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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正一教派

那個老道的話,沒有幾個人能懂,可是玄真和玄空兩人都聽得清楚,也頓時明白其中的含意。

昔年,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為名,舉兵「靖難」,不到四年的工夫,便攻進南京,建文帝生死不明,朱棣在建文四年六月於奉天殿即皇帝位,改元永樂,是為明成祖,又稱明太宗。

朱棣認為自己是玄天上帝轉世,是受天命而來,故而對於供奉玄天上帝的武當山極為偏愛,曾多次撥款數百萬兩,修築武當山的神殿觀院(據說大毆中玄天上帝的神像,便是朱棣的容貌),以致武當山興盛一時。

這種情形直到成化年間之後,才獲得改變,正一教派又重獲皇帝信任,天師一脈流傳下來,都認為自己才是道家正流,處處打擊武當或全真數派。

有監於此,所以玄真和玄空等人才察覺自己失算,誠如他們大師兄所言,如果金玄白果真是武當弟子,那麼他們為了三名喇嘛,欠下武當這麼大的人情,將來萬一來武當來要這份人情,他們又拿什麼來還?金玄白可弄不清楚天師道武當派有什麼恩怨關係,他聽了那個老道之言,皺了下眉頭,問道:「玄真道長,這位老道是誰?他說那些話又有什麼意思?」

玄真道長道:「金大俠,這位是敝師兄玄玄真人,他認為槍神老前輩的輩份太高,而你的年紀太輕,好像不可能是槍神的嫡傳弟子……」

此言一出,人群外的侯七大罵道:「他娘的,你這雜毛老道胡說些什麼?金大俠年紀雖輕,卻得到了槍神的真傳,你們不相信的話,何不試試他的神槍?」

玄真道人臉色一沉,目光望向侯七處,正考慮要不要把那說話之人抓進來,只聽得金玄白朗笑一聲道:「候兄說得不錯,我是不是槍神的弟子,你們可以出手一試,不過……」

他的臉色一沉道:「我一向是秉承師父的教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你們如果要讓我動手,可得小心後果。」

玄玄道人朗笑道:「施主年輕氣盛,手段狠毒,顯然並非槍神弟子。」

金玄白冷冷地道:「哦!何以見得?」

他伸手指著那二個躲在玄玄道人身後的喇嘛,道:「聽說你們知這三個喇嘛都是來自什麼豹房,是不是要替他們打抱不平?」

玄玄道人說道:「貧道不是為架樑子而來,只是為的要弄清楚施主的身份,因為以施主如此嗜殺、暴虐看來,貧道深信絕非槍神傳人。」

金玄白一愣,可是想一想,當年槍神傳藝之時,的確沒教過自己睚皆必報,那套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的說法,是九陽神君多年來灌輸的結果。

這兩句話幾乎是九陽神君的口頭語,金玄白曾受過多次的叮囑,行走江湖絕不可仁慈,尤其對付敵人更不能有婦人之仁,因為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在面臨生死之戰時,若不能堅定心志,那麼死的將是自己,而非敵人。

九陽神君沈王璞曾說這兩句話、十六個字,是他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來,以血汗換來的經驗,囑咐金玄白一定要時刻銘記在心。

所以金玄白在每次動手時,都牢牢的記住這兩句話,不讓敵人有逃生的機會。

至今為止,他唯一一次仁慈,便是面臨武當派弟子的挑戰,如果方士英不是武當弟子,憑著他那點武功,怎麼暗算得逞,讓金玄白挨了一劍?

故此,仔細的想一想,金玄白髮現師父九陽神君之言的確是金玉良言,完全是闖過刀山劍海之後,得到的最寶貴經驗。

想到這裡,他昂首道:「玄玄道長,我是不是槍神傳人,好像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如果看不慣,或者要替這幾個喇嘛架樑子,儘管放馬過來!」

他的眼中射出熠熠神光,嘴角冷起微笑,伸出右手指頭,道:「一招,只要一招就可以試出我是不是槍神傳人了。」

玄玄道人道:「好,請尊駕取槍出來吧!」

金玄白嘴角一裂,不屑地道:「憑你們?哼!還不值得我用槍。」

玄玄道人修養再深,此刻也不禁火氣上冒,更何況他對金玄白是早已有了成見。是以他一揮拂塵,道:「小子,你太輕妄了,讓貧道試試你的修為如何!」

玄真道人是親眼見到金玄白出手,深知他的武學修為深不可測,這不見到雙方把話說僵了,好像立刻就要動手了,趕忙制止道:「師兄且慢……」

話才出口,玄玄道人拂塵揮出,抖得筆直,就像一支長劍樣的刺了出去,勢若電掣,竟然有「咻咻」的聲響傳了出來。

僅這一招便可顯示出他的功力深厚,絕對不在武當崩雪神劍楊子威之下,那一招之威,讓人看了之後,絕對相信成束如劍的拂塵可以洞穿人體。

四周發出一陣驚叫,但是叫聲未歇,已見到金玄白並掌作刀,斜砍而出,那束用銀和馬尾編成的拂塵立刻已被齊著塵柄處割斷,銀絲飛灑處,玄玄道人一擲塵柄,雙掌齊發,排雲掌擊出掌力,勢若排山倒海,強勁無儔的襲捲而到。

金玄白單掌一翻,拍在對方雙掌之上,突然察覺到玄玄道人施出了「黏」字訣,雙掌稍變,各分陰陽,十指微屈,已把自己的手掌扣住,隨即兩道亢熱的勁道從掌上傳來,顯然玄玄道人是想要用數十年深厚的內力逼迫金玄白與他以內力相拚。

金玄白忖道:「這個老道真是狡猾,認為招式上可能贏不了我,所以用練了三、四十年的內力來壓制我,以為我的修為尚淺,必定不是他的對手!」

心念電轉,他提起一口真氣,施出二成的內力,頓時便逼得玄玄道人雙掌後移,上身後仰,隨著像千重波濤般的巨大勁道攻擊下,不到兩個呼吸之間,玄玄道人的額頭已經見汗,縱然提起了十成功力,仍然無法抵擋那洶湧而來的雄渾勁道。

金玄白見他苦苦掙扎的樣子,稍稍收回一點真力,問道:「玄玄道長,你現在相信我不是槍神的冒牌弟子吧?」

他這一開口說話,就算沒練過功夫的人也看得出來是佔了上風,頓時人群中傳來侯七的高呼:「雜毛老道,現在嘗到厲害了吧!」

玄妙道人見到玄玄道人在苦苦支撐的模樣,右手疾伸,搭在玄玄道人背上,運起全身的功力,輸進他的體內,集合兩人的內力對抗金玄白。

金玄白一察覺出來,笑了笑道:「有意思!」

他逐漸加強勁道,逼攻過去,想要察探對方究意是以何種方法聚力,因為這種移轉的功法,是他以前從沒遇過、也從沒聽過的。

由於方才玄真道人提過,當年他們的祖師玉陽真人和槍神是棋友和酒友,所以看在這段淵源上,金玄白並沒有拖出九陽心法中震、崩、裂、缺、破、解、散這七重勁道,否則玄玄道人早就在雙方內力一觸及的剎那,便會骨骼寸斷,內腑盡碎。

不過縱然如此,他那運厚的真力,已到無匱無乏的境界,豈是玄玄道人和玄妙道人兩人之敵,僅是片刻,他們兩人便渾身是汗,身軀搖晃起來。

玄空道人眼看情況下妙,跨步提氣,擺出一個蹲襠坐馬之式,右手平伸,也搭在玄妙道人的背上,把渾身的內力傳進玄妙道人的身體內,再經由玄妙道人傳進玄玄道人的身上,合三人主力和金玄白抗衡。

這真是一種奇怪的陣仗,三個道人排成一列,面對苦—個高大魁偉的藍衣人,兩個道人的手掌都貼在前者的背上,而最前面的道人則雙掌平推,和藍衣人的手掌相黏,一般老百姓看來看去,都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反而覺得不如剛才那些喇嘛們動手要來得精彩。

可是稍為涉獵武學之人,都明白這種以內力相拚之事,最為危險了,力有不逮,便是內腑受損,經脈受傷的地步,弄得不好,失敗的一方可能還會有喪命的可能。

蔣弘武和諸葛明、趙定基等人,因為認得那些喇嘛和道人,所以在金玄白出面之後,一直躲在人群之中,不敢露面,唯恐被玄真道人和紅衣喇嘛認出他們是錦衣衛的官員和東廠的大檔頭後,有礙今後的大計。

此刻,當他們見到金玄白和三名道士拚內力,全都禁不住心中焦急起來。

蔣弘武低聲道:「諸葛兄,怎麼辦?金老弟以一人之力對抗三位道人,恐怕支撐不了多久,我們是不是要去加以阻止?」

諸葛明苦笑道:「憑我們的功力能夠阻止得了嗎?現在就算槍神老前輩來此,恐怕也沒法子把他們分開……」

蔣弘武道:「怎麼辦呢?我們總不能眼看金老弟力竭而死吧?」

諸葛明道:「不至於此!我看金老弟好像還沒有盡全力……」

話未說完,他們突然見到薛士傑大聲叫道:「不要臉的臭老道,你們幾個加起來有一百多歲了,竟然聯手跟人家神槍霸王拚內力,你們害不害臊?」

薛婷婷忙道:「小傑,你在胡說些什麼?」

那個青衣少女也出聲叱道:「小傑,你再胡言亂語,小心我告訴舅舅把你關起來!」

薛士傑劍眉一豎,道:「江鳳鳳,你只不過比我大幾個月而已,別擺出表姊的架子訓我!」

他一跺腳,道:「格老子,真是氣死我了!」拔出長劍,奔了過去,大聲叫道:「神槍霸王,別怕,我來幫你。」

他才奔出數步,已被薛婷婷追上,一把扣住脈門,將他拉了回來,但是卻依然大聲道:「姊姊,你別攔我嘛,我看不慣那此雜毛老道的無恥行徑,我要幫他嘛,你就讓我過去……」

薛婷婷憂思地望著金玄白,道:「小傑,你別再鬧了,他們在拚鬥內力,不是我們能出手的。」

薛士傑道:「可是,可是我看不慣啊!」

一句話才嚷出來,薛士傑便看到原先站立一旁的玄真道人也身形微蹲,伸出一手,搭在玄空道人的背上,看來是要匯聚四人的力量,對付金玄白。

薛士傑幾乎氣炸了,大叫道:「不要臉的老雜毛,你們四個打一個,太不知羞恥了,呔!還不快點報出你們的師門,讓天下武林人士可以恥笑你們……」

站在他身邊的江鳳鳳倏然伸出玉指,將他的啞穴閉住,讓他急得跳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玄真道人看到三位同門以聚力之術和金玄白拚鬥內力,結果仍然落入下風時,他心中的震撼實在難以言喻,因為他的思維中,天下無人能夠抗衡這種聚力術。

匯聚三位修為已達百年的道門高人之力,玄真道人認為絕對是天下無敵,因為當年玉陽真人在參悟出這種聚力之術時,曾經感慨地說,如果這種聚力之術能夠早一百多年出現,那麼武當派祖師張三豐將永遠沒有機會創立武當派,因為他在創派之前便會毀在天師教的聚力合擊之下。

故此玄真道人始終堅信本門的這種絕招,是天下最神奧、最厲害的武學,只要練成聚力之術,必將無敵於天下。

誰知金玄白竟然表現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僅招式犀利,連內力的修為也深不可測,連三位同門施出眾力之術合擊,也都無法取勝,露出痛苦的神態。

此刻,縱然玄真道人千百個不願意以四人之力合擊金玄白這麼一個年輕小伙子,以致獲得他人罵名,卻在無法抉擇的情況下,也只有加此戰團。

他這一投入,頓時玄玄、玄妙、玄空等三人精神大振,精純而雄渾的真力在四人體內流轉,然後集聚一起,攻向金玄白而去。

瞬間,金玄白的上身似乎搖晃了一下,但是很快便挺得筆直,他露齒微笑道:「你們這種聚力之術,最多可以聚合多少人的力量?」

這句話一出,像是一個焦雷在四個道人耳邊響起,當然,這並非金玄白說話的聲音大,而是沒人能料到他在這種情況下仍能夠開口說話,可見他猶有餘力,並不像四名老道那樣竭盡全身的勁道,奮力攻擊。

四名老道沒有一個人能夠開口回答,他們的臉色都極為難看,尤其是玄玄道長,滿頭汗水涔涔,臉上肌肉扭動抽搐,再也看不出原先那種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震撼都是極大,複雜的情緒更是難以言喻,然而卻都有同樣的一個疑問:金玄白的內力為何會如此的深厚?

內功的修為絲毫不能勉強,是隨著歲月累積而來的,絕無僥倖取巧的可能,除非自幼服下什麼仙丹妙藥,仙果內丹,否則依照常理來看,金玄白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老道之敵,更何況有四個之多?

可是練功並非單純的數學問題,並非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一個人的稟賦,也就是練武者所講究的根骨最重要,其次必須有明師教導,再者還得有悟性、有耐力、肯苦練,才能造就一個武學大師。

金玄白具練武人的上乘根骨,後有五位明師全身以赴,毫不藏私的傳授絕藝,再加上十多年的深山苦練,以致於武學上的成就超出人們所能想像的程度,那四個天師教的道人如何能夠瞭解?

他們的心中雖有疑問,苦於無法開口,這時玄玄道人深深的懊悔起來,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不該讓自己四個同門陷於如此危險的情境中。

他們有三十六位同門,獲得正德皇帝的寵信,封為護國妙法真人,而些喇嘛個個自稱活佛,由三名法王帶領,也受到正德皇帝的尊崇,時常陪在皇帝身邊,所以兩股不同的力量,時常有互別苗頭的情形發生。

玄玄道人是在看到七個喇嘛三死三傷之後,才決定要顯一下本教的威風,壓下紅衣喇嘛的囂張氣焰,故此才挺身而出,藉詞對付金玄白。

由於他見到金玄白那神乎其技的神功,認為自己若是出手,恐怕在招式上無法取勝,故而特意和金玄白比試內力。

在他的想法裡,金玄白縱然是一代高手槍神的親傳弟子,也不過是在槍法上有出類拔萃的成就,至於內力的修為,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自己三十餘年的苦練,如果比拚內力,那麼他將是百分之百的佔上風。

到時候只要擊敗了金玄白,那麼比較之下,紅衣喇嘛將會受到巨大的挫折,天師教將會揚眉吐氣……

就是基於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玄玄道人出手了,但他沒料到出手的結果,並不如他所料,反倒讓自己陷於泥淖之中,並且還把其它三位師弟拖下去,四個人一起受此煎熬。

此時他如果能夠說話,一定會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讓自己有個台階可下,就此罷手結束,無奈他竭盡全力運轉四股內力與金玄白抗拒,根本無法開口,只有苦苦撐持下去,看來只有希望金玄白提前罷手,他們四人才能獲致生機……

金玄白見到玄玄道人眼中露出痛苦、哀傷的神情,心中一軟,正在思考是否要使出卸力之法,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比拚內力,倏然發現身後風破空襲至,目光斜睨,只見那個手持金剛杵的紅衣喇嘛不知何時已繞到自己身後,這時覷準他正全神和四個道人拚鬥內力之際,出手偷襲,顯然想一杵便將他刺死。

就在那紅衣喇嘛出手之際,另外兩名身上受傷的喇嘛,也一齊自兩側攻向金玄白。僅剩下另一名重傷的喇嘛沒有出手,坐在地上在喘大氣。

他們三人這一出手,引起一片嘩然,薛婷婷和江鳳鳳嬌叱一聲,拔劍急掠而至,雙劍並發,攻向那名持杵的喇嘛,希望能在金剛杵刺進金玄白的背心之前,將他殺死,以解金玄白之圍。

而在這時,陳明義、李二牛等一干地頭蛇也大叫道:「官差來了,快走啊!」

他們並不知道那四個道人和紅衣喇嘛是什麼來歷,只曉得蘇州知府為了急於找尋金玄白,竟然動用了全城的衙役,不惜拘捕府城內外二十二個堂口的頭兒,來要脅他們,派出手下的牛鬼蛇神四處尋找金玄白。

由此可見金玄白和官府方面的關係極為密切,甚至可能是來自北京的廠、衛大員。

所以在他們的思想裡,只有一提到官差來了,可能那些紅衣喇嘛和老道會心生忌憚,而停止攻擊,如此對於金玄白來說,是絕對有利。

然而他這句話喊出來之後,完全沒有收到成效,所有的攻勢一切照舊,反倒是人群大亂。膽小的人紛紛走開閃避,婦人相小孩尖叫哭嚷……

這所有的事都是在瞬間發生的,身在局中的金玄白的感受又自不同,他在一發現三名喇嘛偷襲之際,左肩微側,背著的那個槍袋蕩起,放在袋裡的七龍槍槍桿已迎著金剛杵剌來的方向截去。

而在同時之間,他的右掌一沉一抖,施出少林「龍象功」,把那四個道士舉起,隨著吐氣開聲,「嘿」地一下,那四名道人已被擲出三丈多高。

空出了一掌之後,他雙掌翻拂,一陽一陰,迎著兩側攻來的喇嘛拍去,蘊含在掌中的七股勁道,一觸及那兩名喇嘛的手上,立刻把他們的手骨震斷,然後循經穿脈而入,把他們的內腑五臟一齊震裂。

鮮血噴出,兩條紅色的身形側飛開去,金玄白身後發出「叮」的一聲,那枝急刺而來的金剛杵已被槍袋裡的槍桿撞中,那個喇嘛禁受不起巨大力道的撞擊,手腕一麻,虎口破裂,金剛杵巳脫手飛去。

他在駭然之下,閃身後退,卻正好被薛婷婷相江鳳鳳兩枝長劍剌個透體而入,立刻發出一聲裂帛似的大叫,當場死去。

這一切的情況都是剎那間發生的,所花費的時間還不到兩個呼吸間的距離,等到金玄白轉身時,他見到那個紅衣喇嘛被數劍刺穿,而持劍的兩個美女,星目圓睜,滿臉驚駭,嚇得都忘了拔出長劍,看來她們是生平第一次殺人,這才會如此驚惶失措。

金玄白上前一步,右腕一帶,將掛在雙劍之上的那具喇嘛屍體取了下來,丟在地上,然後抱拳道:「在下金玄白,多謝兩位姑娘伸出援手。」

薛婷婷和江鳳鳳看到金玄白那輪廓分明,拙樸黝黑的臉龐上露出的燦爛笑容,不由得臉上齊都泛紅,驚惶的情緒,也在剎那間鎮定下來。

薛婷婷將長劍收回鞘內,襝衽道:「晚輩薛婷婷,這是我表妹江鳳鳳,我們……我們顯然是多此一舉,金大俠神功蓋世,根本不懼有人暗算,是我們多慮了。」

她在這時才恍然大悟,那個手持金剛杵暗算金玄白的紅衣喇嘛,是被金玄白以肩上背著的槍袋撞開,因為他在倒退之時,已經虎口破裂,金剛杵脫手,根本是在心神受到極大的震撼之下,才會完全沒有防備,喪身在自己和表妹江鳳鳳的長劍下。

所以歸根究底的說來,她們出手相救,根本就是多此一舉,毫無意義,因為以金玄白的絕世武功,絕不可能會受到暗算。

金玄白聽她們以晚輩自居,有點覺得不好意思,笑了笑道:「總之無論如何,在不都該謝謝兩位伸出援手。」這時人群散開,瘦靈官劉崇義,侯七和鏢局中其它三名鏢師走了過來,過山虎陳明義等十餘名地頭蛇也興奮地一擁而上,彷彿金玄白能夠打倒那些道士和喇嘛是他們的功勞。

劉崇義和侯七對金玄白佩服得五體投地,抱拳道:「金大俠,劉某也走過幾年江湖,見過不少所謂的武林高手,可從未看過如大俠這種神奇的武功,看來江南七大刀法名家,沒有一個是您的對手……」

話未說完,蔣弘武已接著道:「你說錯了,江南七把刀恐怕聯手對抗,都不是金老弟十招之敵!」

劉崇義望著那張馬臉,有些不服地道:「可是我說鏢頭的一把金刀使得威風八面,不會連十招都走不過吧?」

諸葛明道:「劉總管,蔣兄說得不錯,鄧總鏢頭的那把金刀固然厲害,可是他也自認不是金老弟的三招之敵。」劉崇義還待爭辯,諸葛明壓低了嗓子道:「劉總管,你可知道那四個道長是誰嗎?他是皇帝敕封的護國玄妙真人,每一個人的功力比起九大門派都不會遜色多少,如今的結果呢?」

劉崇義側首望去,只見人群奔走散開,那四名老道在七、八丈外,正盤膝運功,每人的胸口都沾有大片血漬,看來受傷不輕。

他打了寒噤,眼中露出欽敬的眼色,只聽諸葛明道:「劉總管,你火速帶著人趕回鏢局去,局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你處裡呢!」

劉崇義不敢多囉唆,抱了抱拳,朝金玄白打個招呼,領著侯七等一干鏢師返回五湖鏢局而去。

蔣弘武見到陳明義等十幾個地頭蛇還站住附近探頭探腦,喝道:「你們的任務完成了,還不快點回去報訊,站在這裡看什麼熱鬧?」

陳明義等十餘名地頭蛇遠遠朝金玄白打了個招呼,散入人群中。

這時數十名衙役在羅三泰的帶領下奔了過來,大聲吆喝,驅散人群。諸葛明道:「老弟,我們走吧,這裡的殘局就讓他們收拾了。」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見薛士傑跳了過來,豎起大姆指道:「金大俠,你的武功太棒了,能不能收我做你的徒弟?」

金玄白一愣,剎那之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原來剛才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見到五湖鏢局的鏢師和陳明義、李二牛等一干地頭蛇蜂擁而上時,立刻便退了開去。

薛士傑一把拉住了姊姊,指著自己的嘴巴,「呀呀呀」了一陣,薛婷婷才想起他的啞穴已被江鳳鳳閉住,於是立刻替他解開穴道,當下叮嚀道:「小傑,你別再胡說八道了,那些人全是武林中的高手,據說那些道士還是什麼護國玄妙真人,跟九大門派的掌門功力不相上下……」

江鳳鳳驚訝的問道:「表姊,你說說看,為什麼這蘇州城會一下子湧進這麼多的武林高手?」

薛婷婷道:「這我怎麼知道?」

江鳳鳳遠遠望著金玄白,眼中露出癡迷,崇拜的神色,道:「尤其是那位金大俠,年紀輕輕的,武功卻高得嚇人,一個人力敵十一個高手,把他們全都打敗,真的不愧是槍神的傳人……」

她這句話一出口,薛士傑已飛快地奔了過去,要求金玄白收為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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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神槍赴宴

金玄白沒料到有這種事發生,一時之間無語以對,諸葛明和蔣弘武相視大笑,引得趙定基、諸氏兄弟和其它四名錦衣衛的校尉也一齊笑了出來。

薛士傑漲紅著臉,道:「你們笑什麼?我要拜師學藝,有什麼錯嗎?」

蔣弘武笑道:「小傢伙,你是青城掌門薛逢春的兒子對不對?」

「不錯!」薛士傑昂首道:「薛掌門正是小爺的爸爸!怎麼樣?」

蔣弘武道:「那薛逢春外號『天外飛來』,據說十多年前以一柄白虹劍,使出一招『天外飛來』,殺死川西十二座山寨的總瓢把子,獲傳青城掌門之位,如今看來,他實在不怎麼樣!」

薛士傑兩眼一瞪,拔出長劍,道:「喂!你這馬面客,敢瞧不起我爸?看我不給你一劍嘗嘗,你不知道厲害……」

蔣弘武臉色一變,當場便要發作,諸葛明連忙將他拉住,道:「蔣兄,小孩子的話,你還把它當真?」

蔣弘武「嘿嘿」一陣輕笑,道:「我不跟他計較,我跟他老子算帳去,***,老子活到這麼大的歲數,還沒有人罵我馬面客……」

金玄白忍住了笑,道:「蔣兄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青城派也算得上是武林正派,不要為難他們了。」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奔了過來,江鳳鳳一把把住薛士傑的脈門,奪下他手裡的長劍,插回劍鞘,薛婷婷則紅著臉道:「對不起,各位前輩,舍弟出言無狀,晚輩這就帶他回去,好好的懲治他……」

薛士傑大聲嚷嚷道:「姊姊,你說這些做什麼?還不快替我求求金大俠,讓他收我為徒!」

薛婷婷叱道:「小傑,你還要胡鬧下去,小心我剝你的皮……」

金玄白微笑道:「小傑,你的年齡還小,等到練好了本門劍法之後,如果有機會,我會傳你幾招劍法,至於收徒之事呢,我自己才出師後不久,怎可胡亂收徒?」

薛士傑睜大眼睛盯看金玄白,道:「金大俠,你別騙人喲,以後一定要傳授我武功,小傑這就跟你磕頭。」

他掙脫江鳳鳳的挾持,雙膝一彎,準備跪下磕去頭,金玄白音手虛運一招,一股柔和的氣勁湧出,立刻把他抬了起來,無法跪下去。

薛士傑驚詫地望著金玄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跪不下,薛婷婷和江鳳鳳露出欽敬崇拜的神色,因為他們知道單憑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就算是青城掌門薛逢春來此,也無法做得到。

她們聽到吆去喝之聲,回頭一看,見到幾十個衙役如狼似虎的驅趕街上行人,正要奔來,薛婷婷一拉薛士傑,忙道:「金大俠,你們快閃吧,衙門裡的官差來了,若是留下來打人命官司就來不及了……」

金玄白抱拳道:「兩位姑娘快走吧!這裡一切有我們承擔。」

薛婷婷眼中露出依依難捨的目光,襝衽道:「金大俠,再見了。」

說完,拉著薛士傑和江鳳鳳一齊轉身行去,薛士傑還在人聲嚷嚷,薛婷婷道:「叫!你再叫下去,被衙門裡的官差抓起來,押進大牢,到時候上腳鐐,架枷板,你就慘了。」

薛士傑聽了這番話,這才不敢吭聲,隨著姊姊和表姊進入人群散去。

諸葛明搖了搖頭,道:「這小子真是讓人看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青城薛掌門會生出這麼一個寶貝兒子!」

蔣弘武冷哼一聲,道:「還不是平時寵壞了,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這臭小子竟敢罵我是馬面客,真是好大膽子!」

諸葛明歎道:「這小子不怕強梁,膽大包天,連老夫都有點佩服,好在他的武功不高,否則到處闖禍,恐怕薛逢春也無法收拾……」

蔣弘武笑罵道:「***,這小子怕坐牢,總有一天,我把他逮進大獄去,讓他蹲幾天監牢,看他還不敢亂罵人?」

此言一出,金玄白忍不住大笑,諸葛明等人也隨之大笑不已。

這時,羅三泰領著數十名衙役已經走近,但是他們看到了蔣弘武、諸葛明等一行人,立刻便停止了驅趕路人,不敢繼續前進。

蔣弘武喚來趙定基,吩咐道:「定基,你帶著他們四個去找領頭的差人,讓他們把死了的幾個喇嘛送進斂房,至於那四個真人嘛……」

他停了一下,問道:「金老弟,那四個道長身上的傷勢重不重?」

金玄白道:「我手下已經留情了,沒有震斷他們的心脈,最少也得養三個月的傷,才能康復。」

諸葛明問道:「老弟,康復之後,沒什麼事吧?」

金玄白道:「他們心存不良,想妄藉聚力之術,逼使我內力枯竭,若非看在他們的師祖和我師父是舊識,我早就殺了他們,不過儘管如此,他們康復之後,功力能剩下五成就已經不錯了!」

蔣弘武哈哈一笑,道:「這些老道仗著皇上的敕封,一向囂張得緊,如今老弟你出手懲治他們,讓他們瞭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著實大快人心!」

諸葛明有些擔心的道:「不過如此一來,金老弟算足得罪了天師教的道士,恐怕將來後患無窮。」

蔣弘武笑道:「諸葛兄,你擔心什麼?就算是天師教的掌教普化真人來此,金老弟也不會含糊的。」

金玄白頷首道:「各位老哥看得清楚,是他們以眾凌寡惹上我的,可不是我招惹他們,將來若是什麼普化真人帶著門人尋仇,我可不會饒他們。」

「當然!」蔣弘武道:「天師教的道士不識好歹,招惹上金老弟,就算他們要尋仇,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萬一他們不明是非,不知死活的找上老弟你,為兄一定站在老弟你這一邊。」

諸葛明拍了拍手,道:「好了,快要日正當中了,我們走吧!」

蔣弘武吩咐趙定基找地方讓天師教的四位道人療傷,又交代了兩句話,這才隨著諸葛明相金玄白往得月樓而去,褚氏兄弟緊隨於後,不敢逾越寸步。

當他們走過羅三泰面前時,羅三泰帶著數十名衙役垂首躬身目送,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直到趙定基領著四名錦衣衛的校尉出言吩咐他辦事,羅三泰才開始指揮衙役辦起蔣弘武交代的事來。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過觀前街,進入太監弄,立刻見到街道巳被封閉,路邊站著許多帶刀的衙役,還有一些勁裝灰衣大漢逡巡其間。

那些勁裝大漢遠遠見到蔣弘武一行人,全都肅然站立,躬身行禮,蔣弘武邊行邊說:「金老弟,我這回隨張永張大人南下,所帶的人不多,這些人是我的部下,武功修為不怎麼樣,可是個個忠心耿耿,改天如果有空,還請老弟你點撥他們幾手刀法。」

金玄白望了望那些勁裝大漢,道:「我的刀法太過狠毒,都是必殺之招,恐怕對他們不太適合吧?」蔣弘武道:「這是哪兒話?這些傢伙欠缺的就是凌厲的刀法,如果老弟肯傳他們二、三招,對於將來保護張大人,可說助益極大。」

金玄白問道:「蔣兄,那張永張大人已經做到這麼大的官了,難道還會有人暗殺他嗎?」

蔣弘武歎道:「唉!一言難盡,張大人不僅朝裡樹敵太多,並且……」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道:「這件事等以後讓張大人親口對你說吧!到時候,你便瞭解他的苦心了。」

他們邊說邊走,很快便來到得月樓,羅師爺和大捕頭王正英站在酒樓門邊的陰涼處說著話,一見他們走到門邊,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欠身行禮,道:「金大俠,各位大人才到啊?」

諸葛明一看到他那張臉,想起金玄白之言,便忍不位笑了出來,道:「羅師爺,你的兒媳婦還好吧?」

羅師爺一愣,臉上的肌肉一僵,隨即躬身道:「多謝大人關注,小的家裡大小人口都很平安。」

蔣弘武看了王正英一眼,問道:「王捕頭,我托你的事辦妥了嗎?」

王正英抱拳道:「稟報大人,匯通錢莊的趙大掌櫃已經放了出來,他養的—百七十六隻鴿子也已經全數發還,除此之外,也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本來他想要親自過來向金大俠面謝,不過屬下監於金大俠太忙,所以婉拒他來此……」

蔣弘武點頭道:「很好,你辦得不錯,想必金老弟也很滿意。」

金玄白抱拳道:「王捕頭,多謝你了。」

王正英道:「能替金大俠辦事,是小的榮幸,大俠太客氣了……」

他們一行五人進入大廳,立刻有數名店夥計端來面盆,裡面盛著冰涼的井水,供他們洗臉拭汗。

擦完了臉之後,接著便有人端來一個托盤,盤中放著五碗飲料。

羅師爺巴結地道:「各位大人,這是冰鎮酸梅湯,裡面放有桂花,是生津止渴的消暑聖品,是由小的內人親自熬煮,然後冰鎮,特地送來請各位大人品嚐的。」

金玄白取過冰鎮酸梅湯喝下,果然覺得清涼可口,通體舒泰,一身暑氣盡消。

蔣弘武暍完了酸梅湯,道:「羅師爺,看在你這碗冰鎮酸梅湯的份上,我不跟你囉嗦了,除了你交給王大捕頭的那一百兩銀子之外,你再拿出—千九百兩給我,犒賞我手下的弟兄們,可以嗎?」


羅師爺一愣,只聽諸葛明怪聲怪氣地道:「羅師爺,聽說你的兒媳婦長得花容月貌,細皮嫩肉,可有這回事?」

羅師爺這回聽出了端倪,鞠躬作揖地道:「小的媳婦只不過是蒲柳之姿,多謝大人垂問,至於蔣大人之言,小的等到侍候各位大人剛完午餐之後,立刻去辦。」

蔣弘武頷首道:「羅師爺,你有顆七巧玲瓏心,不錯,好好跟著宋大人,保證你有前途。」

羅師爺道:「這都是各位大人栽培,小的才有這份榮幸可以替人人略盡棉薄……」

金玄白看到羅師爺那副嘴臉,心中不禁歎了口氣,暗忖道:「他和兒媳婦扒灰之事,我也沒有親眼看見,只不過是聽到美黛子提起有這件事,如今一時口快說了出來,倒害他被敲走了二千兩銀子,真是有點過意不去。」

諸葛明輕輕的一拍羅師爺的背,低聲道:「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羅兄,小弟真羨慕你啊!」

他說的這兩句詩是出自白居易所寫的「長恨歌」裡,乃是述說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楊貴妃原先便是唐明皇的媳婦、壽王之妻,後來被君王看中,兩人私通,這才從壽王府進入道觀作女道士。

楊玉環進入太真觀主要是為了暫息人言,也為的是讓楊玉環能學習一些宮廷中的禮儀,當然,唐明皇不時入觀臨幸,將太真觀作為了行宮、外室。

直到五年之後,一般人幾乎忘楊玉環和壽王的那段姻緣之後,才迎楊玉環入宮,並冊封她為貴妃。

當時唐玄宗已經六十一歲,而楊貴妃年僅二十七歲,於是才有「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霄;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詩句,流傳於世。

金玄白沒讀過白居易的「長恨歌」,自然不明白諸葛明此言意有所指,是把羅師爺譬喻為唐明皇,暗示他也像玄宗皇帝一樣的和兒媳婦有一腿,作出「扒灰」之事,可是羅師爺卻聽出一身冷汗,兩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陡然之間,他想起了蔣弘武是錦衣衛的同知大人,而諸葛明則是東廠的大檔頭,兩人統率的體系不同,職務則大同小異,上自謀反叛逆,下至平民偷雞摸狗之事,他們全部有權管轄,尤其是官員貪贓枉法,橫行征欽,廠、衛都可逕行逮捕審問……

羅師爺不明白自己的秘密怎麼會被兩位廠、衛大人查知,但他明白此事可大可小,若不擺平,說不定馬上便會變成階下囚。

是以心念急轉之下,他滿臉堆笑,道:「諸葛大人此次南來,也是辛苦了,為了孝敬你老人家,小的也同樣準備了二千兩銀子,等飯後一併送上。」

諸葛明朝蔣弘武擠了下眼,嘴裡卻笑著道:「羅師爺深深的體會出我們這些替皇上當差的馬前卒之辛苦,能夠犒賞我們,在下保證,將來羅師爺必定能夠隨著宋登高大人,步步高陞……」

羅師爺躬身作揖,道:「多謝大人金言,小的感激不盡。」

諸葛明哈哈一笑,道:「羅師爺,你們知府在樓上吧?」

羅師爺道:「稟告大人,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此刻也都到了,知府大人正在二樓陪著他們,至於張……」

蔣弘武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張永大人也在二樓嗎?」

羅師爺吞了口唾液,不明白蔣弘武為何會不讓自己說出「張公公」這句話,但他立刻順著蔣弘武的語氣道:「張永大人在三樓,他老人家曾囑付小人,見到蔣大人之後,立刻你到三樓去一趟,他有要事和你商議……」

他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至於金大俠,則請諸葛大人相陪,引薦給布政使和按察使兩位大人相識,他老人家說這樣一來,以後金大俠辦起事來,可方便不少。」

蔣弘武點了點頭,一拉金玄白,道:「老弟,我們上樓吧,今天你是主客,我們都是陪客,等會兒未知府自會將布政使何大人和按察使洪大人介紹給老弟,你們多親近一下,對於老弟你在浙江省辦事,方便不少。」

金玄白直到此刻還弄不清楚布政使和按察使是個什麼官,只曉得比知府要大一點,又比蔣弘武要小一點,而蔣弘武既像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張永張大人的部屬,又像是他的朋友,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一時摸不透。

他也懶得花腦筋去想這些事,點了點頭,便跟著蔣弘武一齊登樓,諸葛明則帶著褚氏兄弟隨後登階而上。羅師爺見到他們上樓之後,這才取出汗巾擦拭額上的冷汗,長長的吁了口氣,大捕頭王正英見他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低聲問道:「師爺,那四千兩銀子……」

羅師爺豎起食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苦笑一下,道:「王老弟,愚兄是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那四千兩是買命錢。」

王正英不解地問道:「師爺,為什麼……」

羅師爺打斷了他的話,道:「不要多說了,此事我會找個機會向宋大人稟報,你不須擔心,儘管把你的份內事情做好就行了。」

他說完了話,匆匆上樓,王正英正想再度巡視一趟廚房,只見羅師爺又下了樓,問道:「正英,天香樓的歌伎還沒到,你快派人去催,如果他們誤了事,讓各位大人吃得不開心,明天就封了天香樓。」

王正英頷首答應,心裡卻暗暗不解,認為羅師爺把氣出在天香樓的妓女身上,是件非常不尋常的事,因為據他所知,羅師爺可是在天香樓裡有一份干股,每個月最少也要收幾十兩銀子,為何陡然之間會提出如果天香樓誤事,便加以查封之事?

他詫異地望著羅師爺登樓的背影,正在發呆之際,只見羅三泰匆匆的走了進來,向他稟報剛才在街上處理喇嘛屍體之事。

王正英越聽臉色越是凝重,到最後幾乎成了一張苦瓜臉,整個五官幾乎揪在一起,喃喃道:「真是糟糕,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可是當他聽到羅三泰說起,那些紅衣喇嘛都是在跟金玄白動手時被殺死,整顆揪著的心便放了下來,再一聽到羅三泰是受到蔣弘武的指令,便輕鬆自在了。

他低聲問道:「那四位受傷的道爺呢?你把他們安置在那裡?」

羅三泰道:「他們四人都身受重傷,另外還有一個紅衣喇嘛也還活著,所以屬下就近將他們安置在玄妙觀裡,現在已找了三個郎中去給他們治傷……」

王正英拍拍羅三泰的肩膀,道:「三泰,你辦的很好,現在開始,就由你全權負責那些道爺的安全,帶上十幾個人,每天日夜照顧,千萬別得罪他們,知道嗎?」

羅三泰頷首而去,卻在門口看到十幾座小轎抬了過來,他略為停頓一會,只見小轎抬到得月樓前停下,轎簾一掀,香風撲鼻而來,一連串的走出十幾個盛裝美女,裊裊婷婷的緩步而至,如同一片錦簇,耀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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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六章政要聚席

蔣弘武、諸葛明和金玄白三人登上二樓時,蘇州知府宋登高正陪看布政使何庭禮和按察使洪亮兩人坐在太師椅上聊天。

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放著有三杯香茶,另有數盤乾果、瓜子、糕點、酥糖等食品,除此之外,還有數條布巾擺著,以供大人們拭手之用。

何庭禮和洪亮的身旁各放一張圓形矮凳,凳上坐著兩個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從他們滿臉巴結的神態看來,顯然便是兩位大人帶來的師爺。

能夠做到按察使和布政使的師爺,不僅要有文才,並且還得要有口才,除此之外,頭腦清晰,思想靈敏,善於察言觀色,更是不可缺少的條件。

所以當金玄白等三人一現身樓上,那兩位師爺看了便站了起來,接著宋登高也慌忙站起,何庭禮和洪亮不敢怠慢,立刻便從椅中站了起來。

宋登高知府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恭聲作揖道:「金大俠、兩位大人,你們現在才到,讓下官等得急死了。」

蔣弘武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等急了,可以先開席啊!」

宋登高一臉惶恐,躬身道:「兩位大人沒到,下官哪敢開席?何況這次是宴請金大俠,主客未至,豈能上菜,那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下官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種冒昧的事。」

蔣弘武乾笑了一下,拉著金玄白的手向廳內行去,諸葛明則在褚氏兄弟的陪同下也緩步而去。

宋登高首先把蔣宏武、諸葛明、褚氏兄弟等介紹給何庭禮和洪亮兩位大人,當他們得悉面前這四個人中一個是錦衣衛同知,另一人則是東廠的大檔頭時,眼中都不禁泛現出驚容,似乎剎時間矮了一截。

其實就算是一個東廠的番子在此,他們身為一省的行政長官也不敢得罪,更何況是東廠的大檔頭和錦衣衛中的同知大人?所以他們紛紛躬身行禮,滿口都是久仰巴結的語言。

諸葛明臉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回了一禮,沒說什麼,蔣弘武卻倨傲地點了點頭,道:「兩位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風,沒穿官服卻坐著八人抬的大官轎,招搖過市,蔣某真是羨慕得緊。」

此言一出,何庭禮和洪亮全都嚇了一跳,臉肉一顫,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何庭禮身側的那位師爺向前一步,深深做了一揖,道:「我們大人是聽說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從京裡遠道而來,在急於一瞻兩位大人風采的心情下,這才未能顧及禮儀,倉促同行,尚請兩位大人寬宥。」

他從袖中取出一份用紅色緞布包好的拜帖,遞給蔣弘武道:「這是我們何大人的兩份拜帖,請蔣大人和諸葛大人收下,不成敬意,尚請見諒。」

蔣弘武接過紅緞布包,打了開來,果然看到裡面放著兩張印有五福圖案的燙金拜帖,他交給諸葛明一份,自己打開拜帖一看,只見裡面夾著一張銀票,略一瀏覽,發現票面金額赫然有五仟兩白銀之鉅。

他那張馬臉頓時有了笑容,瞥了諸葛明一眼,順手將拜帖和紅緞揣入懷中,笑著道:「你是何大人的師爺,姓張是吧?嗯!張鴻,字俊卿,常熟人士,弘治十二年中的舉,此後兩次上京赴考皆名落孫山,嘿嘿!你是個人材,只可惜考運不佳,埋沒了你。」

那個師爺聽到蔣弘武把他的身世記得一清二楚,起初聽得冷汗涔涔,聽到後來卻有種知者難覓之感,慌忙恭聲道:「晚生學有不逮,與考運無關,大人關注,讓晚生慚愧不已。」

蔣弘武點了點頭,對何庭禮道:「何大人,張師爺是個人材,好好的待他,我包你將來官運亨通,無可限量。」

何庭禮本來心中忐忑,一聽此言,樂得心花都開了,連忙躬身拱手道:「下官多謝大人栽培,如有寸進,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他話聲稍頓,道:「至於張夫子嘛,下官與他情同手足,多年來他輔佐下官,任勞任怨,下官心中銘記不忘,絕不會虧待他絲毫,請大人放心。」

蔣弘武點了點頭,目光一閃,投注在洪亮身旁的那個臉龐清瘦,蓄有三絡鼠鬚的錦衣人身上,道:「洪大人身為按察使,主管一省之刑名監察之職,據說有邱師爺輔佐,做得是有聲有色!」

那個師爺也上前一步,躬身道:「晚上邱衡,在洪大人帶領下,一向只知盡心盡力的辦事,如有些許成就,也都是洪大人的領導有方。這次洪大人驟聞兩位大人從北京南下,來到蘇州,因為急於覲見,以致來得匆忙,末及備上拜帖,僅準備了兩份薄禮,請兩位大人笑納,不成敬意,尚請監諒。」

說完,他雙手捧上兩個香囊,蔣弘武接了過來,遞過一個給諸葛明,然後大方的解開香囊一看,只見裡面裝有一顆拇指大的珍珠和一張銀票,他的手指在銀票上翻動,只見票面金額同樣的是五仟兩銀子,頓時之間,他那一張馬瞼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直到此刻,洪亮按察使大人的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感激地望了身邊的邱師爺一眼,知道自己的這顆腦袋總算是保住了。

蔣弘武手裡拎著那個香囊,似是有點賣弄地道:「邱衡,字玉璧,紹興人士,弘治十五年鄉試中舉,現年三十二歲,家中有一妻一妾,三名子女中,一子庶出,哈哈!邱師爺,看來你是比較疼小妾,是不是她替你生了個兒子的緣故?」

邱師爺沒料到錦衣衛的同知大人對自己的身家調查得如此清楚,聽得出了一身冷汗,躬身道:「蔣大人明察秋毫,晚生的確是比較疼小妾。」

蔣弘武裂著嘴笑道:「邱師爺,你不必害怕,這也是人之常情,你的正妻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小妾才十九歲,進門一年半就給你生了個男丁,自然得到你的寵愛,換做是本官,也同樣的會疼惜小妾,這是俗話說的什麼……什麼君子慕少艾,哈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人都是如此。」

他這一敞聲大笑,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頓時氣氛顯得輕鬆下少,連宋登高都放下了一顆心,因為他剛才被何庭禮和洪亮兩位頂頭上司埋怨了好一會,花了不少時間解釋。

雖說他仗著表哥鄭宏亮是錦衣衛的千戶,不怕何庭禮和洪亮兩人會使什麼手段對付他,但是這兩人到底是一省的行政長官和刑名監察,得罪了這兩位大人,未來可能處處遭到掣肘,就不是他心所願意的。

故此他在解釋此番錦衣衛同加大人在張永的統領下南來蘇州,是負有極為重要的任務,事屬機密,不能透露,所以他任何人都沒通知,甚至包括了巡撫大人在內……

就在他忙於解釋之際,蔣弘武等人趕到,等於是替他解了個圍,也讓他把忐忑的心放了下來,不過,他對於兩位大人身邊的師爺,如此機智反應,也著實佩服,認為自己所用的師爺到底要遜上一籌。

明朝的帝王中以太祖及太宗最為英明,此外仁宗和宣宗兩朝君臣相得,為了發展經濟,還實行了一些有利於生產發展的措施,以致當時的社會顯現一片昇華景象,可說政治穩固,社會安定,人民安居樂業。

至於以下的英宗,則因寵信太監王振之故,朝政糜爛,結果於土木堡之變中,英宗成為瓦剌軍的俘虜,明朝的五十萬大軍崩潰,近百年積蓄起來的國力,受到極嚴重的削弱。

之後繼位的章宗皇帝,初期雖然勵精圖治,朝政卻仍在宦官控制中,直到英宗復辟之後,情況依舊。憲宗時寵信太監汪直,朝政日壞,貪污之風日盛。

憲宗死後,孝宗繼位,初期雖然罷黜奸佞,提拔賢能,使得政治清明不少,宦官專權現象較為收斂,但是他對於歷代的政治積弊的匡正不夠徹底,加上他後來熱衷於煉丹、齋醮等道家長生之術,疏忽了朝政,以致於宦官擾亂國典,許多的外戚、官僚紛紛挾勢行私,朝政更是日趨腐敗。

直到孝宗病死,武宗繼位之後,情況遂變得更加糟糕,由於他的縱慾逸樂,荒嬉廢政,於是政事為宦官劉瑾等人所操縱,官場上是公然索賄,屢見不鮮。

由於宦官不但掌握了內閣大權,並且還派出大批親信進入六部(吏部、戶部、兵部、刑部、土部、禮部)操縱控制,所以當時國家的一切事務可說都掌握在劉瑾手中,故此他才會被稱為九千歲,被認為是皇帝以下的第一人。

當時,外庭的大官黨附宦官的人權極多,遠遠超過前朝王振、汪直的當權時期。宋登高身為蘇州知府豈能不知?所以他才會對於太監張永率領錦衣衛指揮同知大人連夜來到蘇州之事看得極重,被視為自己一生機運的轉捩點,不敢稍有怠忽。

此刻,就算是張永放個屁,他也會拿來當聖旨,所以張永在聽到了諸葛明的引薦,知道金玄白的武功巳臻登峰造極的境界後,極為重視,下令宋登高要在天明之際找到金玄白。

於是宋登高才會拋下一切政務,派出衙門裡的全部差役出外找尋,並且還接受羅奉文師爺的獻策,將蘇州境內所有地方流氓的二十二個堂口把子一起拘提,命令他們發動手下,盡全力配合衙役,連夜搜尋金玄白的下落。

對於金玄白這個人的出身來歷,宋登高是完全不知,也不敢去打聽,但他明白這個人是蔣同知大人和張永公公所要找的人,他務必盡力去找尋,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找到,否則,他的官位將會不保,前程一片黑暗。

找到了金玄白,就等於找到了光明的前途。宋登高心裡明白,眼前這個機會他如果輕易的放棄,將來再也不會碰到了,故此,他對金玄白的重視,已超出對蔣弘武的巴結了。

由於私心作祟,他不願意讓何庭禮和洪亮兩人明白金玄白的重要性,所以在將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介紹給兩位直屬長官時,並沒特意的介紹金玄白,目的便是讓何庭禮和洪亮忽視金玄白的存在,誤認為這個年輕人只是錦衣衛中的一名普通的校尉而已。

不過宋登高的如意算盤打得雖好,事實的發展卻超出他的想像之外,蔣弘武在笑完之後,突然轉身對金玄白道:「金老弟,我來給你介紹,這兩位大人一個是本省的布政司何庭禮何大人、一個是按察使洪亮洪大人,以後你在本省有任何事都可找他出力。」

金玄白心中其實非常瞧不起這兩個官員,也弄不清楚按察使和布政使是多大的官,總認為他們跟宋登高一樣,都是貪官。

而蔣弘武擺明著要敲他們的竹槓,勒索他們,也著實讓金玄白心中覺得舒坦不少。他聽到了蔣弘武的介紹,僅是欠身抱拳,擺了個架勢而已,臉上並無任何尊敬之色。

蔣弘武接著對何庭禮和洪亮兩人道:「兩位大人,這位是金玄白金大俠,你們別看他年紀輕輕,武學上的造詣已經到了化境,在當今武林來說,絕對稱得上是排名前五人,以後你們要多多親近。」

何庭禮和洪亮兩人一道在官場上打滾,哪裡知道什麼武林人士?更不明白武林中有什麼排名,只是因為蔣弘武的慎重介紹,這才一起躬身作禮,口中說些仰慕之詞,表示對金玄白的尊重而已。

洪亮掌管一省的刑名監察,對於江湖人稍微有點瞭解,賣弄地道:「金大俠,本官昔年在天明山曾遇過一位雁蕩派的大俠,名喚秋金鋒,他的劍法矢驕如龍,舞動之際,劍光閃動,七、八個壯漢手持鐵棍、單刀都無法近身,武功之高,令人歎為觀止,想必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的劍俠!」

金玄白聽到洪亮提起秋金鋒這個名字,略一思忖便明白這個人可能是秋詩鳳的父親或尊長,因為姓秋的極為罕見,並且是雁蕩派的劍客,所以一定和秋詩鳳有親屬關係。

他點點頭,正想要說話,只聽蔣弘武敞笑一聲,道:「諸葛兄,你聽過秋金鋒這個人嗎?」

諸葛明點頭道:「秋金鋒外號『回雁劍客』,是雁蕩大俠吳復中師弟,一手秋水劍法使來乾淨利落,在江湖上小有名氣,不過比起武當風雷雙劍、峨嵋鐵劍先生等人來說,要差上一等,頂多可跟武當三英列入同一等級。」

蔣弘武笑道:「洪大人,你聽到沒有?老實告訴你,我們這位金老弟,若是遇到了秋金鋒,只要用一根手指頭便可以把他打倒!」

洪亮驚詫地望著金玄白,面上儘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蔣弘武道:「嘿嘿!洪大人,你還當我在跟你說笑?哼!像秋金鋒那樣的貨色,就算來五十個一起開攻金老弟,也全部會被擺平。」

洪亮趕緊躬身作揖,道:「原來金大俠是絕世高人,下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得見大俠尊容,足慰此生了……」

何庭禮一見洪亮表白,也趕緊躬身作揖,行個大禮,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沒有看出金大俠是今之大俠,當世奇人,尚請金大俠恕罪。」

金玄白尷尬地回了一禮,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蔣弘武道:「兩位大人不必客套了,總之,你們今天能夠見到金老弟這等當代奇人,是你們的榮幸,嘿嘿!若非本官在此,只怕你們跪在地上求他三天三夜,金老弟也不會見你們的。」

何庭禮和洪亮口中連聲稱是,現出一副尊敬崇拜的神色,那兩位師爺察言觀色,知道金玄白得到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位廠、衛大人的如此看重,未來的前程必定無可限量,於是牢牢的將金玄白的容貌記住,準備找個機會好好的聯絡一下,搭上這條可登天堂的橋樑,那們對於他們東主的前程,必定有極大的幫助。

只可惜他們所準備的重禮已經送出去了,不然此刻一定把禮金掏出來送給金玄白,取得他的好感,建立第一次見面的好印象。

張鴻反應極快,趁著何庭禮躬身之際,用手指戳了他的腰部一下,他們賓主之間默契極好,何庭禮立刻領悟出張鴻的意思,忙道:「金大俠,不知大駕此次停留敝省多久?能否讓下官有機會作個東,請大俠光臨杭州西湖樓外樓,嘗嘗千年以來的名酒佳餚……」

蔣弘武一口替金玄白回絕,道:「何大人,金大俠有要事待辦,不能應你的邀約,很抱歉了。」

何庭禮一臉失望地道:「未能請到金大俠賞光,是下官此生最大的遺憾,唉!」

在他的歎氣聲中,蔣弘武笑道:「何大人,你不必難過了,金人俠此次能夠前來,並不是我的面子夠大,是我們張大人聽了諸葛大人的引薦,才特意將金大俠請來的,你怎能跟張大人爭做東主?」

何庭禮一愣,躬身問道:「請問蔣大人,是哪位張大人有如此大的面子,竟能請得動金大俠如此奇人?」

蔣弘武沒有理他,拉著金玄白,順手將手裡的那個紅色的錦囊遞了出去,道:「老弟,這是洪大人送給我的見面禮,老哥哥我借花獻佛,轉送給你,他日若是遇到了紅粉知己,你可以此作為定情之禮,以搏佳人歡欣心。」

金玄白有些惶恐地道:「蔣兄,這如何使得?這份大禮是洪大人送給你的,小弟我怎能收下?」

洪亮見機,忙道:「下官來得勿促,也不知會在這裡見到當代奇人,沒有準備見面禮,如今既然蔣大人有此意,那麼就當是下官送給金大俠的薄禮,改日下官當另備一份重禮送給蔣大人!」

蔣弘武裂開大嘴笑道:「老弟,你聽到沒有?人家洪大人都這麼說了,你還好意思拒絕他嗎?收下吧!改天說不定洪大人會送我一份更厚的禮,我也不會吃虧,對吧!」

他說話時,眼睛瞄看洪亮,洪亮趕緊滿臉堆苦笑,阿諛地道:「一定,一定,下官一定不會讓大人失望的。」

金玄白無奈之下,只得將紅色錦囊揣進懷裡:心想:「反正這份重禮也是姓洪的官員貪污來的,我收下來也沒什麼不好,人情是蔣兄做的,他日還他一個人情便是了。」

諸葛明一見金玄白收下那只錦囊,心中既是佩服蔣弘武機變多智,也氣他不跟自己商量,把這份大人情賣給了金玄白,將來定可從金玄白處找回更大的回饋,比較之下,自己就顯得遜多了。

他到底也是個角色,不然也不可能在進入東廠之後,得到重用,不僅宦官馬永成視他如左右手,連谷大用掌西廠時,也動腦筋要調他到西廠擔任更重要的職位。

故此他一見到金玄白收下錦囊,立刻把從蔣弘武那裡收來的錦囊遞了出去,道:「金老弟,以你這種威武豪放、氣吞鬥牛的絕世風範,恐怕在江湖上會引起一陣騷動,將來不知道要遇上多少的紅粉知己,那些武林俠女恐怕會像過江之鯽,前仆後繼的圍在你的身邊,老哥哥我的這個錦囊也送給你,如果你遇到心愛的女人,可將之轉送出去,定能博取美人一笑。」

金玄白見他態度誠懇,卻之不恭,只得也收了下來,笑道:「諸葛老哥,你真是風趣,小弟如果真的像你所謂的那樣,豈不是變成個色鬼了?」

諸葛明笑道:「呵呵呵!俗話說英雄本色,是英雄就一定好色,大英雄愛美色,大美女愛珠寶,是天經地義的事,誰敢說不對?」

他故意曲解英雄本色之意,此言一出,眾人哄堂大笑,連那些面窗而立、擔任警衛工作的錦衣衛校尉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只聽得「噗嗤」之聲此起彼落。頓時大廳裡輕鬆不少。

