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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血染神刀

木瀆鎮位於蘇州城西郊大約二十里處,是江南四大古鎮之首,比起周莊、同裡、甬直來,尤要出名。

遠在春秋末年,吳王闔閭便在此地大興土木,建築姑蘇台,而其子夫差在打敗越王勾踐之後,又在靈巖山為美女西施建築奢華雄偉的館娃宮,藏嬌於宮裡。

木瀆鎮也是遍佈大小石橋,緊緊橫臥在香溪之上的便有十三座之多,其中以虹橋、斜橋及王家橋最為有名。

鎮上主要的街道是為山塘街,此外書弄、邾巷弄亦各具特色,而一個小鎮、私—家園林大小共有十幾座之多,故而可以說木瀆鎮是由古街、小弄、香溪、石橋、園林所構成的。

馬車一進山塘街,諸葛明指著在暮色中屹立的宏偉建築道:「那是後唐所建的古剎明月寺,本朝洪武年間曾經重修,裡面的秦燒面味道下錯。」

他指著矗立的一座碑樓,道:「那座碑樓是為了紀念出生於本鎮的宋代大臣范仲淹所建,碑樓上刻有他手書的岳陽樓記……」

朱瑄瑄道:「啊!我知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嘛,諸葛先生,我要過去看看碑文……」

她從車上跳了下來,諸葛明也隨後一躍下地,一把將她拉住,道:「朱公子,別耽誤時間了,以後有的是機會到這裡來。」

朱瑄瑄想了一下道:「好!我就跟在車後走走,總行了吧?」

諸葛明苦笑了一下,還沒說話,金玄白也一躍落地,跟他並肩而行,道:「老哥,我把地址交給長白雙鶴,讓他們先去找路。」

諸葛明看到金玄白快步趕到馬車前面,低聲叮囑道:「朱公子,今晚宴請金老弟的都是一些紅眉毛、綠眼睛的黑道老大,你等會兒可要收斂一些,不然這些人一翻起臉來,把你留下來剁了做人肉包子,我可沒法子。」

朱瑄瑄滿不在乎的道:「我可不怕,有金大哥在這裡,還怕什麼黑道老大?」

她撇下了諸葛明,加快步子往前行去,走到金玄白身邊,這才放緩腳步和他同行,似乎這樣才有安全感。

諸葛明望著她的背影,忖道:「這丫頭膽大妄為,到處闖禍,若讓她跟金老弟相處久了,恐怕她會愛上了他,如此一來就麻煩大了,看來得想個法子把她弄回王府,不然萬一皇上怪罪下來,豈不糟糕?」

他快步向前,只聽朱瑄瑄指著街道兩邊,對金玄白道:「金大哥,這裡有夜市耶!你看,什麼東西都有賣的,你叫馬車走慢點,陪我逛逛好吧?」

金玄白揚目望去,果真見到狹長的街道上沿街擺著許多的攤販,數百盞各式各樣的氣死風燈和燈籠高高架起,照得大街如同白晝。

至於那些攤子有的賣水果、有的賣土產、有的則是賣小吃,除此之外,還有賣鞋、修傘、賣布、賣鍋盆、賣板凳的,各行各業,有數十種之多。

或許此刻正是吃晚飯時分,而夜市也才剛擺起,所以路上的行人下多,僅寥寥數十人,只有賣小吃的麵攤上有三名顧客,在吃著雲吞麵,而在水果攤上則有二名灰衣人在挑揀橘子,正在跟老闆討價還價,而賣布的、修傘的、賣鍋子的攤位前,也僅有十多人而已,

諸葛明走了上來,朱瑄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諸葛大哥,金大哥不願陪我逛,你陪我逛逛好吧?」

諸葛明望著那一路延伸出去,達十多丈遠的兩排攤販,詫異地道:「奇怪了,擺攤子的地方以前都在下塘河棚那裡,什麼時候轉到了這裡?」

金玄白神色冷靜,顧盼一下,道:「老哥,有殺氣,這些人是衝著我們來的。」

諸葛明驚道:「不會吧?那些堂口的老大有幾個腦袋,敢設計我們?」

金玄白道:「這多半不是他們設下的陷阱,很可能是神刀門玩的花樣。」

諸葛明顧目四盼,果真見到那些小販或路人竟然沒有婦孺在內,男人多半是為了陪伴妻子才逛夜市的,這條街上的攤販和客人都是男人,情況自然不對。

他走到馬車之前,對長白雙鶴比了兩個手勢,而金玄白則對朱瑄瑄道:「朱公子,你快上車,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可以出來。」

朱瑄瑄正高興有熱鬧可看,哪裡肯上車去?還是金玄白兩眼一瞪,才嚇得她急忙爬上車去。

金玄白撩起車窗上的簾子,道:「小傑,你把白虹劍拿出來借給我。」

薛婷婷探首窗邊,問道:「金大哥,什麼事?」

金玄白還沒回答,只見馬車前不遠有一個大漢推著一輛獨輪車從石橋上走下來,一路上大聲吆喝道:「對不起,請讓讓!請讓讓!」

但他嘴裡雖是這麼吆喝著,腳下卻停不下來,奔行了十數步,終於控制不住獨輪車的速度,連人帶車的倒在地上,頓時,車上捆著數捆木柴的繩索斷裂,木柴散落一地,把整個麻石路面都佈滿了,立刻便擋住了馬車前進的方向。

就在路人向兩邊走避之際,屋上傳來一聲梆子聲響,兩邊屋頂探出十幾個腦袋,接著弓弦急響,一陣密集的箭雨,自兩邊屋頂射落。

那像遮天蝗蟲般的箭雨,聚集的目標就是這輛馬車以及車旁的眾人,顯然要將他們萬劍穿心,置於死地。

然而就在梆子聲響,箭灑飛出之際,金玄白已脫去外袍,長嘯一聲,躍上了馬車車頂,揮動手中的外袍,形成一面巨大的藍色衣罩,把整個馬車都籠罩在內。

由於他把七成的氣勁都灌入外袍之中,所以那件外袍如同一面鋼板,那些射在上面的箭矢根本無法穿透過去,發出「叮叮」的密集聲響之後,全都箭折矢斷,飛散彈開。

擋過了三波箭矢之後,金玄白右手一振,那塊鋼板似的大袍向右側屋頂急旋飛去,他的身軀一轉,卻向左側屋頂躍去,僅一個起落,便已到了屋頂。

隨著目光所及,他看到八個手持長弓,背繫箭壺的灰衣大漢正因為射光了箭,準備沿著屋後的長梯下去,金玄白意念一動,雙足在空中連跨八步,快速如同鬼魅,每一足都準確無比的跺在每個大漢的頭頂,導致八名大漢在瞬間頭骨破裂,滾落下去,連叫聲都沒發出,便全部斃命。

金玄白第九步落下,揚目望去,只見自己那蓄滿勁道的大袍在急速旋轉的情況下,把半邊屋脊都削斷大片,而在屋脊上埋伏的弓箭手,則全數遭到有如鋼板的衣一袍割切而過,以致全數腰斷而死,鮮血流得屋頂變紅,殘肢散落四處。

他解決兩邊屋頂埋伏的弓箭手,僅不過花費了喝一大杯茶的時間,而在箭雨一停之際,那些小販和路人,齊都從麵攤下、雨傘裡、木架中、布匹內、鍋盆下取出各種各式的單刀,默不吭聲的朝馬車殺來。

而在馬前不遠之處,那個推著獨輪車倒地的彪形大漢則從背後拿出一柄大板斧,躍過地上散落的柴堆,揮動大斧朝馬匹砍來。

長白雙鶴躍下車轅,李承泰道:「老沈、老孟,你們對付那個持板斧的大漢,護住馬匹要緊。」

駕車的老沈和老孟答應一聲,老孟躍下了車轅,奔到馬頭之前,取下背在背上的雁翎刀,擺了個架式,等候那個揮斧的大漢,而老沈則揮動手中的長鞭,發出「啪」的一聲,鞭影如蛇,朝那大漢抽捲過去。

那個持斧大漢獰笑道:「來得好!」

一斧急砍而出,觸及長鞭的鞭梢竟然轉變為細膩的斧法,卸下鞭上力道,利用斧身扭動的力量,把鞭影截住,纏在上面。

隨著他一聲沉喝,使了個蹲襠坐馬之勢,竟然把老沈從車轅上硬生生的扯得飛了起來,迎向斧刃而去。

眼看老沈就將喪身在大斧的斧刃下,而老孟也來下及支援,那個大漢滿臉的獰笑突然一窒,因為一股雄渾剛猛的勁道已在老沈之前撲面而至。

這個大漢笑容一敘,腳下扭轉半弧,使了個「六丁開山」的招式,在瞬間劈出三斧,想要劈開那道如山勁道,豈知他一連三斧揮出,卻如同劈在萬載寒巖上,震得他手臂發麻,依然擋不住那股氣勁的侵襲。

他的臉上浮起驚駭畏懼之色,隨著金玄白掌力的吐出,他的胸腔整個凹陷下去,一口鮮血在慘叫聲中噴灑而出,整個碩壯的身軀倒飛數尺,跌進柴堆裡,而在那之前,他手中握著的大板斧也落入金玄白的手中。

右手一接過大板斧,金玄白身形一轉,左掌抖處已將老沈飛撞而來的龐大身軀接住,輕輕放在地上。

老沈驚魂乍定,只見金玄白將卷在斧柄上的皮鞭一掌削斷,然後有如一隻大鷗,沖天飛起,等到他駭然轉身,只見金玄白已經到了馬車旁。

就這麼一會光景,那些路人、小販、食客,全都持著預先準備的單刀,像潮水般的湧了上來,最少都有一、二百人之多。

這時,搶先攻到的十多名路人,所攻擊的對象是站在馬車外的諸葛明、長白雙鶴、老孟等人,而坐在馬車裡的薛士傑也首先拔出白虹劍,跳出馬車迎敵,至於薛婷婷、江鳳鳳則還是半邊身子在車門口,朱瑄瑄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被金玄白逼著回車裡,此時還沒看到他出來。

老沈沒料到會有那麼多的敵人,他倒吸一口涼氣,打了個寒顫,很悲觀地認為這回是在劫難逃了,恐怕在這些剽悍的殺手圍攻之下,沒有一個人可以活著回去。

然而他的意念才略過腦海,已見到金玄白手揮大板斧迎向奔來的殺手,就像一隻猛虎衝進羊群一樣,隨著每一道斧光的落下,便最少有一人刀折人亡,隨著飛灑的鮮血和悲痛的慘叫,金玄白在瞬息之間已砍翻了十幾個灰衣殺手。

老沈只覺一陣寒流從脊椎尾部升起,立刻佈滿全身,使他禁不住猛打哆嗦,因為眼前的情景太可怕了,他覺得自己似乎不在人間,而是處身在九幽地府,眼前的金玄白不是個人,而是收取人命的魔神。

老孟揮出五刀,砍倒了一個灰衣殺手,見到老沈在發呆,連忙大聲暍道:「老沈,你在幹什麼?還不過來幫忙?」


老沈定了下神,只見薛婷婷和江鳳鳳也跳出馬車,手持長劍在對付從另一側攻來的灰衣人,面對眾多持刀大漢,她們相互支持,一時倒也沒有危險,至於薛士傑則背靠馬車,靠著手中一柄寶劍,也是佔了上風。

老沈一揮長鞭,朝老孟奔去,瞬間便投入戰局,為求得活命而拚命,配合著老孟,兩人將防禦圈擴大,盡量不讓馬匹受傷。

諸葛明手持長短兩枝判官筆,靠在薛士傑身邊,一面拒敵,一面注意看薛士傑的安危,所幸那些灰衣人雖然剽悍,武功卻不很高,諸葛明對付數柄單刀,仍是游刀有餘,不一會功夫,便已殺死三名殺手,而薛士傑也殺了一人,刺傷一人。

諸葛明稍覺壓力減輕,抬頭望去,但見金玄白手持一柄大板斧,衝進湧來的人潮裡,如同砍瓜切葉一般,在這一會兒功夫,便砍倒了一大片,可說當者披靡,無一倖免,碰到他大斧的人,立刻刀斷人亡,死屍倒臥一地,最少也有三十多具。

諸葛明在五湖鏢局裡見過金玄白以七龍槍對付雙劍盟的弟子,當時金玄白大發神威,死在他槍下的下下五、六十人之多,然而當時的情況比起現在,無論是慘厲的情況或是血腥的程度都遠遠不如。

因為金玄白當時是持槍,槍頭的傷口較小,而此刻是持斧,大板斧的斧刀一劈之下,血肉橫飛,軀體往往和頭顱是分開的,每一個人的死狀都極為淒慘、恐怖,不堪目睹。

諸葛明縱然身經數十場爭鬥,也殺過不少人,但是從沒見過有人憑著一柄大斧,會造成這麼多人死亡的狀況,那簡直不是人和人之間的交手,而是人和小蟲的爭鬥,在金玄白的利斧之下,那些灰衣殺手就像毫無抵抗力的小蟲一樣,隨著斧影落處,便有人喪命身亡,根本無法憑著手中的刀刀抵擋住利斧一揮。

諸葛明就僅呆立一下,便親眼看到六個大漢刀折人亡,死狀淒慘,彷彿金玄白手裡拿的下是斧頭,而是一柄鐮刀,那些灰衣人都是麥子,收取人命就像割麥一樣,一揮就是一大片倒地……

諸葛明只覺一陣翻胃,幾乎嘔吐出來,暗忖道:「這簡直不是人,完全是上天派下來的殺神,專門來收人命的……」

在這瞬間,他記起了金玄白曾經說過的話:「我很怕死,所以我要在別人殺我之前,把他們先殺死。」

這句話終於使他忍不住吐了出來,而在同時,朱瑄瑄一掀馬車窗簾,探首出外,也開始嘔吐。

由於金玄白使出了鬼府歐陽玨的成名絕招「追風二十九斧」,斧出如風,雖然重量比起鬼斧留下的巨斧要輕了二十多斤,可是斧上蘊含的勁道和招式運行的軌跡,卻因斧身的較輕,而顯得更加快速,隨著斧影的輪轉,似是一陣旋風捲起,所到之處,血水飛濺,屍身遍地,頓時讓那些來勢洶洶的灰衣殺手全都為之膽寒,沒有一個人敢擋此鋒銳,紛紛走避閃開。

可是金玄白的身法何等快速,斧上招式又是何等犀利?豈能容許人家逃脫,因而在短短的片刻,地上又增添了二十多具屍骸。

也不知砍死多少人,金玄白突然發現斧刀砍下只聽到骨折的聲音,他拿起一看,只見那柄大板斧的斧刀全都捲起缺裂,竟然沒有鋒刀了。

他一直手中板斧,彎腰撿起一柄單刀,深吸口氣,卻覺得血腥撲鼻,頓時神智稍微清醒,揚目望去,只見上有三十多名灰衣人圍著馬車,正和諸葛明等人打鬥,除此之外,還有四十多人遠遠的持刀望著他。

金玄白吐出胸中那股鬱悶之氣,沉聲道:「我最後給你們一個機會,全都放下手裡兵器,坐在地上,否則,殺——無——赦。」

話聲出口,沒有一個灰衣人放下手裡的兵器,金玄白冷笑一聲,道:「我不管你們是來自神刀門還是集賢堡,只要投降,就可逃得活命,否則我再度出手,在場的人就沒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了。」

他的話聲一落,遠處石橋傳來一聲斷喝:「弟兄們,跟他們拚了!把他們殺個精光!一個不剩。」

金玄白凝目望去,但見一條火龍從石橋彼端奔來,領先的一個中年黑衣大漢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拿著一柄厚背鬼頭大刀,率著一群人衝了過來。

金玄白知道這些殺手的後援已到,絕不可能投降,為了避免薛婷婷等人受到傷害,自己只有繼續出手,施出霹靂手段,才能讓她們留下一條活路。

一念及此,他不再猶疑,身形展處,撲向馬車而去,刀光閃動,必殺九刀已然出手,剎時寒芒湧現,血花四濺,人影紛飛。

連綿不斷的刀山立起,「嗤嗤」的刀氣也不斷匯聚,在通明的燈火下,刀光繞著馬車轉了一圈,倏起倏落的慘叫聲連響,很快便歸於寂靜。

隨著金玄白身影的重現,那圍攻諸葛明等人的三十八個灰衣人全都遭到一刀割喉而死,僅有三人躺在血泊中仍在搗著喉頸在抽搐。

慘!真是太慘了,大街之上的每一個人都被這懾人的情景嚇呆了,不分敵我都是一樣,每一個人都恍惚覺得自己處身在惡夢中,所看到的情景一點都不真實。

那群手持火炬的大漢,一下了石橋,便全都停止了前進,顯然受到這種慘狀所震撼,因為滿地的屍骸、殘肢斷腿,血流成河,太慘了。

而退在丈許開外的那四十多人,則在衝過來時,見到了金玄白施出的凌厲刀法,嚇得停住了步履,不敢繼續攻擊。

剎時之間,彷彿天地間的一切都已停止下動,連時間都似乎被凍結了,只有那些大漢手中的火炬發出「嗶剝」的聲響,打破了這種死寂。

諸葛明望著倒在自己腳邊的一個仍在抽搐的灰衣大漢,驚駭無比地問道:「老弟,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舉起手中單刀,只見刀刃有七、八處缺口,冷冷的目光從那四十多名大漢身上掠過,沉聲道:「這是必殺九刀,刀刀必殺!」

他擲下那柄單刀,對老孟道:「這些刀的材質太差,砍了三十多個人就鈍成這個樣子,老兄,你的雁翎刀看來不錯,借給我用一下。」

老孟滿臉鐵青,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聽到了金玄白的話,定了定神,趕緊把手中的雁翎刀遞了過去。金玄白接過雁翎刀,像一陣風似的衝進那四十多人之中,已殺了四個大漢,其它的人一見金玄白持刀殺來,全都吶喊一聲,四下逃竄,有那膽小的跑不動,便紛紛丟下手中兵刀,抱頭坐在地上。

金玄白不再追殺那奔逃的二十多名灰衣大漢,轉身往石橋方向躍去。

那領頭的中年壯漢沉喝一聲,將手中的火炬朝金玄白擲來,接著便急連奔下石橋,隨在他身後的那些黑衣大漢也紛紛擲出手中火炬,奔下石橋。一時之間數十枝火炬飛起,如同焰火,煞是好看。

金玄白身在空中,面對著數十枝火炬飛擲而來,絲毫不懼,舞起一圈巨大的刀光迎去,剎那間,但見火星四散,數十枝火炬被他連拍帶劈,全都落得一地,不過卻把地上散落的柴堆引燃,頓時火光能熊,烈焰沖天而起。

金玄白身形稍稍受阻,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即見到他舉步而行,似乎虛空中有一座無形的階梯供他落腳,竟然一連跨出三十六步,越過地上騰起的烈焰,到達石橋之前下足三丈之處,這才緩緩落下。

這時,那些黑衣人都已過了石橋,在橋邊匯聚成一個弧形的隊形站立,他們眼看著金玄白在空中跨步而行,如同穿雲而下的神仙,全部看呆了。

那領頭的黑衣壯漢體格魁偉,滿臉短髭,濃眉大眼,顯得威武懾人,但是他看到了金玄白施出這種武林中罕見的輕功,也受到極大的震攝,一時之間忘了要如何開口。

金玄白雙足站穩之後,換了口氣,凝目望去,只見那些黑衣人高高矮矮的一大群,最少也有七、八千人之多,有些人手持厚背大刀,有些則持狹刀單刀,一看便知道是神刀門的弟子。

在小鎮上,神刀門三門主風雷刀張雲率同無情刀客趙升和三十多名弟子,遇到了金玄白,結果張雲當場死於七龍槍下,趙升和十七名弟子所組的小天罡刀陣被破,全都變成殘廢,只剩下完好無傷的十多名弟子狼狽地逃回神刀門。

當時,金玄白便注意到這些神刀門的弟子是以兩種不同的刀,使出兩種不同的刀法,組成刀陣,所以眼見這些黑衣人都手持兩種不同規格的刀,立刻便明白碰上了神刀門的弟子。

剎時,他想起自己在天香樓的密窟中聽到神刀門二門王地煞刀韓永剛所說的那番話,忖道:「當時韓永剛受到了警告,不敢在蘇州城鬧事,後來他們把神刀門遷到兩個古鎮上,也是為了避風頭,但是為何他們又敢在此設下陷阱伏擊我呢?莫非是那些堂口老大跟他們串通的?」

想一想,他覺得自己並沒有得罪那些堂口老大,他們應該不至於和神刀門勾結起來設下陷阱,而且可疑的是那些埋伏路邊的灰衣人,他們既非神刀門的弟子,又不像是來自集賢堡的鐵衛,那麼他們又是屬於什麼組織?為何能出動二百人之多?

金玄白心中意念電閃,只見那個黑衣人壯漢和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說了兩句話:「杜成,你確定這人便是神槍霸王?就是他破了小天罡刀陣?」

那個名喚杜成的年輕弟子顯然曾經隨同張雲到過小鎮,他的臉上露出畏懼之色,不住地點頭,道:「門主,就是他,弟子確定沒看錯。」

金玄白敞聲大笑,道:「原來你便是神刀門門主程烈!真是久仰了。」

天罡刀程烈向前跨出一步,道:「老夫程烈,請問少俠,敝門與你有何恩仇?你竟然要將敝人張師弟一槍殺死?」

金玄白道:「你難道不知我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嗎?張雲率人劫鏢,本人將他殺死,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的話聲稍歇,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沒看到地煞刀韓永剛,問道:「貴門二門主韓永剛呢?難道他沒告訴你,千萬別招惹我神槍霸王?」

天罡刀程烈道:「不需有韓師弟在此,憑著我程某人便可以收拾你……」

「憑你?」金玄白冷笑道:「別看你是江南七把刀中的第四把,三招之內,我就可以砍下你的腦袋!」

天罡刀程烈臉色一變,罵道:「放狗臭屁,憑你一個練功幾年的後生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哼!就算你是槍神的傳人,老夫也不含糊你。」

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神光,橫刀於胸,一股煞厲的氣勢湧出,冷冷道:「今天我若不將你神刀門全數殺光,誓不為人。」

話未說完,他已舉步前行,隨著每一步跨出,氣勢就高漲一分,才跨出三步,天罡刀程烈已感受到強大的壓力,振臂大暍道:「組陣1


那八十多名神刀門弟子全部大聲吆喝道:「天罡一擊,神刀無敵!」

喝聲如雷,迴盪在木瀆古鎮上,瞬間,但見人影穿梭閃動,已組成兩個大天罡陣,裡外夾層,將金玄白圍在陣內。

天罡刀程烈卻不在陣內,他帶領著十七名弟子押陣,退到石橋上。看到了金玄白被圍在陣內,他得意地大笑道:「姓金的,你只要破得了我這雙天罡大陣,天下就沒人是你的對手了……」

他見到諸葛明、長白雙鶴、薛婷婷等四人躍過火焰奔了過來,又大喝道:「把那四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一齊困在陣內!」

陣式方動,刀影燦然閃起,程烈看到一道耀眼的長長刀芒在天罡陣裡連閃數下,接著便聽到一陣接一陣的慘叫聲傳來,血影瀰散中,繁複嚴密的天罡刀陣已被擊破,十數名弟子倒地,致使外圈的另一個刀陣被逼得擴大範圍。

程烈作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引為自豪的大天罡刀陣,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只看到刀芒閃爍,刀陣便驟然破毀。

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脫口道:「魔刀!」

事實上金玄白早巳研究過天罡刀陣運行的方向以及操作的方式,可說早就洞悉其中的奧妙,上次他以長槍擊破刀陣,這次他以雁翎刀擊破刀陣,採取的方法便是以深厚的內力強行鍥入刀陣之中,從陣中最弱的地方下刀,故此僅僅兩刀,便已奏效。

由於雄渾的內力匯聚在刀上,產生了長及八寸的刀芒,那些厚背大刀和狹刀單刀都禁不起刀芒切割,有如摧枯拉朽一般的斷裂折毀,隨著必殺九刀的刀式運行,立刻便有十六名弟子喪命刀下。

刀陣既破,那些踩著固定步伐栘動的神刀門弟子根本無法找到掩護,全都像把脖子伸出去讓人宰割的公雞一樣,一個個都成了刀下亡魂。


一個刀陣既破,金玄白逆向運刀,運起九陽神功,全身衣服似被充了氣,霍然—鼓了起來,一層淡淡的紅光散開,彷彿將他全身罩在一個半透明的紅色光罩內。

這時的金玄白在神刀門弟子眼裡看來,真的好像一尊大魔神,他們還以為是熊熊的火光映照之下,才會有此幻覺,然而當刀芒如電光般連閃三十六次時,那三十六個神刀門弟子全都命喪無常,幾乎在同一時間倒在地上。

最詭異的情形發生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發現那死亡的三十六名弟子手中的兵刀都已失去刀身,只握著一枝刀柄,似乎那些刀原本就是紙糊的,在金玄白一擊之下全都碎裂斷毀……

天罡刀程烈看到金玄白身上泛起紅光,驚懼地問道:「你……你這是什麼功夫?」

「這是殺人的功夫!」

金玄白深吸口氣,收起九陽神功,沉聲道:「程烈,你只要能擋得住我三刀,我就饒你一條狗命!」

天罡刀程烈臉肉抽搐著,咬牙道:「姓金的,你不要欺人大甚。」

金玄白冷笑道:「我就是欺人太甚,怎麼樣?告訴你,殺了你們這些混蛋,江湖上會多少平靜一些。」

程烈顫聲道:「你……你……」

金玄白沉聲喝道:「程烈,你身為一門之主,難道連我三刀都不敢接嗎?呸!你還有臉做什麼門主?」

程烈深吸口氣,一抖厚背鬼頭刀,揚聲道:「弟子們,大家一起上,跺了這個狗人的!」

他一站好位置,那十七名弟子便舉刀會合,形成一個小天罡刀陣,跟著程烈大步向前,揮出兩刀攻向金玄白,其它八個手持大刀的弟子也一齊揮刀攻向金玄白上盤。

至於另外九名手持狹刀單刀的弟子則施出地煞刀法,以細膩的刀法攻向金玄白的下盤。

剛才雙重大天罡刀陣運行,因有七十二名弟子依著刀陣的路段移動,由於變化繁複,所以諸葛明、薛婷婷和長白雙鶴都沒看清楚。

這時小天罡刀陣在程烈親自帶領下,人數雖少,威力卻不遜於大天罡刀陣,也因此更能體會出刀陣的玄奧之處。

諸葛明凜然對李承泰道:「這個刀陣比起雙劍盟的金花劍陣還要厲害,真虧得金老弟能一舉破去……」

他話未說完,聽得身邊風聲一響,回過頭去,看到朱瑄瑄、江鳳鳳二人牽著薛士傑奔了過來。

朱瑄瑄在王府中練過四象、八卦兩種刀劍混合的陣法,多少對陣法有點瞭解,當她看到小天罡刀陣時,不禁駭然道:「哇!天下有這麼厲害的刀陣?我怎麼都沒聽過?」

諸葛明冶笑道:「你沒見過的多苦呢!金老弟剛剛連破兩個刀陣還不是輕而易舉……」

話未說完,但見陣式起了變化,一道寒芒經天而起,爆散裂開,剎時血影瀰散,斷臂殘肢掉落一地,十幾個人影跌翻開來,落在地上全部不動,只有一個人在地上連滾三圈,到了丈許開外,依然能夠站了起來。

諸葛明看得非常清楚,只見那人手中握著半截厚背鬼府刀,滿臉死灰色,正是神刀門主程烈。

程烈一身是血,也不知是何處中了一刀,喘著氣挺立下動,眼中露出哀傷沉重的神色,默默的望著金玄白,好一會才說:「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使的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藏刀肘後,沉聲道:「告訴你也無妨,那是我自創的刀法,名喚必殺九刀。」

「必殺九刀,必殺九刀,」程烈喃喃念了兩句,苦笑道:「你真的是槍神之徒?」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程烈嘴唇蠕動了一下,嘶喊道:「天哪!我怎麼會連人三招都擋不過……」

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就那麼直挺挺的倒下,兩眼圓睜睜,看來是死不瞑目。

朱瑄瑄全身一抖,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湧起,這時,她才真正瞭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句話的真正意義了。

夜深了,陣陣涼風從香溪吹來。

河水嗚咽地流過石橋下面,似乎在哀悼亡魂,也似乎在哀悼神刀門自此在江湖除名……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三章九陽心法

夜涼如水。

香溪從永安橋下緩之流過,溪水嗚咽,如同為亡者在哭泣。

經過熾烈燃燒的火炬,此刻已得燃盡,點點余火閃爍下定,如同鬼火一般,更增添週遭恐怖的氣氛。

諸葛明深深吸了口氣,卻吸得滿胸的血腥氣息,使他幾乎都要嘔吐出來。

他回目望去,只見不僅薛婷婷、江鳳鳳花容失色,連那平素膽大包天的薛士傑都滿臉驚駭,畏縮在姊姊的身邊。

而那日間顯現一種瀟灑不羈神情的朱瑄瑄,此刻也是有如一隻寒蟬,臉色凝肅地呆立著。

不僅如此,連剛剛躍奔過來的長白雙鶴也是一臉驚駭的杵立著,目光不時從前層層疊疊的屍骸上掠過,充滿了畏懼和驚悸。

諸葛明強自壓抑住胸臆間不適,走到神刀門門主程烈倒地之處蹲下身來檢查了一下,發現他雖是兩眼圓睜,身上仍有餘溫,實則氣息全無,早巳死透了。

程烈的口鼻中溢出血水,可是身上並沒什麼外傷,僅是胸前勁裝裂開一條長縫,露出的胸膛上有一條紅色的刀痕而已。

就是那條刀痕使得一個練武數十年的刀客死於非命,並且還死不瞑目。

諸葛明在這瞬間,眼前似乎又閃起那道瑰麗的紅色刀芒,不由得心頭大震,忖道:「難道那便是傳說中的刀罡?」

諸葛明雖是以判官筆成名,但是任何一個練武的人在初入門之際,都會從棍法和刀法著手,他自然聽過練刀者的最高境界是能從刀上發出刀氣,憑著刀氣便可克「敵致勝,傷敵於無形。而這種刀罡便是練成刀氣之後,又將刀氣凝聚濃縮,形成一種宛如有形的利刀,可說刀罡之下,剖金裂石,無堅不摧。

這種以深厚純淨的內力練成的絕世神功,若是使用長劍,則就能從劍上發出劍罡。傳說昔年劍神高天行便能發出劍罡,這才讓槍神楚風甘拜下風,自認不是高天行的對手……

諸葛明伸手闔上程烈圓睜的雙眼,低聲祝禱道:「程門主,你一生練刀,追求的便是絕世的刀法,如今你臨終之前,夠親眼看到至高無上的刀罡絕藝,你也該死而瞑目了!」

等他說完了這番話,放開手之後,說也奇怪,程烈的眼果真閉合起來,臉上的肌肉也不像剛才那樣硬得猙獰,似乎他在冥冥之中有知,接受了諸葛明的說詞。

諸葛明站了起來,見到金玄白臉色蕭索地凝目望著夜空,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問道:「老弟,你剛才施出的可是刀罡?」

金玄白「哦」了一聲,回過神來,望著手中的那柄雁翎刀,坦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刀罡,可能是由於憤怒之下無意中才使出來的。」

他這句話並沒有欺騙諸葛明,唯一隱匿的只是他在盛怒之中使出了九陽神功這件事,這也是他在臻入第六重之後,首次使出了九陽神功。

由於九陽神君沈玉璞曾多次警告他,在九陽神功尚未練到第七重的境界時,千萬不要隨便施出這種功夫,以免驚世駭俗,造成武林不安。

沈玉璞花費十多年功夫訓練金玄白,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金玄白替他擊敗三十年來一直雄踞天下第一的太清門門主漱石子,以報他二十年前在泰山之巔敗於漱石子手下的恥辱。

故此沈玉璞不願意看到金玄白在功成之前,遭到來自各方的壓力,以致耽誤了進階第七重九陽神功的時間,延誤了和漱石子決鬥雪恥的機會。

就因為這個單純的原因,金玄白出道以來,全都是以槍神或武當、少林兩派的武功應敵,甚至不久前,他拿到了那個假樵夫手裡的鐵斧,還施出了鬼斧歐陽玨的追風二十九斧,直到把鐵斧的斧刀都砍捲了,在不堪使用的情形下才棄斧改刀。

可是當熊熊的火光騰升而起,烈焰飛舞閃爍,他心中的怒火越來越是熾盛,殺氣越來越是濃郁時,面對著神刀門的兩座大天罡刀陣,他在不知不覺中便使出了九陽神功。

由於這種剛烈的氣功驅使著刀勢的運轉,心法中的十二道勁力凝聚彙集,以致刀氣凌厲、聚集成罡,使他在無形中刀法又更上一層樓,讓他明白只要九陽神功練到了第六重,便可御氣成罡。

他漠然望著夜空中的幾點寒星,忖道:「師父只是一直督促我練功,希望我能早日將神功練到第七重的境界,可是從沒跟我說過練到第七重之後,會是一種什麼情況,只說到時候我自己就能感受到,看來這種境界奉門除了祖師爺之外,大概歷代先師都沒能練成?莫非真的如師父所說,必須藉女子純陰之體輔助,才能陰陽並濟、調和鼎鼐?」

他的心念電轉,想到這裡,禁不住望了一下那個早經鐵冠道長替他訂下的未婚妻子一眼。這時,他才發現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臉色有異。

他大步走了過去,欠身道:「兩位姑娘,實在很對不起,在下本以為這一趟只是單純的赴宴而已,所以拖著你們一起過來,豈知會發生這種情況,以至於讓你們看到這種悲慘的情景,真是非常抱歉。」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襝衽還了一禮,江鳳鳳嘴唇蠕動一下,還沒說話,只聽薛,士傑道:「金大哥,你不必說什麼抱歉,是我們要跟著你的,遇到這種情況也沒什麼了不起……」

他豎起了大拇指,道:「金大哥,你的刀法天下無敵,讓我們大開眼界,小弟我是佩服萬分,決定從此刻開始,改練刀法,一定要練得跟你一樣,能從刀上發出刀罡,也成為一代刀神……」

金玄白苦笑了下,還沒答腔,只聽朱瑄瑄道:「金大俠,你剛才運刀之際,全身似乎泛現一層紅火,請問那是使出刀罡的前兆嗎?」

金玄白見她打拱作揖,一臉正經模樣,知道她已看到自己施出九陽神功時身上出現的異樣,可是他卻不願明說,僅是淡淡的一笑,道:「朱公子,你隔著一層火光看過來,大概眼睛被燦花了,我運功時哪有什麼紅火,嘿嘿!我又不是火神,身上哪來的紅火?」

他望了下諸葛明,道:「不過這刀罡的確是我第一次使出來,就如我所說,可能要在盛怒之下才能發出也不一定!」

諸葛明一生之中有大半時間都在官場打混,處於那種勾心鬥角的環境裡久了,自然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辨認一個人是語出真心,還是言不由衷。

他一見到金玄白那種神情,立刻便知道這個年輕的絕世高手話中極多隱瞞,但他卻不能加以戳破,沉聲道:「金老弟,今晚若非有你在此,恐怕我們這些人全都會喪命,一個人在面臨生死關頭,能夠散發出體內的潛力,也是件正常的事,你既已掌握要領,想必再度施出刀罡,也不是難事……」

他的話聲稍頓,深深吸了口氣,道:「老弟,眼前倒有件難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不知你能否告訴愚兄該怎麼做?」

金玄白道:「老哥請說!」

諸葛明道:「剛才我們遇到的那場埋伏,你可知道那些人是屬於哪個門派的?」

金玄白訝道:「他們不是神刀門的弟子嗎?」

諸葛明搖頭道:「他們都是太湖水寨裡的人!並非神刀門弟子。」

金玄白一愣:「他們是太湖王的手下?真的嗎?」

諸葛明頷首道:「那些湖勇都是來自於東山水寨,此次一共來了一百九十六人,被我們殺了一百七十五個,逃了七個,十四個被俘,此刻全都捆綁起來,塞在馬車裡……」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獰笑,道:「剛才你對付神刀門弟子圍攻時,我和長白雙鶴詢問過他們,證實他們是接受少主齊玉龍的命令來這兒埋伏的,至於為何要狙擊我們,由於領頭的小寨主已經被殺,那些湖勇也說不清楚……」

金玄白腦海之中浮起齊玉龍的模樣,沉吟道:「齊玉龍和我們無冤無仇,為何要出動這麼大的陣仗在此埋伏?莫非他是受到神刀門二門主韓永剛的唆使?」

他拍了下大腿,沉聲道:「老哥,一定是這樣,那齊玉龍若不是受了韓永剛的唆使,便是被程家駒所騙,把我們當成要對付太湖的敵人……」

諸葛明問道:「老弟,程家駒是誰?」

金玄白道:「程家駒外號玉面神刀,是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的兒子。」

「程震遠?」諸葛明道:「他便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中排名第三的無影刀?」

金玄白道:「不錯,就是這個人,據說他跟天刀余斷情交情匪淺,此刻正趕往黃山邀請天刀出山。」

「無影刀邀請天刀下山,莫非是針對你而來?」諸葛明不解地望著金玄白,問道:「老弟,你何時又跟無影刀結下了仇?」

金玄白道:「我可從沒見過程震遠,跟他結什麼仇?」

他大略地將程家駒苦苦追求冰兒,而冰兒卻與自己交好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不久之前,程家駒派出他堡中的二十多名鐵衛,在路上暗殺我,被我用必殺九刀殺光屠絕,沒想到他這回竟然鼓動齊玉龍那個蠢貨出手,真是可恨!」

朱瑄瑄和薛婷婷、江鳳鳳三人聽完了金玄白的敘述,全都臉上浮現怪異的表情,朱瑄瑄忍不住插嘴問道:「金大哥,那齊冰兒是不是長得很漂亮,於是程家駒才會氣你橫刀奪愛,這才不斷的暗算你……」

金玄白瞪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

諸葛明淡然一笑,道:「朱公子,金大俠不僅訂有多房妻室,並且還擄獲了江南兩位女俠的芳心,以他超人的魅力來說,跟他爭風吃醋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一個程家駒又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我要警告你,千萬別攪和進來,免得日後吃了大虧。」

朱瑄瑄怎知諸葛明話中另有含意?她瞪了諸葛明一眼,正經八百的問道:「金大哥,薛女俠和江女俠跟你沒什麼瓜葛吧?我對她們獻慇勤,你不會吃醋,找我動刀吧?」

金玄白哈哈一笑,還是沒來得及說話,諸葛明已道:「朱公子,你說錯了,這兩位姑娘跟金老弟的關係非常密切,你千萬別招惹她們,不然什麼時候挨刀子都不曉得!到時候別怪我言之不豫了。」

朱瑄瑄瞪大著眼,薛婷婷卻是秀眉一皺,道:「諸葛前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晚輩實在不明白……」

諸葛明笑道:「現在你們不明白,以後就會很清楚了,在此容老夫賣個關子……」

他不知道金玄白為何不說出薛婷婷是他已經訂下的未婚妻子之事,心中有了顧忌,只得含糊其詞的應付著薛婷婷,然後神色一整,嚴肅地道:「金老弟,無論這次太湖水寨為了什麼原因要在這木瀆鎮的大街上埋伏狙擊我們,單憑他們擁有從衛所流出的弓箭一事,便已構成準備謀反的事實,按照我的職責,必須立刻將這件事報上去……」

