋仇殺人,我這就回蘇州衙門,調集人馬來將他們逮捕,送進大牢!」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不用這麼麻煩,他們敢來尋仇,我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他深吸口氣,楊聲大叫道:「大家全部住手,金某人有話要說。」

他的話聲高亮,有如鶴唳,場中每一個人都能聽到,可是雙劍盟沒有一個人停下手中兵器,仍自揮劍攻擊,而五湖鏢局的鏢師們面對死亡威脅,也拚命地出刀還擊。

至於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在酣戰之下,也有停不下來的窘境,一時之間,搏殺仍然繼續,沒有一個人能夠停下來?

金玄白見到自己說的話如同放屁,沒有一個人理會,長吟一聲,飛掠而去,人在空中,槍身斜立,一發在那兩個圍攻鏢師們的劍陣旁,槍影如重山疊嶺,以泰山壓頂之勢君臨而下,轉眼之間,連續有十多名雙劍盟弟子中槍身亡。

慘叫聲中,鮮血飛灑,人命如同草芥,屍橫遍地之際,金玄白已破去一個劍陣,救下十二名鏢師。

他全身蓄滿功力,槍法如電,或挑或刺,或掃或撩,一路奪命槍法使出,僅僅九招,當者披靡,已無一合之敵,碰到鐵槍的人,莫不劍折身亡,血灑黃土,沒有一個人能夠倖免。

一個劍陣破去,他跨步向前,衝向第二個劍陣,此刻猶如死神降臨,收取人命,槍刀吞吐之際,必有死傷,僅僅兩個衝刺,又有十多人喪命,隨著槍身橫掃,幾個雙劍盟的弟子全都被打得胸骨碎裂,身軀騰飛,跌出丈許之外,落地之際,全都斃命。 

褚山和褚石眼見金玄白運槍如神,殺進劍陣裡,不到片刻便已造成三十餘人傷亡,不禁駭然色變。褚山讚歎道:「金大俠之神勇,真是令人驚歎,恐怕當年西楚霸王也不過如此……」

褚石頷首道:「我去年在北京天橋聽人說書,講起當年常山趙子龍面對曹營大軍,曾經七進七出,槍下無一合之將,還當他在胡說,如今親眼所見,才知道天下真有這種勇將,真是歎為觀止。」 

就在他們兩人談論之際,金玄白已衝進第三個劍陣,長槍或搠或刺,或挑或掃,又殺死了二十餘名雙劍盟弟子。

他這一番攻擊,有如狂風暴雨,當之者無一倖免,非傷即死,以致那些尚未受傷的人根本不敢應敵,在一陣接著一陣金花暗器的掩護之下,向著金花姥姥盤膝所在的地方跑去。

可是那滿天的金花,雖然映著烈日如同金色的蝗蟲一般遮日而至,卻在長槍布起的彌天槍影下全被摧毀擊破,變成一堆堆破銅爛鐵。

金玄白擊落了金花暗器後,回頭望了望那活著的二十多名的鏢師,只見他們幾乎沒有一個人沒受傷,有的人甚至連軍刀都拿不住了,也有人兩腿直打哆嗦,更有人被濃濃的血腥味熏得忍不住嘔吐起來,總之,狼狽到了極點眼看滿地屍骸,金玄白心中一緊,也覺得太過淒慘,長歎口氣,道:「你們休息吧,這裡一切有我。」

那些鏢師應了一聲,有些人站立不住,就那麼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骨頭稍為硬的則以單刀柱地,站在那裡在喘氣,而嘔吐的人則有些連胃中的苦水都吐出來了。

金玄白扛著七龍槍,對褚山和褚石道:「兩位褚兄,請你們在這兒照顧一下,我到那裡去幫蔣兄和諸葛老哥。」

褚山和褚石此刻已將金玄白視為天人,心中對這個年輕人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聞言躬身道:「金大俠,你快去吧!這裡有我們照顧。」

金玄白目光向左一閃,只見雙劍盟剩餘的四十多名弟子,全都圍成一個大劍陣,面向這邊,每個人臉上都是驚駭之色,顯然從死裡逃生之後,全都畏懼金玄白所施出的霹靂手段,沒人敢動手。

金玄白的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過,落在木台遠處,只見楊子威和武當三英都還停留在木台邊,而另外一端則是何玉馥、秋詩鳳和兩名丫鬟,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泛出驚駭至極的神色。

他臉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一下,垂下目光,忖道:「我是否出手太重了?」

他心中雖有不忍,可是卻再想起那些人硬板鏢局,不問青紅皂白地便動手殺人,自己若不以震靂手段加以制止,那麼鏢師們的死亡將更慘重時,心中便覺坦然了。

九陽神君沈玉璞平時對他不斷地叮嚀的處世原則,此刻又浮現腦海,他喃喃念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

剎那間,一股濃濃的殺氣從他身上發出,他跨開大步朝玄機道人行去,長槍未動,龐大的氣勢便將玄機道人罩住,隨著地舉步向前,玄機道人趕緊退了兩步,凝氣聚功,劍守半屏,將全部精神都放在金玄白身上。

這時,諸葛明和蔣弘武才有緩口氣的機會,他們看到金玄白接下整個來自玄機道人的壓力之後,立刻撤身後退。

蔣弘武大喜,道:「金老弟,這個雜毛的劍法太厲害了,只有交給你才行……」

金玄白嘴角噙著冷笑,道:「蔣老哥請放心,我會讓他見識一下。」

蔣弘武這時才看清楚金玄白肩上扛著一柄槍身烏黑,槍尖火紅的長槍,心頭一震,忖道:「果然金老弟是槍神的傳人,這桿傳說中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七龍槍,果然便是這個樣子……」

忖思之際,他發現諸葛明拉了他一下,側目望去,只見諸葛明使了個眼色,蔣弘武循著對方的目光望去,只見十餘丈外散了一地的屍骸,而鏢局裡的鏢師只剩下十多人能夠站立,其它的人或死或傷,也不曉得傷亡情況如何?以他的江湖經驗和處身錦衣衛多年的閱歷來說,也覺得慘不忍睹。

他怨憤地道:「他媽的,這些混帳東西公然光天化日闖進鏢局殺人,眼裡那還有王法?老弟,你趕快回去調人,老子非把他們抓進大獄不可……」

諸葛明道:「蔣兄,這是江湖尋仇,恐怕官府也不好涉入……」

蔣弘武道:「可是這些王八蛋不講江湖規矩,仗著人多便肆意妄為,怎可輕易放過他們?」

他這句話像是一根刺樣地刺進金玄白的心裡,他朗笑一聲道:「蔣老兄,這些人不守江湖規矩,我自會讓他們得到教訓,你放心就是了!」

話一出口,他長槍一動,槍上湧出一股殺氣,遙指銀劍先生,使得銀劍先生大驚之下,橫劍護身,連劈三劍,.樹起一面劍網,這才堪堪抵住那股強大的氣勢。

金刀鎮八方鄧公超見到銀劍先生的劍勢全被金玄白接下,喘了口氣,舞起一片刀花護住全身,緩緩後撤,一直走到金玄白之後,這才停下了腳步,放下心來。

這時,金玄白目光望著玄機道人,長槍斜指銀劍先生,強大的氣勢將他們兩人全都籠罩在內,竟然使得他們都不敢貿然出手,採取守勢,運功抵禦那股雄渾的氣勢。

金玄白冷冷地望著玄機道人,隨即目光又落在銀劍先生身上,沉聲道:「你們是非不分,並且不守江湖規矩,膽敢糾眾闖進鏢局行兇,今天我讓你們看看會有什麼後果?」

銀劍先生被他眼中神光逼視,退了兩步,受到氣機的牽引,金玄白向他跨出兩步。玄機道人好不容易逮到這一絲機會,斜步向前,劍式乍閃,施出海南劍法,在瞬間連攻三劍,淒迷詭異的劍光,已將金玄白半身全都罩住,看來凶險之極。

金玄白冷哼一聲,看破這三招劍法虛招佔了十分之七,根本沒有理會那幻化的劍影,橫跨一步,長格如烏龍擺尾,兜起一個大圈,鑽進綿綿不斷的劍影裡,轉眼之間便已封住長劍。

但聽得「錚錚」兩聲,劍刀被擊,斷為數截,玄機道人虎口震裂,面如土色的滑步後撤,心頭的震撼,讓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劍刃怎會莫名其妙地被對方的槍身震斷? 

因為劍術高手與人交手之際,完全遵守著「劍走輕靈」的原則,絕不會讓手中長劍與對手的武器碰撞,以致引起劍刃受傷,而海南劍派的劍法更是講究靈巧奇詭,每一劍都是七分處,三分實,根本不可能發生劍鋒砍擊的現象。

可盡金玄白那一槍使出,卻讓玄機道人無可避免地用劍刀劈砍,顯然是由於槍法太過玄奧,使人無法抽劍變招所致。 

玄機道人一想通這個道理,眼前便閃現一蓬火焰似的尖刀,他大驚之下,連退五步,雙袖連揮,把畢生功力全都發出,想要擋住那枝槍尖。

然而儘管氣勁如山湧出,卻依然封不住那蓬飛而起的火焰,隨著槍身的急刺,槍尖所及之處,氣勁飛散,銳利的尖刀透人,已從玄機道人胸前插進,透體而過。

玄機道人發出一聲裂帛似的慘叫,隨著槍身一抖,他那瘦小的身軀已倒飛出二丈開外,摔落在地,看來穩死無疑。

金玄白髮出這兩槍僅不過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隨著地搶去如電,銀劍先生也配合著玄機道人的攻勢,運劍斜攻,劍尖所指,全是金玄白右側要害。

在銀劍先生的想法裡,玄機道人那玄奧的三劍定能攔阻金玄白片刻,那麼隨著他這一劍攻出,取得先機,形成和玄機道人夾擊的情勢,縱然對方武功再高,也無法逃出雙劍連擊之下。

豈知他劍勢如電而去,卻因金玄白一槍擊潰玄機道人的劍網,順勢移步前刺,而使得銀劍先生這犀利的一劍落在空處。

他的劍勢一落空,步走蛇形,立刻移宮換鬥,反手連發三劍,全是峨眉金龍劍法中的絕招,剎時,劍氣縱橫,劍影迷離,周邊的溫度似乎在剎那間降了下來,寒氣進散,凜洌刺膚。

這三劍顯出他的功力深厚,果然不愧有劍中「先生」

之稱,難怪鄧公超一柄金刀縱橫江南武林二十多年,也都無法在劍下佔得任何便宜。

不過金玄白的武學修為較之鄧公超而言,差別何止百里?遠非銀劍先生所能想像的範圍,他的劍勢初發,便已聽到玄機道人發出慘叫,心頭一驚之際,陡然發現金玄白如同背後長著眼睛一般,槍尖收回,槍尾一擺,從脅下穿出,如同烏龍擺尾,連振三下,全都敲在銀劍的劍脊之上。

但聽得連續三聲龍吟似的聲響,烏黑的棍影暴漲,銀色的劍芒被束,銀劍先生那一連三劍全都被槍尾封住,隨著敲擊的勁道連續震動,他如同遭到電擊,全身刺痛,連退七步,這才穩住身子。

雖然消除了那連續七股不同的勁道,然而銀劍先生卻知道自己內脫已然在對方這一擊之下受傷,若非峨眉心法純正,另有神奇的卸力之術,只怕換個別人來此,會在槍尾三擊三蕩之下,內腑盡裂,吐血而亡。

銀劍先生驚駭萬分,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麼槍法?」

金玄白緩緩轉身,藏槍尾,露槍尖,遙指銀劍先生,冷冷一笑,道:「我這是追魂槍法,正是專門對付像你們這種迷信武力的傢伙所用……」

他雖然距離銀劍先生有大約一丈之遙,但是槍尖斜指,已鎖住對方,憑著長槍的優勢,這一丈的距離,就如同一尺,根本不容銀劍先生有逃脫的機會。

這種情勢不但身在局中的銀劍先生覺察到了,連稍有武功造詣的人都能看出,鄧公超打了個寒噤,忖道:「以金老弟這槍法看來,天下已沒有幾個人能是他的對手,別說一個銀劍先生,就是十個來此,恐怕也難應敵……」

心念電閃而過,他只見銀劍先生面如死灰,挺劍而立,劍式雖存,氣勢卻已被壓縮得消失無餘,就像一顆雞蛋在鐵錘前放置,任何人都知道,只要鐵錘一動,雞蛋立刻便會被敲成粉碎……