金玄白道:「改日如果我碰到了值得將這份大禮送出去的美女,一定會把她帶來見過兩位大哥,要她好好的謝謝你們。」

他說話之時,腦海中泛過好幾張美麗的臉龐,其中包括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薛婷婷、江鳳鳳、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等,甚至連集賢堡的程嬋娟和楊小鵑都在腦中閃現。

這幾位美女每個人都有特色,也都各自有不同的風韻,不僅形態、外貌不同,言語、行為、舉止也都不同,都是金玄白出師之後所遇到的,其中有些跟他有親密的接觸,有些只是說過幾句話,有的人還算是他的部屬,但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美,不同的韻味,都可以稱得上是美女。

如果勉強的把這些美女分等級的話,那麼秋詩鳳、薛婷婷、程嬋娟、江鳳鳳可以算得上是頂級大美女,和何玉馥、田中美黛子、松島麗子等人只能算是一級美女。

至於齊冰兒、伊籐美妙、楊小鵑、田中春子則要稱遜一點,只能算得上是二級美女。

但是這些美女當中,他對於齊冰兒的思念卻是最深,印象也最深刻,當然,這與他初試雲雨有關,無論齊冰兒長得怎樣,在他的生命中必然有她的地位。

一張張的秀顏在金玄白的腦海中一閃即沒,他隨即聽到蔣弘武道:「你們請坐吧!我要上樓去請張大人人席。」

他的話聲稍頓,轉首對宋登高道:「宋大人,這裡就交給你招呼了,記住,千萬別怠慢了金老弟,不然我找你表哥算帳!」

宋登高雖然明知蔣弘武在開玩笑,卻也心頭一震,連忙躬身道:「蔣大人請放心,下官準備得十分充足,一定會讓金大俠相各位大人滿意。」

蔣弘武點了點頭,逕自登樓而去。

宋登高請大家入席,等待張永和蔣弘武下樓。

何庭禮在謙讓之際,拉著宋登高低聲問道:「登高,樓上的張大人究竟是京裡的哪一位大人?」

洪亮也湊了上來,低聲問道:「登高,那位張大人是不是北京張彩張大人?或是南京的張潔大人?不然就是張子轔大人或張志淳大人?」

他所說的這幾位張大人,其中張彩是現任的吏部尚書,張汕是南京戶部,張子麟是刑部侍郎,張志淳也是工部侍郎,官階都比何庭禮和洪亮高,是屬於朝廷機構的官員。

可是宋登高卻搖了搖頭道:「這幾位大人固然是朝廷要員,但是憑著他們的身份,怎麼會用得著蔣大人親自出馬?」

何庭禮和洪亮面面相覷了一下,洪亮問道:「登高,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吧!」

宋登高壓低聲音道:「是張永張公公。」

何庭禮和洪亮兩人聞言一震,滿臉泛起驚詫的神色,完全不敢置信皇上的寵信宦官,被列入京城八虎中的張永,會秘密的從北京南下,來到了蘇州城。

剎時,他們的呼吸幾乎停止,心裡面彷彿有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亂個不停,腦袋幾乎變成一片空白……

他們之間說的話,金玄白完全聽得清楚,此刻才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那個張大人是個太監,怪不得說話的時候尖聲細氣的,看來沒有卵蛋的人都是一個樣,行動怪裡怪氣……」

剎時之間,心中的疑惑盡去,立刻豁然開朗,不過很快地又出現了新的疑惑:「太監究竟又有什麼事要找我?難道真的要請我作他親戚的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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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七章酒宴簫笙

蔣弘武登上三樓,只見張永斜靠椅中,正在檢視手中的書函。

一看到蔣弘武,張永將書函塞進懷裡,問道:「弘武,你總算回來了,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蔣弘武躬身行了個禮,將在五湖鏢局裡發生的事說了出來,不過他僅說了兩句,張永便示意他坐下說話。

蔣弘武坐在張永身旁的椅內,仔細地將五湖鏢局中所有的經過說出,張永臉上毫無表情,不過站在他身後的范銅、劉康、陳南水等三人都算得上是武林人物,聽過雙劍盟傾一門之力,入侵五湖鏢局,竟被金玄白大發神威,以一支神槍搏殺數十人,然後力敗鐵劍先生相金花姥姥聯手的攻擊,並且還一槍剌死海南派玄機道長……

這整個經過在蔣弘武的敘述下,生動無比,直聽得這二人動容不已,甚至連那些面向窗戶的錦衣衛校尉們聽了,都忍不住隨著情節的發展,紛紛發出驚歎之聲。

聽到了後來,當蔣弘武說出雙劍盟之所以傾巢而來,向五湖鏢局尋仇,只因雙劍盟女弟子「散花女俠」楊小鵑,和神刀門弟子「百戰刀客」江百韜戀情熾熱,相偕出遊之際,在路邊椰蔭樹下,裸身相擁、欲效于飛,楊小鵑發出的淫聲浪語,引起走鏢中的五湖鏢局鏢師們的好奇,伏在路邊偷窺,以致對方發生衝突,五湖鏢局死了多人,江百韜也身受重傷……

張永聽到這裡,一抽茶几,罵道:「他媽的,真是一對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光個屁股在路邊白晝宣淫,惹出了這麼大的風波,真是無恥之極!」

他的嘴裡雖是這麼罵,可是一想起那種情景,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頓時之間,那些憋住不敢出聲訕笑的錦衣衛校尉們以及范銅等三人,全都忍耐不住,也隨著張永的笑聲,放聲笑了出來。

蔣弘武笑道:「大人您一定想像不到,金玄白老弟就是因為偷看這無限的春光,而被逼得出手,以致才會被槍神趕出師門的……」

「趕出師門?」張永訝道:「槍神為什麼要趕金少俠出師門?他只不過看了場活春宮而已,犯得著被逐出師門嗎?」

「並不是逐出師門,」蔣弘武道:「據金老弟的意思,只因他不忍見到五湖鏢局的鏢師被隨後趕到的神刀門殺手追殺,所以挺身而出,結果涉入這段雙劍盟、神刀門和五湖鏢局之間的恩怨,所以槍神老前輩認為他既已答應替五湖鏢局作解釋,護送那些鏢師回到蘇州,便應該盡心去做,於是便改變原先的計劃,提前將金玄白趕出師門去處理這段江湖恩怨……」

張永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道:「這麼說來,金少俠的武功修為在槍神老前輩的眼中,本來還不到出師的時候,只因這猝然發生的事故,這才導致槍神臨時做出決定,提前將金少俠趕出師門?」

蔣弘武頷首道:「金老弟的意思是這樣,實情如何就不清楚了。」

張永道:「我想大概就是這樣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金少俠在武學上的修為,在我的眼裡看來,大概天下能勝得他的人,頂多只有一、兩個人而已,為何槍神老前輩仍然認為他還不能出師?是不是他的要求太高,抑或是另有其它原因?」

蔣弘武道:「這個屬下無法答覆大人,不過根據推測,可能是槍神老前輩過於珍惜這個唯一的徒兒,所以太過謹慎也不一定,除此之外……」

他頓了下,道:「金老弟除了精通槍法之外,好像他還精於少林和武當的武功,所使出來的龍象功、菩提指,般若掌都是少林不傳絕藝,除此之外,還有武當的流雲飛袖、太乙劍法,上天梯輕功身法,莫不是武當頂尖密藝,是以武當崩雷劍客楊子威在見識到金老弟的劍法之後,這才滿臉驚容的俯首自稱晚輩。」

此言一出,不僅張永全身一震,連聽到這些話的人部為之震懾不已。

因為當時武林中的風氣極為閉塞,各派的門戶之見極重,只要進入某一門派,被告誡的第一條門規便是不得欺師滅祖,也就是不可以改投其它門派。

江湖上普通的門派都是如此了,更何況領導武林的少林、武當兩派?當然更不可以跨派學藝。因而金玄白身具兩派密藝武技,變成為一件極為罕見,極為不可思議的事了。

張永深吸口氣,道:「真有這種事?」

蔣弘武頜首道:「不僅如此,並且金老弟還精通華山劍法、青城劍法,除此之外,他的刀法也已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就算江南七大刀法名家聯手,恐怕也不是他所創的必殺九刀之敵!」

張永長長的呼了口氣,道:「金少俠在武學上的成就,我們是親眼目睹,所以我才認為唯有靠他才能除去我們的心頭之患,拔掉那兩顆毒牙!」

他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敲幾下,沉聲道:「無論我們要花費多少的人力、物力,務必要緊緊留住金大俠,讓他為我們所用,替我們完成這個任務,因為放眼天下,只有他才可以替我們一償心願,這個機會稍縱即逝,千萬要把握住。」

蔣弘武點了點頭,低聲把才纔在樓下發生的事說了出來,當張永聽到蔣弘武按察使洪亮送的明珠和銀票轉送給金玄白時,嘉許地拍了拍蔣弘武的手臂,道:「弘武,你這手做得很漂亮,金少俠一定很高興,對於你以後的請求,也許不致於一口便拒絕。」

他略為一頓,道:「總之,無論金少俠需要什麼,我們都全力配合,提供他一切需求,他要金子,我們就給金子;要官位,我們就給官位;要美女,我們就給美女,只要他滿意,時機一到,他就會讓我們滿意。」

蔣弘武道:「大人,據屬下對金老弟的認知,他對於朝廷的官位沒什麼興趣,對於『名』之一字也沒多大的慾望,只是對於財帛珠寶會心動,至於美女方面嘛,據屬下冷眼旁觀,江南三女俠中的兩位女俠似乎對他都頗有好感,但他卻不怎麼熱衷……」

張永「哦」了一聲,道:「莫非金大俠喜好斷袖分桃,有龍陽之癖?」

龍陽之癖這個名詞,遠從戰國時代便流傳至今,「斷袖分桃」之詞也都有典故,指的是男子同性戀。

大明律上對這種行為的解釋是:「以陽物插入他人糞門淫戲」。

一般人稱之為「走後門」、「走山路」、「雞姦」,蘇州土話叫「接先生」。

而讀書人風雅得很,把這種行為稱之為「翰林風月」,竟謂好男色之事,是要有身份者如翰林才能玩的風月情事。

蔣弘武看到張永顛了顛屁股,忍著笑,道:「這倒不是,據金老弟說,他已在幼時已經訂有三、四房妻室,雖然至今還沒有見過,不過這些親事那是他父親當年定下的,所以他一定要去迎娶這些姑娘……」

他頓了頓,道:「或許這就是為什麼金老弟急於賺錢的原因吧!他有那麼多房的妻室,雖未過門,但他總得為將來打算,故此目前找到機會,便急於撈錢了。」

張永微笑道:「如果他只要錢的話,那就好辦事了,憑他的武功,就算花十萬兩黃金也是值得的,弘武,這下我心裡有數,知道要怎麼辦了。」

蔣弘武道:「大人,屬下還有件事要向您稟報。」

張永道:「什麼事,你說吧!」

蔣弘武整理了一下思緒,把在街上遇見七個紅衣喇嘛鬧事,結果金玄白出來的經過說了出來。

張永失聲道:「那七個喇嘛,一下子就被金少俠幹掉了六個?」

他深吸一口涼氣,道:「他這下捅的簍子可不小,那些喇嘛都是皇上從西藏招來的,一下死了六個,重傷一個,恐怕那些蒙古法王、西藏活佛們會不甘心,要找金少俠尋仇……」

蔣弘武苦笑了一下,道:「不僅這樣,連天師教正一派的道長們都一下子傷了四個,據金老弟說,他們重傷之下,就算療傷完功,結果功力也頂多只能剩下一半……」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道:「這還是金少俠監於那幾位道長的師祖玉陽真人當年是槍神老前輩的棋友、酒伴,看在玉陽真人的面子上,放過他們一馬,不然恐怕在金老弟的神功反擊之下,全都功毀人亡,筋脈寸斷。」

他這句話一說完,大廳內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震,因為室內的人每一個都知道這些道士都是受到皇帝的敕封,具有宮廷供奉的身份,平時在「豹房」走動,除了替皇帝煉丹、陪皇帝練功之外,還傳授房中術,跟西藏活佛、蒙古法王的功效是一樣的。

如今一下子四個道長被打傷,其它三十二名正一派的道長豈能罷休?將來會是怎麼一種情形,誰也能預料得到的。

張永皺起眉頭道:「那些別人既然念及他們的師祖相槍神老前輩有交情,為何又會跟金少俠動起武來了呢?」

蔣弘武道:「或許金老弟的年紀太輕,輩份又太高,所以那幾個老道才不肯相信,這才強出頭,想要一試金老弟的功力……」

他的話聲頓了頓,道:「不過那個老道也真是狡猾,他眼見金老弟武功精湛,招式神奇,故此藉著套近的手法,故意和金少俠拚試內力,想要以數十年的內功壓倒金老弟,豈知一上來便吃了虧,結果又上去一個,兩人使出聚力之術,合攻金老弟……」

張永一拍茶几,道:「這些不要臉的雜毛老道,真是無恥,都幾十歲的人了,卻還合力對付一個年輕人!」

蔣弘武道:「大人不必擔心,想那金老弟不僅武功招是千變萬化,內功修為也已經臻於登峰造極的境界,那兩個雜毛老道不敵,結果合三人之力依然不敵,第四個老道不得已也上去,聚合四人的內力,攻向金老弟,於是……」

張永駭然道:「那四個老道加起來最少也有一百多歲,內功的修為合起來最少也有七、八十年,金少俠不但能敵得住,並且還能反震出來,真是人不可思議了。」

蔣弘武雙手一攤,道:「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了,大人覺得不可思議,屬下親眼目睹,更覺得如在夢幻之中一樣……」

張永興奮地道:「如此一來,我們的勝算又多上幾分了,嘿嘿!諸葛明推舉金少俠之事,應屬第一功,事成之後該好好的賞賜他一番!」

他的眼中露出異采,低聲道:「剛剛傳來的消息,皇上現在逗留西湖,恐怕兩三天之後,就會到蘇州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把金少俠引薦給皇上,你我都是大功一件!嘿嘿!事成之後,我們一定會在青史留名。」

蔣弘武阿諛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張永得意地搖頭晃腦了一下,道:「那七個紅衣喇嘛和四個天師教的雜毛可能是受到差遣,先行到蘇州來觀察情勢,佈置行宮的,他們這一遭到打擊,情勢對我們反而有利。」

他見到蔣弘武面上浮現不解之色,於是解釋道:「皇上一直認為正一派的道士法力無邊,蒙古法王可通陰陽,藏土紅衣喇嘛武功蓋世,這下發現他們被金少俠一人便當場打死六人、打傷五人,你想想看,結果會怎麼樣?」

蔣弘武心中雖然明白,卻是搖了搖頭,表示出自己不明白,張永得意地解釋道:「當皇上曉得他心中的高人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之後,對於那些道士和喇嘛的信心自然大減,相對地,對於我們所提出的金少俠,自然會增加不少信心,很可能便會同意我們實行那個拔牙計劃,利用金少俠拔掉那兩顆毒牙,來完成他多年以來的心願……」

蔣弘武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豎起大拇指,道:「大人真是神機妙算,今之諸葛!」

張永撫掌得意地尖笑兩聲,站了起來道:「走!我們下去入席吧,別讓金少俠久等了。」

他心裡非常高興,拉著蔣弘武的手,往樓梯行去,原先站在他身後的范銅等三人緊跟在他身後,似乎怕他走失了。

張永走了兩步,停了下來,回頭吩咐道:「你們就留在這裡,負責樓上的警戒,千萬別讓人從三樓闖了進來,打擾了飯局。」

范銅等三人聽命止步,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走回原地。

張永和蔣弘武走下樓去,只聽得廳內傳來一陣驚歎聲,他停在門邊,側目往內望去,只見金玄白坐在上位,身旁坐著諸葛明,何庭禮、洪亮,另有兩個錦衣中年人傍著何、洪兩人而坐,在他們之後,才是蘇州知府宋登高。

這桌酒席才坐了七個人,在旁侍候的倒有八名綠衣女侍,更顯得這些人的重要。

張永低聲問道:「那兩人是誰?」

蔣弘武於是將那兩個師爺的身份點出,張永道:「何庭禮事先得到消息,知道宋登高要宴請貴賓,所以有備而來,準備好拜帖和禮金,但那洪亮恐怕是臨時得到消息,這才匆促趕到,並沒有準備,多虧那個邱師爺反應快,臨時把兩個錦囊拿出來充數,才免得難堪。」

他笑了笑,道:「這兩個錦囊,依咱家的判斷,恐怕是洪亮托邱師爺購來明珠要送給什麼女子或是蔡巡撫的,他這下臨時取出來充數,不但解除了洪亮的反抗,反而給他自己立了一個大功,的確是個人材。」

蔣弘武做出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道:「大人睿智,真是明察秋毫,蔡巡撫三個月內連納兩妾,據說因為怕夫人鬧事,始終不敢公開,上個月底,蔡夫人回河南奔喪,恐舊最少要半年一載才能回來,所以蔡大人才公開的購置宅院、安頓二妾,想必是洪亮得到消息,準備蔡大人在公開宴請親友部屬時送上禮物,否則不會兩個錦囊一模一樣。」

張永得意地點了點頭,顯然蔣弘武這一頂高帽子讓他戴得非常舒服,打從心底就歡喜起來。

他只聽得諸葛明在大廳之中說道:「各位大人,你們別看我這位金老弟年紀輕輕的,武功上的成就,卻是可當一代宗師,絕對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眼當今天下,能夠作為他對手的還不足五人,可笑那些雜毛老道竟然下知道神槍霸王的厲害,妄想以四人之力合攻金老弟,結果落得身受重傷,從此只能做一個普通的持符唸咒的道士了。」

張永和蔣弘武相視一笑,知道諸葛明說的正是金玄白在街上大戰七大紅衣喇嘛、四位天師教道人的事情,難怪廳內的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面現癡迷之色。

何庭禮讚歎道:「金大俠的武功較之古書或野史上所述及的精精子、空空兒、紅拂、聶隱等奇人,尤要過之,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張鴻師爺道:「諸葛大人,請恕晚生不知輕重的插一句嘴,金大俠外號神槍霸王,霸氣固然十足,可是實在不足以代表大俠那一身超古邁今的絕藝於萬一,依晚生愚見,金大俠足以當得六如神槍之名。」

諸葛明眼睛一亮,笑道:「金老弟,你聽聽看,人家有學問的人,認為你這霸王二字太過霸氣,要替你取個新的綽號。」

金玄白笑道:「我這個綽號是五湖鏢局的彭浩彭鏢頭取的,江湖上還沒幾個人曉得呢,換一個也沒什麼關係。」

諸葛明道:「張師爺你說說看,為什麼要叫六如神槍?」

張鴻師爺道:「六如者,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霧、如電,乃是金剛經中之言,晚生予以借用,充分表現出金大俠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傲世奇學。」

諸葛明想了一下,回憶起目睹金玄白施出的那迅捷如電、閃動如影的槍法,的確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等到清醒過來時卻已發現槍招如泡如霧,如同拎羊掛角,無處可尋,只留下心中一連串的感動……

他鼓掌道:「好一個如夢、如幻、如泡、如影、如霧、如電,金老弟的槍法、劍法、刀法,使將出來,便是給人這種感覺。」

他這一鼓掌,席上的何庭禮、洪亮、宋登高也跟著鼓掌叫好,尤其是何庭禮,只覺顏面有光,增色不少,彷彿這個主意是自己提出來的,覺得非常的驕傲。

掌聲稍歇,洪亮的師爺邱衡也開口道:「金大俠,依晚生之見,這六如亦可解釋為,如大海之龍、如巫山之猿、如華丘之鶴、如高柳之蟬、如深溪之虎、如瀟湘之雁……」

他的話剛說完,張永鼓著掌,偕同蔣弘武走進大廳,宋登高首先便站了起來,接著何庭禮和洪亮也發現來者是誰,跟著站起,至於兩位師爺則見到東主站起,也慌忙跟著立起,反倒是諸葛明和金玄白兩人最後才站起。

張永走了過去,道:「各位坐,不要客氣。」

他到了金玄白身邊,拉著對方的手臂,道:「老弟,你是主客,我們大家都是陪客,你不坐下,他們誰敢坐啊?」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不得已只好先行坐下,何庭禮和洪亮見到張永如此看重金玄白,也在張永入座之後,坐了下來。

張永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掃過,道:「兩位大人以前沒見過我,可是一定聽過我,今天這個飯局是由宋知府作東,宴請金大俠,我們這些人都是陪客,所以請你們不必拘束,大家盡情歡樂,務必要讓金大俠酒醉飯飽而歸。」

何庭禮和洪亮齊都躬身道:「大人說的極是。」

張永目光一閃,問道:「諸葛老弟,褚氏兄弟呢?怎下讓他們入席?」

諸葛明道:「屬下令他們守著兩邊樓梯,嚴禁閒雜人等上來……」

宋登高討好地道:「下官已請店家在一樓內廂準備了五桌,各位上差可以輪流食用,也不致耽誤了執行勤務。」

張永點頭道:「宋大人顧慮極為周到,蔣大人,你就傳令下去,每次二十人輪流用膳,可是不能飲酒。」

蔣弘武叫過一名面窗守衛的校尉,將張永的口諭傳達出去,那名校尉高興地奔下樓去。

張永目光一閃,吩咐道:「宋大人,金大俠忙了一個上午,想必肚子也餓了,你吩咐下去,開席吧!」

宋登高應了一聲,側身對站在旁邊的女侍招呼一聲,那個女侍作了個手勢,所有的八名女侍全都從懷裡掏出一隻鈴鐺搖了起來,形成一種悅耳的鈴聲。

沒有多久的工夫,香風陣陣撲來,七、八個身穿綾羅綢衣的盛裝少女,手裡捧著各式各樣的樂器,登樓而上,踩著碎步走進隔好的大屏風裡。

金玄白坐在主位,面孔朝著廳門,在那八個手捧樂器的少女進入之際,雖僅驚鴻一瞥,卻在那八張秀麗的臉龐裡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

他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秋詩鳳、何玉馥是有名的江南女俠,又怎會混進女樂師裡,不可能吧!」

他壓下了想要進入屏風去查看一番的衝動,只因張永拉著他的衣袖,道:「金老弟,你是不是看中了哪一個?只要說出來,老哥哥我一定替你弄到手。」

金玄白在知道張永是個太監之後,便不時會想起這是個割去卵蛋的男人,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再一看到他臉上曖昧的表情,更覺得有點噁心。

他的嘴巴蠕動了一下,還沒說話,已聽到一溜笛聲悠揚地響起,接著琴聲、瑟聲、簫聲、笙音、罄音、琵琶音、胡琴聲也都連續響起,混合在一起,形成悅耳的音樂,音韻活潑跳動,使人產生一種歡愉的感情。

頓時之間,金玄白的情緒平靜下來,心裡的那份噁心也消彌於無形。

邱衡倒是賣弄才學,道:「金大俠,這是迎賓曲,是前朝樂師顧大師之作,曲譜新穎,充滿歡愉之情。」

金玄白坦然道:「在下一介山野武夫,絲毫不懂韻律音節,不過能聽到這個曲子中傳達的歡暢之意,使人心情更感愉快。」

張永望著邱衡道:「邱師爺,你剛才所說的關於六如的高論,能夠給我重達一次?」

邱衡恭聲道:「大人吩咐,小的怎敢不從?依小的之見,金大俠一身絕學,傲視天下,為大海之龍。所謂神龍見首不見尾,龍藏大海譬喻大俠行跡無蹤,難以尋覓。」

張永頷首道:「好!好一個大海之龍。邱先生,請繼續下去。」

邱衡道:「如巫山之猿,是指金大俠像是引伸巫山深處的猿猴,想那巫山終年雲霧不斷,巫山之猿難得一見,故其意思是指大俠的高明,世人實難一窺其真實的面貌。」

張永尖著嗓子笑道:「不錯,金老弟一身絕學,無可度量,真的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實面目。」

此言一出,蔣弘武和諸葛明也都欣然同意,紛紛點頭,蔣弘武附和道:「若要測出金老弟真正的修為有多高,恐怕當今天下,唯有傳說中的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出馬才行。」

諸葛明道:「蔣兄說得不錯,勉強說起來,當年縱橫天下的九陽神君或海外三仙,或許能作為金老弟的對手之外,其它當今的所謂高手,誰都沒這個本事。」

張永嘿嘿一陣怪笑,道:「恐怕就算是北京城的三十六位國師抑或西藏活佛、蒙古法王來此,也無法逼出金老弟的一身絕藝。」

蔣弘武笑道:「或許當今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一起聯手,就可能逼得金老弟盡展絕學,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三人似有默契,不住地吹捧金玄白,倒讓金玄白有些尷尬,他習慣性的摸了摸頭道:「三位老哥說得太過份了,小弟的武功還沒高到那種地步,被你們捧得這麼高,以後摔下來豈不會粉身碎骨?」

張永笑道:「老弟你過謙了,你永遠不可能有這一天的……」

他的目光一閃,道:「老哥哥我在北京見過一個人,劍法上的修為已到了凝氣成罡的境界,據說他是昔年劍神高天行的嫡傳弟子,如果老弟你有興趣的話,哪天回到北京,我可以安排讓你們比試一下。」

金玄白眼中神光如電射出,問道:「據說劍神高天行已經仙去,莫非他還在人世?」

張永道:「據我所知,劍神的確仍在世間……」

這時樓梯傳來一陣聲響,菜餚美酒不斷送上,忙得那八名綠衣女侍不可開交,剎時之間,大圓桌上便擺著四干、四果,八個冷盤,另外八道熱炒順序而上,幾乎擺滿一桌。

宋登高著人準備了七種名酒,順著各人的喜愛,女侍為大家斟上酒,第一杯便是由張永帶頭,向金玄白敬酒,在場的何庭禮和洪亮都是八面玲瓏,久歷官場的人,一見張永如此重視金玄白,更是格外蓄意討好。

所以不到頃刻之間,金玄白已連干十杯,可說打了個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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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再遇佳人

悠揚美妙的音樂聲在酒樓大廳裡迴繞,綠衣女侍有如蝴蝶一般穿梭來往。

酒過三巡,金玄白問道:「張大人,你剛剛說劍神仍在人間,請問你見過他嗎?」

張永道:「劍神我沒見過,不過他的徒兒聶人遠我倒見過。」

金玄白沈吟道:「聶人遠?」

「不錯!」張永道:「此人現年約二十八、九歲,河北大名府人士,身高約七尺二寸,手中所持之劍,據說乃昔年鑄劍大師歐峰親手所淬煉的青溟寶劍。」

金玄白記起槍神楚風神當年在深谷石室中傳授自己槍法時,曾經提過手中這桿七龍槍的由來。

當時,楚風神曾多次拆解七龍槍,向年僅七歲的金玄白解說這支長槍的優點,那年,由於金玄白身高不夠,體力也不夠,所以楚風神僅讓他摸了摸七龍槍,練習槍法時,仍然用的是一枝竹槍……

事隔多年,金玄白仍很清晰的記得,當時楚風神萬分憐惜的撫著七龍槍,告訴金玄白說,這支槍是他的好友歐峰花費了三年的工夫,才鑄煉出來的。

歐峰一生之中,打造出無數的兵器,但是他認為自己傳世之作只有一槍、二劍、三把刀而已。

楚風神憑著一支七龍槍,幾乎打遍天下無敵手,直到碰到了九陽神君的崛起,這才受到挫折。

而那雙劍之中一長一短,據說短劍白虹是在鑄造完成之際,便由歐峰送給最喜愛的幼弟歐岳,而長劍青溟則被劍神高天行以黃金千兩的高價取得。

高天行自從取得青溟劍之後,更是如虎添翼,劍道上的修為更進一層,終於被四大劍派的掌門視為當代劍神,超越崆峒破玉子,成為天下第二高手。

槍神楚風神當時聞訊趕到蛾嵋,欲找高天行較量,卻是失之交臂,未能以七龍槍挑戰青溟劍,心中留下不少遺憾。

此後不久,高天行彷彿空氣一般的消失,江湖上傳說他求取仙道,就此破空而去。

當九陽神君沈玉璞橫行江湖之際,天下已找不到劍神的蹤跡,沈玉璞也曾四處找尋高天行,欲與他比試武功,無奈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結果依然撲空。

後來,他在無奈之下,只得直接挑戰當時被視為天下第一高手的太清門主漱石子,不幸功有不逮,鎩羽而歸……

這段多年以前的往事,瞬間在金玄白腦海中閃過,他只覺陡然間胸臆裡充塞著一股豪氣,沉聲道:「張老哥你說得不錯,此人正是劍神的徒弟,因為青溟寶劍正是當年高天行手中之物。」

他仰首暍乾了杯中美酒,道:「當年家師為了找到劍神高天行一較高下,曾跑遍半個天下,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沒想到高天行卻藏在河北大名,張兄,你何時返回北京,我一定隨你前去,跟那個聶人遠好好較量一番。」


張永和蔣弘武交換了一個眼色,道:「金老弟,那聶人遠以能發出劍罡,並且據說他的師父們仍在人世,如果你萬一……」

「沒什麼萬一,」金玄白傲然道:「別說是劍罡,就算是他練成了御劍飛空之術,我也不含糊。」

他拍了拍掛在椅背上的槍袋,道:「當年鑄劍大師歐峰老前輩所鑄的兵器中,七龍槍是為天下第一的名器,青溟寶劍還要差上一等呢!」

張永道:「好!改日我回北京,一定邀老弟同行,並且安排你和聶人遠一戰。」他哈哈大笑,道:「槍神之徒和劍神之徒交手,必定轟動天下,咱家……我真迫不及待等著要看那場決戰……」

蔣弘武道:「金老弟不僅精通槍法,並且在劍法、刀法上的修為也已經到了一代宗師的超絕境界,想那聶人遠縱然了得,又怎會是老弟的對手?」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道:「來!我們為金大俠的勝利乾一杯。」

席上眾人齊都舉杯,預祝金玄白和聶人遠一戰勝利,乾杯之後,自有捧著酒壺的女侍,替他們將杯中注滿美酒,而這時,八道冷盤撒下,又有四道時鮮端了上來。

這回端上來的除了水嫩的茭白、碧綠的蓴菜相棗紅的荸薺之外,還有陽澄湖的金蝥蟹和太湖銀魚,不僅顏色艷麗,並且香味撲鼻。

女侍換上另一套餐具,外帶吃蟹的器具,金玄白看到被挾在小盤裡的金螯蟹,不禁想起自己在溪中摸螃蟹的情景,忖道:「不知師父此刻是否安好?恐怕他老人家沒嘗過如此美味的菜餚……」

此刻,他真恨不得揣上幾隻金蝥蟹,返回鄉間小屋去,送給沈玉璞得以嘗嘗鮮,然而……

就在他有些感傷之際,只聽得張永道:「邱師爺,你剛才只說兩如,下面的呢?為何不繼續說下去?」

邱衡放下手中的金蝥蟹,擦了擦手,道:「如高柳之蟬的意思,乃是指夏蟬棲息高柳之上,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意指金大俠名傳武林,揚威四海,世人很難看到他的真實形貌。」

「好!」張永舉杯道:「就是這高柳之蟬也值得幹一杯!」

眾人附和,舉杯而盡,金玄白也只得放下手中的金蝥蟹肉,舉杯喝光了杯中美酒。

張永見他有些手忙腳亂,顯然不擅於使用工具剝取蟹肉,皺了下眉,問道:「宋知府,我們幾個男人光喝酒有什麼意思?你難道沒準備什麼有助酒興的曲藝或歌伎表演嗎?最低限度也得找幾個人來幫我們剝蟹肉啊!」

宋登高連忙站了起來,道:「有,當然有,只不過大人沒有吩咐,下官不敢叫她們上來。」

張永笑道:「你準備了什麼助興節目,儘管一套一套的呈上來,今天本人要和金大俠盡歡……」

這時廳門之外傳來一陣腳步,羅奉文師爺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走到宋登高身邊,行了一禮,道:「稟告大人,浙江巡撫蔡子馨蔡大人和都指揮使王凱旋王大人到了,此刻官轎就停在門口。」

宋登高慌忙站了起來,張永道:「羅師爺,你通知蔡子馨和王凱旋,叫他們回去吧!」

宋登高滿臉為難之色,哀求道:「張……大人,今日是下官作東,宴請金大俠,本來並沒有通知蔡大人和王大人,不過他們既然來了,如果……」

張永冷笑道:「他們是你的頂頭上司,可不是我的上司,我不必賣他的賬。」

金玄白見到宋登高一臉難色,想到此人盛情款待自己,若因此得罪了直屬上司,未免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仗著酒意,道:「張大人,浙江巡撫和部指揮使既是宋知府的頂頭上司,你叫他們回去,豈不是讓宋知府為難嗎?請你看在小弟的面子上,讓他們入席,頂多每人罰他們三大杯!懲戒他們遲到之過。」

張永沒料到金玄白會替宋登高說情,他裂嘴發出一陣怪笑,道:「老弟,就看在你的面子,讓那兩個混帳傢伙上來!」

他清了清嗓子,道:「登高,他們是你的頂頭上司,你還不親門下樓去迎接?杵在那裡幹什麼?」

宋登高大喜感激地望了金玄白一眼,心想自己送出的那幾百兩金子到底沒有白費,如今發生作用,使得自己不至於難做人,於是答應一聲,轉身下樓,羅師爺也急急忙忙的跟了過去。

張永叫道:「羅師爺,你忙了半天,坐下來暍幾杯酒,別下去了。」


羅奉文不敢違拗張永的意思,躬身一揖,就在宋登高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張永目光一閃,把走到門口的宋登高知府喚住,道:「登高,你準備的助興節目,立刻呈上來,金大俠可等不及了。」

宋登高躬身道:「下官這就去。」說完,轉身出了大廳,下樓而去。

張永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羅奉文捧起酒杯,站了起來,道:「各位大人,晚生不材,敬各位大人一杯,祝各位大人身體康泰……」

張永打斷他的話,道:「羅師爺,你先乾三杯之後,冉慢慢的敬酒吧!」

羅奉文哪敢多言,連忙滿臉堆笑的答應,自有侍女將三杯酒斟滿,於是他逐一喝光,還照了照杯子。

張永見他喝酒乾脆,笑道:「羅師爺,你吃點菜,打個底再敬酒吧!」

羅奉文見張永如此親切的對待自己,臉上浮現感動之色,拿起銀箸,挾了一塊茭白筍放在嘴裡細嚼,只覺這塊茭白筍格外香甜,較之以往吃的任何一次都要味美得多,心頭更是感動。

張永側首道:「邱師爺,你剛剛說完了巫山之猿,下面呢?」

邱衡清了清嗓子,道:「這第三如,乃是如華丘之鶴,所謂華丘,是指華山之巔,白鶴素與無人為伴,享有遐齡,棲於華山之巔,可見其高風亮節,飄逸出塵,遠非我們這些俗世凡夫所能比擬的。」

「好!」張永拍掌道:「好一個高風亮節,飄逸出塵,來,僅此一句便值得浮一大白!」

他一舉杯,席上眾人自然也跟著舉杯,金玄白喝完了杯中酒,不禁有些懷疑,忖道:「高風亮節,飄逸出塵?我真的有這麼好嗎?」

仔細的想了想,以往的日子一直留在山裡練功,整日在山上林中竄高爬低的,倒像個猴子,哪裡有一點像白鶴?如果用鶴來形容,也頂多只能算是之黑鶴,而且還是只滿身臭汗的野黑鶴。

為了洗去那劈柴練功的一身臭汗,他時常光著屁股、無拘無束的跳進河裡洗澡,順便洗衣服、抓活魚、摸螃蟹,勉強說起來,可以算得上是—尾黝黑的人魚……

思緒及此,他笑了笑道:「先生太過褒獎了,在下如果是鶴,也頂多是只黑鶴,哪裡當得白鶴的謬讚?」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邱衡還待解釋,只聽得一陣環珮碰撞的聲響傳來,隨著香風撲鼻,十二個濃妝女子湧入廳來,鶯聲燕語中,朝廳內諸人斂衽行禮,然後便紛紛散開,以插花的形式,走到眾人身邊,自有女侍忙著替她們端上椅子,拿好碗筷酒杯。

金玄白一見到那一左一右偎在自己身邊的兩個美女,突然覺得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為那兩個女子儼然便是天香樓裡的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

這兩名中忍,一個是經營天香樓,一個是統領血影盟暗殺組織,全都長得秀麗迷人,惹人憐愛。可是她們在見到金玄白之後,竟然受到金玄白特異的武功和出身而產生極大的興趣,這種致命的吸引力使得她們冒著失去性命的危險,施出了卑鄙的手段,使得金玄白在心神迷亂中與她們發生了一夜情。

這種源自東瀛倭國的陋習,目的便是「借種」。

從優秀男子身上借種,本來是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女子都想做的事,只不過做的過程,最少要添加一些浪漫和溝通在內。

但是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卻因覺得金玄白是火神大將的傳人,她們根本不能以平等的身份與他面對,並且若要施展媚術蠱惑他,恐怕曠日廢時,更難得到他。

所以在衡量得失和心中強烈慾望的驅使下,她們終於冒著生命的危險,使用了春藥,使得金玄白喪失理智,與她們共效于飛,春風一度……

說是冒著生命的危險,絲毫都不為過,因為在忍者的制度裡,上忍是首領,所發出的命令無論是否合理或不合理,中忍和下忍都得奉行。

金玄白身為火神大將的徒弟,手中持有當年在服部半藏贈送的徽章,憑著這個徽章,金玄白的命令就代表著老服部半藏,就算是伊賀流當今的上忍服部半藏和服部玉子聽了也得服從,絕對不違逆,何況是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兩人呢?

故此她們從金玄白身上「借種」,比起火中取粟更加危險,只要金玄白不高興,一怒之下,命令她們自殺,她們就得乖乖的接受命令自裁。

然而金玄白在歷經那一夜的風流之後,並沒有怒斥她們,也沒有發出要她們自裁的命令,只是拎著槍袋悄悄離開,所以讓她們喜出望外,對他更生留念……

這次宋登高知府要宴請金玄白和張永等人,費盡了心思,相師爺羅奉文再三商量,這才採納羅師爺的主意,聘請天香樓的一班女樂和歌舞女伎為嘉賓表演,然後再挑選十二名樓中絕色的妓女陪客飲酒作樂。

由於羅師爺在天香樓有入股,站在股東的立場,他再三的跟負責天香樓事務的松島麗子說明這次宴會的重要性,務必要挑選出最好的歌舞女伎,呈現出最華麗、最悅耳的歌舞,務必讓賓主齊歡,滿意而歸。

羅奉文再三的強調這次赴宴賓客的重要性,表明如果一切表演或招待,使得客人不悅,那麼將是一場大災禍,到時候不僅天香樓會關門,連宋知府都會去官,當然,他這個師爺也就只能捲鋪蓋滾蛋了。

由於羅奉文師爺說得嚴重,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兩人於是詳細的詢問賓客的來歷,當然,這種機會對於在中土生根,刺探消息的忍者組織來說,是極為難得的,她們一定要問個仔細。

不過羅師爺縱然是天香樓的股東之一,卻也不敢把來賓的真正身份透露出來,只是含糊的表示,那幾位客人都是由北京城來的大官,官位之高,連浙江巡撫都要巴結。

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大驚之下,繼續追問下去,終於羅師爺透露出宋知府為了巴結這些大官,宴請的賓客竟然是一個年輕的金大俠。

當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從羅師爺嘴裡聽到了金玄白的名字後,真是驚喜交集,於是決定兩人親自披掛上陣,帶領十名樓中頂尖的清倌人一齊到得月樓陪酒,然後準備了幾場風格各異的歌舞,以搏賓客一歡。

果然,她們的苦心沒有白費,這十名紅妓連同她們出場,立刻讓所有的人都眼睛一亮,而金玄白臉上的驚詫更讓她們窩心,緊抿著紅唇,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一左一右的便坐在金玄白身邊,把他夾在中間。

伊籐美妙坐在張永和金玄白之間,才一坐定,便大膽地伸出柔荑,從桌下摸去,放在金玄白的左大腿上,然後一手端起酒杯,嬌媚地道:「這位公子貴姓?奴家尹依人敬公子一杯。」

「尹依人?」金玄白一愣,暗忖道:「原來伊籐美妙取了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他此刻不能拆穿她的出身來歷,只得舉杯道:「在下金玄白。」

伊籐美妙淺淺一笑,道:「金公子,奴家先乾為敬,你隨意就是了。」

淺笑間,一仰螓首,喝乾了杯中美酒,金玄白無奈,只得也喝乾了杯中酒。

張永就坐在伊籐美妙的身邊,首先發現她單手舉杯,臉上便蘊有怒意,可是目光一閃,只見她另一隻手已摸到金玄白的大腿上,立刻便怒氣全消,心中暗叫一聲:「妙啊!」

張永雖是個太監,喪失了做一個真正男人的工具,然而好色的本性和一般正常的男人沒有兩樣,在北京城裡,他便有三座私宅,蓄養著二十多個買來的少女,供他淫樂洩慾之用,雖不能真刀真槍的發洩,卻在口舌手腳之間,得到滿足。

像這種情形,其它稍有權勢的太監莫不如此,而張永算是其中最好的,如高鳳、魏彬、丘聚等人,所蓄的女奴都在半百之上。

張永高興之下,摟過身邊那個頭梳雙鬟的清倌人,就在她的臉上香了—下,祿山之爪立刻伸出,摸到了她的小腹。

那個清倌人發出了一聲輕叫,端起酒杯,道:「老爺貴姓?奴婢雪雁敬你一杯。」

張永瞇著眼,道:「我姓張,叫張三。」

雪雁道:「三老爺,奴婢先乾為敬。」—口喝乾杯中酒。

張永呵呵笑道:「我的手沒空,你餵我喝吧!」

雪雁紅著瞼,端起張永面前的美酒,湊在他的唇前,餵著張永慢慢喝下。張永放蕩形骸,並非完全是好色的緣故,他是做給金玄白看的,希望金玄白不要太過拘束,能夠享受這種脂粉堆中的溫柔,酒醉飯飽之後,能和他打成一片,沒有隔閡。

可是席上的眾人,卻沒有一個敢傚法他一樣,讓身邊的妓女餵酒,當著張永的面,沒一個人敢動手動腳,全都規規炬炬的喝酒。

張永暍完了酒,雪雁又挾了一筷子的銀魚為他吃下,張永嚼了幾下,吞下滿嘴的美味,對伊籐美妙道:「這位金公子嫌麻煩,你何不替他代勞,剝好蟹肉餵他吃?」


伊籐美妙一隻手在桌下,放在金玄白的大腿上,聞言正要把手抽回,坐在金玄白身邊另一端的松島麗子已含笑道:「尹姊姊只管敬酒,這種小事讓妹子來做就行了。」

她伸出雙手,在金玄白面前的瓷盤中拿起金蝥蟹,用鍍金小鉗夾開螯蟹,剝出蟹肉,然後沾上酌料,溫柔地用銀筷夾著,送到金玄白的嘴裡。

她的動作是如此熟練而優雅,越發顯出她的美麗,不知怎的竟讓金玄白想起那天晚上在天香樓秘密中見到的她,那截雪白的粉頸、烏黑的雲鬢,以及髮簪上插著的金步搖,似乎仍在眼前晃動。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她秀靨含笑,梨渦浮現,經過盛妝之後,更顯艷麗,想起那段如夢如幻的一夜纏綿,他的臉顯得更紅了。

松島麗子眼中露出堪憐之色,伸著雪白豐潤的玉手,挾著好的蟹肉放在他的唇邊,就算金玄白心裡有萬般的不高興,也無法遷怒她了,一低頭,只得將蟹肉吃進嘴裡。

松島麗子見他吃下蟹肉,高興得笑靨盛放如花,低聲道:「奴家宋麗芝,不懂什麼人情世故,請金公公多多憐惜。」

她這句話有言外之意,希望金玄白能寬恕她使用手段,在迷醉的情形下與她春風一度,金玄白心裡明白,忖道:「這些忍者來到大明上國之後,取的名字都很文雅,嘿!松島麗子變宋麗芝,可見得她們想要融入這個環境,花費不少工夫。」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松島麗子手指之間有一層繭,明白那是她長期練習暗鏢的結果,這就跟他一樣,雙手一拿出來,手掌因長期使用巨斧砍樹,使用刀槍練功,自然會有一層厚繭,是同樣的情況。

意念電閃而過,他只聽得張永發出尖細的笑聲道:「宋姑娘,我這位金老弟可說從未進過花叢,他才是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才要你多多的憐惜,別一口氣把他給吞下去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蔣弘武等到笑聲稍歇,說道:「老弟,你是大海之龍、巫山之猿、華丘之鶴,可也要做脂粉之雄,別讓宋姑娘和尹姑娘小看了你是脂粉堆裡的一條蟲才行!」

諸葛明哈哈笑道:「蔣兄,你別小看了金老弟,依他的內功修為來說,就算一夜之間,連御十女也不當一回事,一定可以殺得她們去盔解甲,水漫金山……」

他這句話已涉淫穢,何庭禮、洪亮等官員聽了,全都會心一笑。

何庭禮道:「原來金大俠神功蓋世,不僅手裡神槍天下無敵,連另一桿神槍也如此犀利,下官真要向大俠多多請益了。」

蔣弘武大笑道:「何大人僅一妻二妾便難招架了,比起你的頂頭上司蔡大人已有一妻五妾可是大大不如,看來你該向蔡大人多多請益才對。」

何庭禮恭聲道:「蔣大人說的極是,下官無論怎樣都無法跟巡撫大人相比,是該多多向他老人家請教了。」

話剛說出口,他只見宋登高走進門來,欠身站在門邊,伸手引領看一高一矮的兩個錦衣中年人入內,其中那名身形稍矮的,不是他的頂頭上司蔡子馨巡撫,還有誰?

另一場武林浩劫即將揭幕……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二章

剎那間每一個人都呆住了,完全沒有想到要有所行動,只見眼見那凌厲的刀光向著金玄白劈去,而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在數十雙目光的注視下,金玄白手持銀筷一晃,一溜銀白色的筷影似是化為千萬,瞬間已將那漫天的刀氣一齊包住,接著刀影一斂,眾人只見銀筷敲在一柄長刀上,刀刀立刻斷成十數截。

而在那些斷刀還未落到地面時,銀筷已落在那個猝然出現的壯漢咽喉之間,眼看只要再進半寸,便可穿透對方咽喉。

蔣弘武直到此時才回過神來,一看那個壯漢,慌忙叫道:「老弟,手下留情。」

金玄白手中銀筷縮回一寸,目光如電凝視看那個壯漢,只聽身後傳來「噗咚」一聲,原來是王凱旋全力對抗金玄白髮出的雄渾氣勢,如今壓力一去,他已無法站穩身子,雙膝一軟,跪坐於地。

金玄白心中不明白為何蔣弘武要自己手下留情,銀筷一動,發出一股真氣,從那壯漢的「肩井穴」進入,瞬間穿經透脈,閉住了他五個穴道,然後一把將他拎起,像抓小雞一樣的拎著,準備交給蔣弘武處置。

他的左手才一抓起那個壯漢,眼前劍光一閃,只見兩個身穿八卦水火道袍的長髯道士,一左一右的揮劍攻來,劍式犀利,竟有「嗤嗤」劍氣產生。

金玄白退了半步,左手一揚,將手中那個大漢擲向蔣弘武,暍道:「蔣兄,接祝」


在同一時間,他手中的銀筷穿射如電,揚動之際,朵朵銀花飛出,竟然在眨眼的光景,幻現出十二朵之多,燦爛奪目,光輝耀眼。

何玉馥和秋詩鳳此刻已放下手中樂器,從屏風後探首出來,當何玉馥眼見那朵朵銀花湧現時,不禁心中激動,抓住了身前的秋詩鳳,道:「這是『寒梅傲天』,小鳳兒,你看到沒有?他施的是我們華山劍法中最後一招……」

秋詩鳳心神迷醉,為這神奧的劍法感動得無法說話,只有拚命的點頭。就在她點了兩次頭時,只見燦眼的銀花將森立的劍影全都裹住,隨著銀花一斂,那兩個老道手裡的長劍已經脫手飛出,在銀筷的牽引下,射向牆角,「篤篤」兩聲,釘在牆壁上。

金玄白趁著那兩個老道虎口崩裂,驚魂未定之際,銀筷倏伸,已閉住他們數處穴道,由於這兩個老道受傷之後立刻後退,所以他們中筷之際,已無法動彈,就那麼後仰摔倒,腦袋撞在欄杆上,頓時暈了過去。

這時,金玄白已經走出大廳門口,只見樓下守衛的那些錦衣衛校尉,個個都似被人點上了穴道,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的看看四個紅衣喇嘛快步登樓而來。

由於一個多時辰前,他在街上打死了六個紅衣喇嘛,打傷了四名天一派的道士和另一名紅衣喇嘛,故此當他見到這回又是老道和紅衣喇嘛連袂而來,自然直覺的認為他們是來找自己尋仇的。

所以他一見到紅衣喇嘛衝上來,根本沒容他們出手,銀筷伸出,便是一招二式,筷影斜飛,如同雙燕,銀光乍閃,連取兩個領頭的喇嘛要害。

那兩個喇嘛雙足才踏上二樓的樓板,已看到一枝銀筷如電射到,他們根本不以為意,單掌二止,發出一股渾厚的掌力,向銀筷擊去。

按照他們的想法,這一掌發出,就算是一塊鋼板都會被擊出一塊凹痕,更何況是一根小小的銀筷?結果當然是筷折人亡。

豈知那銀筷上所蘊含的一股勁道極為怪異,當雄渾的掌力發出時,立刻被化解,那枝銀筷竟在毫無阻滯的情形下長驅直入,轉眼便將他們的掌心穿透一個洞。

那兩個紅衣喇嘛發出裂帛似的痛苦叫聲,用藏語大罵一句,左袖一翻,使出渾身勁道,使出大手印秘傳功夫,朝金玄白劈來。

那兩隻手掌在瞬間漲大、變紫,從掌上湧出的勁道,竟能產生尖銳的聲響,煞是嚇人。

但是金玄白根本就不在乎,左手單掌一址,一式菩提印心」發出,但聽「啪」、「啪」兩聲交疊響起,那兩個紅衣喇嘛受到金玄白掌上蘊含的七股勁道攻擊:心脈當場震斷,只發出半聲慘叫,身軀倒飛出數尺,跌落到一樓。

他們這一父手,只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另外兩名喇嘛還沒來得及搶上二樓,已見到同伴被擊得飛跌而去,他們同時發出一聲怪叫,取出了銅鈸,奮勇上前,舞起一片漫天鈸影,罩向金玄白而去。

「來得好!」

金玄白身形未動,銀筷疾伸,顫出數點銀光,落在漫天鈸影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緊隨著銀光斂處,鈸聲乍然變成沙啞,四面銅鈸在剎那間碎裂成十數片破銅,灑落下一樓,使得那些守衛們紛紛走避。

金玄白這時才發現那些校尉們並沒有人被點了穴道,竟然全部都可以行動,但是他們為何會讓兩名道人和四個喇嘛偕同那個壯漢一起上樓呢?