金玄白「啊」了一聲,問道:「謀反?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不錯!」諸葛明肅然道:「只要太湖水寨藏有衛所的弓箭,便形同準備造反,地方官員一定要上報巡撫,立刻派出大軍追剿,看來這下部指揮使王大人有得忙了!」

明太祖朱元璋尚是吳王時,便大舉革除元朝的舊制,將元代軍中的樞密、平章、元帥、總管、萬戶等等官號一一廢除,改為以統帥兵員五千人為指揮,千人為千戶,百人為百戶,五十人為總旗,十人為小旗。立國之後,朱元璋在洪武元年,參考了唐、宋以來軍隊的建制,採取了唐朝府兵制的寓兵於農的經驗,從京師直到郡縣都成立衛所,從地域的重要性來作決定一郡的設所之處,至於連郡則設衛。

當時,一個衛大約有五千六百名軍士,統領的長官稱為「指揮使」,指揮使之下管轄了五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約有一千一百二十名軍工,長官則稱為千戶。

一個千戶管轄十個百戶所,每個百戶所涵蓋的人員約一百一十二人,長官稱為百戶;而在百戶之下則設總旗二個、小旗十個,而地方上的最高軍事機關就是都指揮使司(都司)。

在洪武二十六年的時候,明太組決定了天下都指揮使司相衛所的數目,共有都指揮使司十七個、留守司一個、內外衛三百二十九個、守禦千戶所六十五個,總計全國約有士兵一百八十餘萬之多。

之後,在永樂年間,兵員人數迭有增加,到達二百餘萬,而在英宗之後,兵員人數大減,至今全國約一百五十萬人,可是因為軍中長官吃空缺的緣故,兵員人數遠低於此。

早年,地方上的最高軍事機構長官是都指揮使,不過自從巡撫制度建立之後,都指揮史派兵必須經過巡撫核可。

不過制度上雖然如此,但是諸葛明身為東廠的高官,可以直接指揮都指揮使,甚至可立即將巡撫逮捕,當然,這是因為宦官專權,導致法制敗壞的後果。

誠如諸葛明之言,除了山區屠戶所用的自製弓箭之外,一般兵士所用的弓箭如果外流,被發現有某個組織使用,那麼就構成謀反叛亂,地方官員必須立刻上報,而由巡撫下令都司負責派兵追剿。

金玄白聽到諸葛明把話說得嚴重,不禁一愣,問道:「諸葛兄,這件事在沒弄清楚之前,能否請你看在小弟的面子上,暫勿通報巡撫大人?否則貿然出兵,恐怕對太湖的良民構成傷害。」

「老弟,你說的話固然不錯,可是愚兄也有為難之處,這個……」

諸葛明滿臉為難之色,沉吟一會才道:「好,看在老弟和我的交情上,我就暫時把這件事壓下來,不往上通報,可是這件事風險極大,弄不好我會掉腦袋,所以請老弟盡快調查清楚。」

金玄白滿臉感激,抓住了諸葛明的手,誠懇地道:「老哥,謝謝你的幫忙,小弟答應你,一定盡快把這件事弄清楚,絕不會讓你為難,無論後果如何,一切都由小弟承擔就是。」

諸葛明心裡非常歡喜,明白自己賣了這麼個天大的人情給金玄白,他日對於「拔牙」行動,必有莫大的幫助,以金玄白的個性來說,單憑這個大人情便可驅使他賣命,何況尚有巨大的財富以及高宮厚祿作為輔助,不容金玄白不掉入圈套之內。

諸葛明心裡越歡喜,臉色越凝肅,當場喚來長白雙鶴,吩咐道:「太湖水寨擁有衛所流出弓箭之事,你們切勿向任何人提起,好好的將這些弓箭收拾好,然後找個地方全數銷毀,如有閃失,我就拿你們問罪,知道嗎?」

長白雙鶴雖然不明白諸葛明為何要這樣做,但是見到諸葛明神情凝肅,誤認為他害怕金玄白的絕世神功,唯恐不答應金玄白的要求,會逼得這位年輕的高手翻臉,那麼很可能自己這五個人立刻就會喪命在金玄白的刀下……

一想到那狠毒凌厲的刀法,殺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長白雙鶴立刻打了個寒顫,不敢多言,齊都躬身答應,立刻轉身去收集掉落各地的弓箭。

諸葛明見到長白雙鶴離去,問道:「老弟,現在該怎麼辦?我們是回蘇州城,還是繼續前行赴約?」

金玄白道:「那二十二個堂口的老大,此刻恐怕凶多吉少,說不定已遭到神刀們的弟子殺害,不過詳細情形如何,我們還是要去看看,才能弄清楚。」

他有些歉疚的對薛婷婷和江鳳鳳道:「在下冒昧邀請兩位姑娘來此,實在沒有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情非得已,讓兩位餓著了,非常抱歉……」

薛婷婷襝衽道:「誠如大哥之言,這整件事都是個意外,小妹豈能責怪大哥?所以無論如何,一切都以大哥為主,我和鳳鳳、小傑都聽由你的安排……」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心裡非常高興,道:「既是如此,那麼我們繼續前行赴約,如果那些堂口的老大已遭神刀門弟子殺害,那麼我們就在鎮上找家飯鋪先吃完晚飯再作計較……」

諸葛明道:「好!就依老弟你說的去辦,不過我得去通知李氏兄弟,讓他們去找此地的里長出來,料理一下死者的遺骸……」

他向兩位姑娘解釋道:「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定會驚動地方官員,所以我要吩咐他們如何處理後事,免得牽連一大堆地方上的里長、軍首……」

朱瑄瑄打斷了他的話,道:「諸葛大俠,你去忙你的吧!跟兩位女俠說這些沒有用,她們也弄不清楚,你只要盡快趕來,別耽誤我們吃晚飯就行了。」

諸葛明朝她冷冷一笑,也沒跟她多囉唆,轉首朝金玄白道:「金老弟,愚兄去去就來,你帶著朱公子和兩位姑娘先走吧!我隨後趕到,絕不耽誤各位吃晚飯的時間。」

金玄白將手裡的雁翎刀遞了過去,道:「老哥,你把這柄刀還給老孟吧,我用不著了。」

諸葛明接過雁翎刀,也沒多言,轉身奔行而去。

金玄白瞪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我老實告訴你,我這位老哥是來自東廠的要員,你千萬別得罪他,不然他隨時可將你關進大牢裡,讓你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知道嗎?」

朱瑄瑄看到薛、江二女駭然色變,心中雖有些害怕,卻很鎮定的昂首道:「我才不在乎什麼東廠、西廠的要員呢!我又不惹他,憑什麼他會把我關進大牢裡?」

金玄白冷冷一笑,也懶得跟她多囉唆,轉身向前行去。

他一走上石橋,薛士傑已掙脫了薛婷婷的手,快步奔了過來,拉著他的右手,問道:「金大哥,你剛剛說諸葛大俠是東廠的要員是什麼意思?莫非江湖上有東廠派?我怎麼從沒聽過呢?」

金玄白正要向他解釋東廠並非江湖上的門派,朱瑄瑄已趕了過來,在他身後問道:「金兄,你是武林中有名的大俠,又怎會跟東廠的官員扯上關係?」

金玄白道:「這是我的事,跟你毫無關係,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朱瑄瑄身形一窒,氣往上衝,當場就想發作,可是一想起金玄白那狠辣凌厲的刀法,心裡冒起一股寒氣,整個人畏縮下來。

這時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連袂上了石橋,朱瑄瑄一面前行,一面嘴裡嘟嚷道:「身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槍神之徒,卻不知珍惜羽毛,反倒跟東廠的惡人攪和在一起,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金玄白拉著薛士傑快步而行,假裝沒有聽到朱瑄瑄的話,薛婷婷卻忍不住替金玄白辯白道:「朱公子,金大哥和諸葛大俠來往,想必有他的苦衷,再說東廠出來的人也未必全都是壞人,更少諸葛大俠和長白雙鶴這幾個人就都是好人。」

朱瑄瑄冷笑一聲,道:「兩位姑娘,話固然不錯,那是因為你們沒吃過東廠番子的苦頭……」

江鳳鳳道:「朱公子,聽你這麼說,好像你吃過東廠的虧了?可是你出身世家,本身是個文武雙全的舉子,又怎會跟東廠的番子扯上關係?」

朱瑄瑄一愣,頓覺啞口無言,甩了甩大袖,道:「兩位姑娘,我們不談這個無聊話題,何不說一些有趣的事……」

她的腳下稍停,和兩個女子並排而行,望著前面金玄白那高大的背影,狡獪的一笑,道:「譬如說你們從四川一路東來,路上所遇到的稀奇事情,或者其它的一些趣聞之類的……」

江鳳鳳對朱瑄瑄頗有好感,見她往自己身邊靠來,眼中閃出喜悅的光芒,微笑道:「我們在江湖上行走了半年多,從沒遇到過什麼趣事,只是這幾天碰到的事,反倒令人難忘,朱公子,你帶著那麼多的護院家將一路過來,想必遇過許多趣事,能不能說來聽聽?也好讓我們增廣一下見聞。」

朱瑄瑄清了清喉嚨,正準備講幾件路上遇見的趣事,卻見到靜寂的街道,突然一陣吶喊,從兩旁的橫街小巷裡,竄出數十名手持火炬的大漢,把他們五個人的前行之路一齊堵住。

朱瑄瑄嚇了一大跳,拔出腰間長劍,一把抓住江鳳鳳的玉手,道:「兩位姑娘別怕,一切有我呢!」

江鳳鳳羞澀地用力一掙,也拔出了長劍,微嗔道:「你這個人真是的,小心自己,別淨顧著我們……」

那些灰衣大漢一手持著火炬,一手拿著各種不同的兵刀,從橫街小巷裡穿出,立刻分散開來,把金玄白等人的前後通路一齊堵住,將他們圍在大路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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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太湖水寨

金玄白望著那些自暗巷竄出的灰衣大漢,突然放聲大笑道:「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還要趕來送死?呔!快點報上名來。」

他放開薛士傑的手,向前緩行而去,繼續問道:「韓永剛,你有種就出來,讓我送你和程烈一道遠行……」

他的話聲在寂靜的大街上傳出老遠,剛剛一停,只聽得不遠之處的人堆裡傳來一聲驚呼:「是金大俠嗎?請暫息雷霆之怒……」

霎時之間,人影閃動,但見一個體型壯碩的大漢和一個獨臂疤面老者從人群中穿出,奔到金玄白身前八尺之處,立刻雙雙單足跪了下來。金玄白藉著火把跳動的火光看得清楚,那兩人一個是過山虎陳明義,另一人則是李強。

他恍然大悟,知道這批人正是混跡在蘇州各處的地痞流氓,顯然聚集起來是要對付神刀門弟子的,只不過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何直到此刻才趕到?

壓下了心中的納悶,金玄白快步向前,把李強和陳明義扶了起來,問道:「兩位大哥,你們擺出這副陣仗,莫非為的是對付神刀門?」

陳明義激動地抓住了金玄白的手,顫聲道:「金大俠,你來得太晚了,在高賓客棧裡,我們有八十三個各路弟兄們都遭了神刀門的毒手……」

他的眼中泛起淚光,說著說著,淚水已忍不住奪眶而出,咽聲道:「金大俠。連李二牛和張普同大哥都已經被殺了,我跟李老爺子是僥倖逃了出來……」

金玄白道:「陳兄請慢慢說,大家也請把兵器收起來。」

李強揚聲道:「各位兄弟聽到了沒有?金大俠命令大家把兵器收起來。」

那七、八十個灰衣大漢聽到李強的吩咐,立刻便將手中的兵刀收起,手持火把,散開分立兩邊。

金玄白揚聲道:「各位大哥,請你們不必擔心,剛才神刀門主天罡刀程烈率領門下弟子在石橋那邊狙擊我們,已經被我們殺個精光……」

話聲剛落,一陣陣如雷的歡呼隨即響起,陳明義激動地問道:「金大俠,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金大俠還會騙你們不成?」

朱瑄瑄跨前一步,用手中長劍指著陳明義道:「那程烈領著將近百名弟子,用天罡刀陣圍住金大俠,被他以無上刀罡將刀陣破去,把程烈連同門下弟子一齊屠盡殺絕……」

金玄白眼中神光迸射,叱道:「閉嘴!」

朱瑄瑄一愣,畏縮地往後退了一步。

金玄白凝目望著她道:「你還不快點把長劍收起來,準備幹什麼?」

朱瑄瑄訕訕的收起長劍,一肚子的委屈,卻又不敢發作,只是嘴裡嘟囔道:「我又沒有惡意,只是一時忘了而已……」

金玄白道:「你如果對我有任何不滿,隨時都可以離去,我絕不會挽留你!」

朱瑄瑄這一輩子從未受過這種氣,看到那一雙雙的眼睛望著自己,真恨不得在地上挖個大洞鑽進去,若是依她的脾氣,早就拔劍刺出去了,但是也不知怎的,望著金玄白那股懾人的強大氣勢,她一切勇氣都融化消失,只得垂下了頭,默然不語,嚥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滿。

李強和陳明義也弄不清楚這個俊逸儒生和金玄白是什麼關係,見到朱瑄瑄受到喝叱,不敢多言,只有默然望著她。

金玄白見到朱瑄瑄滿臉委屈的模樣,也沒多理她,側過臉道:「陳兄,你們受到神刀門的狙殺,死傷的情況嚴不嚴重?」

陳明義道:「稟告金大俠,連同木瀆鎮的盛當家在內,一共死了三十七人,傷者三十九人,連高賓客棧裡的掌櫃和夥計都沒能逃掉,此刻全都停屍在客棧裡,還沒處理……」

金玄白問道:「既然連李二牛和張普同都沒逃脫,那麼你們是如何能夠逃過此一劫難?」

陳明義望了李強一眼,道:「這個……李老爺子比較清楚,就請他為你稟報。」

金玄白記起了這個獨臂老者李強,正是在拙政園提起滿箱金子的那個疤面老者,這時才明白陳明義便是李強手下的管事。她望著李強那滿佈滄桑的臉孔,抱拳道:「請恕在下眼拙,此刻才想起尊駕便是城西的李老兄,前天在拙政園前,我們有一面之緣……」

李強沒料到以金玄白這種尊貴身份的大俠,還能記得起自己,疤臉上泛起紅光,興奮地道:「不錯,大俠賞賜的那箱金子,還是小老兒拎起來的,當時,小老兒便曾邀請大俠到城西蝸居喝幾杯水酒……」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李老兒,在下帶著幾個朋友來此赴約,飯沒吃到,反倒引來如此多的爭端,不敢隱瞞老兄和各位大哥,此刻在下的肚子實在餓得不得了,能否先找個地方吃頓飯,有什麼事,吃過飯再說吧!」

李強「啊」了一聲,敲了下自己的腦袋,道:「小老兒真是失禮,倒忘了金大俠和貴友都還沒用晚膳,真是太下該了。嗯!明義,你看該怎麼辦?」

陳明義抱拳道:「稟告金大俠,這次我們蘇州二十二個堂口,為了邀請金大俠一聚,在高賓客棧和隔壁的鴻賓酒樓一共擺了三十多桌,酒也準備了二百多壇,不過神刀門殺進來後,酒席全毀,那二百多壇的酒也大多打破了,所以倉促之間,準備不及,只有請大俠和貴友委屈一點,到李老爺子的湖邊水莊,吃些家常菜……」

金玄白聽他有條不紊的說了一大串,更覺腹中飢餓難當,忙道:「家常菜也好,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李強見到金玄白如此隨和,高興地揮了下獨臂,道:「明義,你還不快點帶人去準備?記住,到鴻賓酒樓去把沒打破的酒罈一齊搬到水莊裡去,還有……抬十張大桌和板凳,哦……另外交代我大妹多殺幾隻雞鴨……」

陳明義躬身道:「是,小的知道,老爺子你放心好了。」

他一招手,揚聲道:「各位兄弟們,大家隨我去辦事,等一下再好好敬金大俠幾杯酒,謝謝他老人家替我們報仇雪恨!」

那些牛鬼蛇神發出響雷似的大叫,然後隨著陳明義身後,往大街的另一端奔去,只留下十多個灰衣大漢仍然手持火把站在街邊,看來這些人都是屬於李強手下的親信。

李強恭謹異常的領著全玄白一行人往他湖邊水莊而去,一路之上,金玄白把朱瑄瑄等人介紹給李強認識,那些隨在後面的地痞流氓一聽兩位女俠和一位小俠是四川青城派的高手,全都好奇地瞅著她們,不時低聲用蘇州方言夾著一些黑話議論紛紛。

金玄白耳明目聰聽得非常清楚,發現那些牛鬼蛇神都是在讚歎二女的美貌,反倒是懷疑她們水蔥似的人兒,武藝能有多高?

至於朱瑄瑄一介書生模樣,在那些灰衣大漢的眼裡,更是認為她身上的配件僅是裝飾用的,絕對不可能用來殺人。

不過這些人鑒於朱瑄瑄是金玄白的同行友人,倒也沒人敢放肆的批評她,只是充滿好奇的不住將話題放在她的身上。

在行進之際,李強簡短地將神刀門主程烈率領門下弟子猝然進襲高賓客棧和鴻賓酒樓的經過說了出來。

金玄白靜靜地聽完之後,才明白這次神刀門出手屠殺蘇州城的各路堂口是早有計畫的,並且還取得了太湖王的同意。

而在出動木瀆鎮居住的神刀門弟子之時,散居於同裡鎮上的另一批神刀門人,—則在副門主韓永剛的領導之下,也發動了對於同裡鎮的兩個窯口進行攻擊。

不過當時幸好有四十多名黑衣蒙面人挺身而出,對抗神刀門的八十多名弟子,一場混戰之下,雙方死傷慘重,所幸那兩個窯口的當家和少數手下都逃了性命。

據李強說,那些黑蒙面人雖然人數較少,可是個個剽悍,人人不怕死,憑著連續不斷發射的飛鏢,把神刀門的八十多名弟子殺得潰不成軍,死了六十多人,只剩下十多人逃脫。

至於這些黑衣蒙面人則死傷十多人,事後屍體和地上的飛鏢暗器全數被帶走。

也就是因為這場混戰之後,有兩名黑衣人趕到了木瀆鎮來報訊,於是停留在鴻賓酒樓的人才能迅速撤走,只剩下高賓客棧裡來不及撤走的,才會在程烈率門人攻擊下,死了三十七人,受傷三十九人……

金玄白此時才獲知這回蘇州城內外五個小幫派,十七個窯口和堂口的首領要宴請自己,幫眾全都爭先恐後的要參加,以致從原先決定的十桌酒席,一路增加到了三十六桌,這才使得各路堂口和跺子窯的老大們滿意,也才在採取抽籤的模式下,分配出席的人員……

他聽到此處,心中非常感動,霍然記起了師父沈玉璞有次酒後跟他說過的兩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常是讀書人!」

此刻,他隱約瞭解沈玉璞當時的心情,覺得這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頭蛇,或許為了謀生常常使出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可是基本上來說,他們人性猶存,比起那些居高位的官員們要可愛得多。

那些官員都是由八股考試之後,經過朝廷擢取任用,可是一個個本著「千里求官只為財」的信念,作了官之後,便泯滅了良心,貪污腐化,到處撈錢,也不管子尺死活,於是有些貧困的山區,老百姓才會活下下去,鋌而起險,發生暴動……

金玄白感慨了一陣,直到聽得李強問他一句話,才讓他回過神來:「金大俠,你是否認識血影盟的盟主?」

血影盟便是由服部玉子所統帥的忍者暗殺組織的名字,金玄白早就從田中春子口中得知,分佈於蘇、杭一帶的血影盟麾下一共有梅、蘭、菊、櫻四組殺手。

而在南京,服部玉子親自統領著另外四組殺手,專門執行客戶交託的任務,施出暗殺的手段,謀取極高的報酬,來維持忍者們生存下去必須的開銷。

這瞬間,讓金玄白記起了田中春子跟他提起過的事,即便是集賢堡當初以重酬委託血影盟擄走齊冰兒、結果由於金玄白的插手,讓田中春子無功而返,因此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刀放話通知血影盟,要在十二個時辰內給予答覆……

由於服部玉子已親口答應金玄白,將會在短時間之內,結束血影盟的一切任務,讓血影盟這個組織從江湖上消失,所以這一次和集賢堡的談判,除了加倍賠償程家駒所付出的金額之外,沒有其它路好走。

當然,服部玉子也曾想到,萬一集賢堡不滿賠償金額,準備和血影盟翻臉,那麼就必須有金玄白在場,才能遏止集賢堡的所有手段,對集賢堡施以最嚴厲的打擊,這才能在血影盟消失之前,保住一個良好的商譽……

金玄白腦海中意念電轉,想的全都是血影盟的事,他坦然的點了點頭,道:「我見過你所謂的血影盟盟主。」

他的目光一閃,道:「李老兄,請你相信我,這位血影盟盟主已經答應我,要在幾天內結束血影盟一切業務,從此解散這個組織。」

李強驚訝的叫了一聲,滿臉儘是欽敬之色,道:「金大俠真是神通廣大,令小老兒敬佩萬分,唉!想那血影盟在江浙一帶名號極響,早巳紮下極深的根基,六、七年來殺了不少的土豪劣紳,使得不少人為之稱快,雖然不容於官府,想要除之而後快,卻因這個組合極為神秘,一直都查不出他們的跺子窯在哪裡,不料金大俠你卻能一舉降服血影盟盟主,果真不愧是神槍霸王!」

金玄白見他如此推崇自己,嘴裡不免客套了幾句,朱瑄瑄聽得入神,突然問道:「金大哥,他們都叫你神槍霸王,怎麼不見你帶著神槍?」

薛士傑在李強出現之後,便一直沒有說什麼話,因為李強那個獨臂疤面的形象太可怕了,加上這群牛鬼蛇神個個長相兇惡,所以使他心中產生一種莫名的畏懼感,一直不敢開口。

等到走了這麼一會兒功夫,他發現李強面目雖然猙獰,態度卻很和善,尤其對於金玄白更是滿臉欽敬尊崇,故此薛士傑便放下了那顆忐忑下安的心,又回復了平常那種好奇多嘴的習慣。

此時當他聽到朱瑄瑄開口,便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呀!金大哥,怎麼從來沒看到你帶著神槍?」

金玄白腳下稍緩,側過身來,微笑道:「小傑,神槍在心即是在手,我此刻有沒有槍已經不重要了。」

他說的是一種境界,和佛家所說的「心即是佛」的道理完全一樣,有些得道的禪宗高僧便認為心在何處,佛便在何處,高大華麗的廟宇僅是一堆土木瓦礫而已,並無佛的存在,所以在寒冬之際,若無足夠的木柴取暖,可以劈開木雕的佛像點燃取暖……

朱瑄瑄和薛士傑在武學上的修為太低,豈能明白金玄白話中的意思?而那些混混地痞的水準則更低,自然沒一個明白這句話的含意。

走在朱瑄瑄身後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大漢,一時想歪了,忍不住對旁邊的同伴道:「金大俠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說只要心裡有槍,就等於身上有槍,事實上神槍一直隨身攜帶,從沒放在家裡,人到哪裡、神槍就在哪裡。」

此言一出,那十多名牛鬼蛇神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鑒於金玄白威名太盛,再加上有李強在場,所以大多半掩著嘴、抿著唇,是以「嗤嗤」之聲此起彼落,無人敢放聲大笑。

朱瑄瑄弄不清楚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回頭問道:「喂!這位老兄,你說金大哥人到哪裡,神槍就在哪裡,怎麼我沒看見呢?」

那個大漢忍住了笑,道:「公子爺,你身上也帶著有槍,怎麼問起我來了呢?」

「哪有?我哪來的槍?」

朱瑄瑄抓著腰際的佩劍,道:「你看清楚了,這是劍,不是槍。」

那個壯漢還待說話,卻聽到李強喝叱道:「何老六,朱公子是讀書人,你別跟他胡說八道,小心掌嘴!」

何老六受到責罵,脖子一縮,不敢吭聲。

金玄白自然明白了何老六這句話中的意思,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這個人,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正好看到諸葛明和長白雙鶴飛身騰掠而來,於是揚聲道:「諸葛兄,小弟在這裡。」

那十多個灰衣大漢回頭望去,只見目光之下,三條人影掠空而起,如同大鳥騰飛,數個起落便到達了面前,全都駭然色變,紛紛讓開,留出一條通道。

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穿過人群,走到金玄白身邊,道:「老弟,事情都已經辦妥了,你可以放心。」

金玄白抱拳道:「多謝老哥包涵。」

他跟李強說:「李兄,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諸葛大人,另外兩位是李大人,你們是本家,該多鄉親近親近。」

李強單手抱拳,躬下身來,道:「草民李強,見過三位大人。」

他在拙政園見過諸葛明,也親眼目睹蘇州知府宋登高對諸葛明必恭必敬的樣子,曉得這個人不僅武功高強,並且官位也極高,絕對不能得罪,所以態度極為恭敬,只差點沒有下跪。

諸葛明看在金玄白的面子上,倒也沒有擺出什麼倨傲的姿態,也抱拳還了一禮,道:「李兄不必客氣,你們既是金老弟的朋友,也是我諸葛明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人,不用太拘束。」

李強一臉惶恐,道:「草民一介鄉野愚夫,實在不敢承當諸葛大人如此稱呼……」

諸葛明雙眉一皺,道:「李兄,你知道我外號叫什麼嗎?」

李強見他突然又拿出在拙政園的那一套,連忙躬身道:「草民知道大人外號一筆勾銷,大人極重面子,若不給大人面子,就會躺進墳墓裡。」

諸葛明想不到自己在拙政園胡謅的那番話,這個獨臂老頭仍然記得清楚,當下忍住了笑,道:「李老哥,你知道就好了!所以你給我個面子,不必如此拘束。」

李強躬身道:「是!小的遵命。」

諸葛明瞪了他一眼,沒有再囉唆,轉向金玄白問道:「老弟,剛剛周里長知道我們還沒用飯,堅持要我們到他家去,還是我想到你們跟我一樣餓著肚子,所以才趕來通知你跟我一塊兒到周里長那兒去吃晚飯……」

金玄白為難地道:「諸葛兄,我已經答應李兄到湖邊水莊去……此刻一大群人已去準備,如果我跟你走,豈不辜負了李老哥的一番好意?」

李強也道:「諸葛大人,金大俠說得不錯,你們都是我的貴客,怎麼可以讓周里長把我的客人搶走?」

「好了!」諸葛明道:「既然李兄有這份誠意,那麼我就陪金老弟一齊到你那裡去吃飯,不過周里長那兒還有我兩個屬下……」

李強忙道:「這個好辦,小老兒派個人去通知周里長就行了。」

他似乎怕諸葛明會反悔,連忙喚過那個多嘴的何老六,道:「何老六,你帶兩個弟兄趕到周里長那兒去,告訴他諸葛大人在我的湖邊水莊用晚膳,順便把另外兩位大人一齊請回來。哦!如果周里長願意受邀,我們也很歡迎,就請他陪兩位大人一齊來吧!」

何老六應了一聲,領著兩個灰衣大漢,回頭往前街而去。

李強滿臉堆著笑,道:「諸葛大人,草民這樣做,妥當嗎?」

諸葛明扳著一張臉,道:「你若不改個稱呼,這頓飯吃起來就沒意思了,嗯!可能酒的味道也變淡了!」

李強笑道:「既然大人堅持,那麼小老兒托大,就稱你一聲諸葛老弟,這樣你可滿意了?」

諸葛明點頭道:「嗯!這樣聽起來舒服多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老哥,你舒服了,等下可要多暍幾杯酒,還有兩位李兄,一遇到了本家,更應該多敬你們同宗大哥幾杯才是。」


長白雙鶴對望一眼,李承泰笑道:「當然,這是應該的,李大哥德高望重,我們兄弟忝為同宗,更該多敬大哥幾杯。」

李強這一生中,何曾被兩位官府的大官如此看重?只覺全身輕飄飄的,幾乎要飛了起來,笑得都要合不攏嘴,謙虛地說了幾句話,幾乎有點語無倫次了。

他們一行人走到大街底端,然後拐向橫街,大約走了豐盞茶光景,已經來到郊區,遠遠已可聽到湖水拍岸之聲,舉目望去,但見一座莊院在週遭一片昏暗中,大放光明,眼前一條黃泥小路上,到處都掛滿燈籠,奸像宅主要辦什麼喜慶筵席。李強領著眾人走過黃泥小路,進入一座土牆圍著的大院,金玄門只見裡面一排三座瓦房,大院之前的上坪裡撐起十多根長竹竿,數根麻繩連繫在竹竿之間,麻繩上掛著幾十盞燈籠,把一座大土坪照耀得有如白晝。

此刻,在上坪中有二十多人在忙著架設大桌和板凳,其中正有過山虎陳明義在內。

陳明義看到金玄白等人趕到,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迎了上來,道:「老爺子、金大俠,你們到了,先請你休息一下,洗把臉,等一會兒便可以入席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陳兄,你別累壞了,也請休息一下。」

李強回頭對著身後那十多名大漢道:「各位弟兄,如果方便的話,請去幫個忙,早點開席,別讓金大俠和各位大人、小姐們餓壞了。」

那十多位灰衣大漢應了一聲,全都跑進去幫忙整理雜務。

這時,有三個大漢端來三個木盆放在擺好的大桌上,請金玄白和諸葛明等人洗臉拭手。李強表示這些水都是將湖水汲入水缸裡,然後用明礬澄清之後才使用的,絕對可以飲用。金玄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氣便喝了幾口,直到洗完臉,這才覺得通體舒暢。

那三名大漢把木盆中的污水灑在屋邊的幾畦菜圃裡,又重新在水缸裡舀水端給朱瑄瑄等人拭手洗臉。

這時,金玄白、諸葛明和長白雙鶴四人在李強的引領下,到宅院另側去參觀,根據李強的介紹,他在十五年前買下湖邊這塊二百多畝地之後,除了搭建了幾間瓦房之外,還辟有一座大池塘養魚、兩座荷塘種蓮、一座泥塘種植茭白筍,除此之外,尚建有鴨寮一間,蓄養著三百多隻鴨子,讓金玄白和諸葛明稱羨不已。

李強苦笑道:「我年輕的時候爭強鬥勝,跟我妹夫一起闖江湖,栽了好幾個觔斗,甚至連累我妹夫喪失了性命,所以我早就厭倦了這種刀頭舔血的日子,總想歸隱田園做一個老農或漁夫,只可惜手下的弟兄們生計繁重,一直都無法放下,唉……」

金玄白聽到他發出長長的歎息聲,禁不住想起師父沈玉璞也常常長吁短歎,於是同情地道:「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的最好寫照吧!」

李強道:「小老兒一直想把城裡的事交給我那外甥管理,無奈他心不在此,一心苦練槍法,想要投效軍旅,我姊姊寡居甚久,老是擔心這個獨子,怕他從軍之後會有不測,所以……」

他話聲一頓,對著站在魚塘邊撈魚的一個年輕人叫道:「鍛兒,你過來,見見金大俠和三位大人。」

那個年輕人放下手中的網子,走了過來,金玄白只見他身穿一襲短衣,身形雖然不高,可是從捲起的衣袖處可以看到他賁起的肌肉和強壯的體魄,顯然也是一個練武多年的好手。

李強把外甥仇鉞介紹給金玄白,道:「金大俠,我這外甥最喜槍法,曾經到余姚拜師,一套楊家槍法耍來虎虎生風,等閒之輩七、八個莊漢也難以近身,不過在你面前,當然不堪入目,只是請你稍加點撥他一二,就夠他這輩子獲益無窮了。」

金玄白謙虛了幾句,但見仇鐵氣宇軒昂,眉目間有種憂鬱之色,道:「仇世兄不必難過,報效國家機會多得是,眼前三位大人便可設法引薦你進入軍旅……」

仇鉞雖然並沒怎麼瞧得起金玄白,可是聽他提起可助自己從軍,便霍然眼睛一亮,連忙躬身道謝。明代初期,衛所軍事的來源,一是「從征」,也就是早期參與朱元璋起義抗元時的那些官兵將士;第二種來源則是因獲罪被判充軍的;第三種則是徵兵,亦即所謂的「垛集」,這種徵兵制是按人口的比例來徵集,視實際需要,有按三丁抽一的,也有按五丁抽一,不過一戶之中如有二名男丁,就很可能被抽走一人,如是獨子則不必從軍。

明代的軍士都另有戶籍,稱為軍戶,這種軍戶常是世襲,不能隨意脫籍,並且社會地位極低,於是才有那句「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諺語產生。

明朝中葉之後,朝政紊亂,貪官橫行,不僅抽丁入伍之事可以用賄賂擺平,換人頂替,並且軍戶除籍之事,只要送上銀子便也可以辦到。

這些還都是小貪,到了嘉靖年間,朝廷發下的軍餉,百分之六十被奸臣嚴嵩所扣,只剩百分之四十進入軍隊,因此明代中葉之後的軍力每下愈況,終於導致大明帝國的覆亡。

此是閒話不談,且說諸葛明和長白雙鶴竟然見到仇鉞一反當時年輕人的想法,想要投效軍旅,不禁將他視為異物,好奇地多看了他幾眼。

李強是仇鉞的母舅,深知自己這個外甥的個性,眼看他將金玄白視如無物,不禁有些生氣,叱道:「鉞兒,你可知道金大俠是當代槍神,一身槍法已到鬼神莫測的境界?那神刀門主率領百名弟子圍攻,都是喪命在他手下……」

仇鉞全身一顫,這時才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打量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可是再怎麼看也看不出有麼特異之處,甚至連一般高手身上所泛現的特徵都看不到一點,因為在仇鉞的心中,總認為一個高手最少應該太陽穴鼓起、兩眼燦放精光才對,而金玄白卻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金玄白微笑道:「李老哥太過褒獎了,我那神槍霸王的綽號是彭浩鏢頭替我取的,其實我哪像個霸王?」

他頓了一下,道:「不過如果仇世兄喜好槍法,在下倒可以和世兄切磋一下,無論是楊家槍、羅家槍、薛家槍、宋家槍,甚至陸家雙槍,在下都略知一二。」

仇鉞大喜,連忙躬身抱拳道:「晚輩這就去取槍來,請大俠指教。」

金玄白看他興沖沖的跑走,立刻又看到朱瑄瑄拉著薛士傑興沖沖的跑了過來。

朱瑄瑄興奮地道:「金大哥,你要不要陪我和小傑到池塘裡去撈魚?」

薛士傑也高興地道:「金大哥,他們說塘裡還有蓮藕、茭白筍好采,你要不要一起來?」

金玄白搖頭笑道:「我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你們去吧,不過得小心了。」

薛士傑點了點頭,拉著朱瑄瑄的手往池塘那邊跑去。

李強唯恐會出意外,連忙吩咐二個大漢拿著漁簍和竹箕去幫助朱瑄瑄和薛士傑撈魚、采茭白筍。

不一會工夫,池塘邊傳來薛士傑的歡呼,引得已經洗好臉的薛婷婷和江鳳鳳趕來觀看,當她們見到薛士傑在塘邊撈起一條大魚,也高興地奔了過去,參與他們的捉魚行動。

李強微笑地道:「小老兒在這座魚塘裡放了數千尾鰱魚、草魚、鯽魚,此刻正生長得肥大之際,隨便一撈就是好幾條,也難怪薛少俠會如此高興……」

他揮動了一下獨臂,感慨地道:「人生就是如此矛盾,生長在城市裡的人,常常嚮往田園生活,而生長在鄉間山野的人,卻羨慕城市裡的人,朱公子出生世家,可能從沒抓過魚、采過蓮藕或茭白筍,所以一到這裡就高興得不得了,反觀我那外甥生長在此,卻總是嚮往軍旅生活,也不知他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諸葛明道:「男兒志在四方,李老哥你就讓他出去闖一闖有什麼關係?」

李強歎息了一聲,搖頭道:「小老兒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我那寡居的妹妹……」

他看到仇鉞提著一根長槍匆匆走來,立刻便戛然停住,不再多言。

仇鉞橫架鐵槍於雙臂之間,抱拳道:「金大俠,晚輩這桿鐵槍重十七斤,完全是照當年楊宗保所用的鐵槍規格所鑄,而晚輩可使的槍法也是正宗的楊家槍法,敬請大俠指正。」

金玄白道:「槍身重十七斤或七十斤都沒什麼關係,端看使槍者臂力如何而定,槍法固然講究靈動,可是更顧全實用,不必太過花俏……」

他微微一笑道:「仇世兄,你得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出來,免得讓三位大人看了笑話。」

仇鉞擺了個架式,單手擎槍尾,槍頭在前點了三下,代表向長輩致敬,這才開始演練起一套楊家槍法。剎時之間,槍影閃動,在燈光之下,仇鉞使出全身的力氣,把一套楊家槍法使得虎虎生風,看起來煞是動人心魄,不過在金玄白眼裡,這種槍法完全是唬人,招式之間破綻極多。

等到仇鉞使完了所有槍招之後,金玄白毫不客氣地道:「仇世兄,你這路楊家槍法完全失去精髓,只剩下一堆糟粕,若是憑著這種槍法要上戰場,恐怕你連三天都活不下去。」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諸葛明皺著眉道:「金老弟,我看仇小哥的槍法還算不錯,當然,他要跟你比是差得太遠,可是比起一般的千戶來說也差不到哪裡去。」

金玄白看到仇鉞一臉悲憤屈辱之色,冷笑一聲道:「仇世兄,你是獨子,家中尚有老母,憑著這種槍法便想從軍殺敵,豈不是自尋死路?到時候你的老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豈不讓她太傷心了……」

仇鉞一呆,立刻跪了下來,朝金玄白磕了三個響頭,哀求道:「金大俠,請你成全晚輩,傳我槍法,讓我能夠一償夙願……」

李強見到外甥跪下,也跟著跪了下來,道:「金大俠,請你顧念仇氏門中只有這個孤子,點撥他一兩手槍法,免得他魯莽送命,讓仇家斷了根苗……」

金玄白一把拉起李強,道:「李兄請起,我……唉!實在不忍見到令甥喪命沙場,所以才對他如此嚴厲,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傳他幾路槍法吧!」

李強感動地抓住金玄白的手臂,不住地道謝。

金玄白走了過去,一手接過鐵槍,一手扶起仇鉞,面色凝重地道:「仇鉞,你仔細的看著,什麼叫正宗的楊家槍法!」

話聲一完,但見槍尖璨起點點寒星,隨著槍身的急連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響,在一片槍影裡,金玄白把整個楊家槍法中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看在眾人眼裡都分不清人在何處?只覺槍即是人,人即是槍,萬點寒星中,人影已經隱沒,只看到一片繁花似的槍影在綻放……

槍上凝聚的強烈勁風向外不斷的飆去,不僅讓圍觀的人身上衣袂飄起,土坪四周高高懸掛的燈籠都在搖動不已。

剎時之間,引來數十名灰衣大漢放下手裡的工作,紛紛聚集圍觀,每個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充滿著驚懼和欽佩,而仇鉞的神情更是在驚愕後變得如癡如狂,手舞足蹈的像是個瘋子。