鐵劍先生喃喃道:「追魂槍法,追魂槍法……」

他陡地退後一步,吐出一口鮮血,失聲道:「那是槍神楚大俠名動天下的絕妙槍法……」

「不錯!你的見識很廣,果然不愧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金玄白手腕微動,槍尖前移一寸,繼續鎖住銀劍先生,冷冷道:「槍神的槍法共有守神、迫魂、奪命三路,每路九招,可惜以你的功力來說,只能再看到一招了!」

銀劍先生顫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使槍神的槍法?」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是槍神的嫡傳弟子!」 

這是他第一次自報名號,上一次以神槍大破天罡刀陣,刺死風雷刀張雲時,是彭浩替他取的這個綽號,當時只有神刀門弟子在場,所以這個綽號並沒有傳揚開去,也很少人知道。

就由於少人知道,故此這個響亮的綽號並沒造成什麼震撼,而所有的人吃驚的乃是他口中提到,他是槍神楚風神的嫡傳弟子。

槍神是何等人?遠在三十年前便已被天下武林人士視為天下十大高手中排名前三位的高人。

槍神所到之處,連當時的武當、少林等派的掌門,都要恭敬地執晚輩之禮,他所交往的全是當年武林中的絕頂高手。

峨眉派前兩代的掌門,銀劍先生的師祖苦因大師,當年參與七大門派在武當聚會時,曾在武當長老鐵冠道長的引介下,以後輩的姿態見過槍神一面,可見槍神當年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何等崇高了。 

銀劍先生腦海中一浮起這段師門往事,禁不住像被雷極*樣,變成一片空白,隨即便回過神來,嘶喊道:「不!不可能的!」

這時,金花姥姥手持龍頭枴杖,從劍陣中飛身躍了過來,到了銀劍先生身邊,鐵杖一舉,發出一股強勁的杖風護住銀劍先生。

她那高大有如男子的身軀挺立如山,衣袍微微鼓動,顯然遭到金玄白以龍象功震傷的傷勢已經痊癒。金玄白長槍斜指,雄渾的氣勢彌然散開,把金花姥姥也圈在裡面,冷冷地望著他們,沒有吭聲。

金花姥姥關心地望著銀劍先生,問道:「大哥,你還好吧?」

銀劍先生臉色慘白,道:「我……我還能撐得住。」

金花姥姥道:「那你退下吧,讓我一個人對付這小子……」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哼,退下?今天誰都不能退下,我要讓你們看看迷信武力,濫殺無辜的後果。」

他一舉長槍,斜指蒼穹,緩緩舉步向前,頓時,一股如山的氣勢湧出,逼得銀劍先生運劍抗拒。

當金花姥姥看到兄長手裡的那柄以精鋼煉成的銀劍上竟然出現大小不一的缺口,禁不住大驚,然而強大的氣勢幾乎逼人欲窒,使得她根本不容多想,大吼一聲,銀髮豎立,揮杖使出畢生功力,一招「六丁開山」朝著金玄白當頭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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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恩怨得解

金花姥姥這一杖攻出,帶起的杖風,捲起滿地的塵土,瀰漫散開,使得站立在金玄白身後的鄧公超都幾乎立身不住,不禁驚忖道:「這韓翠花潛修十多年,功力突飛猛進,竟有如此成就,難怪天刀余斷情會處處躲著她,不願與她交手……」

他這個意念剛剛泛過腦海,只見金玄白大喝一聲:「來得好!」

隨著他的喝聲出口,七龍槍如烏龍出洞,昂首騰飛,在捲起的灰塵裡,直撲龍頭枴杖而去。

雄渾無儔的真力從槍上逼出,觸及杖身,連一絲聲音都沒聽到,金花姥姥只覺自己如同面對奔騰而下的萬丈瀑布,一道強似一道的巨大衝力,使得她根本無法施展出杖法中神奧的變化,只得運功全力抗拒。

當她一連擋住七股勁道之後,終於無法擋住那隨之而至的第八股勁道,「蹬蹬蹬」連退三步,手中龍頭枴杖脫手飛了出去。

銀劍先生眼見一蓬火焰飛起,提著銀劍撲上,運起渾身力道,連布五道劍網,欲圖封住急刺的槍尖。!可是那銳利的槍刃帶著一股難以抗拒的勁道刺出,豈是銀劍先生能夠擋得住?剎時之間,火焰飛舞,槍刃連破五道劍網,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將銀劍先生手裡的那柄銀劍絞成粉碎。

銀劍先生一跤跌坐於地,眼看著似火的槍刃即將臨身,頓時噴出一口鮮血,閉上眼睛,坐以待斃。

金花姥姥發出悲憤的叫聲,雙手揚處,十枚銀蕊金花齊飛,將一丈方圓的空間全都罩住,顯然要跟金玄白拚命。

他們三人這一交手,真是快如電閃,在金花姥姥手中的龍頭枴杖捲起彌天的灰土後,直到此刻,塵土落地,眾人才看清雙方交手的情形。

剛剛是灰土遮眼,無法看到雙方動作,如今視線雖明,卻被那滿天飛舞的銀蕊金花遮住目光。

不過銀劍先生噴血倒地,金花姥姥杖折人傷的情形,每一個人都還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全都明白金玄白以一敵二,是的確取得了勝利。

然而這個勝利卻被漫天的金花所掩蓋,結果將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鄧公超深知銀蕊金花的歹毒之處,大叫道:「老弟快閃,金花碰不得。」

金玄白卻根本沒有理會鄧公超的話,不但沒閃身後退,反倒朗笑一聲:「來得好!」身形迎了上去。

隨著七龍槍的舞動,一股旋風形成,如同一面張開的黑網,將那漫天飛舞有如金色蝴蝶的銀蕊金花全都網亍進來。

那些金花一觸及槍身,全都進射裂開,片片金花綻放,銀蕊激射,煞是美麗,可是在黑網的束縛下,似乎有一柄無形的鐵錘在不斷地敲擊著這些飛舞的片片金花,讓它們很快地碎裂,再碎裂,很快便成為金粉,攪成一團。

槍影一飲,黑網乍閃,那團被金玄白以絕世神功聚成的一顆金球從空中掉落,如同活物一般,落進他伸開的左手之內。

他的長槍斜指,對著丈許開外的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麼破銅爛鐵?全都拿出來吧!也好讓我見識見識!」

金花姥姥面如死灰,默然地望著腰桿挺得筆直的金玄白,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整個大土坪裡沒有一絲聲音發出,每個人都被金玄白這奇幻詭異的手法震懾住了,好像置身在夢境裡一樣。

他們不明白金玄白所發出的勁道,在灰沙漫天飛舞之後,已轉為九陽真訣中的震、崩、裂、缺、破、解、散七種迥異力道,那些金花銀蕊在這七種力道的摧毀之下,瞬間化為金粉,卻又聚合為球。

金玄白看了看掌上那顆拳頭大小的金球,突然道:「我還當你們雙劍盟發了大財,連暗器都用黃金打造,原來是用黃銅魚目混珠……」

隨著他的手腕一翻,那顆銅球已「咻」地一聲,投人地中,不見蹤影。

金花姥姥挺了挺腰,緩緩站直了身軀,拔出腰際配帶的鐵劍,指著金玄白,道:「你不要以為你是槍神的徒弟,便可不問是非,為虎作倀,老身就算拚了一死,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金玄白冷笑道:「究竟是誰不問是非,為虎作倀?老太婆,你仗著門下弟子眾多,無故闖入我五湖鏢局內殺人,我金某人既是鏢局的副總鏢頭,便有義務要接下所有的挑戰,否則五湖鏢局今後還能在江湖上行走嗎?」

他的眼中神光暴射,跨出一步,槍尖斜舉,喝道:「老太婆,受死吧!」

他根本沒有出招,可是那股強大的氣勢已逼得金花姥姥必須揮劍連出兩招才能抵消襲至身上的如山氣勢。 

這時,那圍聚一起的雙劍盟弟子在楊小鵑和姜重凱兩人率領之下,分成兩路,持劍向金玄白攻來,有如一枝大剪刀一樣,準備剪斷金玄白和金花姥姥、銀劍先生之間的氣機連擊。

金玄白大笑一聲:「來得好!」

槍影乍分,火焰蓬飛,金花姥姥才以手中鐵劍接了一招,便被震得劍折人飛,接著槍如電光閃現,剪形劍陣在瞬間潰散,雙劍盟的弟子有十多名被強大舶槍上所帶的旋風掃飛吹開。

槍影一斂,金玄白以君臨天下的氣勢昂然站立,槍尖下指,落在仆地不起的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身上,顯然只要槍尖一吐,他們兩人定將命喪黃泉。

「金大俠,手下留情!」

崩雷劍客楊子威突然飛身而來,擋在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之前,攔住了金玄白。金玄白濃眉一軒,道:「我曾經再三警告你,不許你們介入此事,莫非你要以武當的聲譽孤注一擲,攬下這個梁子?」

「弟子不敢!」楊子威恭謹地抱拳道:「金大俠身為搶神老前輩傳人,在武林中的地位崇高無上,弟子身份卑微,豈敢攬下這個梁子?只不過請大俠看在令師和敝派師叔祖鐵冠道長深厚交情的份上,給武當一個面子,暫時放過雙劍盟……」

金玄白忿然道:「雙劍盟欺人太甚,仗著門人眾多,不問是非、迷信武力,闖人鏢局濫殺無辜,這種人還能讓他活下來,還有天理嗎?」

他目光一閃,道:「楊大俠,這件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此刻就算武當掌門在此,也攔阻不了……」

楊子威滿臉惶恐地道:「金大俠,弟子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可是這裡面恐怕有誤會……」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有什麼誤會?他們明明是仗勢欺人,像這種愚昧無知、迷信武力的人,活下來也只能製造江湖爭端,留他們何益?嘿!我金某人非讓雙劍盟從江湖除名,才足以洩心頭之恨!」

他單手擎槍,斜指蒼穹,滿臉殺氣的喝道:「楊子威,你給我走開,別攔阻我。」

楊子威咬著牙運功抵擋那份強大的氣勢,就如同在激流中的一葉扁舟,眼看隨時都會遭到滅頂之禍,這時,武當三英飛身掠來,三校長劍布起數道劍網,替揚子威擋住那強大的氣勢。

金玄白怒笑一聲,道:「武當三英,你們連武當派的武功都沒學到三成,便貿然下山行道,可見你們的掌門人有多糊塗,快快閃開,不然休怪我槍下無情!」

楊子威叱道:「戚威,誰叫你們過來的?全都給我退下!」

武當三英心中混雜著憤怒、駭懼、驚詫等等複雜的情緒,受到了師叔的喝叱,不敢多言,全都收劍退下,到了金花姥姥之後,護住那些雙劍盟的弟子們。

楊子威躬身朝金玄白抱拳,道:「大俠教訓極是,弟子等此刻事了,立刻便帶他們返回武當,好好督促他們練功……」

金玄白冷冷地道:「武當絕藝何等精深博大,你們這些人練功末臻小成,竟敢下山,真是有辱武當清譽,是該好好地反省反省。」

楊子威恭謹地道:「大俠教誨得極是,弟子深感慚愧……」

他們兩人的對話,使得鄧公超、蔣弘武、諸葛明等人都聽得莫名其妙,而武當三英更不知道師叔為何要低聲下氣,認為這簡直弱了武當的威風。 

其實楊子感心中明白,金玄白既是槍神的嫡傳弟子,那麼在武林中的輩份極高,已然超出當今武當、少林掌門之上,加上他曾經露出的那一手純正精煉的武當絕藝,使得楊子威深深地體會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和武當派的淵源極深,否則同樣的一招太乙劍法,在金玄白手中使出,不會顯出那麼懾人的威勢。

楊子威憑著年輕時從青木道長那裡聽來關於鐵冠道長和槍神楚風神之間的交情,隱隱覺察出,金玄白一手高深的武當絕藝,必是出自於鐵冠道長的傳授。

他知道自己這個推論稍為大膽,不過若是事實如他所料,那麼金玄白的輩份,最少要比他高上一輩,所以楊子威才會如此謙卑地執弟子禮,希望能使金玄白看在武當的面子上,放過雙劍盟,以免今後惹來峨眉派尋仇……

金玄白哪裡曉得他的苦心,見到他態度恭謹,怒氣稍歇,心中正在沉吟之際,只見秋詩風和何玉馥兩人也奔了過來,攔在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之前。