儘管此刻心中有疑惑,可是金玄白已無法細想,因為那兩個喇嘛手中銅鈸一被銀筷擊破,立刻又奮不顧身的猱身而上,一個騰身躍起,一個運掌攻向下盤,發出兩股強勁的掌風,攻向金玄白。

金玄白嘴噙冶笑,叱道:「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一揮銀筷,恍如手使巨劍,似慢實快地挽了個劍花,陡然間,他面前的空氣似乎全被抽光,一陣「嗡嗡」的聲響傳開,剌耳之極。

就在這瞬間,他聽到身側有人叫道:「壯士,手下留情。」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穿一色素白長袍,完全一副儒生打扮的年輕人靠在大廳入口邊的牆角,清瘦的瞼龐上滿是驚懼的神色。

金玄白確定以前並沒有見過這個年輕儒士,也不知他怎麼闖進來的,只是本能地認為這個儒士可能便是蔡巡撫帶來的幕僚或師爺。

他手腕一振,收回銀筷,左手大袖一捲,由下至上畫了個圓弧,袖角飛處,已閉住兩個喇嘛的丹田要穴,隨著大袖捲起,那兩個紅衣喇嘛疊在一起,倒飛而上,撞向屋頂的大梁。

「咻」地一聲,金玄白手中.銀筷脫手,穿透那兩個紅衣喇嘛的外袍衣領,將他們釘在大樑上。

由於那枝銀筷僅有小指粗細,無法負荷兩個喇嘛的重量,很快便彎折,嚇得那兩個喇嘛怪叫連連,伸手抓緊大梁,不敢鬆手。

那個白衣儒士目瞪口呆地望著那兩個緊抓大梁不放的紅衣喇嘛,不明白他們為何不施展輕功從高處躍下來,偏要那麼丟人的被掛在半空中,其實他是不知道這兩個喇嘛已被金玄白閉住了丹田要穴,一絲內力都無法施展出來,如果貿然躍下,必死無疑。

他正在驚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金玄白已如鬼魅般的立在他的面前,頓時又讓他吃了一驚,失聲道:「你……」

金玄白道:「我已經手下留情,饒了那兩個喇嘛一死,你不必害怕。」

那個年輕儒士問道:「你……你是誰?」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你又是誰?」

他話聲一頓,道:「莫非你是隨蔡大人前來的師爺?」

那個年輕儒士還沒開口,只聽有人道:「金大俠,這個人便是我跟你提過的親戚,你千萬別傷害他。」

金玄白側目一看,只見張永站在門口,滿臉焦急的模樣,他笑廠笑,抱拳道:「對不起,在下不知你是張大人的親戚,讓你受到驚嚇了。」

那個年輕儒士定了定神,問道:「張永,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永擠了下眼睛,道:「小舅,這位金大俠是當今天下武林數一數二的高手,你該謝謝他替你除去凶殘的喇嘛!」

那年輕儒七一時之間似乎還沒完全弄懂張永的意思,愣了一下,而那兩個緊緊抓著大梁的兩個喇嘛,此刻支持不住,大聲的叫嚷著:「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其中一個喇嘛見到那年輕儒士和張永說話,於是叫道:「放我下來呀!皇……」

他這個「皇」字,剛一出口,張永右手一揚,發出兩枚針形暗器,射中兩個喇嘛的咽喉,剎那間,他們雙手一鬆,就那麼摔落下去,眼看是死定了。

那個年輕儒士一臉惶恐,剛要出言斥責張永,卻被張永一把拉住,道:「小舅,您吃驚了,我這就帶你上樓去休息一下。」

這時蔣弘武也走出大廳,當他一見張永拉著那個年輕儒士,頓時臉上浮現驚訝之色,張開了嘴。

張永沒等他開口,忙道:「二位大人,我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朱天壽朱大爺便是我的小舅,沒想到前兩天他還在杭州,現在就趕到了,真快啊!」

蔣弘武抱拳道:「朱大爺,在下蔣弘武是張永張大人的屬下,久聞閣下大名,一直無緣見面,今日一見,果然才知大爺是人中龍鳳……」

朱天壽此刻也會過意來,伸手作揖,道……將大人過獎了,久聞大人對皇上忠心耿耿,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如今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蔣弘武躬身抱拳道:「朱大爺,請容在下替您介紹這位轟動武林,驚動江湖的神槍霸王金玄白金大俠,他的一身武功巳臻化境,像剛才追殺你的那些喇嘛道士,恐怕來一百個聯手圍攻,也經不起金大俠幾個衝剌……」

朱天壽頷首道:「朕……正是如此,我剛剛看到金大俠以一枝筷子,竟能斷刀破鈸,這種武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在下真是羨慕得緊。」

金玄白抱拳道:「朱大爺不須太過稱讚,要知武學之道,永無止境,在下這種功夫距離天下第一高人還差得遠呢!」

張永笑道:「金老弟年紀輕輕的,有這種成就,偏要如此謙沖,真是難得啊!」

朱天壽望著張永,道:「張永,你看金大俠的武功和劍豪聶人遠比較起來,何人較為高明?」

張永道:「應是六四之比,金大俠勝算較大。」

朱天壽興奮地道:「你從哪裡找來的這種高手,真是天助我也!」

張永道:「稟告小舅,金大俠已答應作你的貼身保鏢,我答應給他每日百兩黃金為酬。」

「應該的!應該的!」朱天壽興奮地上前一步,抓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俠,你我年紀差不了多少,不如兄弟相稱,以後如有什麼榮華富貴,你我共享,豈不甚好?」

張永苦著臉道:「小舅,我一直稱金大俠為老弟,你若是跟他兄弟相稱,我豈不是矮了一輩嗎?」

「沒關係,我們各交各的,」朱天壽道:「金老弟,你可以答應吧?」

金玄白雖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卻怎樣都搞不清楚有什麼蹊蹺,眼看朱天壽如此熱情,不忍拒絕,笑了笑道:「好吧!既然朱兄如此堅持,那麼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朱天壽握緊了金玄白的手,熱誠地道:「金兄弟,你只要跟著我,包你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將來我們兄弟倆闖南走北,都在一起,必然天下無敵……」

金玄白此刻思緒急轉,忖道:「此人姓朱,與當今萬歲同姓,雖然張永說他是親舅舅,恐怕隱瞞了他的身份,可能這朱天壽是什麼王爺或王爺的兒子也不一定……」

他認定朱天壽是個王爺或者世子,眼看對方如此熱誠,覺得跟這種人稱兄道弟的,自己並沒吃什麼虧,於是也就認了。

張永道:「金大俠是一代高人,不希罕做什麼官,只是娶了四、五房妻室,急需錢財宅院,小舅你與其讓他做官,不如多給他點銀子。」

「銀子不成問題!」朱天壽拍了拍金玄白的背,低聲道:「金兄弟,你好像才二十歲吧?怎麼倒娶了四、五房妻室?告訴我,你是不是練了什麼床上神功,能夠二僅御五女,教為兄的兩招如何?」

張永皺了下眉,道:「氣小舅,金大俠的幾房妻室都是幼年定下來的,他如今還沒成親呢!」

朱天壽「哦」了一聲,蔣弘武笑道:「朱大爺,金大俠槍法如神,內功修為已至化境,想必另一桿神槍也是無敵於天下,您多向他請教,必有所獲。」

「真的嗎?」朱天壽感到非常有興趣,道:「二弟,你一定要傳授給我那種神奇的房中術,我這兩年總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張永低聲道:「小舅,我們進去喝酒再慢慢談吧!」

「好!」朱天壽高興地道:「我得和二弟好好的暍兩杯1


他拉著金玄白跨步向大廳走去,張永指著倒在欄杆前昏睡未醒的兩名老道,對蔣弘武比了個砍頭的手勢,然後急忙隨在朱天壽身後入廳。

金玄白一進入大廳,首先便看到諸葛明手忙腳亂的替那個揮刀錦衣壯漢解穴,可是儘管他費盡功夫,仍然徒勞無功,引得那四位大人和兩位師爺們全都引頸顧盼。

王凱旋此時已將七龍槍收入槍袋中,他見到諸葛明手忙腳亂的,好心走過去,想要幫忙,卻被諸葛明罵道:「你滾開點,別來幫倒忙。」

王凱旋臉色一變,道:「蔣大人,此人要暗算金大俠,你為何要替他解穴?何不讓金大俠來處理?」

諸葛明眼中射出凶光,正想要痛罵王凱旋一頓,卻見到了金玄白走了進來,高興地道:「金老弟,你快來幫他解穴,此人是愚兄好友錢寧……」

目光閃處,他陡然看清楚那挽著金玄白入廳的朱天壽,頓時話聲戛然而止,臉上浮起怪異的神情,雙膝一彎,當場就要跪了下去。

朱天壽哈哈一笑,道:「諸葛老兄,原來你也到了這裡?有好酒好菜,怎不招呼我一聲?」

諸葛明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覺全身酥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在席上的諸人,看到他的神情怪異,全都詫異地望著金玄白,可是當他們看到一個全身布衣的儒士和金玄白攜手而入,蔡巡撫首先便皺起了眉頭,接著按察使洪亮也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只有何庭禮相宋登高沒有異色。

須知這幾位官員都是浙江的高級官員,尋常的儒生根本想見他們一面都難,就算是鄉試的解元想要求見,他們也都可以拒絕。

是以見到一個白衣儒生竟然挽著金玄白入廳,都覺得有辱身份,只是何庭禮較為深沉,喜怒沒有形於色而已,其實心裡還是有點不高興,至於宋登高則是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不敢露出任何表情。

朱天壽嘴角噙著微笑,目光在四位官員臉上掠過,隨即看到坐在桌邊的那些陪酒紅妓,頓時眼睛一亮,笑道:「哇!這麼多的美女在列,哈哈!諸葛老兄,難怪你不通知我,嘿嘿!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的情人啊?」

諸葛明嘴唇蠕動了一下,勉強擠出幾個字:「這個……不敢……」

王凱旋發現諸葛明的怪異,轉身站了起來,問道:「金大俠,這位是……」

張永從金玄白身後閃了出來,道:「各位大人,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朱天壽朱大爺,是我的小舅,從北京來的。」

他這一開口,朱天壽在蔡巡撫等四位官員的心目中,份量增加了三千斤以上,頓時,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浮起虔敬之色,全都站起來向著朱天壽躬身作揖,請安問好。

他們之所以改變態度,一來是因為張永介紹朱天壽是他的舅舅,看在張永的面子上,他們不能不行禮。

二來朱天壽的姓名太嚇人了,須知當今大明皇朝的天下,是由姓朱的人所掌管,無論這朱天壽是不是皇室宗親,這些官員都不敢得罪。

更何況朱天壽說的是一口鳳陽官話,當時,從北京來,能說一口官話的人,都是非富即貴,蔡子馨縱然身為浙江巡撫,也不敢小看這種人。

所以瞬息之間表情全都變了樣,都以恭敬的態度來對待朱天壽。

張永引著朱天壽入席,空出自己的座位,讓朱天壽坐在金玄白身邊,於是蔡巡撫只得讓位移坐。

張永道:「諸葛老弟,我的小舅已經和金大俠結拜兄弟,你以後可要改個稱呼了。」

諸葛明恭聲道:「是!」

張永道:「你那位朋友既被金大俠封住穴道,就把他帶到樓上去,等到我們暍完酒俊,再來問他,看他為何要猝然出力,暗算金大俠。」


諸葛明躬身答應,扛起失去知覺的錢寧,大步走出廳去。他在門外碰到了蔣弘武,停了下來,低聲問道:「蔣兄,這是怎麼回事?皇……」

蔣弘武搗住了他的嘴,道:「張公公自有盤算,你我裝聾作啞即可,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諸葛明道:「可是錢寧他……」

蔣弘武道:「錢千戶只是穴道被封住,解鈴還需繫鈴人,恐怕非得要金大俠出手,才能解得開,在此之前,你別妄自動手,免得橫生枝節,反倒害了錢千戶。」

諸葛明道:「我聽張大人說,朱……大爺和金老弟結拜兄弟,這個……」

蔣弘武道:「這個有利無害,你不必多操心了,上去吧上讓錢千戶好好的躺著,叫范銅他們照顧,你馬上下來喝酒吧!免得金大俠起疑心。」

諸葛明點了點頭,低聲問道:「那兩個道士和喇嘛呢?」

蔣弘武比了個割喉的手勢,諸葛明伸了伸舌頭,不敢繼續多言,扛著錢寧上三樓而去。

蔣弘武默然走進大廳,只見金玄白取出半截槍身,放在眼前察看,朱天壽聚精會神的聽著他的解說,顯然對那枝七龍槍極為感到興趣。

此時,屏風裡的絃樂仍在繼續彈奏,八名侍女忙著收拾桌上的晚盤菜餚,慢慢的撤卜。

蔣弘武走回自己的座位,還沒坐下,只見羅師爺領著另外八位侍女一起上樓,忙著收拾桌上的剩菜殘餚和杯盤碗筷,顯然因為朱天壽的到來,要重開一席。

蔣弘武定了定神,道:「朱大爺,金大俠手裡的這枝名槍乃是前朝名匠歐峰老先生所親手冶煉鑄造而成的,任何刀劍都無法損傷分毫。」

朱天壽伸手在槍身上摸挲了一下,歎道:「真是好槍,難怪兄弟你有神槍霸王的名號,如果你能領兵作戰,一定可以像當年趙子龍一樣,七進七出曹罩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張永笑道:「趙子龍豈能和金大俠相比?憑著這桿神槍,金大俠足能橫掃三軍,當之披靡,槍下無二回之將。」

朱天壽望了王凱旋一眼,問道:「王大人,你身為都指揮使,是武將出身,認為我這金兄弟的槍法如何?還能夠作你的對手吧?」

王凱旋面上現出欽敬之色,道:「下官這身武藝跟金大俠比較起來,萬萬不及。實在不敢相瞞,不久之前,下宮曾經借用這柄神槍,可是金大俠僅以一枝銀箸,便逼得下官無法出手……」朱天壽道:「哦!有這種事?」王凱旋坦然道:「的確如此,下官面對金大俠之時,恍如面對千軍萬馬,那等氣勢逼使下官連站都站不穩,根本無法出槍,實在慚愧……」

張永道:「王大人不必難過,像金大俠這等武功已臻登峰造極的高手,別說手裡持著銀箸,就算是一草一木,你都無法匹敵的……」

他話聲稍頓,道:「小舅,我本來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種神奇的功夫,所以故意讓趙定基、范銅他們四個人出手相試,豈知金大俠以一根樹枝,便將他們擊敗,並且洞穿那四件兵器,真是令人看了之後,歎為觀止。」

朱天壽兩眼圓睜,道:「真有這種奇事?」

張永頷首道:「怎麼沒有?那四件兵器仍被我放在拙政園裡,小舅你如果想看,隨時都可以取來一看。」

朱天壽道:「那你派個人到拙政園去把四件兵器拿來讓我看一看,也好開開眼界。」

張永目光一閃,道:「諸位大人想必都沒見過樹枝穿透刀劍的奇景吧?是否也想觀賞一下?」

從巡撫以下,直到宋登高知府,全都點頭相應,張永對蔣弘武道:「二將大人,麻煩你上樓去通知范銅,叫他帶兩個人到拙政園去把那被樹枝串著的四件兵器取來。」

蔣弘武應聲而起,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忙道:「張大人,不必這麼麻煩了吧。」

「不麻煩,」張永道:「我留著那四件兵器,目的便是取信我的小舅,如今你雖然和他結拜,可是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這個證據還是得讓我小舅驗證的。」

蔣弘武聽他這麼說,匆匆走出大廳,登上三樓辦事去了。

金玄白道:「張大人,你這句『公事和私事不能混為一談,我最欣賞了,本來我以為朱大爺要和我結拜兄弟,是為了省點銀子,現在我就放心了……」

他話聲稍頓,側首望著朱天壽,道:「不過看在你是我拜兄的份上,可以打個八折優待……」

「才八折嗎?」朱天壽笑道:「五折可不可以?」

金玄白一笑道:「你要討價還價,我就再降一個折扣,七折,不能少於七折了。」

朱天壽敞聲大笑,道:「兄弟,我的性命都掐在你的身上,豈會跟你打折掃?為兄是逗你的,這保鏢費嘛!一個銅錢都不會少,此外我還要托你辦幾件事,如果辦成,你無論娶幾個老婆,我每人送十件首飾,一個宅院,外帶五萬兩銀子。」

他的口氣極大,縱然蔡子聲身為巡撫,在歷任官位上也撈了不少銀子,卻也被朱天壽的大手筆嚇了一跳,至於其它的官員更不用說了。

金玄白呆了一下,問道:「朱兄,你此話當真?」

朱天壽道:「二字不假,我外甥可以作證。」

張永含笑道:「金大俠請放心,下官可以作保劃押。」

金玄白仔細的看了朱天壽,歎了口氣,道:「朱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一位王爺?」

些言一出,全場大驚,瞬息之間,除了悠揚的樂聲之外,其它人全都閉緊著嘴,睜大了眼,注視著朱天壽,那幾位官員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朱天壽神色自若,搖了搖頭,道:「我不是什麼王爺。這是老實話,你千萬要相信。

金玄白訝道:「你既然不是王爺,為何會有這麼多錢?」

朱天壽敞聲笑道:「我賺錢的本事一樣都沒有,只會花錢,只不過上代留下的錢太多,我怎麼花都花不完,所以要找兄弟你幫我一起花。」

金玄白聽他說得有趣,笑著道:「朱兄,你的命真好,如果我有你一半好命,也不必那麼辛苦了。」

「叫我大哥!」朱天壽道:「你我既然口頭結盟,就應叫我大哥,什麼朱兄、朱弟的,顯得生份。」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其實我反倒羨慕你,如果我有你一半的功夫,也用不著整日裡擔驚受怕了!」

金玄白忖思道:「一個人繼承了那麼多的產業,有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自然會受人覬覦,時刻都擔心會有不測,當然寢食都難安了,難怪這朱天壽會蓄意結交錦衣衛,也是為了保命而已。」

一念及此,他誠懇地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就算是什麼劍神、劍豪、天刀、地刀都不必害怕,至於保鏢費嘛……」

他暗地裡計算了一下,繼續道:「你給我五、六千兩的金子,我也就夠養活我那幾房妻室了,此後就不必付錢了,你說這樣可好?」

朱天壽高興地道:「兄弟,你說了算,大哥我一定照辦!」

他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道:「兄弟,把你的槍收起來,大哥吹首曲子讓你聽聽。」

金玄白依言將七龍槍收入槍袋,掛在椅背上,朱天壽興致勃勃地對身旁的伊籐美妙道:「依人姑娘,請你去屏風後借根笛子來,要樂師配合我演奏一曲《慶太平》!」

伊籐美妙站了起來,扭動楊柳細腰,裊裊而去。

朱天壽望著她搖擺的豐臀,低聲對張永道:「這裡的姑娘都長得不錯,果然南國佳麗更勝北地困脂,張永,這些人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張永一愣,道:「這裡的一切都是由末大人安排的,要問末大人了。」

宋登高聽到張永提起自己,連忙站了起來,恭聲道:「稟告大人,這裡的樂班連同舞伎和陪酒的姑娘,都是本地天香樓裡挑選出來的……」

「好!」朱天壽撫掌道:「樓如其名,果真都是國色天香.」

這時,那些女侍在羅師爺的指揮之下,已換上全部的餐具,竟然都是鍍金的湯匙和筷子,盛放食餚的器皿和杯盤也都是柴窯所出的精品。

朱天壽對張永道:「張永,這個朱知府能力不錯,應該嘉獎。」

張永揚聲道:「朱大人,你聽到沒有?我小舅都說你很能幹,你還不快點謝恩?」

話一出口,廳內的幾位官員,包括三名師爺在內,全都駭然一震,因為只要當皇上賞賜時,太監才要受到賞賜的臣子謝恩。

宋登高身為五品知府,而朱天壽僅是一介布衣,說一句褒獎的話,張永便貿然的要宋知府謝恩,豈不是一件荒唐的事?嗯。

蔡子馨反應極快,連忙道:「宋登高,你還不快點謝恩?朱大爺能如此誇獎你,不僅肯定了你的才幹,也等於肯定我們這些作長官的,大家都是與有榮焉。」

宋登高此時也聽出張永這句話裡的蹊蹺,不敢怠慢,雙膝一軟,跪了下去,恭聲道:「多謝朱大爺褒獎,下官深感榮幸,也更覺惶恐。」

張永這時也發現自己有語病,趕忙掩飾道:「宋大人,你起來吧,不必為此多禮。」

宋登高磕了個頭,這才爬了起來。

他這種謙恭敬畏的神情,使得桌上所有陪酒的妓女全都面現驚容,雪雁就坐在朱天壽身邊,忍不住拉著他的衣袖,低聲問道:「朱大爺,你是不是做很大的官?怎麼連知府大人都要跟你磕頭?」

朱天壽微微一笑,抓過雪雁的一隻玉手,放在掌中輕輕撫摸,也低聲道:「我可下是什麼大官,誰曉得宋大人為什麼要跟我磕頭?你何不問他?」

雪雁吐了下舌頭,道:「我才不敢呢!」

張永把身邊兩人的打情罵俏當作未見,對宋登高道:「宋大人,我這小舅雖然沒有功名,在京裡卻人面極廣,大學士認識好幾個,只要他替你說兩句好話,二年之內連升三級也不是難事。」

宋登高渾身一顫,「噗」地一聲,又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恭聲道:「請朱大爺多多栽培,下官終此一生,願為大爺效犬馬之勞。」

這時伊籐美妙已拿著一根竹笛走了回來,她見到宋登高行此大禮,不禁注異地望著朱天壽,一時倒忘了把笛子交出去。

朱天壽拿過竹笛,瞪了張永一眼,立起來道:「宋人人.你下必多禮了,起來坐好,聽我為金兄弟吹奏一首《慶太平》!」

宋登高趕緊站起,坐回自己的椅內,蔡子馨道:「朱大爺,這《慶太平》一曲,可是唐朝宮廷樂師李龜年而作的曲子?」

「不錯!」朱天壽問道:「二祭大人也通曉音律?」

蔡子馨欠身道:「不敢,下官僅通皮毛而已。昔年李龜年所作曲子極多,可惜多已散佚,僅剩數曲,下官較為酷愛詩仙李白所寫詞的《清平調》一曲。」

「好!」朱天壽道:「待我吹完這首《慶太平》之後,你找把稱手的樂器,調齊絲竹,就跟我一起再奏那首《清平調》如何?」

蔡子馨大喜,道:「知音難覓,下官這就洗耳恭聽。」

朱天壽舉笛於唇,開始吹奏啟那首《慶太平》,隨著笛音拔起,屏風內的女樂師們也調弄絲竹,配合著他演奏,一時之間,活潑歡愉的樂聲洋溢樓中,那些官員和師爺們都顯出如癡如醉的模樣。

金玄白下懂音律,但也分得出好壞,覺得朱天壽的吹笛技巧不如自己在湖邊所聞,眼看那些官員的神情,心中暗忖道:「蔣兄說為官之道,講究吹、拍、哄、貢,這幾位官員顯然認定大哥是從北京來的要人,所以全都使出拍、哄兩種功夫,看來當官也的確不容易,我可做不來。」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三章絕色天香

飛揚的樂聲在得月樓二樓的大廳裡跳躍著,似乎讓人看到百姓安樂,一片昇平的景象,讓人的精神極為歡愉。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走道廳門,眼看朱天壽持笛吹奏,面面相覷一下,不敢貿然入內,站在門口聆聽。

一曲終了,他們二人只見張永領先鼓掌,接著眾人一齊跟著鼓掌,那幾位官員更是神情熱烈,拚命鼓掌,蔣弘武和諸葛明相視一笑,也鼓著掌走了進去。

蔡子馨等到掌聲稍歇,豎起大拇指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朱大爺的吹笛之術,可追一代樂師李龜年,令下官佩服、佩服。」

他這一出口讚賞,何庭禮、洪亮、宋登高等人也紛紛開門予以絕高的讚譽,說得朱天壽成了千古唯一的笛神,哄得朱天壽樂不可支。

他笑著道:「各位過獎了,這都是樂師配合得好,所謂紅花雖好,還須綠葉相襯,這都是他們的功勞……」

他頓了一下,道:「宋大人,我賞給每位樂師十兩銀子,不過……」

摸了摸身上,他敞聲笑道:「我身上沒帶錢,這銀子你先墊了,晚上再還你。」

宋登高不敢多言,拉過羅師爺,走到屏風邊,把兩人身上帶著的銀子湊一湊,這才湊齊遞了進去,高聲道:「朱大爺賞賜,每位樂師十兩紋銀。」

羅師爺跟著道:「你們還下快點謝賞?」

瞬間,從屏風之後,傳來一陣鶯聲燕語,紛紛向宋天壽致謝。

朱天壽一聽聲音,才發現樂師全是女子,笑道:「這班女樂師不錯,若是請到北京,送進豹房……」

他覺察自己失言,趕緊停住了話,轉首道:「張永,我看這宋知府好像是個清官,連區區一百多兩銀子都要向人借,這麼著,這場酒席既是他為了宴請我金兄弟所設,那麼就算是我的,別讓他花一文錢。」

張永還沒說話,宋登高已誠惶誠恐地躬身道:「朱大爺,你遠從北京而來,遠來是客,豈有由你作東之理?下官雖然俸祿不多,可是多年樽節,這場酒席還付得出來,尚請大爺能給下官一個機會,表達對金大俠的尊敬,以及各位大人多年來的照顧之恩……」

朱天壽笑道:「好啦,就給你這個機會,我不跟你搶著作東啦!」

他端起面前酒杯,道:「各位,盡此一杯,你們替我見證,我和金玄白大俠結為兄弟,生死不渝!」

說完,他仰首一乾而盡,眾人慌忙舉杯喝酒,金玄白也仰首喝乾了面前的酒。

朱天壽放下酒杯,雪雁用金湯匙盛起一匙蟹粉魚翅遞了過去,張永伸出手想要攔阻,卻被朱天壽眼色制止,趕緊又把手縮了回去。

朱天壽接過金湯匙,坦然把一匙蟹粉魚翅放進嘴裡,嚼了兩口,不禁讚歎道:「好!真是美味可口,這蟹粉魚翅比起杭州西湖樓外樓來,更加勝上一籌,難怪古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光嘗上一口蟹粉魚翅,便覺人生不是虛度了!」

他拿著金湯匙在盤中舀起一匙蟹肉魚翅,遞給金玄白,道:「兄弟,你也嘗嘗這人間美味,才會覺得人活著真好。」

金玄白含笑接過金湯匙,吞下蟹粉魚翅,道:「大哥,我也認為人要活著才好,所以我很怕死!每天都想好好的活著!」

朱天壽一愣,詫異地道:「金兄弟,你……你是一代大俠款!你也怕死?」

金玄白頷首道:「我就因為怕死,所以不容許別人殺我,任何一個人要在我面前動武,想殺我,我都會先把他殺了,絕不給他一點機會。」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引起眾人一片錯愕,但沉思片刻,便覺得此言極為有理。

朱天壽大笑道:「好一個怕死的大俠,兄弟,說老實話,我比你更怕死!」

金玄白笑道:「當然啦!誰叫你是萬貫家財的大富翁,應該比我更怕死才對。」

朱天壽撫掌大笑,眾人也跟著大笑,宋天壽舉起酒杯,道:「兄弟,為了這句話,應該再乾一杯。」

金玄白微笑著陪他把酒喝完,只聽蔡子馨道:「金大俠這句話有極深的哲理,並非如浮面上所謂的怕死,實則是一個勇者,深刻的體會出生命的無常之後,才能得到的領悟,下官真是佩服之至。」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道:「金大俠,下官敬你一杯。」

金玄白舉杯之際,朱天壽道:「還是詩仙李白說得好,『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博空對月』!兄弟,我也陪敬你這一杯。」

金玄白幹完杯中美酒,松島麗子伸箸挾了塊豆腐,放在他的嘴前,道:「公子,你嘗嘗這雞屑豆腐,美味絕對不下蟹粉魚翅。」

金玄白剛嚥下雞屑豆腐,伊籐美妙跟著就挾起一塊魚肉,偎在金玄白身邊,道:「公子,你也嘗嘗這塊千層桂魚。」

朱天壽見金玄白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敞笑道:「余公子,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兒,為兄看你怎麼吃得消?」

雪雁情深款款的舉箸挾起一塊雞肉,餵著朱天壽吃下,道:「朱大爺,這是得月樓的招牌菜得月童雞,味道如何?」

「美!美得很,」朱天壽壓低了嗓子,問道:「你是不是同樣的一隻未開臉的童子雞呀?今晚就陪你朱大爺,如何?」

雪雁輕啐一口,嬌羞無限地以手遮面,道:「大老爺,沒正經。」

朱天壽哈哈大笑,舉起手中竹笛,道:「蔡大人,你擅長什麼樂器?」

蔡子馨道:「下官笙、簫皆可,嗯!還是吹笙吧!」

宋登高急忙走到屏風之旁,借來一枝竹笙捧在手裡,親自送到蔡子馨的手中,朱天壽吩咐道:「宋知府,請吩咐樂班,是李白的(清平調)。」

宋登高應了一聲,又回到屏風邊去傳話,他這一府最高行政長官,朝廷五品官員,倒成了捧笙傳話的人,若是傳出去,真會讓百姓笑話,但他覺得替巡撫捧笙,替京師要員傳話,是一件極為榮耀之事,所以快樂無比,絲毫不覺難堪。

須知當時全國有府一百五十九個,縣有一千一百七十一個之多,也就是說有一百五十九個知府,宋登高身為蘇州知府,只不過是這一百五十九人裡的一人,比起一省的巡撫,等級差得太遠,能拍上巡撫的馬屁,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至於朱天壽的來歷,宋登高並沒弄清楚,但他看太監張永、錦衣衛同知大人對朱天壽畢恭翠敬的樣子,便明白此人來頭極大,否則蔡子馨不會以一省之尊的巡撫身份,也要蓄意討好此人,陪他吹竹笙!

故而宋登高一走到屏風邊,立刻便低聲交代,最好在演奏(清平調)時,配上歌聲和舞蹈,如此才能給朱天壽和蔡子馨留下更好的印象。

他心中非常明白,布政使何庭禮擅於操琴,按察使洪亮一手胡琴拉得極好,他們之所以沒有出頭,便是不敢搶巡撫蔡子馨的鋒頭。

自己既不會吹簫操琴,無法融入朱天壽的嗜好之中,只有盡能力,運用手腕驅使那些歌舞伎,給廳中眾人留下良好的印象了。

所以他交代完後,又特別拉過羅師爺仔細叮嚀一番,這個放心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舉杯向身邊的諸葛明和蔣弘武敬酒。

不一會光景,屏風裡傳出調絲笙竹之聲,接著樂聲大作,朱天壽以笛就唇,開始吹奏,而蔡巡撫也捧著竹笙立起,附和著笛聲吹奏起來。

樂聲兩個轉折之後,一隊綵衣舞女翩翩入廳,手持羽扇開始跳起舞來,而屏風之後也響起甜美的歌聲: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花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識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歌聲曲折迴盪,雖已停止,卻是餘音裊裊,幾有繞樑三日之氣,讓人回味無窮,遐思不已。

歌聲一停,舞者亦停,樂聲又轉了個折,舞者才依序退去。

朱天壽放下手中竹笛,坐了下來,道:「昔人說,絲不如竹,竹下如肉,誠不我欺也,這歌聲之美,朕……正是我多年夢寐以求的聲音……」

他揚聲道:「宋大人,能否請這位歌者出來一見?我要敬她一杯酒,賞她元寶一錠。」

話一出口,才記起自己身邊沒帶半文錢,於是向張永道:「你身上有沒有帶元寶?拿出來借給我。」

張永一摸錢囊,發現裡面只有幾兩碎銀,苦著臉道:「我也沒帶那麼多錢。」

諸葛明和蔣弘武見到張永出糗,趕忙摸摸身上,結果還是諸葛明從懷裡面掏出一錠金元寶,走了過去,道:「大人,這是你昨晚放在下官身邊,準備付給金大俠的定金,我還沒來得及給金大俠,你先收回去吧!」

張永接過全元寶,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金大俠,這定金暫借,回到拙政園再付給你,可好?」

金玄白不清楚諸葛明和張永玩什麼花樣,不好意思戳破他們的謊言,只得點了點頭。

朱天壽接過張永遞來的金元寶,正想說話,只見屏風之後走出一個花容月貌,美艷動人的佳麗。

那個女子一席粉紅羅衣,襯得肌膚賽雪,秀靨略施淡妝,長得柳眉瑤鼻,豐頰小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顧盼之間,勾魂攝魄,一出屏風,幾乎讓在場的男人都看呆了。

朱天壽更是像失了魂似的,一雙眼睛死死盯住那個麗人,連眨都沒有眨一下,尤其是那個女子黑眸在他和金玄白身上一轉,更使他覺得全身酥軟,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金玄白沒料到女樂之中會有如此絕色,比起秋詩鳳和何玉馥絲毫不見遜色,反而因為她豐胸細腰,面孔卻長得充滿聖潔清純的意味,在顧盼之間,眼波流轉,又有嫵媚妖冶的神情,揉和著這些不同的因素在內,使得她展現出一種特殊的魅力。

金玄白細細品味一下,發現此女似是秋詩鳳、薛婷婷和程嬋娟的混合體,不僅清純可愛,且又風情萬種,有說不出的一般韻味,介於稚女和成熟婦人之間,變幻不定,也讓人平添下少遐思。

他忍不住側著身湊向松島麗子,壓低聲音問道:「這個女子是誰?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松島麗子抿著紅唇,伸出手指在金玄白的腿上輕輕掐了一下,低聲道:「你們男人吶!個個都是色鬼,見不得漂亮女人。」

金玄白眉頭一皺,低聲問道:「我問你,她是誰?你怎麼不說?」

「怎麼?心動了?」松島麗子在他身邊道:「她就是我們的主人玉子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金玄白禁不住發出「哦」的一聲,眼中神光迸射,這時,只見那粉紅佳人裊裊婷婷的走了過來,衣上環珮交擊,發出清脆聲響,頭上鳳釵搖動,嘴角含羞帶笑,每一步邁去,都讓人心跳加速,連身為太監的張永都覺咽喉乾燥,不住的吞口水,遑論是朱天壽了。

剎時之間,他覺得豹房之中的近百美女,個個都成了庸脂俗粉,不值一顧,眼前這個粉紅佳人才是仙女下凡,令人動心。

那種動心不是普通的動心,而是穿透心頭的感動——一種對於美的感動。

此刻,每個男人心中的想法都不盡相同,宋登高雖是懊悔,氣羅師爺都沒有早點告訴他,天香樓裡有如此絕色美女,卻又慶幸能有此美女能把朱天壽那等要人留下來,他知道,只要朱天壽肯留下來,他就有機會可以討好這位大人物,將來陞官發財自然不在話下。

而蔡巡撫以下的三位官員則在震攝之下,感到後悔不已,尤其蔡子馨巡撫,新近才納了兩個小妾,以前,那兩名小妾在他眼中都是嬌媚可愛,令他愛不釋手,如今拿來跟這名粉紅佳人一比,簡直成了兩個粗俗的丫頭,他真恨不得早日能夠見到這個美女,如此一來,金屋藏嬌的對象就會變成這個美女了……

服部玉子豈能知道這些男人心中的念頭?她緩緩走到朱天壽身前,斂衽作禮道:「小女子傅子玉拜見朱大老爺。」

朱天壽回過神來,道:「好!真是好名字,嗯!傅子玉,高雅大方,名如其人。」

他站了起來,向服部玉子走了過去,將手中金盃遞了過去,道:「傅姑娘,你喝了這一杯,這錠金子就是你的了。」

服部玉子道:「小女子敬領大老爺的賞賜。」

說完,接過金盃,以袖掩口,一乾而盡,隨即將金盃遞回,道:「美酒已經敬領,至於大老爺賞賜的黃金,小女子無功不受祿,就敬謝了。」

朱天壽看她伸出來的玉手,肌膚細緻,如同春筍一般,伸出手去想要撫摸一下,服部玉子卻很快便縮了回去,倒使他心生惆悵。

聽了服部玉子的那番話,他笑了笑,道:「既然傅姑娘謙虛,那麼這錠金元寶就賞賜給樂班裡的樂師,大家平分吧!」

服部玉子遲疑一下,目光在金玄白臉上一閃而過,立刻便大方的接下那錠黃金,斂衽垂首道:「多謝朱大老爺的賞賜,小女子代姊妹們領賞了。」

行完了禮,她轉身便緩緩走回屏風而去。

她不願受賞,拒絕大老爺的賞賜,在當時是一種極為冒險的行為,因為在場任何人一翻臉,不僅是她,連同一班女樂師和舞伎都會身陷囹圄。

這由於當時的社會,階級觀念極為嚴重,統治階層是高高在上,下面分為是農、工、商、車、船、店、腳、牙(衙)、娼、優等十多級,其中娼妓、舞伎,都屬於社會中最下等的階層,連衙門差役或牙人(及現代之中介業)都不如,拿什麼去跟大老爺對抗?

可是眼看她捧著金元寶緩緩行去,每一個人官員都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連朱天壽都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

他望著服部玉子消失的背影,坐回自己的座位,高興地招呼道:「來來來!大家吃菜喝酒,不要客氣!」

眾人相互敬禮中,朱天壽拉著張永,低聲道:「張永,你去安排,今晚我要這個傅子玉陪我。」

張永點了下頭,借口要上茅廁,拉住宋登高走到廳外,把朱天壽交付的事,交給宋登高辦理,宋登高點頭如搗蒜,一口便答應了,但是他拉過羅師爺一問,卻頓時像被一桶涼水從頭澆下,當場冷了半截。

因為羅師爺給他的答覆是,雖然身為股東之一,可是他從未見過那位傅子玉姑娘,也不知她是由誰請來擔任女樂師,必須摸清楚情況,才能另作安排……

宋登高站在門口,望著朱天壽,只覺心急如焚,叮囑再三,要羅師爺無論用什麼方法,花費多少代價,都不惜要將傅子玉留下,陪朱天壽盡一夜之歡……

松島麗子見到宋登高和羅師爺鬼鬼祟祟的站在廳門之外說話,於是將螓首湊在金玄白耳邊低聲道:「少主,你那結拜的大哥看上玉子小姐,想必是找宋知府去安排今夜陪宿的事……」

金玄白望著緊摟雪雁不放的朱天壽,皺了下眉,低聲問道:「麗子,怎麼辦?我可不能明的攔阻他。」

松島麗子道:「少主,你放心好了,這種事情我們碰多了,有的是方法對付,像什麼李代桃僵,移花接木,釜底抽薪都可以用。」

「三十六計?」金玄白笑道:「想不到你們忍者竟然懂得運用三十六計……」

他話聲一頓,想起不久前自己的遭遇,恍然大悟,道:「迷藥,原來你們使用迷藥,怪不得……」

松島麗子嘟起紅唇,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低聲道:「少主,請原諒我們,我們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所以才冒犯了你。」

金玄白摸了摸嘴唇,恨恨地道:「你呀!真該打屁股!」

松島麗子媚眼如絲,在他身邊輕聲道:「你要打我的屁股,晚上我脫光了讓你打個痛快,好不好?」

金玄白還想說話,卻發現伊籐美妙又湊了過來,低聲在他右耳邊道:「少主,你和麗子姐說些什麼悄悄話?也不怕玉子小姐吃醋?」

金玄白一愣,道:「她吃什麼醋?我今天第一次見到她……」

伊籐美妙低聲道:「少主,難道你沒聽火神大將說過,我們老主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決定,要把玉子小姐嫁給火神大將的兒子。」

金玄白訝道:「哪有這種事?怎麼我沒聽過?」

伊籐美妙道:「你不相信的話,問問玉子小姐吧!你想想,以玉子小姐的美貌,早在七、八年前就該嫁人了,她為何等到現在?還不是遵守當年對老主人的承諾,所以拖到現在,已經二十二歲,她就是在等你呀!」

金玄白只覺一個頭有二個大,弄不清楚伊籐美妙的話有幾分真實性,回想起來,他沒有聽過沈玉璞提起這件事,否則,他莫名其妙的又多了個比他大三歲的老婆,豈不是荒唐?

心念電轉,他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為何麗子卻絲毫不知?」

伊籐美妙紅唇一撇,道:「我跟玉子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兩個人總有話說,就像姊妹一樣,麗子是靠她爸爸的關係才做到中忍,她怎能跟我比?這種機密的事,她當然不知道了。」

金玄白想起服部玉子那輕盈的體態和花容月貌,禁不住有些心動,卻又埋怨沈玉璞沒有事先告知此事,不知事情的真相如何,等到面見服部玉子之後,他又該如何跟她說話……

剎那之間,他胡思亂想,意念紛雜,竟然連張永在叫他,他都沒有聽到,直到伊籐美妙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下,他才警覺過來。

側身望去,只見朱天壽不斷地打著哈欠,臉上現出疲態,而張永則有些焦急的望著自己,他於是問道:「張大人,對不起,我想些事情,以致出了神,你有什麼吩咐嗎?」

張永道:「金大俠,剛才那個向你揮刀的錢師父是諸葛大人的好友,也是我小舅的貼身侍衛,他之所以出刀相試,是因為我小舅想要見識你的武功,所以能否請你解開他的穴道?」

金玄白道:「好,沒有問題,我隨時照辦。」

張永還待說話,只見范銅和陳南水兩人匆匆走進大廳,兩人手中合拎一隻木箱,跑得滿身是汗,顯然是剛從拙政園趕回來的。

張永道:「兩位辛苦了,上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吧!」

范銅和陳南水把木箱放在張永腳邊,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張永招來蔣弘武,兩人打開箱蓋,從裡面取出四件兵器,對看朱天壽道:「小舅,你看,這便是金大俠神功無敵的證明。」

朱天壽提起精神望去,只見刀、斧、鉤、劍四種兵器,被一根樹枝穿透,全部掛在上面,頓時大吃一驚,走過去仔細的端詳一陣,又用手摸了摸樹枝穿透之處,不禁嘖嘖稱奇:「這真是匪夷所思,難以令人相信,太神奇了!」

蔡子馨等文官看到這等奇事,自然全都瞠目結舌,不敢置信,連身為武舉出身的王凱旋都指揮使都看得倒吸一口涼氣,至於那些妓女看了,更是目瞪口呆,當場傻了。

張永道:「放眼天下,能夠像金大俠這樣,以一根樹枝穿透四件兵器的,恐怕不到五個人,可能連少林、武當兩派掌門都做不到。」

朱天壽呆了半晌,手舞足蹈地叫道:「哈哈!憑著金賢弟這種絕世武功,這裡還怕什麼劍神、劍豪?嘿嘿嘿!老賊死定了……」

廳中喧鬧,引起屏風內的那班女樂們注意,她們齊都停止了演奏,走出屏風來查看,當她們眼見廳內眾女侍和陪酒的妓女全部呆若木雞時,都大為驚訝,可是當她們看到蔣弘武和張永手中持著的那四件兵器時,每個人也都呆住了。

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一個是出身雁蕩派,一個是出身華山派,曾經親眼見到金玄白大展神威,力戰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武當派的崩雷劍客、雙劍盟的鐵劍先生和金花姥姥,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自然明白金玄白的武功深不可測。

但是縱然她們也曾見過金玄白以一根樹枝擊敗過武當三英,卻從未想到金玄白竟能憑著一根樹枝穿透四件兵器。

眼前展現的情景,真實得不能再真實了,但是兵器和樹枝的奇異組合,也著實讓她們有身在夢幻之感,那種強烈的震撼,直透靈魂的深處,使得她們大腦幾乎麻痺,無法再思考什麼……

服部玉子看到那四件兵器被一根樹枝串連一起,所受到的震撼絕對不下於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她的臉肉抽搐,嘴裡喃喃念道:「這……是真實的嗎?這……可能嗎?」

事實擺在眼前,她非得相信不可,心頭一震之後,她的黑眸轉動,投注在金玄白身上,卻發現他神色自若的坐著,面上競無得意之色,彷彿朱天壽和張永等人說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眼部玉子心中起了一股深深的感動,凝望看金玄白那輪廓分明卻黝黑的臉孔,忖道:「他果然不愧是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武功之高以遠遠超過了羅龍文,恐怕連七海龍王老伯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可是心念一轉,她又忖道:「奇怪了,他既是火神大將的徒弟,又為何自稱是槍神的弟子?這裡面有什麼緣故?看來只有跟他好好的談一談才能瞭解了。」

朱天壽興奮地道:「張永,你把這四件兵器好好的收著,將來交給聶人遠看看,他就沒有話說了。」

張永應了一聲,把四件兵器放回木箱中,然後交給蔣弘武保管。

朱天壽興奮地走到金玄白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賢弟,憑著你這一身功夫,我們一定可以創出一番大事來,到時候名留千古,載入青史,也不是一件難事,兄弟,謝謝你了!」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朱兄,你謝我做什麼?」

朱天壽對張永說了幾句話,張永點了點頭,道:「各位大人,我小舅遠從北京而來,連日趕路已疲累不堪,就此散席了,你們可以打道回府,恕我不送了。」

蔡子馨沒想到突然之間張永會叫散席,他的臉上難掩失望之情,躬身道:「張大人,貴親朱大爺遠道而來,自是應該多休息,不過改日能否容下官作東……」

張永打斷了他的話,道:「如果我小舅在蘇州多留幾日,改天當會叨擾蔡大人,不然就此別過了。」

蔡子馨不敢多言,拱手向朱天壽道別,何庭禮等人也紛紛離去。這場酒席吃了一個多時辰,才在朱天壽的哈欠連天中結束。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四章東瀛伊賀

天香樓,大門緊掩,門外街道佈滿衙役差人。

天香樓前的那塊空地上,擺放著六、七頂大轎和四輛馬車,轎夫和車伕們都被差人看守著,默默坐在樹蔭下。

此刻已是申時,陽光斜斜的照進天香樓,樓中有音樂聲飄出,隨著微風敞開。

天香樓後的庭院一角,有一座不起眼的石屋,石屋在幽篁修竹中,竹影被陽光投射在牆上,顯現出美麗的圖案。

石屋四周,有假山、古木、長草、野花,顯得極為幽靜,然而在這方圓三里的空間裡,卻埋伏著七十多個忍者。

那些忍者憑藉著地形和樹木將自己隱蔽起來,乍看之下,如同岩石、土堆,但是只要一有動靜,他們手中的暗鏢便將如群蜂出巢……

石屋裡的陳設並非如一般的南方房舍,入門之後,是一條短廊,廊邊有高及人膝,用木柱頂住的一間木造房間。

那座房間形式不同於中土,外有紙門,內部鋪設十餘塊長方形草蓆,草蓆正中擺放一個大火盆,內中有火炭燃燒著,一個紅泥小罐架放在火炭上,裡面似在煮著什麼東西,不時有熱氣冒出。

而在屋角的一端,有一處凹進去的地方,裡面鋪著漆得光亮的木板,木板上有兩座木架,一座木架上橫放兩枝一長一短的倭刀,另一座木架上則架著一副類似甲冑的怪東西,甲冑旁掛著一幅有個「和」字的畫軸,顯得不倫不類。

屋頂天花板旁,有四根短鉤,鉤上架著二枝長兵器,雖然尖刀被皮袋套住,但是一看形狀,便知非矛即槍。

而在甲冑的另一端,放著由高至低四排長木板,板上放著二十多個人形布偶,每一個布偶的裝束都不相同,但是全都是女孩子,並且還是穿著東瀛服飾裝扮的女孩子。

屋中有八面小窗,此刻,斜陽自從窗外投射進來,映照在那些人形布偶身上,顯得每一個都栩栩如生。

金玄白盤膝坐在草蓆上,凝目望看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布偶,心中意念飛馳,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因為自從在得月樓,他替錢寧解開穴道後,立刻便在朱天壽的吆喝下,隨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乘車往天香樓而來。

沿路之上,衙役在前開道,錦衣衛的校尉們隨車護送,走了好一會工夫,才進入天香樓。

入樓之後,張永以朱天壽長途勞累需要小憩半個時辰為由,讓侍女領著他進入一間房梳洗小憩。

他還記得當蔣弘武、諸葛明兩人跟他在房門口分手時,臉上那種曖昧的表情,而當時陪著他們入房的女子,正是在得月樓坐在他們身旁的妓女。

進房之後,赫然見到伊籐美妙就在裡面等候,這時,伊籐美妙的神情不像在得月樓那樣輕浮,而是很正經的向他跪拜於地,然後表明要帶他去見服部玉子。

金玄白在伊籐美妙的引領下,走過一條秘道,來到這大片被古木、修竹圍在裡面的石屋,然後又被請進這間鋪著草蓆的木板房裡。

他記得伊籐美妙打開紙門請他入內時,僅向他表示,這間鋪滿草蓆的木屋是服部玉子的住處,只有她一人能留在裡面,其它任何人,包括伊籐美妙都不能進入,所以,她只能送他到短廊,請他脫鞋登階進入。

金玄白進屋之後,立刻便看到屋裡這種怪異的佈置,很快便被那二十多個栩栩如生的布偶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走過去,觀賞那些布偶,以致連伊籐美妙何時掩門離去都不知道。

時間靜靜的流逝,金玄白不曉得自己到這裡有多久了,他吐了口長氣,摸了摸身邊的槍袋,正準備躺下來打個盹,倏然聽到了一陣輕盈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他轉過身來,凝目望去,只見一個窈窕的人影,隔著落地紙門,隱約可見,顯然來者是一個女子。

金玄白的一顆心突然懸了起來,只聽紙門外傳來一聲嬌柔的話聲:「少主,你在裡面嗎?玉子要進來了。」

金玄白應了一聲,紙門被拉開,服部玉子踩在石階上脫了鞋,緩緩的走了進來,然後反手掩上紙門,把手裡的一個托盤放在火盆邊,然後走到牆角,把一張矮几端過來,放在火盆一端,再把原先疊放在火盆旁的方形布墊取下兩個,放在矮几兩邊,這才跪坐在布墊上,朝金玄白跪拜:「屬下服部玉子拜見少主。」

打從服部玉子一進來開始,金玄白便幾乎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因為此時她已洗盡鉛華,露出原先的一張素淨面孔,並且也將那襲粉紅色綢衣換去,改穿一襲碎花布衣和一條素白多折長裙。

雖然她已卸妝,可是在金玄白的眼裡,她反而更加動人了,那種散發出來的神聖純潔,比她在得月樓中的純潔中混雜著湄態更加吸引人,使她看來彷彿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鄉村小姑娘。

這時,金玄白心裡不禁發出一聲讚歎:「原來美麗的女子,無論是濃妝淡抹,亦或完全不施脂粉,都有不同的美。」

剎時之間,使他想起在河邊小屋,那時他坐在床上,望著昏睡未醒的齊冰兒,當時的心情似乎跟現在差不多,而眼前的服部玉子,較之齊冰兒更加嬌柔美麗,不像她那樣野……

一時之間,雜念紛飛,直到服部玉子向他跪拜磕首,他才醒過來,「嗯」了—聲,忙道:「玉子小姐,你不必多禮了。」

服部玉子指苦矮几對面的布墊,道:「請少主坐在這裡,容玉兒泡懷茶給你喝。」

金玄白拎著槍袋走到矮几前,一屁股坐在布墊上,盤著雙腿,凝望著僅在咫尺之外的服部玉子。

服部玉子把托盤放在矮几上,金玄白只見盤中放著兩個碗,一個小缽,一根用竹籤編束成的竹刷。還有一枝小竹杓。

他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見服部玉子拿起小竹杓,打開小缽蓋,從裡面搖出幾杓綠色的粉末,放在碗中,然後放好小缽相竹杓,拎起已經冒出熱氣的紅泥小罐,倒點水在碗中,這才拿著竹刷,不住地在碗中刷著。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似乎有點害羞,一面刷著碗中茶末,一面說道:「少主已經來這兒好幾天,請恕我瑣事纏身,直到此刻才能趕回來,有勞少主久等了。」

金玄白道:「也沒等多久,反正有蔣老哥和諸葛兄陪著,倒也不寂寞。」

服部玉子沒說什麼,刷好茶末,見到已成黏稠狀後,這才又取下紅泥小罐,把開水注入碗中。

她捧著一個茶碗遞了過去:「少主,請喝茶。」

金玄白接過茶碗,看到裡面碧綠的茶水,突然記起師父多年前跟他說過的一番話,思考了一下,道:「我師父曾經說過,茶之一道,講究的是『和、敬、清、虛』四個字,不知你們東瀛是不是也講究這個?」

服部玉子眼中露出欣然之色,道:「我們茶道的最高境界正是這四個字,少主,請問義父還跟你說過什麼?」

金玄白喝了口茶,道:「我記得師父曾經說過,東瀛扶桑倭國,一切的文化,如宮殿建築、服飾、圍棋、茶道、花道、文字,甚至武士道精神,都是由中原傳過去的,如果把中原文化抽離,扶桑國根本就沒有文化可言。」

服部玉子默然片刻,喝了口茶,問道:「為何義父他老人家會說武士道精神也是從中原傳過去的?玉子可不曉得中原有武士道。」

金玄白道:「我們中原千年以來講究的是忠、孝、節、義,武士道精神就是以這四個字為基礎,然後加入佛教禪宗的精神,凝聚而成的。」

服部玉子又喝了口茶,道:「請恕玉子不懂得禪宗的精神是什麼,還要請少主解說。」

金玄白尷尬地道:「說老實話,我也不懂禪宗的精神是什麼,好像是置生死於度外,不偏於生,也不偏於死,不偏於善,也不偏於惡,哎!弄不清楚啦!」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問道:「我義父好嗎?」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精神很好,九陽神功已練回第四重了。」

服部玉子眼中露出關切之情,問道:「義父他老人家怎麼啦?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金玄白道:「師父在二十年前,從東瀛回國之後,便挑戰當時天下第一高手,結果落敗,後來,被我另外四個師父圍攻,終於五人一起身受重傷,師父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

服部玉子滿臉關懷之色,問道:「少主,玉子能不能去見義父一見?」

金玄白搖搖頭,道:「他老人家此刻正在閉關中,任何人都不會見,你去了也是徒然……」

他喝乾了碗中茶水,把茶碗放在矮几上,說道:「師父在我臨行時,曾囑咐我要在找到你後,問問你,到底為什麼要帶人到大明中土來?」

服部玉子默然一下,問道:「少主,據田中春子說,她看過義父,並且還看過當年我父親親手送給義父的伊賀流徽章,不知少主此刻是否放在身邊?」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你在懷疑我的身份,是嗎?」

服部玉子垂首道:「玉子不敢。」

金玄白笑道:「我曉得你在聽到他們說我是槍神的弟子,心中便有些懷疑,不過我要告訴你,火神大將是我的師父,槍神也是我的師父,除此之外,我還有三個師父,其中包括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長老在內。」

服部玉子睜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解釋道:「除了火神大將之外,我另外四位師父都是當年圍攻火神大將的高手,後來他們一齊受傷,一齊被困山谷地窟裡,無法逃出去,這才收下我為徒,合力傳我武功。」

他簡單地把五位師父合力傳授自己功夫的經過說了出來,只聽得服部玉子面上表情變幻不已,時憂時喜,時驚時樂,更顯可愛。

等到金玄白說完了自己的故事之後,她才吁了口長氣,眨了眨長長睫毛覆蓋的黑眸,道:「少主,你的身世真是曲折動人,簡直令人不敢置信,難怪你的武功會這麼高,據犬大郎說,你的刀法是從地獄裡來的魔刀,殺人像砍瓜切葉—般。」

金玄白見她臉上表情豐富,談笑之間露出雪白的玉齒,幾乎使人心旌搖曳,難以自制,連忙地了定神,伸手入懷,取出沈玉璞交給他的鹿皮袋,解開袋口繩子,將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

服部玉子驚呼一聲,從幾錠碎銀裡找出一塊鐵片,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了一下,道:「這正是當年我父親親手交給義父的伊賀流徽章,果真不假。」

她把徽章放在手裡摩挲了一下,道:「當年,我父親因為傷重,不到二年便已去世,一切的情形都是我母親生病告訴我的!可惜她老人家也在我十二歲時死了。」

她的眼中露出哀傷的表情,金玄白只覺心中隱隱生痛,卻不知要說甚麼話安慰她。

服部玉子默然片刻,然後破顏一笑,道:「對不起,少主,讓你見笑了。」

她指著陳列在木板上的二十多個布偶,道:「那些布偶都是我母親生前親手做給我的,我保留多年,為的就是思念母親。」

金玄白歎了口氣,道:「你比我幸運多,我連母親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據我父親說,她是在我二歲時便因難產逝世……」

服部玉子道:「原來少主跟我同病相憐,大家一樣都是失去母親的可憐小孩。」

金玄白道:「玉子小姐,比起我來,你是不是更幸運呢?所以不要難過了。」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拭去眼角的淚水,放回手裡的鐵片,拿起另外三塊鐵片,說道:「這是白地家的記號,這是籐村家的,哦!這塊是甲賀流的九曜星紋章,哇!真是壯觀……」

她抬起頭來,道:「少主,憑著這四片徽章,全扶桑國的忍者,都要聽你的命令,服從你的指揮。」

金玄白一面收起矮几上的東西,放進鹿皮袋中,—面道:「我在大明朝的上地上活得好好的,跑到東瀛去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現在的東瀛是處於群雄割據的戰國時代,如果少主你能前往東瀛,一定可以打敗群雄,征服各地藩主,統一全扶桑……」

金玄白笑道:「我沒那個興趣,說老實話,張永那個人監要我當錦衣衛的大官,我都不要做,我跑到東瀛去幹什麼?」

服部玉子臉上有些失望,隨即問道:「少主,你的武功已經到了天下無敵的境界,既不想做大明朝的官,今後如何打算?」

金玄白把鹿皮袋放進懷裡,道:「將來怎樣,現在不知道,不過我要先替師父辦幾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要問清楚,東瀛忍者為何要到中土來?你們的目的何在?」

服部玉子道:「我們到大明帝國來的第一個原因,是受到羅龍文的請托。」

「羅龍文?他是誰?」金玄白問道:「他托你們做什麼事?」

服部玉子道:「羅龍文是七海龍王邊臣豪老伯的徒弟,他在九年前持著邊老伯的信物,找到了我的哥哥,說是義父被中原武林人士所害,要我們到中原來打探消息……」

金玄白道:「我聽說東海海盜和倭寇勾結一起,騷擾海疆,並且還派人和神刀門、集賢堡的人結盟,準備奪下太湖,擾亂中原武林,有沒有這回事?」

服部玉子道:「這個玉子不清楚,不過羅龍文跟我們東瀛的浪人有連繫,卻是真有其事。」

「浪人?」金玄白問道:「什麼是浪人?」

服部玉子道:「浪人便是失去家主的武士,他們的藩主被殺,這些家臣武士全都失去依靠,成為浪人,有的成群結隊浪跡海上,成為你們官方口裡的倭寇!」

服部玉子緩緩說出倭寇的由來,金玄白這才明白東瀛一地自從應仁元年開始,山名宗權將軍和細川勝元將軍,為了爭奪當時足利幕帩的操控大權,於是發生了內戰。

這場內戰前後經歷了十年光景,其間死傷無數,直到細川勝元將軍獲勝,才宣告結束。

從此之後,控制東瀛的將軍,全力受到了極大的削弱,於是地方藩主的勢力逐漸的增強,形成各地諸侯割據的情形,為了擴張領地,擴展權勢,於是諸侯藩主之間爭戰不已,失敗的藩主一死,領土被勝利者奪去,於是藩內的家臣武士頓失所依,只有流落天涯……

服部玉子道:「諸侯藩國之間的戰爭,到底要延續到什麼時候,我們不清楚,不過總有結束的一天,就像中土的戰國時代一樣,最後被大秦一統,東瀛也是如此。」

金玄白頷首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東瀛小國也定是如此,只不過苦了老百姓……」

服部玉子默然半晌,道:「我們到大明皇朝來的第二個原因,是為了實踐家父當年的諾言……」

她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個長卷,放在矮几上,道:「當年先父要我們兄妹拜火神大將為義父,除此之外,還承諾要將我許配給義父的兒子為妻,所以我帶著人到中土來,就是為了找到義父,實踐我父親二十年前許下的諾言。」

她把長卷推向金玄白面前,道:「這裡面是義父親手寫下的承諾,當時見證者有白地三太夫,籐村長門二位上忍,以及感洛君、邊臣豪兩位老伯,請少主看看。」

金玄白雖聽到伊籐美妙提過此事,可是如今見到服部玉子神情凝肅,仍然感到有點緊張。

他獨疑了一下,道:「玉子小姐,當年我師父和令尊定下親事,是說要將你許配給他的兒子,可是我師父自從受傷後,一直潛心練功,從未娶妻,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這段婚約……」

「這段婚約有效,」服部玉子道:「當年我父親就是唯恐有這種事發生,所以特別又請義父註明,如果沒有兒子,徒弟也可以,一定要完成聯姻,才能報答義父的大恩……」

金玄白默然望著眼前那張美得驚人的秀顏,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些什麼,頓時室內一片寂靜。

日影漸移,微風帶來一陣淡淡的花香,充盈在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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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朝廷籠絡

午後的陽光,穿過高大的綠竹叢,斜斜透過窗欞,投入天香樓最高的閣樓裡,篩出片片細碎的竹影。

微風吹過,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竹枝搖曳之中,不時因枝幹的摩擦,發出「軋軋」之聲。

閣樓裡,一張長榻,一套紅木家俱,襯上四壁的六角形宮燈,和懸著的多幅長軸字畫,顯得極為雅致清幽,毫無一絲俗氣。

張永默默站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的一片翠竹修篁,不知在想些什麼,臉色紅潤,看來酒意尚未完全消褪。