整個大上坪都在瞬間寂靜下來,只有不時從廚房傳來鍋杓敲擊的聲音,除此之外,便是在水塘裡網魚的薛家姊弟、朱瑄瑄、江鳳鳳發出的驚叫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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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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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神槍抓影

一趟楊家槍法使完,金玄白藏槍頭、露槍尾,朝四周打了個羅圈揖,沉聲道:「各位,獻醜了。」

李強忍不住大叫一聲:「好!好槍法!」

那些來自蘇州各地的牛鬼蛇神何曾見過如此精湛霸氣的槍法?一聽李強叫好,全都從震驚中轉醒了過來,紛紛鼓掌叫好。

諸葛明大笑道:「哈哈!又一隻井底之蛙跳出了水井,開了眼界。」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走向仇鉞道:「仇世兄,你這是幹什麼?還不快起來。」

仇鉞顫聲道:「金大俠,請你收我為徒,傳我絕世槍法。」

李強也立刻跪下,道:「金大俠,請你念在他仇世門中三代單傳,請收仇鉞為徒,傳他槍法。」

金玄白將鐵槍插在地上,雙手虛托,發出兩股無形的氣功,硬是把李強和仇鉞兩個人虛虛架起。

那些灰衣大漢雖然功夫低微,可是看到金玄白露出這一手,卻也明白那是高明的氣功,於是又大聲的叫好。

諸葛明雙眉一皺,叱道:「我金老弟又不是在天橋賣藝,你們大聲叫好幹什麼?去去去!」

李強看到諸葛明不悅,揮動獨臂道:「各位兄弟們,你們去忙你們的吧,別打擾了諸葛大人。」

陳明義身為李強手下管事,一聽李強之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讓人打擾仇鉞向金玄白拜師習藝,於是幫著把那些人勸走。

李強見人群散開,朝金玄白單臂抱拳,哀求道:「金大俠,請你……」

金玄白伸手制止他說下去,對著仇鉞道:「仇世兄,我無法收你為徒,不過……反正離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我就趁短短的一刻,將大唐以來已經失傳的薛家槍法、以及宋代的羅家槍和岳家槍演練一遍給你看,你能記住多少,就憑你的本事了,嗯!現在首先使得是薛家槍法……」

仇鉞大喜,不住地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金玄白的槍法都是傳自槍神楚風神,楚風神的祖先是以經營藥材致富,在東北有極大一片產業,他自幼喜愛槍法,故此他的父親曾花費極多的費用搜集槍法古譜,並且延請各地名師傳以各種槍法。

這薛家槍法是大唐征東元帥,曾經奉兵打入高麗國的薛仁貴家傳的槍法,適於馬上衝鋒陷陣時所用,故而槍法大開大闔,極具殺傷力。

金玄白雖然是一招一式的慢慢使出,方便仇鉞記憶學習,可是那股霸氣仍然使得諸葛明和長白雙鶴動容,至於李強和仇鉞更是感到震懾不已,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大約花了兩盞茶的光景,金玄白又將宋代槍法名家周侗所傳下的宋家槍法和羅家秘傳的一路槍法,全都演練出來,並且隨著招式的變換,隨機講解其中的利弊和使用時的注意事項,並且分析三種槍法的優劣點,以及和楊家槍法的不同之處。

教完之後,他叫仇鉞當場演練一遍,然後又糾正了仇鉞幾個姿勢,這才道:「你趕快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多複習幾遍,先把招式記熱,然後才能做到槍隨身轉,人到槍到的地步,以你的聰明和悟力,我想用不著三年便可以達到人槍如一的境界。」

仇鉞也不多言,放下鐵槍朝金玄白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提起鐵槍,跑到屋後無人處去練習槍法了。

李強老眼之中泛起一片淚光,望著仇鉞那魁梧的背影,朝金玄白不住致謝,因為他知道,憑著金玄白這短短不到一個時辰的教學,勝過仇鉞十年苦練的成效,從此之後,仇鉞縱然處身在千軍萬馬之中,存活下來的機會也會大增。

諸葛明笑道:「李兄,如果令甥的確想要從軍,叫他到拙政園來找我,如果我已不在蘇州,就叫他去找都司王凱旋王大人,只要告訴王大人,他是金玄白金大俠的記名弟子,我保證他最少也可以當上個百戶。」

李強大喜過望,千謝萬謝中幾乎跪了下來。

這時,薛士傑提著個大竹簍,大聲叫嚷著奔了過來,見到金玄白,高興地道:「金大哥,你看,這裡面有十幾條活魚,都是我網上來的喔!」

金玄白經歷過那種下河抓魚的歲月,自然能明白薛士傑心裡的感受,微笑著看了看竹簍裡的魚兒,道:「小傑,你既然抓到了魚,還下快點送到廚房去?」

薛士傑笑容滿面,呼喚著隨後趕來、也捧著一個大竹簍的灰衣大漢道:「紀老二,你還不快點跟我一起到廚房去?」

那個灰衣大漢愣愣地笑著,跟李強打了個招呼,領著薛士傑奔進屋去。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遠處火光閃爍,下時傳來朱瑄瑄和江鳳鳳的笑聲,他緩步走了過去,只見一個灰衣大漢捧著一個大竹箕從塘堤邊匆匆行來,竹箕中裝滿著茭白筍。

李強、諸葛明和長白雙鶴隨在金玄白的身後,走到水塘旁,李強指著前面的四座大水塘道:「金大俠,這裡五十多畝地,十二年前我跟人承租下來,當時便辟了四座水塘、搭了一做鴨寮,養些鴨子、放些魚,種上一些菱角、荷花,這些年收成還不錯……」

金玄白見到朱瑄瑄和薛婷婷、江鳳鳳三人在五個灰衣大漢持著燈籠照明下,早巳脫下外袍和靴子,捲起了褲管,走進池塘裡採蓮子、剝交白筍,玩得不亦樂乎,另外兩名大漢則挖了十幾條蓮藕放在堤邊,還在繼續挖掘,看來神情也很愉快。

也不知怎麼,金玄白雖然明知朱瑄瑄是個女子,但見她和二女嬉戲著用手中的蓮蓬打鬧,心裡竟然有股酸意,因此一時沒有理會李強之言。

諸葛明見他沒有吭聲,應聲道:「李兄,這五十多畝地,租金貴不貴?」

「不貴!」李強道:「每畝地才一分銀子,一年繳一次。」

諸葛明頷首道:「嗯!這還算公道。」

他頓了頓道:「本朝早年的規定,莊田如果租與佃戶,每畝地不得超過二分銀子,不過近些年聽說調高不少,有的多達每畝五分銀子,讓一些佃戶都難活下去了,所以四川、山西、陝西、江西一帶出現不少流民……」

明代中葉之後,大量的土地被皇室、勳戚、官豪、地主、權貴等階層兼併購買或巧取豪奪,那些官豪巨富所蓋的高堂大宇,連棟而起,樓閣衝霄直上,大都是奪取平民的土地而蓋建的,而所佔有的田地都是肥沃的土地,田連阡陌,廣達千畝、萬畝之多,至於田地被奪的農民,則位於權貴的惡勢力都不敢反抗,再加上繁重的賦役,使得大量的農民只得走向流亡一途,變成了流民。

大量的流民群,流竄於各省之間,達到一百餘萬人之巨,嚴重地破壞了大明王朝的社會秩序,許多貧瘠的省份可說千里一空,良民四竄,田地荒廢,租稅無征。

這種情形很嚴重的破壞了政府藉以控制農民們的裡甲戶籍制度,縱然各地的政府每十年仍按照慣例編造黃冊,不過都是瞎編,僅按臆測的狀況來填報,造假蒙騙上級官府,毫無意義。

諸葛明對於這種情形也不完全瞭解,金玄白更是完全不明白在廣裘的大明王朝領上上發生過那麼多的怨慘事件,他更不知道明代受封就藩的王爺有五十人之多,僅就這些王爺奪取得民田就不只百萬畝,受到剝削的農民和家屬,最少也有數百萬人之多……

此時他們身處富庶的米倉之地,欣賞著風光綺麗的江南田園,只滿足於眼前的歡樂,怎會顧及千萬里之外的山東、河北、江西等地的流民?

諸葛明想到那些流竄於各地的流民,對李強道:「我有個好友姓洪名鐘,在刑部當差,他是文武雙全,也練過多年的槍法,不如讓我寫信交給你,等到仇鉞槍法練得差不多了,你把我的書信給他,讓他投奔洪鐘,由洪鐘安排仇鉞的出路如何?如此有個照應,對仇鉞也好。」

李強大喜過望,當場跪了下來,磕首道:「諸葛大人,你是仇鉞的再生父母,小老兒代仇氏一門向你磕頭了。」

諸葛明把他扶了起來,道:「李兄不必客氣,區區小事哪裡當得起你這份大禮?」

他拍了拍李強的肩膀,道:「你這裡總有文房四寶吧!帶我到屋裡去,我立刻寫信,你留著交給仇鉞就是了。」

李強歡喜萬分的領著諸葛明往大屋走去。

長白雙鶴對望一眼,老大李承泰笑苦道:「金大俠,我們頭兒從沒這麼好心過,這回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才肯寫信把仇鉞托付給洪鐘大人……」

李承中也道:「大概用不著幾年,這個仇鉞就可以做到游擊將軍或者總兵,金大俠,這都是你的功勞。」

金玄白也沒料到吃一頓晚飯,竟然會發生這種事,他雖然不知道游擊將軍或者總兵是什麼職位,但是也明白總是個武官,仇鉞如果能憑著他一時興起、傳授的幾種槍法,一償宿願,倒也是好事一樁。

他點了點頭,道:「仇鉞他日如果有什麼成就,功勞都該歸諸於諸葛老哥才是,跟我可沒什麼關係。」

李承泰道:「金大俠,仇鉞是你的記名弟子耶!他若非得傳你的槍法,我們頭兒才不會花這個功夫呢!」

「記名弟子?嘿嘿!這都是說著玩的!』金玄白淡然一笑,道:「如果傳幾招武功便算記名弟子的話,那麼我的記名弟子可多著呢!」

他所指的是那些忍者,因為他將三招的必殺刀法交由唐寅繪下圖來,讓服部玉子傳授給忍者們學習,如果按照李承泰的說法,那麼數百名的忍者都可以算他的記名弟子了。

長白雙鶴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愣了一下,只見薛士傑連蹦帶跳的跑了過來,道:「金大哥,你傳我幾招刀法,我也要做你的記名弟子。」

金玄白微微一笑,摸了下他的腦袋,道:「小傑,你如果答應我不再調皮,不再胡鬧,那麼我便答應你,傳你一路劍法,憑著這路劍法,你將來長大後一定可以接任青城一派的掌門。」

「好!」薛士傑道:「金大哥,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我絕不胡鬧,一定規規矩矩……」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仰望著高大的金玄白那樸實的臉孔,正色道:「不過你傳我的劍法一定要勝過峨嵋派的劍法才行。」

金玄白憐愛地望著他,問道:「為什麼要勝過峨嵋派的劍法?難道峨嵋派的弟子常常欺負你們青城派不成?」

薛士傑道:「不錯,峨嵋派仗著立派數百年,弟子人數眾多,所以常常很囂張的瞧不起我們青城派……」

他突然用四川話罵了一句:「格老子,我人他的仙人板板,那些傢伙你都不知道有多討厭,我練好了劍法,一定要他們嘗嘗厲害。」

金玄白弄不清楚什麼是「格老子,我入他的仙人板板』,不過也明白這是句罵人的話,皺了下眉,道:「小傑,不可以用髒話罵人,知道嗎?」

薛士傑伸了下舌頭,咧嘴做了個鬼臉。

長白雙鶴看到他那張怪臉,相視哈哈大笑,連金玄白都忍悛不已,敲了薛士傑的腦袋一下,道:「小鬼,你花樣真多。」

薛士傑道:「金大哥,你不知道,尤其是峨嵋派的什麼峨嵋四秀,仗著他們在武林中有名號,更是態度非常傲慢……」

他的眼珠轉了一下,道:「峨嵋四秀裡有一個叫歐定邦的傢伙,更是特別的討厭,自從去年冬天在成都街上看到了姊姊之後,便像螞蟻看到糖一樣,緊纏著不放,還連續好幾次跟上了我們青城,說也奇怪,我媽對他很客氣,說他是我們家的世交子弟,金大哥,你如果對我姊姊有意思,得要多注意這個人喔!」

金玄白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個情敵,他的思緒飛揚,忖道:「這歐定邦莫非跟一代鑄劍大師歐峰老前輩有什麼關係不成?否則為何盛師姑會將他視為世交子弟?」

鐵冠道長的俗家姓名是盛瑜,他的幼妹盛殉嫁給了青城派掌門薛逢春,鐵冠道人生前好友歐峰,是一代鑄劍大師,七龍槍、青溟、白虹兩劍都是出自歐峰之手。

金玄白搜尋自己記憶中關於歐峰和鐵冠道長的那一段,發現鐵冠道長告訴自己那些往事,有些矛盾之處,其中之一便是有關白虹劍。

鐵冠道長第一種說法是歐峰鑄成青溟、白虹二劍之後,青溟劍被人以重金買走,白虹劍贈與其弟歐岳。

而另一種說法則是歐峰鑄劍既成,鐵冠道長看了白虹劍非常喜歡,想要拿來送與剛出師不久的幼妹盛珣,於是在酒後向歐峰索取,結果在跟歐峰下了三盤棋之後,贏了賭局,這才取到白虹劍,將之送給盛珣。

而關於盛珣的婚姻,鐵冠道長當初跟金玄白說過,他跟華山派的白虹劍客何康白訂有婚約,至於後來為何又未和何康白結成連理、反倒嫁給了青城派的薛逢春,成為青城派掌門夫人,其中的變化為何,也是一個難以猜測的疑團。

金玄白腦海中思緒急轉,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那個歐定邦的來歷,不過他想此人多半跟歐峰有點關係,否則盛珣不會將他視為世交子弟。

薛士傑見他默然不語,眼神望向遠處,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朱瑄瑄、薛婷婷、江鳳鳳三人正從泥塘裡走了出來,上了塘堤之後,一手捧著蓮花和蓮托,一手拎著靴子,一路笑談而來,至於那幾個大漢,則用竹箕裝著滿滿的蓮藕和茭白筍,也隨後向大坪這邊行來。

薛士傑心中頗不是滋味,拉了金玄白的手,道:「金大哥,你對那個什麼朱公子的尤其要注意一點,我看他對我姊姊和表姊都有意思,好像想要一劍雙雕……」

他說到這裡,長白雙鶴首先忍不住暴笑出聲,金玄白也跟著大笑出來,倒把個薛士傑笑得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臉錯愕的望著這二個人。

他只有十五歲,久處西蜀,下山不到幾次,見聞不廣,自然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女扮男裝這件事,而且朱瑄瑄個性直爽,從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中,養成那種驕縱放肆的個性,根本就不像個女人,薛士傑如何能分辨得出她是個王室的郡主?

所以在看到三人大笑,只有滿肚子的疑惑、弄不清楚他們為何要笑成這個樣子,笑得如此詭異?

等到笑聲稍歇,薛士傑正色道:「金大哥,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如果喜歡我姊姊或表姊,一定要特別注意那個朱公子。告訴你喲!這個傢伙在珠寶店的時候,還花了不少銀子買金釵首飾送給我姊姊和表姊……」

他頓了下,道:「你想想,一個男人對女人沒有興趣,怎麼會花大把銀子買珠寶送給她。所以你要特別小心這個色瞇瞇的傢伙,免得姊姊被他追跑了,那就糟糕了!」

金玄白和長白雙鶴對望一眼,又忍不住大笑。

李承泰道:「金大俠,這個小搗蛋對你可是一片忠心,就怕他姊姊被人家追跑了,他就當不成你的小舅子了……」

李承中也笑著道:「小傑,你這麼想當金大俠的小舅子?是不是有了這個大靠山,你就可以到處闖禍?」

薛士傑兩眼一瞪,叱罵道:「你們這兩個傢伙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小爺我跟金大哥是兩代的世交,他的師父是我的大舅舅,他早就是我的靠山了,我還怕什麼?」

李承泰望了弟弟一眼,兩人收斂起笑容,李承中躬身道:「是!薛小爺說的極是,你跟金大俠是兩代世交,誰敢碰你一跟寒毛?小的失禮,請薛小爺原諒。」

「思!這還差不多!」

薛士傑昂首挺胸,得意地搖了下頭,這才正色道:「金大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跟你說的都是實話,請你務必要注意,千萬別忽視那個朱公子……」

金玄白收起笑容,點頭道:「小傑,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多多注意朱公子,明天就把他趕走!」

「對嘛!」薛士傑道:「這個人滿討厭的,早點把他趕走,早一天安逸……」

他笑了笑道:「金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如果是我的話,才不管他要找什麼唐伯虎、唐伯豹的,我一概不理,讓他自己去找,找不找得到是他家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承泰笑問道:「薛小爺,你這麼怕朱公子一劍雙雕,把你姊姊和表姊追跑了,難道你是想你金大哥也來個一劍雙雕?」

薛士傑道:「這有什麼關係?只要他有本事,多取幾個老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拉著金玄白的手,道:「金大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表姊最怕黑了,從小就一直跟我姊姊睡在一起,所以你只要娶到我姊姊,多半我表姊會跟著嫁給你。」

他看到朱瑄瑄等三人走了過來,滿腿都是泥漿,趕緊托了個長板凳走了過去,讓薛婷婷和江鳳鳳坐下,然後又跑到屋裡去拎了兩個木盆來,舀水給姊姊和表姊洗腳,把朱瑄瑄擺在一旁不加理會,倒把這個朱大郡主氣得七竅生煙,蛾眉倒豎。

提著燈籠回來的大漢,見到朱瑄瑄氣鼓鼓的手裡提著外袍和靴子站在屋簷下,覺得過意不去,把燈籠插在壁縫,跟朱瑄瑄打了個招呼,也跑進屋裡端了一盆水,拎條大布巾出來,交給朱瑄瑄洗腳。

燭光之下,看看兩雙泥足變得晶瑩雪白,金玄白一瞬之間幾乎看呆了,那兩雙秀美的纖足突然讓他想起那天在自己的屋裡、自己的床上,握著的那雙秀美滑膩的玉足,頓時,一縷幽思投向齊冰兒身上。

抬眼望去,一片水波蕩漾、浩淼無邊的太湖,在月色下是如此的美麗,金玄白知道,在那水波深處的某一個地方,齊冰兒可能正如自己一般,望哲天空中的冷月孤星,思念著自己。

在他所認識的女子當中,齊冰兒並非最美的一個,但是不知怎樣,他對她的懷念卻是特別多。

想著想著,他的心都有點酸了,收回迷茫的眼神,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兩位李兄,你們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李承泰問道:「金大俠,你要走哪裡去。」

金玄白道:「找個茅廁方便方便。」

李承泰笑道:「金大俠,你不提我倒沒有尿意,你這麼一提,我也想要去方便一下了……」

金玄白笑道:「來呀!我們三個一起走吧!」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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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比翼連理

金玄白拉著一名灰衣大漢,問過茅廁的所在,便帶著長白雙鶴繞到屋後,經過一大片菜園,這才找到了兩間茅廁。

鄉下人種菜施肥,用的便是糞坑中的屎尿,金玄白望著那一畦畦的菜圃,發現裡面不僅種了各種苣類,還有搭上棚架種瓜,月光下雖然看不清楚,但是結實纍纍,可見這塊上地極為肥沃。

望著那生氣蓬勃的一片菜園,金玄白解完了手,問道:「李兄,聽說東北地區在冬天很冷,往往小解時剛尿出來就會結成冰柱,必須帶根棍子敲打才不會讓尿水冰凍住,對吧?」

李承中霍然發出一聲大笑,望著一路笑著走去小解的兄長背影,道:「哪有這麼誇張?金大俠,你受騙了。」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真的啊?」

李承中道:「東北是很冷,不過也沒有冷到像你說的那種情形發生,你聽到的這個笑話,是東北人常常用來騙南方人的……」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是這樣的,看來很多南方人都被騙了……」他的目光一閃,只見遠處瓜棚的後面那塊空地上,突然出現兩條人影,在淡淡的月光下一閃即沒,似乎藏匿進瓜棚裡。

他的話聲一頓,低聲道:「李兄,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李承中見他話聲剛落,整個壯碩的身軀像是一隻巨大的夜鷹,振翅高飛,在淡淡的月光下掠過數丈空際,落在瓜棚旁的那塊空地上,禁不住心中暗暗讚賞,同時也自歎不如。

李承泰從茅廁出來,沒看見金玄白,問道:「承中,金大俠呢?」

李承中指著遠處的瓜棚,道:「那裡好像有人,金大俠趕過去查看了。」

「你去解手吧!我過去看看有什麼事。」

李承泰沒等弟弟答應,振臂掠起,兩個起落便已越過那一大片的菜圃,到達空地之前。

藉著淡淡的月華,李承泰只見金玄白昂然挺立如一棵大樹,在他的面前跪著一男一女兩人,那個年輕男子正是仇鉞,而跪在他身側的女子頭梳雙鬢,低垂螓首,看不清長相如何,不過從體態上看去,年紀甚輕。金玄白回頭望了李承泰一眼,道:「你們都站起來,有什麼困難,不僅是我,李大人也會設法替你解決。」

仇鉞磕了個頭道:「謝謝金大俠和李大人。」

那個年輕女子跟著仇鉞磕頭,嘴裡發出像蚊子似的聲音,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仇鉞拉著那個女子站了起來,她垂著頭,靦腆的雙手互握,不敢抬起頭來望向金玄白和李承泰。

李承泰很少看到這麼害羞的女孩子,微微一笑,道:「好個仇鉞,說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練槍法,卻跑到這裡和女孩子幽會,未免辜負金大俠一片好心……」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李兄,不必說了,想必仇鉞另有苦衷。」

仇鐵的嘴唇蠕動一下,側首望了望身邊的女子,終於鼓起勇氣把整件事的始末說了出來。

原來那個年輕的女子姓周名瑛華,現年十六歲,是木瀆鎮的首富周大富員外的三女。

那周大富富甲一方,既是鎮上的大地主,又在城裡經營當鋪、油坊、雜糧米行等等營生,加上他時常捐錢鋪路造橋、賑濟貧民,所以也有大善人之稱。

鎮前的周里長便是周大富的親弟弟周大貴,周大富憑著周大貴和官方的關係,近些年生意越發做得越大,憑著地利之便,養了不少桃花塢的工匠,進行包攬官方的建築工程,以及為人興建園林建築。

據說御史王獻臣罷官還鄉,購園造林,是邀請當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共同設計建築,而整個拙政園的施工則是由周大富運用關係承包下來,著實賺了不少銀子。

周大富共有一妻六妾,可惜只生了三個女兒,沒有生出一個兒子來,他的長女和次女都已出嫁,夫家都是浙江富紳,只有這個二姨太所生的三女周瑛華,至今尚未婚配,也因此更得周大富的疼愛。

去年的元宵節,周瑛華偕同堂妹在四名丫鬟的陪伴下,到蘇州城裡去看花燈,結識了仇鉞,一談起來,大家都住在木瀆鎮,所以便一路結伴而回。

由於一路之上相談甚歡,於是兩人又相約次日再度進城看花燈,逛觀前街,這回兩人玩到深夜方返,以致元宵節的第三天,周大富便禁止女兒再上街了。

不過兩人感情迅速熾熱起來,豈是周大富能禁止得了的?由於他事業忙碌,難得在家,在加上六姨太又是金屋藏嬌在蘇州城裡,所以周大富根本就沒發現幼女的異狀,直到將近一年之後,他才知道這件事,然而此時周瑛華已和仇鉞已經像窯裡的調油一樣,打得火熱,再也難以分開。

當周大富獲知女兒結識的男子是個無父孤兒,僅依賴舅父租來的地養鴨種菜謀生,便大為惱火,再又獲知仇鉞的舅父李強是蘇州城西的流氓頭子,以開設賭場和私娼館為業,更是萬分震怒,一方面下令將周瑛華禁囚起來,不許外出,另一方面則運用關係,找來相熟的衙門差役對李強施壓,訓斥李強約束仇鉞,不許他和周瑛華來往,李強畏於權勢,只得禁止外甥行動,

然而自古以來,這種受到長輩壓力的戀情,都是有相同的反應—那便是壓力越大、反抗越大;壓力超大,情火超熱。

仇鉞和周瑛華這一對苦難的鴛鴦,自然也不能例外,在雙方家長的超強壓力之下,兩人的感情更加堅如金石,這也就是仇鉞急於想要投軍、謀取功名的最大一個原因。

在他的想法中,周大富是巨賈大富,鄙視自己出身太低,無法匹配周瑛華,只要自己取得一官半職,定然可以改變周大富的想法,讓他同意將女兒周瑛華許配給自己,不致遭受門不當、互不對的譏諷。

但是仇鉞沒料到周大富自從獲悉這個幼女愛上流氓之外甥、家無恆產的仇鉞後,一面使出手段逼李強對外甥施壓,一面則找媒婆四處物色人選,準備在周瑛華滿十六歲的時候,把她嫁出去。

由於周大富家大業大,又是木瀆鎮首屈一指的鄉紳巨富,所以媒人把消息一傳出去,求親者有如過江之鯽,蜂擁而來,幾乎把周家的門檻都踏平了。

所幸周大富眼光極高,等閒之輩街不放在他的眼裡,所以東挑西揀之下,幾乎花了大半年的工夫,都沒找到一個適合匹配周瑛華的對象,所以這半年來,周瑛華才能藉著丫鬟的幫忙以及母親的暗助下,偷偷的從後門跑出來和仇鉞幽會了數次,

但是半個月前,蘇州城裡一個有名的劉媒婆,終於給周大富帶來一件好訊息,那便是吳縣知縣大人的二公子馮志忠看中了周瑛華,準備迎娶周女。

那馮志忠雖是以讀書人自居,但是連考兩次鄉試都是落第,連個秀才都沒混到,卻結識了一群狐群狗黨,整日裡吃喝玩樂,行走於花街柳巷之中,仗著父親是一縣的父母宮,橫行霸道,荼毒鄉里,不過吳縣縣民忌於權勢,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所以馮志忠惡名還未外揚。

周大富一拿到馮志忠的八字,獲悉求親者是一縣父母官的公子,立刻便喜出望外,當天便叫來算命的替雙方合八字。

那算命的老者雖是個盲人,卻眼盲心不盲,一拿到周瑛華的八字,立刻便算出她是個夫人的命,誰若娶了她必能官升三級,將來旺夫相子,貴不可言,夫婿最少也是三品以上的大官,直把個周大富樂得幾乎笑口常開、合不攏嘴。

至於馮志忠的八字在算命老者的再三盤算推敲下,認為他命中缺水、缺木,就算能做官,官位也頂多六品,除非娶了周瑛華,否則他終此一生,也無法做到三品官,所以終結一句話,他必須靠著周瑛華的幫夫運,才有發達的一天。

馮知縣鑒於兒子已經二十三歲,連考二次鄉試都是名落孫山之後,一見算命是對於周瑛華的評監,當下喜出望外,認為替這個不求上進的兒子娶下這房妻室,有百利而無一害,不僅嫁妝豐厚,並且出身良好,再加命中富貴,可助夫運,馮志忠娶了她之後,必然可以安心讀書,說不定中了秀才之後,誠如算命師之言,接著再中舉,然後再殿試成為進士……

由於雙方家長的認知相同,所以合完八字不久,馮知縣便攜著夫人親自登門和周大富見面,會商兩人子女的婚期,尤其當馮知縣夫婦見到長得亭亭玉立的周瑛華之後,更是歡喜無比,馮夫人當場脫下手上帶的碧玉手鐲,送給周瑛華作見面禮。

這場聚會皆大歡喜,不過可急壞了周瑛華,她被困在家中一連數日不能外出,今天還是因為周大富進城住在六姨太處,周瑛華才在千懇萬求的情況下,得到母親的答應,出來見仇鉞最後一面。

正巧這時仇鉞得到金玄白傳授的三種槍法,獨自一人在菜寮邊的一塊空地上苦練,見到周瑛華時,他喜出望外、卻又得到她將要文訂的惡訊,讓他萬分的沮喪。

這時,周瑛華大膽的提出了兩個主張,第一是和仇鉞相約一起私奔,第二是如果私奔不成,就一起自殺殉情,兩人一起到陰間去做夫妻。

仇鉞因為家有寡母,一時無法答應周瑛華的要求,所以猶疑不決,以致周瑛華感到自己不被重視,而為之痛哭流涕,仇鉞費盡了口舌,才勸得她停止了哭泣,誰知卻被趕來上茅廁的金玄白髮現瓜棚後有異,而前往查看,這才讓兩人的戀情被揭露……

雖然金玄白的年紀只比仇鉞大一歲多,但是仇鉞鑒於他是自己舅舅尊敬的人,再加上金玄白露出的那一手無敵槍法,也使得仇鉞敬佩萬分,將他視為師父,所以在敘述和周瑛華的一段戀情時,毫無一絲隱瞞,全盤托出,其中的真情不僅讓金玄白聽了動容,連相繼趕來的長白雙鶴都頗為感慨。

李承中道:「老大,這一對年輕戀人之間發生的事,就跟去年我們在北京天橋裡聽那賈老二說的那段紅鬃烈馬的故事很相像。」

李承泰頷首道:「不錯,那王寶釧的父親王老頭也是嫌貧愛富,不肯讓女兒嫁給薛平貴,以致這對戀人遭受到千豐萬苦,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這才能苦盡甘來……」

他說到激動處,雙手互拍一掌,道:「老二,咱們絕不能讓仇鉞和周姑娘這一對成為另一個薛平貴和王寶釧,對吧!」

「不錯,這種事絕不能發生。」

李承中揮動了手臂,道:「仇鉞,你放心好了,有金大俠在,天下沒有什麼事情他辦不了的,只要你肯求他出面,別說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知縣,就算是京裡的一品大員,他也得知難而退,把周姑娘讓出來給你。」

仇鉞雖知金玄白武功高強,但本能的認為他只是個草莽人物、武林高手而已,可是李承中的口氣極大,竟然表示金玄白神通廣大,竟能壓倒官府中的一品大員。

像這種奇怪的言論,使他腦中傳來「轟」地一聲,震懾幾乎呆了,周瑛華更是感到不可思議,忍不住抬起了頭、睜著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眼,望著這個有點土氣的高大年輕人。

金玄白只見周瑛華長著一張圓臉,五官清秀、大眼小嘴,就算不笑也是一副富態可喜的模樣,加上體態輕盈健美,難怪仇鉞會在元宵之夜對她一見鍾情。

輕輕的咳了一聲,金玄白還未說話,只見仇鉞拉著周瑛華一起跪了下來,道:「師父,請你救救我們,救救瑛華吧,我們……」

金玄白就怕有人跪在自己面前,雙眉一皺,他趕緊上前一步,雙手一張,氣功湧出,虛虛將兩人抬了起來,道:「你們快起來,我答應替你們設法就是了!」

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改變周大富要將女兒嫁給知縣少爺的主意。

可是仇鉞和周瑛華卻全都大喜,相信只要金玄白答應了,任何困難都可以解決,兩人的婚事自然水到渠成,沒有窒礙。

故而一時之間,感謝之詞不斷的從仇鉞口中傳出,而周瑛華更是喜極而泣,淚水奪眶而出,流過面頰、滑落衣襟,映著淡淡的月華,真如一枝帶雨梨花,更顯清純可愛……

金玄白抓了抓腦袋,不知要說些什麼,李承中拍了拍仇鉞的肩膀,道:「仇老弟,我們肚子餓了,不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談吧!」

李承泰笑道:「仇老弟,談情說愛固然重要,可是吃飯也很重要,別把肚子餓壞了……」

仇鉞訕訕地道:「多謝兩位前輩的關注,晚輩再多說幾句話,這就送周姑娘回家……」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遠處屋邊數盞燈籠高舉,傳來李強的高聲喊叫:「金大俠,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你趕快過來吧……」

仇鉞聽到舅舅的聲音,全身一震,抓住周瑛華,往瓜棚後躲去。

李承泰和弟弟相視一笑,低聲道:「金大俠,這小子膽子也真小,看到他舅舅,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

金玄白心想這種偷情的事,自然是瞞著長輩,豈能光明正大的交往?若是李強知道此事,恐怕早就逼得仇鉞和周瑛華分手了。

他望了那一對躲在瓜棚後的戀人,心裡暗暗決定,一定要設法成全他們,讓這一段美好的戀情成為永恆,不致受到環境的打擊而就此夭折。

此時,突然有一句話出現在他的腦海:「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成連理枝。』

這句話他想不出來是何時何地聽來的,也想不起來是在哪本書上看來的,但是就在當下,他更能深切地瞭解這句話的意義,也深深的為這句話而感動。

夜風輕輕掠過,瓜棚上的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響,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帶著芬芳泥上氣息的清涼空氣,揚聲道:「李兄,我在這裡。」

話聲揚起,他雙臂一振,騰飛數丈,掠空而過,轉眼便已橫越數丈菜園。

望著像是一隻翔空大鷹的金玄白,周瑛華不禁駭然的發出一聲驚呼,仇鉞趕緊把她的嘴巴撫住,她眨動著眼睛,但見長白雙鶴也連袂而起,掠飛一丈多高,斜斜向著大屋躍去。

周瑛華拉下了仇鉞撫在嘴上的手,低聲問道:「鉞哥,他們是什麼人?怎麼會飛啊?」

仇鉞緊緊的把她摟住,把臉孔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他們的本事很大,我師父更是武林中的大俠,你別看他年紀看來好像比我大下了多少,其實他跟我舅舅差不多歲數……」

周瑛華只覺他說話時,嘴裡哈出來的熱氣弄得耳朵癢癢的,再被他緊緊摟住,更覺得半邊身子都要酥了,然而仇鉞這句話卻讓她從迷醉中驚醒過來。

她睜大了紅腫的雙眼,訝道:「真有這種事?怎麼看不出來呢?」

仇鉞低聲道:「武林中的大俠都是這樣,武功練到一個地步就不會老,不然我叫他師父作什麼?」

周瑛華望著遠去的幾盞燈籠,低聲道:「真的?你沒騙我吧?」

仇鉞道:「騙你是小狗!」

周瑛華「噗嗤」一笑,露出臉頰上兩顆笑渦,輕聲道:「你才是小狗呢!」

仇鉞看到她的嬌態,忍不住逗著她,嘴裡發出數聲狗叫:「汪汪汪,小狗來咬你了。」

周瑛華見他露著白森森的牙齒往自己的耳朵咬來,忍不住伸出小手把他推開,卻被仇鉞一口把她手掌咬住,直咬得她渾身一陣酥軟,發出「咯咯」的笑聲。

這一對小兒女,剛才還在商量要殉情尋死,如今在金玄白的承諾下,頓時就忘了本來橫阻在面前的一切阻礙,盡情的享受著彼此的溫柔。

他們耳鬢廝磨了一陣,周瑛華終於擺脫仇鉞的糾纏,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裙,道:「鉞哥,我答應我娘,一個時辰就回去,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一定要立刻回家。」

仇鉞站了起來,替她把頭上掛著的兩根枯枝拔去,溫柔地整了整她已經歪掉的兩綹髮髻,再用玉簪插好,這才拉著她的手,道:「小華,我送你。」

周瑛華愉悅地一笑,點了點頭,跟仇鉞手牽手的沿著土牆而行,走到門邊,遠遠聽到大屋那邊傳來熱哄哄的鬧酒聲。

她循聲望去,但見大屋前的那塊大上坪上各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土坪上擺著十多張圓桌,幾十個人圍坐著,人聲鼎沸,好似辦什麼喜事一般。

周瑛華不解地問道:「鉞哥,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們家怎麼來這麼多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仇鐵道:「那些都是我舅舅的朋友,除了我師父之外,還有幾位好像是蘇州城的什麼大人……」

周瑛華滿臉狐疑,詫異地道:「你舅舅不是在城裡開賭坊的嗎?又怎會認識官府裡的人?」

仇鉞含含糊糊的說:「這個我也不清楚,總之那些人都是我師父的朋友,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師父本事大著呢!據說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來往的都是江湖上的名人,連那些官差都怕他!」

周瑛華想起金玄白和長白雙鶴像大鳥樣的「飛」過菜園,立刻便認同了仇鉞說話,對於自己的未來,更增添不少信心。

他們倆人手牽著手走在通往大街的小徑上,有著說不完的濃情蜜意,真恨不得那條小路永遠都走不完,而他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僅僅一炷香的光景,他們就己走完了小路,來到大街之上。

往昔,入夜之後,這條大街上的店舖都還開著,路上的行人穿梭來往,倒也下顯冶清,可是這個時候卻是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窗,那些店舖早就把門板上好,停止了營業。

仇鉞注異地望著冷清的街景,道:「奇怪,今天晚上怎麼店家都沒開門做生意?」

周瑛華道:「是呀!我也一直在納悶著呢?」

仇鉞問道:「小華,你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周瑛華點頭道:「對呀!所以我才心裡納悶,弄個清楚是怎麼回事。」

仇鉞想了一下,也想不出個什麼道理來,於是不再繼續想下去,拉著周瑛華的手,沿著長長的大街走去。

周大富的豪宅位於山塘老街「鷺飛橋」的西側,也是一座幽深的園林建築,一過鷺飛橋,沿著一條窄小的石板古道行去,直到底端便可到達。

周大富經商多年,財富積累不少,也是重金禮聘文征明替他設計園林建築,不過他卻鑒於文征明取的名字不好,硬是把原來的「古松園」改為「富貴園」,以示富貴逼人之意,他這一改,把文征明氣的半死。

由於那段期間,文征明和唐伯虎之間有誤會,雙方不相往來,所以文征明找來祝枝山大吐苦水,反倒被祝枝山責怪,認為他替這種俗人設計園林,是槽塌了自已。

但是周大富的園林築成之後,想找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題字,卻找遍桃花塢都沒找到,於是逼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找上祝枝山題字。

祝枝山衝著二百兩銀子的豐厚潤筆金的份上,雖然打心底瞧不起周大富這種俗人,但還是替他寫了「富貴園」這三個大字,另外還奉送了一副對聯。

仇鉞跟周瑛華走在靜寂的山塘大街上,還沒走到鷺飛橋,遠遠便見到永安橋那邊燈籠數百盞高舉,快速地沿著大街兩側奔來。

他凝目望去,只見人影幢幢,街道上有十幾頂轎子,正在手持燈籠的數百人護衛下,朝這個方向移動。

仇鉞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怎麼蘇州衙門出動那麼多的差人到鎮上來,莫非發生什麼事情?」

周瑛華驚惶地抓著仇鉞的手臂,呆呆的望著那些快速奔行的皂衣大漢,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顫聲道:「鉞哥,那些人都是衙門裡的宮差,這麼晚出城來,莫非是抓什麼江洋大盜……」

她想起聚集在仇鉞家的那些人,吸了口涼氣,道:「鉞哥,那些差人不是來抓你舅舅的吧?」

「怎麼可能?我舅舅又沒犯法……」

仇鉞嘴裡雖是這麼說,心中也直在嘀咕,摸不準那些衙役是不是衝著李強而來。

他雖是練武之人,可是沒見過什麼世面,更沒看過這麼大的陣仗,尤其是想到舅舅雖沒犯什麼法,可是開設私娼館、經營賭坊,還暗地裡放些印子錢,收取重利,的確賺的都是些昧心銀子,難保平時沒得罪人,一狀告進官裡,於是官府才會大張旗鼓的派人緝拿……

仇鉞一想到這裡,全身不由一陣哆嗦,拉著周瑛華往鷺飛橋奔去,一面道:「小華,你趕快回去,不管怎樣,明天我一定請師父到你家去提親。」

周瑛華一面喘著氣,一面道:「鉞哥,萬一你舅舅出了事,你千萬要顧全自己,不然你出了事,我也只有一死了。」

「不會的啦!」仇鉞道:「我師父是天下有名的高手,有他在,絕不會出什麼事,小華,你別往壞處想,更不可自尋短見,回家等著我,明天一定有好消息。」

周瑛華站在鷺飛橋邊,不肯就此離去,側首向著數丈開外快速移動的兩行長龍望去,低聲道:「鉞哥,你跟我到路邊躲一躲好吧?」

仇鉞兩腿直打哆嗦,想了想,毅然道:「小華,你快回去了吧!我不能躲,無論如何我都要……」

話未說完,他赫然見到那第一頂轎子的前面,有一個矮胖的中年人被兩個粗壯的灰衣大漢夾著雙臂而行,滿頭的汗水映著燈光,不住的從臉上滑落在衣服上。

仇鉞話聲一窒,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全身一震,失聲道:「小華,你看,那是你二叔!」

周瑛華藉著搖曳的燈火望去,只見那個被兩名灰衣大漢挾持走在轎前的矮胖中年人,不是她的二叔周大貴,還是誰?