秋詩風斂衽行了一禮,道:「金大俠,楊大俠說得不錯,雙劍盟和五湖鏢局之間恐有誤會,希望大俠能夠給小妹一個面子,化干戈為玉帛……」

何玉馥也恭敬地行禮道:「金大俠,你賜下劍譜之事,華山派上下都感恩,請您看在大家都是武林一脈的份上,給金花姥姥一個機會,闡明雙方的誤會,也免得造下殺戮……」

金玄白看到她們秀麗的臉上盡最誠懇之色,心中一軟,放下長槍,道:「雙劍盟、神刀門和五湖鏢局之間的恩怨,我全部都清楚,也明白錯在哪一方,既然你們都替雙劍盟求情,我就暫時放過他們。」

何玉馥和秋詩鳳大喜,道:「多謝大俠寬宏大量,放過雙劍盟。」

金玄白凝目望著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問道:「你們知道錯在哪裡嗎?」

金花姥姥蒼老的臉龐上,浮現怨憤的神情,怨毒的眼神盯著金玄白,以沙啞的嗓音道:「老身是技不如人,沒有什麼話說,要殺要剮,隨你的便,老身是絕不含糊的!」

「好!」金玄白道:「果然不愧女中丈夫,有骨氣!」

他轉身對鄧公超道:「總鏢頭,我要借大廳一用,讓大家瞭解雙劍盟、神刀門如何和五湖鏢局結仇的經過。」

鄧公超道:「老弟,你是本鏢局的副總鏢頭,要用什麼地方還不是隨你的意思!」

金玄白道:「好,既是如此,那麼受傷的人留在這裡擦藥裡傷,在下就跟金花姥姥、銀劍先生到廳裡一談,當然,楊大俠、蔣兄、諸葛兄,你們各位也請陪我人廳。」

他話聲稍頓,道:「至於總鏢頭嘛,請你留在這裡處理局裡的同仁們的傷勢,當然,還請兩位褚兄相助總鏢頭一臂之力。」

楊子威吩咐武當三英協助雙劍盟弟子們療傷,何玉馥和秋詩鳳扶住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也趁機取出獨門的藥丸替他們服下。 

這一行人在金玄白的領頭之下,進入了鏢局大廳,大伙坐定之後,金玄白於是整理了一下思緒,將自己親眼目睹以及所遭遇的情況說了出來。

在他敘述神刀門弟子百戰刀客江百韜和楊小鵑在柳蔭下草叢裡裸身偷情時,金花姥姥和銀劍先生聽得臉色鐵青,何玉馥和秋詩風則是滿面泛紅,楊子威和蔣弘武、諸葛明則是面上泛起怪異的笑容,每人神情都不同。

金玄白從目睹楊小鵑和江百韜兩人躲在草叢裡說起,一直說到前後遭到神力門和集賢堡的數度襲擊為止,整整說了半個時辰刁—說完。

當然,他是瞞下了忍者們的稱呼,只說是一個爾手集團,但是那曲折的經過,仍然讓在場的人聽得目瞪口呆。 

過了半響,楊子威歎了口氣,道:「金大俠,如果這件事真的如你所言,那麼這些人死得太冤了……」

金花姥姥啞著嗓音道:「老身如何知道你說的話全都是事實?」

金玄白濃眉一軒,正想說話,只聽得鄧公超從外頭走了進來,大聲道:「老夫可證明金老弟沒有一句假話,因為本局尚有十多具棺木停在白雲觀裡,尚未運回來,而神力門的三門主風雷刀張雲此刻停靈在家中,也尚未出殯,除此之外,集賢堡昨日也曾派人去採購二十二具棺木,你們若是不信,可到後街長壽壽材鋪去打聽,看看有沒有這件事。」

銀劍先生一臉沮喪的神情,見到鄧公超走了進來,突然雙膝一彎,跪了下來,道:「鄧總鏢頭,老夫罪該萬死,貿然聽信門人謊言,以致冒犯貴局,請總鏢頭賜罪……」

鄧公超嚇了一跳,趕緊將銀劍先生扶了起來,道:「韓兄不必自責,敝局鏢師輕狂大膽,也有過錯,眼下既然把話說清,你我雙方恩怨一筆勾消,不過神力門程烈那老匹夫,我是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我要找他算賬,尚請韓兄迴避……」

銀劍先生韓重謀道:「程烈不僅是總鏢頭的仇人,也是韓某的仇人,他放縱門人辱我門下女弟子,韓某一定會向他討個公道。」

他那蒼白的臉龐上泛現痛苦的表情,轉身朝金玄白抱拳道:「金大俠槍下留情,留下了韓某這條殘命,韓某衷心感激。」

金玄白忙道:「韓先生不必客氣,在下初出江湖,年少任性,以致造成貴盟如此大的傷害,尚析見諒。」

銀劍先生韓重謀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停了下來,僅是歎了口氣,抱拳道:「韓某御下不嚴,以致造成如此大的爭端,真是罪孽深重,唉,韓某無顏在此久留,就此別過。」

他扶起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的金花姥姥,緩緩向外走去,鄧公超急忙隨著他們而行。

秋詩鳳朝金玄白斂衽行了一禮,道:「金大俠,後會有期。」

何玉馥星目在金玄白臉上深深凝注一下,道:「金大俠,你何時有暇?我們姐妹想跟你教一下劍法,尤其是寒梅劍譜……」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我今天沒空,明天吧……」

「好!」何玉馥道:「那麼明天上午已牌時分,我們在古松茶鋪二樓碰面。」

不等金玄白答應,她拉著秋詩風的手,翩然而去,金玄白目送她們輕盈的身形消失,這才移回目光,發現楊子威就站在自己身邊,滿臉怪異的神情。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道:「楊大俠,你該帶著三位師全回武當了吧?免得他們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楊子威面上現出惶恐的神色,歉然道:「這都是弟子管束無方,以致使得他們膽大妄為……」

他話聲一頓,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道:「這是本門療傷聖藥,請大俠收下治傷。」

金玄白接過玉瓶,道:「我這只是小小的皮肉之傷,無關緊要,不過,你那三位師侄的確需要好好管束不可,最好留在山上苦練二年再讓他們下山……」

楊子威恭聲道:「大俠您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了士英的胡作非為,弟子心中非常感激,不過……」

他向前一步,壓低聲音問道:「大俠是否見過敝派師叔祖鐵冠道長?」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默然默了點頭。

楊子威神情有些興奮,又問道:「那麼少林派的……」

金玄白以「傳言人密」的方式,說道:「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是至交好友,當然住在一起。不過此時不是敘述此事的良機,改日有暇,在下會上武當拜見掌門。」 

二十年前檢神、大愚禪師、鐵冠道長等同時失蹤之事,曾轟動武林,為此,兩派掌門集聚七龍山莊,商討搜尋之策。

雖說搜尋的結果沒有成效,可是兩派當年花費的人力和物力卻不在少數,整整五年中,少林派出約有三百弟子,武當更出動五百人之多,此事後來成了一個謎,慢慢自武林中沉寂下來,但是楊子威卻仍記憶猶新,因為他是武當派遣下山的最後一批搜尋隊中的一員。

所以當他聽到金玄白所說的那番話後,禁不住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的揣測果然沒有錯,眼前這個年輕人果然是經過鐵冠道長和大愚禪師傳功授藝。 

他有些激動道:「金大俠,弟子就此別過,明日古松茶鋪見……」

金玄白頷首道:「好!明天見吧!」

看著楊子威恭謹地行禮離去,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互望一眼,雖說全都是一臉疑惑,卻沒人說出一句話,顯然這是楊子威和金玄白之間的隱私,他們身為武林人物,當然明白其中的禁忌。

由於金玄白受到方士英的暗算,背後腰際中了一劍,所以接下來的事便是由諸葛明和蔣弘武替金玄白敷藥療傷。

這時,他們兩人才發現金玄白一身武學造詣果真不是他們所能想像的,因為那道劍傷在金玄白的神功運行下,雖沒痊癒,卻僅剩下一條淺淺的傷口,就算沒敷藥,頂多三、五天便會癒合。

不過諸葛明還是替他的傷口上了藥,並且撕開外袍,替他把傷處包紮妥當,這才跟鄧公超道別。

臨行前,金玄白欲見彭浩和候七兩人一面,卻被告知他們已被派去迎接山西刀客彭飛龍和五虎斷魂刀派的一千弟子。而山西刀客彭飛龍之所以率弟子欲來五湖鏢局,乃是為了對付神力門的挑釁……

金玄白向鄧公超交待了一些事後,便拎著袋隨蔣弘武、諸葛明等人赴得月樓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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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集
第一章得月樓宴

日正當中,蘇州城裡仍然一如往昔的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不同於往昔的是,城裡得月樓面前的整條大街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一個行人,放眼所及,整條街上佈滿了許多的衙役,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看來最少也有上百人之多。

這種情形看在老蘇州人的眼裡,立刻便可以明白,這是知府大人在得月樓宴請大官,因為上一次是半年多以前,浙江巡撫上任,知府宋登高大人就擺出這種場面,得月樓一連三天都沒對外營業。

得月樓沒有接外面的生意沒關係,可是整條街上的餐館、飯鋪卻被搞慘了,由於路人不能隨便進入,所以造成歇業,卻又得不到官方的任何貼補,真是慘到極點。

這回又是同樣的情形,甚至布下的崗哨更多,街道兩側根本不容百姓進入,表明宋知府宴請的高官較之浙江巡撫更加重要……

乾坤子母環——王正英身為衙門的大捕頭,此刻責任更是重大,他站在得月樓的大門前,左右顧盼了一會兒,對著匆匆走向前來的一名衙役問道:「許麒,還沒看到金大俠他們的人影嗎?」

許麒恭聲道:「稟報頭兒,沒有看到同知大人和金大俠他們。」

王正英皺眉,道:「唉!宋大人都快急死了,眼看快要正午,卻……」

他見到五名勁裝大漢從街尾疾行過來,連忙讓開位置,躬身抱拳道:「趙大人。」

那五名大漢中領頭的正是趙定基,他頷首道:「王捕頭,你辛苦了。」

說著,領著身後五名大漢進入樓中。

許麒望著他們的背影,低聲問道:「頭兒,這些人都是錦衣衛裡的人?」

王正英點頭道:「那位趙大人是錦衣衛中的將軍,另外四人是校尉,這回蔣同知大人率著七十名屬下到蘇州來是要辦大案,既然大貴受傷在家,許麒你得更加看緊點,

別讓兄弟們放鬆,萬一得罪了這些貴客,不但宋大人不好受,連我們這些做下屬的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許麒想起錦衣衛的手段,雖在大太陽底下,仍然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王正英側首向店裡看了一下,不見有人注意大門口,於是壓低了嗓音道:「許麒,還有一點你要記住,那位諸葛大人是來自東廠,更加不能得罪,知道嗎?」許麒點頭

如搗蒜,道:「屬下這就吩咐下去,要兄弟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務必做好份內工作,不出任何差錯。」王正英揮了揮手,道:「你去吧!」許麒轉身之際,王正英又把他

叫住,問道:「許麒,我派你去通知神刀門程門主的事,你辦好了吧?」許麒轉過身來,道:「屬下沒見到程門主,不過已通知韓副門主,他說,在這段期間,神刀門會停止

一切活動,部分弟子會疏散到同裡鎮去,另外一部份則隨門主到木瀆鎮。」王正英點了點頭,略一沉吟後,問道:「有沒有查出來血影盟的山門所在?」許麒道:「稟報頭兒,還在查。」

王正英道:「許麒,我要隨時侍衛在宋大人的身邊,無法分身,你得和羅三泰兩人多負點責,盡速派人追查出這個神秘的暗殺組織山門所在,否則出了事情,打擾到廠、衛大人們,大家都難逃死罪,知道嗎?」

許麒躬身道:「屬下知道。」

「好!」王正英揮了揮手,道:「你去忙吧!」

他看到許麒離去,轉身進入樓內,巡視一周,只見手下弟兄們全都換上便衣混雜在店夥計之中,守住所有通道,而廚房裡的出入通道也都有人把守,那些廚師雜投此

刻正忙著洗菜、切菜,爐中的火正燒得熾熱,只等貴賓一到,便可在最短時間上菜。

王正英把負責廚房安全檢查的衙役叫來,指出了幾件事後,立刻又回到大廳,登上了二樓。

二樓原本是一個大通問,擺著許多的桌椅,此刻全都被撤下,只擺了一張大圓桌,靠窗的地方,騰出一大塊空地,貼壁處放有十幾張圓椅。

而在圓椅之旁,用三面大屏風隔出一個空閒,屏風上金碧輝煌的錦繡山水,讓整座樓層添上不少藝術氣息,襯托著牆上懸掛的一些一吳門畫派書畫家的傑作,顯得雅致脫俗。

最煞風景的則是四面靠窗之處,每一邊站著兩名穿著藍黑色勁裝,腰際掛著佩刀的大漢,他們每人都是手按刀柄,凝目向著窗外,自然有股殺氣揚溢出來,使得廳中的氣氛顯得凝重起來。