蔣弘武坐在一張大交椅內,似乎在閉目養神,其實瞇著的眼睛,卻仍留一線目光,凝注在斜躺於長榻上,手持一根煙桿在吞雲吐霧的朱天壽身上。

朱天壽瞇著眼,斜躺在厚厚一層被褥上,隨著吞吐之間,白煙裊裊升起,又緩緩而散,臉上泛現出滿足而歡愉的神情。

在他的身邊,擺著一張矮几,几上放著一隻錦盒,此刻盒蓋已經打開,可以看到裡面放著的另外兩桿煙槍,數十顆黃褐色的丸子相一盞用純銀鑄造,作工極為精巧的鶴形油燈。

一簇小小的火焰從伸長的鶴頸尖端處那長長的鶴啄中吐出,不時在微微的跳動著,映照在矮几另一端跪坐的錢寧臉上,讓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顯得三分詭異。

似有一層輕霧繚繞在長榻四周,可是室內一片香甜,彷彿要將人推上雲端一樣,讓人聞了之後,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朱天壽吸著吸著,恍惚覺得自己已經羽化成仙,腦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卻又幻象萬千,充滿了歡愉、滿足、安全、快樂,所有負面的情緒都已被排除在外。

那一張張令他厭惡的臉孔,一個個讓他憎恨的人,此刻都隨著裊裊白煙散去,當他看到有九鳩盤荼一般的母親,整日裡像戴著面具的妻子,以及一臉假笑的劉瑾都消失在煙霧中時,他的精神已亢奮到了極點。

這時,他覺得自己便是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有說不出來的威猛,就算面對千軍萬馬,他都絲毫不懼,幻覺裡,有十個虞姬都赤裸著身子,在他胯下承歡……

白霧繚繞中,景色一變,似乎閃現出金玄白那張有如刀削的臉孔,隨著一枝長約三尺的樹枝閃動,刀、劍、鉤、斧一齊被穿透,然後隨著樹枝的顫動,兩個持劍者倒地死去……

朱天壽吸光了煙桿中的最後一口煙,把煙桿一丟,興奮地挺坐起來,叫道:「金玄白,你真是要得,朕有了你,哪怕什麼劍神、劍豪……」

他這一突然出聲,震驚了室內的三個人,張永從遐思中霍然回神,轉過身來。蔣弘武則挺直了身子,睜開神光閃閃的雙眼;而錢寧則挺了挺腰桿,趕緊捧起矮几上的一隻小茶壺,遞了過去。

朱天壽睜開眼睛,吐出胸中最後一口煙,然後又貪婪地吸了吸兩口香甜的空氣,這才接過錢寧遞過來的小茶壺,就著壺嘴,喝了兩口茶。

當他放下茶壺時,顯得紅光滿面,一身是勁,不久前在得月樓上的疲憊,已完全從他身上消失。

錢寧見到他放下茶壺,從幾上拿起一塊疊好的濕布巾,稍微抖開,小心翼翼的遞了過去,朱天賜取過布巾在臉上抹了兩下,然後扔在几上,興奮地揮了下手,要下長榻。

張永趕緊跪在他的身前,拿起榻邊的軟靴,替他穿上,蔣弘武見他下了榻,趕緊站了起來,束手而立。朱天壽好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在屋裡繞了二圈,走到蔣弘武的身邊,道:「蔣同知,我那金賢弟呢?」

蔣弘武躬身道:「稟報陛下……」

朱天壽打斷了他的話,道:「叫我朱大爺……不!從此刻開始,你們都要叫我朱公子,嘿嘿!公子比大爺要好聽多了!」

他轉過身去,對著跟在身後的張永道:「張永,你在酒樓裡說的那個什麼我是你小舅的謊話非常好,把那幾個官員唬得一愣一愣的,很有趣,可見你是有些小聰明。」

張永滿臉堆笑,道:「多謝小舅誇獎。」

朱天壽道:「只是我不清楚你為什麼要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把那四件兵器拿出來?這豈不等於是昭告天下,表示我找到了一個絕世高手放在身邊,豈不是提高劉賊的警覺嗎?」

張永躬身道:「小舅,奴才這招正是引蛇出洞,目的在於打草驚蛇,希望聶人遠那廝在聽到有關於金玄白的絕世神功之後,心癢難熬,急於找金大俠較量,離開北京趕來蘇州……」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你確定他會離開北京嗎?」

張永道:「只要消息一傳到他的耳裡,他一定會忍耐不住,早晚都會來,到時候,以他在天時、地利、人和上都失去依恃,所有的優勢盡去,和金大俠比劍,自是敗面居多……」

他發出老母雞似的一陣怪笑,道:「小舅,你想想,聶人遠一死,那潛藏在雲深之處的劍神高天行哪裡還能按捺得住?他必然會遠離劉賊身邊,找金大俠報仇,那時候,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朱天壽想了一下,伸手在張永肩上重重一拍,興奮地道:「好!你這個引蛇出洞的計策很好。」

張永躬身行禮,道:「多謝小舅誇獎。」

朱天壽略為沉吟了一下,道:「所以我金賢弟是關鍵人物,千萬不能得罪他,免得他一氣之下,遠走高飛,對不對?」

張永頷首道:「小舅說的極是。」

朱天壽道:「那麼得好好籠絡他才行……」

他轉身對蔣弘武道:「弘武,你跟他比較談得來,你看,他除了喜歡金子之外,還有些什麼嗜好?」

蔣弘武道:「公子,據屬下所知,這位金大俠初出茅廬,天性單純,全憑一己之好惡行事,單說他只喜歡金子,並不完全正確,他說不喜歡做官,可能是不願受到拘束所致,因為據他說,這回是奉了師父之命下山,目的是要交代一些事,找幾個人……」

朱天壽道:「找人?找什麼人?」

蔣弘武道:「好像是要找他訂過親卻從沒見面的幾個未婚妻子。」

朱天壽道:「哦!原來他是奉師命去完婚……」他恍然大悟道:「難怪他急著掙錢,原來有幾個未婚妻等著他迎娶。」

蔣弘武道:「金少俠並沒表示要急著迎娶,只是說要找到她們,可能是要交付什麼手書之類的東西給女方。」

朱天壽沉吟了一下,道:「難怪他不願做官,原來他不願受到拘束,免得耽擱他尋妻的任務,這個好辦,給他一個虛銜,讓他行動自由,卻又不離我們左右,這不就得了嗎?」

張永道:「小舅,這個恐怕不安。」

朱天壽問道:「你說說看,有何不妥之處?」

張永道:「像金大俠這種人,一身英雄氣概,豪氣干雲,區區的官位絕對不放在他的眼裡,要籠絡他,只能和他以情相交,以義相待,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替小舅效力,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朱天壽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學當年曹操對待關雲長那樣,下馬金,上馬銀?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張永道:「小舅最好這樣。」

朱天壽想了一下,道:「難怪你要用重金留住他,好,我們就這麼辦。」

他揮動一下手臂,在屋裡走了半圈,道:「我和他口頭結拜,並非純粹是要利用他,也因為我喜歡這個人,佩服他的武功,希望藉著他替我完成誅殺劉賊的心願,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加倍的尊敬他,讓他知道,我跟他做兄弟,完全是情義相交,並無利害衝突,那麼我有困難的時候,他一定會挺身而出。」

張永和蔣弘武一齊躬身答應,朱天壽轉身走到長榻旁,道:「錢寧,我叫你出刀一試金賢弟的武功,讓你吃了那麼大的虧,你可不要心生怨恨,一定要恭敬萬分的對待我金賢弟,知道嗎?」

錢寧此時已將火熄了,收拾好了煙具,全部放在錦盆中,聞言躬身道:「朱公子的吩咐,屬下一定遵從,絕對下敢得罪金大俠。」

朱天壽突然笑了出來,道:「其實你心裡也明白,若是和我金賢弟為敵,不啻是以螳臂擋車,嘿嘿!恐怕他一個手指頭都能讓你死三次。」

錢寧道:「公子說的極是,金大俠伸出一根手指頭,要我死十次,屬下也不敢死九次。」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總之,無論如何,你們都得想辦法,盡量的把金賢弟在江湖上的名聲抬起來,抬得越高,目標越大,就更快引起聶人遠那廝的注意,嘿嘿!他連我派去的蒙古法王都敢殺,我跟他沒完沒了……」

他揮動著雙手,道:「在這段期間,無論金賢弟需要什麼,你們都要配合他,滿足他一切的需求,知道嗎?」

張永、蔣弘武、錢寧三人一齊躬身答應。

朱天壽拉著張永,道:「當然,如果有機會,你還是勸他接受一個職位,比如說在錦衣衛裡給他一個缺,做個千戶什麼的,如此一來,他做起事來就比較方便了。」

張永點頭道:「稟告朱公子,這個倒或許可能做得到,因為金大俠也明白藉助錦衣衛,有許多方便。」

他於是把金玄白和諸葛明、鄧公超等人初次進得月樓,遇到二捕頭俞大貴帶人要加以逮捕之事說了出來。

朱天壽感到非常有趣,道:「哦!真是有意思,不知金賢弟到底是得罪了誰?竟會被裁贓,給他套一個淫賊的頭銜?」

張永道:「這件事同知大人比較清楚,請他說吧!」

蔣弘武於是將神刀門弟子江百韜和雙劍盟弟子楊小鵑瞞著雙方師門熱戀,相偕出遊,一時情熱,在柳蔭下慕天席地,逕行野合,遂被經過的五湖鏢局的鏢師們發現,停下行程,趴在路邊偷窺,以致引起江百韜不悅,一場混戰之下,五湖鏢局的鏢師多人死傷,楊小鵑於是護著身受重傷的江百韜逃走。

金玄白出現,五湖鏢局的鏢師許以二百兩黃金的重酬,請他護送鏢車返回蘇州,沿路遇神刀門三門主帶三十餘名弟子尋仇,金玄白大展神威,力破小天罡刀陣,槍挑風雷刀張雲……

蔣弘武說到這裡,朱天壽聽了興奮下已,走到榻邊坐下,拿起小茶壺,喝了兩口茶,道:「這大白天抱著光屁股的女人在柳蔭樹下行那周公之禮,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找一天我倒想要試一試,嘿嘿!說來我倒要感謝那什麼江百韜和楊小鵑,若非他們,我也遇不到金賢弟……」

他的臉上浮起一陣淫笑,道:「弘武,你見過那楊小鵑了吧?是不是一個騷娘們?」

蔣弘武道:「稟告朱公子,屬下在今天上午見到了這位姑娘,她長得還算可以,至於騷不騷,從表面上看不出來。」

朱天壽嘿嘿一笑道:「有些女人外表清純,實則內心淫蕩,而騷在骨子裡的女人,最有勁了,這種女人我喜歡,弘武,你替我把這楊小鵑弄來,我要跟她參一參歡喜禪,讓她見識一下我的功夫。」

「這個……」蔣弘武為難地道:「陛下,不!公子,這個有點困難。」

朱天壽兩眼一瞪,手掌在矮几上重重一拍,斥道:「有什麼困難?只不過是個民女罷了,朕要找她侍寢,是她的福氣,她當有不願之理?」

蔣弘武聽得跪了下來,垂首道:「陛下請息龍顏之怒,容許屬下慢慢稟告。」

朱天壽緩聲道:「你起來吧!說說看,到底是什麼原因?」

蔣弘武將午前在五湖鏢局發生的事說了出來,朱天壽聽得津津有味,似乎情緒隨著情節而起伏,當他聽到金玄白以一桿神槍,大破雙劍盟劍陣,大敗鐵劍先生、金花姥姥,殺死海南劍派玄機道長,擊敗武當崩雷劍客、峨嵋追風劍客等神勇事跡,不禁手舞足蹈起來,彷彿他便是金玄白,而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他這種興奮快樂的情形,使得張永等人看了深感欣慰,因為自從武宗皇帝在十五歲登基,改元正德之後,由於皇太后的寵信劉瑾,處處以祖制壓他,再加上所娶的皇后並非他所喜愛的,所以他一直鬱鬱寡歡。

雖然建好豹房之後,他終日留戀豹房,找尋自己的快樂,藉著酒色、鷹犬、歌舞、角觝之戰,讓他忘卻朝廷的煩惱,甚而吸食罌粟花所制的所謂的神仙丸,來麻醉自己,可是由於太監劉瑾的日益坐大,使他心情忐忑,終日難安,極少有放鬆的時刻,更難看到他展顏大笑。

朱天壽道:「老天待我真是不薄,想我朱厚照竟能在有生之年,認識如此神勇的英雄人物,真是不枉此生也!」

朱厚照是孝宗宋佑樘之子,孝宗即位時,年號弘治,起初,他斥退奸邪,如宦官王敬、梁芳、韋睿等都被黜,當時,大約有一千數百名所謂的國師、禪師、真人等妖僧、方士都被遣散,返回原地,交由官府管束。

同時,孝宗皇帝還廣開言路,恭儉自飭,積極提拔賢良能士,因此,當時曾出了不少名臣,如李東陽、劉健、王恕、謝遷等。明史中曾稱他「恭儉有制,勤政愛民,兢兢於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寧,民物康阜」。

可是孝宗對於歷朝以來政治積弊的清除尚不夠徹底,仍有許多的佞臣受到重用,加上他在主政八年之後,熱衷於煉丹、齋醮等長生之道,沉迷於酒色之中,朝政便日益頹敗。

以致到了晚年之時,宦官擾亂國典如昔,官僚、勳戚等挾勢行私,於是朝政更加腐敗。

孝宗僅做了十八年的皇帝,便因病而死,太子朱厚照繼位,是為武宗皇帝,年號正德。

正德元年十月,朱厚照舉行大禮,迎娶皇后,可惜皇后貌不美且又善妒,又不討人喜歡,以致朱厚照深為厭惡,遂於次年築豹房,潛居其中,遠離太后及皇后的管束,放縱情慾,追尋逸樂……

朱天壽就是朱厚照的化名,他從不上朝,一切的朝廷大事都交付劉瑾之手,到後來警覺劉瑾的勢力太大,亟思剷除,卻因朝中大臣大部分都是劉瑾的黨羽,以致難以下手。

根據張永的調查,宋天壽發現不僅內閣大權掌握在劉瑾的親信手裡,連六部及其它許多重要部門,也都由劉瑾的親信所控制,其中六部正副黨官依附劉瑾的就有二十多人,而外廷大官黨附劉瑾的更遠遠超過此數。

有監於此,朱天壽亟思除去劉瑾,然而劉瑾身邊有能人保護,朱天壽前後派了三批人,欲圖暗殺劉瑾,結果都有去無回,其中包括有蒙古法王、藏王活佛、武林高手在內。

經過了長達一年的調查,張永才查出武林中失蹤幾達二十年的劍神高天行受到劉瑾的供奉,遣派徒兒聶人遠住在劉宅保護劉瑾。

就因為有了聶人遠的存在,再加上劉瑾本人亦諳習自成祖以來宮中宦官如鄭和、王彥等一脈相傳的武技,所以朱天壽再也不敢派人暗殺劉瑾。

這一段往事,有如電光般在朱天壽的腦海中閃過,由於金玄白的出現,就像是漆黑的夜裡,出現了一盞明燈,使得他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朱天壽的情緒有些激動,莫名其妙的傻笑了一下,問道:「蔣同知,我那金賢弟呢?他此刻人在哪裡?」

蔣弘武躬身道:「金大俠因醉酒,此刻大概尚在小歇中。」

「胡說,」朱天壽道:「他是大俠,內功深厚,那一點酒怎會讓他喝醉?嘿嘿!分明是看中了那個什麼……什麼尹依人的妓女,此刻正在顛鶯倒鳳中……」

他似是想起什麼,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道:「我看那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叫宋麗芝的妓女,好像也對金賢弟有意思,說不定他此刻是左擁尹依人,右抱宋麗芝,來個一箭雙鵰也不一定,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地笑了一陣,道:「今天晚上,用完晚膳之後,我要跟金賢弟同榻,跟他比試一下床上功夫,我這一年來練了羅珠活佛傳授給我的神功,厲害的很呢!最少也能支持一個時辰,到時候……」

他的臉上浮起淫穢的微笑,就那麼遐思了一下,然後抓著蔣弘武問道:「你的故事說到一半沒說完,後來呢?繼續說下去。」

蔣弘武前後僅見過朱天壽不到四次,所以不瞭解朱天壽的思想沒有邏輯,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雖然已經二十歲的人,有時卻像個孩子樣。

因此一時之間,還沒弄清楚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猝然之間,被他抓住了衣襟,會意不過來,當場愣住了。

錢寧雖是錦衣衛中的千戶,但他心靈手巧,很快便學會燒煙的工夫,侍候得朱天壽通體舒泰,所以留在豹房裡當侍身邊,摸清楚了朱大壽的脾氣。

他看到蔣弘武滿臉驚愕錯愕,忙道:「同知大人,朱公子想知道金大俠力敗群雄的結果如何?」

蔣弘武放下一顆懸著的心,道:「請公子鬆手,容屬下稟來……」

朱天壽鬆開了手,坐回榻上,道:「你說吧!後來的情形怎麼樣了?」

蔣弘武仔細地把在五湖鏢局裡發生的情形說了一遍,最後做出個結論,道:「那楊小鵑欺瞞師門,引起如此大的風波,以致讓雙劍盟門下弟子死傷慘重,按照門規來說,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恐怕這時候楊小鵑已被金花姥姥照門規處置,失去性命……」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真是可惜了,那麼個敢愛敢恨的美女,就這麼香消玉殞,真是人間憾事……」

他癡癡地想了一下,道:「我那金賢弟這回得罪了什麼武當派、峨嵋派、海南派,豈不是會給他惹來很多麻煩?」

張永躬身道:「稟告小舅,那些江湖門派雖然勢力不小,可是儘管傾巢而出,也不致傷害到金大俠,反倒對我們十分有利。」

朱天壽道:「為什麼?你且說說看?」

張永道:「小舅你想想看,那些江湖高手不斷尋仇,只能給金大俠帶來許多困擾和麻煩,憤怒之下,他一定會大開殺戒,那麼江湖上就會發生浩劫,他的聲名將很快傳頌大江南北,迫使劍神高天行不得不重視,而聶人遠更不可能按捺住出來較量之念,如此一來,嘿嘿……」

朱天壽一拍大腿,道:「好!張永,你想的不錯,藉這個機會,正好可以清除一些武林敗類,又可引蛇出洞,真是一石二鳥的好計謀,所以……」

他站了起來,環顧張永等人,道:「你們要盡一切力量,在武林中製造更多的紛爭,讓金賢弟有機會出手,鬧得越大越好!」

他興奮地揮動雙手,吩咐道:「張永,你吩咐下去,叫天香樓找三個清倌人來,我此刻心情極好,要試一試邵真人傳授我的陰陽大法,采那處於元陰,補我至陽……」

張永知道朱天壽最近這一年來都在苦練藏王羅珠活佛傳授的房中術和國師邵真人傳的採陰補陽的所謂道家長生術,一個月最少要用到六十個處子,這回聽他叫就是三名清倌人,也不覺稀奇,拉過蔣弘武,吩咐道:「弘武,宋登高還在樓下待命吧?你立刻下去,交待他把這件事辦妥。」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道:「在得月樓坐在小舅身邊的那個叫雪雁的小姑娘看來不錯,記得一定要帶上來。」

蔣弘武頷首道:「這個屬下知道,一定要準備頂尖的紅妓……」

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對了,弘武,你吩咐宋登高,叫他告訴天香樓的管事,今晚我要在這裡宴請金賢弟,全部的樂班女師都要到齊,嘿嘿!尤其是那個唱(清平調)的女人不可少,今晚我要跟她共效于飛……」

蔣弘武為難地道:「稟告公子,金大俠已經答應這蘇州城四周的二十二個堂口的把子共同邀宴,酉時要在木瀆跟他們碰面,恐怕……」

朱天壽道:「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跟我講?哈!我還沒弄清楚堂口是怎麼回事,看來今晚跟金賢弟一齊去赴宴,一定很刺激。」

他揮動一下手臂,對張永道:「這麼著,張永,你去準備一下,今晚我和金賢弟一起去赴宴,瞧瞧那些地頭蛇,看他們長得什麼模樣。」

張永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小舅,那些人都是些地痞流氓,你如此尊貴,怎可……」

朱天壽打斷了他的話,斥道:「不必多言,我已決定了,你們快去準備吧!」

張永不敢多言,躬身行了一禮,領著蔣弘武下樓而去,兩人面色凝重,腳步似有千金重,顯然朱天壽又交給他們一個難題了。

朱天壽望著跪坐在榻上的錢寧,道:「錢寧,你看這兩個傢伙,嘿!我跟金賢弟在一起,他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竟然如此大驚小怪,豈不是小看了我金賢弟?」

錢寧滿臉堆笑,道:「公子說的極是,想那金大俠的武功已經天下無敵,就算是闖武當,進少林,也定能安然下山,更何況這小小的蘇州城,區區的幾十個地頭蛇,還擋不住他兩個回合,便全都斃命於槍下……」

朱天壽得意地揮動雙臂,道:「我能遇到金賢弟,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目光一閃,放下雙手,按在矮几上,問道:「錢寧,你看金賢弟此刻是不是在左擁右抱,力戰雙雌?」

錢寧恭聲道:「稟告公子,關於這點,屬下實在無法臆測,不過金大俠神功蓋世,想必隨身所攜帶的那根神槍,也一定勇猛無敵,只怕此刻那兩名女子早巳丟兵卸甲,大聲求饒了……」

朱天壽臉上浮起一陣淫笑,道:「錢寧,走,我們去看我那金賢弟,監賞一下他的床上神功……」錢寧嚇了一跳,忙道:「公子,這個不妥吧!萬一惹惱了金大俠,恐怕有極大的壞處……」

朱天壽想想也覺得不妥,喃喃道:「金賢弟,你一個人快活,把老哥我留在這裡,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他滿腦子都是淫穢之念,總認為金玄白此刻是左擁右抱,眼前浮現的也是一男二女的床上秘戰,完全不知到金玄白此刻坐如針氈的在傷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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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姻緣約定

金玄白坐在軟墊上,卻有如坐針氈之感,他望著幾上那卷紙卷,卻沒有勇氣去打開它,心中埋怨道:「怎麼師父當年會做出這種糊塗事?要讓他兒子娶一個東瀛女忍者為妻?」

他又想起師父沈玉璞托自己找尋的柳月娘,忖道:「不知那個柳月娘是否生了個男孩,不然這娶下東瀛女子的責任又落在我的身上,豈不是慘了?」

他並非對異國女子有什麼歧視,更不是對服部玉子存有什麼成見,事實上,服部玉子長得花容月貌,水準已在齊冰兒之上,在他心目中是屬於特級美女一列,若是娶玉子為妻,正好滿足一個男子的虛榮心,他豈有不願之理。

而說來說去,使他猶疑不定的原因有二,一是玉子身處忍者中的上忍,是統領數百甚至數千忍者的首領人物之一,娶了這種女子,他不知要如何對付那些東瀛伊賀流忍者。

至於第二個原因,則是他對於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兩人使用迷藥趁他意亂情迷之際,投懷送抱的那件事,依舊不很諒解。

雖說和兩個美女共度一夜春宵,是每個男人的渴求,但是畢竟是要在你情我願的情形下發生才行,若是在被設計的情況中發生,肉體上的享受雖說相同,心理上的感受卻不是味道。

就因為這兩個原因,使得金玄白不願意貿然拆開那卷長卷,唯恐拆開之後,看到了沈王璞的親事承諾,而無法反悔。

他抿緊著雙唇,濃眉斜軒,落入沉思之中,斜陽從窗外透入,落在他半邊身上,使得他那有如刀削的輪廓更因光線明暗的變化,產生一種極大的男性魅力。

服部玉子默默地望著他,只覺一陣心悸,彷彿這張堅毅、剛強、沉穩、凝素的面龐,在她過去二十七年的歲月裡,早就已出現在她的夢幻中,只是以前都不是那樣的明顯,如今變得格外的清晰罷了。

雖說生來的就是伊賀流的領導者,玉子所接受的訓練,較之一般的下忍更加艱困和沉重,但是她從未叫苦,只是默默的鍛練著,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的宿命,生為服部半藏的女兒,將來就必須是統御數百忍者的上忍,所以必須經歷嚴苛而繁複的各種訓練,才能肩負起未來的責任。

她,從沒叫苦過,一直默默的忍耐著,但是當她十二歲的時候,從母親稜子手裡接過那個以鐵筒密封的書卷,明白了當年父親替自己決定的命運之後,她便像一般普通的少女一樣,有了一份幢憬,一份幻想。

因為,她將來會遠嫁中國,將要成為火神大將的媳婦,替整個伊賀流報答火神大將的救援之恩。

在成長的過程裡,她見過許多矯矯不群的男兒,如忍者中粗擴豪放的忍者、京都大城裡英姿勃發的武士,還有來到中土沒見到的溫文儒雅的文士,氣概雄偉的江湖人物,俊逸瀟灑的武林劍客等等,各種類型的男子都有。

然而她卻無法組合出未來夫婿的容貌如何,因為自幼及長,她所接受的概念是,火神大將是天神樣的偉大,是伊賀流的救星,是高不可攀的神。

那麼依此類推,火神大將的兒子,必定也是向天神樣的偉人,她自幼虔心禮拜過的天照大神長得什麼樣子,她可沒見過,而八幡大神和不動明王的長像,說實在話,除了猙獰的相貌讓人看了害怕之外,實在不怎麼樣。

所以她心中對未婚夫婿的長相,是以父親服部半藏作為樣本的,她總認為未來的夫婿既是火神大將的徒弟,必然要比長得威猛嚴肅的服部半藏更勝一籌,於是幻想中的夫婿多了一份神格。

就因為身負的使命相心底的一份憧憬,使她在受到許多男子的熱烈追求後,仍然能夠保持一份清明的神智,狠心的拒絕了那些追求者。

她知道自己長久的等待不是沒有代價,她所要求的是一個神人,一個無論是外貌抑或內在都超越一般人之上的超人。

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春夢裡,她見過了這個幻想中的人物,然而每一次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臉,所以在醒來之後,她只能憑著一己的心意,組合著他的五官,拼湊著他的神情……

她來到中原七年了,整整的七年裡,她派出無數的探子,找尋火神大將的下屬,然而每一次都讓她失望,彷彿火神大將已從空氣中消失。

因而,她的夢幻一次又一次的落空,以致使得她將要絕望,認為自己可能會一輩子抱著那藏有書卷的鐵筒終老一生。

然而就在她瀕臨絕望之際,接到了來自蘇州的消息,找到了火神大將,並且接回了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

這個消息給她帶來極大的震撼,然而她卻因之而膽怯起來,她唯恐火神大將傳人的出現,而使她十幾年來的幻想為之破滅。

因為她不敢想像,如果火神大將的傳人是個斜目歪嘴、身有殘疾的傢伙,她該怎麼辦?是認命的嫁給他?抑或一刀殺了他,自己也結束生命算了。

所以她在志忑不安的心情下,詳細地詢問授命傳訊的小島芳子,可是小島芳子也只是從山田次郎口中得知金玄白年紀很輕,武功極高,擅使一桿鐵槍,僅憑著一根柳枝便能將數十枚暗器反激而回,殺死六名忍者,至於金玄白長得如何?小島芳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服部玉子的心目中,火神大將的嫡傳弟子,武功一定很強,否則當年火神大將不會憑一己之力,在不及半盞茶的光景下,連殺十六名甲賀流中忍,擊敗三十七個中忍,使得甲賀流幾乎滅之。

她所在意的是,這個叫金玄白的年輕人長相究竟如何?是不是像她所見到的一些溫文儒雅的文士樣,抑或是俊逸瀟灑的劍客般?

然而中島芳子卻無法提供這些消息,因而她在志忑不安和思緒紊亂的情境下,向南京血影盟的中忍交待一些事情後,立刻迫不及待的趕回了蘇州。

當她見到了田中春子之後,從春子的嘴裡,詳細地瞭解了她遇到沈玉璞和金玄白的經過,這裡面使得服部玉子介意的不是忍者死了多少?蘇州血影盟受托,未能完成僱主的要求,將會賠償多少錢?對此後的「商譽」有何影響等等問題,而是金玄白長得怎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田中春子將金玄白形容成一個天下少有的奇男子,不住地誇獎他的武功、人品、氣概、體魄,這使得服部玉子心中又驚又喜。

尤其是她聽到田中春子述及金玄白身擁神槍、氣功蓋世,以致引來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的覬覦,竟然迫不及待的使用迷藥和春藥,施出忍者的方法,向金玄白「借種」,更使她又氣又妒。

但是這種「借種」的舉動,在忍者的組織中,從古至今是被鼓勵的,服部玉子絕不能以上忍的身份加以斥責,更何況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根本就不知道當年服部半藏和火神大將簽下的約定,服部玉子豈能怪罪她們?

所以在驚喜交集兒又護恨交加的複雜情緒中,她等不及晚上,於是趁著宋登高知府宴請金玄白,向天香樓聘用樂班及舞姬、妓女至得月樓助興之際,盛裝混進樂班,到了得月樓。

果然,在屏風之後,她看到了那一直出現在夢幻裡的人兒,頓時,一切的空虛都得到充實,所有的幢憬都得到滿足,十幾年來的等待和期盼都已落實,不再有任何的遺憾。

因為金玄白那挺拔的身軀、昂藏的氣概、黝黑的肌膚、刀削似的五官輪廓,在在都超出了服部玉子的期望,滿足了她深潛心底的虛榮。

當她看到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坐在金玄白身邊,不住地細聲細語,七情上臉的跟他獻慇勤時,她的心裡似乎有一把火在燃燒,不知是氣憤抑或妒恨。

然而,在那個時候,她發現不只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連彈奏七絃琴和琵琶的女樂師也同樣的眼中泛出妒恨混合著渴望的複雜表情。

在吃驚之下,她才發現欣賞金玄白那種男人的,不僅是她或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而已,連深諳音律的女樂師也是一樣的露出愛慕的眼光。

就在那時,朱天壽要吹奏(清平調)一曲,於是服部玉子決定要讓金玄白有個好印象,這才展露出優美的歌喉,演唱一曲……

果然,動聽的歌聲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當她看到他滿臉驚訝的神情時,心中的快樂簡直無可比擬,縱然也引起朱天壽的野心,但是服部玉子相信自己有辦法應付那種人,所以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而讓她比較在乎的則是返回天香樓時,從松島麗子嘴裡聽到了那兩名女樂師並非原先天香樓裡的樂師,而是臨時找來的,並且還是她們藉著請假的女樂師推薦,才能混進樂班中……

服部玉子憑著女人的敏銳直覺,立刻覺查出這兩個女子對金玄白必是另有所圖,否則不會動腦筋混進樂班裡,所以在返回天香樓的途中,立刻命忍者去調查請假的兩名女樂師,果然得到的答案和她推測相差無幾,那兩名請假的女樂師是受到一人五兩銀子的代價,這才假借有事,要請假一日,托人代班……

監於夜長夢多,再加上田中春子說話時的神情,使得服部玉子決定和金玄白攤牌,好讓自己的身份先定下來,所以她才將金玄白引來這間她留在蘇州時所居住的和式小屋。

眼看著金玄白默默沉思,沒有打開那卷書卷,服部玉子也想了許多,往事有如流水般湧過心底,也不知是甜是苦,此時想來,無論好壞部已過去,她需要的便是要把握眼前,將幸福緊緊的抓住,不要讓它溜走。

因為無論怎樣說來,她已是邁入二十七歲的女子,按照東瀛的習俗,在十年前她就該嫁人了,為了當年老服部半藏的一個承諾,她蹉跎了十年的大好青春,如今,她決不會再浪費另一個十年了。

她輕咳一聲,道:「少主,你不敢拆開這卷書卷嗎?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金玄白抬起頭來,炯炯的目光凝視著她的黑眸,似乎要探索她的靈魂深處,那銳利的眼神,讓服部玉子心底起了一陣顫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簾。

望著那兩排長長的睫毛,金玄白道:「玉子小姐,不知道你曉不曉得我在幼年時便已經定下三、四房妻室?」

服部玉子抬起頭來,面上浮現恬靜的微笑,道:「我曉得,不僅如此,少主你還為了救齊冰兒姑娘,破了她的貞操,想必也要娶她為妻……」

金玄白道:「你既已知道,難道還願意做我的妻子?」

服部玉子頷首道:「這已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命運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牽連在一起,永遠無法分開。」

金玄白笑道:「二十三年前,我還沒出生呢!」

服部玉子道:「只要你是火神大將的徒弟,你就非得接受這個命運不可,就如同我是伊賀流服部半藏的女兒一樣,生來便一定要服從父親的決定……」

她深吸口氣,道:「所以別說你已定了四房妻室,就算你已有八個老婆,你也得把我算進裡面去。」

金玄白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道:「你如果不肯違背長輩的決定,那麼請你記住,主人早在二十三年便已和先父半藏約定了的事,這個約束早於你和其它妻子的定親……」

金玄白只覺一個頭有二個大,不知要如何應付她才好,只得又默默無語。

服部玉子看了他一下,微微一笑,道:「少主,你慢慢考慮,我先出去一下,等會再等你答覆。」

她跪坐在席上,朝金玄白磕首行了個禮,拉開紙門,走了出去。

在紙門拉上的一剎,金玄白鬆了口氣,把盤著的雙腿鬆開,站了起來,走道牆邊放著甲冑之處看了看,這才發現那垂掛在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和」字的字軸,竟然是沈玉璞的親筆。

天矯如龍的草書,力透紙背,完全表現出書寫者的狂放個性和瀟灑不群的神韻,的確只有如沈玉璞那種人才能寫得出來。

金玄白站在字軸之前,默然看著那個大大的「和」字,眼前似乎浮現一身白衣似雪的沈玉璞,手將三柳長髯,迎風而立的形像,禁不住暗暗埋怨:「師父啊!你老人家怎麼糊里糊塗的把我給賣了?讓我莫名其妙的多了個比我大七歲的老婆……」

輕歎口氣,他的目光移轉至落款之處,只見上面寫著數行小字:「歲次丙寅,余偕拜弟乘舟車游,造訪奈良、京都等地,適於鈴鹿山脈邂逅伊賀流派之宗主服部半藏,雙方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半藏慕我中原文化,親手炊制美味,招余及拜弟一醉,酒後且奉上抹茶一杯,使余深深體會茶道之和、敬、清、定之理,故手書此字,以作紀念。」

最後落款處則題的是神州沈玉璞五個龍飛鳳舞的草衣,印監蓋著兩個,一個是陽文:「吟風樓主」,另一個則是陰文:「神州沈玉璞」。

金玄白暗忖道:「原來師父以前跟我說茶道的精神是和、敬、清、定,而不是和、敬、清、虛,這一字之謬可相差太多了。」

看到這裡,他禁不住回頭望著矮几上那卷書卷一眼,忖道:「是不是當年師父在大醉之後,經不起服部半藏的要求,這才跟他定下締結姻緣的約定?看來這件事一定不假,我……我還是把這件事推給他老人家,別這麼快就答應玉子小姐。」

思忖之間,只聽得紙門之外有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稟告少主,奴婢要進來收茶具了。」

金玄白應了一聲道:「你進來吧!」

紙門緩緩推開,一個頭梳雙鬟,生得一雙大眼黑眸,秀麗臉龐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朝金玄白跪著磕了個頭,這才收起几上的茶具,用茶盤盛著,端了出去,放在長廊,回頭跪著向金玄白又磕了個頭,這才出了房,關上紙門。

金玄白也沒仔細端詳那個少女的臉孔,只覺得她很年輕,大約不到十八歲,臉上充滿了稚氣和靦腆,見她禮貌周到的走了出去,也沒多加留意,逕自走道那上下兩層的刀架邊,取下上面的一把長刀,拔刀出鞘,只見寒光流瀲,刀刃鋒利,竟然比他所見到的忍者刀尤要長出數寸。

看看那把狹長鋒利的倭刀,金玄白暗忖道:「這把刀和忍者所用的不同,大概便是師父說的武士刀吧!」

他把長刀入鞘,放回架上,彎腰取過刀架底部的短刀,只見兩把刀的刀鞘和裝飾打造都一樣,只不過長短相差極大,短刀幾乎只有長刀的—半。

這時,紙門外又傳來纖細稚嫩的聲音:「稟告少主,奴婢奉命送來糕點。」

金玄白應了一聲,只見紙門被緩緩推開,一個體型較為豐盈,長著一張鵝蛋臉型的女婢,端著一隻錦盒走了過來。

她把錦盒放在矮几上,然後跪著朝金玄白磕首道:「稟告少主,這裡是四樣糕點,三種水果,請少主慢慢食用。」

金玄白看到那女婢非常年輕,跟田中美黛子相差無幾,長相跟原先那個瓜子臉的女婢完全不同,於是應了聲,順口問道:「你們玉子小姐呢?她在忙什麼?」

那個女婢道:「婢子是負責送糕點,不知玉子小姐在忙什麼?少主,是不是要請她過來?」

「不用了,」金玄白揮了下手,道:「你去忙吧!」

那個女婢恭謹地跪在榻席上朝金玄白磕了個頭,轉身欲待離去,金玄白把她叫住了,問道:「你大概也是忍者吧?你曉不曉得這把短刀作什麼用的?是用來當暗器的嗎?」

那個女婢恭聲道:「武士佩刀一長一短,長的是用來殺敵,短的是用來切腹自裁的。」

金玄白一愣,道:「切腹?怎麼切?」

那個女婢道:「武士如果犯錯,主公會賜他切腹自裁,如此一來則不會玷污武士的榮耀,侮辱武士的人格,至於切腹的方法是拉開衣襟,手持短刀,刀刃向右,從左腹剌入,然後雙手持刀橫切,把整個肚子都部開……」

金玄白聽到那個女婢毫無表情的把切腹的動作說了出來,禁不住眉頭一皺,打斷她的話,道:「好了,你不用再說了,出去吧!」那個女婢不敢多言,磕了個頭,出了房,拉上紙門,靜靜地離開。

金玄白拔出短刀,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忖道:「要自己用這把刀刺進自己的肚子,拉開那麼長的傷口,該有多大的勇氣?可見東瀛的武士悍不畏死,如同中土的江湖人一樣……」

想到服部玉子所說,那些武士在藩主死亡之後,失去依靠,成為浪人,結伙成群的漂流過海,為禍大明的沿海各地,甚至和七海龍王手下的海盜勾結一起,想要製造南七省江湖的不安……

又想到師父沈玉璞自己臨行時所說的話,金玄白暗忖道:「神刀門和集賢堡勾結海盜,想要製造江湖劫難,我看得先鋤去這兩個門派,然後再找那邊師叔的徒弟算帳,反正師父有交待,如果七海龍王的屬下在看到師父的怪物之後,還不賣帳,便讓我大開殺戒,把那些人趕出中原,趕下海去……」

想到這裡,他的心定了下來,將短刀插入鞘中,放回刀架上,走回矮几前,輕輕地坐了下來,打開錦盒,只見裡面共有三層,第一層裝的是松子糖、棗泥芝麻餅、豬油鹹糕等糕點。

挪開第二層盒子,最下面一層裝的則是枇把、橘子和烏梅三種鮮果。

枇杷是東洞庭山盛產的白沙枇杷,橘子亦是產自東洞庭山的洞庭橘,和西洞庭山所產的楊梅並稱,是當地極為有名的水果。

西洞庭山的楊梅樹高大挺拔,四季常綠,品種極多,包括有早紅、烏梅、綠蔭頭、荔枝頭、大核頭等十多種不同的品種。

而東山所產的烏梅雖少,卻品質更高,果實碩大,汁液香濃,味道甜美,是華中極品。

金玄白一打開錦盒,見到那麼多的糕點水果,早巳饞得忘記了服部玉子,等他逐一品嚐那些美味的糕點和水果之後,更是滿心歡喜,放懷猛吃,真是吃得個不亦樂乎。

說老實話,他在以往的歲月裡,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糕點,所以食用之際,簡直有點狼吞虎嚥,因而在這段期間,前後又來了三名女婢替他端茶,送溫布巾,他都沒仔細打量她們的長相如何,只知道燕瘦環肥各有不同,每一個少女都長得極為美麗,也都極為年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金玄白覺得自己腹中已有飽意,這才停住了手。望著盒中只剩下的寥寥幾塊糕點和二顆橘子,而矮几上則堆得頗高的橘皮、烏梅核、瓜殼子、枇杷核,他擦了擦手,準備躺下閉目養神一會。

就在此時,紙門外又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稟告少主,婢子田春有事要向少主稟報。」

金玄白一聽是田中春子的聲音,忙道:「田春,你進來吧!」

紙門被拉了開來,田中春子探首朝金玄白嫣然一笑,走進屋裡,跪坐在席上,按照東瀛禮節,磕了個頭,這才笑道:「少主,你真是好胃口,把盒裡的東西差不多都吃完了。」

金玄白摸了摸肚子,有點尷尬地笑道:「這些糕點還真美味可口,不知不覺就快吃完了……」

田中春子一面收拾几上的果皮、果核,一面說道:「少主身強體壯,胃口極好,玉子小姐若是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金玄白問道:「田春,你們玉子小姐呢?她去了那麼久,到底在忙些什麼?」

田中春子道:「據玉子小姐說,跟你口盟結拜的什麼朱大爺,此刻正叫了三個樓裡的姑娘陪他玩什麼陰陽數修大法……」

金玄白心裡一跳,道:「你們是不是派了人去偷窺?」

田中春子道:「他們又不是在地底的密室,而是在頂樓四周連同屋頂上面都滿佈著放哨的警衛,如何能夠派人去窺視?」

她把果皮殘渣都放在一層挪空的盒子裡,一面用布巾擦著矮几,一面問道:「少主,你那個拜兄朱大爺是不是從京城裡來的大官?不然怎麼連錦衣衛都要替他警戒護衛?」

金玄白道:「他是張大人的小舅舅,而張大人又是蔣大哥的頂頭上司,衝著張大人的面子,錦衣衛自然為了保護他的安全,要負責警衛了……」

他笑了笑,道:「田春,你曉得的,有錢的人都比較怕死,朱大爺是京城裡的大財主,自然比旁人更怕死,否則張大人不會要以重金聘請我當他的保鏢。」

「重金?」田中春子問道:「是不是五十兩銀子一天?」

「五十兩銀子?」金玄白大笑道:「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朱大爺的身價了。」

田中春子眨了眨眼睛,道:「那麼是一天一百兩銀子?」

「不!」金玄白道:「一天一百兩金子。」

田中春子伸了伸舌頭,道:「少主當保鏢一天,比我們天香樓一個月賺的錢還要多呢!」

金玄白道:「我以後要養四、五個老婆,不多賺點錢,怎麼辦?總不能像以前一樣,做個樵夫,每個月還賺不到二兩銀子,如何能養家活口?」

田中春子道:「少主,據說我們玉子小姐也是老主人替你定下來的妻子?是不是?」

「這個……」金玄白猶疑一下道:「可能我師父當年有過這個承諾,但是他的承諾是指自己的子嗣,而並非徒弟,所以……」

他摸了摸腦袋,道:「這件事還需和師父當面說清楚才行,此刻決定太過於草率了。」

田中春子「哦」了一聲,道:「少主的意思我瞭解了,看來是嫌我們玉子小姐長得不夠漂亮,年齡又稍大於你,所以你才不喜歡她,想要賴掉這門親事。」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不是想賴掉這門親事,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太多了,實在不願意再增加什麼煩惱,至於玉子小姐的容貌嘛!說老實話,她可是國色天香,罕見的美女,比起冰兒或你來說,都要漂亮得多,我豈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

他抓了抓頭,道:「總之一切都等到明年,我和師父會面之後再決定吧!如果師父要我娶她,我就娶她,否則就不必談了。」

田中春子問道:「少主,你既然喜歡玉子小姐,為何又準備放棄她呢?難道你不知道,那位朱大爺也喜歡我們玉子小姐,已經叫宋知府傳話,今晚要玉子小姐陪酒……」

金玄白訝道:「啊!有這種事嗎?」

他的臉色一凝,問道:「田春,她答應了嗎?」

田中春子道:「宋知府要羅師爺逼苦麗子姐一定要答應此事,他一方面許下一千兩銀子的重酬,另一方面則威脅著如果不答應讓玉子小姐陪酒,那麼就會封樓,把我們上上下下一齊抓進衙門去……」

金玄白霍然站了起來,怒道:「太荒唐了,哪有這種強買強賣的事?我這就去找蔣大哥去。」

田中春子道:「少主,你千萬別魯莽,他們是京城來的要人,萬萬不能得罪的……」

「要人又怎樣?」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全身泛現出一股強烈的氣勢,沉聲道:「他們如果亂來,我才不管他是誰,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把他的腦袋摘下來!」

田中春子似乎第一次看到他這種威猛無儔的神態,一時之間幾乎癡了,傻傻地望著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金玄白說完了話,彎腰拎起槍袋,道:「田春,你帶我去找朱天壽,讓我跟他說話。」

田中春子忙道:「少主,暫請息怒,你要知道,他們都是京城裡的大官,並且有錦衣衛保護著……」

金玄白濃眉一軒,道:「錦衣衛又怎麼樣?憑那一、兩百個錦衣衛,我只要施出必殺九刀,一盞茶的工夫,必可將他們全都殺死……」

田中春子道:「可是,這樣一來,不僅殺官如同造反,而且你也無法賺到那些金子了。」

金玄白懊惱地揮了下手,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他要做出這種糊塗的事?」

田中春子道:「少主,這麼說,你是很喜歡我們玉子小姐啦?不然也不會因為她,而如此動怒……」

金玄白略一沉吟,頷首道:「不錯,我是滿喜歡她的,這不僅因為她長得漂亮,唱歌好聽,並且她的個性和能力我也很欣賞……」

田中春子的聲音突然一變,道:「少主,你這麼說,玉子非常的高興,決定此生一定誓死追隨少主,海枯石爛,永愛不渝。」

金玄白一聽她話聲一變,跟服部玉子的語調完全一樣,不禁微微一愣,問道:「田春,你……怎會……」

田中春子道:「少主,我是玉子,不是田春。」

她說話之際,雙手在鬢角邊搓了兩下,掀下一面薄薄的面膜,然後掏出一塊手絹擦去眉目間的化妝,霍然露出真正面目,果真是活生生的服部玉子。

剎時之間,金玄白心頭震懾,整個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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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豁然開朗

金玄白看到田中春子像變魔術般的,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了服部玉子,心頭駭然,一時之間,都忘了自己置身何處,目不轉睛的望著眼前這個麗人,整個人都呆住了。

服部玉子見到他這等模樣,禁不住嫣然一笑,頓時之間,整個和室似乎變得更加亮麗,那從窗欞外透入的陽光,似乎變得更加燦爛。

金玄白腦海中立刻浮現起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兩句詩:「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這時,他真的相信世上的確是有單憑著笑容便能使男人心頭震顫迷醉的美女,而非僅是古代文人在文辭上誇大之詞。

因為,他面前跪坐在席榻上的服部玉子就是這麼一個讓人目眩的美女,這個美女絕不輸給大唐詩仙李白眼中的楊玉環。

金玄白深吸口氣,定下神來,道:「你……你是怎麼變的?」

服部玉子道:「這是易容之術,是憑藉著化妝改變一個人容貌的方法……」

她露出俏麗的微笑,道:「少主,請你坐下來,讓玉子慢慢的告訴你。」

金玄白盤坐在軟墊上,仔細地端詳著服部玉子的臉孔,實在弄不清楚她如何憑藉化妝易容之術,變得和田中春子一模一樣,並且連說話的聲音、語調、動作都完全類似,以致毫無一絲破綻。

服部玉子似乎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麼,輕聲道:「我們要假扮另一個人,必須完全掌握這個人的臉部特徵、說話語氣、表情變化、慣常動作,這才能憑著化妝易容術學得維妙維肖……」

她的黑眸一轉,微笑道:「由於田中春子跟隨我已有七年,所以我很熟悉她的相貌和動作,裝扮起來毫無困難,因此少主你根本無法發現。」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你學得太像了,我真的沒發現,呵呵!這種化妝術真是太神奇了,傳出去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服部玉子道:「這是我們伊賀流的秘術,只有上忍才能得到傳授,連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都還不夠資格獲傳此術。」

她的目光一轉,問道:「少主,打從我離開之後,一共有幾個人進來?」

金玄白不知她為何要問這件事,想了下道:「連田中春子在內,一共來了六個人。」

服部玉子道:「這麼說,從我進來到出去,一共有七個不同面孔的人進來過啦?」

金玄白計算了一下,頷首道:「不錯。」

眼部玉子上身前傾,目光凝住在金玄白的臉上,柔聲道:「少主,不知你是信也不信,這前後進來的五個女婢,連同田中春子,都是我一個人所裝扮的。」

金玄白一聽此言,幾乎從席榻上跳了起來,訝道:「這……這怎麼可能?」

他的腦海中泛現那五張不同的臉孔,覺得每一張都不相同,不僅臉龐不同,年齡不同,連聲音、表情、動作都不一樣,實在很難想像這些婢女都是服部玉子一個人化妝成的。

服部玉子微微一笑,道:「少主,你不相信是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坦然道:「不錯,我是不相信。」

服部玉子伸出雙掌輕輕的拍了二下,只聽紙門外傳來「嗨」的一聲,走進一個雲鬢高聳,身穿綠色綢衣,外罩薄紗的女子。

金玄白只見她俏臉含笑,眸光流轉,霍然活生生的正是另一個服部玉子。

那個綠衣服部玉子走進之後,跪坐在服部玉子的身邊,一時之間,如同孿生姊妹,讓金玄白看得都無法轉移目光。

她一坐定之後,敞開的紙門外,又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接著人影一閃,香風撲鼻,另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巧笑倩兮的走了進來。

那個紅衣女子頭上梳著當時流行的墜馬髻,髻上插著兩之金釵,另有一種風情,可是一張臉孔竟然活生生的又是一個服部玉子。

金玄白望著眼前坐著的三個服部玉子,看到那三張完全一樣的美麗臉龐,心中的驚訝已到了極點,彷彿置身在一個夢幻裡,遇到變幻莫測的狐仙或仙女,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三個服部玉子看到他那傻楞楞的樣子,全都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把金玄白笑得意亂神迷,心神不定。

服部玉子笑聲一歇,道:「少主,如果我不告訴你,你能分辨哪個才是真的玉子嗎?」

金玄白抓了抓腦袋,坦率地道:「我沒辦法分辨!啊!這真是太神奇了。」

服部玉子笑道:「那麼少主現在相不相信那五個婢女都是玉子一人所扮?」

金玄白敞聲笑道:「放在眼前的事實,也不由得我不相信了。」

他的目光一凝,從另外兩個服部玉子的臉龐和身上掃過,沒有發現一點破綻,可是從她們的眼眸中,他似乎發現有一點不同,仔細再端詳一下,他終於分辨出一絲差異,「啊」了一聲,興奮地道:「玉子,我現在可以分辨出來了。」

服部玉子吃了一驚,訝道:「少主,這麼快你就能分辨出來了?」

金玄白指著綠衣的服部玉子道:「她是田春,對吧?」

綠衣服部玉子掩唇一笑,道:「少王,你真是聰明,婢子正是田春。」

金玄白信心滿滿地指著身穿紅衣的服部玉子道:「你是伊籐美妙,對吧?」

伊籐美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少主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破解了我們玉子小姐的易容大法,太不可思議了。」

金玄白敞聲笑道:「這種易容之術的確神奇無比,唯一的破綻竟是在眼神上,老實說,若非我的觀察力不錯,還真難分辨。」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你說的容易,但是一萬個人中,都找不到一個像少主一樣的人,更別說其它了,所以,少主你該相信我有辦法對付那朱大爺了吧?」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玉子,原來你是要用移花接木之計,找一個人代替你去陪朱兄?」

他的話聲一頓,放在田中春子和伊籐美妙身上,道:「你們兩個,哪一個要去陪朱大爺?」

服部玉子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怎麼啦?少主,你捨不得她們?」

金玄白乾咳一聲,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見他這副樣子,笑道:「少主,你放心,今晚陪朱大爺的另有其人……」

這時門外人影一閃,一個身穿杏色羅衣的女子捧著一堆衣服走了進來。

當她放下手上衣服,跪坐在伊籐美妙身邊,向金玄白磕完頭之後,金玄白才發現她竟然又是一個服部玉子。

那個身穿杏色衣衫的女子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說我今晚去陪那朱大爺,好不好?」

金玄白從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上,實在分辨不出這個服部玉子究竟是由誰所假扮,但是凝目注視她的眼眸,卻有一股熟悉之感。

他指著那個女子,道:「你是松島麗子!」

松島麗子跟服部玉子相顧一笑,道:「玉子主人,屬下不是告訴過你,少主不僅武功蓋世,神槍無敵,而且聰明絕頂,現在你相信了吧?」

服部玉子點頭道:「少主的確有過人的智慧,玉子真是佩服,也更堅定了永遠追隨少主的信念。」

金玄白見她說著說著又把話繞到了跟自己的婚約上,暗暗苦笑了一下,問道:「麗子,你今晚要去陪朱大爺一宿?」

松島麗子問道:「少主是不是捨不得我?只要你說一句話,麗子一定聽從。」

金玄白道:「玉子,憑你的易容化妝之術,天香樓裡的任何一個女子都可以代替你去應付朱天壽,又何必一定要找麗子?」

服部玉子笑道:「說來說去,少主你還是捨不得麗子去陪朱大爺……」

她側首道:「麗子,少主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雖然你用了不光明的手段,可是少主還是原諒了你,記住,以後絕對要全心全力的侍奉少主,絕不可能有任何私心,更不可能有同樣的行為,不然,我會下令要你自裁謝罪!」

松島麗子知道服部玉子這麼說,是原諒了自己和伊籐美妙、田中春子等人使用迷藥和春藥誘使金玄白「犯罪」的那一次舉動,於是雙手放在膝上,螓首觸席,深深地行了個禮,應聲道:「嗨!屬下聽從主人命令,一定以全部的身心獻給少主,到死為止。」

服部玉子對伊籐美妙和田中春子道:「我這些話也等於對你們說的,你們都要記住。」

伊籐美妙和田中春子都仿照松島麗子一樣,趴伏席上,深深的行了個禮。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現在心裡沒有芥蒂了吧?如果還有不滿意的地方,我會重重的懲罰她們……」

她的目光一轉,嘴角含笑,道:「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剝光她們的衣服,用皮鞭子狠狠的抽打她們的屁股,想必她們不會反對的……」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想起那晚在地底密室偷窺的情景,只覺心頭一陣炙熱,趕忙搖了搖手,道:「不用了,那種事太過殘忍,我可做不出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玉子,那麼你現在決定用誰代替你去應付朱天壽那廝?」

松島麗子垂首道:「依屬下的想法,樓裡的小紅跟玉子小姐的身材差不多,她並且深諳內媚之術,又加上曾是山西大同府的名妓,床上工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只要玉子小姐替她易容,一定可以迷住那位朱大爺,讓他幾天都下不了床。」

金玄白道:「這件事你們看著辦吧!總之,朱天壽是我的大財主,能不得罪他,最好不要得罪,跟錦衣衛為敵,到底不是件明智之舉。」

服部玉子道:「謝謝少主,玉子知道要怎麼做了,一定不會讓少主為難的。」

她指著松島麗子帶來的一堆衣服,道:「少主,這是我方才扮演五個不同婢女所穿的衣服,你可以檢查一下。」

金玄白苦笑一下,道:「還有什麼好檢查的?我相信那五個婢女都是你一人所裝扮的,只是……」

他挺了挺搖腰,問道:「玉子,你裝扮不同的人,怎麼不僅相貌,甚至連年齡都改變了?」

望著眼前四個幾乎完全神似的服部玉子,他不禁暗歎東瀛忍者的易容之術的確高明,高明得讓人無法分辨,那種巧奪天工的易容手法,真是驚世駭俗。

服部玉子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揮了揮手,道:「你們都走吧!卸妝之後,各自做你們自己的事,不可怠惰。」

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全都聽命離去,一時之間,室內又回復了寧靜。

服部玉子拿起矮几上的書卷,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個圓筒,將書卷放進去,蓋上蓋子,又塞進懷裡,這才柔聲道:「少主,你的心意玉子已經瞭解,這卷手卷就等見到我義父之後,再當面由你打開吧!在此之前,我是先代你保管,可以嗎?」

金玄白不知要說什麼,只覺得服部玉子對自己用心良苫,她展現那一手精湛的易容之術,目的也是要向自己表明,絕不會陪朱天壽共寢,完全忠於自己,要為自己保留清白的身軀所致。

事實上他不瞭解服部玉子這樣做,其實還另有一番深意,而在這之前,服部玉子是經過一番仔細的思考之後,才作下這個決定。

在服部玉子的原意中,她由於長期的期待,所以對於火神大將傳人的突然出現,有種患得患失的心念,她既期望自己自幼定親的未來夫婿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又希望他是武功高強,容貌出眾的勇者,她害怕遇到的是個身有殘缺的男人,那麼,她多年的期待豈不落空,變成了一陣泡影?