周瑛華大驚失色,顫聲道:「二叔是里長,又沒犯什麼法,那些官差抓他做什麼?」

仇鉞這時認出那些灰衣勁裝大漢不僅衣著和衙役不同,連腰間的佩刀都不一樣,不禁心中一陣疑惑。

這時一陣急促的蹄聲響起,沿著兩旁的衙役和小轎之間,分成兩行馳行而來,到了轎前又併合一起,然後放慢了速度馳行,顯然是護衛那些小轎。

仇鉞大略一估,發現那些馬匹都是雄駿高大,不似民間所飼養的,似乎只有驛站和衛所才有,數目竟有四、五十匹之多,禁不住心中一陣驚惶,忖道:「這回不僅是蘇州的官差出動了,連衛所的軍士都一齊趕來,還把周里長抓了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越想心中越是慌亂,拉著周瑛華奔入橋旁的岔道,直到兩人的身影被高高的松樹遮住,這才停下腳步。

站在狹長的石板路上,他低聲道:「小華,你快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周瑛華道:「可是我二叔……」

仇鉞道:「那些人除了衙門的官差之外,還有衛所的軍工,好像都大人上回派兵下鄉一樣,這回又不知道為何再出動了,你留在這裡沒用,還是快回去吧!」

他深吸口氣,放下了周瑛華的手,道:「你二叔如果犯了法,恐怕早就被抓進牢裡去了,所以我猜想他只是被拖來帶路的,目的可能是到我家去找人。」

周瑛華睜著一雙大眼望著他,問道:「真的嗎?」

仇鉞點頭道:「非常可能!小華,你沒注意到?那些灰衣勁裝大漢的裝扮,就跟剛剛隨在我師父身邊的那兩個武林高手一模一樣……」

說到這裡,他的臉色開朗的笑了笑,繼續道:「所以我敢認定,他們是來找我師父的。」

周瑛華沉吟了一下,道:「既是這樣,我就放心了,大概二叔也沒什麼事……」

「沒有事的,你放心回去吧!」

仇鐵抱著周瑛華,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轉身往鷺飛橋而去。

周瑛華看到他的背影,心中一陣悸動,叫道:「鉞哥!」

仇鉞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問道:「什麼事?」

周瑛華搖了搖頭,道:「你小心點。」

仇鉞朝她揮揮手,轉過身去,奔向鷺飛橋。

當他到達橋邊的時候,那領先的馬隊已經距離鷺飛橋不足三丈之處。

仇鐵深深的吸了口氣,壓下了激動洶湧的思緒,沿著街邊,緩緩朝家裡行去。

可是他才走出數尺,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接著蹄聲急促響起,八匹飛騎奔來,已將仇鉞堵在路上。

仇鉞腳下一頓,右足前踏,擺了個前弓後箭之式,雙掌護胸望著圍上來的駿馬,強自鎮定的站穩了身軀。

「嘿!還是個練家子呢!」

騎在馬上的一個大漢飛身落下地來,望著仇鉞擺出的架式,沉聲道:「小子,你想幹什麼?」

仇鉞只見那個人漢生得一張馬臉,臉上一道刀疤,臉皮就跟粗糙的樹皮一樣,客貌非常兇惡,頓時心中打鼓,被對方那股氣勢所壓,說不出話來。

那個馬臉大漢正是錦衣衛同知蔣弘武,他輕蔑地望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只見對方為自己的氣勢所懾,連話都說不出來,心中一陣得意。

他的眼中露出幽光,叱道:「難道你不知道今晚木瀆鎮全鎮戒嚴,怎麼敢一人上街,莫非有什麼不良企圖不成?」

仇鉞看到對方氣勢太強,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再加上被圍在馬群裡,根本不容他有逃走的念頭,所以趕緊抱拳道:「稟報大人,小民是受命護送一名弱女返家,根本不知道本鎮戒嚴之事……」

蔣弘武冶哼一聲道:「無知刁民,還想狡辯?」

仇鉞退開了兩步,指著那被兩名大漢挾著走的路的周大貴道:「小民沒有狡辯,小民說的都是,大人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周里長,他認識小民。」

蔣弘武「哦」了一聲,招了招手,道:「周里長,你過來,看看認不認得這個小伙子?」

那兩名大漢將周大貴放開,他用衣袖擦了擦頭上的汗,走近一看,立刻便認出仇鉞。

他不敢多言,躬身朝蔣弘武行了一禮,道:「稟告大人,小的的確認識他,此人姓仇單名一個鉞字,是個湖邊仇寡婦的獨子,也是李強的外甥。」

蔣弘武臉色稍緩,問道:「仇鉞,有位金玄白,金大俠和一位諸葛明大人,聽說是隨著李強而行,你可知道他們此刻人在何處?」

仇鉞發現這些人果然是為了找尋金玄白而來,頓時情緒平靜下來,恭恭謹謹的行了一禮,道:「稟報大人,金大俠和諸葛大人一行,此刻正在小人家中用晚膳呢!」

蔣弘武大喜,道:「你還不快點帶路?我們可找了好一陣子了。」

仇鉞應了一聲,朝周大貴道:「週二叔,要不要小侄扶你……」

蔣弘武道:「周里長,既然找到金大俠了,你不用停留此處,趕快回家吧!」

周大貴趴在地方磕了個頭,道:「多謝大人。」

他被蘇州衙役找到時,眼看來了數百人之多,嚇得腿都軟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有硬著頭皮出去,所幸老孟還留在他家裡,跟他陪著喝酒,這才讓他稍為膽大點。

老孟一見到蔣弘武、錢寧兩人領著一大群的錦衣衛和上百的蘇州衙門差役,也嚇了一大跳,再一看到十來頂小轎被招來,頓時知道張永大人和朱天壽都已全部來到了木瀆鎮。

他不明白是否金玄白一行人受到狙擊之事傳到蔣弘武耳裡,抑或是其它的原因,竟然讓張永和朱天壽都親身光臨這個古鎮,可是面對這種陣仗,他也抑不住志忑之心,連忙上前見禮。

老孟是屬於東廠系統,這次是隨諸葛明南來蘇州的第一批蕃子,他的地位低微,面對蔣弘武和錢寧這種錦衣衛大官,自然禮數不敢少,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這才敢開口。

蔣弘武劈面便問他金玄白的去處,老孟不敢多言,當下便交待了長白雙鶴所傳下的話,蔣弘武立刻命他繼續留守在周里長家,而改由周大貴陪同,去李強的湖邊水莊,去找尋金玄白等人。

周大貴自從多年前當了里長之後,就很少走路了,這十多年裡,他最少胖了二十斤,蔣弘武等一行人讓他帶路,簡直是要了他的命,走沒幾步便氣喘如牛。

蔣弘武思恐耽誤了時間,惹來張永和朱天壽的不快,於是命屬下讓出一匹馬來讓周大貴騎,誰知周大貴一輩子都沒騎過馬,被人架著從左邊上馬,卻從右邊滾了下來,連誤幾次下來,摔得他齜牙咧嘴,都無法控馬前行。

還是錢寧見他摔得可憐,這才命令兩個錦衣衛的校尉一人一邊的架著他走路,才能讓整個行程繼續下去。

此刻,當周大貴聽到了蔣弘武的吩咐,讓他回家歇息,竟像是接到了聖旨,欣喜萬分的磕頭謝恩,免除了繼續跋涉之苦。

仇鉞受命,領著這圍觀的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自己家裡而去,他不時回頭望看那數十騎前後進巡的駿馬和高舉燈籠疾行的皂服差人,彷彿覺得自己是帶領大軍前往戰場的大將軍,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觸。

他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好好將金玄白所教的幾種槍法練好,然後在諸葛明大人的引薦下投入軍中,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絕不能辜負金玄白的授藝之恩。

當他走到通往水莊的路口時,腳下稍停,對著騎在馬上的蔣弘武道:「稟告大人,從這條小路下去,就是寒舍了,各位大人如果一齊去,恐怕寒舍太過簡陋,無法容納如此多人……」

蔣弘武頷首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他喚來身邊的劉康,交待道:「劉康,你帶三十個弟兄就守在這個路口,至於衙門裡的差人,就命他們把大街兩側守住,不許放人進去,只可讓人出來,知道嗎?」

旋風斧劉康應了一聲,立刻下馬,點了三十個人,讓他們守在路口,然後又把率領衙門差役的許麒和薛義兩人一齊喚來,交付蔣弘武傳下的命令。

許麒和薛義兩人躬身聽令,各自招呼著手下的差行守住大街兩端,不容任何人經過,進入小路之中。

仇鉞見到蔣弘武像是一個大將軍樣的發號施令,心中十分欣羨,暗忖道:「總有一天,我會從百戶干到千戶,然後做到將軍、總兵……」

他望看那些散列開來的衙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忖道:「這回出動了這麼多的衙門官差,看來這十幾頂轎子裡坐的都是蘇州衙門的大官才是,不知道裡面都是些誰?」

蔣弘武哪知仇鉞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眼看佈署完畢,這才叫過仇鉞,繼續帶路向前。

每隔一段距離,蔣弘武便留下兩名錦衣衛的校尉,讓他們看守著小路兩側,一直到了水莊之前,只剩下十多名騎馬的校尉和那隨之前來的十二頂小轎了。

蔣弘武在莊門前下了馬,看到莊裡大上坪上高懸的數十盞燈籠,笑問道:「仇鉞,你家就住在這裡?」

仇鉞躬身道:「稟報大人,這是小人的大舅所蓋的房舍,目前由家母和小人住著。」

蔣弘武問道:「金大俠和你舅舅怎麼認識的,你可知道?」

仇鉞搖頭道:「稟告大人,小人不知道大舅如何結識金大俠。」

蔣弘武沒繼續問下去,指揮著那十幾個下了馬的錦衣衛,把馬匹牽著栓在土牆邊的幾株桑樹上,然後對仇鉞道:「你趕緊進去通報你的大舅,就說京裡來的朱大公子和張大人一齊來找金大俠,讓他盡速支開閒雜人等,別驚擾了張大人和朱大公子。」

仇鉞躬身應了一聲,道:「小人敬聆大人的吩咐,這就去通知大舅……」

蔣弘武傲然道:「本官姓蔣,乃錦衣衛同知,這位錢大人是本官的同僚。」

仇鉞一聽這兩人竟是錦衣衛的官員,嚇得一顆心幾乎從嘴裡跳了出來,他嚥了口唾沫,顫聲道:「蔣大人、錢大人,請恕……小人無、無知,冒……冒犯了兩位大人虎駕……」

錢寧皮笑肉不笑的道:「廢話少說,還不快點進去通報?」

仇鉞不敢多言,轉身便跑進莊裡通報。

這時,第一轎子已抬到了莊門口之前停了下來,轎簾一掀,張永從轎中走出,他揮了下手,兩名由錦衣衛校尉充當的轎夫立刻抬著轎子往旁走去,把空轎抬放在湖邊的一塊大空地上,這才停下守看小轎。

趙定基、陳南水、范銅三人一見張永出轎,立刻從門邊走了過來,衛護在他的身邊,當第二頂小轎抬過來時,張永迎了過去,低聲對著轎門道:「大爺,已經到了,請下轎。」

錢寧走到轎前,一手扶著轎桿,似乎怕朱天壽走出轎子會摔跤,空著的那隻手則懸空放在轎簾邊,準備隨時攙扶出轎的朱天壽。

轎中傳出一聲嬌柔的女子輕笑:「朱大爺,到了,你別再摸了好不好,奴婢癢得很。」

朱天壽發出嗯嗯唧唧的一陣怪聲,這才輕咳一聲,道:「張永,已經找到金老弟了嗎?」

張永躬身道:「稟報大爺,已經找到金大俠了。」

轎簾一掀,錢寧只見一個體態輕盈的綠衣女子正坐在朱天壽的腿上,衣襟半敞,正在忙著整理衣飾,他視若未見,趕緊垂下了眼簾。

那個綠衣女子拉好了衣襟,朱天壽在她豐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道:「紫燕,快出去吧!我的腿都麻了,你還賴在我身上不肯起來呀?」

紫燕輕笑一聲,走出小轎,朱天壽伸出手去,抓住了錢寧遞過來的手臂,這才借力走出轎外。

望看遠處一望無際的太湖,淡淡的月光下,湖面上似乎籠罩著一層煙霧,看得讓人心醉,朱天壽深深的吸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對著身邊的錢寧道:「錢寧,你去安排一下,找一條船,等一下我和金老弟上船遊湖去。」

錢寧應了一聲,找來範銅和陳南水兩人,領著七個錦衣衛校尉一齊去找船。

這些人都是來自北京,也都第一回光臨木瀆鎮,叫他們到哪裡去找船?自然一切都交給帶領衙役的許麒和薛義兩人去辦。

這兩人接到命令,帶著三十多名衙役,分成兩路,沿湖去找船,錢寧帶著范銅和陳南水兩人,在七名校尉的陪伴下,找了幾塊大石坐在路邊閒聊。

才聊了幾句,錢寧覺得更加無聊,從暗囊裡拿出一副牌九,叫一名校尉脫去外袍鋪在地上,又叫來五名衙役擎著燈籠照光,當下就蹲在地上睹起牌九來了。

錢寧做莊,連拿了三鋪好牌,大殺三家,把范銅、陳南水,和那七名錦衣衛校尉的銀子贏了一大半,他在高興之下,對哭喪著臉的范銅道:「范銅,你別難過,我告訴你兩個好消息,第一、你大哥范金在我江彬老弟的保舉下,上個月已經升為千戶,第二、你二哥范銀在晉王那邊受到重用,短期內可能調升指揮史……」

范銅大喜,道:「錢大人,謝謝你……」

他在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從裡面抽出一張交給錢寧,道:「大人,這是小的孝敬你的。」

錢寧接過銀票,看也不看便塞進懷裡,然後一面洗牌,一面吆喝道:「來!下下下,別怕錢爺沒銀子賠,無論多少我都收下了。」

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我下五千兩,你收不收?」

錢寧抬頭一看,只見蔣弘武拉長著一張馬臉,站在路口,不禁吃了一驚,訕訕道:「蔣大人,我……」

蔣弘武道:「錢寧,等一會再賭吧!莊裡面馬上有人要出來,讓那些牛鬼蛇神看到了不大好!」

錢寧「哦」了一聲,脫下自己的外袍,往牌九上一蓋,然後站了起來,道:「各位兄弟,打起精神來,別讓那些牛鬼蛇神鬧事。」

范銅和陳南水咧嘴一笑,蔣弘武搖了搖頭,道:「錢寧,你就是好睹,這個毛病總是改不了。」

錢寧苦笑了下,道:「若要我不賭,除非重新投胎做人!」

蔣弘武懶得跟他多囉嗦,轉身向莊院而去,只見一路之上有幾十個喝得滿臉通紅的大漢,跌跌撞撞的走出來,看他們的模樣,都是些地痞流氓。

蔣弘武沒有理會那些人,不過見到那些混混藉著酒膽,敢毫不畏懼的從嚴密的警戒之中,搖搖晃晃的走過,卻也對這些人頗為佩服。

來到莊院之前,他只見十二頂轎子都已停好,坐在轎裡的十名女樂師全都出了轎,站立在朱天壽和張永的身邊,陪著觀看太湖的夜色。

此時,從大門裡走出了金玄白和諸葛明兩人,張永覷見,低聲在朱天壽耳邊道:「大爺,金大俠到了。」

朱天壽「哦」了一聲,轉過頭去,見到金玄白,頓時眼睛一亮,舉步走了過去,大聲道:「金老弟,為兄的等你一下午,一直都等不到你,現在總算找到了。」

金玄白迎上前去,有些不好意思,道:「朱大哥,你如此尊貴,怎可到這種地方來?啊!小弟真是……」

朱天壽熱情地拉住了金玄白的手,笑道:「這個地方很好啊!湖光山色,美不勝收,我若非是生長在北京城,直想在湖濱蓋座小樓,每日享受這良辰美景。」

金玄白苦笑道:「這種日子你若是過久了,一定會厭的。別提那捨裡面養了幾百隻鴨子,那股臭味都會把你熏得受下了。」

「哦!這裡還有養鴨子?」

朱天壽眼睛一亮,笑道:「北京烤鴨我是常吃,可從沒見過活的鴨子是長得什麼樣子。來、老弟,你帶我去看看鴨子。」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幾乎把他當成了怪物,微微一愣,笑道:「朱大哥,你是城裡面長大的人,沒看過鴨子不稀奇,如果你喜歡的話,我等下陪你去撿鴨蛋、抓活魚、採蓮子如何?」

「好啊、好啊!真是太棒了!我這一輩子還沒撿過蛋,抓過魚呢!」

朱天壽高興地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他笑著道:「老弟,我把天香樓的一班女樂師都帶來了,等一會我們抓魚、撿鴨蛋的時候,可讓她們在旁演奏一些應景的曲子,像什麼(湖上春色)、(農家樂)之類的樂曲,豈不美哉?」

金玄白大笑道:「朱大哥,你真是突發奇想,抓活魚、撿鴨蛋還要女樂師在旁奏曲子,真是天下奇聞。」

張永湊了上來,道:「是呀!小舅,金大俠說得不錯。這撿鴨蛋、抓活魚就不必了,單單聽女樂師演奏曲子就行了……」

朱天壽側角瞪了張永一眼,道:「我難得有這份興致,誰也別想攔我!」

張永垂下頭來,道:「是!既是小舅喜歡,就多派幾個人陪著吧!」

朱天壽拉著金玄白,道:「來!老弟,我們走,別理他。」

蔣弘武快步向前,道:「金大俠,我也沒撿過鴨蛋,讓我陪你們吧!」

張永朝身邊的趙定基丟了個眼色,趙定基也跟著湊上前去,道:「金大俠,我從沒抓過活魚,就讓我也陪著你們去抓活魚。」

「哈哈!你們是怕朱大哥有什麼閃失吧?」金玄白笑著道:「好!大家一起走,再多幾個人也熱鬧點。」

他的目光一閃,問道:「諸葛兄要不要一起去啊?」

諸葛明搖手道:「我剛才吃了那麼多的田螺、鯽魚,這回看到魚都怕了,恕不奉陪。」

朱天壽喜道:「怎麼?這裡還有田螺?老弟,咱們撈完魚再抓田螺怎麼樣?」

金玄白笑道:「這裡的主人在菜園裡種了很多的瓜、豆、蔬菜,朱大哥如果有興致,我們還可以摘瓜、豆佐菜,等一會喝酒配著親手抓來的活魚,親手摘下的瓜、豆,才更覺滋味甘美呢!」

朱天壽高興地道:「老弟,快走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金玄白看他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忖道:「像這種富家子弟,生長在高牆深院之中,從來過的都是飯來張口的日子,連蔬菜和米糧從何而來的都不知道,難怪今日一聽可以撈魚、摘瓜,便顯得如此興奮。嘿嘿!反正我已經吃飽了,就陪他多玩玩吧!」

他笑了笑,道:「朱大哥,我們在撈魚之前,可要跟你約法三章。」

朱天壽訝道:「什麼?撈魚也得約法三章?好,你說說看,有哪三章?」

金玄白道:「第一,裡面有我帶來的三位姑娘,其中一個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另一個是她的表妹,而第三個則是一位女扮男裝的郡主,這三位姑娘,你都不可以動歪腦筋!」

「郡主?」朱天壽訝道:「哪裡的郡主會女扮男裝到蘇州來?」

金玄白道:「那個郡主扮成了一個遊學的書生,到蘇州來找唐伯虎的,不過被諸葛老哥認出來他是什麼王的郡主。』

張永眼神一疑,投注在諸葛明的臉上,問道:「諸葛先生,有這回事嗎?」

諸葛明躬身道:「稟報大人,屬下認出來,她的確是湖廣安陸光南王的長女朱瑄瑄,目前她改扮男裝,自稱朱瑄。」

朱天壽「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那個野丫頭,難怪……」

金玄白訝道:「朱兄,你見過她?」

朱天壽發現自己說漏了嘴,一時難以回答,張永連忙解釋道:「多年之前,王爺到過北京一趟,還是我安排他帶著家眷借住在我姐夫的莊院裡,大概我小舅是在那個時候見過的吧?」

他臨時編出來的謊話,其中漏洞百出,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可是唯獨金玄白是個鄉野之人,聽不出來。

朱天壽雙手一攤,道:「就是這樣羅!那個野丫頭當年才八歲,整日裡爬高上低的,把我家院子裡棗樹上結的棗子幾乎都采光了……」

金玄白笑道:「果然沒錯,這位郡主毛毛躁躁的,就像個沒長大的男孩子。」

朱天壽眼光一閃,低聲道:「老弟,你是不是對她有興趣?如果你喜歡她,我可以找人幫忙。」

金玄白笑道:「那個丫頭雖然野,但她到底出身尊貴,是金枝玉葉,像我這種山野匹夫,怎能動她的腦筋哩!我是想都不敢想。」

朱天壽道:「老弟,你太妄自菲薄了吧!你可是武林中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她一個區區的郡主有什麼了不起?只要你有興趣,我找我外甥幫你的忙,弄個什麼功名,等你當了大官,豈不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娶朱瑄瑄了?」

張永懂得朱天壽的意思,趕緊道:「是啊!金大俠,你是大海之龍、深溪之虎、華丘之鶴,武功之高,天下無雙,要想拿功名,可說易如反掌。這樣吧!我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文書,上稟皇上,讓他老人家封你一個什麼侯爺當當,不就把問題都解決了嗎?」

金玄白搖手道:「張兄,千萬不可以,我這人閒散慣了,可當不得官。」

蔣弘武笑道:「老弟,如果張大人肯幫忙,讓皇上封你一個逍遙侯,你還是可以一生逍遙,不受朝廷陳規的管束啊!」

「天下哪有這種好事?」金玄白笑道:「逍遙侯?這名字倒好聽,不過……」

他語氣一頓,道:「蔣兄,這逍遙侯是個什麼官?是不是比你大?」

「當然!」蔣弘武道:「我這個區區同知算什麼,怎能跟侯爺比?」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道:「皇帝老兒又不是老糊塗,怎會封我作侯爺?朱大哥,你在逗我吧!」

朱天壽見他一副困惑的模樣,忍住了笑,道:「老弟,你說皇帝是老兒,便是大不敬,好在我們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然傳到宮裡,你就會讓那個皇帝老兒砍頭!」

他雖然一直忍著笑,可是說到後來,終究忍不住了。話剛講完,便放聲大笑起來,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也附和著大笑,彷彿這句話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金玄白疑惑地望著他們,道:「這有什麼好笑的?戲裡面都是這麼演的。」

朱天壽訝道:「哦!你還看過戲?」

「看過一次。」金玄白道:「十年前,我師父帶我進城,看過一次,戲裡的皇帝老兒鬍子好長。」

朱天壽道:「老弟,北京城裡有很多戲台,改天你到了北京,我請你去看戲,好不好?」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如果到了北京,一定找你一起看戲。」

朱天壽道:「老弟,這樣吧!你我一見如故,親如兄弟,我來動腦筋,托人替你弄個侯爺當當,我也當個侯爺,以後,你陞官當公爺,我也當公爺怎麼樣?」

他得意地笑道:「以後我們兩人住在隔壁,成為通家之好,你娶十個老婆,我也十個,讓她們都成為好朋友,大家可以一道去看戲、踏青、遊玩,豈不悠遊自在?」

金玄白傻傻的一笑,道:「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可惜你爸爸不是皇帝,我們哪裡撈個侯爺當當?嘿嘿!上山做猴子還差不多。」

朱天壽大笑,張永等人也跟著大笑。

笑聲稍歇,朱天壽道:「老弟,我沒跟你開玩笑,我真的委託人幫我們弄個侯爺當當。」

「好!」金玄白道:「你儘管去進行吧!需要我出力,就跟我講一聲。」

朱天壽道:「不過我得把話跟你說在前面!逍遙侯我來當,你就當武威侯吧!嗯!神槍武威侯的名頭也很響亮,可以吧?」

金玄白想了下,道:「可以,就這麼辦吧!」

朱天壽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金侯爺,你提的約法第一章,我一遵守,第二章呢?」

金玄白道:「第二章是,無論抓多少魚,采多少瓜豆,我們都得付點銀子,免得主人吃虧。」

「當然!」朱天壽道:「這一定要的,官不擾民嘛!第三呢?」

金玄白道:「這裡的主人叫李強,只是蘇州城西—個小堂口的把子,不算什麼正人君子,不過這種人極講義氣,請各位老哥別看輕他,更別擺官架子……」

朱天壽點頭道:「我們出來玩,就是要玩得痛快!又不是出來查案的,那個李強就算犯了法,也跟我們無關,那是蘇州衙門的事,我們當然會尊重他。」

他話聲一頓,對張永道:「張永,你聽到沒有?不許有人擺官架子,誰要擺出一張臭臉,誰就別進去,站在門口喝冷風。」

張永發出一陣似母雞的「喀喀」笑聲,道:「連神槍武威侯都不擺架子了,我們算什麼玩意?誰敢擺臭架子?」

朱天壽道:「老弟,你聽到了吧?」

金玄白笑道:「嘿嘿!逍遙侯,我聽到了。」

朱天壽笑道:「老弟,你扯了半天,現在總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吧!」

金玄白尷尬地一笑,道:「啊!被你發現了!真不好意思。」

他解釋道:「是這裡的主人拜託我,要我在門口留你一下,讓他好收拾桌上的剩菜殘渣,以免對各位不敬,所以我才在這裡跟你鬼扯半天,嘿嘿!朱兄,你性好色,不過裡面的姑娘你真不可以動歪腦筋,不然我們兄弟翻臉就不好了。」

朱天壽大笑道:「天下的女人多的是,我跟你搶什麼?再是天仙美女,我都讓給你,就怕你無福消受倒是真的。」

他在低了聲音,湊在金玄白耳邊道:「我今天連御六女,弄得有點腰酸背痛,等一下可要好好吃點河鮮補一補,老弟,你還不快帶我進去?」

金玄白瞪了他一眼,道:「誰叫你風流快活過了頭?受點活罪也是應該的。」

他們倆勾肩搭背的走進大門,蔣弘武和趙定基立刻跟隨進入,張永卻被諸葛明拉住了,皺了下眉,問道:「什麼事?」

諸葛明見到紫燕姑娘和那十名女樂師仍站立在旁,忙道:「各位姑娘,請進去吧!」

紫燕扭動著豐盈的臀部,帶著十名女樂師進入水莊裡面,門外只剩下扛轎的轎夫和一干看馬的錦衣衛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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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集
第一章拔牙計劃

諸葛明看到所有的女樂師都已進入了大門,這才拉著張永走到一邊,把跟金玄白一起所遭遇的事,詳詳細細的稟告了一次。

張永臉色陰霾地問道:「諸葛明,依你之見,太湖水寨配合神刀門人狙擊你們,純粹是江湖上的恩怨羅!可是他們手中持有弓箭,又有什麼企圖?」

諸葛明道:「據屬下判斷,太湖水寨之所以設陷埋伏,多半是齊玉龍受到神刀門主程烈的蒙騙,才會派人狙擊,事實上,齊玉龍的妹妹齊冰兒是金老弟的情侶,齊玉龍若是曉得這回要派人狙擊金老弟,別說金老弟的神功無敵了,就算是衝著他妹妹的面子,他就不能這麼做!對吧?」

張永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

諸葛明又道:「至於那十幾把弓,雖是從衛所流出,可是仔細想來,恐怕是不肖的軍士偷資出來,賣給太湖水寨的,不然數量不會只有那麼一點……」

他左顧右盼一下,再低聲道:「屬下在金老弟面前故意作出為閻嫉謀閌且惺艿轎衣舾囊環萑飼椋羌溉蘸笸興锍模臀藪釋僕希?BR>

張永頷首道:「嗯!你這手做得很漂亮!」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繼續問道:「太湖水寨裡派了二百多人來埋伏,再加上神刀門的一百名弟子,全都毀在金大俠的手裡嗎?」

諸葛明想起那場驚險的戰鬥,似乎仍有餘悸,吐了口長氣,道:「張公公,你沒親眼看到那種狀況,看到了真會吐,金大俠奪下了一柄斧頭,連砍了幾十個人,把斧刀都砍缺了,然後借用老孟的雁翎刀,連殺一百多人,像砍瓜切菜一樣,簡直就像從地獄裡來的殺神。」

張永一想起那種情況,便忍下住打了個寒噤:「那神刀門主程烈真是個大蠢貨,好好的一個門主不當,竟然敢去招惹金玄白,這下可好了,他命喪黃泉不說,連神刀門都在江湖除名了。」

諸葛明點頭道:「程烈死的時候,雙眼都是睜開的,看來是悔恨莫及,屬下查看,他是傷於金老弟的刀罡之下……」

「刀罡?」張永目光一凝,問道:「諸葛明,金大俠從刀上發出的刀罡是什麼樣子?你說說看。」

諸葛明把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況,仔細的描述了一遍,當張永聽到諸葛明說到雁翎刀上刀氣凝聚,紅光遍佈,然後一道火紅的弧形刀罡湧出,從刀上射了出去,不禁拍掌道:「這就是了!果然就是刀罡。」

他向諸葛明解釋道:「我的師父是宮裡的王公公,他老人家是當年永樂大帝時下西洋的鄭和鄭公公嫡傳的第六代弟子,據他老人家說,鄭相鄭公公的刀法精湛,可以運氣眾力於刀鋒之上,發出刀氣,然後刀氣凝聚而成刀罡。當年,鄭公公就是憑著這手刀罡絕藝,立下汗馬功勞,六次出使西洋,打遍海內外沒有敵手,威懾諸國!」

他頓了頓,惋惜地道:「只可惜這種絕藝後來失傳了,如今宮裡沒一個人會使。」

諸葛明默然無語,思緒飛回到永樂年間,他能想像出當年鄭和率領龐大的舟艦,六次下西洋時的雄風,把大明帝國的國威宣揚至西洋一帶,可是如今呢?

如今的大明是採取鎖國政策,不僅連東瀛倭國都時常派出倭寇擾亂沿海,連以往進貢的安南、暹羅、錫蘭、爪哇、琉球、朝鮮等,都不把大明帝國放在眼裡了。

以往的輝煌歲月,如今都成了泡影,回想起來,怎下令人感傷?

兩人感傷了一陣,諸葛明忖道:「劉瑾此奸,絕不能留!一定要設法除去,不然朝政在他的把持之下,一定愈來愈壞,國勢也將愈來愈弱,搞不好,可能就會在短短的幾十年內亡國也不一定,而除劉瑾,必須先拔掉他身上的兩顆毒牙,必須借重金大俠的絕藝。」

想到這裡,他心念急轉,於是將仇鉞之事說了出來,當然仇鉞和周瑛華之間的戀情,也被他一五一十的稟報。

尤其是他在說到自己作主寫下引薦書,欲將仇鉞引薦給洪鐘,便得意地道:「那仇鉞是金老弟少數看得起的人,他肯親手傳授三種槍法給仇鉞練習,等於認同仇鉞是他的記名弟子,如今金老弟見我肯引薦仇鉞,讓他能有前程,可以光宗耀砠,一定心中很感激我,那麼以後進行除劉瑾毒牙行動時,他必然不會反對……」

張永頷首道:「你這個做法很對,那仇鉞既讓金大俠看中,而且被收為記名弟子,將來的成就必然下小,我朝用此勇將,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他沉吟一下,道:「不過咱家認為金大俠之所以傳藝,可能並非賞識仇鉞的根骨,而是基於同情。」

「同情?」張永問道:「何以見得?屬下愚昧,尚請公公釋疑。」

「你說的仇鉞,可是剛才我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年輕人?」張永道:「那人被蔣大人以數匹馬包圍,立刻嚇得說不出話來,可見得膽識不夠,武人無勇則無威,金大俠不會看中這種人。」

他頓了頓道:「所以我認為金大俠是因為同情,才將三種槍法傳授給仇鉞,並且也毫無收徒之意。」

諸葛明默然無語,似乎在思考張永所說的話。

張永微微一笑,道:「據咱家這兩天的觀察,金玄白此人看來好似狠毒、殺人毫不眨眼,但是那僅針對侵拒他的人而言,你記得吧!他有一句口頭禪,叫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這句口頭禪大概是槍神傳給他的……」

他仰首望看星空,沉聲道:「槍神老前輩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但那都是經歷無數次刀光血影累積下來的,所以這句話也代表了槍神老前輩的經驗之談。」

諸葛明點頭道:「這句話的確是金玉良言,尤其對我們武林中人來說更是重要,否則絕難闖出什麼名號,更不可能成為天下名人……」

張永道:「你說過,仇鐵自幼喪父,由寡母在舅舅的協助下撫育成人,這跟金大俠的身世差下了多少,所以當金大俠見他執意要從軍,這才在不願見他喪命沙場的情況下,授以絕傳槍法,目的便是體恤其母早年寡居,不想見到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慘事發生。」

他的話聲一頓,道:「諸葛明,你說咱家這個推論對不對?」

諸葛明道:「公公睿智,事情的確如公公所料,屬下真是佩服。」

張永道:「金大俠既然管了這檔子閒事,就一定不中途放棄,所以我們可以在仇鉞和周大富的女兒身上大作文章。」

諸葛明躬身道:「屬下願聞其詳。」

張永道:「那姓馮的僅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子,算得了什麼人物?可是在周大富眼裡,馮知縣已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大人物的兒子看上自己的女兒,自然使得他受寵若驚,想要早點把女兒嫁出去,可以攀龍附鳳,這也是人之常情,天下父母心嘛!誰都會這樣。」

他略一沉吟,繼續道:「本來這件事很容易辦,只要宋登高出面,便可以讓周大富那廝拒絕馮家的婚事,改讓女兒嫁給仇鉞,不過我們偏偏就不讓宋登高出頭作媒,而要讓金大俠親自出面替他的記名徒兒向周大富提親……」

諸葛明訝道:「金大俠出面?這恐怕不成吧!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連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都買帳,可是周大富是一介商人,恐怕不會把他當一回事……」

張永淡淡一笑,道:「你忘了,金大俠如今已是神槍武威侯了嗎?」

諸葛明笑道:「那是開玩笑的話,當不得真。」

張永冷笑道:「當今萬歲爺金口玉言所封,豈是開玩笑的?」

諸葛明一呆,說不出話來。

張永道:「如果能拔掉那兩顆毒牙,殺了那條毒蛇,就算封金玄白為公爺都不為過,一個侯爺又算得了什麼?」

他往前踱了兩步,又踱了回來,道:「萬歲爺親口跟我說過,要不計一切代價,取得金大俠的合作,替我們除去那條毒蛇。所以我目前擔心的不是別件事,而是怕金大俠不肯做這個武威侯,認為這整事都是開玩笑的,為了逼他就任武威侯一職,眼前仇鉞和周家姑娘的事,正是個好機會。」

諸葛明低聲問道:「張公公,我們該怎樣才能把整件事辦得圓滿?」

張永道:「誠如你所說,周大富是一個商人,完全不知道金大俠是何等人物,可是如果金大俠是以侯爺的身份出面,替他的記名弟子向周人富求親,結果會怎麼樣呢?你想想看。」

「嘿嘿!」諸葛明笑道:「像那種唯利是圖的奸商,一輩子連個知府都沒見過,如今侯爺親自登門,還不嚇得他屁滾尿流?再一聽到侯爺的徒弟要娶自己的女兒,恐怕他會感謝上蒼,認為自己是祖上積德,這才能讓他跟侯爺攀上關係,當然毫不考慮的會答應這件親事。」

「你這麼說就對了,周大富一定千肯萬肯的答應這樁婚事。」

張永笑著道:「尤其是在提親時,不僅金大俠要出現,連巡撫、三司、以及宋登高都得相陪,這才襯托出侯爺的崇高地位,也給足了金大俠面子,到時候不怕他不肯做武威侯。」

他的眼中閃出精芒,道:「只要金玄白肯做官,那麼他就有一份責任替朝庭分憂解勞,所以除掉保護劉瑾的高天行和聶人遠便是他的責任,這兩人一除,事情就成功七成,餘下的事就好辦了。」

諸葛明不知道張永為何會如此怨恨劉瑾?他只曉得劉瑾權傾朝野、氣焰沖天,不僅是張永,甚至連馬永成、谷大用都對劉瑾不滿,亟思除之而後後快。

就由於這個共同的目標,他們在大學士楊一清的策劃下,小心翼翼的結交心腹,擬定計劃,一步步的削除劉瑾的勢力。

自己就因為是馬永成的心腹,才在半年之前被拉進這個圈子裡,參與許多的機密,受到了重用。

由於劉瑾身邊有劍神高天行和徒兒聶人遠護衛,所以張永等人兩次派人暗殺,都功敗垂成。

唯恐引起劉瑾的疑心,馬永成等人停止了活動達半年之久,便是因為無法除去高天行和聶人遠這兩個絕頂劍客。

這次,諸葛明無意中在五湖鏢局裡結識了金玄白,讓他見識了金玄白那匪夷所思的超絕武功,使他燃起了一絲希望,於是立刻通報人在南京的張永。

張永得到消息後,迫不及待的趕到了蘇州,目的便是要證實這個消息的正確與否,於是才連夜搜尋金玄白……

張永親眼目睹金玄白的無上絕藝之後,對於「拔牙」行動,重新燃起了希望,所以他所施用的一切手段,都是為了攏絡金玄白,目的便是要借助金玄白之力,除去高天行和聶人遠。

由於金玄白一直表示不想做官,以致張永只得用重金和情誼來攏絡這個年輕俠客,此刻,當他聽到了仇鉞的事情,於是立刻又有了主意,準備藉著這件事,把金玄白拱上武威侯的爵位上,逼使金玄白投入這個組織,成為「拔牙」行動的主帥。

瞬息之間,諸葛明意念飛馳,想了許多,他也覺得張永因勢導利,想出這個主意,對於皇帝來說,是最有利也不過的事。因此,他笑了笑道:「張公公神機妙算,這一著極高,一定可以讓金老弟心甘情願的為皇上所用。」

「諸葛大人,事成之後,你是第一大功臣,皇上一定讓你連升三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張永在諸葛明肩上重重一拍,道:「走吧!我們也該進去了。」

諸葛明受寵若驚,隨著張永走進大門,才一進入上坪,便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響起,除了那些女樂師坐在長板凳上演奏樂器之外,一大堆人都站在水塘邊看熱鬧,不時還發出歡呼之聲。

張永和諸葛明擠了進去,只見朱天壽相金玄白在用網撈魚,他們的身旁擺著兩隻大竹簍,似乎正比賽誰網的魚多,而蔣弘武和趙定基則忙著幫朱天壽拉網,手忙腳亂中,笑聲不斷。

李強看到了諸葛明,指著身旁的大竹籮道:「諸葛大人,這裡面都是朱大爺和金大俠撿來的鴨蛋,他說全都要下鍋。唉!那裡吃得了這麼多?」

諸葛明看了一下,只見竹籮裡一堆蛋,最少也有七、八十枚之多,忍不住笑道:「朱大爺一輩子沒有撿過蛋,這回讓他開了眼界,當然高興。李兄,你別管他,就拿進去給你妹妹,不管是炒蛋、蒸蛋、煎蛋、燉蛋,就做個鴨蛋全席吧!」

李強哈哈大笑,諸葛明笑著替他介紹張永,表示張永是自己直屬長官,李強一見這白面無鬚的瘦削中年人竟是諸葛明的頂頭上司,立刻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張永一把將他拉起,道:「唉!李兄,你這是幹什麼呢?我們都是金大俠的朋友,沒什麼身份尊卑的問題,喏!那位朱大爺是我的小舅,他來自北京鉅富之家,今天能夠這麼快樂的在你的莊院裡撈魚摘菜,我就很高興了,說起來我還該謝謝你的款待才是。」

李強見到這個大官毫無一點官架子,真是樂得幾乎上了天,他笑道:「張大人,令小舅朱大爺剛才採了三斤扁豆、蠶豆、五條絲瓜、一大把莧菜、幾十根長弓豆,樂得跟個小孩似的……」

他一說到小孩,站在不遠處,被薛婷婷拉住的薛士傑突然掙開了姐姐的手,大叫道:「這是不公平,金大哥只有一個人,你們三個人幫著下網,還要比賽?太不公平了。」

他往水塘奔去,嚷道:「金大哥,我來幫你。」

諸葛明見到朱天壽玩得高興,唯恐薛士傑會打擾他的興致,喝道:「承泰,把他抓回來。」

李承泰身形一動,騰起丈許,一個起落便已到了薛士傑的身邊,一把便將他右臂把住,輕身躍了回來。

諸葛明一瞪眼,道:「小子,你別再胡鬧了,若是再不聽話,外面來了很多衙門的差役,你信不信我叫他們把你抓走關進大牢裡?」

薛士傑瞪著他道:「你別嚇我,我可不相信。」

諸葛明對薛婷婷道:「薛姑娘,你帶他到門口去看看,上百名衙門的差官在路邊,如果他不聽話,就把他交給差人帶走押進大牢。」

他說話時,擠了下眼睛,薛婷婷會意,立刻道:「諸葛大人既然這麼說,那麼我就帶小傑去門外看看。」

薛士傑頭一歪,冷哼一聲道:「我才不怕什麼官差呢,你別嚇唬我了。」

諸葛明道:「承泰,你陪兩位姑娘出去看看那些衙門的官差還在不在?如果這小子再鬧事,就把他交給官差帶走。」

李承泰抿著嘴忍住了笑,應了一聲,陪著薛婷婷、江鳳鳳二人,牽著薛士傑的手到路口去看官差了。

張永皺著眉頭看著這場鬧劇,問道:「諸葛明,這孩子是誰?怎麼這麼皮?」

諸葛明低聲道:「他是金大俠未來的小舅子,是青城派掌門薛逢春之子,頑皮透頂,連蔣兄都被他罵成馬面人,氣得半死!」

張永一陣怪笑,道:「這小子有意思,我喜歡,嘿嘿!真有個性。」

他的目光一閃,望向站立在一旁,老是瞅著自己的朱瑄瑄,低聲道:「諸葛明,那邊那個書生便是你說的湖廣安陸……」

朱瑄瑄走了過來,朝張永一揖道:「晚生湖廣安陸朱瑄,請問大人如何稱呼?」

張永笑道:「我姓張,和令尊是多年好友……」

朱瑄瑄臉色一變,道:「你認識家父?他老人家……」

張永臉色一沉,道:「今天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蘇州不下是你逗留的地方,還是趁早離開吧!」

朱瑄瑄心中忐忑不安,弄不清楚張永到底是否真的看穿自己的身份,還是純粹嚇唬自己而已,她定了定神,道:「大人所言,晚生實在不明白,尚請大人明言。」

張永冷冷一笑,道:「好!我就明天告訴你吧!今晚你老實點。」

朱瑄瑄見他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理睬自己,依照她的性子,平時早就一劍劈過去了,可是張永話中透露的玄機,以及他那陰柔怪異的行為和動作,使她想起了一些什麼,不敢大瞻放肆。

她默默地往旁邊行去,站在遠處凝望在低聲說話的張永和諸葛明兩人,然後又看看遠處水塘邊撈魚的朱天壽和蔣弘武,接著又將目光投放在分成兩排坐下的女樂師身上。

耳邊雖然響起悠揚的樂聲,可是她的思緒卻飛騰出千里之外,突然,她的腦中出弄一個意念:「太監,他是個太監!」

太監帶著大批的錦衣衛校尉到蘇州來是為什麼?那個跟金玄白稱兄道弟的朱大爺又是誰?