王正英曉得那些人都是蔣弘武同知大人帶來的錦衣衛中的力土或校尉,每一個人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他臉上帶著微笑,向著屏風隔出來的小包廂行去。

在屏風內,擺著四張紫檀木的大交椅和兩張茶几,此刻,宋登高知府和羅師爺正隔著茶几在低聲說話。

王正英走向前去,朝宋登高躬身抱拳,道:「稟報大人,同知大人和金大俠一行人還沒趕到,是否要屬下派人到五湖鏢局去催請?」

宋登高猶疑了一下,道:「正英,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到樓上去請示張大人。」

王正英躬身站在屏風邊,宋登高緩步走上三樓,還沒登臨樓上,便聽到張永那尖細的嗓音罵道:「你們這些人都是豬啊?臨走之前吩咐過你們,槍神楚老爺子三十年前

就是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前三位,千萬不可以打擾他的清修,只能在附近打聽有關金玄白的事,你們卻當咱家的話是耳邊風,膽敢驚擾到楚老爺子,難怪他會動怒,這下可好,十七個人失蹤,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宋登高站在樓梯口探首往三樓望了一眼,只見張永斜靠在大交椅上,身後站著劉康、范銅、陳南水等三名錦衣中的將軍,身前不遠處,則是超定基率著四名錦衣衛校尉俯首聽訓。

宋登高嚇了一跳,趕緊縮回了腦袋,只聽趙定基道:「稟告張爺,屬下的確曾嚴格禁止他們進入茅屋附近二十丈,不過……」

張永叱道:「不過個屁,他媽的,你用屁股想想也該曉得,二十丈的距離在絕世高手的眼裡看來,還不是等於二尺一樣,那些蠢材一進小鎮,到處打聽金玄白的身世,

豈不是明著告訴楚大槍神,有人要找麻煩?你想想看,這些人還有活命嗎?」

趙定基沒敢吭聲,只聽張永又道:「除了七個人失蹤之外,其它的人呢?怎麼只有這四個回來啊!」

趙定基道:「除了他們四人化妝成商旅住進客棧之外,其它的九個人屍體已經被尋獲……」

張永一拍茶几,道:「怎麼?九個人全都死了?他們怎麼死的?」

趙定基道:「他們全身上下沒有什麼刀槍的傷口,只是眉間印堂有一處紅印……」

他喘了口大氣,道:「屬下把屍體運回之後,交由縣衙件作驗屍,根據初步檢驗的結果,像是中了一種極為厲害的指力,透腦而人,腦漿都成了一堆亂渣……」

張永問道:「那九個人都是同樣的情形?」

趙定基頷首道:「是!他們沒有一個人例外,從屍體的情況判斷,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抗,全都在同一時間受到攻擊死亡的。」

張永道:「在槍神的面前,他們豈能有動手的機會?關於這點,咱家一點都不吃驚,咱家不解的只是,為何槍神老前輩在退隱二十年之後,手段仍舊如此擊辣?」

趙定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站在他身後的三人,也都沒人敢吭聲,一時之間,樓上一片寂靜。

張永沉吟片刻,抬頭道:「宋大人,有什麼事?你就上來吧!」

宋登高沒料到張永會突然叫到自己,不禁嚇了一跳,整了整衣帽,疾步上樓,到了張永身前不遠,便跪了下來。

張永揮了下手,道:「宋大人,不必多禮,起來吧,有什麼事?」

宋登高老老實實的叩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道:「稟告大人,下官是來請示大人,時辰將至,金大俠還未見蹤影,是否要派人到五湖鏢局去催請一下?」

張永略一沉吟,道:「定基,就麻煩你們再跑一趟,帶著他們四個到五湖鏢局走一趟,看看同知大人他們究竟為什麼耽擱了?」

趙定基應了……聲,領著四名校尉下樓。

張永望著宋登高,問道:「宋大人,那些抓起來的養鴿人家,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宋登高躬身道:「稟報大人,那三百七十四戶養鴿人家,經過清查、過濾之後,初步排除了二百三十二戶,剩下的一百四十二產確有可疑,正在加速追查中。」

張永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如果人手不夠,儘管跟我說,我會派人從旁協助。」

宋登高恭謹地道:「這件案子王捕頭已力派人手,分成日夜三班偵訊,這一兩天內便有結果,到時候再交給大人偵辦……」

張永道:「這件事非常重要,『追龍事件』九千歲那裡都有案底,始終查不出來,如果你能查出個端倪,就是大功一件了。」

宋登高躬身道:「是!下官一定盡心盡力,務必把整件事查出個水落石出。」

張永道:「登高,眼前宴請金大俠的事也非常重要,你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宋登高一聽張永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禁有點受寵若驚,滿臉堆著諂笑,恭聲道:「稟報大人,下官一切都準備好了,務必使大人賓主盡歡。」

張永點了點頭,揮手道:「你下去吧!等到蔣同知、諸葛大人和金大俠他們到了後,立刻開席。」

宋登高躬身行了一禮,這才興高采烈的下樓而去,到了一樓,他只見超定基和王正英在說著話,連忙走了過去,滿臉堆笑地問道:「趙大人,有什麼下官可以效勞的?」

趙定基忙道:「正英,你就親自陪趙大人走一趟,免得趙大人迷了路,反倒不好。」

王正英不敢違逆知府大人的吩咐,連忙答應,領著超定基和四名校尉下樓。

出了得月樓,他們往五湖鏢局的方向而去,剛走出太監弄,遠遠便見到金玄白一行五人快步行了過來,距此約有二十多丈遠。

金玄白身形高大,體格壯碩,在人群之中行走,有如鶴立雞群,老遠便能看到。王正英一拉超定基,道:「趙大人,呶,金大俠就在那兒。」

超定基揚目一看,只見除了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楮山、褚石等人全都走在一起。他的臉上泛起笑容,道:「這位爺總算到了,也免得我們少挨一頓罵。」

王正英誠恐地問:「趙大人,據說金大俠原是定居靈巖山下,這回初出江湖……」

趙定基臉孔一板,打斷了他的話,道:「王捕頭,金大俠在武林中的身份極高,江湖上的聲名雖然不大,但是保證在一個月內大江南北都會傳遍,因為他的年紀雖輕,

武功造詣卻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除此之外,他是我們頭兒的貴賓,又是東廠急於拉攏的對象,所以我勸你離他遠一點,不然他一個手指頭就會讓你死十次……」

王正英聽他說得嚴重,雖在太陽底下,仍覺身上冒出一身冷汗,連忙點頭道:「大人的金玉良言,小的銘記在心,絕不敢冒犯金大俠的虎駕。」

趙定基見他滿臉惶恐,正想要多說兩句,一抬頭,卻沒見到金玄白的人影,不禁吃了一驚,道:「怎麼就這麼一回光景,就看不到金大俠了!」

王正英張望了一下,果然沒看到金玄白等一行人,忙道:「趙大人,你不必著急,金大俠他們想必是到什麼店舖去逛逛,我們找一找,想必就可以找到……」

果真他所料不錯,金玄白沿路走著,忽然見到路邊的「匯通錢莊」那面大招牌,想起齊冰兒在離開時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於是臨時決定拐進錢莊看看。

蔣弘武和諸葛明雖是弄不清楚地為何突然走進錢莊,卻也不敢加以詢問,便隨著他一起進入匯通錢莊。

金玄白一走進錢莊裡,便有一個中年胖子上前招呼,揚自一看,櫃抬裡坐著有五個人,卻沒看到趙守財,他抱了抱拳,道:「在下姓金,要找你們越大掌櫃。」

那中年胖子警覺地看了蔣弘武等人一眼,躬身道:「小的是錢莊三掌櫃孟子非,趙大掌櫃此刻不在,金大爺有什麼需要小的效力之處,儘管吩咐。」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不是來存錢的,我是來找人。」

話聲稍頓,道:「趙掌櫃是不是送你們齊姑娘回太湖去,還未回來?」

孟子非道:「原來金大爺是我們趙掌櫃的朋友,老實跟你說,趙掌櫃昨晚就已經回來了,不過今天上午就被衙門裡的人抓走了。」

金玄白吃了一驚,問道:「衙門抓他做啥?」

孟子非猶疑了一下,道:「詳細情形我們也不瞭解,據說跟他喜歡養鴿子有關,因為他那鴿籠裡養的幾百隻鴿子在他被抓的時候,也一併被帶走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莫名其妙,連養鴿子也犯法?這太荒唐了。」

孟子非道:「是呀!我們弄不清楚怎麼回事,已派出夥計去打探消息,一方面通知東家,請他老人家運用關係到衙門去查探,看看趙掌櫃到底犯了什麼法,關在什麼地方,好準備救人……」

金玄白側目望向蔣弘武和諸葛明,問道:「兩位老哥,這件事你們曉得吧?」

諸葛明搖了搖頭,問道:「這件事小弟不清楚,想必是蔣兄你們辦的?」

蔣弘武滿臉尷尬地道:「金老弟,抓養鴿人家的事,的確是我下的命令,可是貴友……」

他那張馬臉上浮起一絲討好的笑容,道:「趙掌櫃既是老弟你的朋友,當然沒有問題,我馬上派人去查,只要查出他確實被囚禁大牢裡,我立刻放人。」

孟子非聽到他的話,嚇得臉肉一顫,連忙跪了下來,道:「小的有眼無珠,認不出各位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尚請恕罪。」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在當時的社會裡,除了士子之外,一般的農、工、商人,見到官員都不由自主的矮上一截,就怕被套上「刁民」的頭銜,抓進衙門,那時不但

要花大把銀子,還得皮肉受苦,挨個二十大板,弄不好身陷囹圄,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脫身。

所以孟子非一聽蔣弘武口氣大得嚇人,雖不知他是個什麼官,卻不由自主的先跪了下來,唯恐會得罪官吏,吃上大虧。

金玄白皺了皺眉,道:「孟掌櫃,你起來吧!有蔣兄在此,你們儘管放心,保證一、二個時辰內,趙大掌櫃就會放回來的。」

孟子非從地上爬了起來,躬身道:「五位大人,請人內奉茶,容小的好好的招待各位……」

蔣弘武道:「不必了,宋知府在得月樓設宴款待我們金老弟,此刻恐怕已經等不及了,我們這就要去得月樓。」

孟子非一聽宋知府設宴,為的便是要招待眼前這位年輕人,禁不住兩顆鼠目睜得老大,一臉驚慌之色,恭聲問道:「請問金大人跟我們掌櫃……」

金玄白道:「趙掌櫃是我認識不久的朋友,我們一見如故……」話聲稍頓,「蔣兄,那位大掌櫃叫趙守財,麻煩你派個人火速到牢裡去查一查……」

蔣弘武道:「老弟你放心好了,我等會叫王捕頭親自去辦這件事,包準令及馬上回來。」

金玄白望著孟子非,道:「孟掌櫃,你聽到了,蔣大人親口答應要王捕頭放人,所以不必擔心了。」

孟子非躬身道:「是!小的非常感謝五位大人能替我們趙大掌櫃幫忙,既然五位大人要去赴宴,小的不敢挽留。」

他走到櫃檯,作了個手勢,裡面的夥計用一個托盤捧著五封銀子走了出來,孟子非接過托盤奉上,道:「這裡是一點薄禮,不成敬意,尚請五位大人笑納。」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孟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

孟子非退了兩步,顫聲道:「小的我……」

他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金玄白臉色稍緩,道:「我叫金玄白,跟你們齊冰兒姑娘是好友,到這裡來,只是為的看看趙大掌櫃,跟他說幾句話,並不是來這裡打秋風,你還不快把銀子收回去。」

孟子非趕忙把手中托盤放回櫃檯上,就這會兒工夫,已嚇得滿頭冷汗涔涔,一面用袖子擦汗,一面哭喪著臉,道:「金大人,請恕小的失禮,實在是……」

諸葛明突然笑道:「金老弟,你不必再罵他了,想必平時衙門裡的差役,經常藉故來錢莊騷擾訛詐他們,所以他們一見到官,立刻就擺出這副陣仗……」

孟子非連忙辯道:「這位大人,您老所說的這種情況,別的錢莊小的不知道,可是敝店並沒有發生過,因為衙門的羅師爺也是股東之一……」

蔣弘武問道:「羅師爺既然入了股,那麼宋登高知府有沒有干股啊?」

孟子非一怔,道:「這個小的倒沒聽說過。」

蔣弘武臉上泛起獰笑,道:「這還好,不然我非得剝他一層皮不可!」

諸葛明曉得蔣弘武話中所謂的「剝皮」是什麼含意,笑道:「蔣兄,剝不到宋登高的皮,剝那羅師爺的皮也一樣啊!」

蔣弘武呵呵大笑,兩人心有默契,意查言中,準備要好好的敲詐羅師爺一番,可是金玄白卻不明白「剝皮」的含意,見到孟子非嚇得臉上肥肉直顫,不忍地道:「兩位老哥,羅師爺人股錢莊也沒犯什麼死罪,何必要剝他的皮呢?」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相視,忍不住大笑,連褚山和褚石兩人也禁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金玄白像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大笑,口中嘟嚷道:「其實羅師爺人股錢莊倒不算犯了什麼法,反倒是他亂了倫常,跟他的兒媳婦做出扒灰的事,該抓起來打三十大板。」