所以當她從伊籐美妙、松島麗子、田中春子等人嘴裡獲悉金玄白不僅武功蓋世、體魄健全,並且身懷一桿神槍,性能力超強,她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金玄白接受師命,娶自己為妻,所以,她才使了這麼個手段。

金玄白不是神仙,豈能測出她的心意?更不明白她的算計之深,聽她這麼說,只得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剛才問我,為何在裝扮不同的人時,不僅相貌,甚至連年齡都能改變,其實這是很容易的,我可以從十五歲的少女,扮至八十歲的老婆婆,無論動作、言語、表情、外貌,都讓你難以分辨……」

她看到金玄白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我不僅能扮女人,並且還可易容成男子,無論是身有殘疾的乞丐,亦或是風流俊逸的公子和粗擴狂野的江湖人,我都可以裝扮得維妙維肖,毫無破綻,少主,你相信嗎?」

金玄白道:「我絕對相信,不敢有絲毫懷疑。」

服部玉子道:「所以說,你若是娶了玉子,這一生之中絕對不會厭倦,因為我可以隨你的喜歡,扮成種種不同的女人,無論是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亦或是年僅及笄的少女……」

金玄白打斷她的話,問道:「玉子,你等等,嗯!什麼叫年僅及笄的少女?」

服部玉子詫異地望了他一眼,解釋道:「笄是指用來盤頭髮的簪子,從古時候以來,中土的少女,要到十五歲才可梳頭插上簪子,所以十五歲稱為及笄之年。」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我生為獨子,自幼及長在五位師父的督促下,只是拚命的練功,所以關於女子的一些事完全不知,讓你笑話了。」

服部玉子道:「玉子不敢,少主專心於武功的鑽研,無暇顧及其它,才有今日的成就,玉子深感欽佩。」

她話聲稍頓,深情地凝視著金玄白,道:「我剛才所說的,是娶了玉子之後的第一個好處。第二個好處則是玉子身為伊賀流上忍之一,手下統率著八名中忍,六百餘名下忍,你娶了我之後,這六百餘名的忍者部是少主的屬下,包括玉子在內,任何一個人你都可以叫他為你而死,當然,這些年來,我們在南京、福州、廣州、蘇州等地購置的產業,以及一切的人員部屬於少主所有,隨便少主如何處置。」

她說到這裡,見到金玄白沒有什麼表情,繼續道:「根據去年過年時的統計,我們這九年來所置下的產業,包括田產、房舍、店舖等,大約價值三十七萬兩銀子,除此之外,若加上生財器具以及人員的身價,大概總值有五十萬兩,這些都是少主的資產,無論你怎樣使用都行。」

金玄白聽到這裡,也禁不住霍然動容,道:「你的意思,這些產業都是你的陪嫁?」

服部玉子柔聲道:「玉子不敢說是陪嫁,其實少主不娶我,這些產業和伊賀流所有忍者的性命,都是屬於少主,只要你一句話,赴湯蹈火,上刀山、下油鍋,沒一個人敢不去,誰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金玄白心中非常的感動,因為她的語氣是如此的溫柔,態度是如此的誠懇,從那烏黑清澈的大眼中看不出一絲的虛偽,顯然她說這些話都是出自於內心。

看來九陽神君沈玉璞當年挺身救下老服部半藏,所留下的恩澤如今真的澤被徒兒,讓金玄白得到如此多的獲益,不僅是錢財上,人力上的幫助才是難以估計的。

服部玉子盈盈一笑,道:「那些錢財在一般人眼中,或許是非常龐大,可是放在少主眼裡,可能不值一顧,因為以少主的一身絕世武功,若要賺這五十萬兩銀子,恐怕只要花一年的時間便行了,不過玉子所奉獻的是錢財以外的深情相信任,這才是最珍貴的,少主,你說是嗎?」

金玄白想了一下,也覺得她的話說得極為有理,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這便是情、義二字,師父常說情意無價,萬金難買真情,可見情、義是世界上最珍貴的。」

服部玉子螓首下垂,觸及席榻,向金玄白行了個禮,道:「謝謝少主能夠瞭解,玉子非常高興。」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玉子,你不必如此客氣,我現在還沒碰到師父,並不瞭解事情的始末。」

服部玉子微笑道:「這個少主不必煩惱,玉子也不擔心,明年見到老主人之後,一定可以確定我的身份……」

她的明眸流轉,自有一股媚態出現,金玄白也不禁為之怦然心動,忖道:「東瀛女子沒有接受中土禮教的熏陶,對於感情方面似乎採取一種放縱的態度,毫無衿持可言,松島麗子、田中春子、田中美黛子、伊籐美妙如此,連服部玉子也是如此,完全擺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不僅如此,她還不斷的舉出她的優點,似乎怕我忽略了她,這可跟大明的女子不同……」

他雖是這麼想,但是轉念思及,一個女子敢愛敢恨,敢表現自己的長處和優點,去盡力爭取她所愛的人,未嘗不是一種令人可愛的地方,因為這正是人性的真實面,不帶一絲虛偽。

服部玉子不知他心中在想什麼,繼續道:「你娶了我之後,還有第三個好處,那便是我擅於床第間的內媚之術,這種功夫是我們族中秘傳的,絕對可以使得身為丈夫的男子欲仙欲死,快樂無比。」

金玄白見她依然神色嚴肅的說出這番有關於床第間的事情,感到反差極大,禁不住笑了出來。

服部玉子微嗔地瞪了他一眼,道:「少主認為這種事好笑嗎?其實男女之間的歡愛,是人世間最神聖、最嚴肅的事,人一生極為勞苦,幸好有男歡女愛,才能減輕這份痛苦和辛勞……」

她伸出殷紅的丁香,舔了舔紅唇,繼續道:「除此之外,人的生命就是靠這件事延續下去,無論是一個家族,甚至一個種族,若是沒有了這種歡愛,那麼終將趨於滅亡,少主,你說對不對?」

金玄白起先為她那有點孩子氣的舔唇動作所心動,再聽她講話時神態嚴肅,立刻便凝眾起精神聆聽起來,這時,他才發覺服部玉子這番話是自己從未聽過的,想一想,也的確有道理,並且還難以反駁。

金玄白略一沉吟,問道:「可是世人為何認為這種事是淫穢之事?常常羞於啟口?」

服部玉子道:「這都是假道學為了泯滅人性說出的話。」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以手式加重語氣,道:「男歡女愛就如同日月星辰的運轉,潮水的漲落,四季草木的繁茂、凋落一樣的自然,為何要刻意的壓抑?你們的孔夫子不是說過:『食色性也』這句話嗎?他是一個偉大的聖人,瞭解人性,說的話才作準,其它的一些什麼聖賢,都是些混蛋,盡說些泯滅人性的話,自己卻偷偷摸摸的躲在被窩裡做,少主,你說玉子講的對不對?」

金玄白無從辯駁,也無法辯駁,事實上,關於這方面的知識,他是從未聽師父說過,所以這番話他是聞所謂聞,聽來有如天方怪譚,幾乎讓他為之瞠目結舌。

見到服部玉子問他,金玄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道:「玉子說的話非常有道理,在下真是前所未聞,聽來有茅塞頓開的感慨……」

服部玉子見他誇獎自己,臉上立刻浮現出燦爛的笑容,金玄白只覺得自己心底起了一陣暖意,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全身都充滿著愉悅的情緒。

兩人相顧而笑,室中似乎充滿了陽光,所有的陰霾都已消除。

服部玉子笑聲稍歇,道:「少主,你想想,人如果僅為了填飽肚皮,隨便宰羊殺豬,粗衣簡食就可活下去,又何必精研烹調料理之道?不僅要精選食材,並且注重刀法、配料、火候、裝飾,務必求得色、香、味俱全,甚至還為所作的菜餚取了極為好聽的菜名,這都為了什麼?」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頓時想起在得月樓所吃的那些珍餞佳餚,果真不僅色、香、味俱全,並且每一道菜都有一個響亮而動聽的名字,除此之外,美味的菜色尚要用精緻的瓷器盛放著,這才襯托出菜色之華麗……

他深吸一口氣,彷彿鼻端繚繞著那些菜餚的香味,閉眼沉思一下,道:「這就是文化,食的文化,茹毛飲血的野蠻人是永遠都無法瞭解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說的不錯,這是文化,但也是藝術,同樣的,床第間也有文化,也有藝術,男歡女愛並不純粹為的是傳宗接代,也同樣的為了男女雙方面的歡愉和契合,不僅身體相連,甚至連心靈也要相通,如此一來才能夠創造更完美的人生……」

她的臉靨有些暈紅,說道:「玉子所留的秘術,便是達到這種境界的方法,能使恩愛中的男女共登仙境,少主,你認為錯了嗎?」

金玄白默然無語,事實上他根本就無法明白床第間還有什麼藝術?什麼文化?對這方面的瞭解,他可說是完全是個門外漢,如何能表示他的意見?

服部玉子望了他一眼,繼續道:「第四個好處是我能幫你對付沿海的東瀛浪人和七海龍王邊大叔的手下。」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玉子,你說說看,七海龍王的徒兒找你們伊賀流遠來中原,目的不僅是為了找尋我師父吧?那麼,他們還有什麼其它的目的?」

服部玉子道:「當年邊大叔派他的徒弟羅龍文,持著我父親當年送給他的伊賀流徽章,要求我哥哥派人到大明帝國來找尋火神大將,據他提出的理由是火神大將恐怕已被中原的武林各派圍攻而死,所以要我們查明實情,萬一果真如此,火神大將以喪命中土武林之手,那麼他便會稟報邊大叔,會合東海釣鰲客成大叔和海外七十二島的島主之力,侵入中土,製造爭端,務必要讓武林不安,那麼一來,所謂的武林正派如武當、少林、華山、峨嵋等派就會派人干涉,這樣他們便可各個擊破……」

金玄白聽到這裡,想起齊冰兒告訴他的話,忖道:「果真東瀛海盜聯合神刀門、集賢堡,為的便是製造武林爭端,看來他們處心積慮的想要奪下太湖的水寨控制權,為的便是這個目的。」

他心中的意念電轉,只聽服部玉子道:「可是據玉子私底下的調查,七海龍王邊大叔很久都沒過問俗務,似乎已經隱退,東海海盜間的統轄幾乎完全由羅氏兄弟負責,羅龍文負責外務,實際指揮權是在其兄羅龍武身上。」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所以我懷疑他們另有企圖,目的便是竊取大明皇朝的的造船技術!」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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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集
第一章情授意合

明太祖建國以來極為重視造船,據明史所載:「太祖初,於新江口設船四百,永樂初,命福建都司造海船百三十七。」

在永樂年間,鄭和奉成祖之命,六次出使西洋,當時所乘坐的大船長達一百五十公尺,寬有六十餘公尺,等於現今的八千噸級船艦,船身高達數層,僅是操作篷帆錨舵的船工便達到二、三百人。

這種級數的大船,是當時世界上首屈一指,比之宋代五千料的大型商船抑或當時最巨大的所謂「神舟」來,還要大得多,可見技術之先進,居於世界之巔。

鄭和統率巨艦航渡大海時,不僅運用宋代以後的甲羅盤取方位的航海技術,製作出「過洋牽星圖」用以航渡大洋。

當時,製作這種巨舟的地方便是南京的龍江造船廠和沿海的廣東、福建等地。這三處地方所建的大船,長三十七丈,闊十五丈;最大的達到長四十四丈四尺,闊十八丈,就算最小的船也長十八尺,闊四丈四,比宋代建的大船更要大得多。

?BR>金玄白在武學上的知識,可說集五位師父之大成,但是對於三寶太監鄭和六下西洋的事,以及大明皇朝造船技術的先進,能夠造出當今世界首屈一指的巨舟,更是從未聽聞過。

所幸服部玉子極有耐心,仔細地解釋大明皇朝卓越的造船以及航海的技術,這才使得金玄白恍然大悟,原來東海海盜圖謀的不僅是擾亂中原武林,並且想要取得造船技術,建造大船,成立船隊,匯聚浪人,插足東瀛的戰國時期,群雄割據,爭戰不休的情勢中謀取暴利。

金玄白沉聲道:「玉子,你是怕羅氏兄弟取得造船技術之後,聯合那些浪人,進攻東瀛本土和群雄爭霸?」

服部玉子頷首道:「是的!」

金玄白道:「所以你要藉助我的力量,擊倒七海龍王,打消他這個陰謀。」

服部玉子道:「這是一舉兩得的事,不僅可以避免他們在中原武林興風作浪,並且也可以避免東瀛百姓生靈塗炭……」

她把當時東瀛侯分佈的情況,大致的說了一遍,但是金玄白聽得頭昏眼花,單就那些什麼足利義昭、朝倉義景、織田信秀、武田信虎等等人名,都讓他腦袋發脹了,更遑論那一堆地名,更聽得他不耐煩。

他在服部玉子說得口沫橫飛之際,伸手制止了她,道:「玉子,東瀛扶桑國的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也不想到東瀛去和那些諸侯藩王爭雄,你不必說這麼多了,總之,你的目的是要制止羅氏兄弟串連浪人,我答應你,一定把羅氏兄弟趕下海……」

他吸了口氣,道:「我師父曾告訴我,憑著他老人家的信物,就算七海龍王邊臣豪來此,也得遵從,如果他們敢不聽從,便允許我大開殺戒,把他們趕下海去。」

服部玉子興奮地道:「義父有這麼說嗎?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拍了拍胸口,道:「他老人家只要出面,成大叔和邊大叔一定會買帳,可是萬一那羅氏兄弟……」

金玄白道:「師父曾經將東海釣鰲客成師叔和七海龍王邊師叔的武功招式中的優劣點剖析給我聽,此刻,就算他們兩人聯手,我也有信心在三十招內擊敗他們,遑論那羅氏兄弟了,玉子,你放心就是。」

服部玉子道:「少主,話雖如此,但是羅氏兄弟統率東海海盜,手下有數千人之多,再加上沿海七十二島的島主手下,以及海南劍派的門人,恐怕有萬人之眾,你一個人再是神勇,恐怕也非這些人的敵手……」

金玄白見她瞼上泛起憂愁之色,微微一笑道:「玉子,你不是統率著數百名忍者嗎?這些人都聽從你的命令,我動手時,難道你會觀望嗎?」

「可是……」服部玉子道:「我們人數太少,以數百人攻打近萬人的海盜和浪人,只怕是以卵擊石……」

金玄白笑道:「王子,你忘了我是超級大保鏢?那個太監張永既是皇帝身邊的人,加上他小舅朱天壽又是我口盟的兄弟,憑著他們的關係,要朝廷調派一、兩萬人水師助我們剿寇,並非很難的事,到時候豈不大功告成?」

服部玉子興奮地站了起來,走到金玄白身邊跪坐下來,清澈的眼中泛起一片霧也似的流波,妮聲道:「少主,你抱抱我,我……我太高興了。」

金玄白聞到一般如蘭似馨的香味從她身上傳來,再看到她眼中的渴望,不由自主的伸出長臂,把她摟入懷中,頓時,軟玉溫香觸體酥融,使得他的心跳加速,血液澎湃流動……

服部玉子喃喃道:「少主,我好高興,你終於接納我了。」

金玄白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道:「娶你有三大好處,再加上你博學多聞、聰明賢慧,我又不是傻瓜,能不接受嗎?」

眼部玉子緊緊摟住他的腰,抬起頭來,望著他道:「少主,那你不用等到明年了嗎?」

金玄白微笑道:「當然要等到明年和師父在西湖碰面後,再決定那卷書卷是真的還是偽造的,不過,就算師父不答應,我也會娶你。」

服部玉子眨動著長長的黑眸,眸中似有淚光,顫聲道:「少主,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抱緊我……」

眼看著紅唇就在眼前不遠,金玄白沒等她把話說完,雙臂將她緊緊摟住,低下頭去,尋著她的唇瓣,輕輕的吻了下去。

剎時之間,金玄白只覺全身似被電波穿過,腦海中一片空白,接著全身飄起,彷彿置身雲端,等到他的神韻回到身上時,他才發現服部玉子啜吸著他的雙唇,丁香已經暗渡,香津盈滿,使他又一陣意亂情迷,立刻有一股真火從丹田竄起,遍佈全身,所擁的神槍勃然奮起,昂首挺動……

服部玉子馬上便察覺到腰際突然朝自己突出的物體,她鬆開右手,緩緩的探索而去,一觸及雄偉的槍身,頓時心頭小鹿亂撞,忖道:「春子所言不假,少主果真有一桿無敵神槍……」

一想到春子,果真紙門外傳來田中春子的聲音:「稟告少主、玉子小姐,屬下春子有急事求見。」

金玄白和服部玉子嚇了一跳,在吮吸中的雙唇立刻分了開來,服部玉子含羞帶怯地瞄了他一眼,立刻閃身坐回原來的軟墊上。

金玄白擦了擦嘴唇,深吸口氣抑下激動的心情,沉聲道:「田春,你進來吧!」

田中春子拉開紙門走了進來,跪坐席上朝兩人各自磕了個頭,服部玉子問道:「春子,有什麼是如此著急?」

田中春子恭聲道:「玉子小姐,你所留下的那兩位姑娘,吵著要見少主,是否要帶她們來此?」

服部玉子道:「這裡是我的房間,豈可帶她們過來?你回去告訴她們,半個時辰內,我會陪少主去見她們。」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又道:「少主,諸葛明大人領著兩名屬下要見少主,是麗子姐攔住他,所以他說一個時辰後再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田春,我那拜兄朱天壽此刻人在何處?做些什麼?」

田中春子抿唇一笑,道:「那位朱大爺可風流得很,一口氣叫了倚紅閣的三位姑娘陪他,此刻正在頂樓裡享盡溫柔……」

她話聲梢頓,轉向服部玉子道:「主人,羅師爺接到宋知府的命令,跟美妙姐商量,說是朱大爺準備包下天香樓十天,美妙姐命屬下向您請示,看看可不可以答應他?」

服部玉子微微一愣,問道:「這天香樓裡一共有二百多位姑娘,朱大爺真是大手筆,竟敢包下整棟樓,叫那些姑娘都不做生意,他……他到底要出多少錢?」

田中春子說道:「據美妙姐說,朱大爺準備付出五千兩銀子一天的代價,包下天香樓,至於姑娘們接客的花費,清倌人梳攏的銀兩,還有打賞給樂班和下人的賞金,則另外計算,全都不在這五千兩之內……」

她頓了頓,繼續道:「除此之外,由於朱大爺喜歡得月樓廚師燒的菜,已經把裡面的掌杓大廚和二廚全都聘請到了我們廚房,這十天內都不能離開。」

金玄白聽了大吃一驚,服部玉子也是臉色為之一變,問道:「他把得月樓的大廚和二廚都請了來,得月樓的老闆肯嗎?」

田中春子道:「羅師爺在得月樓有一股,據說巡撫大人的小舅子也有二股,他們接到命令都不敢不從,得月樓的劉老闆怎敢反對?只得忍痛割愛,讓三廚先上場應急了。」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那拜兄來自北京,加上又是姓朱,依玉子的看法,他可能是什麼王爺,而非張大人的什麼小舅。」

金玄白點頭道:「嗯!這也有可能,不過張大人和蔣兄一直不肯承認,找一天我倒要問個清楚。」

服部玉子道:「少主,你想想,天下有誰會有這等大手筆?嫖姑娘會把整座青樓包下來,除了京城裡的王爺之外,誰有這種豪氣和財力?」

金玄白大笑道:「他是天下第一大嫖客,我是天下第一大鏢客,今天在這天下第一大美女開的天下第一大青樓裡聚會,真是成了天下第—人事……」

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聽他說得有趣,全都忍下住笑了出來,尤其是服部玉子聽到金玄白誇獎自己是天下第一大美女,更是心花怒放,笑容燦爛奪目,幾乎讓金玄白都看呆了。

服部玉子笑聲稍歇,正色道:「少主身為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武功蓋世,可當得天下第一大鏢客之名,那朱大爺準備用五千兩銀子一天的天價包下天香樓,也是可當得起天下第一大嫖客的稱譽,可是妾身僅是蒲柳之姿,萬難當得起這天下第一大美女的讚譽……」

她的眼波流轉,道:「至於這天香樓雖然是蘇州城裡第—大青樓,可是比起南京的教坊或青樓來,還差得太遠,更別說北京的秦樓楚館了,那裡的大妓院輒有五、六百名妓女來往,整日迎新送舊的賓客,連門檻都踏穿了……」

金玄白敞聲笑道:「玉子,你不用急,改天我出資,讓你在北京城開設一間國色樓,裡面可容納二千個妓女,成為名符其實的天下第一大青樓,你看如何?」

服部玉子輕啐一口道:「玉子才不願做什麼青樓主人呢!我只想做你安安穩穩的夫人。」

金玄白笑道:「經營天下第一大青樓當然要交給松島麗子或伊籐美妙去做,除此之外,我還可以在國色樓旁邊開一間大鏢局,外帶一間車行,一家賭坊,賭坊隔壁則開家當鋪,讓輸了錢的賭客可以上當鋪典當,贏了錢的賭客則可僱車,平安返回家中……」

田中春子沒等他說完,便破顏笑了出來,服部玉子也忍不住掩唇而笑。金玄白濃眉一軒,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服部玉子道:「不!少主說得太好了,想不到少主除了武功蓋世,槍法無敵之外,做生意的頭腦也是一流……」

她正色道:「賤妾當年來到中原,也有這種構想,只可惜限於人力相財力無法做到,如果少主願意,我想以神槍霸王的威名,開設一家鏢局,鏢車必定暢行南北,再加上開設一家車行,大車載人兼運貨,必定財源滾滾,很快變成鉅富了。」

金玄白喜孜孜地道:「玉子,你認為我這個主意可行?」

「當然可行,」服部玉子正色道:「憑著你和錦衣衛的關係,官方絕不會干涉你,再加上你在武林中的威名,將來的鏢局、車行一定可以經營成功,至於賭場和當鋪嘛,就交給妾身負責就行了,到時候我把血影盟結束掉,讓那些忍苦管理賭場和當鋪,也不失是一個正途。」

金玄白道:「莫非他們都不想回到東瀛去嗎?你這個決定是否要得到令尊的同意?」

服部玉子道:「中國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玉子嫁給少主,自然要隨著少主留在中原了,至於那些忍者,他們到時候會有選擇的機會……」

她頓了下,道:「當然,這一切都要等到除去羅氏兄弟之後,才作決定,不過,我想隨我的六百多名忍者,大部分都會願意留在中原,而不願回去扶桑故國,因為我們那裡實在太窮苦了……」

田中春子心中大喜,知道服部玉子已經作了決定,要嫁給金玄白,並且還要幫助他創下一番事業,她興奮地道:「屬下願追隨少主和玉子小姐留在中原,盡一生之力為少主效命。」

服部玉子只覺胸臆間充滿了幸福的感覺,望著金玄白那壯碩的身軀,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等待,並沒有白費,老天爺終於給了她一個滿意的郎君,同時也給了她無限的希望,瞬間,她感到眼前一片光明,未來都是平坦大道,再無阻礙……

金玄白道:「玉子,你要廢除血影盟這種暗殺組織,我很贊同,事實上,根據我的觀察,你手下的那些忍者雖然水準不差,但在中原武林高手眼裡,實在不值一顧,以往他們的成效如何,我不清楚,可是照我所見,他們連錦衣衛的校尉都不如,頂多跟神刀門的弟子差不多,所以你要廢除血影盟,我是舉雙手同意……」

服部玉子道:「少主武功蓋世,我們忍者那點兒功夫當然很差,不過……」

她身形前傾,凝住在金玄白臉上,道:「如果少主能夠將那九招必殺魔刀傳授給他們,玉子相信必可提升他們的戰力。」

「什麼必殺魔刀?」金玄白笑道:「你別聽狗太郎胡說八道,那只是我自己創的九招刀法而已。」

服部玉子道:「玉子聽到春子說過,那九招刀法使出來,天下無敵,能不能請少主露一手給玉子看看?」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我的刀法是殺人的,可不是給人看的。」

服部玉子略一沉吟道:「恕玉子大膽,想要一試少主的必殺九刀……」

金玄白一愣,笑道:「你想要試刀?不用了吧!」

服部玉子站了起來,走到牆邊,騰身躍起,取下橫置在壁頂末架上的東瀛長槍,解開槍尖的皮套,掖起長槍,躬身道:「少主,請賜教。」

金玄白望了田中春子一眼,見她臉上似笑非笑的,擺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忍不住罵道:「春子,都是你多嘴。」

田中春子伸了伸舌頭,不敢回應。

金玄白懶洋洋的站了起來,道:「玉子,你真的要跟我動手?」

服部玉子道:「玉子大膽,想要領教少主絕世刀法,尚請少主不吝賜教。」

金玄白笑道:「你的武功我沒見過,不過你的功夫如果有田春的一倍,那麼勉強可以擋我一刀。」

說話之間,他已緩緩走到刀架旁,拿下了那柄長刀,拔了出來,將刀鞘丟在木板上,這才轉過身來。

當他轉身之際,只見服部玉子左腳在前,右腳在後,取了個前弓後箭之勢,雙手托著長槍,緩緩舉至頭頂,採取東瀛槍法中的上段架式,目光所及,槍尖便指向該處,看她的沉穩凝肅的氣勢,隱隱有高手的格局,令人不敢小覷。

金玄白手持武士刀,刀尖斜指服部玉子的腳下,沉聲道:「玉子,你出手吧!」

他沒擺任何架式,就那麼隨性的站著,在服部玉子眼裡,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綻,可是就因為破綻太多,以致使得她不知從何下手才好。

雙方默然對立半晌,服部玉子雙足在席面一寸一寸的移動向前,高舉的長槍也變換架式,收在右脅。

就在她距離金玄白不足一丈之處時,陡然聽到她發出一聲喝叱,長槍隨著上身左扭,從脅下穿射而出,如同一溜電光,直奔金玄白胸口而去。

她這東瀛槍法足伊賀流密傳的,槍出之時,人隨槍走,隨著手腕扭動,槍尖可在最快的速度小幅度的變換角度,因而一式之中可連剌五槍,變換五個不同的角度,擊中五個不同的目標。服部玉子眼看槍尖飛射而出,金玄白卻是依然不閃不避,見到槍尖就那麼透體而入,使她來不及變式收招,嚇得她大叫一聲,以為自己已將金玄白黥死。

然而寒光一動,那被她以長槍刺穿的金玄白竟然從她槍尖下消失,而一柄狹長的武士刀已不知從何處伸了出來,就架在她的咽喉。

雖然金玄白並沒用刀刃,而是以刀背觸及服部玉子的頸部,可是刀上的寒氣仍然使得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導致一股寒慄透體而入,心頭的震攝驚駭,難以遏止。

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尖叫,叫聲中,金玄白放開了按在她頸上的武士刀,道:「玉子,我若是用刀刃,你還能叫得出來嗎?」

服部玉子這時才知道自己剛才那一槍剌中的只是金玄白的身影,由於他的動作太快,快得所留下的殘像仍在服部玉子的眼中暫停著,以致出槍刺空,左邊留下空門,讓金玄白毫無阻滯的出刀。

此刻,如果換成敵人,那麼就憑金玄白這一刀,就會咽喉割斷,鮮血噴濺,當場身亡。

田中春子曾經見過金玄白施展刀法,但那時是在夜裡,星光雖亮卻無法看清他的刀法,然而此時處身白晝,她距離金玄白也不遠,卻由於他的身法實在太快,以致她依然沒有看清他的刀法是如何施展的。

就在金玄白把武士刀收回時,但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紙門被人拉開,五、六個首持忍者刀的褐衣人衝了進來,緊接著牆邊席榻翻飛,兩塊厚席被人掀起,從下面湧出七、八名褐衣人。

那些都是在小屋四周警戒的忍者,他們聽到了服部玉子的驚叫聲,知道小屋中發生了特殊的狀況,所以紛紛趕來支持。

金玄白單手持刀,凝神挺立,陡然之間,一股寒凜冷厲的力氣彌然散開,雖然他沒有用刀尖指向任何一個特定的目標,可是甫一進入和室裡的十三、四個忍者,全都被那股刀氣震懾住,立刻停住了身軀,持刀護體,和那股逼射而來的無形刀氣抗拒著。

僅僅是兩個呼吸之間,那些忍者便因力抗刀氣,而到一道澈骨的凜冽似從後背脊骨竄起,凍得他們站立不住,隨著無形刀氣的一波波向外瀰散,刀上的壓力似乎也越來越重,那些忍者有的口中發出沉鬱的喝聲,有的抵禦不了而緩緩後撤,更有人滿頭汗珠湧現,全身抖動……

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身處刀氣所經之處,自然更能感受出從余玄白身上散發開來的強大氣勢,那股氣勢沛然難擋,射人心志,使得她們全都花容失色,驚悸萬分。

服部玉子斜舉長槍,使出全身的意志相力量,抵禦著那股強烈的刀氣,瞬間,她見到武士刀的刀尖上吐出了二寸多的刀芒,閃爍不定。

隨著刀芒的出現,金玄白緩緩舉起長刀,凌厲的目光從左至右掃過一遍,被他目光所觸及的忍者,全都如同被強烈的電流擊中,立刻呆若木雞,每一個人心中泛起痛苦、絕望的情緒,知道那一刀下來,將無法避免一死,不由自主,持刀的雙手開始顫抖起來。

「嗤嗤嗤」連續三聲輕響,原來是服部玉子抵禦不住那股凜冽的刀氣,雙足足底擦在席面上,連續退了三步,這才站穩腳步。

金玄白倏然發出一聲長笑,渾身強猛的氣勢—斂,走回刀架,將武士刀插入鞘中放好。

刀氣一失,室內的氣溫慢慢回暖,那十三、四個忍者如釋重負,可是儘管小腿肚仍在發抖,卻沒有一個人敢退下或坐下,仍然任由額上的汗流過面頰,落在已經濕了的衣襟上,依舊雙手持刀望著金玄白。

服部玉子也是香汗涔涔,她一覺身外壓力消失,立刻垂下長槍,跪倒在席榻之上,道:「少主神功無敵,玉子心悅誠服。」

金玄白望著那些持刀的忍者,道:「玉子,你手下的這些忍者果真連集賢堡訓練出來的鐵衛都不如,看來該好好的再加以訓練了。」

服部玉子見到那些忍者仍自握刀不放,於是她雙眼怒視,用東瀛話罵了幾句,頓時之間,只見那些忍者紛紛插刀入鞘,全都跪倒在地,以頭碰地,不敢抬頭。

金玄白問道:「玉子,你說什麼?」

服部玉子道:「玉子告訴他們,你是火神大將的唯一弟子,也是玉子的夫婿,所以他們都萬分驚駭的向你請罪。」

金玄白道:「他們盡忠職守,保護你的安全,何罪之有?玉子,你叫他們全都出去吧!我還有話跟你說。」

服部玉子道:「春子,你帶他們全都出去吧!在原位候命,然後你去辦你的事。」

田中春子應了一聲,跪在席上磕了個頭,那些忍者也都同樣的磕了個頭,這才全都循著原來的方向悄悄離去,頃刻之間便走得乾乾淨淨,連翻開的席榻也被蓋好,回復原狀。

服部玉子把槍套蓋住槍尖,放回槍架,這才從懷裡掏出手絹拭去臉上的汗水,她跪坐在軟墊上,朝金玄白磕首道:「少主,賤妾孤陋寡聞,見識淺薄,想要以螢蟲之光和星月爭輝,不智之舉,請少主原諒。」

金玄白笑道:「王子,你又何必說那麼多的客套話?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已經得到老主人的真傳,玉子今日一見,果真大開眼界,尚祈少主能夠將這種刀法傳授給那些忍者,提升他們的戰力,將來也好為少主效命,驅除東海海盜……」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好!我就傳他們每人三招刀法,不過你得答應我,要解散血影盟,不許再做那種殺手的工作了。」

服部玉子大喜,道:「是,玉子僅遵少主之命,這就派人去通知南京的中田千春子,要她解散血影盟,把忍者全都帶回蘇州來……」

金玄白問道:「你叫他們全到蘇州來做什麼?我傳授三招刀法,等到他們練熟了之後,再從裡面挑幾個到南京去就行了。」

「是!少主說的極是,」服部玉子站了起來,道:「少主,請你隨玉子到庭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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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二章締結鴛盟

金玄白背起槍袋,隨著服部玉子出了石屋,來到庭院之中,只見院中雜花生樹,綠竹修篁,草木假山,小池翠荷,全都是配合整個庭園的造景,疏落有致,遠近交疊,層次分明,讓人置身其中,會有一種恬靜悠閒之感。

顯然這一塊角落的造景,是從整個天香樓延伸過來的,雖然距離很遠,仍可隱約聽到樓中傳來的鼓瑟弄弦之聲。

金玄白打量了四周的環境,發現聽雨軒是在西北角的另一端,此刻自己置身是在東南一角,不遠處便是高聳的圍牆,牆邊古木森森,以太湖石築起的假山延伸而出,好大一片。

他微微一笑,道:「玉子,你手下這些忍者能利用不同的地形地貌,藏匿住自己,讓行蹤不致暴露,的確不錯,看來這就是忍者可以作為密探或殺手的原因。」

服部玉子道:「我們伊賀流有五隱五遁之術,令敵人難以察覺,可是……」

她的臉上泛起驚訝之色,問道:「少主,難道你已經發覺他們所藏的位置?」

金玄白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不以為然地道:「少主,我不相信你能找到他們藏匿之處。」

金玄白展開神識,一路搜尋而出,立刻把四週五十尺之內的情況全都收攝心內,笑了笑道:「這四週五十尺內,藏匿了七十九名忍者……」

話未說完,服部玉子發出一聲驚呼,接著便聽到金玄白道:「樹上十七人,席榻下五人,石屋後四人,假山邊二十一人,竹林裡十五人……」

隨著他一路行去,那些用同樣顏色披風蓋住身體附貼在巨石邊的忍者、挖洞藏在地中、以雜草蓋住頭部的忍者,藏在矮樹後,中身綁著樹葉、樹枝的忍者,一一的都被金玄白指了出來。

一直走到一堵高牆之邊,金玄白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問道:「玉子,我說的沒錯吧?」

服部玉子滿臉驚駭,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突然跪倒在地道:「少主真是神人,所指證的毫無差錯,尚請少主把這門功夫傳授給玉子。」

金玄白敞聲大笑,道:「這種功夫需要以精湛的內功為基礎,你如何能學得來?」

服部玉子跪地不起,道:「那麼請少主傳我內功,無論花多少時間,我都要學會這種功夫。」

金玄白皺了下眉,把她拉了起來,道:「玉子,你如果從現在學起,恐怕最少也花費二十年……」

「就算用三十年來學,我也絲毫不悔,」服部玉子抱著他的手臂道:「少主,你就教教我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服部玉子高興地手舞足蹈,就跟一個拿到新玩具的小女孩一樣,滿臉歡愉、幸福的表情。

一陣微風吹過,花樹搖曳生姿,金玄白見別人面紅花相映成趣,禁不住想起古人用美女比擬名花,果真有幾番道理。

服部玉子高興了—陣,似是發現自己失態,趕緊整了整衣衫,臉色一凝,道:「你們都出來吧,少主已經把你們藏身的位置全都指認出來了。」

瞬息之間,從樹上、草堆、石後、地裡、屋後,紛紛湧現數十名忍者,他們見到服部玉子和金玄白並肩而至,全都跪伏下去,磕了個頭之後,才跪坐在地上。

服部玉子肅容道:「這位金玄白大俠是火神大將老主人的嫡傳弟子,他也是中原武林前輩槍神的傳人,武功之高,已到天下無敵的境界,由於他是玉子四歲時由父親和火神大將老主人定下的夫婿,所以從此之後,他也是你們的主人,他的命令你們都要遵從,不可有絲毫違逆。」

那些忍者齊都心悅誠服地應了一聲:「嗨!」

服部玉子繼續道:「少主的刀法足天下第一的刀法,你們其中有人見識過了,為了提升你們的戰力,少主準備傳授你們三招刀法……」

她的話聲稍頓,目光在面前跪坐的七十九名忍者身上掃過,道:「你們別嫌這三招刀法太少,如果練熟之後,戰力最少提升三倍,可以讓你們成為天下第一的忍者,遠遠超過甲賀流、紀川流、羽黑流……」

那些忍者聽到這裡,全都發出一聲歡呼,服部玉子還待繼續說下去,金玄白已沉聲道:「玉子,他們已經驚動了天香樓四周的錦衣衛,現在已經有人過來察看,你快叫他們藏起來吧!」

服部玉子見識過金玄白的功夫,豈有不信之理?她用東瀛話發了個口令,只見那些忍者快速的站起,奔到那堵高牆之旁,按了一下,牆壁移開一塊,現出—座大門,那些忍者全都魚貫而入,轉瞬間便走光。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走了過去,反手在牆上一按,那堵移開的牆立刻又回復原狀。

金玄白只見牆後是一條透光的甬道,從那些小孔的形狀看來,顯然外面是以多塊的太湖石作掩護,使人絕對無法察覺假山後尚有秘道。

他隨著服部玉子朝甬道深處行去,大約走了三十尺左右,眼前豁然開朗,竟到了一座樓榭之中。

那座樓榭一面依著假山,另外二面都是水池,池中錦鯉如織游過,池面築有一條九曲石橋,通向一座廣闊的庭院。

庭院深深,蟬鳴之聲不絕於耳,池中錦鯉穿梭,襯著池邊垂柳依依,的確是一片美景當前。

金玄白四下顧盼一會,道:「玉子,這裡的景物建築又和聽雨軒不同,看來是由不同的工匠所設計的,嘿!虧他想得出來在水榭旁建一條秘道,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服部玉子得意地道:「這裡一連四座庭院,都是我在五年內陸續買下來的,庭院下面一共築有秘道十四條,可通向任何一個方位。」

金玄白知道忍者為了隱蔽自己的身份,方便行動的自由,開鑿地下秘道是必要的行為,只不過聽到服部玉子說這些秘道多達十四條之多,並且貫穿四座庭院,倒也為之暗吃一驚。

服部玉子道:「這座園林是蘇州血影盟的根據地,裡面有三座主建築,一共有七十六間房,原來住了二百八十八名忍者,如今只剩下二百八十一人。」

金玄白明白她的話,知道那七名忍者是在田中春子率領之下,攻擊鏢車時死於自己手中,但他不覺有絲毫愧疚,想起田中春子曾經向自己提出的要求,他立刻便向服部玉子要求要將田中春子姊妹留在身邊,侍候自己起居生活。

服部玉子臉上泛起似笑非笑的神色,望了他一眼,絲毫沒有考慮,立刻便答應他的請求。

他們走過九曲石橋,進入一片雜樹林中,只見林後是一片寬廣約有三丈多的空地,那七十九位忍者,連同田中春子全部排列成四行縱隊,站立一起。

服部玉子領著他走到空地前的一塊凸起的上壘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伊籐美妙、松島麗子帶著一百多名的忍者從三個不同的方向奔了過來,其中有金玄白熟悉的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

看來那二百八十一名忍者一聽金玄白要傳授刀法,全都從各自的崗位奔來,連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兩名中忍部不願放棄這個機會。

服部玉子用東瀛話說了一遍,只見小林犬太郎捧著一把忍者刀,恭謹萬分地走了出來,單足跪在金玄白身前,雙手捧刀高舉,道:「請少主接刀。」

金玄白接過忍者刀,道:「林泰山,都是你多嘴,說什麼我的刀法來自地獄裡的魔神,這回你若不好好的練刀,小心我讓你嘗嘗魔刀的滋味。」

小林犬太郎滿臉驚惶,伏地磕首,道:「少主,屬下一定盡心習練刀法,不會讓少主失望。」

金玄白揮了揮手。

服部玉子道:「犬太郎,少主並沒有責怪你,你回去吧!從此刻開始,你便是菊組的領隊,若是練不好刀法,不等少主動手,我先砍了你。」

小林犬太郎聽到自己被拔擢為菊組的領隊,心中大喜,朝服部玉子磕了個頭,興沖沖地回到第三列隊伍之前站定。竟然絲毫不在意金玄白要他嘗嘗魔刀的威脅之詞。

金玄白只見那四行忍者有男有女,年齡全都極輕,女子約有百人,其它都是健壯的男子,目光所及,田中美黛子似乎也混雜在人群中,不過位置極後,顯然是因為她的地位甚低之故。

他將肩上背著的槍袋交給服部玉子,然後拔出忍者刀,看了看玉子,道:「玉子,你叫他們圍成半圓形,前面的坐下,中間中蹲,後面站立,這樣才能看清我的刀法。」

服部玉子吩咐了一聲,那些忍者全都依照金玄白所說,排成三列橫隊,圍成半圓,成前低後高之勢,把服部玉子和金玄白圍住。

服部玉子低聲對金玄白道:「教完了刀法之後,少主,我要送你兩件意想不到的禮物。」說著,倩然一笑地退了開去。

金玄白見她背著槍袋退到了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身邊,於是將刀鞘扔在腳邊,道:「我這三招刀法非常簡單,僅是劈、砍、撩、帶、封、擋幾個動作而已,可是要配合步法而施,也就是身、手、步、眼都要凝聚一起,才能發揮威力。」

說話之時,他先慢慢的將三招刀法的招式演練一遍,然後又快速的施展了一遍。

當他將所有的動作分解時,那些忍者還沒覺得怎樣,可是招式一組合起來,隨著快速的移動和出刀,刀氣凌厲,光影泛動,立刻把他的身軀全都裹住,似乎成了一個碩大的光球,「嗤嗤」不停的聲響裡,冷而寒凜的刀氣瀰散開去,使得所有的忍者全都為之動容。

隨著三招刀法使完,光影一斂,寒氣一收,金玄白默然撫刀而立,氣定神閒的,似乎像沒有發生什麼事一樣,可是那等威猛如虎、矗立如山的氣勢,卻使得每一個忍者都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服部玉子眼中神采飛揚,走到金玄白身邊,朝那些忍者們問道:「你們有誰能記住所有刀法的?」

那些忍者面面相覷了一陣,竟無一人答應。

服部玉子秀眉一皺,道:「總有人記住一半吧?」

話一出口,仍然無人敢答應,松島麗子見到服部玉子臉上有慍怒之色,連忙走了過來,道:「稟告玉子小姐,少主的刀法太過神奧,忍者們的悟性不高,恐怕一時之間難以領悟,不如先讓他們離去,我們再想其它方法。」

服部玉子罵道:「八格,都是些蠢貨,滾!都給我滾回去。」

那些忍者見到服部玉子生氣,全都不敢吭聲,紛紛跪地行禮,分成四個方向,像潮水般地走得乾乾淨淨。

伊籐美妙走了過來,在服部玉子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話,她回嗔轉喜,道:「看來只有這樣了。」

她拉住金玄白的手,道:「少主,你隨我來,我要送兩件禮物給你。」

金玄白道:「我不需要什麼禮物……」

服部玉子沒等他把話說完,拉著他便走。

進入一座寬敞巨大的主廳,然後從西廂登樓而上,進入一間掛著一塊書寫「觀心室」木匾的大房。

金玄白心中一直嘀咕,不知服部玉子弄什麼玄虛,此刻隨她進入觀心室,霍然發現裡面坐著兩位麗人,竟是秋詩鳳和何玉馥。

她們似乎面帶愁容,正在輕聲細語,一見服部玉子領著金玄白走進屋裡,全都泛現出又驚又喜的神情。

服部玉子道:「兩位妹妹,我已按照約定,把你們最渴望見到的人兒帶來了,有甚麼話,你們儘管和他說吧!」

何玉馥站了起來,面有羞意道:「傅姐,你……」

服部玉子狡黠地一笑,道:「你們費盡心機,不是為的要想見金少俠一面嗎?為何見了面又如此忸怩作態?」

秋詩鳳跺了下腳,微嗔道:「傅姐……」

服部玉子對金玄白說:「少主,這就是我說的兩件禮物,你見了之後,高不高興?」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服部玉子拉著金玄白坐下,詳詳細細的把何玉馥和秋詩鳳為了想要查出金玄白的真正身份,於是買通天香樓樂班裡的女樂師,假冒身份混進樂班裡的經過說了出來。

那時,由於服部玉子善於彈奏古箏,見到何玉馥、秋詩鳳兩人不僅人長得漂亮,並且彈奏古琴和琵琶的技藝又極高,於是引為知己,三人相談甚歡。

然而由於在得月樓中,何、秋二女對金玄白露出特異的神情,以致引起服部玉子的警惕,派人查出她們混進樂班之事。

當時,她唯恐何玉馥和秋詩鳳混進樂班是想不利於金玄白,於是使用伊賀流秘傳的軟筋藥散滲入茶中,當她們飲用之後,發現全身酥軟無力,這時服部玉子才出面隔離審問她們,竟在旁敲側擊的情況中,得知她們來此的目的不僅是為了查明金玄白的出身來歷,並且對金玄白有極深的好感,兩人都將一縷情絲繫在金玄白的身上……

當服部玉子知悉此事之後,心中極為驚怒,且又充滿了妒意,本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們殺了,可是回心一想,金玄白自幼定下四、五房妻室,都是他巳故師父的親人,自己一個異國女子,若要嫁金玄白為妻,將來很可能受到其它人的歧視,甚至受到排擠。

為了未雨綢繆,她如果能夠把何玉馥和秋詩鳳一齊拉進來,那麼將來加上伊籐美妙和松島麗子也被金玄白納為小妾,她的力量將足以抗衡金玄白其它妻子的排擠,而奠定極為重要的地位。

故此服部玉子在問清楚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相金玄白的結識經過之後,經過一番深思熱慮,決定拉攏兩女以作奧援,於是蓄意討好兩人。

由於她們三人都極喜好音律,對於古樂也頗有修養,故此三人相談甚歡,沒多久便在服部玉子的提議下,結拜為異姓姊妹。

當然,服部玉子工於心計,絕不會說出自己是東瀛忍者,她僅以傅子玉的身份應付二女,身世也是編造出來的,唯獨她和金玄白自幼便已定親之事,並沒有加以隱瞞。

所以當她說出自已和金玄白的關係時,何玉馥和秋詩鳳都嚇了一跳,可是當她們聽到傅子玉要求和她們共侍一夫時,卻使得她們又羞又喜。

當時,兩女急吾追問金玄白的出身來歷,服部玉子盡自己所知相告,只是她也講不清楚金玄白那幾個師父到底是誰?不過儘管如此,當何玉馥和秋詩鳳得悉金玄白竟是槍神楚風神和東海三仙中火神大將的徒弟,更是驚喜交集,因為這兩位老前輩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聲譽更足居於天下十大高手中,若以輩份算來,猶在當今各派掌門之上。

何玉馥出身華山派,還算得上是九大門派之一,那秋詩鳳是浙江雁蕩派的弟子,雁蕩是一個小門派,門下弟子僅數十人,連神刀門都不如,比起雙劍盟更是差遠了。

她們若是能夠嫁給槍神的弟子為妻,可說是替門派爭光,更何況她們對金玄白的特立獨行有一份深深的好感,可以說在太湖邊一見,便已情根深種,故此一聽服部玉子遊說,便半推中就的答應下來了……

室內一片靜寂,只有服部玉子那有如銀鈴樣的話聲不斷地響起,桌上獸爐裡燃著檀香木,隨著裊裊輕煙騰升而起,散發出淡淡的香味,瀰漫在整個觀心室裡。

服部玉子以生動的語氣,把整個經過娓娓道來,當然,她把不該說的都一字不提,把該說的都刻意渲染,以致讓金玄白聽來,彷彿是聽一段說書,故事曲折而變幻,只不過其中的男主角竟是自己而已……

他也真料想不到,自己為何會有這份艷福,竟然得到江南三女俠中飛霜和逸電的青睞,在太湖邊對他一見鍾情,硬是追到了這裡,美人情深恩重,真個使人難以消受……

在繚繞的清煙裡,望著那兩名美若天仙的玉人,金玄白只覺她們越看越美,尤其她們低垂著頭,雙頰泛起一片暈紅,更是使人如飲醇酒,熏然欲醉。

他心中意念回轉,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抓了抓頭,道:「在下……在下蒙兩位姑娘的抬愛,可是……我另外定下四、五房妻室,實在不敢褻瀆佳人,我……」

他說來結結巴巴的,也不知是心中緊張抑或為難,始終沒有把話說清楚,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睜大著眼睛望著他,一顆心部懸到了喉邊,卻還沒弄清他是什麼意思。

服部玉子「噗嗤」一笑,道:「少主,你的個性一向豪爽,怎麼見到兩位妹子竟會變得這麼不乾脆,連話也說不清楚了,關於你自幼定下數門親事的事情,我已經跟兩位妹子說過了,她們並不介意,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什麼要緊,她們和我氣味相投,加上對你又是仰慕已深,你就答應這件事,讓我們三姊妹可以永遠相聚在一起嘛。」

金玄白歎了口氣,道:「唉!你還沒進門就給我添亂,真是的!」

服部玉子瞥了秋詩鳳一眼,見她面上泛起幽怨的表情,而何玉馥則是睜大雙眼盯著金玄白,眼中情緒極為複雜。

服部玉子心裡有數,輕輕推了下金玄白,笑道:「少主,你就快點給兩位妹子一個承諾,不然她們的心要碎了。」

金玄白乾咳一聲,道:「何姑娘、秋姑娘,兩位玉骨冰心、國色天香,能垂愛在下,說起來真使得我受寵若驚,只不過我要向二位明說,我的身世極為複雜,兩位跟著我,也許今後在江湖上會遭到許多危難,不過……」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我會盡量的排除萬難,讓你們不致受到傷害,如果你們還不介意,那麼我願意給二位一個承諾,只要家師不反對,我就娶兩位姑娘為妻,不知二位姑娘意下如何?」

何玉馥臉上泛起微笑,抿著紅唇,垂下了頭,低聲道:「就依少俠之意,不過提親之事……」

服部玉子忙道:「妹子,你放心好了,槍神和火神大將的徒弟,在武林中的地位何等崇高,令尊有此佳婿,定然感到光榮,你不必擔心……」

她笑了笑,繼續這:「至於秋妹妹嘛!令尊回雁劍也是武林名人,想必不會反對和槍神結為親家,這點你更不必擔心了。」

秋詩鳳含羞帶怯地道:「一切都聽由姊姊安排就是了。」

何玉馥問道:「金少俠……」

服部玉子打斷她的話,道:「何妹妹,你們和少主都訂下了鴛盟,還稱什麼金少俠,該稱相公才是。」

何玉馥瞄了她一眼,有些羞意地道:「相公,妾身有件事想要請問相公,不知那寒梅劍法……」

金玄白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道:「那三招寒梅劍法是我所創。」

此言一出,何玉馥和秋詩鳳都為之震懾不巳,睜大了眼望著金玄白,不敢相信天下有這種事。

金玄白解釋道:「我有五位師父,其中一位便是武當鐵冠道長,他老人家俗家姓名叫盛瑜,是當年華山大俠盛琦的親弟弟……」

他說到這裡,何玉馥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失聲道:「這麼說來,你果然是武當弟子羅!難怪你精通武當絕藝……」

秋詩鳳睜大雙眼,駭然道:「何姐,鐵冠道長是武當派的長老,比上代武當掌門青木道長尤要高出一輩,這麼一來,照相公的輩份來說,豈不是成了當今掌門黃葉道長的師叔了?」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道:「算起來,我是武當第十二代弟子,如果按輩份來說,應該如此。」

何玉馥倒吸一口涼氣,道:「鐵冠道長是本門師祖的親弟弟,如果這樣排下來,相公你豈不是跟掌門人同一輩?」

金玄白笑道:「我又不是華山弟子,跟你比什麼輩份?」

他把當年華山大俠和鐵冠道人合創三十三招寒梅劍法的經過說了出來,最後才說出自己覺得劍法尚有不足,於是又創下三招劍法,使得整套劍法臻於完美的境界……

何玉馥聽到這裡,不知如何竟然感動得熱淚盈眶,哽咽地道:「據我掌門師伯之言,當年本門師祖突然卸下掌門之位,揚言要閉關修習劍術,便是監於這套寒梅劍法尚有缺失,不料……」

秋詩鳳見她淚水奪眶而出,連忙拿出手帕替她拭淚,低聲道:「何姐,這是值得高興的事,你為什麼要掉眼淚了?」

何玉馥抽泣道:「我……我就是因為太高興,所以忍下住掉淚……」

金玄白突然想起鐵冠道長臨終的遺言,問道:「何……玉馥,據先師當年之言,他有一幼妹,名喚盛珣,嫁給華山白虹劍客,育有一女……」

何玉馥打斷了他的話,道:「相公,你說的不對,白虹劍客是我爹,他是師祖的二弟子,若按輩份來說,盛珣該是他的師姑才對,又怎會嫁給我爹呢?何況我娘姓凌也不是姓盛,所以這件事大概是你記錯了。」

金玄白一愣,仔細地想了一遍,覺得自己並沒有記錯,於是問道:「玉馥,令尊手中是不是有一柄寶劍,名喚白虹。」

何玉馥搖了搖頭,道:「妾身曾聽掌門師伯提起過,天下十大兵器中,青溟、白虹兩把寶劍排名第四和第五,可是我爹並沒有白虹劍。」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那青溟、白虹二劍都是當代名匠歐峰親手打造的,據先師說,白虹劍是他受贈於歐大師,後來轉贈幼妹,而她用來跟白虹劍客定親……」

說到這裡,他揮了揮手,道:「啊!不去想它了,等到以後見到令尊或貴派掌門,或許就可以弄清楚這件事了。」

服部玉子站了起來,道:「好了,兩位姊妹既然和少主談妥婚事,那麼請少主隨我去一趟,我要請人將你的三招必殺刀招畫下來,這才能慢慢的教那些笨蛋練刀……」

金玄白一怔,道:「赫!你準備的真是周到,連畫師都請好了。」

服部玉子道:「我準備的不是畫師,而是一名解元公,可是他的畫卻非常有名,是吳門畫派的翹楚……」

秋詩鳳訝道:「傅姊姊,你說的可是唐寅唐解元?」

服部玉子道:「不錯,正是江南四人才子中的唐伯虎唐解元,他為了要畫一幅十美圖,已在逸園待了半個多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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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風流才子

唐寅,字伯虎,又字子畏,是吳縣人士,弘治年問鄉試第一,是為解元。

唐伯虎的父親唐廣德,在吳縣開設一間酒肆,由於所釀之酒甘醇,故而名氣極大。唐伯虎自幼聰穎,拜在當代名畫師沈周門下,研習丹青,未滿二十便娶妻何氏,本來夫妻感情融洽,不料唐伯虎上京應考時,竟牽連進一宗冤獄,不僅功名被奪,並且還身陷囹圄。

唐伯虎出獄之後,返回家鄉,妻子何氏見他功名無望,再三求去,於是唐伯虎只得寫了一紙休書,讓何氏返家,從此之後,他放情於山水、丹青、酒色、詩詞之間……

服部玉子挽著何玉馥、秋詩鳳兩人而行,在她們的身前,松島麗子和金玄白並肩漫步,而伊籐美妙則稍落在服部玉子身後半步。

松島麗子大概地介紹了唐伯虎這個人的來歷之後,道:「唐解元本來常和祝枝山祝員外出現在煙雨閣喝酒作樂,迷上了那裡的紅妓九娘,後來和九娘情深難分,便將她迎娶回家,所以他有好一段時間沒到青樓了,後來不知怎的,他想畫一幅十美圖,於是得到九娘的允許,便找到了我……」

她朝金玄白嫣然一笑,道:「少主,奴家也是十美圖裡的一美呢!當然,依人姊姊也在其中……」

秋詩鳳非常羨慕,道:「奴家在集寶齋裡也見過唐解元的畫,他不僅擅畫山水,並且人物仕女圖更是一絕,相公,你知道他的畫上蓋了個印、刻的是什麼嗎?」

金玄白心裡有點不太愉快,問道:「是什麼?」

秋詩鳳道:「那塊印是他自己鐫刻的,上面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八個字。」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他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是何等風流瀟灑?」

服部玉子聽出他話裡有股酸味,笑道:「他這江南第一風流才子比起我們相公是天下第一神槍大俠可差得遠了!」

她拍了拍肩上背著的槍袋,道:「兩位姊妹,這裡面裝的是當年槍神老前輩震驚天下的七龍槍,放眼天下,我們相公的槍法已經無人能敵了,更何況他的劍法、刀法都已到達天人合一的地步,就算是劍神、天刀來此,也不見得能贏得過他,你們說對嗎?」

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都是七巧玲瓏心,聽了服部玉子之言,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一想,她們雖然酷愛音律和丹青,然而她們到底還是武林人士,在武林之中講究的是武學造詣和門派出身,有誰會將精擅丹青或音律的人士放在心上?