朱瑄瑄在剎那間想了許多,卻始終得下出—個答案,因為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透朝中的太監,會跟武林中的高手走在—塊,並且還如此的熱絡。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霍然醒來時,已看到金玄白和朱天壽等人興高采烈的從塘邊走了回來。

張永迎上前去,笑問道:「怎麼樣,誰贏了?」

朱天壽歡喜萬分的道:「當然是我——輸了,哈哈!金老弟真厲害,一個人跟我們三個人比,還贏了我們七條魚。」

張永笑道:「做生意你是高手,砍柴撈魚你可比不過人了,哈哈!這叫各有所長。」

諸葛明走了過去,道:「金老弟,魚簍給我,我拿到廚房去,叫他們盡快動手。」

金玄白見他已抓住魚簍,於是也不再客套,將手中的大魚簍交給了諸葛明,趙定基拿著個魚簍,也隨在諸葛明身後,而李強則單手拎著一竹籮的鴨蛋,帶著他們走進廚房。

這時,仇鉞端出兩隻大木盆,放在水缸邊,用水瓢舀好了水,端過來給金玄白和朱天壽洗手。

朱天壽見到仇鉞恭敬地稱呼金玄白為「師父」,感到非常訝異,金玄白解釋道:「我只傳了他三種槍法而已,並末收他為徒,他喜歡怎麼叫,就讓他叫吧!」

朱天壽多看了仇鉞兩眼,道:「嗯!這年輕人不錯,能得到你的垂愛,傳他三種槍法,也是他的造化。」

紫燕在朱天壽和金玄白比賽撈魚時,靜靜的坐在女樂師之中,拿出一隻小小的陶笛配合樂曲吹奏著,這時見到朱天壽抓完了魚,趕緊收好陶笛,走過來幫朱天壽擰手巾把子擦手。

朱天壽哈哈一笑,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道:「還是紫燕最體貼了。」

紫燕柔聲道:「朱大爺,是你疼我嘛!奴家當然體貼大爺羅!」

朱天壽道:「去!告訴樂師,奏點應景的曲子,你唱條好聽的歌給我聽,唱得好,有賞!唱不好,打屁股!」

紫燕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嗲膩的聲音,朝朱天壽拋了個媚眼,裊裊行去,跟女樂師的領班嘀咕了幾句,於是樂音一變,更顯柔細。

金玄白看到她那樣子,知道這個紫燕可能便是天香樓裡的名妓之一,絕下可能是服部玉子所裝扮的,不過他卻沒有把握服部玉子不在女樂師裡,只不過剛才看了兩三遞,都一直認不出來,所以乾脆不理了。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洗好了手,拉著他往大桌行去,然後大聲道:「來!各位請坐下,我們一面喝酒,一面聽紫燕姑娘高歌一曲。」

圓桌之上碗筷和酒杯都已擺好,當然都是些粗劣的器皿,比起得月樓來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在這清風明月的太湖邊使用,倒也切合實際。

由於那些地頭蛇都破趕走了,幫忙的人手不夠,所以李強相仇鉞忙進忙出的,一下子捧酒罈子,一下子端菜忙得下可開交。

而諸葛明和趙定基進入廚房之後,便一直沒有出來,他們明的是說幫助仇氏做菜,實際上是負責監督,而趙定基更是負責嘗菜,以免萬一會發生下毒的情況,將會釀成大禍。

眾人坐定之後,蔣弘武負責倒酒,李承中眼看小菜一盤一盤的上,還看不到諸葛明,於是跑到了廚房,總算把諸葛明替換下來,他才能入席坐下。

轉眼之間,桌上已擺著四盤四碗——盤中裝的是醬燒田螺、醉蟹、炒蛋、扁豆炒肉絲四樣菜,碗裡則是蔥燒鯽魚、荷葉蒸鴨、紅燒下巴、泥鰍汆豆腐,都是些鄉居小菜,可是眾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朱天壽,吃著自己親手採的菜、抓的魚,覺得比皇宮的菜餚更加美味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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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疑雲又起

朱天壽跟金玄白喝於了面前的酒,道:「我以前只知道蘇州是替皇家織造錦緞的重鎮,據說是日出萬綢、衣被天下,卻不料均是不但有好山好水,而目還到處是好人……」

這時,紫燕道:「朱大爺、金公子、各位大人,小女子現在要唱的是本朝江南才子唐伯虎所作的煙波釣叟歌,原詩是這樣的……太湖三萬六千頃,渺渺茫茫漫天影;東西洞庭分兩山,幻出關蓉翠翹嶺。」

話聲一落,樂聲響起,紫燕也開始唱了起來,歌聲婉轉、輕柔美妙,在太湖浩渺的煙波襯托下,宛如從天際傳來的天既,讓人聽了如癡如醉。

紫燕莊覆唱了兩遍,均才慢慢停了下來,餘音繚繞,不絕於耳,在清風明道之下,讓人疑似進八仙境,聆聽仙樂。

「好!」朱天壽鼓掌大叫,然後端起面前的酒杯,道:「紫燕,采!喝杯洞庭春色,潤潤喉,再唱一曲。」

紫燕走了近來首先謝過朱天壽賜酒這才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朱天壽問道:「紫燕你剛才說作這首詩的人是本朝江南才子唐伯虎,不知道唐伯虎如今還在不在?」

紫燕道:「唐伯虎是蘇州解元可惜他進土薄第完全是受人陷害所致……」

朱天壽側目望看張永道:「哦!有這種事?你曉不曉得?」

張永道:「這唐伯虎品行不端放蕩形骸當年涉及科舉作弊因而人獄,雖然頗有才華,可惜品德操守太差不堪重用」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哦!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了」

朱天壽突然道:「紫燕姑娘,訪問你會不合唱唐伯民所作的另一首詩?」

紫燕道:「唐解元所作的詩不少,被譜入曲中的卻不多請問公子說的是那一首?」

未道:「唐解元所作的那首題伍子胥廟壁,是小生極為鍾愛的一首詩。」

紫燕笑道:「原來是連自啊!如果來大爺同意,娘家就唱出來,不然……」

來舉起酒杯站了起來,面對朱天壽道:「宗巨小弟請紫燕姑娘唱一曲,作不會責怪吧,」

朱天壽看她那撓柱,幾乎想要笑更想逗她一下,不過記起自己和金玄白的約法三章,只得忍了下來,正色道:「老弟你我同宗你說的話還有什麼問題別說一曲,就算要紫燕唱個曲,都這做宗兄的也不會反對。」

朱笑道:「既然家見如此大量小弟敬你一杯,先乾為敬。」

朱天壽見她一口喝乾了杯中酒,暗忖道:「往個丫頭酒量還不錯,就跟她娘一樣,並目長得跟她娘同樣的漂亮!」

瞬間,他的思緒似乎飛到了遙遠的湖廣安陸,直到紫燕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朱大爺,人家朱公子在敬你的酒呢!」他才醒了過來。

朱天壽端起酒杯,仰首喝下,這才放下杯裝詁道:「紫燕,你去唱歌吧!唱完連一首歌,再過來陪我喝酒!紫燕應了一聲,道:」各位大人慢慢用等一下小女子再來敬各位大人的酒。「朱天壽在她的豐臀上重重拍了下笑道:」快去吧!還羅索什麼?「紫燕故作姿態的「啊喲」了一聲,跟朱天壽拋了個媚眼,這才走到女樂師身邊清風陣陣吹來帶著一股股清涼的氣息湖水輕拍岸邊水波蕩漾中道影流動如銀……

近處的水塘裡,有著魚兒在跳躍,不時發出「噗噗」的聲響,夾在柔細的絲竹聲是,令人陶醉。

李強和仇鉞忙著上菜,縱然金玄白降了他幾次,他都堅持不肯人席,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距這些人差很大遠了,不夠資格和連些貴人平起平坐,所以很守本份,不肯人席,甚至連敬一杯酒的念頭都不敢想。

而仇鉞則是從李強那兒得知諸葛明已經寫好了信函,將他推薦給在京城裡的大官再加上金玄白答應他要促成他和周瑛華的婚事,所以一夕之間,所有讓他煩惱的事都已經煙消雲散此時縱然他還餓著肚子,可是情緒仍很激動看看那一個個生命中的大貴人,他的勁兒更大了,忙進忙出的,一點都不覺得累。

張水見到仇鉞忙來忙去,低聲對身邊嫡忸葛明道:「這小子真的不錯,將來會有點出息。」

他見到早上又擺上了六碗菜,普廡有三種都是鴨蛋所做,忍不住笑著低聲道「諸葛老弟,都是作出的餿主意,你看看,馬上鴨蛋全席就要來了。」

金玄白聽到了這句話,看到桌上的肉蒸蛋、炒蛋、前蛋、蔥爆蛋,忍不住笑道:「朱兄,這些都是你撿的鴨蛋,你多吃點吧!」

朱天壽果真津津有味的吃著各種蛋料理,然後笑道:「我從來都沒吃過這麼美味的鴨蛋啊!」

席上眾人附和著哈哈大笑,杯觥交錯,紛紛敬酒。

均時古箏響起,一連幾個急驟的音符跳動,接著便聽到紫燕引吭高歌:「白馬曾轉路海期,由來吳地說前朝,眼前多少不平事,願與將軍借寶刀。」

歌聲反覆數次方歌,朱天壽喝著喝著,突然淚水從眼中淌落,滑過臉頰,而他卻渾然不覺。

金白玄就坐在他的身邊,眼看他突然失面,姓廡一驚,問道:「朱兄你怎麼啦?」

朱天壽驚醒過來,用衣袖掩拭臉上的淚水,一把抓住金玄白的手道:「老裡你別介意,我只是太高興了,這才喜極而泣。說老實話,我今天一天跟你相聚所得到的快樂是我過去二十年裡從未得到的……」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繼續道:「我沒有童年,好像在懂事以來就已經成年了因為我從沒有像一般孩童一樣,捉過蟬、撈過魚、上樹掏鳥窩、下河摸螃蟹,甚至連在泥地裡打滾的事我都沒做過,當然也沒摘過隊采過豆,所以拿天在這裡讓我完成了以往二十年從來未做過的事。」

盆玄白同情的望著他,安慰地道:「其實做這些事並沒有什麼很大的樂趣我小時候爬樹海鳥窩,碰到了毛蟲,結果只掏了兩個馬蛋,甚得身上被刺得站幾塊紅腫,三、四天之後才消去,比起你過著錦衣玉食的舒服日裝詁我是太可憐了朱天壽回了口氣,道:」本來我是該滿足才對,可是那份缺陷始終留在我心裡,讓我覺得很遺憾,今天能夠撈魚,采豆、摘瓜、終於讓我把這份缺陷彌補過來。「他舉杯喝乾面前的酒,繼續說下去:「我出生在一則很富裕的家庭,可說是富大業窗詁各地都有分號,可是我爹在我十四歲生日剛過完不久就突然死了,我接下了偌大的產業卻不知如何經營所以一切都交給管家可是那管家失眠個人面背心的壞胚裝詁不但任用自己信任的人,並目還一步步的計劃要把我家的產業吞沒,唉g我明知此事,卻無能為力,故此常常以酒燒愁,以色迷醉自己……老弟,你不會笑我吧?「金白玄濃眉一皺道:「朱兄,我怎麼會笑你,你能將連種家醜事告訴我,便是真心把我當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幫你,除掉這個惡奴,把他送交官府!」

來天壽苦笑道:「那個惡僅如馬勢力大大官府對他也無能為力可說沒人敢動他了」

「真是豈有此理?」金白玄道:「按照你連麼說,連天底下還有正義和公理嗎?

蔣兄,你們身為錦衣衛高官,難道也沒有辦法把這個人抓起來?「蔣弘武望著張永苦笑,張永沒料到朱天壽在喝了酒之喊詁突然把這問題以隱喻的方式端出來放在檯面上,一時想不出主意,也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諸葛明苦笑道:「金老裡若是有辦法抓人,我們還防在這裡幹什麼?早就動手啦金立白眼中閃光熠熠,道:」你們怕什麼?莫非此人權勢比你們還窗誑抑或他的武功大高,不是你們所能制伏?「諸葛明含糊其同道:」大概就是這樣子羅,所以沒辦法下羊。「金白玄用了用朱天壽的肩膀,道:「來已作放心,我一定幫你,早晚把連個惡奴的腦袋砍下來放在你的面前。」

朱天壽激動地握著他的手,道:「好兄弟,謝謝你!謝謝你!」

張永道:「小舅,什麼事都要從長計議,慢慢來,免得節外生機。」

朱天壽見到張永提醒自己,也知事情輕重,一定要擬定妥當的計劃才行,並目事前的保密更加重要,此時無論在時、地、人皆不相宜,決不能露了口風,以免事機敗露,使他遺恨終身。

他心急急轉,舉起酒杯圍飲,眾人一齊附和乾杯。

朱天壽喝完了酒,低聲對金玄白道:「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老第,找個時間我公告訴你整個經過,希望你能幫幫我。」

金白玄道:「當然,我一定幫忙到底,不過眼前有一件事我也要請你幫忙。」

「哦!什麼事?」朱天壽道:「你死秭來聽聽。」

金白玄道:「連裡嫡怊人有個外甥叫叫仇鉞,就是剛才端榮來的年輕人。」

張永插話道:「盆大使,這連件事諸葛大人已告訴我了,我一定幫你搞定。」

盆立白喜道:「有張大人出面,一定沒有問題!仇鉞連小子好事定下,我一定要多敬大人幾杯。」

張永道:「金大俠,話晏這麼說,可是你得出面才行。」

「為什麼?」金立白楞道:「李強見是仇鉞的母舅,該由李強出面才對。」

張永一笑道:「如果這樣,事情一定砸鍋,你想想,周大富是何等人物,豈會瞧得起李強?只有作出面才能讓周大富心服口服。」

金玄白道:「可是我與仇鉞無緣無故,怎有三場管他說話?」

張永道:「誰說的?你不是仇鉞的師父嗎?加上你又是出了名的神槍武威候,有作出面,何愁周大富不答應門票事。」

朱一直在偷聽他們說話,這時,忍不住脫口道:「什麼?神槍武威候?金大俠你何時又換了個綽號?」

盆玄白搖手道:「啊!這是開玩笑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

張永道:「國家名譽豈能拿起來開玩笑?武威候正是本朝第一勇將,現在雖然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可是不久之喊詁朝野皆知,必能名前天下。」

朱滿臉疑惑地望看漲永和金玄白,隨即又轉移目光到朱天壽的上,發現他們眼神詭潰,神態怪異,金玄白又多了一份無奈,忍不住嘟嚷道:「你們到底是在玩什麼花樣?」

這時紫燕唱完了歌,走到朱天壽身邊,偎著他坐下,看到他們神憎怪異,一時之可也不敢說話。

張永沒有理會朱,對金玄白道:「金大俠,你以武威候的身份替令徒仇鉞出面提親,到時候我會請巡撫蔡子馨率同三司大人陪在你的身側,一齊登門,哈哈到時候別說是一個周大富,就算十個周大富都要跪下來,磕頭如搗蒜,你想想看他豈不能答應?」

仇鉞和李強正好端著一碗雞湯和一盤八寶鴨過來,一聽張永此言,兩人一人差點把手裡的菜餚打翻。

李強把八寶鴨擺在桌上,見到仇鉞人還癡楞楞的站在一分,連忙接過他手裡的雞湯放好,這才拉著仇鉞跪了下來,碰了個頭,顫聲道:「小老兒李強,率同外甥仇鉞,謝謝各位大人成全之恩。」

諸葛明轉身將他們扶起來,道:「李老兄,連一切都是金老弟做的,我們不敢居功,作謝謝他吧!」

李強兩眼濕潤道:「金大俠,鉞兒自幼在父,和寡母相依為命,都這個做舅舅的又是個殘廢,沒能幫上什麼忙,多虧能遇到你連個貴人,才……」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李兄,你不必多說了,只要仇鉞能夠苦練槍法他日多殺幾個敵寇替國家建功也不枉各位大人一番好意」

他話聲一頓道:「仇鉞,你聽到了張大人之言,他準備明天地巡撫和三司大人一起請來,陪著我到周府替你提素,這價隆情重誼,你以後得好好報答他們仇鉞感動得說不出話采,只是不斷地點頭。

諸葛明道:「李兄,菜兄經夠多了,你和令甥沒吃飽,一同坐下用飯吧。」

李強搖搖手道:「連點菜怎麼?小老兒還在蒸一盤具豆腐一碗餚風一份火腿,等一會蒸好就送上采,臭豆腐是我自己浸泡的,請各位嘗嘗。」

他躬身單掌抱拳,朝眾人行了一個禮,這才拉著仇鉞進人層是,仇鉞卻像是在做夢一樣,悠悠晃晃的被拉著走。

諸葛明笑道:「連小子太高興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哈哈!連三是多下的年輕人可愛之處。」

張永道:「金大俠,你的婚事是由長輩定下的,用不著媒人,不然我們照方抓藥,也同樣用這一招,我想一定無往不利。」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聽朱失聲道:「弄了半天,原來你們說的是做媒的事?喂!

金大哥,未免大誇張了吧!幫仇鉞說個媒,還用得著浙江巡撫和三司大人?那周大富是何等人土,為何要擺出這麼大的場面?「朱天壽首先大笑,眾人見到她臉上的表情,也都放聲笑了出來,笑得朱莫名其妙。

蔣弘武見到薛婷婷、江鳳鳳在李承泰的陪同下走了回來,他在低聲道:「金老弟,你那口子回來了。」

金玄白抬頭一看,沒見到薛土傑隨著她們回來,心中疑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得朱大驚小怪怪的道:「蔣大人,你說誰是金大哥那口子?」

諸葛明和蔣弘武對望一眼,兩人大笑。

朱柳眉一緊,追:笑什麼笑,你還不快說!「諸葛明笑聲一斂,道:「弄了半天,你還不知道薛姑娘是金老弟未過門的妻子」

朱一楞道:「怎麼可能?」

她霍然站了起來,迎向薛婷婷而去,劈面就問道:「薛姑娘你什麼時候和金大哥定了親?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薛婷婷當場楞住,江鳳鳳訝道:「朱公裝詁哪有這種事情?你說的?」

朱指著諸葛明道:「是他?就是他說的。」

薛婷婷瞥了她一眼,走到諸葛明身邊,斂的一禮道:「諸葛大人,請問你由何處得知我和金大哥定下親事。」

「這個……」諸葛明見到金玄白臉上似有不悅之色,也不明白他是在打什麼主意,為何不將定親之事明告薛婷婷,以致自己無意中脫口而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沉吟了一下,道:「難道令尊或令堂設告訴你這件事嗎?」

薛婷婷沒有回答他,江鳳鳳走上前來道:「我表姐是訂過婚,不過她許配的是峨嵋劍客歐定邦,並不是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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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三章情事生變

江鳳鳳的話,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是每一個人,包括金玄白在內,都不敢相信她所說的。

蔣弘武和諸葛明都是親耳聽過金玄白對他們提起自幼定親之事,而薛婷婷則是他第一個承認的未婚妻子。

如今,薛婷婷的表妹卻證實了她的確是已經與人定過來,只不過那個未婚夫婿卻是峨嵋派的後起之秀——歐定邦,而非金玄白。

這是怎麼回事?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了一下,還沒說話,張永已拉高了尖細的嗓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薛姑娘,你和峨嵋歐定邦定親之事,是由父母之命嗎?」

薛婷婷和江鳳鳳也沒料到連些人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她們倆人全都一怔呆在那是忘了要回話。

朱天壽詭異地問道:「張永,這件事……」

張永心中焦急,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刻道。「小舅,這件事非常嚴重,有關於金老弟的終身大事,豈可等閒視之,如果不處理好,天下將會大禮。」

他目前急需拉攏益玄自,替他完成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若是金玄白為了婚事,一怒趕主四川,就算峨嵋派因此而覆滅,對子將要進行的國家大事也毫無幫助。

反而因為金玄白的可能離去,會給整件事添上許多的變數,隨便一個環節的差錯,就可能使得整件「拔牙」計劃為之功則重成,甚至後果不可收拾。

故此,益玄白身邊所發生的任何事情,就等於是張永自己所發生的事一樣必須全心全力的解決它,如此一來,金玄白才能以全部的精神,配合張永去執行那項不可能的任務。

就因為張永已經想到這件事的嚴重化,所以才顯得如焦慮,說話也顯得誇大了些,反倒讓朱天壽吃了一驚,而在場的眾人,除了金玄白之外,也全都駭然色變。

張永深吸口氣,揚聲道:「音樂停下來,我們要商量工事。」

輕柔的音樂一停,大坪之中頓時一片寧靜,在靜謐之中,眾人立刻便聽到了池塘裡傳來此起彼落的蛙鳴之聲。

在連清涼的夏夜色陣陣蛙鳴傳來,本是江南農村的常態但是在朱天壽耳裡聽來,卻是件新解事,不禁討道。「咦!那是什麼聲音?」

張永似是發覺自己剛才出言不遜,此時立刻轉變了態度,恭聲道:「小舅那是青蛙的叫聲」

「哦!」朱天壽道。「日天聽蟬聲,晚上聽蛙鳴,這江南的農村真是如仙境一般……」

他的目光一門,看到金立白凝肅的神情,頓時想起目前談論的是他和薛婷婷之間的事,子是馬上想起了金玄白的重要性,於是乾咳一聲,道:「兩位姑娘你們請坐下來,慢慢的說。」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懷著忐忑的心,緩緩的坐了下來。

朱道:「兩位姑娘,你們不必害怕,事情弄清楚了……」

張永凝目注視著她,道:「朱公子,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何不去池塘邊看青蛙唱歌?」

朱瞪了他一眼,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是終究不敢出差駁斥,她賭氣側坐,不讓自己看到張永。

張永也沒和她計較,轉首望著兩位青城派的女俠,緩聲道:「兩位姑娘,或許你們認為我的話太言過其實了,不相信薛姑娘的婚姻若是處理不好,怎會引起天下大亂,」

薛婷婷的身軀有些顫抖,江鳳鳳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腿上的雙學,想要穩定她的情緒。

薛婷婷星目微門,望了金玄白一眼,轉向張永道:「小女子不知父母之命的婚配怎會引起天下大亂,尚清大人明示。」

張永道:「姑娘想必也知道,我這回金老弟不僅是槍神楚老谷子的徒弟,同時也是武當長老鐵冠道長的嫡傳弟子。」

薛婷婷默然點了點頭。

張永繼續道:「鐵冠道長是令堂的兄長,昔年曾跟金老弟的尊長老大人定下婚約,據諸葛大人說,金老弟手裡持有鐵冠道長的親筆書函,答應將你許配給金老弟為妻……」

江鳳鳳道:「張大人這件事我舅媽從來都不知道所以也不能怪我舅舅他們把表姊許配給峨嵋歐少俠……」

「當然」張永道:「這些年來令舅媽,也就是薛婷婷的令堂大從沒見過她的兄長,當然不知道鐵冠道長已代為作主,把薛姑娘許配給金老弟了,這不能怪她,可是娘舅大,既然鐵冠道長是薛姑娘的娘舅,那麼薛姑娘必須聽從娘舅的命令,跟金老弟成親才對,怎可嫁給那姓歐的?」

江鳳鳳道:「可是,張大人你怎忘了我表姊是聽從父母之命,而且這段婚事是從很久以前就已經定下來的,男方的聘禮便是那輛白虹劍!」

金玄白聽到這是,禁不住討道:「什麼?男方的聘禮便是白虹劍?」

江鳳鳳道:「據我舅媽說,當年巨匠歐峰老前輩鑄成白虹劍時,便將之送給他的幼弟歐岳,後來歐岳遇到鐵冠道長,便以白虹劍做為聘禮,聘下我表姐作他的媳婦……」

張永問道:「這都是薛夫人告訴你的嗎?」

江鳳鳳點頭道:「峨嵋歐少俠在去年登臨青城巴到我舅舅時,摸出這件婚約我舅舅問過舅媽,證實了確有其事,這才同意我表姊的親事……」

金玄白此刻突然抬起頭來,沉聲道:「江姑娘,據在下所知,白虹劍從歐岳手中轉到薛夫人手,經過的情形與你之言頗有出人……」

他的眼中閃出熠熠神光道:「當年,歐峰鑄劍時曾鑄有一長一短兩輛寶劍長劍取名為青溟短劍取名為白虹,青溟一劍被劍神高天行以黃金千兩買走,短劍白虹則交由其弟歐岳,當時也沒說是送給歐岳,只是交給歐岳保管而已。」

蔣弘武見他說到這裡仰首望著星空,眼中露出神光,和夜空中的繁星相互。

輝映,頓時明白他是陷入回憶之中,於是伸手輕輕的用了下他的背,道:「老弟慢慢的說,別激動。」

金立白朝他微微一笑道:「往有什麼始激動的,我在六歲時便已定下了數樁婚事,直至今日只看過萍姑娘一人。她就算不承認這樁婚事也沒什麼關係……」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只是要把事情的真相理清,絕不容奸人從中干擾破壞,更不能容許黑白不分,因此耽誤了薛姑娘的終身大事。」

張永陰陰一笑,道:「薛姑娘,你聽明白了沒有?如果那歐定邦以謊言取得令尊和令堂的信任,冒昧的定下這樁親事,那麼不僅是他一人的不幸,連整個峨嵋都會牽連進去……」

他的臉色一沉,道:「兩位姑娘,如果我金老弟受到欺騙,別說是區區峨嵋一派,就算是九大門派全都在此,他都有能力把這九大門派毀於一旦,哼!更別說我們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豈能現他受到卑鄙無恥之徒的欺騙?薛姑娘,普天之下,想要與我們為敵的人,任何人都得想想後果,想想下場如何……」

蔣弘武眼中露出凶光,接下去道:「張兄剛才說會因此引起天下大亂,絕非恫嚇之言,你們諒必能夠體會。」

薛婷婷和江鳳鳳聽了這些話,嚇得花容失色,頻頻倒油冷氣。

江鳳鳳顫聲道:「可是可是……」

金玄白道:「兩位姑娘不必害怕,張大人和蔣會兄是為了幫助在下,所以向兩位施壓,這一切都是為了在下,我衷心感激不過事情的只有一個,我現在敘述的是當年都師父鐵觀道長對我說的話並無一點加油添醋的地方,無論兩位認同與否都請仔細聆聽。」

薛婷婷站了起來,朝金玄白斂過深深行了一禮,道:「金大俠請說,小女子願聞其詳。」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當年,先師鐵冠道人獲悉幼妹即將出師,於是尋思要送她一件有紀念性的禮物,適馬當時槍神相邀,所以兩人便一起同行到鑄劍谷去找歐峰大師,當時,歐大師曾取出白虹劍供兩位先師鑒賞,鐵冠道長一見大喜於是當面向對大師索取……」

他吁了口長氣,繼續道:「歐大師當時便答應下來,無奈其弟歐岳認為此劍既是其兄歐峰所贈,使該是自己所有,於是不肯相讓,先師鐵冠道長在無奈之下只得和歐岳對奕三局,在做槍神的見證下,終於從歐岳手裡贏得此劍,所以說根本就沒有以此劍作為聘禮之事,那歐定邦完全是胡說八道。」

薛婷婷和江鳳鳳兩人聽了目瞪口呆,江鳳鳳悄悄道:「怎麼會是這樣?」

金玄白道:「事情真和便是如此!」

張永發出一陣怪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來是歐定邦那小子在搞鬼!」

朱天壽一拍卓面,罵道:「好個猾的小子,竟然連金老弟的妻室也敢動起歪腦筋真,膽大包天!」

他滿腔憤慨,似乎在替金玄白抱打不平,側首道:「張永,你想個法子把那姓歐的小子抓起來,如果峨嵋派的一些和尚敢囉唆,全都把他們砍了!」

張永曉得朱天壽的脾氣,想要做的事情,交代下來,若是自己沒能完成,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他恭聲道:「是!小舅,我立刻派人到四川去,必定抓住歐定邦那個渾蛋……J江鳳鳳驚道:「喂!朱公子、張大人,你們千萬不可以這樣,那峨嵋派是武林正派……」

張永陰冷地一笑,道:「管他峨嵋是不是正派,得罪了我們金老弟就等著滅派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峨嵋派當馬的掌門是誰?」

蔣弘武道:「七年之前峨嵋老掌門苦因大師閉關將掌門一席讓與師弟無因禪師至馬為主峨嵋共有三代弟子那銀劍先生韓重謀是無因禪師的師弟,吳明達和姜重凱則是第二代弟子至於歐定邦既是什麼新起的峨嵋四秀想必是第三代弟子。」

他的話聲稍稍一頓,道:「七年之前,峨嵋上下一共有七百餘名僧人,俗家弟子約有四百餘名,至於馬日尚有多少不得而知了,必須去查資料才清楚實際人數。」

金玄白對子蔣弘武的記性之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更凜於他對於武林各大門派的熟悉,暗忖道:「看來錦衣衛對於武林中的各門各派隨時都在監控中,可能東廠在各派之中也潛伏有人手。」

他所揣測的沒有錯,廠、衛三大機構,除了監控朝廷大員、邊疆各衛所之外甚至分封各地的王室宗親和地方官吏都在監控之中。

當然,這些廠、衛的成員,大部分來自武林各派或江湖各地,為了維持江湖上的安定,對子各門各派的資料也都搜集得很完整,甚至有混入其中的人員,進行各種任務。

只不過數十年來,風氣日壞,人人皆爭名奪利,潛伏在各門派中的人員,由於缺少油水可撈,於是紛紛請調,或者轉而下山行道……進行撈錢之道。

就因為腐敗的社會風氣,導致廠、衛對於江湖人士控制力大減只有在平時做做官樣文章上報直屬長官,而將各派的資料填進檔案,歸檔備查而已。

這也是各地受封的藩王,王莊日益擴七權益委員不斷侵上民田,導致農民流離失所的原因之一。

如果連些派柱各地監視圖王及封疆委員們的廠、衛將軍及校尉們沒有接受賄賂,能夠將各地的情形上報,那麼大明帶國或許不會腐敗得如此決速。

不過,錦衣衛和東、西二廠都由太監把持,太監本身便貪財始色,所謂上行下效,連三個特務機構裡的人,就算不同流合污,也和困難了。

金玄白在沉思之中,只聽張永「喀剛一件怪笑,道:」峨嵋派的什麼很麼銀劍先生,追風劍客,都是金大俠的手下敗將,可說峨嵋派已和金大院結下了樑子如今竟然有峨嵋弟子公然以欺騙的學段,想要把我們金老弟的未婚妻子騙走,我們豈能坐視不管?「他話聲稍頓,道:「趙定基,作帶十個自四川的手下弟兄,明天一早便起程趕柱四川,會同當地的官府,一路上峨嵋去抓歐定邦,一路到青城山去請薛掌門夫婦到蘇州來查證此事,務必讓這件事求落石以。」

薛婷婷和江鳳鳳沒料到竟有這種怪事發生,而張永的語氣更是重得嚇人,使得她們一愣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朱宣直到此刻,才想起張永的真正身份,臉色一變,忍不住問道:「你叫張永永遠的水?」

張永望了朱一眼,對朱天壽道:「小舅,她到現在才想起我是誰來,你說好不好笑。」

朱天壽微笑道:「這也不能怪她,當年你看到她時,她才幾歲也難怪她想不起你……」

他看到金玄白訝異地望著朱,而朱則是面有發嗔卻又混雜著惶恐之色表情然是複雜,另有一種特殊的風情,不由得心中評然而動想起了她美艷豐盈的母系忍不住脫口道:「朱公子令堂還好吧」

朱宣此時想通了張永的身份,不由得對朱天壽的身份也打了大大的問號,可是任她如何想,也不敢想到朱天壽便是來自北京城那個黃圈圈裡面的小圈圈裡的人從皇宮大內那個小圈圈裡出來的人,姓朱的只有皇帝一人,除此之外,就算分封各地的藩王,也不可能讓張永如此尊崇。

朱宣想著想著,只覺得坐立難安,雖然看到朱天壽和顏悅色的跟自己說話,卻更覺喉乾舌燥起來,她干咬一聲,道:「稟告朱大爺,家母安好無恙。」

朱天壽道:「你連趟出門有沒有稟用父母。」

朱宣道:「晚生出外學藝,的確經過父母同意……」

朱天壽道:「想必你也練過武功,和金老弟一路走來,也見識過他的功夫不知你有什麼感想?」

朱宣不知朱天壽怎會把金玄日加了出來,她謹慎地道:「金大俠的武功深不可測,不愧是當代高人,晚生佩服之至。」

朱天壽「呵呵」笑道:「像這麼一位當代大俠,絕世高學,竟然還有人想要把他未過門的妻子誆走,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

朱宣一楞,道:「此人真是色膽包天,不知死活太可惡了。」

朱天壽點頭道:「所以你也認為我們這樣處置設有錯吧?」

朱拱手作揖道:「朱大谷睿智,這和處置方法的確沒錯,薛姑娘是一代美女豈能落人騙徒之手當然要搶回來。」

朱天壽目光一閃,道:「金老弟,你聽到了,連我連同宗老弟都贊成,你可別顧忌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是我的兄弟,任何人對你不利,便是對我有害我一定盡心盡力的幫你處理,就如同你幫我們一樣,對嗎?」

金玄白抓了抓頭,道:「唉!這件事是我的私事,豈能煩勞官家出面?」

張永道:「金大俠,你要協助我們抓住那個千里無影,勢必無法離開蘇州而這件事也有關你一生,務必在短期內解決,所以我們盡點力,把令岳二者請來蘇州也是應該的……」

他的話聲一頓,問道:「薛姑娘,你認為老夫連個決定對嗎?」

薛婷婷道:「小女子不敢說大人的決定對錯與否,不過此事攸關峨嵋和青城兩派的交情,所以還是容我和表妹返回青城稟告父母,再作打算……」

「不可以!」張永道:「你們如果回去,便落人那個騙徒的餡餅中,很可能會讓金大俠留下終身遺憾,所以上策使是我剛才所說的辦法。」

薛婷婷為難地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了,事情就連麼決定。」

張永道:「趙定基,你明日一旱,帶人走驛站,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處理好這件事……」