此話一出,笑聲齊歇,蔣弘武詫異地問道:「金老弟,你從哪裡聽到這種事,這種秘籍,連我們錦衣街都沒查出來,你又怎會知道?」

金玄白一時失言,把田中美黛子對他說過的,關於羅師爺亂倫扒灰之事脫口說了出來,立刻便後悔不已,此刻再一聽蔣弘武迫問,立刻便覺語塞,不知要如何解釋才好。

諸葛明見他默然無語,忙道,「蔣兄,別說你們錦衣衛沒查出來,連我們東廠都沒一個人查出,嘿嘿,想必那羅師爺的媳婦長得花容月貌,他兒子平日又不知珍惜,經

常尋花問柳,以致閨中寂寞,所以羅師爺體念媳婦心靈空虛,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心態,留下來自己安慰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這番話曖昧之極,聽得蔣弘武和褚山、褚石兩人一齊大笑,店中夥計卻都個個憋著嘴,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極為怪異。

金玄白有些不悅地道:「四位老哥,你們是想要留在這裡繼續說笑,還是去得月樓吃飯?」

諸葛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當然吃飯比較重要,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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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為官之道

金玄白—行五人在孟子非的躬身拐送下,相偕走出廠匯通錢莊,便見到從人群中穿出四個灰衣漢子。

那領頭的兩人,金玄白認出正是過山虎陳明義和李二牛,他們顯然已在錢莊附近等候了有段時間,見到金玄白,全部臉現歡喜之色,躬身向著金玄白抱舉行禮,道:「在下陳明義,見過金大俠。」

金玄白還了一禮,陳明義接著便向他介紹其它兩名灰衣漢子,其中一個是同裡鎮芙蓉賭坊的股東張普同,也是當地小幫派的頭兒,另一個則是城北金玉賭坊的東家康焱,手下帶著二十多個兄弟。

這四個人都是散居在都市角落的地痞,也都是些牛鬼蛇神,金玄白雖對這些人沒什麼成見,卻也沒什麼好臉色,只是禮貌地寒暄了一下。

但是康焱和張普同卻都滿臉全是欽敬、仰慕的神色,說了許多溢美之詞,讓金玄白聽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說了半天的客套話後,金玄白才弄清楚陳明義等四人是受到城內、外二十二個堂口、幫派的推舉,出面邀請他晚上到木瀆鎮去赴約。

因為那二十二個堂口的頭兒為了感謝金玄白出面,讓他們被宋知府從囚禁中釋放出來,而且還蒙金玄白慨然贈金,所以聯合起來,準備宴請金玄白。

金玄自在沉吟之間,只聽諸葛明道:「金大俠事務繁多,抽下出空到木瀆鎮去,你們回去吧!」

陳明義望了諸葛明一眼,不敢反駁他的話,李二牛卻上前一點,道:「金大俠,請你務必要走一趟,因為我們的頭兒有要事相商。」

金玄白記起李二牛曾說過是木瀆鎮的什麼盛當家的手下,問道:「李兄,你們盛當家是不是有來找我?」

李二牛臉有難色的看了蔣弘武等人一眼,金玄白忙道:「李兄,這四位都是我的好友,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出來。」

李二牛道:「稟告金大俠,我們盛當家一向安份守己,在自己的地盤上活動,從來不敢派人到城裡來生事,可是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城裡神刀門的門主卻帶著手下一百多名弟子到了木瀆鎮,住進客棧裡,顯然是想要奪廠我們盛當家的地盤……」

他有些激動的喘了口氣道:「我們查覺情況不對,也有向太湖求援,可是太湖齊老爺子那兒始終沒有動靜,所以……」

金玄白一笑,道:「所以你要我去木瀆鎮幫你們對付神刀門?」

張普同接著道:「金大俠,神刀門這回的行動,顯然是計劃好的,因為他們一半人馬到了木瀆鎮,另外一半人馬則由副門王地煞刀韓永剛率領,進入了同裡鎮,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明來歷的黑衣人在鎮上出沒,看來好像要對付太湖齊老爺子,並非單純I的要奪我們的地盤。」

金玄白想起了昨夜在秘室之外,聽到地煞刀韓永剛相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刀程家駒商議,暫時放棄對付五湖鏢局,隱匿行蹤,等候諸葛明和金玄白離去後,再進行活動。

誰知他們卻連夜撤出在城裡的山門,把所有的弟子分成兩路進入木瀆和同裡兩鎮,準備和集賢堡聯合起來,對付太湖王齊北嶽。

這件事情他不知道則已,知道了豈能放過?故此他想都不想,立刻便道:「你們回去轉告你們當家的,今晚我準時赴約,神刀門的事下用擔心,—切有我。」

陳明義等人滿心歡喜,再三向金玄白道謝,這才留下設宴之處的地址和時間,告別而去。

蔣弘武看到陳明義等四人,會合路邊的十多個地痞模樣的漢子投入人群之中,這才對諸葛明道:「這些傢伙都是一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痞流氓,平口靠包娼包賭維生,那神刀門到底還是一個立有山門的小門派,為何要去佔他們地盤,難道真為他們所說,想要進入太湖對付齊北嶽不成?」

諸葛明道:「按照道理來說,應該不致於此,神刀門門主天罡刀程烈又不是不知道齊北嶽經營太湖已有十多年,實力非常雄厚,武功也不差,要憑他們那二、三百名弟子想拿下太湖這塊大地盤談何容易?」

他頓了頓,望向金玄白,道:「老弟,你剛剛說過,和齊北嶽的閨女是好朋友,想必你們……」

他的臉上泛起曖昧的笑容,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還沒說話,蔣弘武巳大笑地搭腔道:「諸葛兄,這還用問嗎?金老弟若不是和那位齊姑娘有不凡的交情,豈能在聽到神刀門要入侵太湖之事後,馬上便答應那些地痞流氓的邀請?」

諸葛明道:「那天罡刀程烈什麼人不好惹,竟敢惹上我們金老弟,看來死了一個風雷刀還不夠,程烈非得要把老命丟了才甘心!」

蔣弘武道:「***,這程烈算是什麼玩意?憑著一路天罡刀法,列名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便自認天下無敵了,不但惹上雙劍盟、金老弟,現在還想打太湖齊老頭的主意,真***嫌命長了!」

金玄白冷笑道:「他既然嫌命長,那我就讓他嘗嘗滅門之痛,然後一槍了結他!」

諸葛明想起金玄白那犀利狠辣的槍法,禁下住暗暗打了個寒顫,忖道:「神刀門惹上了這個小煞星,看來滅門之禍不遠了……」

他正想說話,只聽得一陣鑼聲傳來,遠處街道上的人群紛紛閃避,揚目望去,只見十餘名衙役開道,一頂八人抬的大官轎隨後緩緩向著觀前街而去。

蔣弘武道:「這是浙江布政使的官轎,想必是宋知府邀請的。」

諸葛明道:「恐怕未必,不然按察使和都指揮使還有巡撫都會在受邀之列……」

明代的官制是在洪武九年,由太祖朱元璋著手改革,他下令將原行中書省改為承宣佈政使司(簡稱布政司),當時置左、右布政使各一人,其職權僅限於民政和財政,事事都需秉承朝廷的意旨,不能逾越。

除此之外,另設提刑按察使司(簡稱按察司),長官為按察使,執掌一省的刑名監察之事。

另外又設都指揮使司(簡稱都司),罡都指揮使,掌管一省的軍政。

這三個司分權鼎立,相互牽制,上有朝廷,而下面的地方行政機構,則有府、縣二級。

後來由於吏治敗壞,對地方社會的控制能力漸漸不足,於是朝廷對於三司並重的省級權力結構加以調整,增設了巡撫一職。

在正統年間,巡撫一職尚被視為是臨時職務,沒有單獨的官署,必須經常赴京和廷臣議事,直到景泰年間,才確定巡撫的重要性,於是廢止巡撫赴京議事的規定,使巡撫一職居於三司之上,是地方最高軍政長宮,建立巡撫官衙,巡撫白此可攜眷上任,衙門也就此成為一省的最高權力機構。

巡撫大約是正二品或三品官員,蔣弘武身為錦衣衛的同知,官銜是從三品,但是他的權力大到可以逕自逮捕京官,無論一品大員或皇親國戚都可加以拘提,所以小小的一省布政使,根本不放在他的眼裡。

聽了諸葛明的話,他冷笑道:「這小子官雖然不大,架子可不小,為了吃頓飯,搞那麼大的排場,真***不是東西。」

諸葛明身為東廠大檔頭,原先是錦衣衛的鎮撫,官銜五品,後來受到重用,調至東廠,這回太監谷大用掌西廠,本想將他調至西廠,無奈掌東廠的太監馬永成不肯放人,這才作罷。

所以他的官銜雖低,受到重用的程度卻較之蔣弘武毫不遜色,此刻聽到蔣弘武罵人,僅微笑了下,道:「蔣兄,俗話說:『千里求官只為財』,這何庭禮十年前只不過是錢塘縣令,就靠著會搜刮財物,巴結上司,這才在十年中升上布政使的職位,小人得志,他怎不顯顯威風?」

蔣弘武目光一斜,望著那頂官轎,問道:「諸葛兄,你曉得這姓何的傢伙,背後的靠山是誰?」

諸葛明道:「據說他是高鳳大人遠房的一門親戚,不過此事未經證實。」

蔣弘武「哦」了一聲,道:「這小子也夠機靈的,曉得我們到了蘇州便急忙趕來,另外兩司的長官難道都沒得到消息嗎?」

說話之間,他見到趙定基偕同王正英,領苦四名校尉從人群裡穿行而出。

趙定基滿頭大汗,見到蔣弘武等人站在路邊,高興地奔了過來,抱拳道:「蔣大人、諸葛大人、金大俠,原來你們在這裡聊天,屬下找了你半天……」

蔣弘武臉一沉,道:「找我們幹什麼?難道怕我們迷路了?」

「不是的,」趙定基道:「是張……張大人久久沒有等到金大俠,所以派屬下到五湖鏢局去催請,好在在路上碰到蔣大人,不然跑了趟冤枉路不打緊,回去被張大人責罵就劃下來了。」

蔣弘武道:「你們挨罵也是應該的,誰叫你們不打起精神好好辦事?」

他話聲一頓,道:「王捕頭,你來得正好,金老弟有一個朋友叫趙守財,是匯通錢莊裡的大掌櫃,聽他因為養了一百多隻鴿子,所以被你手下抓進牢裡,你立刻派幾個人到牢裡去把趙守財放了!」

王正英雖是一府的大捕頭,手下統御數百名衙役,平日威風凜凜,在蘇州城橫著走也沒人敢管,可是眼前的這個幾人,不是錦衣衛的官員,便是東廠出來的大檔頭,每個人都可令他立刻身首異處,所以站在他們身邊,只有束手聽令的份,連說話都不敢隨便開口。

此時他一聽到蔣弘武的吩咐,立刻便恭順地道:「大人吩咐下來,小的立刻去辦。」

蔣弘武領首道:「你親自走一趟也好,哦!對了,那趙守財養的鴿子要全數發還他,並且送他一百兩銀子給他壓壓驚。」王正英一愕,瞄了金玄白一眼,隨即心中不以為然,知道蔣弘武為了討好金玄白,這才說出要送銀子的事,他不敢多言,垂首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辦妥此事,務必不使金大俠丟失面子。」

蔣弘武笑道:「金老弟,愚兄這個安排,你還滿意嗎?」

金玄白抱拳道:「多謝蔣兄,在下非常感激。」

蔣弘武道:「哈哈,這只是小事一椿。」

他看到王正英準備離去,又道:「王捕頭,那一百兩銀子你先墊著,然後找你們羅師爺拿,就說我吩咐的,知道嗎?」

王正英承命而去,蔣弘武笑著對諸葛明道:「羅師爺大概還不清楚為何我要他出一百兩銀子,等一會到了酒樓之後,我見了他,問候他的兒媳婦兩句,恐怕就會嚇得他連椅子部坐不住了。」