何玉馥眼珠一轉,道:「相公,據說七龍槍在天下十大兵器中排名第二,不知排名第一的是什麼兵器?」

金玄白想了一下,坦然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秋詩鳳道:「家父手中有一柄秋水劍,據他老人家說,這柄劍在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八,半個月前,我聽金花姥姥說,十大兵器中排名第六的無痕刀落入天刀余斷情的手裡,至於天下第一的兵器到底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聽她提起金花姥姥,連忙問道:「詩鳳,你們人在這裡,那楊小鵑呢?」

秋詩鳳望了何玉馥一眼。

何玉馥會意,道:「雙劍盟在五湖鏢局栽了個大觔斗之後,撤回山門,楊姊姊本該受到門規處置,但她極力辯解,結果金花姥姥私下查驗,發現楊姊姊的守宮砂仍在,所以相信她和神刀門的百戰刀客並無苟且的行為,據說,她們過些時候還要找神刀門去理論……」

秋詩鳳接下去道:「相公,楊姊姊在五湖鏢局看到我們心向著你,所以要和我們絕交……」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這種無恥的女子,跟她絕交也好,免得玷污了你們的名譽。」

他似是想到什麼,問道:「玉馥,那守宮砂是什麼?為何楊小鵑有守宮砂,竟可證明她和江百韜沒有做出什麼苟且的行為?」

他們這時已來到一座大屋之前,何玉馥正待答話,只聽屋內傳來清越的笑聲:「哈哈!在這蘇州煙花的第一名樓之中,還有人不知道守宮砂是什麼,真是好笑啊!」

金玄白濃眉一軒,只見屋中走出一個頭戴四方太平巾、身穿一襲灰白長杉的儒士施施然從屋裡走了出來。

松島麗子迎了過去,道:「唷!解元公,你昨天不是嚷著頭痛嗎?怎麼今天就出來吹風了?還不快進去,免得受了風寒。」

金玄白只見那個中年儒士年約三旬,臉龐清躍,膚色白皙,蓄有短鬚,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只可惜眼泡微腫、眼圈泛黑,顯然是個縱情酒色、放浪形骸的文士。

秋詩鳳、何玉馥、服部玉子初次見到名聞江南的唐解元,原先還有一份好奇,卻見到他像是失魂落魄似的,兩眼直勾勾的望著她們,禁不住都有些不悅。

松島麗子看到唐伯虎那種模樣,曉得他被美色所迷,唯恐他會失態,連忙把他拉進屋裡,把要托他畫三招刀法之事說了出來。

金玄白也有些不悅,問道:「這唐解元怎麼這副德行?真是令人失望。」

伊籐美妙走上前來,道:「稟告少主,自古名士多風流,唐解元一向就是這副樣子,見到美女,連命都不要了,去年,他在煙雨閣見到九娘時就是如此,等到來了天香樓,看到了麗姐和我也是這般模樣,這不能怪他。」

秋詩鳳道:「據說唐解元所畫的山水、人物、花鳥、以及詩詞、書法都是一絕,沒料到人不如畫,讓人好生失望。」

何玉馥道:「文人放浪形骸、落拓不羈,自此寄情詩酒,並無什麼不對,依奴家看,他跟大唐詩仙李白是同一類的人,將來必能在歷史上留名。」

王(禾犀)登所撰的「吳郡丹青志」中,將沈石田的畫列為「神品」,唐伯虎為「妙品」,而仇十洲的畫則列入「能品」中。不過後人認為唐寅之畫實則已經超越沈石田,他開創了「吳門畫派」,綿延數百年之久,對蘇州的藝術文化貢獻極大。

可是在他有生之年,卻一直鬱鬱不得志,這才促使他縱情山水,醉心詩酒,流連青樓,落拓放蕩,也就因為如此,他才寫得出「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樂月中眠」那樣雋永的詩句。

且說松島麗子從大屋中走了出來,道:「稟告小姐,唐解元已經答應替少主畫刀譜了,不過他有個條件,便是要請小姐和何姑娘、秋姑娘二位,一齊讓他入畫,因為他說從未見過如此國色天香,所以務必要請你們答應,把你們的花容月貌繪入十美圖中。」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你的意思如何?」

金玄白笑道:「玉馥既說他的畫將會在歷史上留名,你們就讓她把你們的美麗姿態繪進畫中吧!只不過,我想再是丹青妙手,也無法描述你們美麗的萬分之一……」

此言一出,三女齊都高興地笑了起來。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知道你武功蓋世,誰曉得你的口才也是這麼好,說的話竟然滲著蜜一樣。」

金玄白笑道:「我說的是老實話,沒有一絲虛假,不相信的話,看看唐解元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可以清楚了。」

眾人在笑聲中走進屋內,只見屋中一張大桌,桌上擺滿畫紙扣筆墨,地上揉成一團團的紙張丟得到處都是,顯然是唐伯虎沒畫好的畫作。

或許松島麗子把金玄白的來歷對唐伯虎說過,這回他的態度顯得非常拘謹,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生員無狀,冒犯了大人,尚祈大人恕罪。」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曉得松島麗子必是跟他說出宋知府設宴之事,於是也沒加以解釋,抱拳還了一禮,道:「解元公不必多禮,在下一介武人,言語之中如有得罪,還請原諒。」

唐伯虎滿臉惶恐畏懼之色,道:「不敢不敢,大人多禮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解元,你不必害怕,在下固然認識一些廠、衛的人員,可是在下僅不過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而已,這件事她們都知道。」

何玉馥瞟了他一眼,道:「相公,你的身份太複雜了,奴家到現在都還沒弄清楚呢!」

金玄白笑道:「唐解元,不久前在下還是被蘇州知府通令懸賞緝拿的淫賊大盜,不知你相不相信?」

唐伯虎滿臉錯愕,側目望了望松島麗子,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伊籐美妙道:「那都是衙門裡的捕吏搞的鬼,為了這件事,幾個捕吏下了獄,宋知府也賠了金大俠幾百兩金子謝罪……」

松島麗子加油添醋地道:「解元公,你想想,宋知府在得月樓設宴向金大俠賠禮,連浙江巡撫和三司大員都無一缺席,甚至連錦衣衛同知大人都在旁作陪,可見金大俠的面子有多大了。」

她這麼一說,嚇得唐伯虎打了個哆嗦,幾乎站立不住了,他當然知道東、西兩廠和錦衣衛官員在朝廷中的地位,所以認定金玄白便是裡面的要員,而巳官階最少也在三品以上,否則不可能連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都急著要來作陪。

故此他的態度更加拘謹起來,連視線都不敢隨便顧盼,縱然美色當前,只敢眼觀鼻,鼻觀心。

金玄白見他那種誠惶誠恐的樣子,知道他已被嚇著了,也不再多言,脫上外袍擲在大椅上,取過伊籐美妙遞來的忍者刀,道:「唐解元,在下使出這三招刀法,分解出二十四個動作,請你大略地畫下。」

唐伯虎應了一聲,趕緊走到書桌之前,擺紙持筆,準備繪畫。

松島麗子則站在畫桌邊替他磨墨。

服部玉子趁這個時候,拉過伊籐美妙,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伊籐美妙欣然而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站在唐伯虎之後,見他持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禁不住相顧一笑,知道他果真是被嚇著了,不過對於蘇州知府為何要設宴款待金玄白,又為何會驚動一省巡撫和三司大人都來作陪的事,她們也不知前因後果,故此對於金玄白的來歷之謎更加疑惑了。

何玉馥附在秋詩鳳的耳邊,道:「詩鳳,關於相公的來歷和跟官府的關係,改天得找個機會好好的問問他。」

秋詩鳳點了點頭,也低聲附在她的耳邊,道:「何姊姊,依小妹看來,他很可能是朝廷派來要整頓武林的人員,只是藉五湖鏢局作為掩護而已。」

何玉馥默然點頭,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她們把注意力集中在畫上,果真見到唐伯虎一絲不苟的把金玄白每一招刀法的分解動作齊都畫了下來,那繁複的刀法,一招有八個變式,每一個動作的轉變,唐伯虎都畫得清清楚楚,無論筆觸或線條都有一種飄逸之感,把在揮刀中的金玄白畫得英武俊逸,較他本人可要俊上三分,充滿了豪勇氣概。

何玉馥和秋詩鳳相顧一笑,既是佩服唐伯虎的畫技果真不凡,也更為金玄白那繁複凌厲的刀招而感到心驚。

沒多久工夫,金玄白已經使完了三招刀法,他把刀刃入鞘,興致勃勃地向何玉馥表示要將三招寒梅劍法演練一遍,何玉馥心中高興,卻一時找不到長劍。

金玄白安慰她道:「雖說刀使劍招不太適宜,並且也不能發揮十成的威力,但我試試看,你應能領悟出其中的劍理。」

何玉馥頻頻點頭,道:「相公,謝謝你。」

金玄白手腕一振,忍者刀脫鞘而出,隨著一道刀光泛現,刀影寒芒飛舞間,眾人似乎見到朵朵梅花浮現眼前,循著他身法的轉動,室中寒氣進射,梅花朵朵燦爛綻放,幾乎要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何玉馥眼看本門的寒悔劍法在金玄白的手裡使將出來,竟有如許威力和氣勢,也不知心中是悲是喜,眼中竟然汩汩流下了淚水。

由於金玄白的動作太過迅速,使得眾人眼中產生視覺暫留的現象,彷彿瞬間滿屋的梅花湧現,而他的身影被寒梅裹住,化成一片白光,再也看不到人形。

他這種武學修為,看在眾女眼裡,只覺心旌動搖,感動不巳,而在唐伯虎眼中,則是看到了武技之外的畫意,他覺得自己就像是置身在萬梅綻放的默林之中,每一朵梅花都是盈盈含笑,每一根梅枝都是姿態不同。

這時,他才發現劍法亦可入畫,劍意竟通畫意,自此以後,天下萬物皆可入畫,達到不受拘束的地步,自此再無阻礙之處。

他立刻把握住心中的那份感動和觸機,攤開畫紙,把千朵梅花,數十虯枝,鐵骨糾結的形狀繪了出來。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劍法,將忍者刀插回鞘中,對何玉馥道:「玉馥,加上這三招劍法,寒梅劍法方臻完美圓融的境界,無論是武當、少林,抑或海南、崑崙,再高的高手,也得等到這三十六招寒梅劍法使完之後,才有出招的機會,當然,功力相差太遠,又該另當別論了!」

何玉馥拭去面上掛的淚水,斂衽萬福,道:「賤妾代華山派敬謝相公造福華山子弟,也請相公看在賤妾的面子上,多多照顧華山派。」

秋詩鳳知道她這句話的意思,是怕金玄白果真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要出來江湖整頓各大門派,於是也行了一禮,道:「妾身也祈求相公能在江湖上多照顧雁蕩弟子……」

金玄白不知她們為何說出這番話來,連忙點頭道:「當然,當然。」

這時,伊籐美妙匆匆走了進來,當她見到唐伯虎運筆如飛,紙上霍然浮現點點梅花,那種風姿各異的花蕊和糾結盤錯的虯枝相襯,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震撼。

她不禁大聲道:「解元公,這幅梅花,是你畫得最好的—幅。」

服部玉子回頭瞪了她一眼,道:「不要打擾了唐解元的靈思。」

唐伯虎放下畫筆,朝著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多謝大人以無上的劍法啟發晚生的靈感,使得晚生突破限制,到達無滯無礙的境界,這都是大人所賜。」

金玄白抱了抱拳,只見那畫上的點點梅花,栩栩如生,也覺得頗為意外,看了一下,讚道:「在下傚法先師以花姿梅干之形,創下寒梅劍法三招,而解元公竟能以寒梅劍法的劍理、劍意融入畫中,繪出如此美麗的寒梅傲雪之圖,真是令在下佩服。」

他轉身對何玉馥和秋詩鳳道:「由此可見,劍法的真義在於神髓而非形式,劍意既通畫意,則無拘於形式,可達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境界。」

在這瞬間,他似乎也領悟到了一些什麼,抓起桌上一枝毛筆,在虛空中寫了「我武維揚」四個草書大字,字一寫完,他手腕一振,那枝毛筆急射而出,插進—丈之外的牆壁裡,隱沒不見痕跡。

在眾人錯愕中,他敞聲大笑,大步走出屋去,何玉馥和秋詩鳳隨在後,松島麗子慌忙收拾好桌上的二十四張刀法圖畫,服部玉子則在一陣震愕之後,被伊籐美妙拉著出去。

松島麗子收拾好二十四張畫紙,瞥了牆上那個破毛筆洞穿的小孔,伸了伸舌頭,道:「唐解元,我們走了,你慢慢畫吧!」

唐伯虎整個人如同中邪一般,癡癡呆呆的站著,望看牆上那個洞穿的小孔,好一會才回過神,喃喃道:「原來書法也通劍法,劍法也通畫法,萬物同理,無罣無礙……」

他渾然不覺室內的人都已離去,手舞足蹈地喃喃道:「原來劍法亦通佛經,果真如夢、如幻、如露、如電、如泡、如影,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唐伯虎晚年自號六如居士,便是看了金玄白以畫筆虛空寫書法,以及觀賞過他練了三招寒梅劍法後所得到的領悟。

且說金玄白走出大屋,來到迴廊之後,見到園中群花競放,四周草木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禁不住心中舒暢,幾乎想要高聲大叫。

但他一見何玉馥和秋詩鳳緊緊隨來,立刻抑制住這種衝動。

秋詩鳳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柔聲道:「相公,賤妾見識過你的刀法,如今又看到你的劍法,真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好像我只是一株小草……」

何玉馥以崇拜的眼光注視著他,道:「相公,少林的空證大師曾經以般若掌法試探你的出身門派,結果他得到的結論是你一定出身少林,練過易筋、洗髓的少林功法,可是你卻說自己是武當弟子,這到底是什麼緣故?」

金玄白道:「玉馥,現在我也不必瞞你,我的師父中有一位是少林大愚禪師,我自幼便練過易筋經中所載的武功,因而說起來我也可以算是少林弟子。」

何玉馥和秋詩鳳駭然色變,雖說她們曾經聽到空證大師揣測金玄白是少林傳人,但是此刻聽到金玄白親口證實,仍然不免大驚,因為武林之中門戶之見極深,各大門派第一條門規便是「不得欺師滅祖」。

由於這條門規的限制,使得武林中人不可以在出師之後轉頭其它門派,否則便是觸犯了「欺師滅祖」這條門規。

可是金玄白既是一代槍神之徒,又是武當鐵冠道長的弟子,如今又成了少林大愚禪師的傳人,這種複雜的身份,怎不使得她們百思不解,而又大吃—驚?

秋詩鳳喃喃道:「這怎麼可能?天下怎會有這種事情?」

金玄白聳聳肩道:「這是事實,我可沒對你們說謊。」

何玉馥想起了空證大師之言,道:「相公,這麼說來,你跟少林掌門空無大師是同一輩的,請問你,少林七十二藝中你練成了幾種?」

金玄白略一思忖,道:「我在七歲的時候,在先師的督促下,已練成了四種,十一歲時練成了七種,十三歲時練成八種,十六歲時練成了十一種。」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她們想起了空證大師之言,全都心頭疑惑不已。

秋詩鳳搶先問道:「相公,可是據空證大師說,大愚禪師也只練成了六種少林絕藝,你為會練成十一種之多?」

金玄白道:「和尚師父雖說本身只練成六種少林絕藝,但是他對其它的武功卻是記得很清楚,所以就在半年中一樣樣的教我,我也就慢慢的練……」

他笑了下,道:「若非我還要隨其它師父練不同的武功,如果專心練習少林武術,如今的成就恐怕不僅十一種,最少也要練成二十種以上。」

何玉馥相秋詩鳳心中的震懾可下小,但她們絲毫不覺金玄白言過其實,認為他的確有這種能力。

何玉馥把空證大師最後作出的結論說了出來。

金玄白略一忖思,道:「我沒見到少林掌門,也不知達摩院空明大師的武功修為到了何種境界,不過以空證大師的功力來說,就算是他們三人聯手,我也有信心可以擊敗他們……」

他望著從大屋裡急急走來的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搖頭道:「不過那是不可能證實的事,因為我不會跟他們動手。」

何玉馥小心翼翼地問道:「相公,你能否告訴玉馥,你是不是廠衛高官?」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我是一介武夫,不是做官的材科,怎會是什麼廠衛高官?」

他從懷中掏出那塊用五色線綁著的腰牌,道:「這塊腰牌是諸葛老哥給我的,可不代表我是東廠的人……」

何玉馥和秋詩鳳端詳了腰牌一下,看不出其中的奧妙。

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走來,一見那塊綁著五色線的腰牌,臉色微微一變,問道:「少主,這塊腰牌你從哪裡拿來的?」

金玄白道:「這是諸葛老哥給我,要我到北京時找他……」話聲一頓,問道:「怎麼啦?這只不過是東廠大檔頭的腰牌,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這是東廠鎮撫的腰牌,憑著這塊腰牌,連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都得買帳,你還以為只是個檔頭而已?」

金玄白根本弄不清楚刑部尚書或大理寺卿是什麼官位,微微一怔,問道:「東廠鎮撫比錦衣衛同知要大嗎?」

「這個……」服部玉子道:「好像差不多吧!相公,這塊腰牌你千萬要收好,掉了可麻煩。」

金玄白收好腰牌。服部玉子道:「相公,諸葛大人領著兩位大人要見你……」

金玄白問道:「他們是不是跟朱兄他們一起?啊!我待在這裡這麼久了,朱兄大概已經睡醒,恐怕是他在找我……」

伊籐美妙笑道:「朱公子現在玩得不亦樂乎,怎麼會想到你?是諸葛大人另有要事找你。」

金玄白問道:「依人,朱兄現在玩些什麼,他不是要找我拚酒嗎?」

伊籐美妙笑著道:「那位朱公子風流得很,此刻正在和子玉小姐還有小紅、采青起玩牙牌,誰輸就得脫一件衣服,奴家剛才趕去看的時候,朱公子脫了只剩一條短褲,不得已,只能用五十兩銀子一件衣服的高價買回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忍不住輕啐一口,可是卻抓出伊籐美妙話中的語病,秋詩鳳問道:「子玉姊姊明明和我們一起,怎麼陪那位朱公子玩牙牌?」

伊籐美妙目光流轉,望著金玄白,道:「少主,你想不想去看看?」

金玄白心中明白一定是服部玉子施展易容手法,把天香樓裡一個臉型酷似的妓女,化妝成她的模樣,去陪朱天壽玩牌,他心中好奇,點了點頭,於是伊籐美妙便領著他們一行人走進一座八角涼亭裡。

涼亭中有一張石桌,四張石椅,伊籐美妙挪動其中一張石桌,只聽底下傳出一陣「軋軋」之聲,接著整張石桌移開,露出一個洞穴。

伊籐美妙向滿臉驚疑的何玉馥和秋詩鳳解釋道:「天香樓四周都是警衛,少主去沒關係,我們若是過去,就麻煩大了,所以還是走地道較為妥當。」

她領著何玉馥和秋詩鳳進入地道,服部玉子嫣然一笑,拉著金玄白也隨後走了進去,接著又聽到一陣「軋軋」聲,地道入口又回復原狀。

金玄白曾聽服部玉子說過,連同天香樓在內,有四座園林都是伊賀流忍者置下的地產,她早巳在這四座庭院下挖了十四條秘道,可以通達各個不同的地方,所以在隨同服部玉子進入地道時,並不感到詫異。

這條地道極為寬敞,可供二人並行,沿著八級石階而下,裡面全是用大塊青石鋪成,地道高約九尺,頂部成拱形,每隔十步左右皆置有燈座,嵌進牆內,燈座裡蓄滿燈油,此刻燈芯已被點燃,光線雖然不強,卻將地道內照得通明。

金玄白一行人在伊籐美妙的引領下,拐過數條岔道,走了大約半盞茶光景,來到一座小屋裡,然後登階而上。

伊籐美妙在上樓之前,對金玄白道:「少主,從這裡上去是進入復壁中,由於閣樓四周滿佈警衛,所以希望大家盡量不要說話。」

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見何玉馥和秋詩鳳滿臉古怪的盯著自己,心知她們誤會自己,認為這一切都由自己所主導,於是才有那種怪異的表情。

其實他對於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碰到,更不清楚地道該如何行走,確實是被她們冤枉了,想一想,恐怕與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一直稱他是「少主」有關,既是天香樓的「少主」,那麼便可以推斷天香樓是他父親所經營,因而讓何玉馥和秋詩鳳產生那種誤會也是難免。

金玄白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沒有向她們解釋什麼,便隨著伊籐美妙登階而上。

大約走了十二階,伊籐美妙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下,金玄白也不知她是什麼意思,只見她推開一座小門,進入一條狹長的甬道。

甬道中沒有點燈,寬僅三尺,只有黯淡的光源從入口處照入,金玄白微微一怔,感覺身邊一個柔軟溫暖的軀體貼附過來,耳邊聽到服部玉子低聲道:「這裡是二樓的復壁,牆上裝有窺孔,你且看一看,等下我們要到上面的閣樓,朱大爺就在上面。」

金玄白髮現復壁一邊果然類似地底的密室一般,裝有幾個窺孔,於是探首湊在窺孔裡看了看,只見裡面是個極為華麗的臥房,家俱佈置都是上等的紫檀木,一張掛著薄紗的大眠床擺放在靠牆之處,張永以錦被墊在背後,正在半躺斜靠著,他兩條腿伸開,上身衣衫全部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正有一個僅披一襲白紗的裸女趴伏在他胸前,螓首下住挪動,看來像是在吸舐他的胸部。

而任他張開的大腿間,也有一個穿著白紗的裸女正趴伏在那裡,雖然看不到她的動作,但是從張永臉上浮現的陶醉模樣,也可想像那個女子在做什麼。

金玄白暗忖道:「張永不是個太監嗎?怎麼也喜好女色?奇怪了,沒卵蛋的人還喜歡這個調調!」

他不明白縱然是被閹割的太監,仍然有心理上的需求,雖然生理上已經失去男性雄風,心理上卻變得更偏激,常用虐待的行為彌補生理上的缺陷,故而在深宮之中,不僅有與宮女「對食」的行為發生,而且宮女常常會因受虐而死亡……

金玄白滿腹疑惑之際,只聽得另一邊耳朵傳來何玉馥柔細的聲音道:「相公,你好壞!天香樓裡裝了這些窺孔,是不是專供你窺春用的?」

金玄白覺得熱氣在耳邊吹拂,有點癢癢的,轉過頭去也將嘴巴湊在她耳邊低聲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是第一次進入這條秘道,第一次看到這間房……」

話末說完,他只覺背後一個香軟溫熱的身體貼了過來,接著耳邊傳來秋詩鳳的聲音:「相公,你壞死了,怎麼帶妾身來看這東西?讓人家看了好難過。」

金玄白感覺到她的嬌軀微微顫抖,湊在自己耳邊的唇瓣微微發燙,禁不住忖道:「這小妮子看來純潔如同仙女,沒想到看了這種秘戰之後,反應會如此激烈!」

他想說幾句話調侃她,卻見到何玉馥拉住他一隻手,往她的胸口按去,接著便看到她把滾燙的臉孔貼了過來,紅唇微翹,竟是在找尋他的雙唇。

金玄白內功深湛,早就練成了「處室生白」的功夫,這復壁之內雖然昏暗,但他看得非常清楚,當然也明白何玉馥受到張永和兩各裸女的秘戰所影響,再加上認為身處黑暗中,於是將平常的一切矜持都已丟去,大方地向他親吻起來。

當然這也和她個性活潑有絕大的關係,既無拘束,膽量就更大了,因而自然而然的便把整個心思和情焰都投向金玄白了。

面對這種情況,就算是個傻瓜,也曉得該如何反應,金玄白毫不猶疑地吻著她迎來的紅唇,痛快地吻了下去,那隻大手也放肆地活躍在何玉馥的胸前峰巒間。

剎時,時間彷彿靜止,天地變成永恆,一切的一切都變成空白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從右腿的一陣劇痛裡醒了過來,略一遲疑,便聽到右耳傳來服部玉子充滿妒意的話聲:「少主,你當著我的面這樣,我會吃醋款!」

金玄白摟過她的嬌軀,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然後施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將話聲收束成絲,傳進她的耳內:「玉子,如果就這個樣子,你還要吃醋,以後只怕你掉進醋桶裡都喝不完了!」

服部玉子渾身一顫,低聲道:「少主,對不起,你疼不疼?」

金玄白伸出大手,在她渾圓微翹的豐臀上捏了一下,道:「走吧!上樓去,依人在招呼我們呢!」

他推著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背著秋詩鳳,隨在伊籐美妙身後,沿著木梯上去,到達另外一條狹長的復壁裡。

這條復壁藉著建築的巧妙設計,有充足的光線從屋簷下空隙透入,故而不像下面那樣昏暗,因此受到光線的刺激,秋詩鳳首先便從金玄內背上跳了下來,滿臉暈紅的默然垂首,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而何玉馥也離開他一步之遙,伸出玉手整理衣襟,臉上一片紅潮,嘴角含笑,美目低垂,也不敢看他。

反倒是服部玉子落落大方,拉著金玄白的手,滿臉歡喜的凝眸注視著他,彷彿要把心中萬斛深情都傾瀉進他的心裡……

伊籐美妙將他們的神情一齊收攝進眼中,她的面上浮起似笑非笑的怪異神色,指著牆上的幾個窺孔,低聲道:「朱大爺就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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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四章活色生香

金玄白探首從窺孔望進去,只見一張長榻上橫陳了兩名裸女,一個女子全身上下擺放著糕餅、糖果、紅棗、桂圓;另一個女子身上則是放著枇把、烏梅、桃子等水果。

朱天壽此刻已褪去長衫,只穿著一襲短衣踞坐在兩名裸女中間,在他面前擺著一張矮几,几旁的三邊,坐著三個手持白色牙牌的女子。

那三名女子只有中間一人穿著肚兜、短褲,其它二人都還是盛裝,唯一相同的是她們的身邊都擺著許多錠銀子,而朱天壽的腿邊則僅是二、三件衣衫。

不過他顯然是樂在其中,在出牌之際,不時有裸女拿著身上的瓜果糕餅餵他食用,讓他開心得嘴巴一直合不攏來。

伊籐美妙走到金玄白身邊,低聲道:「少主,那右邊的一個便是小姐的替身,她的牌技很好,已贏了朱大爺八百多兩銀子了。」

金玄白凝神望去,果然見到那個女子雲鬢高聳,上插金步搖,一張粉臉俏麗美艷,活生生的便是另一個服部玉子。

雖然在金玄白的眼裡,那個服部玉子僅有八分像,可是由於她穿的一襲羅衣便是服部玉子在得月樓時所穿的,故此有九成九的相像,除了金玄白之外,恐怕朱天壽難以分辨。

何玉馥和秋詩鳳在見到屋裡的那個服部玉子之後,也都禁不滿臉驚訝,湊首在窺孔裡望了望,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身旁的服部玉子,彷彿不敢相信親眼所見的狀況。

何玉馥低聲問道:「傅姊姊,你確定裡面那個姑娘不是你孿生的姊妹?」

服部玉微笑點頭,道:「當然不是,那只是我的替身而已。」

何玉馥拉著服部玉子道:「傅姊姊,這神奇的易容之術,你無論如何都要教我……」

秋詩鳳也湊熱鬧道:「傅姊姊,我也要學!」

服部玉子摟著她們,道:「好!我一定教你們,放心好了。」

何玉馥瞥了金玄白一眼,低聲道:「姊姊,等我們學會了,就可以變換身份,看相公還能不能夠認出我們?」

服部玉子捏了下她的瑤鼻,道:「小丫頭,就知道玩花樣,等你變成了別人,看相公還愛不愛你?」

何玉馥伸了伸舌頭,秋詩鳳笑著低聲道:「傅姊姊,相公盡交這種好笑的朋友,你看他會不會變壞啊?」

服部玉低聲道:「男人嘛!早晚都會變壞!誰叫他們都是喜新厭舊?只要我們時時讓他有新鮮感,我包準他跑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秋詩鳳緊拉著服部玉子,道:「姊姊,你要教我啊,我什麼都不懂。」

服部玉子拍拍她的背,還沒說話,只見金玄白走了過來,道:「我們走吧!諸葛老哥還要等著找我呢……」

服部玉子不知金玄白為何沒有興趣繼續窺視下去,只見他的瞼色不對,心念急轉,立刻便明白他是因為看到自己的替身在裡面,所以心中有疙瘩,頓時,一股甜蜜的滋味湧上心頭,低聲道:「傻瓜,那裡面是采青、小紅,還有玲瓏,我不是在你身邊嗎?你吃什麼味?」

金玄白濃眉微皺,道:「記住了,下回別做這種事,免得我看了心裡不舒服。」

服部玉子嫵媚地一笑,道:「是!我的少主,就此一次,下不為例。」

伊籐美妙見到金玄白不悅,暗暗伸了伸舌頭,在金玄白背後,朝他作了個鬼臉,惹得秋詩鳳差點便大聲笑了出來。

他們一行人循著原路下樓,到達原先的地道中,這回伊籐美妙領著他們走向另一條岔道而去,出口之處霍然是一間柴房。

服部玉子道:「少上,諸葛大人就在旁邊的樓裡等你,讓依人帶你過去,我們就不陪你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一怔,卻看到服部玉子拋出的一個眼色,也都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金玄白略一猶疑,道:「我見過諸葛老哥之後,不久就要到木瀆鎮去應約赴宴,恐怕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了。」

服部玉子道:「你放心去吧!兩位妹妹有我照顧著呢!」說著,她卸下槍袋,準備遞給金玄白。

金玄白道:「槍袋你收著吧,我去赴宴,用不著兵器。」

何玉馥見到服部玉子的臉色,笑道:「姊姊你放心,相公武藝高強,就算一根樹枝都可制敵,還怕什麼?」

服部玉子想想也對,深情地道:「那你小心點,別喝太多酒。」

金玄白點了點頭,在伊籐美妙領路下,走出柴房,沿著一條石板路而去,繞過一座大屋,只見崗哨森嚴,有數十名錦衣衛校尉守護著四周,他打發了伊籐美妙,緩步向前。

那些校尉見到金玄白,齊都躬身行禮,他走近高樓,立刻便有兩名護衛替他打開大門。

金玄白抱了抱拳,道:「兩位辛苦了。」

那兩名護衛慌忙還禮,其中一人道:「金大俠,蔣大人和諸葛大人都在等你呢!」

金玄白一進入屋內,便聽到樓上有一陣琵琶聲雜著嬌柔的吳儂軟語傳來,顯然上面正有人表演蘇州彈詞。

他登樓而上,只見裡面是一座大廳,靠牆三面都放置有酸枝木的大椅,廳中一張大桌,上面擺滿酒菜。

靠窗的地方,—個身穿素花衣衫的少女,手裡持著一面手帕,正在唱著小曲,隨著歌聲不時變換著手勢和表情,而在她的身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緊閉雙眼,抱著一把琵琶在彈奏著。

諸葛明坐在圓桌前,兩名年輕的女子陪著他,一左一右,一個替他挾菜,一個忙著餵他喝酒,而他空著的雙手不時左抓一把,右捏一下,逗得那兩名女子不時發出「格格」的笑聲。

至於蔣弘武則是摟著一個手持錫壺的少女在懷裡,斜靠在大椅中,他腿上坐著的那個紅衣少女,不時含著酒水用嘴對嘴的方式餵他飲用,而他一手摟著少女的細腰,另一隻手已毫不客氣地伸進她的衣襟內,不住地搓揉著,臉上泛起愉悅的表情,顯得樂在其中。

諸葛明首先見到金玄白上樓,立刻拍了拍身旁的兩名女子臀部,站了起來,笑道:「老弟,我等你好久了,怎麼你打坐這麼久……」

蔣弘武一見金玄白,也立刻把伸進少女懷中的一隻手縮了回來,將她抱起放在另一張大椅上,敞聲笑道:「金老弟,要下要喝兩杯再動身?」

金玄白笑道:「謝謝蔣兄,中午喝太多了,現在酒意還未全消呢!恕小弟不奉陪了。」

諸葛明仰首揚聲道:「承泰、承中,金大俠來了,你們馬上下來,我們要去辦事了。」

金玄白走了過去,問道:「諸葛兄,你找小弟來是為了什麼事?」

諸葛明低聲道:「老弟,千里無影已經上鉤了。」

他拉著金玄白走到一旁,大略地把布下羅網準備擒拿神秘大盜千里無影的事說了一遍,金玄白才知道諸葛明利用一座珍珠寶塔、四顆夜明珠、一尊玉佛,設下圈套釣那千里無影,果真守候在集寶齋的李承泰收到千里無影留下的書柬,表示要在明日子時下手。

金玄白看過諸葛明遞來的書柬,只聽得樓梯聲響,兩名灰衣大漢匆匆走了下來,抬頭一看,發現那兩人正是自己隨彭浩進入五湖鏢局時所見到的兩名輕功不錯的大漢。

那時,他們和褚氏兄弟一起,隨侍在諸葛明身後,當諸葛明吃了暗虧,褚氏兄弟挺身而出時,那兩人也曾出手,後來被金玄白神功所驚,便不再動手,此後—直沒見他們的蹤影,原來他們是受命在集寶齋和珍寶齋去佈置釣餌。

金玄白只見他們一面下樓,一面還忙著扎腰帶,看來不久前他們可能正摟著天香樓裡的妓女在巫山雲雨,大作襄王之夢。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微微皺眉,解釋道:「他們二人忙了幾天,是該好好的慰勞一番……」

那兩名大漢早在五湖鏢局時便見過金玄白,因此再度相逢,臉上全都泛現欽敬之色,朝金玄白抱拳行了一禮,便束手站在諸葛明身邊。

諸葛明替雙方介紹一番,金玄白才知道兩人也是兄弟,一個叫李承泰,一個叫李承中,全都是長白派的掌門「九指仙翁」的愛徒,由於二人輕功極好,故而有「長白雙鶴」的綽號。

他客套了幾句,諸葛明跟蔣弘武打了個招呼,便陪著金玄白,帶著長白雙鶴出門,朝集寶齋而去。

此時正當申酉之交,斜陽遍灑大地,蘇州城裡依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過這回諸葛明為了隱匿行蹤,所以派人備了輛大車,跟金玄白、長白雙鶴兩兄弟—齊坐在車內。

金玄白以前沒見過那趕車的兩名褐衣大漢,也弄不清楚他們是錦衣衛的校尉抑或是東廠的檔頭或蕃子,不過當他們露出沉穩的下盤功夫時,金玄白便明白這兩人是從北方來的練家子,因為南派的武功比較注重拳術的變化,北派則重腿功,有所謂的:「手是兩扇門,全靠腳踢人」的行話,表示拳掌主封擋的守勢,攻勢全靠雙腿,所以下盤都很穩。

他們上車之後,諸葛明便從懷裡掏出一張繪有集寶齋地形以及暗樁佈置的全圖攤在面前,仔細地指出存放寶物的庫房所在和暗樁位置,最後做出結論,道:「那千里無影的輕功很高,我這回調派李氏兄弟在那裡守候,便是為的對付他,如果有老弟柑助,這回一定十拿九穩的逮住這個飛賊。」

金玄白看到那些暗樁竟有十多處,出動的人員已達四十餘人,可說把集寶齋所有的通道都已封死,淡然一笑道:「諸葛兄真是算無遺策,把一間集寶齋圍得跟個鐵桶樣的,恐怕小弟去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諸葛明訝道:「老弟,你為何這麼說?」

金玄白道:「老哥,你想想,那千里無影既是飛賊,總會事先勘查地形,當他發現集寶齋突然埋伏這麼多高手,豈會蠢到自投羅網?」

諸葛明一怔道:「老弟,依你之見呢?」

金玄白道:「老哥如果要找我相助,那麼把所有的暗樁全都撤走,只留下兩位李兄和我……」

他撩開車窗上掛著的布簾,望著街上熱鬧的街景,道:「那千里無影行蹤飄忽,你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如果失去這次機會,很可能永遠都抓不住他了。」

諸葛明點頭道:「不錯,老弟你說得有理,所以我們才要求助於你……」

金玄白指著街上的行人,道:「老哥,這大街之上如許多的行人,很可能千里無影就混在裡面,你豈能見人就抓?所以唯有守株待免,讓我一個人坐在庫房,守在寶物旁邊,只要千里無影果真如他的留柬所言,明晚子時光臨,我就可以來個甕中捉鱉,將他一舉成擒。」

諸葛明撫掌大笑道:「哈哈!好一個甕中捉鱉,老弟,我相信以你的武功造詣,那千里無影就算這長了三頭六臂也逃不出去,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他收起了手中的圖紙,折好放入懷中,道:「老弟,就照你說的去辦,明人把所有的暗樁部撤走。」

金玄白放下窗簾,這:「為了防範千里無影聲東擊西,老哥你把這些暗樁都移往珍寶齋去,這樣一來兩邊都有人照應了。」

諸葛明拍了拍金玄白的肩膀,笑道:「老弟,愚兄不得不佩服你,果真……」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車頂傳來「砰砰」數聲大響,顯然有東西砸在上面,諸葛明一驚,道:「承泰,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李承泰坐在靠近車門之處,他探首外望,還沒開口,只聽得風聲急響,目光閃處,只見三隻碗盤從天上砸了下來,他的反應頗快,趕緊縮頭,那三隻碗盤帶著湯湯水水的都砸在趕車的兩名褐衣大漢身上。

那兩名大漢所幸頭上戴著帽子,加上武功頗有根底,砸在頭上的碗盤破了,腦袋卻沒受傷,不過灑了他們一身的湯湯水水,氣得他們一勒韁繩,抹去臉上的污水穢物,破口大罵起來。

這兩人都是東廠的蕃子,跟隨諸葛明南來辦案,所以開口大罵全是官話,連金玄白一時之間都聽下懂他們在罵什麼。

他掀開窗簾往外望去,只見街上行人紛紛走避,接著又有兩張板凳扔到了街心,被砸得支離破碎。

諸葛明臉色一沉,道:「承泰、承中,你們出去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蘇州大街上鬧事?」

長白雙鶴應聲走出車去,金玄白但見車外人影一閃,一個十二、四歲的少年,手中持著一柄長劍,從街邊一座樓房的二樓躍了下來。

金玄白凝目一看,只見那少年兩腮鼓起,劍眉抖豎,正是他上午所見到的薛士傑,禁不住笑道:「諸葛兄,是青城派薛掌門的寶貝兒子在鬧事。」

諸葛明探首一看,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這小子膽大妄為,到處闖禍,也不曉得這回又惹上了誰?」

薛士傑站在街心,仰首望著樓上,手中持著一柄劍,罵道:「格老子,你武當派是什麼東西?敢惹上小爺,小爺可不含糊你。」

諸葛明聽他用四川話說了—串,笑著對金玄白說道:「這小子,這回找上武當派的麻煩,恐怕討不到便宜。」

他見到長白雙鶴向薛士傑走去,連忙喊道:「承泰、承中,你們回來。」

薛士傑本來見到長白雙鶴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已有戒備之心,持劍橫胸,側目斜視,擺出個劍式,誰知長白雙鶴一聽諸葛明之言,立即轉身走回馬車,反倒使他感到詫異起來。

當他看到車轅旁站著兩名滿身沾著污漬殘餚的褐衣大漢,揚聲道:「對不起,兩位大叔,從樓上摔碗盤的不是我,而是卑鄙無恥的武當派弟子。」

諸葛明搖了搖頭,笑道:「這小子,小小年紀竟懂得這一套嫁禍東吳的手法,真是人小鬼大……」

果然薛士傑的話聲一完,白影一閃,從二樓躍下一名身穿白色儒衫的文士,他長得丰神朗逸,英俊下凡,正是武當三英中的游龍劍客方士英。

方士英腰間掛著長劍,一派瀟灑模樣,毫不在意薛士傑手中持著劍,緩緩向他行去,道:「無知小兒,本俠若非看在你兩位姊姊的面子上,早就將你……」

薛士傑罵道:「格老子,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姊姊都不理你了,你還臉老皮厚的窮吃豆腐,告訴你,別人怕你們武當派,小爺可不含糊你……」

方士英嘴角含煞,道:「無知小兒,你敢辱及武當?是嫌命長了?」

薛士傑不再跟他囉唆,寶劍一抖,進步撩身,劍隨身走,一口氣便攻出三招,幢幢劍影湧起,威勢倒是不小。

方士英沒料到薛士傑就這麼動起手來,身形一轉,長劍出鞘,使出武當「太乙劍法」,在大街之上便和薛士傑鬥將起來。

薛士傑雖然去勢洶洶,但他到底年幼力薄,功力和方士英相差頗遠,連攻十多劍,全都方士英封擋而過,氣勢一衰,身形也慢了下來。

按照武學修為來說,方士英要比薛士傑高出甚多,但他對那少年手中持的寶劍頗為忌憚,所以不敢以劍刀相碰,以致讓對方攻了十多劍之多,感到面子掛不住,於是一緊長劍,變為「亂披風劍法」,霎時間,如同狂風暴雨般攻了過來,立刻就把薛士傑逼得連退五步。

諸葛明看到這種情形,問道:「老弟,要不要我讓李氏兄弟出手,助那小頑童一臂之力?」

金玄白搖頭道:「不用了,方士英表面上看來劍式凌厲,可定他忌憚對手的寶劍,不敢過份進逼,所以這小子一時之間還沒危險,呵!這小子膽大妄為,到處闖禍,讓他受點教訓也好。」

他們說話之時,方士英和薛士傑又交手了四招,薛士傑邊戰邊退,往馬車這邊移來。

金玄白不禁笑道:「老哥,這小子是個鬼靈精,曉得車裡坐的是重要人物,所以故意移到這裡,想要讓長白雙鶴和兩位貴屬下出手……」

諸葛明道:「李氏兄弟如果出手,大概可以壓下那位方少俠的氣焰,但是他還有二位師兄、一位師叔……」

他說到這裡,只見兩名女子從那座高樓的大門奔了出來,左首那名年齡稍長,身穿鵝黃勁裝的女子尖聲道:「住手!你們快住手。」

方士英已將薛士傑逼到距離馬車不足四步之處,聽到那名女子的尖叫之聲,腳下稍頓,手上稍一遲疑,立刻被薛士傑找到破綻,手中寶劍急轉而出,只聽「叮」、「叮」兩聲輕響,已將方士英長劍的尖端砍斷兩截。

方士英手中長劍一斷,臉色大變,只聽薛士傑高興地大叫道:「格老子的,小爺手裡這柄白虹劍削鐵如泥,姓方的,你回去換柄劍再來吧!」

這句話一落在金玄白的耳裡,像是打了記悶雷,全身為之一震,忖道:「白虹劍?原來他手裡拿的便是白虹劍!」

剎時,他記起了鐵冠道長當年對他說過的話,那便是一代鑄劍大師歐峰在鑄完七龍槍之後,以剩下的玄鐵想要鑄造兩柄寶劍,結果因為材料不足,以致鑄成的青溟劍長達三尺二寸,而白虹劍僅長二尺八寸。

當鐵冠道長陪著槍神楚風神去歐峰的鑄劍谷取槍時,歐峰已將青溟劍高價售出,手邊只剩白虹劍。

鐵冠道長陪著槍神楚風神在鑄劍谷一待就是半個月,這半個月中,他們三人飲酒、弈棋、說劍、論道,相處極為愉快,臨別之際,歐峰將白虹劍取出,贈給鐵冠道長,作為永久的紀念。

一年之後,歐峰病故,鐵冠道長更將此劍視為瑰寶,從不離身,直到二年後,他的幼妹盛珣自峨嵋出師下山,鐵冠道長這才將白虹劍贈她,作為慶賀她藝成的禮物……這段往事是鐵冠道長在金玄白八歲時跟他說過的一些武林軼事之一,已經在金玄白的記憶中塵封許久,此時想起來,倒使他唏噓不已。

心中的意念有如電光般閃過,他的眼前白芒乍閃,也看到了方士英劍光如電光閃過,竟是手持斷劍猛攻而來,每一招部使出全力,看來想把薛士傑分屍,才能消他心中之恨。

那兩名女子正是薛婷婷和江鳳鳳,她們眼見方士英像瘋了似的揮劍急攻,齊都拔出長劍奔了過來,想要替薛士傑解圍。

而這時數條人影從高樓的大門口奔了出來,其中三位僧人、三位儒士打扮的男子,正是少林空證大師、刀僧悟法、掌僧悟性和武當的崩雷劍客楊子威以及武當三英中的穿雲神龍戚威、飛龍劍客龍飛。

他們眼見方士英步步進逼,而薛士傑不住後退,全都大為吃驚,崩雷劍客楊子威大喝道:「士英,住手!」

喝聲才一出口,他們已見到薛士傑被逼得退到停在街心的馬車旁,由於沒有後路可退,薛士傑背部已經貼在車廂,雖然舞動手中白虹劍,但是方士英已經學乖了,不讓劍刃和白虹劍相觸,使的正是武當「太極劍法」中的「黏」字訣,僅以劍脊挪動來使出劍招。

薛士傑越是想要用手中寶劍削斷對方斷劍,越是受到太極劍的劍法所滯,以致左支右絀,難以為繼,眼看等不到薛婷婷和江鳳鳳的救援,便將喪命方士英的手中……陡然之間,一件讓人瞠目結舌的事在眾人的眼前發生,原先那背靠馬車車廂的薛士傑在這剎那如有神助,在最危急的關頭竟然揮動手中白虹劍,一連三劍把方士英的斷劍削得只剩下短短一截,接著但見他一腿飛出,把在錯愕中的方士英踢得倒飛出七尺之外,鮮血從嘴裡噴出,灑得一地都是。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不僅使得奔來要救援薛士傑的薛婷婷和江鳳鳳呆住了,連武當、少林六位高手也全部大驚失色,錯愕萬分。

瞬間,大街上的空氣似乎凝結住,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甚至連站在馬車前的長白雙鶴和那兩名東廠蕃子都看得呆了。

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薛士傑身上,而他自己也成了一個呆子,滿臉驚愕地站著,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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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英雄救美

蘇州是「水鄉之城」、「絲綢之府」、「工藝之市」,大街之上店舖林立,巨賈富商處處皆是,商業行為極為繁盛,路上行人往來如織,一片繁榮景象。

前任曹知府治理蘇州時,政績不錯,現任未知府也是精明能幹,到任三年以來,把一個蘇州府治理得井井有條,居民也都安居樂業,奉公守法。

當然,這跟蘇州原本是富庶的大城有關,儘管當今吏治敗壞,官吏貪婪成性,但是蘇州城太富庶了,既是魚米之鄉,又是工藝之市,故而一般百姓還不覺其苦。

由於大捕頭乾坤子母環王正英統領蘇州三班衙役,手段極為明快,故此蘇州城鬧市中,罕得見到有械鬥的情況發生,不管是外地來的過江龍抑或本地的地頭蛇,都知道只要在王正英的管轄區域裡當街鬥毆鬧事,若被擒入獄中,就算不死也最少會剝掉一層皮。

所以這三年來,從沒有一個堂口敢在市區發生搶地盤拚鬥的事情,更別說在大街之上動起兵器了。這種情形尤其在張永、蔣弘武統領數百名錦衣衛悄悄進入之後,更是難得發生。當然,這跟宋登高知府為了保全自己的前程,有莫大的關連。

乾坤子母環王正英兩眼雪亮,明白若是得罪了這批來自北京城的錦衣衛大員,不僅自己會丟官喪命,甚聖連知府宋登高、三司大人都難脫丟官去職的命運,萬一情況惡化,甚而連巡撫大人的官位都不保了。

故此他在張永等人人駐拙政園之後,立刻取消了全蘇州城所有衙役的休假,加派差役巡視各處,並且嚴厲的警告城裡、城外的二十二個堂口垛子窯的老大和把子們,不許他們鬧事,要他們加倍約束手下的牛鬼蛇神,避免發生爭奪地盤、訛詐外來客旅的行為。

誰知近午時分,發生紅衣喇嘛當街鬥毆之事,所幸當事人是神槍霸王金玄白,縱然死傷的人部是朝中的供奉,卻在錦衣衛的加意掩飾下,獲得圓滿的結束,沒有把蘇州衙役牽連在內。

任誰也沒料到,不到幾個時辰,大街之上,又發生了持劍鬥毆的情形,以致把滿街的商旅路人嚇得四下逃竄,遠遠避開。

這種情況一落入街上巡邏的差役們眼裡,鑒於鬥毆的雙方都持有刀械,於是急速趕往衙門求援,因而一時之間,大街上的械鬥無人過問,路上行人中膽小的紛紛走避,膽大的則在二、三丈之外,圍成一個圓圈觀看熱鬧,每一個人都情緒激昂,興趣盎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們也弄不清楚這鬥毆的雙方到底是什麼人,只是看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手持一把白晃晃的寶劍,竟然把一名年輕俠士手裡的長劍砍成數截,然後飛起一腳,便將人踢得吐血,倒跌出丈許開外,立刻便哄然大叫,全部是叫好之聲,顯然是在讚揚那個少年的功夫了得,武藝高強。

在這一片高呼叫好聲裡,那被讚揚的薛士傑卻是腦中一片渾噩,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望著滿臉錯愕相驚慌跑來的姊姊薛婷婷和表姊江鳳鳳,他突然覺得全身發軟,幾乎站立不住。

就在這時,從他的背後傳進一股熱氣,這股熱氣循筋走脈,瞬息間繞行了他全身一個周天,使得他全身氣息充盈,似覺有無窮的力道灌入他的體內,讓他產生一種睥睨天下的特殊感受。

這一剎那,他頓時便想起了,剛才也就是因為自己獲得了這股神秘的力量,才能在游龍劍客方士英的繁密劍法下逃過一劫,並且還連出三劍,砍斷了對方的手中長劍。

仔細回想起來,他最後踢出的一記穿心腿,似乎也因為那股熱氣直通右腿而下,逼得他適時抬腿踢出所致,才產生那種令人難以思議的結果。

眼看著武當的劍客吐血飛跌而出,那種滋味真是美好,不僅一洩心頭之恨,而且有種美妙的成就感。

薛士傑昂頭挺立,目光從奔來的薛婷婷和江鳳鳳身上閃過,落在遠處占松茶鋪邊站立的空證大師、崩雷神劍楊子威等人身上,只見他們每一個都表情不同,空證大師和刀僧悟法、掌僧悟性二人全部面現詫異之色,而楊子威、戚威、龍飛三人則是滿臉驚愕。

薛士傑雖覺自己功力突飛猛進,頗有蹊蹺,但他僅是個十三歲的孩童,平素調皮搗蛋,哪裡會用腦筋深思?只是認為這種情況讓他產生極大的優越感,因為他憑著自己的力量,打敗了武當劍客。

他根本就沒想過跟武當派為敵的後果會如何?對於青城派的影響會怎樣?他僅是逞一時之快,奮不顧身的挑戰武當劍客,並且獲得壓倒性的勝利……可是薛婷婷和江鳳鳳這一對表姊妹到底年紀長上幾歲,並且也有一些江湖經歷,一見薛士傑將方士英一腿踢飛,除了驚愕之外還多了一份憂慮和畏懼。

她們臉色大變,奔到薛士傑身邊。

薛婷婷驚叫道:「小傑,你闖下大禍了!」

江鳳鳳卻是不解地問道:「小傑,你是怎麼做到的?怎會把武當派的劍客打得吐血?」

薛士傑呵呵一笑,道:「這都是武當派的人大膿包了,我……」

他看著滿臉憂慮的薛婷婷,道:「姊姊,你不用怕,武當派的什麼狗屁劍客竟然趕公然住茶樓上調戲你們,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還以為我們是麵團做的,好捏好揉好欺負呢!」

「唉!」薛婷婷歎了口氣,道:「小傑,你闖下大禍了,知道嗎?什麼人不好得罪,連武當、少林的人都……」

她說到這裡,見到戚威和龍飛兩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於是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深吸口氣,迎了過去。江鳳鳳見到她向著武當雙劍客迎去,唯恐有什麼閃失,吩咐薛士傑道:「小傑,你別動,這件事交給我和你姊姊去處理。」

交代完這句話,她匆匆趕向前去,準備應付即來的風雨。

薛士傑想要跟過去,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傑,你就站在這裡,不要過去了。」

薛士傑雖覺聲音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卻想不出說話的人是誰,他左右顧盼了一下,問道:「是誰?誰在跟我說話?」

那個以「傳音入密」的方式和他說話的人,自然是身在馬車內的金玄白了。

方纔,金玄白望見方士英氣焰囂張的攻擊薛士傑,眼看要出現悲劇,於是施出少林隔山打牛的手法,將一身的功力隔著馬車傳進薛士傑的體內,這才使得情勢整個扭轉過來。

薛士傑之能削斷方士英手中長劍,甚至施出少林的穿心腿將對方踢得吐血,也都是金玄白所為,所以說薛士傑僅是被他操縱的一具人偶而已。

這種情況外人不得而知,但是處身在馬車中的諸葛明卻看得一清二楚,故而心中的震撼也更加強烈。

武林之中有許多秘傳之術,如少林隔山打牛或武當的綿掌都可以隔著一層阻礙物,把掌力或拳力穿透過去,但是像金玄白這樣,竟能隔著馬車的車壁,將雄渾的內力傳進薛士傑體內,並且發揮出強大的功效,是諸葛明聞所末聞、見所未見的事。

他看到了整個的經過,一直都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況中,因為他想要弄清楚金玄白功力的極限在哪裡?還有什麼可以令他更感到吃驚的事發生,所以他一直都沒有出聲,就那麼默默的望著,等待著事情的發生。

金玄白聽到了薛士傑的叫聲,微微一笑,道:「小傑,你這小搗蛋,記不起我是誰了?今天中午我剛替你打倒了幾個紅衣大喇嘛……」

他仍是以傳音入密的功法將聲音傳進薛士傑耳裡,諸葛明只見到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突然聽到薛士傑像是發了瘋似的大聲呼叫道:「師父,原來是師父!您老人家在哪裡?」

諸葛明一愣,不明白薛士傑為何會如此大叫,金玄白更是一陣錯愕,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小鬼,誰是你師父?你亂叫什麼?」

薛士傑四下顧盼,一面想要找出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面叫道:「師父,打從您幫我對付那些番僧後,我就認定您是我的師父了,不管您要不要我,我都要拜您為師……」

說著說著,他見到戚威和龍飛兩人竟然拔劍和薛婷婷和江鳳鳳交起手來,於是話鋒一轉,急忙喊道:「師父,我姊姊和表姊跟那兩名武當派的劍客動起手來了,您得幫幫我,不然她們會破殺死的。」

金玄白從車窗裡望出去,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功力雖然稍遜武當雙英,但是劍法純熟,中規中炬,一時之間還不致落入下風。

他傳音道:「小傑,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手裡的劍從何而來?」

薛士傑呆了一下,道:「這把白虹劍是我娘給我的……」

他見到武當雙英劍法犀利,唯恐姊姊和表姊會吃虧,叫道:「師父,您不出來幫我,我要過去幫姊姊對付那兩個混蛋劍客了……」

他一揚白虹劍,準備挺身而出,幫助姊姊一臂之力,豈知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竟然將他吸附在馬車車身上,根本無法往前衝去,頓時嚇得他哇哇大叫,幾乎都哭了出來。

金玄白心頭的震撼其實和薛士傑差不了多少,他定了定神,開口道:「小傑,你到馬車裡來,我有話要問你。」

直到此刻,薛士傑才發現金玄白就在身後的馬車裡,他心中大喜,轉身跑了過來,正準備走進馬車,卻被站在車轅邊的長白雙鶴攔住。

李承泰眼睛一瞪,道:「小鬼,你要到哪裡去?」

薛士傑道:「我師父在馬車裡,我要見我師父去。」

此言一出,長白雙鶴和那兩名趕車的大漢全都大笑起來。

薛士傑一揚手中白虹劍,罵道:「笑什麼?有什麼好笑?再笑就給你們一劍。」

長白雙鶴臉色一變,正準備翻臉,只聽到馬車中傳來諸葛明的聲音:「你們讓他進來,金大俠有事要問他。」

長白雙鶴不敢多言,閃身挪開,眼看薛士傑縱身上了車轅,掀起車上軟簾進入車裡,仍是一臉的氣憤,那兩名大漢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想笑又不敢笑,一臉怪異的表情。

李承中嘟嚷一句:「他媽的,這小鬼到處闖禍,早晚會把青城派害死!」

諸葛明在車中聽得明白,叱道:「承中,你胡說些什麼?青城派有金大俠作靠山,誰敢冒著滅派的危險去招惹青城?」

長白雙鶴一陣苦笑,弄不清楚何時青城派又跟金玄白搭上了關係?那兩名趕車的大漢聳了聳肩,雙手一攤,現出一副莫可奈何的樣子。

薛士傑一進入車內,便看到金玄白和諸葛明靠著車窗而坐,他把白虹劍收進劍鞘,叫了一聲:「師父在上,請容徒兒薛士傑一拜!」立刻趴伏下去,準備拜師。

金玄白右手微抬,掌中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他整個身軀托住,讓他無法拜下去,然後道:「薛士傑,你老老實實的坐在那裡,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薛士傑垂首肅容道:「是!師父,您怎麼說,弟子就怎麼做,可是……請您老人家先把我姊姊和表姊救下來。」

金玄白回頭看了看窗外,只見那四人交手得頗為激烈,看情況武當雙英已經打出真火,劍法運行之際,已把七成的功力都使了出來,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雖然根基扎得穩,可是青城劍法到底稍遜武當一籌,劍式運行之際,往往受制於人,眼下守多攻少,看來用不著十招便會落敗。

他身為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的傳人,在這兩派之中的輩份極高,如果就此出面,無論是身在現場的空證大師抑或崩雷神劍楊子威都要看在他的面子上放過這段恩怨。

但是他在沒弄清楚白虹劍為何會在薛士傑手中,以及雙方為何結怨的情形之前,實在不願意以自己的崇高身份出面阻止雙方爭鬥。

他猶疑了一下,正想要開口,請求諸葛明出面制止雙方鬥毆,卻見到一個身穿錦衣、頭戴儒巾的年輕公子從人群中奔了出來,大叫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兩個武當派的劍客竟然欺負兩名弱女子,成何體統?還不給本公子住手?」

戚威和龍飛兩人正佔上風,怎肯憑人一句話便住手?他們理都沒理那個俊逸的儒生之言,繼續出手將兩名青城派的女俠困在劍網之內。

那名年輕儒生眼見雙方繼續打鬥,無人理會自己,氣得拔出插在腰上的一柄鑲玉折扇,揮了一下,道:「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魏,你們都給我上!把這兩個武當派的小子擒下來。」

話一出口,人群之中傳來數聲暴喝,十二條人影飛身而出,八人護住那年輕儒生,另外四人拔出所攜刀劍截住了武當雙英,立刻把他們攻向薛婷婷和江鳳鳳的劍式全都接了下來。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不知為何有人挺身相助,可是身外壓力一輕,她們相望一眼,馬上便退出戰圈,讓開場地。

那四名大漢似乎練有聯手攻出的方法,刀劍交輝,僅是兩招便已組合在一起,劍網如織,刀芒穿射,形成一股極為嚴密的攻擊陣式,將戚威和龍飛圈住,殺得他們手忙腳亂起來。

所幸武當有一種兩儀劍陣是專供弟子們聯手合出的陣式,戚威和龍飛堪堪抵擋了數招,眼看落人下風,立即便變招換式,施出兩儀劍法,互補長短,撐開了那一片綿密的刀光劍網,搶回了失去的優勢,一時之間,六人打得火熱,難分軒輊,看來最少要在四十招之後才能夠分出勝負,不過戚威和龍飛兩人顯然委居於劣勢,落敗的成分較高。

當那錦衣儒生現身之時,空證大師等人就巳經發現,這時崩雷劍客楊子威正好將武當療傷腸藥替方士英服下,並巳替他用內力疏散內腑中的淤血,而空證大師和刀僧、掌僧三人替他護法。

刀僧悟法眼見戚威和龍飛被困,躍躍欲試道:「師叔,要不要弟子和悟性師弟出去助兩位武當師兄一臂之力?」

空證大師臉色凝重,道:「這些人來路不明,武功路數混雜,你們不可輕易出手,看看再說。」

那錦衣儒生見到武當雙英被困在刀網劍影之中,打開手中的折扇,瀟灑地煽了幾下,笑道:「久聞武當的劍法多麼厲害,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他的話聲剛歇,只見那盤膝坐在地上的中年儒士霍然站了起來,揚聲道:「哪個無知小輩敢在此批評武當?讓我楊子威領教你們的絕藝,看看夠不夠資格?」

楊子威吸了口氣,脫去外衣丟在地上,對空證人師道:「大師,請照顧一下敝師侄,在下去去就來。」

空證大師道:「楊施主請小心,這些人來路下明,其中有衡山、泰山等派的高手在內,莫要惹起門派之爭才好。」

楊子威抱拳道:「多謝大師關注,在下曉得。」

他大步行去,走到那名錦衣儒士之前八尺之處站定,抱拳道:「在下楊子威,忝為武當弟子,絕不容許任何人侮辱我武當名號,如果尊駕肯道歉賠罪,在下尚可網開一面,否則……」

他的目光從戚威和龍飛兩人身上閃過,落在那錦衣儒士身上,沉聲道:「今日濺血五步,就怪不得我了!」

那名錦衣儒生一點都不在乎楊子威的威嚇,嘴角含笑,一收背扇道:「哦!原來是江湖上聞名的崩雷神劍,久聞武當風雷雙劍大名,不知破風神劍此刻在不在這裡?」

楊子威道:「林師兄此刻人在武當……」

他見到那名錦衣儒生長得瀟灑俊逸,唇紅齒白,宛如女子,本來印象頓佳,但是當他看到對方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忍不住心中有氣,話聲一頓,叱道:「廢話少說,你既然小視我武當劍法,那麼就讓在下領教你的絕藝吧!」

說話之間,他舉步前行,雖未拔出腰中軟劍,強大的氣勢已從身上湧出,直逼那名錦衣儒士而去,錦衣儒士後退一步,道:「周吳鄭王,你們上去領教崩雷神劍的武當劍法。」

那八個護衛在錦衣儒士身邊的勁裝大漢身形一動,四人側移,四人向前,迎著緩步行來的楊子威,取出了身上的刀劍,也不多發一言,立刻採取攻勢,瞬間劈出八刀,攻出十劍,組成交織的刀網劍影,將楊子威罩在裡面。

楊子威長吟一聲,拔出腰中軟劍,使出武當劍法,頓時從劍上迸射出璀璨的光芒,投入刀網劍幕之中,才使出三招亂披風劍法,便將身外的刀劍網影撐大,擴及一丈之外。

這時便可看出他的劍上修為比起武當三英要強出不少,那四人雖藉著特殊陣式的運行,匯聚起強大的刀網和劍幕,卻禁不起楊子威流暢的劍式相雄渾的力道,僅僅數招便已落入下風。

那錦衣儒生沒料到楊子威的劍法如此精湛,眼看屬下不敵,忙道:「馮陳褚魏,你們一起上,用八絕陣困住他!」

站在他身邊的那四名勁裝大漢聽到命令,不敢多言,拔出身上的兵刀,加入戰圈,一時之間刀光劍影,打得火熱,立刻憑著陣式的運行,把楊子威的氣勢壓了下去,把他困在八絕陣裡。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退了下來,起先被那錦衣儒士的行徑所吸引,不住地注視著他,後來又受到刀劍混合的陣法所影響,以致一時忘了薛士傑的存在。

當她們看到了那十二個勁裝大漢用陣式困住了武當的三名劍客,這才突然想起,如果薛士傑在身邊,一定會好奇萬分的指指點點,問東問西,嘮叨不休了。

一想到薛士傑,她們立刻便發現這個小搗蛋竟然不見蹤影,薛婷婷顧目四盼,只看到密密麻麻圖成一個大圈的人潮,根本找不到薛士傑的人影,禁不住驚駭地叫道:「小傑!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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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六章八絕陣法

薛士傑坐在馬車裡,上身挺得筆直,兩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的坐著,滿臉仰慕企盼的神色,默然望著金玄白,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此刻,如果他的父母在此,眼看自己這個頑皮搗蛋的兒子竟會如此規矩的坐著,恐怕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情景,因為薛士傑自小好動,要他如此規炬的坐上一刻,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是他的確就這麼規規矩矩的坐著,金玄白沒說話,他也不敢吭聲,也不知是被諸葛明那張嚴肅的臉孔嚇著了,還是受到金玄白的威懾所致,總之,此刻看去,他完全是個乖孩子!