趙定基垂首答應,然後問道:「請問大人,是否請薛姑娘書寫一封信函較為妥當也免得薛大俠不安。」

「對!這點我倒忘了」張永道:「為了取信子薛大俠夫婦,最好薛姑娘寫一封信,詳細陳述此事,並且……」

他轉首望著金玄白道:「金大俠,你身上諒必有鐵冠道長當年留下的書函可以證實此事,何不也一起拿出來交由趙定基帶呈交令岳。」

金玄白點頭道:「先師當年曾留下了兩封信,一封是呈於武當掌門我已將之交給崩富劍客楊子威帶回武當,另一封信便是交給她幼妹盛殉的。」

他從腰際解下布囊,自內取出數封信函,再從裡面桃出厚厚的一封顏色早已泛黃的信柬放在桌上,這才重Q包好市囊,系回腰際當他拿起自上的那封信柬,眼前似乎浮現出鐵冠道長那情瘦的面容和無神的眼眸。

晚年的鐵冠道長,由於一身功力幾乎全毀於九陽神君的雷霆一擊之下,重傷雖愈卻是體弱多病,早已無法帶上他那頂名聞天下的鐵冠,平時,他僅是留起一個道土髻,用一支自己削成的木髻插在髮髻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只有在看到金立白的時候,他的臉上才有著笑容,眼神也似乎有了活力,尤其是在和金玄白對奕時,他那蒼白的臉龐上才會泛現難得興奮的紅暈。

在金玄白的記憶中,鐵冠道長對自己的愛護和疼惜絕不遜於槍神、鬼斧、或者大愚祥師,比起沈玉璞來,更是慈愛多子嚴厲……

金玄白羊指在泛黃的信封上細細的摩挲了一陣,似乎想從上面感受出鐵冠道長當年對自己濃郁的垂愛。

他輕輕四了口氣,道:「這封信不知道先師是在什麼時候寫好的,但是從連厚厚的一查統而,便可看出先師生前極為疼愛盛陽師的,這裡面留下的是他老人家無盡的思念……」

他的聲音充滿了感情,讓幾個身屬廠、衛的大人聽了都覺得感動,身為當事者的薛婷婷更是感同身受,幾度泫然欲淚。

她伸出學來,道:「金大哥,能不能讓我看一看二舅的字?」

金玄白將學裡的那一疊信函遞了過去,道:「先師天音聰穎,除了道法武功之外,還精通琴、棋、書、畫他深信這些都可與武學相通,所以他的書法筆鋒犀利,自成一格,就如同他的劍法,乾淨利落,絲毫不會拖泥帶水,所以他才能將書法融入劍法、將供理融人劍理,觀煤花綻放而能創出一套劍法,至可惜他老人家……」

他長歎一聲,想起鐵冠道長一生之中,僅將少部分的精力放在武學之上卻依然有此成就若不是旁騖太多,恐怕他在武功上的成就不僅如此爾爾,可能不會比九陽神君沈玉噗相差太遠。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漢玉噗和盛瑜對奕時,九陽神君十局中只能贏一、二次而已,並目經常是中押敗,棄子投降,而連種情形還是鐵冠道長看他輸太多,才故意相讓的。

到了後來,就算是鐵冠道長讓步,甚至讓二子,九陽神君都不願應戰,可見對方棋力的懸殊。

所以鐵冠道長常常當著金玄白的面,嘲諷九陽神君沈玉噗是臭棋這種情形直到他找到了金玄白作為對學之後,才稍稍好轉,沈玉噗的耳邊也才得到清靜金玄白此刻回想起來,才明白當年鐵冠道長為何會常常把沈玉噗氣得跳腳敢情是鐵冠道長武功不敵龍陽神君,受到極大的困窘,心理上也同樣的蒙受著極大的傷害,唯有藉著圍棋的對弈他才能在擊敗九陽神君之後,取得了心裡的滿足和平衡……

朱見到他一臉淒楚的模樣,忍不住道:「武當鐵冠道長身居當年武林十大高學之六,武生上的成就驚人,使人佩不已,此刻聽金大哥之言,晚生尤其佩服他在琴、棋、書、畫上的造詣,古人云:」有其師必有其徒,難怪金大哥不僅武功超絕並目能旁及棋、畫、書法,晚生真是鈦羨……「朱天壽道:「朱公子,你如果佩服金老弟,更該多多於他親近,如此一來對於你那飛揚跳脫的個性必能有所幫助……」

朱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望了金玄白一眼,頓時陷入沉思之中張永很快便猜到了朱天壽的用意,以詢問的眼光望著朱天壽,直到看見對方點頭,他才恍然大悟,眼神急轉直下,他見到薛婷婷把手中信箋交回給金玄白子是道:「諸葛大人,請你帶薛姑娘去找李強,準備紙墨讓她寫封家書如此一來,就不由得青城薛夫人不相信了。」

諸葛明應聲而起領著薛婷婷和江鳳鳳在大屋走去,找李強索取紙墨寫信張永見到他們離去,對金玄白道:「金大俠你放心,都讓定基以六百里加急文書的方式走驛站起柱四川,用不了幾天便可以到達青城,絕不會誤事。」

金玄白手裡抓著書柬,感激地道:「多謝張大人……尤其要麻煩趙兄走連一趟遠途真是過意不去。」

趙定基抱拳道:「能為大俠效勞,是在下的榮幸,呵呵!在下只求得將來在喜宴上能多喝兩杯。」

金玄白舉起手中酒杯,道:「趙兄,在下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順風!」

趙定基趕忙舉杯,仰首和金玄白一起喝乾了杯中水酒,只覺酒一入喉,整個人都輕鬆起來,因為從明天開始,他便要離開張永身邊,暫時脫離上司的管束…等金玄白敬完了一輪酒後,張永道:「金大使,你可知道官家一共設了多少驛站?」

金玄白搖了搖頭,張永繼續道:「本國的驛站,東至遼東部司、西及四川松藩、南達廣東崖州、北至北平大寧衛;西南到雲南益齒、東南至福建漳州府、西北至陝西、甘肅、永驛、馬驛、水馬驛三種驛站共有一千一百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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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陳年往事

大明帝國建國之初,明太祖為了防止各地的官吏和地方上的惡勢力結合,導致貪污腐化的情況發生,曾定下法規,嚴格禁止地方官員在原籍任官,因而實行南北更調用人的迴避制度。

為了官方人員的交通往來,以及朝廷對地方的通訊聯絡暢通需求,洪武元年,太祖便下詔各地設置水馬站、遞運所、急遞鋪,幾個月後,又將站改為驛。

當時,以約六十至八十里的距離,設下一驛,驛館所在的位置都是水路和陸路通達交匯的地方。

舉凡迎送過往官員、傳遞軍情、官方緊急公文或上報朝廷的章奏,都由驛站經過,至於軍餉錢糧等物質的運送,則交由在陸路要衝及水路碼頭設立的遞運所。

而急遞鋪的設立則是為專送政府的公文,在官府、州、縣的境內,大約每隔十里左右都有急遞鋪,如果是在衛所,則設軍站。

在正德年間,全國的馬驛已有三百六十多個,水驛則有二百三十餘處,至於設在水、陸路交匯處的水馬驛,則高達五百餘處。

難怪張永在提起此事時,臉上現出得意之色,似乎這一切都是在他的管轄下才會有如此成就。

事實上,當時的廠、衛官員分佈全國各地,都是經由驛站傳遞密報公文,所以深知驛站的重要性,故此有許多的驛官都是廠、衛的外圍組織人員掌控,遇到經由驛站到各地上任或卸任的官員,還得查訪探密一番,每月都得遞交報告。

金玄白聽到張永所說的驛站數字,不禁暗吃一驚,嚮往地道:「張大人,想不到我大明國的國土如此遼闊,以後真想找個機會利用水馬驛到各地去看看,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

張永笑道:「當然可以……」

他望了朱天壽一眼,問道:「小舅,朝廷所設的各路水驛、馬驛、以及水馬驛,似乎都是供官員南北更調所用,如果金大俠要使用驛站,是否可以取得方便?」

朱天壽笑道:「金老弟本來是武林人士,可是只要取得朝廷的任官之令,立刻便可以使用水馬驛了……」

他話聲稍頓,道:「金老弟,不知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金玄白道:「我第一想去遼東或山東,第二則是想去福建……」

他話末說完,只見錢寧慌慌張張的奔了進來,老遠便喊著道:「金大俠,不好了,那小子發狂了,非得你去處理不可!」

蔣弘武動作極快,飛身而起,掠了過去,一把抓住錢寧,道:「錢寧,鎮定一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錢寧喘了口氣,道:「蔣大人,是姓薛的那個小子,他發瘋似的拔出長劍亂砍亂劈,我們又不敢傷他,只得把他圍住,看來只有金大俠趕去,才能制得住他了。」

張永道:「錢寧,他只是一個孩子,好端端的發什麼瘋,是不是你們惹了他?」

錢寧道:「那小子張狂得很,我們哪敢惹他?」

蔣弘武點頭道:「張大人,錢寧說得不錯,那姓薛的小子膽大包天,連我都敢罵,只怕錢寧也被他罵慘了。」

錢寧苦笑道:「他罵我是無常鬼……」

蔣弘武笑道:「這小子,嘿嘿!還罵我是馬面客呢!」

朱天壽放聲大笑,張永也忍不住跟著一起大笑,金玄白抿著嘴,忍住了笑意,道:「朱兄,還是我出去一趟,把那個小渾蛋帶回來,免得他惹出更大的麻煩。」

朱瑄瑄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我也跟去看看。」

金玄白也沒阻止她,領著蔣弘武和錢寧兩人一起出門而去,可是朱瑄瑄卻被張永叫住,只得又坐了回去。

走在小路上,蔣弘武追問薛士傑發狂的經過,才知是因為他見到錢寧等人坐在路邊賭大九牌,一時好奇便站在一旁觀看,看了幾鋪之後,就已經明白牌九的玩法。

等到薛婷婷和江鳳鳳走了之後,薛士傑便掏出銀子下起注來,錢寧作莊,忙著推牌、打骰子、收錢、賠錢,一時也沒注意薛士傑湊在人堆裡下注。

起先,薛士傑的手氣極好,無論是下注何處,都贏過莊家,以致七、八鋪下來,他贏了有三百多兩銀子。

這小子膽大包天,眼看自己用五、六兩碎銀子的本錢,在短短的時間裡贏了三百多兩,認為自己鴻運當頭,於是野心越來越大,每注都下一百兩以上,結果又被他贏走了四百多兩,直把作莊的錢寧氣得差點把自己的手剁了下來,於是掏出銀票來準備大玩一場。

薛亡傑根本沒見過銀票,也不相信上面寫著「貳仟兩」便可當二千兩銀子用,堅持要用白花花的銀子睹,所以當場就跟錢寧吵了起來。

錢寧也弄不清楚薛士傑跟金玄白是什麼關係,唯恐薛士傑會得罪金玄白,於是只得讓出莊家的位置,讓薛士傑當莊。而他則拿著銀票跟錦衣衛的校尉們換白銀下注。

豈知薛士傑搶著當莊之後,手氣卻轉壞了,三把牌下來,都是小點子,賠得他只剩下一百多兩,可是他不信邪,仍舊搶著當莊家,第四鋪牌一推出去,卻拿了個癟十,當場賠光了所有的銀子,氣得他直跳腳。

薛士傑當時已經氣不可遏了,在加上錢寧又火上加油的消遣了他幾句,把個小頑童氣得七竅冒煙,當場解下身上配的白虹寶劍,要抵押一千兩銀子,準備繼續做莊,把輸出去的銀子贏回來。

在場所有賭錢的人,沒一個敢拿出錢來,范銅於是好心相勸,豈知薛士傑卻突然向發了瘋似的拔出白虹劍,砍向范銅,若非范銅閃躲得快,已喪命在寶劍之下。

薛士傑見到自己沒砍到范銅,劍鋒一轉,又攻向錢寧,所幸范同等人取出兵刀,替錢寧擋住一劍之厄。

薛士傑看到幾名錦衣衛校尉擋住自己,當下殺得眼紅,亂砍亂殺起來,那些人包括范銅在內,全都不敢傷著薛士傑,只得將他團團圍住,錢寧不知如何收拾殘局,只得奔回來向金玄白求救。

蔣弘武沒等錢寧說完,罵道:「他媽的,你們還真有出息,連個小孩子的錢都敢騙,也難怪那小鬼會發狂了。」

「蔣大人,我們可沒有騙他,」錢寧苦著臉道:「是他手氣不好……」

蔣弘武瞪了他一眼,道:「總之無論如何,你們讓孩子賭錢就是不對。」

錢寧受到斥責,不敢再吭聲。

金玄白覺得這整件事都是荒謬透頂,怎麼錦衣衛的校尉們會蹲在地上堆牌九?並且讓一個沒到十五歲的孩童下注賭錢,而那個孩童僅以五、六兩碎銀贏了七、八百兩,卻還下肯放手,反而搶著要當莊。

這每一件事都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不知要如何責怪錢寧才好,暗忖道:「小傑這孩子膽大妄為,若不好好管束,長大之後不知還會闖下多大的禍。」

一念至此,他已見到數丈之外,三、四名錦衣衛校尉,包括范銅在內,全都將薛士傑圍在裡面,而薛士傑一面出劍亂砍、一面大聲罵人,惹得那些在路邊兩側站開的衙役,全都靠攏過來看這場好戲。

自從張永帶領數十名錦衣衛到蘇州之後,那些平日橫行在蘇州城內、外各地的衙門差役使全都吃了癟,不但任務加重,而且不敢有絲毫不滿,以致每一個人都裝滿了一肚子的怨氣,卻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此刻,當他們眼看薛士傑痛罵那些錦衣衛校尉,並且殺得這些人只有招架之力,所以每個衙役心中都歡暢無比,覺得薛士傑算是替他們出了一口怨氣,於是都抱著看熱鬧、興災樂禍的心態在一旁觀賞這場鬧劇。

不僅如此,甚至還有大膽一點的差人不時叫好,更加鼓舞著薛士傑的勇氣,直把個范銅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一刀劈了薛士傑。

但他記起了薛士傑是金玄白的徒弟,自己若是錯手傷了薛士傑,就算金玄白肯放過自己,恐怕張永張公公也不會輕饒,到時候無論怎樣都有可能小命不保……

由於這種顧忌,使得范銅使出的刀法全是守招,在薛士傑的連環攻擊之下,把他手裡的一柄厚背大刀砍得處處缺口,幾乎不成刀形,氣得他幾乎要吐血。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乍然閃現,兩名圍住薛士傑的錦衣尉校尉受到兩股大力推撞,向左、右兩側跌了開去,接著一道劍風響起,向著范銅急攻而至。

范銅剛一看清那突然出現的人影是一個身穿淺藍長袍,頭梳道士髻的清瘦中年人,便發現對方點住了薛士傑的穴道,左臂一伸將他摟住,右手已奪下白虹劍朝自己攻來。

那個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動作極為迅捷,劍法又非常犀利,范銅才一看清他的長相,便覺寒芒浸體,驚駭之下,刀出扇形,護住要害。

豈知他手裡的這一柄刀早巳被薛士傑砍得多處殘缺,這下再也經不起劍術高手的一劍之力了,但聽「嗤」的一聲,白虹劍削斬大刀,就跟削豆腐似的,劍鋒過處,范銅手中的一柄大刀已斷為兩截,冰冷的劍鋒從他胸前劃過,急得他在百忙中使了個「鐵板橋」的功夫,才堪堪避過那道凌厲的劍鋒。

所幸那藍衣道人志不在傷人,逼退范銅之後,挾著薛士傑,飛身躍起,像是一隻夜鷹投入蒼溟之中,幾個起落便從那些守衛的差人頭上掠過,從路邊屋頂竄去。

那個道士的動作極快,從出現時到挾持薛士傑遁去,僅只數個呼吸之間,那些衙門差役發出一陣鼓噪之聲,剛要動念追趕,已聽到一聲大喝,道:「大家都留在原處別動!」

喝聲之中,但見一條人影恍若大鳥騰飛,掠過數丈的空間,朝那藍衣道士追去,速度之快,較之脫弦之箭尤有過之。

眾人在驚慌之中,但見蔣弘武現身路上,道:「大家鎮定下來,別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那些錦衣衛的校尉以及衙門差役一聽此言,全都留在原地,不過都不約而同的望著人影逝去的方向,想要知道結果如何。

蔣弘武揚聲道:「各位可以放心,金大俠親自出馬,一定可以在最短期間內抓住奸人,絕不容他逃脫。」

金玄白的本事有多大,在場的人最少有一半都目睹過,就算沒親眼看過,也都瞭解這位當代年輕高手是昔年槍神之徒,武功深不可測,所有人的情緒都安定下來,深信此刻金玄白可能已將那個藍衣道士擒住。

他們所想的果然不錯,此刻金玄白已經追到了那個藍衣道士,並且僅以一雙肉掌,便已將他的所有劍招封住。

可是金玄白並沒有立刻擒拿那個道士,他僅是用掌勢圈住對方,不讓那藍衣道士有出劍的機會。

那個藍衣道士原自認劍術上的造詣將至登峰造極的境界,絕未想到武林中竟然會有人僅以一雙肉掌,便可以強大的氣勢封住自己劍法上的一切後路,而有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導致信心的逐漸崩潰。

他驚駭萬分,望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顫聲道:「你……你是誰?錦衣衛裡怎會有你這種高手?」

金玄白望了他脅下所挾著的薛士傑一眼,道:「在下,並非錦衣衛……」

藍衣道士道:「可是你卻……」

金玄白指著薛士傑道:「道長脅下所挾之人,乃是青城派掌門之子,道長既是出身華山派,該知此子的大伯是貴派前任掌門……」

「啊!」藍衣道士驚呼一聲,道:「此子果然是盛殉的兒子,對不起!」

他在金玄白強大的氣勢逼迫下,出劍既不能勝,退後亦不能行,只要金玄白掌勢一發,他立刻便會心脈震斷,所以他在這樣進退兩難的情況下,只得道:「貧道俗名何康白,出身華山,昔年有個外號叫『白虹劍客』……」

金玄白沒等他把話說完,立刻便收起外放的氣勁,退了一步。

白虹劍客何康白喘了口大氣,收起白虹劍,問道:「請問大俠出身何派?為何會熟識本門劍法?」

原來金玄白去勢如電。僅數個起落,便在一處尺宅之後的空地上追到了白虹劍客何康白,當時何康白正想藉著地形的變化逃避金玄白的躡後追趕,豈知雙方的輕功造詣相差太遠,何康白才逃出十多丈遠,便已被金玄白追上了。

由於何康白認定金玄白是錦衣衛的人,所以一出劍便是華山派的鎮山劍法,劍刃一動,寒梅朵朵飛起,竟然連續閃現八朵悔花,把金玄白身前所有的空隙一齊填滿。

在他的想法中,寒梅劍法的威力極大,加上對方又是空手,僅出一招便可以逼使對方退出數丈開外,自己便能找到空隙逃走。

豈知這寒梅劍法系武當鐵冠道長和其兄華山派掌門盛琦早年合力研創出來的,金玄白早在五歲時便已練會劍法整套,後來復以天縱之才補齊了三大絕招。

故此他對於寒梅劍法所有的變化都明察秋毫,何康白劍勢一發,一切的破綻都落人金玄白眼裡,未等劍式變化,他便以少林大悲掌封住了對方劍路的一切變幻,硬是以超絕的氣勢壓制住何康白,使之無法動彈。

何康白大驚,明白雙方武功相差太遠,面對那蓄而不發的雄渾掌勁,他駭懼之極,禁不住出聲詢問對方的來路。

所幸金玄白看出他是華山派的高手,故此手下留情,這才獲悉這個藍衣道人便是華山派的白虹劍客何康白。

當年,鐵冠道長提起盛殉在獲得白虹劍之後,曾將之贈與何康白,故此他以此劍行走江湖時,博得「白虹劍客」的名號。

在鐵冠道長的敘述中,盛殉是嫁給何康白,可是當金玄白見到薛婷婷之後,方知當年盛殉並沒嫁與何康白,而是嫁給了青城派的薛逢春。

這件事一直放在他的心裡,所以他一聽這個藍衣道是自稱是何康白,立刻便卸下了戒心,收回外放的雄渾氣勁。

聽到了何康白之言,金玄白抱拳道:「在下金玄白,是鐵冠道長之徒,當年曾蒙先師傳授寒梅劍法……」

何康白臉色一變,大驚道:「金少俠,你說什麼?莫非鐵冠道長已經仙逝了?」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先師在十三年前便已離世羽化。」

何康白如遇雷殛,全身一震,往後退了一步,喃喃道:「唉!原來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難怪這十多年來我們在江湖上奔波,都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

他凝目望著金玄白,道:「少俠方才使的武功好像不似武當掌法,不知……」

金玄白坦然道:「在下方才使的是少林大悲掌。」

何康白駭然道:「如此說來,少林大愚禪師也傳授過你武功?」

金玄白點頭道:「不僅是大愚禪師,連鬼斧歐陽先生、槍神也是在下的授業恩師。」

何康白「啊」了一聲,追問道:「他們此刻人在哪裡?」

金玄白道:「四位恩師都已經仙逝多年……」

何康白頓時目瞪口呆,無法言語,當場愣在那兒。

金玄白道:「何大俠,你何不放下小傑,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下?」

何康白「喔」了一聲,驚醒過來,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伸手便待解開薛亡傑的穴道。

金玄白連忙加以制止,道:「何大俠,且慢,我們所說之言,不宜讓這個孩子知道,免得傳出去會影響大局。」

何康白弄不清楚金玄白是什麼意思,不過倒也聽從他的建議,沒有解開薛士傑的穴道,將他放在身邊的草地上躺著,金玄白於是也找了塊大石坐下。

略一思忖之後,金玄白問道:「何大俠,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大俠,是否請大俠明告?」

何康白道:「少俠請問,只要貧道知悉之事,絕不敢有所隱瞞。」

金玄白略一沉吟,把當年鐵冠道長對自己說過關於盛殉和何康白之間的事提了出來,道:「何大俠,能否請你告訴我這件事,以解在下心中之惑?」

何康白的臉色變幻了數次,充滿哀傷地道:「這件事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直到此刻,經過了二十年,我仍然忘不了她,忘不了這件事對我的傷害。」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仰首望著夜空,淡淡的月光灑落在他清瘦的臉龐上,平添許多淒涼之色。

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才緩緩地道:「遇到盛姑娘的時候,我才十九歲,她年方十八,那時我剛剛出師,在通往湖北的官道上遇到了她,當時她正被中州鏢局的鏢師們調戲……」

當年,盛珣長得年輕貌美,剛出師們不久便到處行俠仗義,仗著一隻鋒利的白虹劍,博得了「玉女神劍」的綽號。

卻不料她在路經湖北時,遭到走鏢襄陽城的中州鏢局鏢師們的口頭輕薄,於是盛珣在嗔怒之下,出手懲治其中一名鏢師,結果惹來綽號「狂獅」的鏢頭以九節鋼鞭攻擊。當時盛珣功力尚淺,雖然手中有寶劍,卻忌於對方的九節鋼鞭太過粗重,不敢以劍刀相碰,於是在縛手縛腳的情況下,終落於敗局。

這時何康白經過,眼見十多位鏢師圍觀起哄,於是下馬查看,才發現一個美麗少女受到狂獅李勳良的欺凌。

何康白義憤填膺,當場出手救援,截住了狂獅李鏢頭的所有攻勢,才讓盛珣喘過氣來。

何康白是當年華山大俠的愛徒,劍法凌厲,功力極高,狂獅縱然蠻力驚人,仍然不是何康白的對手,雙方大約交手了十多回合,狂獅李鏢頭便已連中二劍,流血不止。

那十多個鏢師眼看情況不對,於是上前圍攻,結果被兩人合力打退,單單傷在何康白手中電梭之下的便有六個,其它七、八人也都中劍負傷。

狂獅眼看情況下對,說了幾句場面話,便領著負傷的鏢師們逃走,連兩輛空的鏢車都棄之不要了。

何康白和盛珣相談之後,並沒有詳細詢問對方身世,僅是結伴行走江湖,然而少男少女只要稍有好感,再加上多日同進同出,雖然一路分房而睡,卻是感情日益增進,不到一個月便已情根深種,難以拔除。

當他們兩人決定稟告父母,共結連理時,何康白才發現盛珣原來是自己師父的幼妹,那時,盛珣已將手中白虹劍贈給何康白作為文定之物,而何康白則將祖傳的一塊玉交給盛殉。

何康白以一柄白虹劍行走江湖,博得白虹劍客之名,但他卻面臨生命中最大的抉擇:一是不管一切的和盛珣成親;二是就此和盛珣分手,免得鑄下大錯。

因為按輩分來說,盛珣是何康白的師父之妹,也就是他的師姑,比他大上一輩,縱然何家二老都頗為鍾意這個媳婦,可是若讓華山大俠盛琦知道此事,絕不可能善罷罷休,按照門規,何康白只有死路一條,絕無倖免。

這件事困擾了何康白許久,終於他在日夜擔驚受怕的情況下,把自己的出身來歷詳細告訴了盛珣。

當時,盛珣有如遇到晴天霹靂,震得她整個人都傻了,兩人相擁而泣,卻也知道雙方的輩分之差是一條極大的鴻溝,根本無法跨越,如果他們兩人不顧一切的結合,那麼雙方必須從此隱姓埋名,退出江湖,在也不與任何親友來往……

這種犧牲對於當時雄心勃勃的何康白來說,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所以他們兩人在不斷的討論後,終於決定分手。

當盛珣取回了白虹劍離開何家莊時,何康白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躲在莊裡,大醉三天三夜,之後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個月,都沒能從巨大的痛苦裡拔身而出。

何父見到獨子如此頹喪,多次痛斥怒罵,結果還是罵不醒何康白,直到大約一年之後,何康白的心情才稍稍平復。那時,他返回華山準備拜見師父,卻聽到師兄姜文斌提起,師父盛琦已趕往青城山,為的是替幼妹主持婚禮,男方正式青城派掌門之子薛逢春。

何康白當時如遭雷殛,痛恨盛珣輕易的嫁與他人,於是返回何家莊,答應了其父替他決定的婚事,娶了自己遠房的表妹,不久便生下一女……

何康白說到這裡,長長的歎了口氣,道:「男女之間講求的是緣分,有緣則聚,無緣則散,半點都不能強求,可是我當年不明白這個道理,成了親之後,仍然時時刻刻的想著她,以致我的妻子一直鬱鬱寡歡,成親五年便猝然撒手西歸,那時我父母俱亡,於是我便將女兒攜往華山,交給我師兄夫婦撫養教育……」

他頓了一頓,道:「那時候,武當掌門青木道長派人到華山來,轉告家師關於鐵冠道長和少林大愚禪師一齊自武林失蹤之事,家師心中懸念二弟生死,於是再三思考之下,便卸下掌門之位,傳給大師兄,帶著我趕往武當,而青木道長也因此傚法家師,辭去武當掌門之位……」

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原來武當、華山兩派掌門都為了鐵冠道長失蹤的事,辭去了掌門之位,看來我那幾位師父當年失蹤,在武林中曾造成極大的震撼……」

何康白沉默了一下,道:「當年,武當、少林、七龍山莊、巨斧山莊總共派出弟子門人約有千人之眾,分佈大江南北搜尋槍神、鐵冠道長、鬼斧和大愚禪師,可是歷經五、六年之久,一直找不到他們的行蹤,因此後來大舉搜尋的任務停了下來,改為小規模的找尋,誰知道這幾位前輩都已經……」他搖了搖頭,又長長的歎了口氣。

金玄白道:「何大俠,在下不久之前曾遇到少林空證大師和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已將先師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的親筆手書交他們帶回兩派,呈給掌門人……」

「且慢!」何康白問道:「金少俠,你的意思是你不僅是少林、武當兩位前輩的傳人,並且你還是槍神和鬼斧的徒弟?」

金玄白點頭道:「何大俠說的不錯,在下蒙四位先師垂愛,都泯除門派之見,收在下為徒……」

「難怪!」何康白眼中露出駭異的光芒,道:「你的武功造詣會如此之高,連我都遞不出兩招……」

他話聲一頓,問道:「可是……你為何要跟錦衣衛勾結一起?莫非你不知道這些人都是劉瑾的爪牙、為禍天下嗎?」

金玄白道:「錦衣衛有沒有為禍天下,我不得而知,但是我所認識的錦衣衛同知蔣大人,卻是一個血性的漢子,也沒虧待過我,所以我不會與他為敵。」

何康白驚凜道:「難道四位老前輩沒有告訴你正邪之分?那錦衣衛作奸宦的爪牙,為害百姓……」

「何大俠,請你不必再談這件事了!」

金玄白臉色凝肅地道:「我一直秉持著我師父教我的做事原則,自認問心無愧,所以忠、奸、善、惡,正邪之分,我的心裡有一把尺。」

何康白聽他這麼說,輕歎口氣,道:「金少俠,希望你能明辨正邪,作一個堂堂正正的武林正道高手,千萬別為虎作倀,遭人利用……」

他見到金玄白神色越來越不對,於是話聲一頓,道:「金少俠,你可聽過『追龍小組』這個名稱?」

「追龍小組?」金玄白搖頭道:「沒有聽過。」

何康白道:「當年,七龍山莊和武林三大門派大舉派人搜索天下,前後花了六年的時間,結果仍然找不到槍神等人的下落,於是這四位前輩的家人朋友聚於七龍山莊,決定縮減人力、集中物力,成立一個組織,長期的搜索四位前輩下落,於是便有了追龍小組這個名稱出現,而我則是代號追龍二號,所謂追龍則是追查七龍槍……」

金玄白「啊」了一聲,幾乎跳了起來,這時候,他才明白張永和蔣弘武給自己看的那張小紙柬上寫的「追龍十七號」是什麼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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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追龍小組

金玄白想不到「追龍」的意思是代表追查七龍槍,而不是追查皇帝的行蹤。

他暗忖道:「或許是這裡面有個『龍』字,所以讓張永、蔣弘武、諸葛明那一夥人會聯想到龍的代表者,以為這個組織會對皇帝不利,難怪截獲飛鴿傳書之後,會如此的緊張……」

何康白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繼續道:「這些年來,追龍小組潛伏於各地,混入各個階層之中,吃盡千辛萬苦,卻不斷的遭受錦衣衛和東、西廠的追緝迫害,所以當我接獲追龍十七從蘇州發出的飛鴿傳書後,立刻從南京趕來蘇州,結果一路上碰到不少錦衣衛在追查此事……」

他揮了揮手道:「昨天,我遇到西廠派出的雷神樂大力和電將魏子豪率領近五十名的好手,住宿在南京城外的鴻賓客棧,於是我便和來自巨斧山莊的歐陽旭日、歐陽朝日兩兄弟入內查探,獲悉西廠提督谷大用此次派遣他們前來,目的便是要對付追龍小組,所以我們便分開行事,他們兄弟留在南京,我則趕來和追龍十七號會合。」

金玄白問道:「何大俠,追龍十七號是誰?雷神和電將又是什麼人?」

何康白搖了搖頭,道:「我從沒見過追龍十七號,到了蘇州後也沒找到他,所以不知道他是何人。」

他略一沉吟,道:「那雷神樂大力和電將魏子豪兩人與風神吳恕、雨將田璧雙併稱為四大神將,是谷大用手下的四大高手,這次他能派出兩人,可見奸宦谷大用對於追龍小組勢在必得……」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他們弄錯了方向,只要追龍小組從此消失,就沒什麼關係了。」

何康白道:「哦?追龍小組要從此消失了?」

金玄白點頭道:「追龍小組成立的目的既是為了追查槍神等四位先師的下落,那麼如今已經找到了,追龍小組又有何理由要繼續存在?

何康白猶豫了一下,道:「可是……」

金玄白道:「何大俠,請你將訊息傳回七龍山莊,就說七龍槍此刻就在我的手裡,關於四位先師的情形,以及他們埋骨的所在,我完全知悉,希望追龍小組的所有成員,能在最短時間裡到蘇州來找我,我自然會將先師楚風神、歐陽玨留下的遺書交給他們的後人。」

何康白想了一下,點頭道:「好!貧道立刻就去蘇州城找到追龍十七號,向七龍山莊發出訊息……」

他頓了頓道:「金少俠,貧道這回趕來木瀆鎮,是因為沒有聯絡上追龍十七號,復又聽人說大批錦衣衛來木瀆鎮緝拿要犯,所以才存心趕來查探消息,誰之卻見到白虹劍在此子手中,而他正被錦衣衛的爪牙圍攻,所以我才出手相救,不料竟然看到故人之子,並且更幸運的能夠找到你……」

金玄白也覺得這是一種巧合,想了一下,問道:「何大俠,你既然對錦衣衛如此熟悉,那麼應該知道張永這個人吧?」

「張永?」何康白臉色一變,道:「金少俠,你聽過京城八虎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我只聽蔣大人提過什麼九千歲……」

「九千歲就是奸宦劉瑾。」何康白道:「圍繞在皇帝身邊的一群奸宦,在北京城裡無惡不作,橫行霸道,其中勢力最大的八個人,被人稱為『京城八虎』,這八虎以司禮太監劉瑾為首,黨伙包括馬永成、谷大用、高鳳、羅祥、魏彬、丘聚以及張永等人,其中馬永成掌東廠、谷大用掌西廠、張永便掌控錦衣衛……」

金玄白恍然道:「喔!原來如此。」

他仰首望著夜空,整理了一下思緒,把這些天來跟張永等人一起的事仔細地想了一遍,隱隱覺得其中頗有蹊蹺,但是卻又想不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他暗自思忖道:「蔣大哥曾經說過張永時時怕人暗害,莫非他們如此禮遇我,是為了要拉攏我對付其它的太監?」

何康白沒注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繼續道:「那劉瑾原是宮裡一個敲鐘的小太監,出身陝西興平縣鄉下,因為家境貧寒,才淨身入宮,豈知他得到了侍候東宮太子的機會,竟然用盡手段,取得太子的歡心,於是對他極為信任,等到太子登基為皇帝之後,更加寵信他,因而劉瑾聚合其它七名奸宦組成強大的勢力集團,一方面建豹房供武宗皇帝酣酒嬉樂,另一方面則趁機掌握軍政大權……」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何大俠,請問,當今的皇帝叫什麼名字?」

何康白道:「武宗皇帝姓朱,叫朱厚照。」

「喔!」金玄白道:「朱厚照,不是朱天壽!」

何康白訝道:「朱天壽是誰?」

金玄白道:「那是張永的一個親戚。」

何康白一愣,試探地問道:「金少俠,你和張永見過面?」

金玄白點了下頭,差點便要脫口說出張永就在湖邊水莊裡,卻又把這句話吞了進何康白道:「京城八虎中,據說張永常遭劉瑾責罵,曾經數度要把張永趕走,還有一次甚至要派人砍張永的頭,逼得張永跪在劉瑾面前兩個時辰,痛哭流涕的表明對劉瑾的忠誠,這才倖免於難……」

金玄白微微一怔,道:「這種事是屬於宮裡的秘辛,不何大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

何康白道:「這些消息都是天師教邵元節邵真人跟我師父說的。」

何康白慢慢的解釋了一遍,金玄白才知道當年槍神等四大高手失蹤之後,武當、華山等三大門派的掌門和巨斧山莊的歐陽夫人曾在七龍山莊會合,決定以他們為核心,組織一個追龍小組,滲入各地去追查失蹤四大高手的下落。

這個組織本來跟朝廷毫無關係,完全是在武林中進行追查,可是由於他們是以飛鴿傳書的方式傳遞消息,因此常有鴿子失蹤的事發生。

那些失蹤的鴿子落入官府之手,很快便被上呈到東廠、西廠、錦衣衛等特務組織,因此引來許多錦衣衛將軍校尉或東、西廠的檔案追查。

這種追查的範圍,遍及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因此也引起追龍小組的注意,於是當下緊急開會,決定暫停一切活動,以免被廠衛視為頭號目標。

就在那個時候,武宗皇帝敕封天師敦道士,於是憑藉著護國妙法真人的名義,正一派的道士便能出入豹房,傳授皇帝房中術。

邵元節是三十六名護國妙法真人的師叔,年紀雖不大,輩分卻是極高,由於他早年曾隨華山大俠練過兩年武功,且又是華山大俠的一房遠親,於是盛騎便親自出馬,找到了邵元節,因此得悉許多宮廷秘辛……

金玄白點頭道:「喔!原來是這麼回事!」

他摸了下腦袋,道:「那什麼護國妙法真人被我一口氣打傷了四個,看來我跟天師教是結下了仇,那個邵元節可能是陶真人的徒弟,他看到我,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何康白道:「邵真人心胸寬闊,他一定不會計較那種小事,不過,貧道倒要勸金少俠,像張永、馬永成等奸宦都是虎狼之人,你最好距離他們遠一點,免得以後會中了他們的算計。」

金玄白道:「何大俠請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想起張永許下的重酬,當下對於朱天壽的身份起了懷疑,不過再怎麼想,他都沒把朱天壽當成朱厚照,因為如果朱天壽是皇帝的話,又怎麼有可能輕率的離開北京成呢?

他搖了搖頭,甩掉那份胡思亂想,決定如今有這個機會讓自己賺下供養妻室的銀子,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否則要他再回去打柴、每月賺二兩銀子,又如何供養那幾房末過門的妻室?