諸葛明和褚山、褚石兩人一齊哈哈大笑,連金玄白都忍下住發噱,倒把那趙定基和四名校尉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羅師爺的兒媳婦有什麼值得好問候的,全都面面相覷。笑聲未歇,遠處鑼聲又響,眾人放眼望去,只見一頂官轎在十二名皂衣衛役的開道下,匆匆的走進觀前街,顯然也是趕往得月樓而去。

諸葛明笑道:「這是按察便洪亮的官轎,看來他的消息也滿靈通的。」

蔣弘武道:「都指揮使沒到,還是情有可宥,但是巡撫蔡大人沒趕來拍馬屁,倒也稀奇。」

諸葛明道:「蔡巡撫七巧玲瓏,若是聽到張大人和我們到了蘇州,怎不趕緊跑來拍馬屁?可能他最近納了四姨太,每晚報效榻前,體力不支,這才沒到巡撫衙門辦理公務,沒有得到訊息!」

他們邊說邊行,金玄白聽他們把這些官員說得一無是處,禁不住插口問道:「諸葛兄,既然這些官員又貪黑、又好色,只會拍馬屁,為什麼要重用他們呢?」

諸葛明道:「老弟,官場中的是是非非,不是你一個武林人士能瞭解的,其實江湖固然險惡,朝廷更勝百倍,武林人士行走江湖靠的是一身本事,但是在朝為官,光靠本事還不夠,還要講究為官之道……」金玄白道:「做官只要清廉,懂得體恤民情,就是一個好官了,還要懂什麼為官之道?」

蔣弘武道:「老弟,你不曉得,為官之道,講究的是吹、拍、哄、貢四字真訣,以及狠、準、穩、忍四字心法,把這八字真言了悟於心,再純熟運用,才能做一個好官。」

金玄白不解地摸了摸腦袋,問道:「蔣老哥,這八字真言看來比練武功要難得多,能否請教詳情,以開小弟茅塞?」

蔣弘武笑道:「做官當然比練武要難,別看老弟你的武功已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若是到了朝廷,恐怕不要三個月便會被人排擠,打入大牢之中,小者身陷圖圄,大者砍首示眾……」

他話聲稍頓,道:「這四字真訣和四字心法是多年以前,九千歲在酒後跟張大人和我說的,我時刻銘記在心,不敢忘記,可是始終練不到家,所以仍舊得罪許多人,若非張大人看重我,只怕我這個同知的位置,早就不保了。」

諸葛明聽出他話裡有許多惆悵和無奈,禁不住道:「蔣兄,你別發什麼牢騷了,小弟我對這八字真言也極為好奇,你何不詳細的解釋—番,也好讓我長點見聞。」

蔣弘武清了清喉嚨,道:「首先,我說這四字真訣,第一是吹,就是不時要懂得吹噓,不僅要自己吹噓自己多麼能幹、有學問、夠賢德,並且還要讓別人替你吹噓,吹得你成為古往今來最忠、最孝、最有品德、最有學問的大賢人,便踏出成功的第一步了。」

金玄白呼了口氣,道:「蔣兄,這有多難啊!自己吹噓容易,但是要讓別人替你吹噓,可不一件簡單的事。」

蔣弘武笑道:「就因為不容易,世上的聖人、賢人、清官才會不多,你想想看,什麼姜太公、孔子、諸葛亮等等,哪個不是因為名氣大到引起君王的注意,這才受到重用,成就不世功業,他們名氣傳頌極遠,靠的便是別人替他們吹噓的作用。」

金玄白想想,覺得他說的話也頗為有理,卻忍不住道:「蔣老哥,你說的這些人,全都是有真材實學,否則也不會留名千古。」

蔣弘武哼了一聲,道:「姜太公如果本事夠大,也不會倒霉了幾十年,差點落到要飯的地步。至於孔老二,當年帶著一堆徒弟東奔西走,曾經絕糧於陳,差點成了餓莩。而諸葛亮如果真的本事很大,就應該滅曹操、滅東吳,統一全國,也不致於遍安於西蜀一地,最後只落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話聲稍頓,道:「依此類推,歷史上的什麼名將、清官,都靠的是個『吹』字訣,才會留下名聲。」

金玄白不以為然的望了他一眼,只聽諸葛明問道:「蔣兄,這『吹』字訣我們瞭解,那『拍』字訣是否指的是要拍上司的馬屁?」

「不錯!」蔣弘武道:「一個人本事再大,若是長官上司下重用你,還是白搭,所以拍上司的馬屁極為重要,這馬屁不但要拍得好,拍得妙,而且要拍得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讓受拍者感到窩心、舒服,這才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

此言一出,金玄白和諸葛明齊聲大笑,褚氏兄弟趙定基等人職位低下,不敢放聲大笑,也都會心的相視,抿嘴微笑。

蔣弘武興致勃勃地道:「至於那『哄』字訣則是用在上司夫人或公子少爺的身上,甚至連長官的姨太大都得用到這個『哄』字!」諸葛明問道:「蔣兄,小弟不瞭解,若是小孩子還好哄,那些夫人、姨太太又怎麼哄?」

蔣弘武笑道:「天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沒有一個不喜歡胭脂花粉、漂亮衣服或者珠寶玉器首飾的,只要經常跑跑上司的官邸,送上一些珠寶首飾,夫人或姨太大對你的印象極好,便會不斷的在枕邊誇獎你,想想看,若是有陞官的機會,你的上級長官不提拔你,還能提拔誰?自然你陞官最快,而且占的還是肥缺……」

諸葛明拍掌叫好,道:「這一招好,自古以來,枕邊的話最中聽,這『哄』字訣,比『拍』字訣要更有用了。」

金玄白想了想,也覺得蔣弘武言之有理,不禁歎道:「想不到做官的學問這麼大,真是不簡單,不過要花那麼多的功夫去討好上司的夫人和姨太大、公子、小姐的,做這種官也太可憐了。」

「可憐?」蔣弘武哼一聲道:「本朝的官員,能夠做到四品以上的,那個不是靠這『哄』字訣?」他壓低了嗓音,道:「連九千歲都承認,他就是靠的這『哄』字訣,把太后、皇后、太子哄得高高興興,這才能爬到今天這種至高的地位。」

金玄白有些疑惑地問道:「蔣兄,你提起什麼九千歲,他是什麼人?怎麼連太后、皇后都被他哄住了?」

蔣弘武一愣,諸葛明也是呆了下,褚氏兄弟和趙定基等一干將軍校尉更是滿臉疑惑的望著他,彷彿將他視為怪物。

蔣弘武腳下一頓,抓了抓馬臉上的疙瘩,滿臉怪異神情,問道:「金老弟,你連九千歲是誰都不知道?」

金玄白坦然道:「我一直待在山裡練功,近些年雖然常到小鎮上去,卻從沒聽人說起什麼九千歲,所以不清楚這九千歲是何人。」

蔣弘武道:「你知道萬歲吧?』

「萬歲?」金玄白頷首道:「我知道啊!萬歲就是皇帝嘛。」

蔣弘武道:「這就是啦,比萬歲小一點,那麼便是九千歲了。」金玄白恍然道:「原來九千歲是萬歲的弟弟。」

諸葛明臉上泛起苦笑,道:「老弟,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金玄白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難道不知道九千歲是誰,很丟臉嗎?」

蔣弘武見他神色有點不悅,忙道:「金老弟,這是說哪兒的話?你是武林人士,只懂江湖事,不懂官場裡的規矩,知不知道九千歲沒什麼關係,倒是我們這些在官場裡打滾的人,非得瞭解這些不可,否則腦袋怎麼掉的、哪一天會掉都搞不清楚。」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這麼說來,這九千歲可以掌控你們的生死?」

蔣弘武左右望了一下,道:「老弟,此時不宜談論此事,關於你提的問題,今晚等你赴宴之後,我們再好好的談談。」

金玄白點了點頭,諸葛明笑著問道:「蔣兄,這『哄』字訣說完了,下面的『貢』字怎麼解釋?」

蔣弘武道:「顧名思義,『貢』者進貢、朝貢的意思,也就是說要經常送上金子、銀子給上司。不但三節、過年要送,就連上司的生日,或者有弄璋、弄瓦之喜,老夫人壽誕特別的日子,都要送上一份厚禮,如此一來,上司才會對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你自然能夠陞官發財了……」

金玄白聽了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我的天哪!一年四季都要送禮,那麼做官的豈不是要賠老本,賣祖產才行?」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老弟,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每個做官的都帶著祖產上任?嘿嘿!俗話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做』,連做生意都不能賠本,更何況做官?」

金玄白問道:「可是朝廷的俸祿夠那些做官的這麼花用嗎?」

蔣弘武笑道:「朝廷的俸祿當然不夠,可是生財之道何止千百?就拿宋登高來說吧!他雖是知府,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幾百兩銀子,可是他這是肥缺,隨便動個嘴,便有人乖乖的送上大把的銀子,不然他豈能一出手便贈你幾百兩金子?還不是靠平時搜刮來的?」

金玄白一時語塞,無法回答。諸葛明道:「金老弟,你想想看,連羅師爺都能在錢莊插股,可想而知,其它的行業他也可以入股,說不定這蘇州城裡的青樓、賭場、一大半都有羅師爺的干股,每個月定時送上利錢,而這些錢最少八成都進了宋登高的荷包裡,否則宋登高哪裡有錢可以孝敬上司?」

金玄白道:「這麼說來,宋知府不是貪污了嗎?」

蔣弘武道:「這算什麼貪污?他又沒有敞開大門收受賄賂?只是收點銀子予人方便而已,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對吧!」

明代中葉之後,社會風氣極壞,奢華之風盛行,不僅商人逐利,連其它的百姓都競相爭利,官員貪污自然不在話下,插干股、收紅包之事還算小的,甚至連收賄縱放死刑犯人的事,都時有所聞。

於是才有那句:「衙門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諺語。

金玄白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諸葛明道:「老弟,你別搖頭了,官場的事千百年來部是如此,想必千百年後也是同樣的,追名逐利乃是人性,做官的是人,當然貪財好名,所謂清官和貪官之別,只是看平時做得漂不漂亮而已……」

蔣弘武道:「諸葛兄說得不錯,現在的浙江巡撫,在十年前任杭州知府時,據說仕紳卻還送上萬民傘,跪求蔡大人脫靴留念,果然不到十年,蔡某轉了個圈,回到浙江當了巡撫,風風光光的上任,想必當年那些送萬年傘的人,個個都會受到照應,而咒罵他的人,恐怕早就被送進大牢了……」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只覺心頭鬱悶,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蔣弘武安慰他,道:「老弟,不僅官場如此,連江湖上也是一樣,否則程烈憑著一套天罡刀法,又怎會創立什麼神刀門?他就是靠著廣收弟子,擴大勢力範圍來撈錢,你如果去查查,蘇州城裡的那些地頭蛇,最少有一半得按月孝敬銀子給神刀門,否則他們一不保鏢、二不作生意,又拿什麼維持幾百人的開銷?」

金玄白想想他說的話,覺得頗有道理,事實上,東瀛忍者在蘇州城聚集,也是靠著暗殺任務、開設青樓、經營客棧等等謀生。而太湖王聚眾太湖,除了靠湖裡的水產謀利之外,還在城裡開設錢莊,此外,他到底還做了哪種生意,金玄白就不瞭解了,不過看齊冰兒出手如此闊綽,可見太湖王身家極厚,絕非他一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伙子能夠瞭解的。

想想他以前每天辛辛苦苦的上山練功砍柴,背柴回家,放在院中曝曬,還得等到木柴全干之後,才能背到小鎮去賣,每月二趟,只賺區區的幾兩銀子,做一個樵夫,恐怕比起蘇州城裡的一個地頭蛇都不如……

想到這裡,金玄白禁不住歎了口氣,正待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只聽得十餘丈外一陣吆喝傳來,他抬頭望去,只見紅影翻飛,街上行人紛紛定避。

目光所及,他看到七個身穿紅色大炮,頭戴高帽的怪人快步而行,或許是他們嫌有人擋路,於是在行走之際揮動大袖,發出強勁的袖風,將擋在身前的行人全部掃開。

「喇嘛!」蔣弘武詫異地道:「這裡怎會有紅教的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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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大敗喇嘛

蘇州觀前街附近,可說是城裡最熱鬧的地區,平日便是車水馬龍,此刻蘇州知府宋登高在太監弄裡的得月樓設宴,將整條太監弄都淨空,兩頭派人封鎖,以致人群聚集在觀前街,更顯得摩肩擦踵。