金玄白和諸葛明兩人從車窗向外望去,看到了整個經過的情形,諸葛明看到那些勁裝大漢竟然憑著複雜的陣式把武當崩雷神劍、穿雲神龍、飛龍劍客三位高手困住,禁不住讚歎道:「老弟,這幾個什麼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的傢伙,功夫比起我們錦衣衛裡的校尉還差,卻憑著什麼四絕、八絕陣,竟能把武當派的劍客給困住,這陣法也夠厲害的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那只是簡單的四象八卦陣法變化而已,也不見得有何奧妙,若是我出手,兩招之內就讓他陣毀人亡。」

「當然!老弟是一代武學宗師,這區區的四象八卦陣怎會放在你的眼裡?」諸葛明由衷的說出這番話,倒使得金玄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瞥了正襟端坐的薛士傑一眼,問道:「諸葛兄,你的江湖閱歷比較豐富,看不看得出來那些人的來歷?」

諸葛明猶疑了一下,道:「那使刀的六個人中,有兩名好像是跟范銅一樣,來自東北快刀門,另外兩名則是山西的五虎斷魂刀門下弟子,其它二人我就看不出來了。」

金玄白道:「那另外二人使的是鬼頭刀,刀法專走偏鋒,可能來自川西苗疆一代,而那使劍的六個人,一半是泰山派,另一半是衡山派的弟子,他們功力尚淺,練劍不到十年,看來是資質上下夠,以致成就不高。」

他的話聲稍頓,道:「諸葛兄,你可曉得天下有哪種組織能夠網羅這些不同門派的武林人物?」

諸葛明沉吟道:「這個……江湖中黑道組合如北六省的綠林盟主鞏大成麾下可能有泰山門下弟子,同樣的道理,南七省的綠林盟王李亮三的手下也有衡山派的弟子,可是這兩個綠林組織不可能將不同地域的門派弟子納入旗下,所以……」

他摸了摸頜下的短髭,道:「愚兄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組織會把這些網羅進去。」

金玄白問道:「老哥,這些人會不會是西廠的人?」

諸葛明笑道:「不可能!從東廠或西廠裡出來的人,都有—股特別的……氣質和味道,我一看就可以認出來,這些人絕非西廠的人。」

金玄白道:「如此說來,那位錦衣公子的出身來歷就很難猜得出來了!他連武當、少林兩派都不放在眼裡,可見頗有點來歷……」

他說到這裡,只見諸葛明滿臉怪異的望著自己,不禁微微—愣,道:「老哥,你這樣看著我作什麼?莫非我說錯了什麼不成?」

諸葛明裂著大嘴一笑,道:「老弟,你是真不清楚,還是在跟我裝迷糊?」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老哥,你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

諸葛明笑道:「老弟,你又不是沒碰過女人,怎麼雌雄不分?那名錦衣人明明是個女子,你卻把她當成什麼公子,豈不讓我覺得好笑?」

金玄白一愣,訝道:「什麼?她是個女的?」

金玄白從車窗望去,只見那名錦衣儒士長得唇紅齒白、黑瞳瑤鼻,面孔如同敷粉,看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可是手中持著折扇的十指,纖細如同蔥白,顯出他有種濃厚的脂粉氣。

金玄白有點半信半疑的道:「老哥,你確定她真的是個女子?」

「當然確定,」諸葛明道:「就因為她是個女子,所以我才想不出來江湖上有哪個組織會把快刀門的弟子,衡山、泰山派的弟子全都收入麾下……」

他笑了笑道:「這個丫頭看來不到二十歲,仗著手下這些人,竟連武當、少林兩派都敢招惹,看來也是個惹禍精,就跟這小子一樣,不知道天高地厚!」

薛士傑聽到這裡,本來覺得津津有味,突然發現諸葛明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忍不住道:「我才不是惹禍精呢!若非那武當派的什麼狗屁劍客調戲我的姊姊和表姊,我也不會找他比劍……」

諸葛明叱道:「小混蛋,你還嘴硬?剛才若不是金老弟出手幫你,你現在早就變成一具屍體,躺在馬車邊了,你還真以為憑你那三腳貓的劍法可以打敗武當高手啊?」

薛士傑受到喝叱,絲毫不以為意,突然跪了下來,道:「金大俠,晚輩知道你神功無敵,請你可憐可憐弟子薛士傑一片誠心,收我為徒吧!弟子知道我武功低微,若非大俠救我一命,早就橫屍於地,所以……我這條命是你的,你非收我為徒不可……」

諸葛明笑罵道:「小子,你是打蛇隨棍上啊!嘿嘿!我金老弟神功無敵你也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單看他一個人打敗了那麼多的番僧和道士,我就認定他是我師父了,」薛士傑涎著臉對諸葛明道:「師伯,您看我一片誠心,就幫我跟師父說幾句好話吧!我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諸葛明大笑道:「你這小子真是他媽的厲害,連老子的主意你都打起來了,告訴你,金大俠是槍神的唯一傳人,在武林中的輩份太高了,他若定收了你這小搗蛋作弟子,只怕你會鬧翻天了,到時候,半個江湖都會被你掀翻過來……」

金玄白連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老哥,你扯這些作什麼?反正我不會收他為徒的。」

薛士傑聽他這麼說,臉上泛起失望、難過的表情,拚命地磕頭道:「金大俠,請您老人家可憐可憐弟子……」

金玄白伸手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放回在座位上,叱道:「坐好!」

薛士傑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抿緊著雙唇,不敢吭聲。

金玄白神色嚴肅地問道:「小傑,你出身青城,令尊是不是青城派的掌門人薛逢春?」

薛士傑老實的點了點頭,不敢多言。

金玄白繼續問道:「令堂呢?她的閏名如何稱呼?」

薛士傑一愣,道:「師父,你問我娘叫什麼名字啊?」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薛士傑道:「我娘娘家姓盛,單名一個珣字。」

金玄白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問道:「小傑,你有沒有聽令堂提起,她還有兩位兄長?」

「有啊!」薛士傑得意起來,道:「我媽說我的大舅以前是華山派的掌門,二舅是武當派的道士,可惜他們已經失蹤很多年了,我爹娘曾經下山找了好多年,都一直找不到他們……」

他的臉上現出—絲哀傷的神色,隨即揮了揮手,似乎想要把那份感傷的情緒驅離,繼續道:「不過我知道,就算他們還在江湖上,他們的武功也比不過師父你,嘿嘿!頂多跟那幾個被你打敗的臭老道差不多……」

金玄白叱道:「你胡說些什麼?閉嘴!」

薛士傑伸了伸舌頭,趕緊閉起嘴來,

金玄白此刻已是十之八九認定薛士傑之母便是鐵冠道長的幼妹,他記起當年鐵冠道長跟他提起,九歲時被攜入武當學藝,直到十三歲第一次返家省親,才看到幼妹出生,後來,他習藝有成,還返家過三趟,每一次都親眼目睹幼妹的成長,使他心中產生極大的喜悅。

盛珣十七歲那年,藝成下山,曾往武當探視當時已出家入道的二哥,當時,鐵冠道人是為繼任掌門人選的三大弟子之一,留在武當後山潛修本門絕藝,因為鑒於幼妹初出江湖,於是便把好友歐峰所送之白虹短劍相贈。

在此之後,鐵冠道長又見過盛珣二次,最後一次得到的訊息是她和華山的白虹劍客何康白相戀,自此以後,他並沒有見過盛珣,而輾轉得到有關於盛珣的事情是她已嫁了人,並且育有一女……

金玄白想到這裡,眼前彷彿浮現鐵冠道長清瘦而憔悴的臉孔,以及他的再三囑咐,可是他明白,有關於盛珣最後嫁給白虹劍客何康白的訊息是錯誤的,她並沒有如鐵冠道長所言,嫁給了華山的何康白,而是嫁給了青城派的薛逢春。

這整個事情裡一定有什麼複雜而不為外人道的原因,而鐵冠道長之所以出家入道,恐怕也並非單純的想要成為武當掌門,可能另有其它因素在內。

只不過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此刻也無從追查起,何況追查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金玄白默然望著那規規矩矩坐在凳上的薛士傑,只見他睜著—雙狡慧黑亮的眼神望著自己,小小的臉龐上似乎隱隱有當年鐵冠道長的影子。

他暗暗思忖道:「這個小子的眉宇之間果真和道士師父有幾分相似,看來他一定是師父的外甥了!」

一念及此,他耳邊傳來薛婷婷和江鳳鳳的叫聲,怔了一下,問道:「小傑,你說跟你姊姊一起的那個少女是你的表姊,那麼她一定是跟你有姑表關係了?」

薛士傑眨了眨眼睛,不解地望著金玄白,道:「師父,你怎麼知道?鳳鳳表姊是我大姑媽的女兒,比我大三歲,今年十七……」

他的目光一轉,臉上浮起一絲怪異的笑容,道:「師父,我表姊雖然長得漂亮,可是比起我姊姊來還差了一點,你如果看上她,還不如找我姊姊……」

金玄白臉色一凝,叱道:「閉嘴!」

薛士傑嘟著小嘴道:「我本來說的是真話嘛……」

他一觸及金玄白那凌厲的眼神,趕緊把要說的話又嚥了回去。

諸葛明看到他那生動的表情,禁不住笑道:「老弟,這小子看到自己做不成你的徒弟,聽你這麼一說,想要推薦他的姊姊給你,想要做你的便宜小舅子……」

薛士傑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我才沒有呢!我姊姊本來就長得比我表姊漂亮,而且人又溫柔,武功又比較高……」

諸葛明伸出手在薛士傑頭上敲了下,罵道:「你這個小鬼,心裡面那點鬼心思,老夫還看不出來?你明明是想要靠你那漂亮的姊姊,攀上金老弟……」

金玄白用一束傳音告訴諸葛明道:「老哥,很不幸,這小搗蛋的姊姊,很可能便是我的未婚妻子。」

諸葛明話聲一頓,詫異萬分的張大著嘴,望著金玄白在發呆,直到看見金玄白苦笑著點了點頭,他才回復正常的情緒,卻又忍不住再問一聲:「金老弟,這是真的嗎?」

金玄白道:「有九成九的可能。」

諸葛明望著滿臉不解的薛士傑一眼,暴笑道:「哈哈!恭喜老弟,賀喜老弟,這下子有好戲看了……」

金玄白弄不清楚他話中下一句是什麼意思:心知必是跟薛士傑有關,他的目光穿出窗外,只見武當三位劍客和那錦衣假公子的手下鬥得正是火熱,一時難分勝負,而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則焦急地四下顧盼,呼喚苦薛士傑的名字。

金玄白正想要叫薛士傑出去,只見那個身穿錦衣的假公子走到薛婷婷面前,滿臉含笑的作了一揖道:「請問女俠,可是在找尋令弟?」

薛婷婷一怔,襝衽行了一禮,道:「公子仗義出手相肋,小女子就此謝過,不知公子可曾見到舍弟,他……」

「女俠不必擔心,」錦衣儒士道:「小生湖廣朱瑄,斗膽請問女俠芳名如何稱呼?」

薛婷婷見他一臉笑容,大膽地詢問自己的名字,秀麗的臉龐上不禁泛起一層紅暈,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放肆?初次見面竟然冒昧的詢問姑娘家的姓名……」

朱瑄敞聲大笑,打開手中折扇輕輕扇了幾下,道:「小生並非輕薄,只是為姑娘的芳容所動,以致稍為冒失,不過古人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是常理,不知姑娘以為如何?」

薛婷婷瞪了他一眼,沒有跟他搭訕下去,轉身朝江鳳鳳行去。

朱瑄提高嗓門,道:「姑娘,小生知道令弟到哪裡去了。」

薛婷婷腳下一頓,轉過身去,江鳳鳳聽到了宋瑄之言,也躍了過來,道:「你曉得小傑到那裡去了?快告訴我們……」

朱瑄並沒有立刻告訴她們薛士傑的下落,抖著眼欣賞她們的容貌和體態,嘴裡發出讚賞的聲音,道:「嘖嘖嘖!兩位姑娘都是國色天香,站在一起宛如並蒂蓮花,真是美不勝收,無分軒輊……」

他這番話聽在兩位姑娘耳裡,臉上泛起暈紅,江鳳鳳慍怒地一揚手中長劍,叱道:「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出言不遜?莫非嫌本姑娘手中的寶劍不利?」

朱瑄滿臉笑意,故作瀟灑的搖了搖手中折扇,道:「姑娘你這一生氣,更顯得風姿綽約,別有一番風味,俗話說『打是情,罵是愛』,莫非姑娘你愛上小生不成?」

江鳳鳳嬌叱一聲,挺劍便待上前,卻被薛婷婷一把拉住,她正待開口,只見空證大師騰空躍起,落在被趙錢孫李四名大漢的四象陣旁,雙手一分,閃身入陣。

朱瑄糾纏薛婷婷和江鳳鳳的情形,全都落在置身馬車中的金玄白和諸葛明眼中,諸葛明聽了他的輕薄之言,忍不住笑道:「老弟,這個丫頭不知死活,竟敢撩撥青城派的俠女,擺出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看來是仗著有很硬的靠山,嘿嘿!她還弄不清楚那位薛姑娘已是你……」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老哥,你讓長白雙鶴去把她們叫過來吧!免得又多生枝節。」諸葛明應了一聲,正待出聲呼喚長白雙鶴,卻已見到少林空證大師飛身而出,顯然是看到了武當兩位劍客在四象陣中將要落敗,故此要出手支持,忍不住道:「老弟,那個和尚看來是少林派的高手,他一出手,恐怕那個什麼四象陣也支持不久,看來得要老弟你出面不可了……」

果然他的眼光不錯,空證大師拳出如風,勁道剛強,僅攻出兩招,便將一名使刀的大漢打得受傷倒地,頓時陣法散落,解除了戚威和龍飛的危機。

朱瑄似乎沒料到那個中年和尚的武功如此超絕,眼看陣式一破,大聲喝道:「蔣沈韓楊,你們還不快出來把這臭和尚圍住!」

她的話聲未落,從人群裡又奔出四名大漢,各持刀劍攻向空證大師,而她也將折扇插在衣領後面,拔出腰際的長劍,揉身而上,運劍如刀,補上四象陣的缺口。

剎那之間,四象陣變成八絕陣,由朱瑄領頭,展開綿密的攻勢,把空證大師和戚威、龍飛三人圈在裡面,一時刀影千重,劍山萬迭,更勝另一個八絕陣式。

金玄白看了雙方交手的情況,道:「那個假公子根基扎的不錯,雖然所學頗雜,又是劍使刀法,卻還能夠發揮這八卦刀劍陣的威力,看來空證大師一時之間也無法把這個陣法破去。」

諸葛明看了那兩個激戰中的八絕陣一會,突然道:「老弟,我想起來了!」

金玄白收回遠眺的目光,道:「哦!老哥你想到了什麼?」

諸葛明道:「老弟,你剛才是不是聽到那個丫頭報出的名姓氏湖廣朱瑄?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麼她便是湖廣安陸興獻王的長女瑄瑄郡主了。」

「什麼?」金玄白訝道:「她是一位郡主?」

大明帝國自立國以來,太祖一方面大興黨獄,翦除功臣勢力,一方面不斷的加強分封各路藩王,在洪武三年的時候,首封吳、楚、秦、晉、燕等十王。

當時,他定下了王府的官制,設置了所謂的大宗正院,掌管所有關於藩王的事務,這個大宗正院在洪武二十二年的時候,改名為宗人院,權責依舊。

這些藩王的地位非常崇高,明史所謂「冕服車旗邸第下天子一等,祿歲萬石,府置官屬,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萬九千人」。

尤其是封在邊防要地的藩王,手下的兵力更是雄厚,往往達到護衛甲士七、八萬人之眾,連邊疆的守鎮人將軍在戰時都要受到節制,聽從調遣。

在洪武十一年,晉王就藩太原,秦王就藩西安的時候,朱元璋又封了湘、蜀、漢、豫、衛五王。

在洪武二十四年時,太祖又再封慶、韓、谷、岷、寧等十王,到此,藩王雄據各地,達到二十五王之多,此後雖有增減,卻都相差無幾。

當時,太祖分封諸子為藩王的目的有二:一是捍衛邊疆,抵禦外患,二是輔佐皇室,安定國家。所以封在邊塞的藩王多在沿著長城內外的險峻重要地區,而分封在內地的各路藩王,也是居於各地要衝所在,這些藩王世襲鎮守,太祖認為建立這種制度可以上衛國家,下安生民,是一種長治久安的作法。

不過他萬萬沒有料到,他死了之後,皇太孫允炆即位為建文帝,不久即因廢藩之事,引起諸王的恐慌,以致燕王朱棣引祖川,以「清君側」為名,起兵靖難,在建文四年六月攻下南京,建文帝失蹤,於是燕王朱棣在奉天殿即帝位,改元永樂。


金玄白出身鄉野,一切知識的來源都是傳自五位師父,武林中的軼聞典故是聽了不少,武學上的修為也都到達一代宗師的境界,但他對於朝廷裡的事情瞭解不多,只曉得有王爺,卻不知各地藩王有如此之多。

諸葛明點了點頭道:「這位瑄瑄郡主是興獻王的長女,自幼生得靈巧可愛,極得當年先帝之喜愛,張太后更是視她如親生,難怪她會如此膽大妄為,擅自攜帶手下護衛,離開藩地。」

他稍稍一頓,笑道:「剛才我還弄不清楚這個丫頭究竟是哪位武林大豪的子女,現在才知道她原來是興獻王的郡主,怪不得她不把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放在眼裡。」

金玄白望了一眼朱瑄,只見隨著空證大師施出少林絕藝,大開大闔的揮動拳掌,那如山湧出的強大勁道,已把流暢運行的八絕陣擊得受到礙滯,眼看不出十招,便會有人受傷,陣法破散。

他皺了下眉,道:「這位郡主的功夫跟武當三英不相上下,可是較之少林空證大師還相差甚遠,此刻雖藉陣法運轉困住了空證大師,恐怕用不著十招就會落敗,老哥,我看你該出面替那位郡主解圍了。」

諸葛明連忙搖頭道:「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點武功對付武當三英還差不多,面對少林派的高手準沒用,非得你親自出馬,才能制止這場惡鬥……」

金玄白稍一猶疑,只見四周圍觀的人群紛紛散開,無數的衙門差役分為四路,手持單刀、鐵尺、鎖鏈、棍棒等飛奔而至。

那四路領頭的差人全部是金玄白所認識的,其中包括大捕頭王正英和三位捕頭薛義、許麒、羅三泰等。

他們一人領著約四十餘名衙役,總共將近二百人,浩浩蕩蕩的進入大街,當下有二十多名差人散開,將大街兩側的群眾隔離,另外一百多名衙役則將鬥毆中的兩個刀劍大陣一齊圍住,甚至連坐在路邊療傷的方士英和刀僧、掌僧、手持長劍的薛婷婷、江鳳鳳都圍在裡面。

當然,由於大街之上停放著馬車,車前站著長白雙鶴和兩名趕車大漢,所以這輛馬車也被時多名手持單刀和鐵尺的差人也圍住了。

大捕頭王正英拿出了乾坤子母環,用力抖動一下,發出—陣「嗆啷啷」的聲響,然後大聲喝道:「你們都住手,放下手中兵刀,立刻停止鬥毆,不然當場格殺勿論!」

薛婷婷和江鳳鳳對望一眼,將長劍放回鞘內,不敢抗拒官差,但是那仍在酣戰中的眾人卻因沒有得到朱瑄的指示,不敢停止出招,因此繼續依著陣法的運行而揮動刀劍。

而被困在陣中的楊子威和空證大師等人,雖然想要住手,卻受到陣式的牽引和攻擊,根本無法停下來,只有繼續出手對付攻擊上身的刀光劍影。

王正英見到自己說話跟放屁一樣,絲毫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臉上泛起怒色,大喝道:「三班衙役聽令,歹徒公然當街行兇,全部替我擒下,拿入大牢問罪,如有拒捕,當場格殺!」

那二百多個衙役發出一聲吆喝,頓時如同響起一陣晴天霹靂,眼看著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高手立即陷於危機之中,難以脫身。

因為俗話說:「殺官如同造反」,武林人士快意恩仇,縱橫江湖,就算是黑道中人,也盡量避免和官差發生衝突,唯恐惹來殺身之禍,更何況像少林、武當這等白道人士,平常只有幫助衙門差役辦案,豈有與差官對抗之理?

所以王正英一發出逮捕的命令,空證大師、楊子威等人全都心中叫苦,不知要如何應付這種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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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流雲飛袖

夏天日長夜短,此刻已過申時,到了西牌時分,可是天色仍然甚是明亮。

西方的落日似乎仍在留意這美麗的錦繡蘇州,捨不得就此下山,掙紅了一張臉孔,俯視著繁華的大地。

彤雲滿空,光華璀璨,可是大街之上卻如同罩上一層無形的網子,給人一種暴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在王正英出現時,諸葛明便道:「老弟,那瑄瑄郡主不知天高地厚,胡作妄為,被捕入衙門雖沒什麼事,可是她手下的那些護衛就難逃囚禁的命運了,何況這裡面還有少林和武當兩派的人,恐怕非得你出面,才能解開這個危機……」

金玄白還沒說話,諸葛明又道:「老弟,你總聽過俗話說:「一案入衙門,九牛拉不出『,如果薛姑娘被捕入獄,就麻煩更大了……」

薛士傑一聽此言,沒等金玄白有所行動,立刻叫道:「師父,我去救我姊姊了。」

他話聲未了,便竄出了馬車,大叫道:「姊!我在這裡。」

金玄白眼見薛士傑出了馬車,突然記起師父沈玉璞在柳林中訓斥之言,曉得不容自己再猶疑不決,若不盡快出面,那麼雙方一發生逮捕或拒捕的情況,後果就難以收拾了。

所以他身形一動,如一縷輕煙般的穿出車門,在薛士傑小小的身軀猶末落地之前,便將他一把擒住,將他交給李承泰,道:「李兄,請看好這個小子。」

李承泰一接過薛士傑,只見金玄白兩步一跨,已到了薛婷婷和江鳳鳳的身邊,速度之快,使他不禁嚇了一跳。武俠屋獨家連載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不敢抗拒官差,在十多名手持單刀鐵尺的衙役威逼之下,解下了身系的長劍,正準備束手就擒,突然眼前人影一閃,隨著一股柔和雄渾的氣勁彌然散開,那些圍在她們身外的十多名衙役,紛紛被逼得敞開退後,讓出一個很大的空間。

隨著金玄白身形的出現,薛婷婷和江鳳鳳立刻便認出他是中午時分所見到的那名年輕高手,頓時兩人臉現驚喜之色。

金玄白目光環視那些差人,發現沒有一個是自己認識的,他抱了抱拳,道:「各位上差,多有得罪,這兩位姑娘是在下故人,尚請各位網開一面。」

那些差人中,有一大半都見過金玄白,知道這名年輕俠土不僅武功高強,並且來歷不凡,連知府大人都得買帳,更何況他們僅是普通的衙役而已?

故此一聽金玄白之言,紛紛抱爭還禮,其中一位年逾四旬的中年衙役忙道:「有金大俠來此,一切問題部解決了,各位兄弟,退!」

立刻,那十多名衙役全都退讓開去,不再包圍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更加的驚訝了,她們沒料到金玄白一出面,那些衙役全都面現尊敬畏懼之色,立刻便聽從吩咐後撤,彷彿金玄白是他們的直屬上司一般,她們兩人對望一眼,不明白其中有何玄虛,只見金玄白已抱拳道:「兩位姑娘,令弟薛士傑就在馬車那邊,請你們去和他會合,待我處理完這件事後,再與兩位姑娘詳談。」

說著,也不等兩人答覆,身形一動,朝王正英立身之處躍去。

薛婷婷和江鳳鳳眼前仍然留著金玄白的殘像,正想開門道謝,卻發現他竟然已到了兩丈開外,這種超凡入聖的輕功使得她們大驚失色,怔怔地望著他的身影,一時之間倒忘了要去探視薛士傑了。武俠屋獨家連載金玄白出現之際,王正英正發出擒拿歹徒的命令,喝聲如雷,金玄白沉聲道:「各位且慢!」

如果說一百多個差官衙役們的喝聲是陣隱雷聲,那麼金玄白的這句話聲就等如晴空裡猝然響起的炸雷,震得每個人的耳裡都「嗡嗡」作響,甚至連交手中的所有人都為之動作停頓了一下。

空證大師精神一振,脫口道:「佛門獅子吼!」

他本能地望向喝聲傳來之處,只見金玄白一襲深藍勁裝,外罩錦袍,頭紮英雄巾,神采奕奕的站在數十名衙役之前,斜陽照在他的身上,似乎發出一種讓人震懾的光芒,跟凌晨所見的金玄白完全不同,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空證大師呼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金大俠來了!」

他和崩雷劍客楊子威碰面之後,曾聽楊子威提起心中揣測之事,知道金玄白和大愚禪師有密切的關係,所以他一見金玄白來到,立刻施出佛門獅子吼的神功,心中的那份喜悅真是難以言喻。

在場之中,除了空證大師之外,乾坤子母環王正英以及他所率領的許麒、薛義、羅三泰等三位捕頭,見到了金玄白出現,也全都為之大喜。

因為這種大逮捕行動,對於衙役來說是一件極為凶險之事,尤其面對那些武功高強的武林人物,稍有不慎,結果一定慘不忍睹,死傷之復位然可以預料。

面對如此險峻的情況,王正英可說是硬著頭皮發出那個格殺勿論的命令,因為他若不如此做,一方面無法對上司交代,另一方面也會在蘇州居民的眼裡信譽掃地,為了維護司法權威,為了避免上司責罰,他迫不得已必須孤注一擲地下令逮捕。

然而由於金玄白的出現,將會使整個事情都為之改觀,無論後果如何,都有金玄白去承擔,不但未知府不能怪罪他,就算錦衣衛到時要追究責任,也無法找上他。

王正英心知金玄白受到錦衣衛的敬重,一切的後果有金玄白擔下,錦衣衛自然不敢追究了。是以他聽到金玄白的喝聲,立刻在震愕之後,大聲道:「大家退下,聽金大俠吩咐。」

那些衙役平日訓練有素,聽到了王正英的命令,全部紛紛後退,握著手中兵器,注視著仍在打鬥中的眾人,施以嚴密的監視。武俠屋獨家連載金玄白衝著王正英抱拳道:「王捕頭,多謝你的包容,這裡請讓在下暫為處理。」

王正英躬身還了一禮,道:「大俠太過客氣了,下官在此敬領大俠之令,一切聽由大俠吩咐。」

金玄白跟王正英微笑點頭,然後緩緩轉過身去,跨步走到那個圍攻楊子威的的八絕陣前,沉聲道:「各位還不住手嗎?」

那八名大漢踏著固定的步法,依照陣式運行而出招攻敵,在面對楊子威綿密的劍式下,根本不能停下,更何況他們的主人並沒有下令,他們更不能就此罷手。

所以金玄白的話聲出口,一點效用都沒有,刀劍齊飛,劍網刀影仍然閃動運轉,將楊子威困在裡面。

金玄白冷哼一聲,跨步走進八絕陣裡,瞬間便已被刀光劍影所罩,沒入一片劍網刀影裡,這種恍如自殺的行為,惹來圍觀的人群一片驚嘩之聲。

然而嘩聲未斷,劍網陡散,刀陣被摧,眾人只見刀劍掉落一地,那八名大漢不知破金玄白使了什麼手法,全都倒地不起,而楊子威的一柄軟劍則破金玄白以兩根手指夾住,愕然站立當地。

就跟作了一場夢一樣,這場夢裡包括現場近二百多名蘇州衙役,以及數千圍觀的蘇州居民,他們根本不瞭解金玄白究竟是以什麼手法,在瞬息之間破去了這麼凌厲的刀劍混合陣法,而身在局中的楊子威不但弄不清這點,甚至連手裡的軟劍何時到了金玄白手裡都搞不清楚。

他滿臉錯愕地望著金玄白,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覺自己全身的勁道都被封閉,整個人似乎處於一種真空狀態裡,讓他有種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金玄白兩指一鬆,道:「楊大俠,把劍收起來。」

一直等到金玄白放手,楊子威才察覺出自己身外的束縛全消,巳可自由行動,他深吸口氣,收起軟劍圍在腰上,趕緊抱拳道:「多謝大俠解圍,弟子萬分感謝……」

金玄白道:「你站到一邊去,仔細的看著我,不可再妄自出手了,不然遭到差官逮捕,入了蘇州大獄,就莫怪我言之下豫了。」武俠屋獨家連載楊子威目光在那近二百名的衙役身上掃過,禁不住心中一顫,趕緊躬身道:「弟子遵命。」

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八名大漢,曉得他們全都是被金玄白點住了穴道,但是金玄白如何進入八絕陣中?如何出手?究竟用那種武功在瞬間破去這威力強大的刀劍混合陣法?他卻根本沒有看過,所以看到身外灑落一地的刀劍,仍有如在夢中之感。

他頹然的走到刀僧和掌僧立身之處,只見他們滿瞼驚駭地望著金玄白,張大著嘴,都忘了閉起來。

刀僧悟法看到楊子威走近,一把抓住他,問道:「楊大俠,你看到了沒有?那個金大俠到底是使的什麼手法,竟然能夠在三招之內破去那麼凌厲怪異的陣式……」

掌僧悟性道:「師兄,我跟你說過,金大俠第一招使的是本門的大悲掌,第二招使的是多羅神拳,第三招就看不清楚了!」

楊子威彷彿覺得耳朵裡驟然響起一記炸雷,炸得他頭昏腦漲,幾乎無法思考,只是喃喃地道:「三招!他只是用了三招便破去了那麼神異的陣式,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直到這時,他才深深覺得自己以往是坐井觀天,那種令人難以置信、難以匹敵的情緒,又再度湧現心頭,剎那間,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現金玄白一槍在手,雄視天下的神態。

不久之前,他跟金玄白交過手,當時只覺對方年紀雖輕,武功卻高得離譜,等到看了金玄白以一桿七龍槍大破雙劍盟的劍陣,力戰海南玄機道人、峨嵋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三大高手之後,他才感歎自己修為的不足。

直到此刻,當他親身體會八絕陣的威力之後,聽到掌僧悟性說起,金玄白僅是空手花了三招,便破去了這麼奧秘、威力如此鉅大的八絕陣式,他幾乎整個情緒都崩潰了。

因為此刻的金玄白就如同一座孤立宇宙間的高山,平地拔起數千仞,而他楊子威僅是一個小土堆而已,如何能夠跟大山相較?

楊子威只覺自己的情緒沮喪到了極點,他頹然的望著金玄白,心中生出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但是當他看到金玄白投入劍網刀影裡,左手大袖飛起一角,在刀劍交織的瞬間,抓住了那個空檔,點住了兩名大漢的穴道時,他的情緒立刻興奮起來,叫道:「流雲飛袖!他使的是武當流雲飛袖。」

接下來,他又見到金玄白腳下一滑,踩在一各大漢的腳背上,那名大漢身形一滯,手中長劍已落在金玄白手裡,隨著他碩壯身軀的倒下,金玄白一劍攻出,劍芒吞吐間,又是三名大漢倒地。武俠屋獨家連載這時,整個陣法幾乎全破,然而由於陣式運行依舊,另一名大漢循著步法走到金玄白身前,已被飛起的袖角閉住胸前要穴,就像他自己故意奔過來被金玄白點住穴道一—這時,被陣式圍住的武當雙英和空證大師似乎尚未發現八絕陣已破破去,他們繼續出手,卻在金玄白揮出的長劍下,武當雙英雙劍齊折,受到強大力道撞出而飛跌開去,至於空證大師則在流雲飛袖一擊之下,退出四步,差點立足不穩,一跤跌坐在地。

就在武當雙英雙劍齊折的瞬間,那名錦衣儒士長劍自坎位劈落,金玄白長劍斜引,收了回來,以劍背黏住他的長劍,隨著這招劍式的運轉,那名錦衣儒士再也握不住手中長劍,驚叫一聲,長劍脫手落地,震得他不住抖動右手,彷彿疼痛難當。

金玄白這一出手,所使出的二招劍法,一招流雲飛袖,全是武當的功夫,在柔韌之中顯露出雄渾無匹、難以抗禦的勁道,招式運行間卻如行雲流水一般的瀟灑自在。

尤其是配合著劍式所使的步法,更是武當弟子練劍時必須注意的天罡步或七星步,因此他使出的這三招,把內家劍法中黏、貼、繞、轉、移等長處完全展示出來,因而儘管空證大師掌力無儔,拳法剛勁,依然在以圓形運轉方式出招的流雲飛袖下吃了大虧,遭到自己勁道的反出而幾乎跌倒於地。武俠屋獨家連載楊子威看了那三招,心中情緒激動,有如江潮洶湧,不斷地拍岸而來,一時之間,幾乎流出眼淚……因為,這時他才瞭解到武當的絕藝真是浩瀚無邊,自己以往就如同一隻無知的螞蟻一樣,總以為已經得到武當劍法的真傳,其實劍法中的精髓他根本一點都沒領悟到,只是把劍法的招式練熟而已。

其實武當劍法以劍意為先,劍法為後,招式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活用招式必須到了心中無招的地步,才能算窺及劍法的堂奧,進入劍道的門檻。

楊子威眼中蓄滿著淚水,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兩招劍法,心裡卻是充滿了感激和感動。

他不知道金玄白是故意使出武當劍法讓自己學習,還是另有一番用意,但是憑著武當太乙劍法和一字慧劍的兩招,讓楊子威明白出劍不必拘泥於招式,可隨機轉移劍法的變換,不受招式所困的劍法才是好的劍法。

因而,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楊子威的修為已跨進了一大步,到達「心中有招,手中無招」的境界。

在這個時候,他只是弄不清楚金玄白如何能夠看透那個八絕陣式的奧秘,竟能在出手之際,便打亂了整個陣式的節奏,而使得陣式瞬間瓦解?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如同一個馴蛇人,在面對毒蛇擺出蛇陣要準備攻出時,總能恰到好處的抓到毒蛇的七寸之處,把毒蛇手到擒來,而在常人眼裡,總覺得這種手法太過危險,太過厲害……武俠屋獨家連載金玄白本身的武學修為橫跨五大絕頂高手的領域,本人的天資既高,得到五位師父的傾心授藝之後,又能融會貫通,所以成就早巳超越五位師父。

依照九陽神君沈玉璞的看法,金玄白所欠缺的只是內功修為的更加精進以及實戰經驗的磨練而已。

然而金玄白既見識過五湖鏢局裡的「十二周天刀陣」、神刀門的「天罡刀陣」,還有雙劍盟的暗器、長劍相互輔助的「金花劍陣」,對於這種刀劍混合的「四象陣」、「八卦陣」自然瞭然於胸。

故此他在出手之際,抓住的時機便是陣式運轉時的一絲空隙,切入的位置正好打亂了整個陣式的節奏,憑著深厚的修為和恰當的招式,才能在短短三招之內,擊破八絕陣,產生一種令人震懾的結果。

此刻,當他震斷武當派戚威和龍飛兩人手中的長劍,以武當的流雲飛袖絕技破了空證大師的十八羅漢掌,又將朱瑄瑄郡主手中長劍震飛,那種天下無敵的形象落入所有觀看者的眼中,真使人如癡如醉。

長白雙鶴呆住了,一時忘了要抓緊手中的薛士傑,讓他用力一掙,竟然逃了出去。

薛士傑奔到木然站立、滿臉震驚的薛婷婷和江鳳鳳身邊,驕傲地拉住了姊姊的手,道:「姊姊,那是我師父耶!你說他厲不厲害?」

薛婷婷如夢初醒,抓緊了弟弟的手,驚喜地道:「小傑,你跑到哪裡去了?讓姊姊好擔心……」

她似是想到什麼,話聲一頓,滿臉錯愕地道:「你說什麼?誰是你師父?」

薛士傑指著金玄白道:「就是他呀!他是天下無敵的金大俠,就是上午打死那些番僧的人,姊姊,我跟你說,剛剛我能打敗那個武當的劍客,也是師父幫我的……」

他興奮地說著話,有如連珠炮似的,聽得薛婷婷和江鳳鳳都有點頭昏腦漲。

江鳳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傑,你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士傑還沒開口,只見諸葛明走了過來,道:「老夫和金老弟坐在馬車裡,見到薛小哥不敵,所以金老弟以神功隔著車壁助小哥一臂之力,這才擊敗了那個武當劍客。」

薛士傑不住點頭道:「對!就是這樣!」

薛婷婷和江鳳鳳根本聽都沒有聽過竟然有人能隔著馬車車壁將內功傳到另外一個人身上的怪事,怔愕中互望—眼,齊都斂衽朝諸葛明行了一禮。武俠屋獨家連載薛婷婷恭敬地道:「青城門下弟子薛婷婷拜見前輩,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諸葛明並不把青城派這種小門派放在眼裡,但他知道薛婷婷可能是金玄白的未婚妻子,是絕對不能得罪的,於是抱拳道:「不敢承當女俠的尊稱,老夫諸葛明,外號『一筆勾消』,是金大俠的好友……」

他的目光掃過江鳳鳳,和善地一笑,道:「兩位女俠,老夫只是癡長幾歲而已,俗話說:「武林無歲,江湖無輩『兩位女俠只要稱我一聲』老哥『就行了。」

薛婷婷和江鳳鳳弄不清楚諸葛明為何要說出這種話,掩下心中的疑惑,薛婷婷道:「前輩太客氣了,我們姊妹可不敢如此無禮。」

江鳳鳳問道:「諸葛前輩,請問那位金大俠……」

諸葛明豎起大拇指道:「我這位金老弟武功蓋世,是當年槍神楚老前輩的嫡傳弟子,放眼當今,能夠堪為他對手的恐怕不到五個人,真是了不起。」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聽了,深吸一口涼氣,縱然她們親眼看過金玄白的武功的確高強,可是世覺得諸葛明太言過其實了,因此兩人面上都有難以置信的神色。

諸葛明看到她們的神情,敞聲笑道:「哈哈!兩位女俠如果不相信,請隨老夫過去,看看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高手怎麼看待他。」

說完這句話,他舉步向著金玄白行去,長白雙鶴緊隨在後,只留下那兩名駕車的大漢站在馬車旁守候。武俠屋獨家連載薛婷婷見他氣派極大,對江鳳鳳道:「小鳳,我們過去看看。」

江鳳鳳點了點頭,拉著薛士傑的手,隨在諸葛明身後而去,薛婷婷則緊緊握住弟弟的另一隻手,防他再度跑走。

這時,她們聽到金玄白敞笑一聲,道:「朱公子,在下站在原地不動,你儘管出手,如果你能打我一拳或者踢我一腳就算我輸了,那麼我立刻解開貴屬穴道,放你們離去!」

薛婷婷凝目望去,只見那錦衣儒士細肩豎起,滿臉漲紅,怒視著金玄白,似乎在生氣中。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隨著諸葛明走了過去,只見那些衙役中的領頭之人見到了諸葛明,立刻躬身抱拳道:「諸葛大人,你老人家在這裡就好了!」

諸葛明揮了揮手,道:「王捕頭不必多禮,這裡有老夫和金大俠在,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的,你們都撤走吧!」

王正英猶疑了一下,道:「諸葛大人,這裡……」

諸葛明走上前去,低聲說了兩句話。

王正英臉色一變,不敢多言,朝諸葛明抱了抱拳,揚聲道:「大家撤!回衙門去!」

許麒就站在他身邊,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問道:「頭兒,我們……」

王正英叱道:「廢話少說,快帶人撤回衙門。」

他招來羅三泰和薛義,令他們各帶屬下撤往天香樓,自己則領著三十多人在街上維持秩序。許麒等人不明白王正英為何要留在現場,也不敢多問,領著屬下紛紛撤離,其實王正英是因為聽到諸葛明提起那名錦衣儒士是王府的郡主,禁不住心中的好奇,所以便留下來準備看熱鬧。

因為他剛才很清楚地看到那名錦衣儒士在金玄白將手裡的手劍交還之後,竟然猝不及防的出劍攻擊,結果被金玄白一招便將長劍震為寸斷。

那名錦衣儒士在長劍被震斷之後,還下死心,竟然逼著金玄白要將倒地的屬下穴道解開,當時王正英還在納悶金玄白為何會有這份耐心,也更奇怪天下怎會有這種臉皮厚的人?直到諸葛明告訴他,那名錦衣儒士是興獻王的郡主時,王正英才恍然大悟。

於是他才忍不住想要留下來,看看金玄白要如何應付這個刁蠻無禮而又自大的郡主。武俠屋獨家連載薛婷婷見到諸葛明僅說了幾句話,便讓—干衙役捕快等撤去,她走過王正英身邊,見到這個大捕頭滿瞼詭異的表情,幾乎忍不住要問他,諸葛明到底是什麼來歷?

王正英看到薛婷婷拉著薛士傑的手,隨在諸葛明身後,以為她們是錦衣衛的什麼人,恭謹地行了個禮,然後全神放在金玄白身上。

這時,朱瑄瑄在呆立片刻之後,道:「你說的話可是當真?就站在原地不動,隨便我如何出手?」

金玄白頡首道:「不錯,我就站在這裡,雙腳不離地面,無論你如何出手,只要打我一拳或踢我一腳,就算我輸了,我立刻替他們解開穴道,否則……」

朱瑄瑄雙眉一挑,道:「否則如何?」

金玄白嘴上泛起笑意,正想要出個難題,卻見到薛婷婷隨在諸葛明身後,走到不遠處,正睜大著眼睛望著自己,於是立刻改口道:「這樣吧!你輸了,我還是替尊屬解開穴道,不過你要把衣領上插的那支折扇送給我,作為采金……」

朱瑄瑄毫不考慮地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諸葛明敞笑一聲道:「金老弟,老夫在此作證,絕不容許仟何人耍賴!哈哈!朱公子,你這柄折扇是輸定了,可千萬莫要耍賴哦!」

朱瑄瑄鳳眼放光,叱道:「你是什麼人?誰要你來作證啦?」

諸葛明笑道:「我是什麼人不重要,可是我這位老弟是什麼人,你可要弄清楚了。」

朱瑄瑄的目光從薛婷婷等三人身上掃過,又回到諸葛明身上,問道:「他是什麼人,你何不告訴我?」

諸葛明目光一閃,指著站在丈許開外的空證大師,道:「那位大師是少林高僧,你何不問問他,我金老弟是誰?」

空證大師自被金玄白以流雲飛袖一擊,退出丈許之外,—直不敢離去,戚威和龍飛二人站在他的身後,不知道金玄白將要如何對付他們,尤其是在眾多衙門差役的包圍下,他們走也不是,逃也不是,故而一直忐忑難安的站著,等候金玄白的處置。

這時一聽諸葛明之言,空證大師恍如大夢初醒,定了定神,合掌於胸,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金大俠乃昔年各動天下的槍神楚老前輩的嫡傳弟子,貧僧少林空證,方才得罪施主,尚請施主原宥。」武俠屋獨家連載朱瑄瑄想了一下,實在想不起來槍神是誰?她撇了下嘴,道:「槍神有什麼了不起?比武當派的道士還要了不起嗎?告訴你們,武當派的黃葉老道看到本……公子都要恭敬的磕頭!」

戚威和龍飛兩人聽了此言大怒,龍飛叱道:「你這混帳,胡說些什麼?」

空證大師眼中神光湧現,凝在朱瑄瑄的身上,心中不解為她會口出如此狂言,因為武當掌門黃葉道長在武林中的地位極為崇高,又怎會向這名錦衣公子磕頭呢?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也有同樣的疑惑,她們驚詫地互望一眼,不明白朱瑄瑄是何來歷,竟然連武當掌門和槍神都完全不放在眼裡。

金玄白卻很清楚朱瑄瑄此言非假,如果她以郡主的身份陪在興獻王的身邊上武當進香,那麼武當掌門必定要向王爺下跪行禮,這也就是朱瑄瑄為何不把武當、少林兩派的高手不放在眼中的原因了。

至於她之所以連槍神楚風神都沒放在眼裡,大概是因為她是郡主,雖然喜好學武,可是王府中的護衛或武師都不是武林一流高手,以致她對於天下絕頂高手毫無所知之故。

因而金玄白聽了她的話,絲毫不生氣,僅是好奇地望著她,彷彿她是不知從那個角落中鑽出來的怪物一樣。

朱瑄瑄眼睛一瞪,罵道:「你們武當派才是一堆混帳,看到人家姑娘長得漂亮,就加以調戲,本公子改日定然到武當去告訴黃葉老道,你們和惡行……」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才想起來薛士傑和武當二英發生爭執,便是為了此事,他沒有親眼目睹此事,不敢驟下評語,但是薛婷婷是他未過門妻子,豈能容武當三英調戲?