何康白不知他搖頭是做什麼,問道:「金少俠,總之你和虎狼為伍,定要小心才是。」

「這個我曉得,」金玄白道:「他們就算是利用我,我又何嘗不是利用他們?否則我單靠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那個職位,賺下了幾個錢,將來要如何供養妻兒?」

何康白苦笑道:「少俠所想的也有道理,想我們武林人士,一無田產,二不營生,除了做護院、做鏢師之外,還能做什麼?我們既不能進入官府作鷹犬,又不能到廠、衛去混,日子也只得越過越苦了……」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這十多年來,七龍山莊耗盡了人力物力,幾乎將要面臨斷炊的地步,我們華山若非還有點山產,每年賣幾百兩銀子,日子也很難過,所幸現在找到了你,追龍小組的任務可以結束了……」

金玄白聽他說得淒慘,毫不考慮的便從懷裡掏出蔣弘武塞給他的那個錦囊,解了開來,從裡面取出那張五千兩的銀票遞了過去。

何康白接過銀票,藉著淡淡的月光一看,登時嚇了一跳,顫聲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金玄白道:「這五千兩銀子是我的一番心意,請何大俠收下,作為追龍小組的運作費用……」

何康白道:「這怎麼可以?如此大的一筆錢……」

金玄白笑道:「這是錦衣位蔣大人從什麼按察使洪大人那裡敲竹槓敲來的,他借花獻佛送給我,我又轉送給七龍山莊,有何不可?請大俠收下,聊表在下一份心意。」

何康白揚了揚手裡的銀票,笑道:「既是貪官之物,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金玄白見他把銀票揣進懷裡,也一笑把錦囊放入懷中,道:「何大俠,你晚上住在哪裡?」

何康白道:「我投宿在城西的大發客棧,大概三天之內不會離開,因為我一來要跟師父和歐陽兄弟會合,二來要找我女兒。」

金玄白道:「我住在拙政園,不過這兩天住在天香樓房的園林裡,你如果要找我,可以去找蘇州衙門的大捕頭王正英,他可以帶你去找到我。」

何康白點了點頭,道:「金少俠,你和錦衣衛的人一起,總之要小心點……」

話聲一頓,問道:「對了,金少俠,不知你是否聽過江南三女俠的名號?」

金玄白一愣,隨即想到了何玉馥,當下一拍腦袋,忖道:「我怎麼反應這麼遲鈍?何玉馥既是出身華山,又是掌門的嫡傳弟子,恐怕便是白虹劍客何康白的女兒了。」

果然何康白得意地道:「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何玉馥,便是小女。」

金玄白「喔」了一聲,本想把何玉馥的下落告訴何康白,可是不知怎麼,竟然一陣心虛,沒有說出口。

何康白沒有察覺出他的神色有異,道:「我那女兒也夠可憐了,自幼喪母,由我師嫂將她扶養長大,去年隨我師嫂返回高淳娘家,結果竟被她闖出個逸電女俠的名號,真是不簡單了……」

金玄白覺得有些尷尬,趕忙把話岔開,道:「何大俠,這次薛士傑是隨她的姊姊薛婷婷一起來到蘇州的,你是否想要見一見她?你想見她的話,我會轉告她到大發客棧去看你。」

何康白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道,「事過境遷,人事全非,為了避免尷尬,我還是不要見她,免得引起我心底的傷痛……」

金玄白正待說話,突然神識一動,拔地而起,躍高三丈有餘,然後在空中連跨六步,站在一株高達四丈開外的大樹頂梢,往下面大街望去。

何康白看到金玄白鬼魅似的消失在眼前,仰首望去,正見到金玄白在空中跨步而行,如同凌空渡虛,此時冷月當空,仰望上去,彷彿神仙中人,更似要飛往廣寒宮而去,讓人見到之後,心底下由起了一陣悸動和崇敬。

何康白只覺全身毛髮豎立,通體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凜然忖道:「他這是什麼輕功?既不是少林的凌空渡虛或一葦渡江,又不是武當的八步趕蟬,更非江湖上常見的草上飛,那麼是……」

意念尚在腦海盤桓,他的眼前一亮,金玄白己從樹梢躍落,出現在他的眼前,低聲道:「何大俠,你快走吧!他們趕來找我了。」

何康白知道不能再停留下去,抱拳道:「金少俠,貧道就此別過,如果有消息,貧道會很快跟少俠聯絡。」

金玄白抱拳道:「後會有期。」

何康白不再多言,轉身朝山裡掠去,很快便消失無蹤。

金玄白從地上拎起昏睡未醒的薛士傑,飛身往下掠去,還未到大街,便已截住了蔣弘武和薛婷婷、江鳳鳳三人。

蔣弘武一見金玄白,登時大喜道:「金老弟,總算找到你了,薛姑娘可急死了。」

薛婷婷看到金玄白,臉上一紅,問道:「金大哥,我弟弟他……」

金玄白解開了薛士傑的穴道,將他交給薛婷婷,道:「薛姑娘,你這個弟弟真該好好管一管了,年紀輕輕的不學好,竟然學大人賭錢,輸了還要耍賴……」

薛婷婷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抓住了薛士傑,伸手便給了他一耳括子,薛士傑穴道剛被解開,挨了這一巴掌,頓時眼冒金星,痛得他「哇哇」大叫。

金玄白看到他那樣子,突然覺得心中一冷,忖道:「就算我依照師父的吩咐,娶了薛婷婷,將來這個膽大包天的小混球也是個大麻煩,真是令人頭痛……」

他從懷中取出鐵冠道人留下的那封手書,交給了薛婷婷,道:「薛姑娘,這封先師留給令堂的信函,就交由你帶回青城,明日一早,希望你和江姑娘帶著小傑盡速回山,短期內不要再下山了……」

薛婷婷接過信函,微微一愣,還沒說話,只聽江鳳鳳道:「金大哥,剛才張大人不是說要我們留在這裡嗎?為何現在要趕我們回青城去?」

金玄白道:「此刻蘇州城內局勢混沌,頗有風雨欲來之勢,你們留在這裡非常危險,尤其是小傑,到處闖禍,實在很難分神去照顧他。」

江鳳鳳道:「可是有你在呀!你的武功高強,定然可以保護我們,還怕什麼?」

金玄白苦笑道:「我已經答應張大人,要作為朱大爺的保鏢,勢必全天候的守護著他,所以無法分心照顧你們,為了你們的安全,最好還是回青城去……」

他望了薛婷婷一眼道:「關於先師為我定下的親事,比較起來,還是薛大俠夫婦的意見比較重要,如果他們願將薛姑娘許配給在下,當然我是求之不得,可是萬一他們仍然只鍾意峨嵋歐定邦,在下也只有為薛姑娘祝福……」

薛婷婷怔怔地望著金玄白,星眸之中似乎起了一層霧,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麼,可是江鳳鳳卻嘟起了嘴,道:「金大哥,你不是說歐定邦是個騙子嗎?怎麼現在又改口了?」

金玄白道:「我沒有改口,只是我認為人和人的緣分是無法強求的。薛姑娘,令尊和令堂如果垂愛歐定邦,認定他便是乘龍快婿,那麼在下就算傾力毀去峨嵋,殺了歐定邦,對事實也無補。」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當年何康白和盛殉的那段戀情在腦海之中又如電光閃過,使他感觸良多,眼中射出凌厲的鋒芒,道:「如果我和薛姑娘有緣,而薛大俠夫婦也同意這樁婚約,那麼別說是峨嵋來搗亂,就算是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齊出手干預,在下也會一舉將之摧毀。」

蔣弘武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吭聲,這時鼓掌道:「好!這才是霸王的豪氣!」

薛婷婷不知是受到感動,抑或是其它什麼原因影響到了情緒,此刻竟然珠淚盈盈,敘衽深深一福道:「多謝金大哥抬愛,婷婷感銘心中,永難忘懷,就依大哥之言,明日當隨趙大人趕回青城,無論家父如何決定,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是我敬愛的大哥……」

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金玄白很清晰的看到從她那長長的黑睫落下的兩串淚珠,就如同兩串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如此的動人心扉。

金玄白忖道:「我讓她就此回去,不知道是對還是錯,難道我不該努力的爭取這門婚事嗎?」

薛婷婷一拉薛上傑的手,道:「大哥,我們先下去了。」

金玄白只覺心頭一熱,叫道:「婷婷、江姑娘,你們等一等。」

他伸手入懷,把那兩個得月樓蔣弘武和諸葛明給的錦囊掏了出來,將裡面仍裝有銀票的錦囊遞給薛婷婷,另一個僅剩一顆明珠的錦囊則給了江鳳鳳,道:「這是大哥給你們的見面禮,請你們務必收下,最低限度可以做個紀念。」

薛婷婷和江鳳鳳收起錦囊,向金玄白欽衽致謝,薛士傑卻伸手道:「金大哥,我呢?你也得送我見面禮呀!」

江鳳鳳曲指在他腦袋上敲了下,道:「送你一顆糖炒栗子!」

薛士傑兩眼一翻,嚷道:「江鳳鳳,你幹嘛打我?你這惡婆娘,如此凶悍、討厭,保證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做個老姑婆……」

江鳳鳳伸手便點住了他的啞穴,瞄了金玄白一眼,拉著薛婷婷轉身走去。

蔣弘武低聲道:「老弟,我看這個小姑娘也看上你了。」

金玄白苦笑道:「她是看上了風流瀟灑的朱公子,又怎會把我這粗人放在眼裡?」

蔣弘武神情古怪地道:「不會吧?」

金玄白道:「怎麼不會呢?她在集寶齋裡便收了朱瑄瑄的禮物……」

他見到諸葛明和長白雙鶴飛身奔了過來,又道:「不相信的話,可以問諸葛大哥。」

諸葛明和薛婷婷擦身而過,不過見到金玄白和蔣弘武站在路邊說話,也沒攔住她,老遠便叫道:「金老弟,你怎麼去了那麼久?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強敵?」

金玄白還沒答話,蔣弘武已迫不及待的道:「諸葛兄,朱郡主真的在集寶齋裡買首飾送給兩位姑娘?」

諸葛明領著長白雙鶴到蔣弘武之前,頷首道:「的確有這件事。」

蔣弘武一愣,道:「這丫頭是什麼意思?」

諸葛明冷笑道:「他女扮男裝扮久了,總以為自己是個男人,見到漂亮的女孩子,當然要表示她風流瀟灑、慷慨多金的一面,買首飾送人是非常自然的事。」

蔣弘武繃著一張馬臉,道:「真是胡鬧!這個丫頭,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諸葛明道:「張大人說了,她若是再胡鬧,就派人押她回湖北,交給王爺嚴加管束。」

他的目光一閃,望向金玄白,道:「金老弟,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是不是遇到了強敵?那人又為何要擄走薛士傑這個頑皮鬼?」

金玄白道:「擄走小傑的是華山派的白虹劍客,因為他認出了小傑手中的那柄白虹劍,誤以為小傑受到差人的迫害,所以出於好意救他。」

諸葛明「喔」了一聲,顯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卻見到蔣弘武滿臉疑惑的望了自己一眼,心知蔣弘武也不相信這個解釋。

他輕咳一聲道:「老弟,那白虹劍客的武功如何?他成名江湖已有二十年,想必功力匪淺……」

金玄白道:「白虹劍客功力深厚,已能從劍上發出八朵寒梅,比起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尤要技高一籌……」

蔣弘武笑道:「不過白虹劍客縱然武功高強,遇到老弟你也得甘拜下風,對吧?」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我們只交手了一招,他便認出我的來歷,當場收劍後退……」

他雖然說得輕鬆,可是蔣弘武和諸葛明心裡有數,知道華山白虹劍客必是吃了苦頭,這才棄劍投降,而長白雙鶴是親眼看過金玄白一身絕藝,更深信白虹劍客可能連一劍都沒能遞出來,若非金玄白放手,恐怕白虹劍客將會非死即傷。

金玄白話聲稍頓,道:「諸葛兄,記得你曾說過你是東廠的官員,請問西廠的人你熟不熟?」

諸葛明一愣,不知道金玄白為何會突然提出這件事,他望了蔣弘武一眼,只見對方也是滿臉錯愕。

略一思忖,他小心翼翼的說:「西廠是由谷大人所統領,裡面的人有部分是由東廠撥進去的,那些人我大多認識,至於後來招募了許多各地的英雄好漢,我就不清楚了。」

金玄白問道:「諸葛兄,谷大用身邊的所謂四大神將,你認識嗎?」

諸葛明道:「那什麼四大神將我都見過,但是並沒有深交……」

他停了下,問道:「金老弟,你為什麼突然提起四大神將?莫非有什麼事要發生?」

金玄白沒有回答他這句話,反問道:「諸葛兄,能否請你告訴我,有關於西廠的情形?」

諸葛明一愣,望了蔣弘武一眼,道:「這個蔣兄比我清楚,就請他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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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名求利索

蔣弘武見到諸葛明把問題丟給自己,他雖然不知道金玄白為何會突然提起西廠之事,心想一定有什麼原因,自己若是蓄意隱瞞,可能會引起金玄白的下快,後果影響極大。

於是在忖思之下,他清了清嗓子,道:「西廠成立於成化十三年春正月,距今已有二十七年了……」

成化年間,憲宗皇帝寵信太監汪直,為了加強汪職的權力及活動範圍,於是正式成立一個機構。

因為,在永樂十八年的時候,太宗皇帝已成立一個以宦官為首的特務機關「東廠」,所以便將這個新成立的單位命名為「西廠」。

憲宗朱見深是英宗之子,十六歲登基,在位二十三年之久,僅召見過內閣大臣一次,所以內外朝政都被奸佞所掌控。

朱見深是朱厚照的父親,他一生荒唐,嗜奸女色、珠寶、珍物,崇信旁門左道,為了提升性能力,不但服用坊問春藥,並且還吃丹喝符水。

他有強烈的戀母傾向,寵信比他大十九歲的昭德宮萬貴妃,而汪直便是在萬貴妃身邊當小內侍的。

汪直是廣西大籐峽的瑤族土人,因為親人參加叛亂而被株連,當時,都御史韓雍上奏皇帝,於是將一批「小罪人」施以閹割,進入宮內做太監。

由於汪直慧黠多智,不久便被升為御馬太監,就在那個時候,有一個武林高手李子龍和一個太監韋捨勾結,經常進入宮內,和許多宮女發生淫亂的行為,被汪直察知後,密報憲宗。

憲宗雖然以「圖謀不軌」的名義,布下天羅地網,將李子龍逮捕誅殺,但是自尊心大受損傷,使他對朝廷內外的官僚產生極大的不信任之心。

於是他便命令汪直領著一群信任的太監易容化妝,在吸收數名可靠的東廠校尉,不斷的來回朝廷內外,伺察官僚們的各項活動。

逮捕「妖人」李子龍的事是在成化十二年,幾個月後,憲宗便成立西廠,權力比東廠更大,上自王公貴族、下至民間鬥毆等雞毛蒜皮小事,都在西廠管束的範圍之內。

不僅如此,西廠甚至於對宮內宦官也有偵緝的權力,這個特務機關逮捕朝廷中的官員有權先下獄再上奏,於是中間便有極大的迴旋空間,許多被逮捕者的家人,只要送足了銀子,便可以在奏聞上級之前釋放。

而那些財力不足,或者關係不夠的人,往往在親人入獄後,只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到酷刑的折磨,而無力救援……

西廠從成化十三年成立,直到成化十八年二月廢除,這六年中,西廠一度罷廢,不過僅僅停了一個月而已,在這段期間,冤死者不計其數,朝廷大關無故入獄者達數百人之多,被株連的更是數十倍此數。

當汪直權傾一時之際,還代表皇上巡視九邊,可說威脅權傾天下,當年曾有「知有汪太監,不知有天子」的諺語……

西廠罷廢後,次年六月,汪直被「下放」到南京御馬監,八月,又破降為奉御,而他的黨羽也先後遭到罷黜,自此汪直勢力瓦解。

直到政德元年底,武宗皇帝認命劉瑾為司禮太監時,才重新設置西廠,交由谷大用掌管,期間經過二十多年,歷經許多的轉折。

蔣弘武大概地把設置西廠的歷史對金玄白說了一遍,最後感慨地道:「據說當年西廠高手林立,就算彙集東廠和錦衣衛的全部好手,都無法對付他們,後來是掌東廠的太監尚銘找來閣臣萬安和李孜省等,請到了一位當代武林高手九陽真君相助,這才直搗西廠,拿下了太監汪直……

九陽真君姓沈,單名一個重字,據說他是本朝初年鉅富沈萬山的後代子孫,一身九陽神功幾乎到了天下無敵的地步,那個時候還沒什麼天下十大高手,太清門也僅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而已,可是九陽真君已經名聞四海,而他的獨子後來更成為武林巨擘,那便是九陽神君……」

金玄白聽到這裡,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九陽真君竟然是師父沈玉璞的父親,可是,為何他在隨師留藝的十五年之中,竟然從未聽到沈玉璞提起自己的出身來歷,更沒聽他提起過有關於九陽真君沉重的一個字。

莫非他們父子之間有什麼問題嗎?

莫非九陽真君做了什麼錯事,以致使得九陽神君羞於提起父親?

金玄白滿腹的疑問,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詢問,只有不斷地思忖著這對父子間所發生的事……

就在他雜思紛亂之際,只聽得蔣弘武繼續道:「九陽真君在率領東廠各大檔頭和錦衣衛數名千戶攻入西廠時,據說曾經受了重傷,後來他功成身退,尚銘尚公公還派人到四明山九陽宮去探訪,結果宮廟裡只留了幾名老道,卻不見真君的行蹤,直到數年之後,九陽神君以一身無儔功力打遍天下,上少林、闖武當、戰崑崙,全部安然下山,我們錦衣衛才知道九陽神君便是昔年有功於朝廷的九陽真君之子……」

諸葛明突然搭腔道:「蔣兄,關於九陽真君的行蹤,我們東廠存檔的冊籍裡,似乎有他的一段紀錄,那是二十多年前,我們廠裡的一位海大人奉令參與當時天下十大高人論劍泰山之行,據他的紀錄,當時有一個蒙面人上山,參與各派高手論劍,被評為排名第八……」

他見到引起了金玄白的注意,繼續道:「那個蒙面人始終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並且也不肯報出名號,所以當時眾人就以無名氏稱呼他,由於他運功時,全身會發出一層淡紅色的霞光,所以在會後許多人懷疑他便是昔年縱橫天下的九陽真君。」

蔣弘武恍然道:「喔!原來如此!」

他突然拍了下手,道:「這件事非常可能,因為當年他領軍攻入西廠時,身受重傷,雖然後來尚公公請來十位御醫替他治好了傷,可是功力畢竟受損,恐怕數年之間也難得痊癒,所以九陽真君既想參與泰山論劍,又不願弱了昔年名頭,只得蒙面前往。」

諸葛明讚賞道:「想那九陽真君果真不愧是一代人傑,受傷之後,依然能奪得天下第八的尊榮,令人佩服之至。」

直到此刻,金玄白可以九成的認定,那被視為天下第八高手的無名氏,的確便是師祖九陽真君。

當然,誠如蔣弘武和諸葛明之言,九陽真君沉重若非當年帶領東廠和錦衣衛的高手攻進西廠,擒拿太監汪直時受了傷,怎麼可能在泰山論劍時名次那麼落後?

想必是沈玉璞當時九陽神功還沒練到家,甚至可能還沒出師,所以一直不知道此事。

等到後來九陽神君出師之後,行走江湖時,不斷地聽到有關於當年武林十大高手的傳言,於是便發現了無名氏的秘密。

沈王璞憤於父親僅排名武林第八,於是等到神功稍有成就,便到處挑戰各大高手,由於他心狠手辣,武功又高,在極為霸道的九陽神功之下,很難有人能倖免於難。

可能就如沈玉璞所言,他當年也不知道滅了多少門派,因而江湖上樹敵眾多,隨著名號的日益響亮,畏懼他的人也越來越多。

後來,九陽神君和東海釣鱉客打敗橫行於東海海域的海盜王七海龍王邊巨豪,三人惺惺相惜,結為好友,並且一齊同乘巨艦赴東瀛扶桑倭國遊玩。

由於一時的湊巧,讓九陽神君救下了伊賀流忍者組織的上忍服部半藏,並且和東海釣鮸客成洛君進入甲賀流的居地,連敗甲賀流的三十七名中忍,博得了火神大將的名號。

這個火神大將的尊號,從東瀛傳回中國,讓沿海的武林人士尊崇為海外三仙,而火神大將便是排名第一,東海釣鱉客成洛君排第二,至於排第三的則是海南劍派的掌門天機道長……

九陽神君沈玉璞返國之後,繼續挑戰天下十大高手,因而引起各大門派極大的憂慮和震驚。

就在泰山之巔,九陽神君遇到了當年排名第一的太清門主漱石子,以本身已經練成的六重九陽神功,挑戰漱石子的「太清罡氣」,結果激戰八百餘回合之後,沈玉璞以一招落敗,大笑三聲,翩然飛身下山……

金玄白在瞬息之間,意念飛馳,想起了當年槍神、鬼斧、鐵冠道長、大愚禪師追躡在九陽神君之後,達千里之遙,準備狙殺九陽神君。

因為當時槍神認定以九陽神君之能,以及他狠辣的手段,若不趁他未練成第七重九陽神功之前將他除去,那麼將來九陽神君如果神功大成,恐怕連漱石子都無法制住他了。

如果到了那個地步,九陽神君為禍武林,必將有更多的正派高手死在他的手下。

故此,為了防患未然,槍神邀集了好友鐵冠道長、大愚禪師和鬼斧,一路追趕而去,目的便是消除未來的武林大劫。

經過千里追緝,一路拚搏之後,這五個當代高手全部身受重傷,一齊掉落在靈巖山中的洞窟裡,從此未曾現跡江湖……

這段往事,金玄白都可以背出來了,然而再一想起這件事,他仍然覺得非常驚心動魄,忖道:「九陽神功和九陽劍法不愧是天下絕學,師父當年憑著練到第六重的神功,便可力敵其它四位先師的不斷攻擊,結果雖然落得個同歸於盡的淒慘下場,可是也確定只要神功能練到第七重,便可力拚漱石子的太清罡氣……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沉靜不語,問道:「金老弟,難道你沒有聽過令師槍神老前輩跟你提過關於九陽神君的那段武林軼事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默然無語。

蔣弘武道:「想必令師鑒於九陽神君昔年為患武林,造成各大正派的高手驚慌,唯恐你會心情受到影響,所以特意沒有告訴你……」

他這番揣測之詞,使得金玄白聽了啼笑皆非,因為金玄白搖頭並非表示槍神沒有提過有關九陽神君的事,而是不想把話題轉到九陽神君身上。

「蔣兄、諸葛兄,你們常常提起天下十大高手,請問這十大高手有哪些人?」

蔣弘武和諸葛明互望一眼,這才輕咳一聲,道:「江湖上的各大門派,歷年以來,我們都有紀錄,也一直投注不少心力去關注一些門派的崛起和覆亡,這點想必東廠也同樣投入不少的人力和物力……」

他深吸口氣,道:「我們為了維護國家的安全、社會的安定,一定要插足江湖上許多門派之間的恩怨,絕不能讓江湖人聚眾成寇,擾亂社會安寧,影響朝廷安全,所以我們都是來自武林,也更關切武林,這點希望金老弟你能瞭解。」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個我可以瞭解。」

蔣弘武道:「關於當年武林各大門派會師泰山論劍,評定天下高手的前因,我們並沒有詳細的記錄,不過那十大高手的排名先後,我們的確是有記錄下來,並且還曾派人監控一段時期,不過那些派去的人都先後喪命,有的就此消失,於是錦衣衛只能撤除監控的命令……」

他說到這裡,想起張永跟他提起過,曾經派趙定基帶著二十個錦衣衛校尉到小鎮去調查金玄白的出身,想要證實槍神這些年來是否的確隱居於山野。

結果那二十名校尉有七人失蹤,有九人全都是眉間印堂中了一指,指力透腦而入,腦漿成為一堆亂渣而死,只剩下四名投宿鎮上客棧的校尉,隨著趙定基逃了回來。

這件事情和當年派出去的數十名錦衣衛校尉,結果有些失蹤、有些死於非命,完全同出一轍,可見以那十大高手的脾氣,是不容受到錦衣衛或東廠的人員監視的。

蔣弘武苦笑了下,忖道:「金老弟得到當年四大高手的傾囊相授,武功上的成就早巳超出他們甚多,幸好被我們發現,加意的攏絡,不然被九千歲發現了,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心念急轉之下,他不敢怠慢,唯恐會引起金玄白不悅,道:「據本衛冊籍上的記錄,當年天下十大高手中,太清門門主漱石子雄踞第一之位,依次排列,第二是劍神高天行、第三是槍神楚風神、第四是少林大愚禪師、第五是崆峒掌門破玉子、第六是武當鐵冠道長、第七是崑崙掌門悟明大師、第八便是無名氏……」

他稍稍一頓,望了金玄白一眼,道:「第九是鬼斧歐陽玨,最後一位則是長白派的掌門九指神劍……」

長白雙鶴一聽到九指神劍之名,齊都臉上泛現驕傲、得意之色,李承泰道:「九指神劍便是在下的師祖,他老人家至今已有七十歲,綽號自十年前便改為長白九指仙翁……」

諸葛明叱道:「承泰,九指仙翁排名最後,你有什麼好得意的?難道你不知道金老弟一人得傳槍神、鐵冠道長、大愚禪師三位老前輩的絕藝,一身武功超古邁今,不但劍神高天行不是對手,恐怕漱石子也無法力敵了……」

金玄白道:「諸葛兄,你把小弟抬得太高了,我心裡明白,此刻的修為恐怕跟劍神高天行在伯仲之間,距離天下第一高人漱石子,恐怕還差上不只一籌……」

蔣弘武喜道:「老弟,照你這麼說,那麼劍豪聶人遠此刻也絕不是你的對手了?」

「劍豪?」金玄白道:「那聶人遠竟有劍豪的名號?嘿嘿!到時候我不但要讓他嘗嘗我神槍的滋味,並且還要以劍法將他擊敗!」

諸葛明道:「金老弟,你已能從刀上發出刀罡,想那聶人遠恐怕也敵不過你的必殺九刀。」

「必殺九刀,刀刀必殺!」金玄白道:「聶人遠如果能擋得過我七刀,便可以引為自豪了。」

諸葛明和長白雙鶴是下久前才見過金玄白施展出必殺九刀,因此一想起那等凶狠凌厲的刀法,都禁不住心頭一凜,彷彿覺得有股寒氣從脊樑骨尾端竄起,一直竄上了腦門,使得頭皮發麻……

蔣弘武默然半晌,問道:「老弟,你剛才提起西廠,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玄白問道:「蔣兄,你們錦衣衛和西廠的關係如何?雙方有沒有什麼恩怨?」

蔣弘武一愣,道:「我們雖是不同的單位,可是大家都是為了皇上辦事,平時相處的倒還可以……」

他望了諸葛明一眼,道:「不過東廠和西廠的性質較為接近,他們之間的關係比較不好,只有競爭和搶權,並不像我們,和西廠的關係是既合作又競爭,比較沒有衝突。」

金玄白道:「蔣兄這麼說,那麼這回西廠派出四大神將中的雷神樂大力、電將魏子豪,率領五十名好手到南京來,目的便是對付東廠,而非錦衣衛羅……」

蔣弘武一愣,諸葛明相長白雙鶴卻是大驚失色。

諸葛明急忙問道:「金老弟,你從哪裡聽到西廠派出這些人到了南京?」

金玄白道:「這是華山白虹劍客剛才無意中提起的,據他說,他以前和西廠的人打過交道,所以這回在南京見到雷神和電將時,立刻便認出來了。」

蔣弘武問道:「金老弟,他有沒有提到風神和雨將兩人?」

金玄白搖頭道:「風神吳恕,雨將田璧雙兩個人的名號,他是敘說過,只是並沒提起這兩人,想必他們此刻仍在京城吧?」

諸葛明搖頭道:「不可能,這四大神將一向都是結伴同行,既然雷神和電將到了南京,那風神和雨將一定也已經南下……」

蔣弘武頷首道:「諸葛兄說得不錯,這四個傢伙膽小如鼠,從來不敢單獨行動,進出都是四人同行,恐怕另外兩人也都離開了京城。」

他話聲一頓,道:「金老弟,這件是愚兄必須立刻稟報張大人才行,否則會受到斥責……」

諸葛明也道:「金老弟,我們快走吧!留在這裡也太久了,此刻恐怕張大人在著急呢!」

金玄白見到他們的神態,頓時明白錦衣衛、東廠、西廠之間果然有極大的矛盾,而蔣弘武和諸葛明之間的融洽態度,恐怕也非表面上那樣,大概和他們之間的交情無關,而純粹是因為利害的結合所致。

但是那促使他們如此融洽相處的利害關係,究竟是什麼呢?金玄白在一時之間,根本就想不出來。

尤其他憑著白虹劍客何康白的一番話,對於朱天壽的身世更加好奇起來。

這個好色如命、奢侈放蕩的富家子弟,真的是張永這個太監的親舅舅嗎?

如果他不是張永的小舅舅,那麼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

王爺嗎?抑或是豪門鉅富?

金玄白一時之間找下出答案,於是也不再多想,點了點頭,道:「好!我們走吧!」

他領先而行,帶著蔣弘武等四人穿過大街,走進小路,回到了李強在湖濱的水莊。

走到水莊之前,他只見一排跪了十幾個人,每一個人都直挺挺的面對太湖而跪,凝目望去,只見領頭的那人竟是錢寧,范銅和劉康也混雜在裡面,其它的數人則是錦衣衛中的校尉。

金玄白望著那十多個矮了一截的錦衣衛校尉們,腳下一頓,心中卻是發噱,蔣弘武一拉他的衣袖,低聲道:「這些傢伙,叫他們去找船,他們卻推給衙門的差人,蹲在路口賭錢,所以張大人罰他們跪兩個時辰,各扣半個月薪俸。」

金玄白忍住了笑,走進大門,不再理會這些人。

他一踏進水莊,遠遠便看到朱天壽摟著紫燕坐在懷裡,正在嘴對嘴的餵著喝酒,張永和朱瑄瑄分坐兩邊,各自夾菜食用,對這種情形視若無睹。

而那些女樂師們仍舊在演奏著音樂,完全不管欣賞的人僅剩下那麼幾個人,更不管他們有沒有專心在聽音樂,僅是盡自己的職責,把曲子奏好。

朱瑄瑄臉孔對著大門,見到金玄白走了進來,臉上現起一種驚喜交集的神情,腦海之中立刻浮起剛才金玄白離去時,張永把她拉到荷塘邊所說的那番話。

由於張永開門見山的便點出了朱瑄瑄的身份,朱瑄瑄震愕之下,差點都沒跌進荷塘裡。

她在驚魂稍定之際,張永更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此次南來的目的便是陪正德皇帝游江南散心。

朱瑄瑄雖然私心揣測到朱天壽是皇族要人,卻不曾把他當成皇帝,如今,當張永把朱天壽的身份擺明在她面前時,一向刁蠻放肆的朱瑄瑄也禁不住心中一陣驚慌。

因為她女扮男裝,遠從湖廣安陸來到蘇州,帶著一堆家將護衛穿州過府,並沒有取得安陸王的同意,如果皇帝要追究下來,那麼只要將她往宗人院一送,結果不但可使她遭致終身監禁,甚至連安陸王都要牽涉在內,受到株連。

這件事可大可小,權力完全操縱在皇帝的手裡,而朱天壽之所以不出面,交由張永來和朱瑄瑄洽商,便是顯示其中尚有轉圜的餘地。

朱瑄瑄個性雖然野,本性卻是善良而聰穎,她一聽張永的語氣,立刻知道他對自己有所求,於是不多廢話,馬上轉入正題。

張永點明了利害之後,見到朱瑄瑄很快便明白事情的輕重,於是整理一下思緒,要求朱瑄瑄能夠協助朱天壽把金玄白拉攏過來,替皇帝效命。

當時,張永分析了金玄白的個性以及目前的所求,很明確的告訴朱瑄瑄道:「皇上的意思是你要盡量和金玄白接近,取得他的好感,如果可能的話,甚至讓你和他成親,成為皇家的一員……」

朱瑄瑄又再度受到了驚嚇,她不明白金玄白僅是武林高手,又為何受到朱天壽如此器重?竟然想出這種「和親」的方式,要用朱瑄瑄這個郡王來拉攏他。

張永見她默然無語,繼續道:「當然,你的身份尊貴無比,豈能作人之妾?我們一定會讓你成為金大俠的正妻,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朱瑄瑄道:「可是金大哥不是說過,他已有幾房妻室,全都是幼年時訂下來的……」

張永道:「不錯,他是已有三、四房自幼訂下的妻室,可是不管他將來娶多少,你都是正妻……」

朱瑄瑄道:「薛婷婷是他的妻室之一,她……」

張永道:「不要去管薛婷婷了,那是個蠢女孩,她跟金大俠之間無緣。」

朱瑄瑄道:「你是個聰明人,難道看不出她的心情嗎?她和峨嵋歐定邦之間,常相往返,可能早有情愫,雖然眼前他看到金大俠的絕世武功,而對金大俠產生好感,可是一時之間,要她捨棄歐定邦,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他望著深思的朱瑄瑄,頓了一下又道:「所以當他聽到金大俠提起當年鐵冠道長許下的婚事,立刻就把她的父母拿出來作為擋箭牌,想必是她要深思之後,甚至要跟她父母商量之後,才能做出決定。」

朱瑄瑄道:「父母之命非常重要,她這麼做並沒有錯啊!」

張永道:「話雖然這麼說,可是舅舅的遺命更是大於父母,鐵冠道長既留下遺書,按照情理來說,連青城薛逢春都不能反對,如果薛婷婷心中的確對金玄白有意,那麼當時的態度就會不同,可見她還是想到那個峨嵋派的歐定邦。」

朱瑄瑄仔細的想了想他的話,也覺得頗有道理,問道:「張公公,你既然看出這點,又為何表示要將薛婷婷留在這裡,僅派趟定基到青城和峨嵋去送信?」

張永輕笑一聲,道:「我這麼說,一來是討好金大俠,讓他認為我們是全心全力的協助他,二來是給薛姑娘壓力……」

朱瑄瑄不解地問道:「張公公,你這句話我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永道:「薛姑娘的個性是外柔內剛,我們特意強調她的婚事事關重大,如果金大俠好事不成,可能一怒上峨嵋,親手殺了歐定邦,甚至毀了整個峨嵋派,當然,青城派掌門成了背信之人,也會受到武林各派的責難,這些壓力一定會使薛姑娘產生反應……」

他吐出胸中的濁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道:「依她的個性來說,可能在天明之前,她便會提出要親自返回青城、稟告父母的要求,而依照我的估算,她此次一回青城,便會立刻找來歐定邦商量自己的婚事,那麼結果只有一個,不是她和歐定邦相偕私奔,便是薛逢春夫婦拗下過她的要求,同意讓她和歐定邦成親。」

朱瑄瑄默然的望著這個瘦小的太監,只覺全身寒毛直豎,拂過荷葉的晚風,竟使她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張永默然片刻,繼續道:「金大俠對薛姑娘的態度,既不冷漠也不算熱情,依我的看法,他是不擅於和美女相處,有點靦腆,可是在內心裡,他還是希望能完成鐵冠道長的心願,和薛姑娘成親。」

朱瑄瑄想了想,也覺得張永分析得極有道理,金玄白表面上看似冷漠,其實對於薛婷婷和江鳳鳳是頗為關切,絕不會毫不介意她嫁給他人,甚至被歐定邦搶走。

以金玄白的個性來說,如果發起狂來,單憑他顯露出來的那身絕世武功,恐怕僅是必殺九刀,便可將峨嵋上下一齊誅滅。

到時候就算朝廷不派出錦衣衛或東廠相助,金玄白也會在武林中掀起駭人的驚天波濤。

由於金玄白身兼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之徒的雙重身份,在當今武林之中輩分極高,就算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礙於他的獨特身份,恐怕也不會為峨嵋出面,只怕峨嵋一亡,青城也將隨之遭到覆滅……

朱瑄瑄隱隱覺得張永有極大的陰謀,想要藉金玄白的力量去完成一些朝廷無法做到的事,否則便不會如此巴結金玄白,甚至要把她的幸福也當成籌碼,押了下去……

張永道:「男女之間講求的是緣分,薛姑娘如果和金大俠有份無緣,那麼儘管鐵冠道長早早替他安排,結果也是一場空……」

他面對著浩渺的太湖,發出一陣冷笑,道:「到時候金大俠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內心一片空虛,便是郡主你趁虛而入的大好時機,請你務必要把握這個機會,把金大俠一舉擄獲過來,讓他的身心都依賴你,那麼對於皇上來說,便處於絕對有利的情況了。」

朱瑄瑄想了下,突然問道:「張公公,錦衣衛和東廠裡有那麼多的武林高手,為何一定非要拉攏金大哥呢?」

張永道:「詳細的情形,此刻不是你應該知道的時機,等到你和金大俠成了親,皇上便會全盤的告訴你,絕不會有絲毫隱瞞……」

他凝目注視著朱瑄瑄,道:「我知道你對金大俠也頗有好感,放眼天下,以他的武功、學識、長相、體魄來說,他都是武林中美女的追逐對象,以他匹配你一個郡主,絕下會讓你丟人,當然,在你和他定親之前,他的官位會下斷的高昇……」

朱瑄瑄訝道:「你們真要給他官做?」

張永點頭道:「自古以來,名求利索,都是奪取英雄豪傑的最好工具,如果不給金大俠官位,如何能攏絡他?又如何可以取得令尊興獻王的同意,讓你嫁給他?」

朱瑄瑄道:「他的個性不適合做官,也不會答應你們,接受什麼官位……」

「金大俠早就表明不願做官!他只想多賺點錢供養未成親的幾房妻室!」

張永喉裡發出一陣老母雞似的「喀喀」笑聲,道:「不過他一時心軟,收下了仇鉞這個記名弟子,並且決定要替仇鉞完成和周瑛華周姑娘的婚事,便提供了我們最好的機會。」

朱瑄瑄訝異地望著張永,—時之間想下出仇鉞和周瑛華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竟會讓金玄白想要做官。

張永笑道:「郡主,難道你剛才在席上沒聽到皇上親口封金大俠為武威侯嗎?」

朱瑄瑄訝道:「我以為那只是酒後玩笑之詞……」

「皇上之言,豈是玩笑之詞?」

張永板起了臉孔,道:「皇上乃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是一言九鼎,豈是玩笑?過兩天聖旨一下,金大俠便是不折不扣的武威侯了!」

朱瑄瑄嘴唇蠕動一下,道:「他不會接受的。」

張永冷冷一笑,道:「情勢的發展,絕不容許他不接受!」

他的眼中閃出狡黠的光芒,道:「仇鉞和周姑娘暗戀多時,卻不容於嫌貧愛富的周大富,再加上吳縣馮縣令之子的登門求親,眼見這對情人便將勞燕分飛,金大俠既然答應出面替仇鉞向周大富提親,以他一個武林人物來說,周大富那個市儈豈會放在眼裡?所以逼於情勢,金大俠勢必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周大富面前,才夠份量,也才可以逼使周大富改變主意……」

朱瑄瑄駭然望著張永,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覺得這個人智計百出,卻又有如蛇蠍,僅僅由於仇鉞和周瑛華之間的戀情,便想出這麼多的主意,讓金玄白一步步走進他設下的局裡而不自知。

這種人真是可怕!

難怪他會在宮中數百名太監中脫穎而出,成為權勢極大的京城八虎之一。

朱瑄瑄心裡這麼想著,卻不敢說出來。

她明白自己已被張永設計進去,成為這一個「局」裡的一枚棋子,那麼便不容自己退出。

因為張永之所以能夠設下這個局,背後撐腰的人乃是皇帝,甚至可能真正的主持人才是皇帝朱厚照,而張永本身也僅是一枚活用的棋子而已。

以皇帝之尊,擁有四海,為何要設下這個局?

皇帝設局引金玄白進入,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以皇帝手中握有的權力,都無法完成他想要做的事,而必須借重金玄白的力量?