此刻那七名紅衣大喇嘛目中無人的以袖風開路,以致人群喧嘩喊叫,紛紛走避。有那攜老牽幼的路人來不及閃避,當場就被袖風摔得跌落地上,發出驚叫哭喊之聲。

金玄白濃眉一皺,道:「這些喇嘛真太囂張了,怎可如此張狂?」

他一拍肩上背著的槍袋,準備挺身而出,蔣弘武一把將他拉住,道:「老弟,別管閒事。」

金玄白回頭不悅地望了他一眼,蔣弘武道:「這幾個喇嘛好像是來自豹房,惹不得。」

金玄白道:「我管他從哪裡來?這麼張狂,我非得教訓他們不可。」

諸葛明道:「老弟,不用你出手,自有人代你教訓他們。」

金玄白側首望去,只見就這一會光景,從人群中奔出一個十三、四歲的藍衣少年,動作敏捷的把跌倒地上的兩名孩童抱起,另外兩個勁裝少女則如同穿花蝴蝶樣,掠身而上,直撲當頭兩名喇嘛而去。

那兩個喇嘛大袖翻飛,掌力雄厚,瞬息之間連著接下兩名少女攻出的七指八掌,雖被逼退數步,卻沒有受傷,可是那兩個少女立刻就陷身包圍之中。

那名藍衣少年把抱著的兩個孩童,交還給他們的母親之後,回頭見到這種情況,拔出腰際的一柄長劍,翻身揮出一道劍光,撲了過去,猝不及防的剌在一個紅衣喇嘛的臀部。

鮮血迸射中,人群散開,在驚聲尖叫裡,讓出一個大空地,膽小的趕緊逃開,膽大的人則遠遠的圍觀。

那名喇嘛臀部受傷,口中「嗚哩哇啦」的發出一陣怪叫,從懷中取出兩面銅鈸,三轉四揚的便將藍衣少年捲了進去。

若是單打獨鬥,那兩名少女可能還稍佔上風,可是以三敵七,則不到五招,便顯得不支,不過那名藍衣少年佔著長劍之利,倒沒吃虧,反倒使那些喇嘛在忌憚之下,不敢輕易靠近。

蔣弘武頗為讚賞道:「那個小子才十五、六歲,劍法倒不錯,能抵擋得住藏土紅教絕學,不簡單了。」

金玄白道:「他使的是青城派劍法,劍式雖然純熟,不過功力不夠,若非手中有柄好劍,只怕十招之內便會落敗。」

此刻,那兩名少女見到情況不妙,也拔出了長劍應敵,而那些喇嘛也都各自取出身上的兵器,其中有四個是用銅鈸,兩人則使的是一柄杵形利器。

金玄白眼光一亮,道:「那兩個喇嘛使的兵器有如短槍,又似點穴罅,確實滿有意思的……」

蔣弘武道:「那是喇嘛教裡的法器,叫做金剛杵,據說有降魔伏妖的法力。」

金玄白笑道:「什麼降魔伏妖?我看這些喇嘛本身就是妖魔。」

他話聲稍頓,道:「蔣兄,你不要攔我,我得去替他們解圍,不然再過七、八招就會有人受傷了。」蔣弘武目光閃處,見到那個圍觀的人群中,出現三名身穿杏黃色道袍,蓄有須的人,連忙道:「老弟,不要魯莽,那些喇嘛可能是跟護國妙法真人一道來的,別得罪了他們。」

「護國妙法真人?」金玄白不解地問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蔣弘武道:「那不是什麼玩意兒,是皇帝封的道士,一共有三十六位真人,他們都是天教的高人……」

金玄白道:「我管他什麼高人、低人的,不要惹我就行了。」

話一說完,他的身形如箭射出,兩個起落之下,已從人群頭上掠過,現身在打鬥圈裡。

在一片驚呼聲中,金玄白很清楚地聽到有一個喇嘛以乍硬的官話道:「小姑娘,還不快點放下手裡的長劍,跟佛爺快活去?佛爺會好好的教你參歡喜禪,好好的疼愛你……」

一股怒氣從心底湧起,金玄白很明確地覺察出濃郁的殺氣從自己的身上散發開來。冷哼一聲,他朝那個在胡言亂語的喇嘛行了過去。

由於他的突然出現,再加上倏地湧出的濃烈殺氣,使得那被他的精神鎖定的喇嘛身形一滯,隨著劍影一閃,他手裡銅鈸已被那長得較為高挑的少女擊落。

那名喇嘛發出一聲怪叫,退後數步,引得金玄白上前兩步,立刻便陷入其它的六名喇嘛圍攻之中。

剎那之間,圍觀的人群只見一條藍色身影如同鬼魅似的在龐大的紅影圈中閃動穿行,便聽得道:「鏘啷啷」一陣大響,銅鈸掉落一地。

等到金玄白身形一定之後,眾人才看清楚七名喇嘛中有三人已經銅鈸脫手,其中一人口吐鮮血,跌倒於地,正是剛才出言輕薄少女的肥胖喇嘛。

頓時之間,人群傳來一陣歡呼,顯然部是為金玄白暍采。


那兩名少女睜著二雙星目,詫異地望著金玄白,俏麗的臉龐上泛現難以置信的神色,可是那藍衣少年卻在一愣之後,道:「喂!要你管什麼閒事?還不快點讓開,讓小爺宰了這些臭喇嘛!」

金玄白見這少年長得眉清目秀,雖說體形不矮,卻仍滿臉稚氣,忍不住笑道:「這些臭喇嘛的武功高強,不是你們青城劍法能夠抵擋得住的,何不讓我代勞?」

那個藍衣少年劍眉一豎,道:「喂!你看不起我們青城派的劍法啊?小爺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個身材高挑,穿著一襲鵝黃色勁裝的少女已開口叱道:「小傑,別胡說八道了,快退回來。」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那兩名少女大約都只有十七、八歲,穿鵝黃色勁裝的少女長得較另一名青色衣裳的少女至少要高出半個頭,但是兩人的臉龐都是一樣的瓜子臉,也都一樣秀麗可人,並立一起,如同兩株幽蘭和百合,全都有脫俗的美。

他覺得自己心中一跳,忖道:「這兩個少女可比冰兒美多了,與秋詩鳳、何玉馥比較起來,也毫不遜色,甚至氣質尤要勝上半籌,可說是兩個超級美女,就算是集賢堡的程嬋娟來此,恐怕也勝下過她們。」金玄白在以往的歲月裡,一直都匿居鄉野裡,每月兩次到小鎮賣柴,也沒看到一個像樣的女子,可是自從進了蘇州城後,所遇見的女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漂亮,於是不自覺的在心裡作個衡量和比較。

當然,他所認得的那幾個女忍者,如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等都算得上是美女,可是美的程度不同,風情、神韻也都不一樣。

比較起來,秋詩鳳和程嬋娟都是絕色,可說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難以評斷高低,而何玉馥則另有一種野性的美,這種美和楊小鵑的風騷大瞻比較起來又有不同。

至於齊冰兒,雖說出身不差,可是或許她久居北方,行種豪爽的氣概,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北地胭脂,眉宇間不時泛起的英氣,是她最大的特色。

剎那間,許多美麗的倩影閃過腦海,金玄白望著那兩個少女,幾乎有些失神,但是神識敏銳的他,卻從那兩個面頰有些暈紅的少女眼中,看出了危機。

他的心神一凝,反手一袖揮出,一式「流雲飛袖」發出,擊飛了剌向他後頸的一枝金剛杵,接著身軀急旋,右拳從袖中伸出,連發三拳。

這三拳是少林多羅神拳,看似拙樸平實,實則拳法奧秘,其中變化極為繁多,再加上他的勁道一發,如同多重波濤,疊浪而去,以致三拳擊出,立刻便有三個喇嘛中拳飛出。

空中灑出一片血水,那三個喇嘛龐大的身軀飛起丈許高,跌出三丈開外,重重的落在地上,看來胸骨全被打斷,再也活不成了。

那三具屍體剛好落在人群前站立的三個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人身前,他們臉色一變,紛紛蹲下去檢視喇嘛的傷勢,卻發現這三個喇嘛胸骨斷裂,內腑破碎,就是神仙來,都無法救活。

瞬息之間,他們全都面現驚容,站起之後,中間那個蓄有三絡長髯的老道沉聲道:「兩位師弟,你們有沒有見過如此霸道的拳法?」

兩位道人面面相覷了一下,右側道人問道:「師兄,聽說少林的大力金剛手有毀金裂石之能,不知那位施主使的是不是這種功夫?」

中間的老道搖了搖頭,道:「他剛才頭未回,反手指出一掌便以袖角擊落對方手中的余剛忤,看來好像是武當派的秘技『流雲飛袖』,可是武當並無此等剛強霸氣的拳法啊?」

他們說話之際,那四個喇嘛似乎已警覺金玄白武功超絕,用藏語說了幾句,將手中的銅鈸全都擲出,霎時,一陣「嗚嗚」的聲響,銅鈸交義縱橫,八道金黃色的光影漫天飛舞。

那些喇嘛原先被金玄白擊退,銅鈸脫手,趁著他回首欣賞美色之際,又拾起身邊掉落的銅鈸,此刻擲將出來,組成一片鈸網,威勢極為嚇人,惹得人群—陣驚叫,紛紛往後退開,讓出更大的空間。

顯然每一個人都覺察出銅鈸的厲害,兵器無眼,唯恐會遭到了池魚之殃,卻又禁不住好奇,沒有一個人願意離開,都想看這個熱鬧。

那個藍衣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一見漫天銅鈸急射而來,他仗著手中的長劍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劍,身形一縱,揮劍便往鈸上砍去。

可是那些銅鈸之上蓄藏的內力極大,豈是他能抵擋得了?

但聽得「噹」的一聲,他手中的長劍才切進銅鈸,立刻便被鈸上蘊藏的勁道撞得在空中一滯,緊接著數面銅鈸已走著弧形而至。

眼看他即將喪身這飛鈸大陣之中,那藍衣少年發出一聲驚叫,只有揮出左掌,擋在胸前要害,但他自己也知這是無濟於事,看來只有閉目等死了。

那兩名少女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猝然之間,無法反應,只有發出驚悸的叫聲。

就在她們的叫聲甫出口,那少年正在千鈞一髮之際,眾人只見另外一條藍影如電掣般的閃現,投入漫天飛鈸裡。

沒有一點聲響,也不見什麼特殊的手法,在煦和的日光下,金玄白像是變魔術樣的,一隻手摟住那個藍衣少年,另一隻手將空中的飛鈸一一撿拾起來。

其實說「撿拾」不太適當,在每一個人的眼裡看來,那些滿空飛舞的銅鈸,彷彿遇到了一塊巨大的吸鐵石,全都自行投向金玄白張開的右手裡,並且還依照順序疊合一起。這種奇景看在不僅武功的尋常老百姓眼裡,已覺稀奇,看在練功人眼裡,又是另有一種感受,因為這是身為練有暗器功夫的武者最大的夢魘。

發射暗器的手法,各派都有不同,無論小至針形暗器或大至銅鈸,每種暗器的殺傷力不一樣,投擲的手法當然另有巧妙。

可是接收暗器的手法卻較發射暗器更要困難得多,當年以暗器手法名聞天下的唐門,曾經出了一個天縱之材,可以使用七種不同的手法,在同—時間發出七種不同的暗器,被江湖上稱為千手觀音,她便是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的大姐。

唐大先生能在瞬間使出五種不同的手法發出暗器,但他面對暗器也只有閃、擋、封、截四種方法,而無法將暗器全部接住。

千手觀音唐琳當年據說練成了接收暗器的一種特殊手法,可用雙手接住兩種不同的暗器,可是這種手法並沒有在唐門流傳下去,只因唐琳為情變,憤而離開唐門,自此不知所蹤。

可是就算千手觀音在此,眼看金玄白使出這種特殊的功法,製造出一種類似真磁之力的漩渦,將空中飛鈸的力場加以破壞,任由飛鈸一一投入手中,也會為之瞠目結舌。

更何況那些平日以練武為主,認為暗器手法乃是彫蟲小技的武林人士,他們以刀、劍、兵刀為防身殺敵的工具,平日不重視暗器,更不會想到天下還有這種玄奧離奇的特異功法,因而給予他們的震撼更大。

剎那之間,整條街上一片寂靜,彷彿一切的活動都已停止,接著便是一片轟雷似的大聲喝采,好像他們看到一場精采的表演之後,出自衷心的發出歡呼,否則便不能表達心中的感動……