剎時之間,他的臉色一沉,道:「空證大師,你和武當派的人在一起,這位朱公子之言可是確實不差?」武俠屋獨家連載空證大師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不打妄語,方才在茶樓之中,方少俠的確對兩位女施主言語稍微不遜,不過這僅是少年心性,愛慕少艾……」

「住口!」金玄白濃眉一軒,道:「我已經警告過崩雷神劍楊子威了,叫他們帶著這三個功夫還學不到三成,卻四處闖禍的什麼狗屁三英返回武當,他們卻還敢在此逗留,莫非要我廢了他們的武功,他們才肯返回武當?」

他這一出口開罵,虎目光華迸射,強大的氣勢逼得空證大師退了—步,戚威和龍飛兩人幾乎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連朱瑄瑄受到這股雄渾懾人的氣勢所逼,也嚇得退了兩步才站住腳。

她驚愕地望著金玄白,發現他這一發威,整個人似乎都變了,那種強烈的霸氣,有種睥睨天下的豪放,竟使她心中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之間都呆住了。

空證大師和楊子威碰面時,得悉有關於少林上代監寺大愚禪師以及武當鐵冠道長的消息,而這個消息的來源竟是來自於金玄白,所以他和楊子威推斷出,當年槍神、大愚禪師、鐵冠道長等同時失蹤,必然有某種原因。

而金玄白之所以通曉少林多項絕藝,又擅長武當劍法,且自稱是槍神之徒,很可能是經過這三人親身調教授藝的。

若要找出當年三大奇人的失蹤之謎,那麼金玄白便是唯一的關鍵人物了,故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金玄白。

尤其空證大師發現金玄白方才竟是施出佛門獅子吼神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測,他身為大風禪師的關門弟子,大愚禪師是他的師伯,無論如何也得弄清楚此事,故而受到金玄白的斥責,他只是垂眉敘目,雙手合十,不敢多言。武俠屋獨家連載金玄白髮了頓脾氣,見到空證大師沒有反應,搖了搖頭,道:「空證大師,你帶著這兩個什麼狗屁劍客走吧!交給楊大俠,讓他好好的管束他們。」

空證大師宣了聲佛號,道:「金大俠,有關於貧僧大師伯大愚禪師之事……」

金玄白深吸口氣,道:「你和楊大俠到那間茶鋪裡等我吧!不過我可不想看到那什麼武當三英,免得我一時生氣,會出手廢了他們的武功!」

空證大師不敢多言,跟金玄白打了個稽首,便領著垂頭喪氣的戚威和龍飛向著楊子威行去。

朱瑄瑄看到這個樣子,突覺心中有氣,嘴角一撇,道:「嘿嘿!真是好威風,好殺氣……」

金玄白眼眸一轉,露出照照神光,投注在朱瑄瑄的瞼上,沉聲道:「朱公子,你相不相信,我一招之內便可毀去你一身功力,讓你成為一個廢人?」

朱瑄瑄被他眼中神光所逼,只覺一股寒意從脊椎底部升起,瞬間佈滿全身,使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不甘示弱的揚起頭來,道:「你別把話岔開了,你說過要讓我出手打你三招的……」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以你目前的這點功夫,別說三招,就是三十招,你也沾不到我一片衣衫!」

「胡說八道!」朱瑄瑄道:「我師父說我的功夫天下到處可去,豈有你說的這般不堪?」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可能都是找些狗屁倒灶的師父,傳給你一些亂七八糟的三腳貓功夫,嘿嘿!什麼天下到處可去?簡直是胡說八道,若不是你的運氣好,只怕早就給人劈成八大塊了!」

朱瑄瑄被他這些調侃的話氣得七竅生煙,漲紅著一張臉,尖著嗓子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才是三腳貓的功夫呢!姓金的,你有種就站著不動,讓我打你三拳。」

說完了這句話,她也不等金玄白答應,腳下踩了個弓箭步,蓄起渾身勁道,施出衡山派的伏虎拳法,一招「猛虎下山」便往金玄白胸腹之處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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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八章十大高手

衡山派鎮山拳法「伏虎拳」招式共有三十二式,朱瑄瑄顯然曾經在這路拳法上下過苦功,出拳之際,拳風飛飆,霍然有聲,倒使得在旁觀看的諸葛明嚇了一跳。

他暗忖道:「這位刁蠻郡王可能藉著王府中收藏的靈藥固本培元,以致提升功力,再加上經過一番苦練,才有眼前這等成效,難怪她的師父敢誇口說她的功夫天下到處可去,倒也不是假話。」

然而朱瑄瑄面對的是金玄白,尤其是九陽神功已練到第六重之後的金玄白,他身上護體的氣功僅隨著意念一動,便立刻湧出體外,凝成一道恍如有形鐵壁的氣壁,將他整個身軀都罩在裡面。

朱瑄瑄一拳出手,拳風未觸及金玄白的護體氣壁時,尚有聲響,一觸及他身外的那層氣壁,拳風立即便散了開去,隨著她的右拳擊落,一股反彈的勁道立刻把她彈得倒退三步。

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三人功力尚淺,看不出來其中的奧妙,弄不清楚為何打人的會突然縮手後退。

諸葛明、王正英、長白雙鶴則很清楚會有這種現象產生,便是因為金玄白有護體氣功所致,憑著他們的眼力和經驗,他們看到了金玄白身外那層厚達數寸、恍如有形的氣壁,因此全都在心底湧起欽敬驚駭的意念,更加佩服金玄白的一身修為。

而這種情形落在楊子威和空證大師的眼裡,所受到的震撼更加強烈。

楊子威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喃喃道:「這是什麼護體氣功?既然練到幾乎成為實體……」

空證大師眉飛色舞,宣了聲佛號,道:「楊施主,這是本門的達摩神功,昔年只有大癡、大聾兩位師伯練成,阿彌陀佛,金大俠定然是本門弟子無誤!」

朱瑄瑄沒有聽到空證大師的話,自然不明白少林達摩神功的厲害,她雖然沒有不適之處,但是心頭的震撼卻是不小,駭然色變的尖聲問道:「喂!你使的是什麼妖法?怎麼打不到你的身上?」

金玄白看到她那種微嗔帶懼的神情,想起她剛才放肆調戲薛婷婷和江鳳鳳,禁不住有種痛快的感覺,笑了笑道:「我這是茅山妖法,是從茅山老道那裡學來的!嘿嘿!早告訴過你,你無論打我多少拳,都沾不到我一片衣服……」

朱瑄瑄一跺腳,怒道:「我才不信這個邪!」

她口中唸唸有詞的念了一陣,旁人聽不出她念的是什麼,空證大師卻聽得清楚,她是念佛門「大悲咒」,禁不住心中又氣又好笑,忖道:「金施主也真是的,把本門的達摩神功說成什麼茅山妖法,逗得那個公子念大悲咒驅邪,真是胡鬧!」

他這下看到金玄白施出少林最奧秘的「達摩神功」,曉得金玄白是百分之百的少林傳人,的確是大師伯大愚禪師嫡傳的弟子無誤!因此心中感到萬分的欣慰,認為以金玄白的成就,絕對可以為少林爭光。

朱瑄瑄念完了大悲咒之後,飛身前躍,人在空中連踢三腿,但聽得「噗」、「噗」、「噗」一連三聲,她那強勁快捷的三下,全部踢在距離金玄白身外將近半尺的氣壁上。

由於她使的是北派七十二路彈腿,用力過大,這三腳踢在氣壁之上,所受到的反震也越大,隨著腿影一斂,她在空中翻了兩個空心觔斗,倒跌出丈許開外,一屁股坐在地上。

金玄白看到她那齜牙裂嘴的樣子,忍不住心中好笑,忖道:「這目空一切的郡主受到這個教訓,恐怕也夠她受了,看來我不用再跟她糾纏下去,趁早把她打發了,好去辦我的事,否則就趕不上那些堂口的把子設下的晚宴了……」

意念飛快地在腦海中閃過,他微微一笑,道:「朱公子,你輸了吧!」

朱瑄瑄從地上爬了起來,揉了揉屁股,向金玄白緩緩走來,道:「姓金的,算你厲害。」

她從衣領上取下插著的折扇向金玄白遞了過來,道:「這把折扇給你羅!不過你得要好好的珍惜,因為扇面是唐伯虎畫的牡丹花,最少要值五百多兩銀子!」

金玄白接過折扇,打開一看,只見扇面上畫著數簇牡丹,似是迎風而動,映著斜陽,耀目生輝,真是美不勝收。

他再看一下落款之處,只見題有一首小詩,末處署名是「桃花庵主唐寅」,印鑒則是「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八個字。

金玄白不及細看那首詩,合起折扇,點頭道:「不錯,這的確是唐伯虎的真跡……」

他將折扇收入懷裡,問道:「朱公子,這唐伯虎的畫真有這麼值錢嗎?一柄扇子要賣五百多兩銀子?」

朱瑄瑄嘴角泛起不屑的神色,道:「唐伯虎是江南第一才子,他的畫當然值錢羅!嘿!跟你這種俗人說,你也是不懂的。」

金玄白笑了笑,道:「唐伯虎見到我這個俗人,還得恭恭敬敬稱我—聲老弟,嘿嘿!你的態度比起他來,可差得太遠!」

朱瑄瑄一愣,訝道:「什麼?你認得唐伯虎?」

「認得他有什麼稀奇?」金玄白道:「我在半個時辰前才跟他分手……」

朱瑄瑄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傻傻的望著金玄白,不知要說什麼。

金玄白懶得跟她多囉唆了,更不想把唐伯虎要畫十美圖要求自己之事說出來,話聲稍頓,繼續道:「我替他們解完穴道,你趕快帶他們離去,不要再惹是生非了,不然被捕人大獄,我可救不下你。」

他身形一動,在暮色中如同鬼魅掠行,轉瞬之間,已繞行了—圈,飛踢出十五腿,將那些王府護衛們的穴道全部解開。

由於他的身法太快,在殘陽下只看到淡淡的影子,所以朱瑄瑄根本就沒有回過神來,她愣愣的望著金玄白招呼著諸葛明、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等人往空證大師之處行去,然後又偕同少林、武當兩派的人一齊進入茶鋪,只覺心中一團亂,不知怎樣才好。

那些躺臥在地上的王府護衛站了起來之後,發現王正英帶著二十多個衙役站在遠處,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們,這些人頓時心虛起來。

因為按照大明律法,各地受封的藩王家屬或護衛不能隨意離開藩地,更不能越境他處做不法的行為,否則當地管轄的衙門有權加以逮捕。

這些護衛雖然知道郡主受到張太后的寵愛,不致於受到什麼責罰,更不可能被送到宗人院去,但是他們身為王府的護衛,如果蘇州衙門要嚴厲,他們當街鬥毆,最少也得入獄受刑……

所以這些護衛穴道被解之後,立刻把那受傷的同伴扶起,聚到了朱瑄瑄的身邊。

朱瑄瑄從迷惑中醒了過來,抓著身邊一名護衛問道:「週五,你知不知道槍神是何等人物?」

那些護衛方才雖然穴道被閉,無法動彈,但是他們的神智還很清醒,耳朵也能聽得到,所以將整個經過都聽在耳中、看在眼裡,因此當朱瑄瑄問起時,那個叫週五的護衛連忙道:「稟告公子,槍神在三十年前便已成名,是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朱瑄瑄一震,喃喃道:「這就難怪了!所以那小子的口氣才會如此大,不過他的功夫也真的很高……」

一想起金玄白說的那番話,她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怒氣,跺了下腳,瞪著週五道:「以前你們怎麼沒有跟我說過什麼天下十大高手?讓我丟人現眼,被人恥笑!」

週五顫聲道:「公子,你並沒有問屬下,而且這些江湖上的事,公子也不適宜涉入太深!」

「呸!放屁,」朱瑄瑄道:「我正是想要快意恩仇,行俠天下,什麼不宜涉入太深?」

她指著身邊那些護衛,罵道:「養你們這些飯桶,讓我今天丟這麼大的人,不行,我非得找天下第一高手去練武功不成……」

她的目光一閃,指著另一名護衛道:「錢二,你說說看,天下第一高手是誰?

他住在哪裡?」

「這個……」錢二道:「天下第一高手到底是誰,屬下也不清楚,更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你們啊!都是些飯桶,」朱瑄瑄罵道:「平時都只會吹牛,什麼泰山派、衡山派是八大門派中的翹楚,現在連武林第一高手是誰都不知道了,真是丟人!」

這時一名護衛抱拳道:「稟告公子,昔年天下第一高手,據說是太清門的漱石子老前輩,其次是劍神,槍神排名第三,少林神僧排名第四,第五是崆峒破玉子,第六是武當鐵冠道長,第七是崑崙悟明大師,第八是無名氏,第九是鬼斧,第十是長白九指神劍。」

朱瑄瑄目光一閃,道:「哦!趙大,你怎麼知道這種事?」

趙大道:「敝派師祖天樞道長在三十年前曾參與一次武林大會,陪侍在曾師祖之旁,故此曾記下此段武林軼事……」

朱瑄瑄略一沉吟,道:「趙大,你帶他們回客棧去,孫三、李四,你們跟著我,我要找那姓金的大俠問個清楚。」

趙大望著王正英一眼,道:「公子,那位捕頭……」

朱瑄瑄叱道:「笨蛋,他要抓你們早就動手了,還等到現在啊?你們儘管去就是了,回到客棧,找個好點的大夫給老魏看看傷!」

趙大不敢多囉唆,架著那名姓魏的護衛,朝客棧方向行去。

朱瑄瑄領著孫三、李四等人,大搖大擺地走到王正英面前,深深一揖道:「小生朱瑄,來自湖廣,請問差官可要驗文引?」

文引又稱路引,就是現代的路條,大明律規定,只要離開家鄉百里,即需備妥文引以供查驗。

明代實行裡甲制度,鄉下以一百十戶為一里,城是則稱為坊,近城則是廂,由富農為里長,里長十年一換,其餘的一百戶為十甲,每一甲有十戶,設立甲首一個,又有裡正、甲正,掌管田糧和戶口的冊籍,這種冊籍上記載所有編入裡甲中的人戶之籍貫、姓名、年歲、丁口,畜產等情況。

這種冊籍稱為黃冊,不僅省、府、川、縣都有一份紀錄,甚至上至戶部都有一份,以供照會。

黃冊每十年查對更改一次,記載著十年之間人丁增減、田塘、畜產、山林、事產等項消長變化的情形。

就憑著這種黃冊制度和裡甲組織的確立,大明政府對於農村、社會的控制,因之極為嚴密,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輕易離鄉百里之外,只要穿州過府,就必須備有文引以供查驗,否則將要遭受逮捕。

不過近數十年來,吏治敗壞,加上工商業行為更加頻繁茂盛,故而黑市之中有偽造的文引可供挑選、販賣。

這些偽造的文引(路引)大致分為兩種,一種是由官員或衙役偷出已蓋好印鑒,空白的文引拿到黑市販賣,只要填上姓名、住址以及要去之州縣,便可使用。

另一種文引則是地方的幫派或窯口請人偽制,專門提供作奸犯科或受到官方通緝的罪犯所用。

由於查驗困難,這兩種文引於是通行於天下各地,以致形成查驗的手續僅是淪於形式,一般的旅店客棧或查驗的關卡都僅是大略察看一遍或登記下來,便草草了事。

王正英身為蘇州三班衙役之首,豈能不明白這種道理?就算諸葛明沒有告訴他,朱瑄瑄是興獻王爺的愛女,他眼看金玄白放過了朱瑄瑄,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對她網開一面,更何況他此刻已經明白這名錦衣公子的真正身份?

所以當宋瑄瑄問他要不要查驗文引時,他微微一笑,搖頭道:「朱公子,你的身份已經過查驗,沒有問題,不需要驗看路引了。」

朱瑄瑄愣愣一下,問道:「你們知道我是誰?」

王正英嘴角一撇,微笑道:「諸葛大人說朱公子是來自湖廣的舉人,難道不對嗎?」

朱瑄瑄聽他這麼說,更覺奇怪了,因為她在文引上填的便是舉人,此行的目的是遊學,而那些護衛相隨從填的是經商。

她不知道王正英是真的驗看過她的文引,或僅是猜測之詞,微微一怔,試探地問道:「請問……那位諸葛大人是什麼官員?」

王正英臉孔一板,叱道:「你一個小小的舉人,問這個幹什麼?還下快走?」

朱瑄瑄受到喝叱,細眉一豎,想要發作,王正英冷笑道:「我跟你說,諸葛大人是從北京來的要員,千萬別招惹他,否則你會吃大虧!」

朱瑄瑄「哦」了一聲,道:「那麼金大俠也是從北京來的要員羅?」

王正英道:「他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槍霸王,來頭更大,別說是你,就算是一派掌門或地方大豪都惹不起他,我勸你離他遠一點。」

朱瑄瑄恍然大悟,道:「原來他是鏢局的副總鏢頭,難怪會認識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

她朝王正英作了一揖,轉身領著孫三、李四等人朝向古松茶鋪而去。

行進之間,問道:「孫三、李四,你們兩人在江湖上可曾聽過神槍霸王的名號?他在武林高手中排第幾?」

孫三和李四對望一眼,李四搖頭道:「稟告公子,這神槍霸王的名號我們沒有聽過,不過空證大師和崩雷神劍都是少林、武當兩派的高手,在江湖上都極有名望。」

孫三道:「公子,那金大俠雖然沒有什麼名,但是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恐怕十個空證大師都不是對手,這種人千萬不能招惹。」

朱瑄瑄看到他說話時瞼上泛現驚駭之色,頓時明白他是為金玄白超凡的武學修為所驚,不禁暗忖道:「這個傢伙年紀輕輕的,怎會練成那麼高的武功?而他卻還肯屈就一個小小的鏢局裡的副總鏢頭之位,真是弄不懂……」

她眼中神色連閃數次,問道:「李四,你說說看,這位金大俠的武功到底有多厲害?」

「稟告公子,」孫三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他的確是槍神的弟子,那麼他只要一槍在手,天下堪為他對手的恐怕不到三十個。」

朱瑄瑄側首望了他一眼,問道:「這麼說來,你們快刀門的門主都不是他的對手?」

孫三搖了搖頭道:「我們郭門主和全真數絕頂高手曾在青島嶗山大戰七十招,自此一戰成名,但他老人家的功力還不如這位金大俠,恐怕最多只能支持二十招……」

他說到這裡,只聽有人冷笑道:「胡說八道,憑快刀門主郭大可的功力,連金大俠三招都接不下來,你們吹什麼牛?」

朱瑄瑄循聲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正是方才隨在諸葛明身後的—個瘦高中年人,他和另外一人站在一問茶鋪之前,就跟兩尊門神一般,守住了茶鋪大門。

孫三一聽有人以言詞辱及快刀門,臉色一變,抱拳道:「請問尊駕貴姓大名?

在下孫勇,忝為快刀門弟子,不容外人辱及門主……」

那出言諷刺孫勇的中年漢子正是長白雙鶴中的老大李承泰,他打斷了孫勇的話,道:「我叫李承泰,和舍弟李承中並稱『長白雙鶴』,我們兄弟和快刀門天煞刀范銅是好友,你是快刀門弟子,應當聽過范銅的名號吧?」

孫勇神色一變,抱拳道:「原來是長白雙鶴兩位大俠,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尚請原諒!不知范銅范師叔此刻人在何處?能否請大俠引薦在下一見……」

李承泰道:「范兄此刻就在蘇州,不過他身有要務,無法見你……」

他的話聲稍頓,瞥了朱一眼,道:「在下方纔之言,並非譏笑快刀門主郭大可,事實上金大俠的武功已更天人之境,郭門主能夠接得下三招,便能揚名江湖,天下俱知了,不過他恐怕連三招都接下下來……」

朱瑄瑄抱拳道:「李大俠為何會有此說?能否替小生解惑?」

李承泰和李承中相顧一笑,說道:「范銅在東北極有盛名,外號『天煞刀』,可說名動數省,但是以他的精粹刀法,面對金大俠,僅不過一招便已大刀脫手,嘿嘿!當時金大俠手中僅僅持著一根樹枝而已,便是這種情況了,若是他手持兵刀,你們想想結果會怎樣?」

朱瑄瑄駭然道:「李大俠,真有此事?」

李承泰望著滿臉驚駭的孫三和李四,微微一哂,道:「又沒銀子好拿,我騙你們幹什麼?」

朱瑄瑄怔立一下,抱拳道:「李大俠,請問金大俠此刻是否在茶鋪裡?」

「不錯!」李承泰道:「他此刻正在裡面教訓少林和武當兩派的弟子……」

朱瑄瑄道:「小生找金大俠有事相商,能否讓我入內一見?」

李承泰道:「你們不怕死,儘管進去,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惹上了麻煩可別怪我。」

朱瑄瑄道:「多謝李大俠關照,無論發生什麼事,小生都不會怪罪兩位。」

她抱了抱拳,舉步走進茶鋪,孫三和李四二人稍一猶疑,卻不敢放任她一人進去,朝著長白雙鶴抱拳致意,也緊隨在朱瑄瑄之後,進了茶鋪。

他們跨入鋪內,只見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客人,櫃檯裡坐著一名掌櫃,另外五名身穿灰衣的夥計,滿臉驚惶地縮立在櫃檯邊,有的在玩弄搭在肩上的毛巾,有的在樞著指甲,還有人半蹲地上摸著大銅壺,全部顯現出惶惑難安之態。

那個掌櫃的看到了朱瑄瑄等三人,習慣性的站了起來,開口想要招呼客人,卻又頹然坐下,閉上了嘴,驚駭地望著他們。

朱瑄瑄問道:「掌櫃的,請問剛剛進來的那些人到哪裡去了?」

那個掌櫃的伸手往樓上指了指,卻不敢說話,朱瑄瑄也不明白他在害怕什麼,領著孫三和李四便登樓而上。

他們一上了二樓,便見到樓上除了擺放十多張桌子之外,還沿窗設有三座包廂,此刻寬敞的樓層裡,只有寥寥幾位客人,兩名茶鋪的夥計也是縮著頭靠在梯口的小櫃邊,惶惑不安的站著。

放眼望去,那圍坐在一張方桌上的客人,就是諸葛明、薛婷婷、江鳳鳳三人而已,那個小頑童薛士傑不見蹤影,顯然跟金玄白一起,與少林、武當兩派的弟子們進入包廂裡。

朱瑄瑄也不明白金玄白到底為了什麼原因要和武當、少林兩派的弟子們坐在茶鋪的包廂裡密談,照她的想法,武當弟子若是犯了門規,自有師門門規懲治,又何必金玄白出頭?

她暗忖道:「如果我是那個姓金的,看到這種情形,就廢了這幾個武當弟子的武功,如果武當派的不服氣,就殺他個血流成河,還有什麼廢話好說?」

諸葛明遠遠看到朱瑄瑄領著孫三和李四上樓,臉上泛起笑意,道:「這傢伙果然膽大包天,竟然敢跟上樓來,嘿嘿!看來她吃的苦頭還不夠。」

薛婷婷秀眉微蹙,江鳳鳳卻是臉現紅暈,拉著薛婷婷的衣袖,低聲道:「表姊,你看他真是膽大,竟然敢跟上樓來,這種登徒子太不識好歹了……」

諸葛明笑著道:「兩位女俠請放心,有我在此,她絕對不敢放肆。」

果然朱瑄瑄走了過來,非常有禮貌的朝著三人深深一揖,道:「小生湖廣朱瑄,拜見諸葛大人和兩位女俠。」

她抬起頭來,望著薛婷婷和江鳳鳳,緩聲道:「小生不才,言詞無狀,如有得罪兩位女俠之處,尚請兩位見諒。」

薛婷婷似乎仍在惱怒他不久前的輕薄,轉過頭去,沒有理會他;而江鳳鳳卻喜孜孜的站了起來,面浮紅暈的襝衽回了一禮,低聲道:「公子仗義直言,並且對舍弟伸出援手,我們尚未向公子致謝,多有失禮,尚請原宥。」

諸葛明看到她那種小兒女的神態,心裡明白這個江鳳鳳顯然看上了朱瑄瑄,雖然覺得好笑,可是卻又覺得不妥,忖道:「這個小丫頭好端端的一個郡王不做,竟然裝扮成一個瀟灑的公子爺,並且還出言撩撥兩位姑娘,這下可好了,江姑娘可動了心,如果繼續下去,將會有什麼後果,就難以預料了,看來我好像應該提醒她,以免她越陷越深,到時候無法收拾。」

心念急轉之下,他正想向江鳳鳳點破朱瑄瑄的真實身份,只見中間的包廂房門敞了開來,金玄白拉著薛士傑的手,領先從包廂裡走了出來,接著空證大師帶著刀僧和掌僧兩名小和尚也順序行出,隨後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率著武當三英也出了包廂。

金玄白看了朱瑄瑄等三人一眼,側身站立在廂房門邊,沒有吭聲。

空證大師朝金玄白打了個稽首,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這就帶兩位師侄返回少林,三月之內,恭候師弟大駕光臨。」

金玄白抱拳道:「一切事宜都有勞師兄了。」

刀僧悟法躬身道:「師叔,我們在山上等你,希望你能早日回山……」

掌僧悟性望著薛士傑道:「薛師弟,到時候你一定要跟金師叔一起到少林寺來哦!」

薛士傑非常興奮,不住地點頭,道:「悟性師兄你放心,我一定會跟師父去的。」

金玄白本來想要說明薛士傑並非自己的徒弟,可是看到他和掌憎悟性一副依依難捨的模樣,曉得少年人心性相投,才剛認識便要分手,自是依依不捨,於是也沒多說,伸手摸了摸悟性的光頭,道:「你們兩個回山之後要勤加練功,不可怠惰,懂嗎?」

刀僧悟法和掌僧悟性全都點頭答應,空證大師沉聲喝道:「鏡花水月,緣聚緣滅,悟法、悟性,你們既已悟法悟性,為何又效此小兒女之態?放下一切,就此回山去吧!」

話聲一落,他轉身而去,不再回頭,悟法和悟性兩人一抖大袖,也緊隨在後,下樓而去。

他們一走,楊子威也朝金玄白抱拳道:「師叔,弟子這就回山,將師叔交代之事稟告掌門師兄。」

金玄白道:「你們走吧!我去少林之前,會先到武當一趟,希望他們三個到時候武功精進,不會墜了武當的威名。」

楊子威恭聲道:「師叔的教誨,弟子一定遵從,此去武當,必定嚴加管束,務必讓他們潛修本門武功,三年之後下山才不會使武當蒙羞。」

金玄白點了點頭,楊子威側首道:「你們三個,跟師叔祖辭別吧!」

武當三英紛紛躬身向金玄白行禮,然後在楊子威的帶領下,走下二樓。

薛士傑拉了拉金玄白的衣服,低聲道:「師父,那姓方的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好像很恨你,你得小心點才行。」

金玄白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道:「小傑,我跟你說過,我不能收你為徒,你怎麼老不記得?」

薛士傑擺苦一張苦瓜臉,道:「可是你答應要傳我武功的,怎麼又賴皮了?」

金玄白道:「我答應傳你武功,可沒說過要收你為徒!」

他拉著薛士傑向諸葛明等人行去,望著恭謹地站了起來的薛婷婷相江鳳鳳,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令弟頑劣調皮,必須嚴加管束才行,你們如果放心的話,我想把他留在身邊好好的管束一番,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薛婷婷襝衽行了個萬福,道:「舍弟能蒙金大俠收為徒兒,是他的福氣,不過此事尚須稟告過爹娘才行,現在……」

薛士傑跑了過去,拉住她的衣衫,道:「姊姊,你別妨礙我拜師習藝,喝!

你沒看到,金大俠的武功有多高?輩份有多高?他是少林掌門的師弟、武當掌門的師叔,我若是做了他的徒弟,在江湖上就是一個神槍小霸王了……」

他像放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諸葛明滿瞼驚詫,忍不住問道:「老弟,你跟少林相武當怎會有如此深的淵源?這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道:「我早跟你說過,我有好幾個師父,除了槍神之外,少林的大愚禪師和武當的鐵冠道長也是我的師父,所以按照輩份排列,我就成了楊子威的師叔了。」

諸葛明駭然道:「原來你三位師父都是昔年天下十大高手,難怪你的成就如此之高……」

金玄白問道:「諸葛兄,你們總是提到天下十太高手,不知這十大高手是什麼人?」

諸葛明訝道:「老弟,關於天下十大高手,難道令師沒有跟你提起過嗎?」

金玄白坦然道:「可能他們身為十大高手,所以並沒有提過,可是我卻知道天下第一高手是漱石子,因為我這次下山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和漱石子比武,並且擊敗他。」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齊都倒吸一口涼氣,好一會兒都沒人吭聲,顯然都受到這句話的影響,而受到了震懾。

諸葛明靈機一現,道:「老弟,你在挑戰天下第一高手之前,最好先跟天下第二高手比試一番……」

金玄白問道:「天下第二高手是誰?」

諸葛明還沒開口,只聽朱瑄瑄道:「天下第二高手是劍神,槍神排名第三……」

她大步走了過來,繼續道:「金大俠,排名第四的是少林神僧,可能便是少林大愚禪師,除此之外,你另一位師父鐵冠道長排名第六。」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你怎麼知道這種事?」

朱瑄瑄笑道:「金大俠,小生雖是一名舉人,卻性好武學,非常羨慕可以快意恩仇的遊俠生涯,所以一直非常注意武林的軼事秘聞,今日能夠見到傳說中天下十大高手的嫡傳弟子,真是三生有幸。」

金玄白望了諸葛明一眼,只見他聳了聳肩,臉上泛起苦笑,顯然也是弄不清楚朱瑄瑄為何會清楚這段武林軼事。薛士傑搶著問道:「喂!朱公子,你曉得天下十大高手,能不能告訴我第五是誰?還有第七以下的四個人又是誰?」

「當然可以,薛公子問我,還有什麼問題?」

朱瑄瑄的目光在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臉上轉過,有些得意地道:「排名第五的是崆峒的破玉子,第七是崑崙的悟明大師,第八是無名氏,第九是鬼斧,第十是長白九指神劍。」

「無名氏?」薛士傑訝道:「無名氏是誰?」

金玄白望著諸葛明,道:「老哥,你知道無名氏是誰?」

諸葛明道:「你別問我,我連十大高手有哪些人都搞不清楚,你還是問這位朱公子吧!」

朱瑄瑄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道:「各位請坐,容小生慢慢道來。」

孫三和李四一見朱瑄瑄坐下,全部跟了過去,站在她的身後,他們不時偷瞄著金玄白,因為這名年輕大俠的身份太過特殊,武功又太高,使得他們不得不為朱瑄瑄操心,卻又無法制止她亂開腔,因而心中忐忑不安,神色怪異之極。

朱瑄瑄見眾人坐定,在心中整理了一下趙大剛才所說的那段話,道:「在三十年前,江湖中曾開過一次武林大會,當時有數百位成名的高手都到場,經過一番比試武功之後,便決定了這十大高手的名次……」

薛士傑道:「喂!你還沒說出『無名氏』是誰?」

「無名氏就是無名氏羅!」

朱瑄瑄聳了聳肩,道:「這位高手自稱無名氏,他沒報名姓,當然沒人知道他是誰了。」

金玄白想不到九陽神君沈玉璞並沒有列名當年的十大高手之林,反而鬼斧歐陽玨以追風二十九斧列名十大高手中的第九位。

可是那九陽神君的武功明明已在槍神楚風神、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冠道長之上,為何他會沒有進入十大?

這其中一個原因是他以無名氏的身份出席武林大會,另一個原因便是他根本沒有出席這場盛會。

仔細忖思一下,九陽神君之所以沒有列名十大高手之中,恐怕是因為他當時年紀還太輕,功力修為都不夠,所以無法列席。

武林大會十年之後,九陽神君的修為已臻第五重,所以四處挑戰十大高手中的各人,於是才發生被漱石子擊敗之事。

在這個過程中,可能十大高手中的崆峒破玉子,崑崙悟明大師、長白九指神劍都曾經面對九陽神君,並且很可能都被擊敗過,於是九陽神君才會在找不到劍神和槍神兩人之後,直接向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挑戰……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道:「能列名天下十大高手之中,並不表示他們的武功的確名副其實,事實上有許多武學造詣以致天人之境的高人,並不屑於參加這種武林大會。」

朱瑄瑄好奇地問:「金大俠,你說的固然不錯,可是有這種機會可以揚名天下,我不相信有哪個人會不願意參加?」

金玄白瞥了她一眼,道:「據在下所知,東海三仙的武功便已臻化境,但是他們並沒在十大之列,而我另一位師父的武功修為也遠遠超過槍神……」

朱瑄瑄訝道:「你是說劍神?」

諸葛明道:「胡說八道,劍神高天行匿居京城已有二十餘年,怎會是金老弟的師父?」

金玄白微微一哂道:「我那位師父還沒把劍神放在眼裡,他的心中只有漱石子一個人,所以,我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要向漱石子挑戰,並且擊敗他!」

諸葛明只覺毛骨悚然,道:「金老弟,傳聞漱石子精擅玄門罡氣,你的武功雖已幾乎天下無敵,可是漱石子功力深厚,恐怕你還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我明白,不過用不了多久工夫,我便可和他一拚!」

金玄白右手搭在那張木桌上,使出九陽神功中的力道,瞬息之間,臉色泛紅,渾身骨骼似乎像炒蠶豆似的發出一陣輕響,隨著十二股不同的勁道傳入桌上,但見那張木桌在震、崩、裂、缺、破、解、散七道不同層次的氣勁作用下,立刻崩塌毀破,成為一堆碎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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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集
第一章集寶珍奇

木粉灑落一地,桌子消失無形。

這剎那間的變化,嚇得坐著的眾人齊都驚叫躍開,每個人都駭然望著凝坐不動的金玄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朱瑄瑄一手扶在孫三的肩上,驚愕地尖叫道:「你這是什麼功夫?太可怕了。」

薛婷婷和江鳳鳳二人瞠目結舌,一時說下出話來,薛士傑也呆住了,望著一地的木粉碎屑在發愣。

諸葛明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哇!真是可怕,老弟,你這種功夫比起傳說中的玄門罡氣更厲害,嘖嘖,若是有人被你這麼一下子,豈不化為一團血泥?太可怕了。」

金玄白無異之中施出了九陽神功,竟然把一張結實的木桌化為碎粉,心中也是吃了一驚,聽到了諸葛明之言,連忙掩飾道:「這是達摩神功的最高境界,一擊之下碎石熔金,我想不會輸給玄門罡氣吧?」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老弟,憑著這種神功,再加上你的無敵槍法——必殺九刀,就算漱石子和劍神高天行一起來,也可以穩贏不輸……」

金玄白望著地上的碎粉,道:「現在我不敢講,一年之後,大概就可以和漱石子一拚了。」

他深吸口氣,站了起來,道:「老哥,我們到集寶ィ鸕⒏樘茫獾夢罅宋彝砩現肌!?BR>

「奸!我們走吧!」諸葛明望著仍在驚駭中的薛、江二女,道:「兩位姑娘,可要隨我們一齊走?」

金玄白望著自己那個未過門的妻子,想了想,道:「兩位姑娘,江湖艱險,兩位身邊又帶著這個小搗蛋,恐怕會到處惹事生非,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請你們隨在我們身邊,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薛婷婷臉上一紅,望了望身邊的江鳳鳳,不敢驟然答應,薛士傑巳拉著她的手,道:「姊姊,你快點答應嘛,在師父的身邊,天下任何人都不敢惹我們……」

薛婷婷叱道:「小傑,住口,都是你多事,到處惹禍……」

金玄白道:「薛姑娘,說來我們並非外人,家師鐵冠道長俗名盛瑜,與令堂是親兄妹,由我照顧二位是天經地義的事,兩位不必推辭了。」

薛婷婷兩眼睜得極大,美麗的臉龐上泛起疑惑、驚懼、不解之色,問道:「金大俠,你怎麼知道家母是姓盛?」

金玄白道:「家師鐵冠道長留有一封書束,要我交給令堂大人,他老人家曾說,生平最疼愛、最掛念的便是幼妹盛珣,昔年,他將得自名匠歐峰大師的白虹劍贈給幼妹,便是希望她能名揚武林……」

薛婷婷失聲道:「原來你是因為白虹劍才認出我們的?」

見到金玄白點頭,她苦笑了下道:「我們青城是個小派,多年以來在峨嵋的壓制之下,沒有什麼作為,家母也因此頗為心灰意冷……」

諸葛明道:「薛姑娘不必難過,想那峨嵋派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前代掌門苦困雖然培植了大風劍客和追風劍客兩個高手,但他那一代也只有銀劍先生揚名江湖而已,這一代掌門無因大師雖然重點培育峨嵋四秀,卻是功力尚淺,無甚作為,你們有金大俠相肋,峨嵋定然不敢招惹,否則必將面臨滅派亡機。」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反正我已經和峨嵋結下了仇,隨便他們要怎樣,我都不會在乎的……」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兩位姑娘如果不願跟隨在下一起,那麼就請你們立刻返回青城,否則浪跡江湖,風險太大了。」

薛婷婷遲疑了一下,諸葛明道:「薛姑娘,你不必考慮了,在金老弟的身邊,你們是絕對安全的,改日如果你們要返回青城,他若不能與你們一行,也會派人護送你們,衝著你們上一代的淵源,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金老弟的好意,對吧?」

薛婷婷道:「好吧!既然諸葛大俠這麼說,小妹恭敬不如從命……」

諸葛明撫掌笑道:「好!薛姑娘既然已經答應,那麼我們這就走吧!」

朱瑄瑄眼看他們一行下樓,也緊緊跟隨而去,到了馬車邊,諸葛明安排兩位姑娘和薛士傑上了車,見到朱瑄瑄也跟到了車邊,他眼睛一瞪,道:「朱公子,你跟來幹什麼?」

朱瑄瑄道:「我有事要找金大俠問個清楚。」

金玄白問道:「你又有什麼事要找我?」

朱瑄瑄道:「我這回到蘇州來,是為了找尋唐解元,可是連找了數處都找不到他,如今金大俠既然知道唐解元的下落,能否請你指引一條明路……」

「好!」金玄白道:「你把你住的客棧告訴我,明天上午我會派人通知你……」

朱瑄瑄問道:「為何你不現在就告訴我,唐解元此刻落腳何處?」

金玄白怎能將唐伯虎留在天香樓的別莊裡逗留不走,為的是要繪一幅十美圖的事說出來?唐伯虎連妻子九娘都不願告知,自己豈能貿然讓一個郡王闖進天香樓去?

他猶疑了一下,只見諸葛明已安排好馬車前行之事,帶著長白雙鶴走了過來,於是把朱瑄瑄的要求說了出來,諸葛明笑道:「這個好辦,你就讓她隨我們一行,等到吃完晚宴之後,就帶她去見唐解元吧!」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這是什麼主意?豈不是給我添亂嗎?」

諸葛明笑道:「像這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跟小傑一樣,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惹出麻煩來,與其讓她到處闖禍,還不如放在身邊比較安全。」

金玄白也不知道諸葛明要把朱瑄瑄留在身邊的用意何在,詫異地望著他,諸葛明走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和興獻王昔年有數面之交,也曾得過他不少好處,如今碰到他女兒,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到處闖禍吧?萬一有什麼閃失,豈不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金玄白恍然大悟,笑道:「你當年收了他多少銀子的好處?從實招來!」

諸葛明笑著舉起右掌,道:「少說也有這麼多!」

「五百兩?」

金玄白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未免太少了吧!不值得招惹這個麻煩。」

諸葛明哈哈大笑道:「沒五千兩,我豈會惹這個麻煩?」

金玄白道:「好!就看在老兄的面子上,我們帶她走一趟吧!」

他向朱瑄瑄招了招手,道:「朱公子,你把這兩位貴屬請回去吧!諸葛兄決定讓你隨行了。」

朱瑄瑄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見到金玄白讓她隨行,頓時喜出望外,喚過孫三和李四,叮囑了幾句,便將他們趕回駝唬約航羲嬖誚鸚咨肀叨ァ?BR>

這時街上已回復平靜,行人稍稍減少,暮色籠罩大街,四處紛紛點起燈火。

金玄白等一行人走郊φ鴨醬蟪低M祝︽面們W叛κ拷芎徒鋟錁駝駒諉趴凇?BR>

她們見到朱瑄瑄隨同而來,齊都露出詫異之色,朱瑄瑄見到她們,躬身作了一揖,道:「兩位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江鳳鳳含羞帶怯地襝衽行了一禮,薛士傑卻一瞪眼,道:「你又跟來做什麼?」

朱瑄瑄微笑道:「小生愛慕兩位姑娘的花容月貌……」

諸葛明打斷她的話,道:「朱公子,你別又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一套了,小心我金老弟吃起醋來,把你兩條腿都打斷了。」

朱瑄瑄笑容—斂,詫異地望著金玄白,但見他神色不改,顯然並不在意諸葛明之言,頓時恍然大悟,忖道:「原來這位金大俠看中了那兩位姑娘,難怪要不斷的幫她們……」

她目光一轉,向金玄白深深一揖道:「對不起,小生不知金兄對兩位姑娘有意,以致冒犯虎顏,尚請金兄原諒。」

薛婷婷不知諸葛明為何要說出那番話?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偷偷的望了金玄白一眼。當她聽到朱瑄瑄之言,啐了一口,道:「呸!朱公子,你亂嚼舌根,小心舌根爛了!」

朱瑄瑄見到金玄白沒有反應,試探地問道:「兩位姑娘猶如並蒂蓮花,美艷無雙,金大俠一箭雙鵰,真是……」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突覺一股無形的勁道湧上身來,像是一個鐵箍樣,把自己緊緊的束縛住,幾乎難以呼吸,儘管用力掙扎,仍然無法挪動絲毫。

諸葛明見她臉色驟變,泛現痛苦之色,而金玄白濃眉斜軒,面有寒霜,知道是因為朱瑄瑄口頭輕薄,招惹了金玄白,於是在薛婷婷之前立個下馬威,教訓一下朱埴管,想必不會傷害她才對。

雖是心中這麼想,諸葛明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忙道:「金老弟,請看在愚兄的薄面,饒過這廝一次,下回她再口頭輕薄,老哥我決不多事。」

金玄白散去外湧的氣勁,沉聲道:「朱公子,你以後給我檢點一些,別胡說八道,不然我一個手指頭可以讓你死八次!你相不相信?」

朱瑄瑄見他眼中神光畢露,那股張大雄渾的氣勢,就如一坐大山壓了下來,逼得她退了兩步,心中驚懾,不敢吭聲。

她一向嬌縱慣了,何曾受到人家如此暍叱,但在金玄白的神目逼視之下,卻是動都不敢亂動一下,眼看著金玄白轉身隨著諸葛明進入那一座氣派的集寶齋裡,久久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這段期間裡,她的心中充滿著驚惶、疑惑、畏懼等等複雜的情緒,然而在這些情緒中卻又感覺出一種崇拜、敬慕、歡喜的情緒,那種怪異的感受,是她活過的十七年生命中,從未接受過的。

她望著集寶齋門楣上掛著的那塊巨匾,跺了下腳罵道:「呸!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武功高了點而已,就敢對本公子如此無禮,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嘴裡雖是這麼罵著,其實心中也明白,憑自己的能力,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找不到人可以替她出手打斷金玄白的「狗腿」。

她頹然放下戟指的右手,滿臉懊惱,想要掉頭離去,卻又有些捨不得,就那麼站在集寶齋的大門口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昂然抬了抬頭,若無其事的走了進去。

集寶齋店面極闊,裡面佔地更廣,經營的項目包括古玩、字畫、珠寶等三大類,分成三大間陳設,裡面擺放的珍珠、金銀器皿、珊瑚、玉石等真是琳琅滿目,讓人看了眼花撩亂。

朱瑄瑄一進入陳設珠寶的大廳,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牽著薛士傑的手,站在櫥櫃之前,對著陳設的珠寶指指點點,滿瞼都是欣慕之色,而櫃後站著的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和三名店夥計,則像是防賊似的盯著她們,而金玄白和諸葛明則不在現場,連長白雙鶴也都不見了。

朱瑄瑄大步走了過去,問道:「兩位姑娘可有喜愛的珠寶?」

江鳳鳳抬起頭來瞧了她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地道:「朱公子,你還敢跟來,難道不怕金大俠給你一指頭讓你死八次?」

「嘿嘿!」朱瑄瑄沿著臉道:「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我就給他一腿,看看誰會先死!何況就算我敵不過他,但是人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小生做不成風流才子,做個風流鬼也不差啊!」

江鳳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表姊,你看這個人臉皮有多厚啊!」

朱瑄瑄聳了聳肩,道:「臉皮功練厚一點,金大俠一根指頭准穿不過,到時候我就死不了了!」

薛士傑衝了過來,攔在她的前面,右手按住白虹寶劍的劍柄,斜著眼罵道:「姓朱的,你再敢出言輕薄,不等金大哥出手,小心我給你一劍,捅你個前穿後透!」

薛婷婷叱道:「小傑,不可無禮,還不快回來?」

薛士傑還不甘心的瞪著朱瑄瑄,江鳳鳳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肘,一把便將他用擒拿手法擒住,罵道:「小傑,你再沒大沒小,胡言亂語,馬上便帶你回青城,十年也不讓你下山。」

薛士傑倔強地道:「我跟在金大哥身邊,看你有沒有法子帶我回去?」

江鳳鳳冷笑道:「人家金大俠才不會聽你的呢!像你這麼調皮的小鬼,他恨不得把你丟得遠遠的,你真暈嵐涯憒諫肀擼俊?BR>

「他當然會!」薛士傑道:「金大哥是我二舅的徒弟,又是江湖上的大俠,他說的話其有虛假?嘿嘿!我將來練成了武功閃松袂剮「醞酰憔橢覽骱α耍?BR>

江鳳鳳敲了他一下腦袋,叱道:「混小子,等你練成了武功,難不成你也要給我一槍不成?」

薛士傑道:「你對我好一點,我就不會,不然就不一定了!」

薛婷婷娥眉倒豎,罵道:「小傑,你再敢胡說,我閉了你的啞穴,讓你三天都不用說話了。」

薛士傑見到姊姊生氣,伸了伸舌頭,不敢再多言一句,江鳳鳳見他不敢吭聲,也就放開了手。

朱瑄瑄見到這場鬧劇,搖了搖頭,突然想起自己家中的幼弟來,忖道:「這小子頑劣不堪,還是五歲的厚璁比較可愛……」

此刻,她的眼前浮現起幼弟朱厚璁的可愛模樣,絕未料到十年之後,正德皇帝崩逝,因無子嗣,故在張太后的同意下,立朱厚璁為帝,是為嘉靖皇帝……

世間之事本來難以預料,朱瑄瑄也不會料到自己一時之間的衝動,想要到蘇州來找尋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解元的行蹤,竟然會使她的人生有了另一番的遇合,並且間接的促成了自己幼弟的繼任為帝。

這是後話不提,且說朱瑄瑄發了一會愣,但見在十多盞大燈的輝映下,一片珠光寶氣,幾乎耀花了眼,而那兩個倩女卻是如同鄉巴佬進城,看到每一樣珠寶都露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她自幼喜歡扮男裝,常以巾幗英雄自居,也常常憑著一副俊俏公子的外表,迷惑住許多的仕女儷人,此刻一見薛、江二女的嬌態,那股喜好逗弄女子的惡習又上了身,縱然她記住了金玄白的警告,仍然抵不住調戲二女的願望,於是憑藉自己對珠寶方面的知識,連吹帶哄的讓兩個年輕女子聽得暈頭轉向。

下一會功夫,朱瑄瑄已買下兩枝金釵、四枚簪珥、四塊環珮送給了薛婷婷和江鳳鳳,甚至連薛士傑也撈到個雙魚玉珮掛在腰上。

那個胖掌櫃一見朱瑄瑄是個有錢又有見識的公子爺,看他出手大方,手面闊綽,連忙把店理最好的珠寶齊都用錦盒捧出來,以供朱瑄瑄挑選。

朱瑄瑄又挑了一件金鳳含珠的鳳釵,和一柄鑲有珊瑚的折扇,這才取出銀票付錢。

掌櫃的收了銀票之後,又鼓起如簧之舌,引著朱瑄瑄參觀古董,薛婷婷和江鳳鳳也跟隨而去,在掌櫃的吹噓之下,她們都大開眼界,因為這裡面的古物包括西施浣過的紗、楊貴妃穿過的肚兜、王昭君彈過的琵琶、趙飛睡過的盤金鑲玉枕等等,幾乎歷代名女人用過的器物都有。

等到進入字畫以及文房四寶陳列室更是不得了,不僅唐宋八大家的字畫都有,連詩聖、詩仙等親筆的詩稿都一應俱全,當然,什麼蘇東坡、李清照、柳永、朱漱真等大詞人的詞文也都具備。

朱瑄瑄取過案上放置的一塊錦帛,打開一看,只見一面寫著一闕《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蕈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宇回時,月滿西樓。

花字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無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這首詞的字跡娟秀,署名是清照,印鑒雖有些模糊,卻仍然清楚地看到是「易安居士」四個字。

朱瑄瑄目光一閃,問道:「掌櫃的,你這面錦帛上的詞,的確是李清照的真跡嗎?」

「當然,這面錦帛來自湖州,李清照的夫婿趙明誠昔年死於湖州任上,這塊錦帛被師爺留了下來,傳了好幾代,因為子孫不肖,這才脫手賣給我們集寶齋。」

那個掌櫃的從櫃中取出一個字軸,道:「公子爺,你如果喜歡李清照的漱玉詞,小店還有宋代錢塘女詞人朱淑真的斷腸詞,呶!這是她親筆寫的一闕《生查子》。」

朱瑄瑄放下錦帛,拿起字軸一看,發現果真上面數行簪花小字,寫的正是那首著名的《生查子》。

她搖頭晃腦地吟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掌櫃的讚歎道:「公子爺,這首《生查子》是千古絕唱,在公子爺口中吟出來,更是生動婉轉,如同仙樂,這樣吧!如果你有興趣,這幅字軸連同那面錦帛統統讓給你,小點只收紋銀二千兩,如何?」

朱瑄瑄還沒答腔,耳邊卻傳來一陣有似蚊蚋的聲音道:「別當傻瓜了,那兩樣東西都是偽造的。」

朱瑄瑄一愣,立刻發現這是有人用傳音的功法把聲波傳進自己的耳裡,她起先還以為是金玄白到了,可是顧目四望,只見室內除了掌櫃的和薛、江二女、薛士傑之外,沒有其它人了。

她隔著小窗往大廳的珠寶陳列室望去,只見就這一會功夫,店裡又來了三個身穿錦衣儒服的儒生,正在低頭監賞珠寶,隨著她探首望去,其中一人似乎有意無意的朝她笑了一下。

朱瑄瑄也弄不清楚,是不是這個長得俊秀飄逸的年輕儒士,以傳音入密的功法警告自己,看了看對方那副文弱纖瘦的模樣,反倒是他身邊的兩位高大儒生較像是練過功夫的高手。

不過縱然辨認不出何人警告她,朱瑄瑄也怕上當,被別人暗罵是傻瓜,所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字軸,道:「掌櫃的,太貴耍衣蠆黃稹!?BR>

那個掌櫃還不死心,道:「公子爺,你如果有興趣,價錢方面本店還可以壓低一點,算你一仟八百兩如何?」

朱u瑄搖了搖頭,道:「這兩樣東西我不要了,可是我想要看一看本朝本地的風流才子唐解元的字畫,不知你們這裡有沒有?」那個掌櫃滿臉堆笑,道:「有!當然有,本朝唐、祝、文、週四大才子的字畫我們都有,除此之外,唐解元的師父沈周的畫,還有仇十洲的畫……」

他壓低聲音道:「我們這兒珍藏著仇十洲的四季行樂圖—共二十四幅,精美嬌艷,毫毛畢露,是絕代精品,公子爺你可千萬別錯過了。」

朱瑄瑄不解地問道:「什麼精美嬌艷,毫毛畢露,莫非畫的是貓犬老虎?」

她的話聲方了,便聽得一人敞聲大笑道:「朱公子,仇十洲畫的四季行業圖是春宮畫,這種畫不是你能買的,尤其是當著兩位姑娘面前,更是不能看……」

朱瑄瑄抬頭望去,但見諸葛明、金玄白在一位身穿錦袍的肥胖老者陪同之下,從內室走了出來,那長白雙鶴則緊隨在後。

朱瑄瑄雖然年僅十七,但她自幼嬌縱,在王府裡到處亂闖,十三歲那年便進入王爺的書房,偷看過一些一些木刻大字的禁書,也看過幾幅春宮畫,自然明白這種畫是什麼東西。

她一聽諸葛明之言,臉頰微微泛起紅色,覷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和薛婷婷、江鳳鳳一樣,全都面上毫無表情,顯然從未聽過「春宮畫」這三個字。

朱瑄瑄揚了揚頭,道:「春宮畫有什麼不可以看?我十三歲就看過了,掌櫃的,這四季行樂圖我要了,多少錢?」

諸葛明沒料到朱瑄瑄竟是這種個性,眉頭一皺,側首對身旁的老者道:「何老闆,你店裡所有的春宮畫,我都買下了,不許賣給那位朱公子。」

那位錦衣老者正是集寶齋的大東家,他陪同諸葛明等人查看店裡的地形,還有庫房要地,目的是配合諸葛明設下陷阱要在此擒拿千里無影獨行大盜,自然明白諸葛明一行人來自東廠,千萬不能得罪。

雖然朱瑄瑄看來是頭大肥羊,可以從他身上撈不少銀子,可是諸葛明既然說了話,就絕對不容人有商量的餘地了。

何老闆滿瞼堆笑地走了過來,朝看朱瑄瑄客客氣氣的行了一禮,道:「朱公子,實在非常抱歉,本店的精品春宮畫,昨天已被諸葛先生全部訂下來了,是吳掌櫃一時不查,忘了這件事,所以……」

朱瑄瑄叱道:「你不必多說了!」

她目光一轉,突然破顏一笑,道:「諸葛先生只是把畫訂下,還沒付銀子吧?這樣你看怎樣?何老闆你算一算,總共要多少錢,我全買下送給金兄,也讓他開開眼界,就當作是我的見面禮為何?」

諸葛明沒料到朱瑄瑄來這一手,微微一愣,側首道:「老弟,人家要送你見面禮,你收不收?」

金玄白道:「我跟她無親無故,收什麼見面禮?不用了。」

朱瑄瑄道:「有勞金兄帶我去見唐解元,這見面禮小弟是無論如何都要送的,金兄何需客套?」

金玄白還想拒絕,諸葛明已拉下他的袖子,道:「老弟,朱公子既然有此誠意,我看你就別拒絕了,反正你有數房妻室,也有需要這種名畫參考,又何必拒絕朱公子的一番好意呢?」

金玄白一怔,問道:「那春宮畫莫非像武功密笈一樣,可以練功?不過這又與我有幾房妻室有什麼關係?」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那三名在店裡觀賞珠寶的華服儒生首先便笑了出來,接著諸葛明和長白雙鶴也忍不住大笑,而朱瑄瑄則在「噗嗤」一聲之後,漲紅著臉看著他,彷彿將他當成一個怪物。

至於何大東家、吳掌櫃以及店裡的數名夥計全部抿緊了嘴,憋住了笑聲,顯出一副古怪模樣。

只有薛婷婷、江鳳鳳和薛士傑都還沒弄清楚這春宮畫是什麼東西,全都詫異地望著這些人的怪異表情在發呆,不知他們為何如此。

諸葛明笑聲一歇,道:「不錯,這就是跟武功密笈一樣,專門供你練槍法的,不過得等到你以後成親時再練。」

他大步走了過來,囑咐何大東家把店裡所有的春宮畫包了起來,吳掌櫃親自動手,果真包了三十多卷春宮精品,算算銀子,竟有一千八百兩。

朱瑄瑄話已出口,不能反悔,瞪了諸葛明兩眼,乖乖的去櫃檯付銀票,而諸葛明則忍著笑,命令長白雙鶴二人將兩個包袱裝好那三十多卷的春宮畫,背在身上。

金玄白一直到走出集寶齋還沒弄清楚春宮畫是種什麼畫,他雖然看到諸葛明在經過大廳時,對那三位華服儒士多看了幾眼,卻因想著心事,沒有怎麼注意那三個人,僅是在一瞥之間發現那三個儒生長得都很俊美,並且都還有一身不錯的武學修為。

尤其是中間那個身軀較矮、臉龐稍瘦的儒生長得更是秀美俊逸,和朱瑄瑄站在一起,簡直是一時瑜亮,不分軒輊。

金玄白一出了集寶齋,見到朱瑄瑄和薛、江等人尚在屋裡,連忙拉著諸葛明在一邊低聲問道:「春宮畫到底是什麼畫?」

諸葛明忍著笑道:「老弟,等到晚上,你看了不就知道了?現在告訴你又有什麼意思?」金玄白突然想起在天香樓的別莊裡聽到的那句話,又問道:「諸葛兄,那守宮砂是什麼東西?」

諸葛明一愣,道:「守宮砂是以守宮,也就是壁虎混合硃砂,再加上數味藥材調和,用來點在少女身上的穩秘處,如果她能保持處子之身,那麼守宮砂便不會褪色,如果她失去處子之身,則守宮砂就消失無形了。」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守宮砂有這種用途……」

他回頭一望,只見薛婷婷牽著弟弟的手走出集寶齋,距離自己尚有一段距離,連忙又問道:「老哥,守宮砂和春宮畫有沒有關連?」

「你是看這裡面都有一個『宮』字是吧?」

諸葛明笑道:「這兩者的關連極大,看了春宮畫之後,多半守宮砂就不保了!」

「哦!」金玄白道:「果真這兩者有關連之處。」

諸葛明解釋道:「在我們北方,閨女要出嫁時,她的親娘多半會塞幾卷春宮畫在枕頭裡,說是可防火神祝融,其實是讓未通人道的閨女照著學習……」

他看到薛婷婷和江鳳鳳已經快要走近,趕緊閉上了嘴。

金玄白雖然沒有完全弄清楚,不過也隱約知道這春宮畫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看到薛、江二女走近,問道:「老哥,我看蘇州二十二個堂口老大宴請我的事,不太適合兩位姑娘參加,你何不在附近找家酒樓請她們吃一頓,讓我一個人去赴宴如何?」

諸葛明道:「那些堂口老大是感謝你把他們弄出大獄,這才設宴請你,想必沒人敢玩什麼花樣,就讓兩位姑娘見識一下又有何妨?一來可以增廣見聞,二來也可以顯現你神槍霸王的威風,一舉兩得,豈不甚好?」

金玄白道:「可是那朱……公子豈可帶她到那種地方去?」

諸葛明笑道:「她還巴不得有這種機會呢!你帶她去見識一下有何不可?」

金玄白見他堅持要把朱瑄瑄帶去,也不多言,讓薛婷婷、江鳳鳳、薛士傑三人上了車內,本來諸葛明要推他入內陪伴二女,但是金玄白心中有些怯意,不知要如何向薛婷婷剖白自己便是她的未婚夫婿,於是選擇坐在車後,和諸葛明、朱瑄瑄擠坐一起,而長白雙鶴則和兩名駕車的大漢坐在一起。

這輛大車載著十個人緩緩朝西郊的木瀆鎮馳去,一路之上,朱瑄瑄問了許多問題,但是金玄白僅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反倒是諸葛明極為難得,像打開了話匣似的,說了許多蘇州各地的趣聞,聽得朱瑄瑄津津有味。

當她知道此去是要赴蘇州城裡城外的二十二座跺子窯把子的聯合宴席,心中極為興奮,由於諸葛明用江湖切口跟她述說,所以光是什麼「跺子窯」、「把子」、「堂口」、「分舵」等等名詞,就把她聽迷了。

直到此時,金玄白才弄清楚盜匪佔山為王稱為「山寨」,出手搶劫稱為「上線開扒」,各地的黑道組織南方稱「堂口」,北方稱「跺子窯」或「窯口」,首領、老大稱為「瓢把子」或簡稱「把子」,水面上的黑道組織總部稱「水寨」或「總舵」,散立於外的則是「分舵」,其中的首領便是「總舵主」及「分舵主」了。

朱瑄瑄問東問西,就像個求知若渴的小孩,而諸葛明也沒有讓她失望,把多年在江湖上的經驗會在答案中,給她來個有問必答,滿足了她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所以一路之上都極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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