就在喝采聲裡,金玄白抱著那個藍衣少年落下地來。

放開對方之後,他左手揮掌,在銅鈸上一拍,只見那七片銅鈸立刻凝合一起,成了一大塊,在金玄白翻掌之際,「咻」地一聲,落在石板上,轉眼穿透石板,沒入土中。

他露出的這一手,頓時又引起一片驚詫的呼叫,因為在一般老百姓的眼裡,這種手法更神奇、更玄奧,也更難以思議。

那個藍衣少年手裡仍然拿著那柄寶劍,劍上掛著被劍刀切進一半的銅鈸,他似乎還沒從驚悸中醒來,愣愣地望著金玄白在發呆。

歡呼驚叫的聲響裡,突然傳來雜亂的叫聲:「神槍霸王,天下無敵!」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那喊叫的三、四個勁裝大漢中,有—張熱面孔,正是五湖鏢局裡的鏢師侯七,而在侯七身邊的則是鏢局裡的總管瘦靈官劉崇義。

他記得總鏢頭鄧公超下久前曾對他說起,王虎斷魂刀彭浩是去迎接其大山西刀客,而瘦靈官劉崇義則帶人到靈巖山白雲觀去處理殉難鏢師們的靈骨,沒料到他們在趕回來之際,正好看到自己出手懲治紅衣喇嘛,可能是在興奮之下,這才發出歡呼。

金玄白臉上現出一抹微笑,朝瘦靈官劉崇義和侯七頷首示意,這時,又聽到有人附和著侯七等鏢師的呼叫:「神槍霸王,天下無敵。」

呼叫之聲此起彼落,漸漸匯聚起一股洪流,響徹街頭。

這時金玄白倒有些尷尬了,他發現那些附和著侯七等鏢師呼叫的人正是過山虎陳明義等一干地頭蛇,他們神情興奮,揮動手臂的放聲高呼,完全沒有計較旁人的側目相視。

金玄白習慣性的摸了摸腦袋,只見那兩個少女走了過來,穿青衣的少女拉開藍衣少年,另一名身穿鵝黃勁裝的少女則朝金玄白抱拳道:「小女子薛婷婷,是青城派三代弟子,承蒙大俠相救,舍弟士傑才能全身而退,救命之恩,無以言謝……」

她的話聲未完,已驚叫一聲,挺劍移步,想要替金玄白擋住那自後猝然出掌襲的紅衣喇嘛。

然而她的動作快捷,金玄白卻比她更是快上三分,但見他身形一旋,左手大袖拂出,按住了薛婷婷的出劍之勢,右手五指綻放如蓮,迅如電光的拍出。

就在他轉身之際,他很清楚地聽到蔣弘武暍道:「老弟小心,那是大手印1


「大手印」這三個字一傳進耳中,金玄白立刻便想起當年大愚禪師跟他提過的一段往事,那便是和紅教法王章巴甘珠在少林山下論說佛家、禪密兩宗的法門,以及兩宗不同的武功訣要。當時,大愚禪師菩提指、般若掌和大怨掌與章巴什珠法王的大手印對了三招,雙方不分勝負,一笑分手。

事後,大愚禪師曾詳細地向金玄白分析藏士大手印的優劣點,並且認為如果天龍神功練不到家,那麼大手印縱然變化繁多,手法玄奧,也不會是少林武功之敵,僅以十八羅漢掌便可抵得過了。

所以金玄白在聽到蔣弘武的警告後,心中大定,指揮蓮花,一觸對方的強勁掌風之後,立即化掌為指,—記「菩提心印」使出,一指如錐的剌到對方掌心,立刻將那玄奧的大手印後面的招式全都破去。

那個喇嘛本以為暗算能夠得逞,豈知金玄白僅伸出一指,便已破去他的大手印,隨著尖銳的指力侵入督脈之中,循臂透入,那個喇嘛怪叫一聲,捧著腫大的右臂,連退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兩眼一翻,倒地不起。

另外三名喇嘛中,兩人已經受傷,其中一人手持金剛杵,久久不敢出手,尤其在看到同來的師兄,以功成不久的大手印出招暗算,卻被對方一指便破去所有後繼的變招,更是嚇得臉色大變,不住地後退。

那三個身穿杏黃色道袍的道人一見那出手偷擊的紅衣喇嘛,僅在一招之下便中指倒地,全都忍下住蹲下來查視。

中間那個老道一按那喇嘛的脈門,頓時大驚,道:「他心脈已斷,無藥可救了。」

左首的中年道人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這個年輕人手段真是狠毒,出手便要人命,不知是那一派的弟子?」

右邊那道士問道:「師兄,你可曾聽過武林中有『神槍霸王』這號人物?」

長髯老道搖了搖頭,站了起來,默然望著金玄白,低聲道:「兩位師弟,你們千萬別多管閒事,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不是我們能夠力敵的。」

他們說話時,只見金玄白一收左手長袖,放開了薛婷婷,而那三個紅衣喇嘛則畏縮地向後退。

金玄白有些歉然地對薛婷婷道:「薛姑娘,對不起了,在下冒昧,尚請姑娘原諒。」

薛婷婷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搖了搖頭道:「大俠不必客氣,是我太不自量力,竟想要替大俠擋此—掌……」

金玄白婉轉地解釋道:「藏土喇嘛的武功跟中原不同,尤其這種大手印,變化繁雜,頗為玄奧,姑娘若是貿然出手,恐怕會劍折人傷,倒不是……」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那薛士傑一揚手中長劍,道:「喂!你的武功雖然不錯,可是我們青城派的功夫也不差啊!你就這麼看扁我姊姊的劍法?」

金玄白沒料到自己剛剛救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卻落得被他如此數落,可是看他滿臉稚氣,也不忍心加以責罵,聳了聳肩,轉身走了過去。

薛婷婷見到金玄白轉身走開,忍不住出言叱責道:「小傑,你一路上闖的禍還不夠多嗎?若非人家救了你,你的一條小命早就去見閻羅王了,你還敢這麼對人家說話,真是不識好歹……」

薛士傑嘟著嘴道:「姊!我是不服氣嘛!什麼神槍霸王?江湖上一點名氣都沒有,還說什麼天下無敵?真是胡說八道……」

薛婷婷柳眉倒豎,怒道:「小傑,你再口不擇言,小心我立刻帶你回山!」

薛士傑不服地道:「本來就是嘛,不信你問表姊,看看她有沒有聽過武林中有什麼神槍霸王?」

那個青衣女子搖了搖頭,還沒說話,只聽到人群中有人叫罵道:「他娘的,你這青城派的小鬼,真是瞎了眼睛,連鼎鼎大名的神槍無敵都不認識?人家金大俠好心救了你一條狗命,你倒胡說八道起來……」

這人罵完,另外一人接著罵道:「本來就是嘛,這小王八蛋不知好歹,連救命恩人都敢出言不遜,可見青城派教出來的弟子全是些混帳……」

金玄白閃身走開,本想是要教訓那三個喇嘛幾句,再趕他們離開,誰知卻聽到有人在人群外出言責罵薛士傑。

他轉頭一看,只見那罵人的兩個,正是過山虎陳明義和李二牛等一批地頭蛇,心知這些牛鬼蛇神雖然武功不高,可是吵架的功夫卻不輸給任何人,若是破他們罵開來,恐怕不但薛士傑禁受不起,甚至連薛婷婷也會受不了。

他猶疑了一下,準備出聲禁止陳明義和李二牛繼續罵人,只見薛士傑氣得滿臉通紅,大叫道:「是哪個王八蛋在罵人?有種的過來,讓小爺動手割了你那張爛嘴……」

他還沒罵完,已被薛婷婷扣住了脈門,叱道:「小傑,你再敢多說一句話,看我怎麼對付你?」

薛士傑看到姊姊俏臉含煞,果真是在生氣,嘴唇蠕動了兩下,終於不敢開口。

薛婷婷揚聲道:「各位前輩,舍弟年幼無知,出言無狀,尚請各位前輩大人大量,原諒他有口無心,饒恕他這一回。」

過山虎陳明義揚聲道:「小姑娘這麼說就對了,想那金大俠俠武功蓋世,義薄雲天,身為昔年槍神的唯一傳人,又怎會跟一個青城派小小的後生晚輩計較,沒事了!」

神槍霸王之名,武林中曉得的沒幾個,可是一提到槍神,可說練過幾天功的江湖人,沒有一個沒聽過。

陳明義一抬出槍神之名,不僅薛婷婷姊弟等吃了一驚,連那活著的三名喇嘛和三個道人也全都臉色大變。所謂人的名、樹的影、槍神昔年憑著一桿七龍槍,會盡天下無數豪傑,幾乎沒有吃過敗仗,被當時的武林視為天下十大高手中的前三名之內。

雖說槍神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可是那無敵天下的威名,仍被黑白兩道各門派所傳誦。

所以陳明義一提到金玄白是槍神的唯一傳人,薛士傑頓時緊閉著嘴,怔怔望著金玄白,至於薛婷婷和青衣女子則是星目綻放異采,驚詫地凝視著金玄白的背影。

那三個紅衣喇嘛退到了人群邊,見到三個老道,好像見到救星一樣,忙道:「玄真道長,請幫幫忙……」

那長髯道人猶疑了一下,上前走了一步,單掌一立道:「無量壽佛,貧道玄真,見過大俠。」

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請問道長出面,是要替這三個喇嘛求情嗎?」

玄真道人指著身旁兩個道人,說:「金大俠,這兩位是貧道師弟,玄妙和玄空。」

那兩位中年道士躬身朝金玄白打了一個稽首,道:「貧道玄妙、玄空,得見金大俠,深感榮幸。」

他們的年紀雖然比金玄白大上一大截,可是態度卻很恭謹,金玄白也不敢懈怠,躬身抱拳回了一禮。

玄真道人說:「貧道師祖通靈顯化微妙洞玄玉陽真人,昔年與令師槍神楚老前輩乃是棋友兼酒友,兩人感情極為和睦,當年楚老前輩曾到龍虎山,邀請敝師祖玉陽真人赴泰山之巔,觀看天下第一奇人漱石子和九陽神君之比武,無奈敝師祖正值閉關煉丹,無法應約,至此一別,將近二十載,師祖王陽真人時常懷念楚老前輩,不知他老人家安否?」

金玄白到玄真道人提起當年之事,曉得這玄真道人的師祖玉陽真人果真和師父楚風神有交情,因為九陽神君在泰山之山巔挑戰漱石子之事,當時並非天下俱知,只有不到十個人知道而已。

所以當年楚風神曾經邀請玉陽真人赴泰山之事,絕對不假,也無法造假。

一聽到玄真道人問候槍神,金玄白猶疑了一下,道:「多謝道長問候,家師安好無恙。」

他雖是顧及大局,說了一句謊言,但是唯恐玄真道人繼續追問下去,於是趕忙道:「道長是否認識這些喇嘛?」

玄真道人愣了一下,隨即坦然道:「這幾位大師來自北京,和貧道可說素識……」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既然他們和道長們是素識,在下就看在三位的面子上,放過他們……」

玄真道人此時突然上前一步,問道:「尊駕真是槍神的傳人,而非武當弟子?」

金玄白一愣,問道:「道長此言何意?」

玄妙道人說:「你剛才所使的乃是武當的流雲飛袖功夫,怎可說是槍神的弟子呢?再說槍神老前輩已有二十年未履江湖,又怎會收下你這麼年輕的弟子?」

玄真道人似乎也沒料到玄妙突然的說出這些話,他唯恐惹惱了金玄白,連忙加以斥責道:「玄妙師弟,你怎可說出這種話來?」

玄妙道人說道:「這是大師兄要我問的。」

玄真道人詫異地道:「大師兄?」

「不錯!」一個蒼勁的聲音從人群中發出,霎時,擁擠的人群裡出現一個頭戴高冠,身穿水火八卦道袍的清瘦老道,也沒見到他如何作勢,人堆似乎受到無形的力道往外排擠,讓出一條通道。

那個老道白髮白鬚,卻是紅光滿面,清瘦的面龐嵌著兩顆烏黑閃亮的眼眸,望之如同畫中神仙。

他走進人圈裡,沉聲道:「不錯,是我要他問的。」

玄真道人和玄空道人見到那老道,一齊躬身道:「大師兄!」

那個老道點了點頭,手中的拂塵一動,搭在道袍衣袖上,道:「兩位師弟,你們隨便答應三位佛爺之請,欠下金施主一份人情,假若金施主若真是槍神嫡傳弟子,倒也無妨,可是萬一他是武當派的弟子,那我們豈不栽了個大觔斗,以後拿什麼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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