金玄白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是絕世武功?還是隨在他身後的武林兩大門派以及槍神的超絕名聲?在瞬息之間,朱瑄瑄想了許多,然而她縱使極為聰明,卻沒能找到問題的核心,所以始終也得不到答案。

張永見到她默然無語,繼續說下去道:「明天下午,金大俠將以武威侯的身份出面替他的記名弟子仇鉞向周大富提親,到時候隨行的有蘇州知府、三司長官,還有浙江巡撫、錦衣衛同知大人、東廠鎮撫大人,你想想看,周大富那個市儈會不會推掉一個小小的吳縣縣令的婚事?」

朱瑄瑄苦笑了下,道:「你們擺出這種陣仗,就算我父王都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是一個市儈?」

「這就是了!」張永道:「到時候這些人一出現,恐怕周大富會嚇得屁滾尿流,趴在地上站都站下起來……」

朱瑄瑄聽他說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永笑道:「到時候最好馮縣令和他的寶貝兒子也都在現場,那麼更有看頭,情況也更妙了!」

朱瑄瑄可以想像出那種場面,一定極為有趣,不由問道:「皇上也要去嗎?」

張永笑道:「皇上最喜歡看熱鬧了,這種有趣的事、有趣的場面,你想他老人家會捨得下去湊一腳嗎?他當然要去。」

朱瑄瑄道:「你們也真是的,帶著皇上一起胡鬧!」

張永淡淡一笑,道:「他巴不得每天都過這種日子,還用我們帶著他嗎?你想想看,他為什麼要游江南?還不是宮裡的日子過得太無聊了。」

朱瑄瑄脫口道:「你們和劉瑾……」

話一出口,頓時想起劉瑾如今氣焰沖天,有九千歲之稱,京城八虎之名震動朝野,如果自己得罪了張永,恐怕這批閹人會把興獻王都給活吞了。

她話聲梢頓,道:「實在不應該讓皇上如此胡鬧。」

張永臉上泛起一絲獰笑,道:「是不是胡鬧,皇上心裡明白,總之,我已將皇上交代的事對你說清楚了,你自己斟酌著去辦,不過最好別讓金大俠起疑心。」

朱瑄瑄無法拒絕張永的建議,只有答應他。

當她和張永回到席上時,朱瑄瑄見到朱天壽毫無顧忌的把紫燕摟在懷裡,放肆地伸出祿山之爪在她衣襟裡掏掏摸摸的,惹得紫燕發出一陣陣放浪的嬌笑,禁不住心中一陣難過,於是睹氣不看他們胡鬧,全神聆聽女樂師們演奏的「荷塘月色」曲子,讓自己沉浸在音樂聲裡。

不久,薛婷婷、江鳳鳳拉著薛士傑的手走了回來,果真如張永所科,請求張永答應她們返回客棧。

張永挽留了一下,薛婷婷執意要離開,並且表示巳取得金玄白的同意,張永才喚來趙定基,帶著十名錦衣衛的校尉一齊走出水莊大門。

錢寧和范銅、劉康等人垂頭喪氣的站在莊門口,一見張永,立刻低下頭來,張永當著薛婷婷和江鳳鳳的面前,狠狠的斥責了他們一頓,並且當場罰這些蹲在路邊賭牌九的錦衣衛,全部面湖而跪。

看到了那十幾個人都跪在那裡,薛婷婷更覺顏面無光,連張永遞過來的二百兩銀子都沒收下,急著要回去客棧。

張永把銀子交給趙定基,反覆叮嚀了兩句,這才眼看薛婷婷帶著弟弟和江鳳鳳搭乘兩頂小轎離去。

張永見到她們上轎後,又在趙定基耳邊說了幾句話,交代一些重要事項後,這才目送趙定基帶著十名錦衣衛校尉,護送兩頂小轎返回蘇州城內。

當張永返回水莊時,朱瑄瑄很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的一絲微笑,所以當朱天壽開口問道:「兩位姑娘都已經走了?」朱瑄瑄一點都沒有吃驚。

她僅是沒有弄清楚,薛士傑會貿然加入賭局,究竟是張永原先設計的,抑或僅僅是一件單純的突發事件?若非是薛士傑小小的年紀便賭錢鬧事,薛婷婷也不會覺得顏面大失,或許她不會就此急著返回青城。

如果事情真的如張永所料,那麼她這一返回青城,很可能掀起武林中驚天波濤,造成青城和峨嵋未來的劫難……

朱瑄瑄一想到這裡,真恨不得趕去挽留薛婷婷,可是張永就在身邊,能容許她這麼做嗎?

她就在胡思亂想中,看到了金玄白和蔣弘武、諸葛明,以及長白雙鶴相偕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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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良辰美景

朱瑄瑄一見到金玄白,立刻奔了過去,道:「金大哥,薛姑娘已經走了,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朱瑄瑄問:「你不去挽留她?」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她如果心中有我,到了任何地方都不會忘了我,如果心裡沒我,就算我把她留在身邊,又有什麼意思?」

朱瑄瑄沒料到金玄白會說出這番話來,當場愣了一下。

朱天壽推開身上的紫燕,站了起來,手裡舉著一杯酒,笑道:「說得好!金老弟,衝著你這句話,為兄的就要乾一杯!」

說完,他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

金玄白淡然一笑,也覺得自己對於感情的看法有了轉變,不知是受到仇鉞和周瑛華之間的戀情所影響,抑或是聽了何康白和盛珣那段沒有結局的苦戀之後,心理上起了變化所致。

總之,他早先對於父親在幼年自己定下的親事,僅是抱著一種順從的態度,認為自己受到諸位先師的栽培,既然他們看重自己,替自己定下了婚約,那麼自己必須完成他們的遺命,來安慰他們在天之靈。

然而他一直沒有想過,如果女方並不承認這件婚約,那麼自己將要以什麼態度面對?

難過嗎?

仔細想想,他面對薛婷婷和歐定邦之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難過的地方,僅是心底有一份苦澀而已。

那種苦澀的滋味是淡淡的,跟他對齊冰兒的思念恰巧相反——思念是甜蜜的、濃郁的。

默然望著浩瀚的太湖,只見水面的霧氣不知何時已經散去,月光灑落湖面,泛起粼粼波光,似乎像是灑落片片的碎銀,另有一番美的意境。

剎時,他的心湖澄清如鏡,那絲淡淡的苦澀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敞笑一聲,走了過去,道:「大哥,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辜負?我陪你浮一大白,就算醉倒在這夏夜之中,又有何妨?」

朱天壽大笑道:「老弟,說得好!」

他親手為金玄白把酒杯斟滿,遞了過去。

金玄白道謝一聲,舉杯相邀,朱天壽替自己斟了一杯,只見朱瑄瑄搶前一步,也抓起一個杯子,道:「金大哥,宗兄大哥,讓小弟也陪二位乾一杯!」

朱天壽瞇著眼睛望了她一眼,笑道:「好!我們干!」

他們三人仰首喝乾了酒,紫燕立刻端起酒壺替他們把酒斟滿。

朱天壽笑道:「老弟,古人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你能看開,便是智者,老哥我是佩服得緊。」

他目光斜睨,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長白雙鶴四人一齊站在張永身邊,揮了揮手道:「喂!四位大人,你們站在那裡做什麼?坐下呀!」

蔣弘武道:「朱大爺,在下有事要和張大人磋商,等一下……」

朱天壽皺眉道:「有什麼事等一下再說,如今是喝酒談笑的時候,談什麼公事?」

他拍了拍坐在身邊的金玄白肩背,道:「誠如今老弟所說,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辜負?你們坐下來陪金老弟喝一杯吧!」

蔣弘武和諸葛明本來想要把張永拉到一旁,跟他討論西廠四大神將帶著數十名手下來到南京之事。

然而朱天壽既然這麼吩咐,他們豈敢不遵,只得臉上堆苦笑,傍著張永身邊,依次坐了下來。

朱瑄瑄看到他們的神態,心中暗笑,此時一聽樂聲變奏,一片柔美的樂聲中,充滿著歡愉和喜悅,彷彿每個音符都在跳躍。

她撫掌道:「金大哥,你聽,現在樂師演奏的正是前朝顧大師所作的(良辰美景)樂曲,你看能不能表現出今夜的美景?」

金玄白仔細地聆聽一下,道:「好像不大相同,這首曲子表現的似乎是秋夜的美景,我彷彿能聽到蕭瑟的秋風在耳邊拂過的聲音……」

「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

朱瑄瑄道:「據說當年顧大師在秋夜讀詩,仰望一輪皓月當空,於是便以這兩句詩作為主軸,憑著靈感寫出這首(良辰美景),全曲沉湎在歡愉中,卻又有那麼一點惆悵和憂愁……」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朱公子,你到底是讀書人,說得真好……」

他舉起酒杯,道:「來!我敬你一杯。」

朱瑄瑄秀靨似花,在淡淡的月華下露齒一笑,另有一番嫵媚的神態。

她端起酒杯,仰首幹盡,豪爽的照了照杯子。

金玄白暍乾杯中美酒,朱天壽笑道:「老弟,想不到你武功高強不說,連音樂上的素養也不差,竟能從絲樂弦聲裡聽出清風從耳邊拂過,真是令為兄的佩服1


他的目光從朱瑄瑄和金玄白臉上閃過,道:「談詩作詞不是我們的專長,八股文更是讓人看了頭疼,這樣吧,我們來說說笑話,每一個人講一個笑話,講得好有賞,講不好,罰酒。」

張永湊趣道:「各位,最好笑話裡多加點料,因為小舅不喜歡吃素,最好說的是葷笑話。」

他瞄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你專攻八股文,恐怕是沒聽過葷笑話吧?如果不想聽可以掩起耳朵。」

大明皇朝實施科舉制度,科舉是以八股文來取士,以「禮記」、「春秋」、「詩經」、「書經」、「易經」命題,要求考生作文,而「八股」的意思則是指的作文章的格式是由破題、承題、起講、人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等八個部分組成。

朱瑄瑄冒充主子,當然知道八股文,更明白張永這句話的意思。

她抬頭道:「笑話!我為什麼要掩耳朵?宗長大哥,要說笑話我先來。」

朱天壽手撫苦酒杯,一手摟著紫燕,笑道:「好!就讓你先說。」

朱瑄瑄清了清嗓子,道:「以前,有—位王爺,想要找一個劍術高強的劍客來教自己兒子劍術,於是貼出告示,許以重金招聘劍客……」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繼續道:「當然,應徵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後來經過一番篩選,終於留下了四個劍術高手,一齊在王爺面前接受測試。」

金玄白知道她是王府的郡主,扯上了王爺,也不知是真實之事還是編出來的,凝目掃過,但見朱天壽等人也都滿臉含笑的聆聽著。

他暗忖道:「這種笑話牽扯到劍術修為,怎會是葷笑話呢?」

心念電轉,他只聽到朱瑄瑄以平和的語氣繼續說下去:「那四個高手分坐兩側,王爺坐在大堂中央,當第一位高手出列時,但見他拔劍出鞘,劍光一閃,便將他面前點燃的一根蠟燭削為四截,隨著劍刀橫胸,半寸的燭火仍穩穩的平置在劍上,沒有熄滅。」

她笑了笑道:「這種劍術當然比不過金大哥,可是王爺卻認為他的劍術已經了不起了,於是當場鼓掌嘉獎,豈知第二位劍客卻在冷笑,認為蠟燭乃是死物,劈為四段沒什麼了不起,於是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言明裡面裝著不久前他所抓來的幾隻蒼蠅……」

張永「喀喀」一陣怪笑,道:「莫非他要蒼蠅作活靶,來個劍劈蒼蠅不成?」

「張大人真聰明,事情就是這樣!」

朱瑄瑄道:「那個劍客把瓶子放在面前下遠的桌子上,採了個蹲襠坐馬勢,左手一開瓶蓋,見到一隻蒼蠅飛了出來,立刻便把蒼蠅劈為兩半……」

朱天壽吁了口氣,道:「這個人劍術算不錯了,能把在飛翔中的蒼蠅劈為兩半,無論眼力、腕力、劍術都已算得上是高手……」

他側目望向金玄白,道:「金賢弟,你是劍術宗師,認為愚兄說的話對不對?」

金玄白微笑道:「大哥,我們聽笑話吧,別打亂了朱公子說笑話的節奏。」

張永嘴裡嘟嚷道:「這是什麼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朱瑄瑄沒有理他,繼續道:「第二位劍客劈完蒼蠅之後,得意洋洋的收好瓶子,準備退下,結果第三位劍客出場,表示要同樣的以蒼蠅來展示劍法,於是王爺就令人接過小瓶,當場開瓶放出蒼蠅,果真那位劍客並未胡說,他一揮長劍,飛在半空中的蒼蠅立刻墜落下來,在地上打轉,卻無法再度飛起……」

朱瑄瑄頓了一下道:「那位劍客表示,這只蒼蠅的左邊翅膀已被削斷,當然無法飛起,王府的護衛撿起蒼蠅一看,果真發現蒼蠅的左邊翅膀已被長劍削斷,於是呈給王爺查看,王爺一見大驚,認為這種劍術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於是當場便要聘下那名劍客……」

她等了一下,沒見有人答腔,於是繼續道:「可是第四名劍客卻出席表示,他也要以蒼蠅作靶,施展無上劍術,王爺答應他的要求之後,果真見到他揮劍的速度更快,可是劍光一閃之後,那只蒼蠅卻沒有掉下來,仍舊繼續的飛行,在屋裡不規則的繞著,王爺非常不解,於是便出言詢問,那個劍客卻表示他這一劍下去,已把那只公蒼蠅的卵蛋閹了……」

她說到這裡,紫燕首先便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即便發現自己失態,立即以袖掩唇。

朱瑄瑄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道:「王爺當然不相信有這事,於是命人抓下那只蒼蠅,查看之下,果真發現那只蒼蠅已經沒有卵蛋,成為一隻蒼蠅太監。」

張永見她突然停住不說,於是問道:「下面呢?」

朱瑄瑄手撫酒杯,微笑道:「下面沒有了。」

張永一愣,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朱天壽已爆笑出聲,道:「好一個下面沒有了!哈哈哈哈!」

金玄自立刻聽出這個故事中的笑點,跟隨著大笑,蔣弘武和諸葛明正好互敬一杯酒,酒未落喉,立刻便噴了出來,害得他們立刻用衣袖掩嘴,結果噴得整個衣袖都是濕漉漉的,滿臉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長白雙鶴更是忌於張永在座,不敢笑出來,死命的憋住,瞼上表情極為怪異。

張永直到此刻才聽出這個故事的重點所在,也明白朱瑄瑄是在損自己,可是「太監下面沒有了」這句話是事實,卵蛋已被閹割,當然下面沒有了,他若是繼續跟朱瑄瑄爭辯,只怕會引來更大的侮辱。

故此他縱然心中惱怒,吃了個啞巴虧,也只能乾笑兩聲,把所有的不悅都嚥了下去,不敢發作。

朱天壽笑完了,伸手一指李承泰,道:「李承泰,現在輪到你了,你也說個笑話吧!」

李承泰受寵若驚,望了朱天壽一眼,道:「下官說一個我家鄉流傳的笑話,雖然粗鄙,卻是事實。」

他清了清嗓門,道:「我是山東萊陽人,我們那裡鄉下,有個王寡婦,自年輕時就守寡,獨立撫養一個閨女,一直百般呵護,不讓閨女出門,就是唯恐她會受到傷害,所以那個小閨女一直長到十五歲,長得花朵似的,都沒見過什麼世面……」

他望了微笑看著自己的李承中,深吸口氣,繼續道:「有一天,王寡婦要進城去喝喜酒,於是交代她的閨女,最好不要出門,如果出門時遇到了壞人,也千萬不可以吃虧,讓人佔了便宜,就在她千叮嚀萬囑咐的情況下,閨女向她再三保證,王寡婦才放心的出門進城去,誰知道她在傍晚回家時,只見閨女衣褲全被脫光,光著屁股躺在床上,頭髮披散,身下一灘血……」

朱瑄瑄驚呼一聲,道:「她遇到歹徒,被姦殺了?」

李承泰笑道:「王寡婦起先也以為女兒被人姦殺了,她搶天呼地的一叫,卻見到閨女醒了過來,王寡婦驚喜交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追問閨女是怎麼回事,只聽她閨女告訴她說:『親娘,你出門之後,俺一直待在房裡繡花,沒有跨出大門一步,後來聽到賣貨郎敲著小鼓到我們村子裡來,俺想,紅絲線和黃絲線快用完了,於是揣了幾個銅錢出門去買絲線,誰知道那個貨郎好壞,竟然趁沒人注意,摸了俺的屁股一下,親娘,俺想你告訴過俺不可以吃虧,所以俺就摸了他一下屁股,把他摸回來。』……」

金玄白忍悛不住,當場笑了出來,朱天壽也跟著一笑,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也附和地大笑。

朱瑄瑄星眸圓睜,道:「哪有這麼蠢的大閨女?分明是瞎說。」

李承中道:「朱公子,咱們山東民風樸實,鄉下的大閨女經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常識不夠,不能怪她蠢。」

朱天壽見到朱瑄瑄還想插嘴,雙眼一瞪道:「不要插話,安心聽笑話。」

朱瑄瑄不敢多言,只得閉上嘴,默然無語。

李承泰見到她不再吭聲,繼續說下去:「那王寡婦一聽她閨女這麼說,心知要糟,果然她閨女又說:『親娘啊!那個貨郎壞透了,他摸了俺的屁股還不夠,見到俺拿著絲線回家,便跟著俺,到了家門口,他又伸手摸了俺的胸部一下,俺想,俺不可以吃虧,所以也伸手重重的摸了他的胸部兩下,誰曉得這個貨郎真壞,他隨俺進了房,抱著俺便親俺的嘴兒,還要脫俺的衣服,俺可不能吃虧,也親他的嘴,用力的脫他衣服,可是娘啊!那貨郎把衣服脫了以後,俺才發現他帶了一根槍,他壞死了,用那桿槍用勁的戳俺,把俺的肚子都戳了個洞,留了好多的血』……」

朱天壽聽到這裡,把紫燕剛餵進他嘴裡的一口酒整個噴了出來,放聲大笑道:「妙!真是妙!」

眾人大笑,朱瑄瑄兩頰扉紅,垂下了頭,抿嘴偷笑。

紫燕一面笑著,一面替朱天壽擦拭身上的酒水,還低聲罵道:「真是缺德。」

那些女樂師聽到這裡,已經完全不能演奏曲譜,全部撫著臉在笑。

惟獨李承泰臉上沒有笑容,眼看眾人笑聲梢歇,又繼續說道:「那個上寡婦一聽閨女說到這裡,禁不住唉聲歎氣的叫道:『哎喲!俺的閨女啊,你吃了大虧了!天吶!這怎麼是好?』可是王寡婦的閨女卻說:『娘呀!俺沒吃虧,那貨郎拚命用槍戳俺,俺也用力的夾住那桿槍,結果把槍夾斷了,流出好多的白漿漿,娘啊,原來他帶的是一桿水槍……』」

李承泰說到這裡,全場爆笑,朱瑄瑄滿臉窘迫之色,拂袖道:「真是無聊!」

朱天壽笑得眼淚都幾乎流出來了,他伸手指著朱瑄瑄大笑道:「叫你不要聽,你偏要來湊熱鬧,哈哈!不好意思了吧。」

朱瑄瑄嘟著嘴道:「下流!」

張永冷笑道:「不管下流還是上流,承泰說的笑話能讓所有人聽了哈哈大笑,就是好的笑話,朱公子,你不想聽,趁早離席,免得壞人興致!」

朱瑄瑄賭氣道:「我偏要坐在這裡聽下去,哼!有什麼大不了?葷就葷吧!」

朱天壽笑了笑,舉杯道:「承泰說的這個笑話很好,大家一起敬他一杯!」

李承泰見到朱天壽舉杯相邀,情緒激動,幾乎跪了下來,雙手顫抖地捧著酒杯,道:「謝謝朱大爺賜酒!」一仰首喝乾杯中美酒,只覺甘美香甜,勝過以往喝下的任何一杯酒。

蔣弘武笑道:「我也說個笑話,跟承泰說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略為一頓,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我們樊城有個老實人叫李二狗子,他賣炊餅為生,十多年下來,也攢了不少銀子,於是媒婆上門,鼓著他娶房媳婦,那李二狗子經不起媒人的再三遊說,於是終於接受安排,娶了一房妻子……」

他頓了頓道:「那李二狗子人既老實,又憨厚,更有三分愚癡,完全不知娶妻要用來作什麼,一切作息都是如常,所以讓他妻子吳氏非常納罕。這種日子過了一個多月之後,吳氏終於按耐不住,當天晚上灌了李二狗子幾杯酒後,在床上趁著酒興幫丈夫脫去衣服,自己也解衣而臥……」

他的目光一閃,只見眾人全都凝神聆聽,連朱瑄瑄也一手撫著面前的竹筷,一手撫著酒杯,默然注視自己,而金玄白更是滿臉含笑的住箸不言,於是他清了清喉嚨,繼續道:「誰知那李二狗子未經人道,可說跟白癡沒有兩樣,妻子裸臥在側,他毫無反應,於是吳氏無奈,只有抓著丈夫的手,撫摸自己的身體,誰知不摸還好,那李二狗子摸到一個地方,卻突然嚇得坐了起來,追問吳氏,為何身上有那麼長的一條傷口?竟然還在流膿?」

紫燕笑得花枝亂顫,一頭鑽進未天壽懷裡,朱天壽緊緊把她摟住,笑道:「這個傷口我們小燕子身上也有的……」

朱瑄瑄啐了一口,滿臉通紅,卻不敢再發表意見,只是緊抿著紅唇聽著。

金玄白饒有趣味的看著她,覺得她滿臉嗔羞之色,別有一番風味,一時之間倒看得呆了。

他跟沈玉璞一起生活了十多年,雖然九陽神君不是一個很嚴肅的人,可是從沒聽他說過一個笑話,此刻乍一聽到葷笑話,只覺新鮮、刺激,心情極為歡愉,頓時使他忘了薛婷婷帶給他的不快。

蔣弘武沒有注意眾人的表情,繼續說道:「那吳氏雖已成親,卻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閨女,聽到丈夫詢問,卻是含羞帶愧,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在唉唉唧唧的不住的呻吟,那李二狗子一聽妻子呻吟,還當她受傷太重,於是一等天亮,立刻爬起來要找郎中替妻子看診服藥……」

他頓了下,道:「豈知那時天色甚早,藥鋪還沒開門,李二狗子正在藥鋪前徘徊的時候,看到修鞋的張三挑著擔子到藥鋪旁準備擺攤營業,李二狗子靈機一動,想起張三經常替人補鞋,心想鞋破了能用線補,那麼吳氏身上破了一長條傷,也可以用線修補羅。於是李二狗子當下便找上修鞋的張三,把妻子吳氏的情況說了出來,請求張三跟他回去幫妻子縫傷口……」

朱瑄瑄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紫燕和那十多名女樂師也一齊撫嘴而笑。

朱天壽重重的拍了紫燕的豐臀一下,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蔣弘武提高嗓音道:「鞋匠張三一聽李二狗子的話,曉得這是個呆子,於是便叫李二狗子替他守著擔子,自己就趕往李家去替吳氏治病。過了一個時辰之後,鞋匠滿頭大汗的趕回來,告訴李二狗子說已經治好了吳氏的病,於是李二狗子興沖沖的付了兩弔錢給張三,立刻趕回家裡,只見妻子吳氏全身光赤著躺在床上,滿臉快樂的表情,李二狗子還當妻子的傷被縫好了,於是仔細一檢查——」

他拉長了嗓音,稍一停頓,道:「那李二狗子當場暴跳如雷,大聲怒罵道:『這個混帳王八蛋的張三,我叫他替你用線好好的縫補傷口,他卻偷工減料的胡亂用漿糊黏一黏就交差了事,竟還還敢收我兩弔錢,我找他算帳去!』……」

他這句話未說完,整個土坪裡傳出哄堂大笑,朱瑄瑄瞪著蔣弘武,罵道:「下流!你們都是下流鬼!」

朱天壽不斷拍打坐在身上紫燕的豐臀,笑得眼淚都幾乎流了出來,直打得紫燕媚眼如絲,笑顏煥發,喉中不斷抽氣,彷彿隨時會笑斷了氣。

諸葛明和長白雙鶴捧腹大笑,顯得張永那像老母雞一樣的「喀喀」笑聲更是難聽。

金玄白一面大笑,一面想道:「服部玉子、伊籐美妙、松島麗子、田中春子,這些來自東瀛的女忍者,大概都沒聽過這麼好笑的葷笑話吧?回去之後,得找個機會講給她們聽!」

朱天壽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只見身後的那班女樂師個個笑得花枝亂顫,忽然突發狂想:「哪天找個樂師編一出笑劇,把葷笑話混雜在弦音笛聲裡,想必更有看頭……」

他望著蔣弘武那張冷峻凝肅的馬臉,大笑道:「蔣大人,朕……真不曉得你竟然還是個冷面笑將,說起笑話來面不改色,真是令人佩服,嘿嘿!這個笑話說得好,直得賞十兩金子。」

蔣弘武站起來抱拳行禮道:「多謝朱大爺賞賜。」

朱天壽眼光一閃,道:「李承泰剛剛說的笑話也很好,張永,記得也賞他十兩金子。」

張永欠身行禮,道:「是!回去之後,甥兒立刻便頒發這二十兩賞金給他們。」

朱天壽道:「諸葛大人,你有沒有什麼笑話?也說一個來聽聽吧!」

諸葛明道:「下官也少聽笑話,更不擅長說笑話,不過下官去年到浙江來,碰到一件事,倒是頗為好笑,不知道朱大爺想不想聽?」

朱天壽道:「你儘管說就是了,說得好,有賞。」

諸葛明笑了笑道:「金老弟,你想不想聽愚兄遇見的那件趣事?」

金玄白道:「諸葛兄既說是趣事,一定非常有趣,小弟我洗耳恭聽就是了。」

諸葛明目光一閃,道:「朱公子,你呢?想不想聽在下遇見的那件趣事?」

朱瑄瑄望了金玄白一眼,道:「既然金大哥想聽,我也要聽,不過……這多半也是個下流的笑話。」

諸葛明笑道:「下不下流請勿先行論斷,在下也只是說出來博君一粲而已……」

朱天壽皺眉道:「快說啊!跟她囉唆什麼?」

諸葛明不敢多言,清了清嗓子,道:「去年,下官奉命到浙江公幹,一天早上,正經過一座石橋,見到兩個蓄著長髯的老者攜手而行,這兩個人好似私墊中的冬烘老秀才,左邊那人走著走著,詩興大發,當場吟道:『二老攜手過橋西——』」

他頓了一下道:「右邊的那個老者接著吟道:『兩人鬍鬚一般齊』,輪到左邊那個老者接第三句時,他卻站在橋上吟哦半晌,都無法繼續下去,一直在不斷的低吟:『二老攜手過橋西,兩人鬍鬚一般齊』,卻無論如何絞盡腦汁都無法接下去……」

朱瑄瑄皺眉道:「這種狗屁的打油詩,都沒有辦法接下去,難怪那兩個老冬烘不能中舉。」

朱天壽叱道:「你再說廢話,就罰你到門口罰跪半個時辰!」

朱瑄瑄縮了下脖子,伸了伸舌頭,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多言,她明白朱天壽的身份,如果真的惹惱這個堂兄,朱天壽會下令砍她的腦袋,也僅是一句話而已。

金玄白看到她那可愛的樣子,笑了笑,暗忖道:「這朱瑄瑄既是一個郡主,卻對朱天壽如此忌憚,看來這裡面的確是有蹊蹺,並非單純的懼怕張永那個太監而已,否則她不會說那個笑話來諷刺太監……」

他心念急轉,默然望著朱天壽那副輕狂的模樣,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朱瑄瑄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見到朱瑄瑄不再言語之後,繼續道:「當那兩個老冬烘上橋之時,橋下的石壩邊,正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在蹲著洗衣服,她見到兩個老頭吟來唱去的總是那麼兩句,氣不過了,於是大聲接下去道:『你們這兩個老頭,真是太差勁了,怎麼這兩句狗屁詩都接不下去,枉費你們是讀書人。』,嘿嘿!她這話一說完,左首的那個老頭罵道:『爾乃一村野婦人,懂得什麼吟詩作對,竟敢嘲笑吾等二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本事的話,你就對上兩句吧!』」

他停頓了一下,接下去道:「那個洗衣婦人叫道:『老頭子,你們聽著啊,我這就替你們接下去!』我當時站在橋頭,只見那個洗衣婦人站了起來,抬頭吟道:『這樣鬍子我也有,命運不濟生得低』……」

話未說完,爆笑連連,紫燕啐了一口,道:「要死了,怎麼可以拿那個地方的毛開玩笑!」

朱天壽伸手在她的小腹掏了一把,笑道:「哈哈哈!這兩句詩接得好,對得妙,呵呵!真是他媽的妙透了!」

朱瑄瑄漲紅著臉,道:「胡說八道,女人哪有那麼長的……鬍子……」

蔣弘武那張馬瞼泛起了微笑,看來更為可怕,但見他咧開大嘴,露出一嘴黃牙,道:「他娘的真是絕,好一個『這樣鬍子我也有,命運不濟生得低』,可把那兩個老傢伙罵慘了。」

一片笑聲之中,但見羅三泰捕頭奔了進來,當他看到每一個人都在大笑,禁不住愣住了,畏縮不敢前行。

李承中所坐的位置距離大門較近,只見羅三泰站在那裡,滿瞼錯愕的神情,笑著走了過去問道:「羅捕頭,有什麼事?」

羅三泰躬身行了個大禮,道:「稟報大人,我們已經微調了十艘遊船,此刻停在前面的碼頭候命。」

朱天壽哈哈大笑聲中,把紫燕推開,道:「李承中,你進去屋裡轉告屋主,我們酒足飯飽,這就去遊湖了,要他替仇鉞準備準備,明天下午我們會帶著仇鉞到周家提親。」

李承中聽命而去,朱天壽拉著金玄白的手,道:「老弟,走!我們遊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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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集
第一章太湖一賭

十條遊船一字排開在水碼頭邊的確非常壯觀。

朱天壽在紫燕相錢寧的攙扶下,和金玄白上了第一條遊船,而朱瑄瑄則在張永的示意下,也上了同一條船。

至於張永則和蔣弘武、諸葛明、長白雙鶴、范銅等人上了第二條船,金玄白冷眼旁觀,知道他們必定是商討有關於西廠派出四大神將之事。

那些女樂師全數上了第三條船,其它的錦衣衛校尉和衙門差役則把其它七條船都擠滿了。

十條遊船劃破了湖心月,泛游在湖面上,迎著晚風,聽著不時傳來的魚兒跳出水面的「潑喇」之聲,另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金玄白所在的這條船上有一個老船夫在搖著櫓,船頭有一個梳著兩條大長辮子的黑妞正燃起一個紅泥小爐,用大瓦罐燉著魚湯。

朱天壽不知是醉了抑或是累了,一上船後,立刻便以紫燕的大腿作枕頭,斜躺在她的腿上,瞇著眼睛養神,一句話都不說。

錢寧因為推牌九被罰跪了半個多時辰,變得老實多了,他見到朱天壽剖撬帕耍鸚綴橢颼u瑄兩人分坐兩邊,背靠著烏篷,沒有交談,於是識趣地摸摸鼻子,跑到船頭去坐著,看著紅紅的爐火發呆。

那個船娘黑妞原先便是隨著父親在太湖裡載客遊湖的,不過這兩天太湖水寨封湖,讓他們父女倆歇息了兩天,這回蘇州衙役出面微調遊船,逼他們非入湖不可,只—得戰戰兢兢的駕著船進太湖了。

黑妞見過的遊客不少,可是從沒遇過如此氣派的遊客,入湖遊玩時不但帶著一班女樂師,還有數十上百的衙門差人護衛,所以她直覺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絕對不能得罪。

當錢寧走到船頭坐下時,她根本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逕自低垂著頭煮魚湯。

遊船泛波而去,不一會光景,鄰船響起美妙的絲絃樂聲,黑妞望著太湖深處,心底有些疑惑,不知太湖水寨既已傳令封湖,如今這群人浩浩蕩蕩的進入太湖,會不會引來太湖水寨的巡湖寨丁們干涉?

悠揚的樂聲裡,四條滿載錦衣衛校尉和蘇州衙門差役的遊船傍著黑妞的遊船而行,顯然是為保護這條船裡的客人。

黑妞警覺地望了望坐在船頭的錢寧,忖道:「這個人看起來應該是個大官,怎麼連船艙裡都不敢待著?唉,都怪太湖裡的那幫人,平時有二十多艘畫舫,這回都被拖到了東洞庭,連我們這種小船都被大老爺派上了用場,真是的……」

太湖的「船宴」非常有名,遠從唐宋以來便發展出一種獨特的飲食文化。

這種船宴是在豪華的畫舫上舉行的,當地的巨商政要或騷人墨客經常相聚於畫舫上,有的是吟詩作對,有的是洽談生意、聯絡感情,更有人攜妓上船狎玩……

這種畫舫上不僅有船娘烹調美食,並且還有歌女彈琴弄瑟來助興。

畫舫佈置華麗,艙內多半以紫檀木或紅木鑲嵌內艙,並且四周懸有宮燈;可是遊船到底受到限制,不能像大餐館一樣,故烹飪的船菜以雅、潔、精、巧為特色。

朱天壽臨時決定遊湖,適巧太湖水寨封湖,把所有的畫舫都拖回湖中的東山碼頭停靠,羅三泰捕頭逼不得已,只得徵調十艘小船充當遊船,以致朱天壽竟然沒能嘗到名聞遐邇的太湖「船菜」。

所幸羅三泰顧慮周到,唯恐張永等錦衣衛大員們遊湖會游得太晚,於是命令船夫都準備了酒菜魚鮮,帶上紅泥小火爐,準備在船上煮食一些魚鮮供各位大爺們夜宵之月。

黑妞默默地煮著魚湯,看著魚湯初滾,立刻又從船邊把細網拉了起來,網裡有著數百隻的活蝦在跳動著。

錢寧從沒見過這種情景,從船板上跳了起來,準備幫黑妞把漁網拉起,倏然聽到艙內傳來朱天壽的話聲:「金老弟,你說,身為一個男人,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

錢寧側目望去,從鳥篷上掛著的兩盞油燈黯淡燈光下,看到了朱天壽翹著二郎腿,側臥在紫燕大腿上,臉上的神情竟是那樣嚴肅。

錢寧嚇了一跳,悄悄的走到黑妞身邊,幫她拉住漁網,黑妞有些慌亂,看了這個氣宇不凡的男子一眼,正想開口,只見他湊在自己身邊,低聲道:「不要說話,裡面大人在談論要事。」

錢寧見到黑妞的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吭聲,於是微微一笑,幫著她把一網的蝦子都拉上船板。

這時,他很清楚的聽到金玄白道:「朱大哥,我認為最快樂的是領悟到了武學上的玄奧,讓自己的修為更上一層樓。」

朱天壽道:「當然,你是武林高手,有這種想法沒錯,就如同一個上京趕考的舉子,他的最大快樂便是金榜題名,榮登三甲。」

他深手撫著紫燕那豐腴的大腿,繼續說道:「可是身為一個大丈夫,我認為最大的快樂便是醉臥美人腿,醒掌天下權。」

金玄白笑道:「醉臥美人腿容易,醒掌天下權何其困難,朱大哥,我可沒這麼大的野心。」

朱天壽豁然坐了起來,道:「老弟,對別人說,這是件很困難的事,但是你憑著一身超凡人聖的武功,只要我和張永幫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金玄白搖了搖頭,笑道:「朱大哥,我可沒這份奢想,嘿!醒掌天下權,最少要做到大將軍或總兵才行,我怎能當總兵?」

「有什麼下可以?別說是總兵,就算是手握兵符的大將軍你也夠資格做!」

朱天壽笑道:「難道你忘了大哥我在朝廷裡有許多好朋友?除此之外,我外甥張永也會幫我們,到時候,你弄個武威侯做做,我則做逍遙侯,再過幾年,立幾件大功,你就高昇為安國公,我嘛,就升為鎮國公,豈不痛快?」

他揮動手臂,興奮地道:「嘿嘿!那時你便成為總督軍務武威大將軍總兵官金玄白,我則是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天壽,我門兄弟倆都醉臥美人腿,醒掌天下權,豈不快哉?」

金玄白見到朱天壽那興奮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正要說話,只見朱瑄瑄滿臉怪異的神情,於是問道:「朱公子,你也認為我們是疑人說夢話吧?」

朱瑄瑄搖了搖頭,道:「不!我認為你們一定可以做到……不過,一個安國公、一個鎮國公,未免太奇怪了。」

朱天壽笑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金老弟當了安國公,我總不能輸給他,最少也要撈個鎮國公當當吧!」

金玄白見到朱瑄瑄皺起了雙眉,笑道:「朱公子,我大哥喝醉了說醉話,你別跟他計較,嘿!除非令尊大人肯幫忙,我們這什麼武威侯、逍遙侯,全是說來過癮的。」

朱瑄瑄疑惑地望著金玄白,問道:「金大哥,我爹有什麼力量幫你的忙?你別弄錯了吧!」

金玄白清笑一聲,朝朱天壽擠了下眼睛,忖道:「這個丫頭,明明是個郡主,還在跟我裝蒜,當我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嘿!若是比較易容改扮之術,這丫頭比起玉子來,可說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朱天壽見他擠眉弄眼的,一時也搞不清楚他的用意,笑了一笑,只聽金玄白道:「朱公子,令尊大人肯不肯幫忙,全看你了……」

她的眼珠一轉,道:「那什麼武威侯、逍遙侯的也都僅是爵位而已,爵位是虛銜,是沒有實權的,你若沒有實權,又如何能做大事,對不對?」

朱天壽鼓掌道:「對!對極了。」

他望了朱瑄瑄一眼,道:「朱公子頭腦清楚,看來並沒有醉,反倒顯得我們在說夢話。」

金玄白從陰暗昏黃的燈光下望去,發現朱瑄瑄另有一種朦朧的美,禁不住暗暗思忖,她若是換上女裝,會是一種什麼模樣?

朱瑄瑄見到金玄白眼中射出熠熠的光芒,彷彿要穿透自己心底—般,她心中有種莫名的情緒,強自鎮定,咬了咬豐潤的紅唇,道:「金大哥,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哦?」金玄白問道:「你要和我打什麼賭?」

朱瑄瑄斜睨了朱天壽一眼,道:「我賭你將來一定能名留青史,做到當朝一品安國公。」

金玄白朗聲大笑,朱天壽也莫名其妙的跟著他笑了起來。

朱瑄瑄拔出折扇,用扇骨敲了金玄白的大腿一下,嗔怒道:「笑什麼?」

金玄白笑聲一敘,道:「你真的對我有這份信心?」

朱瑄瑄點了點頭。

金玄白揚聲道:「喂!有沒有酒?快拿酒來,我要敬鎮國公一杯!」

錢寧在船艙外應了一聲,連忙向黑妞索討酒來,黑妞移開船板,取出兩壇私釀的糯米酒,交給錢寧,低聲道:「請你告訴艙裡的大老爺和小姐,魚湯快好了,先喝碗魚湯再慢慢喝酒,比較不會醉。」

錢寧摸了下她那黝黑的手,低聲道:「你比我以前看過的任何女子還要動人。」

黑妞羞澀地一笑,道:「老爺你說笑了!」

錢寧低聲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黑妞道:「我姓范,叫黑妞。」

錢寧道:「胡說!哪有這種名字?」

黑妞一笑,皓白的牙齒燦得錢寧眼都花了,只覺得這個婀娜結實的船娘比起自己家裡的妻子漂亮一百倍。

他心頭一陣蕩漾,正想輕薄幾句,只聽得艙裡傳來朱天壽的聲音:「錢寧,快把酒拿來!」

錢寧嚇了一跳,捏了捏黑妞的手,接過兩壇米酒,走進艙內。

金玄白把他手裡的酒罈接過來,遞給朱天壽,錢寧道:「我去拿酒杯。」

「不用了,」金玄白道:「我們就這麼捧壇而飲,別有一番滋味。」

錢寧道:「金大俠,船上的黑妞說,她在煮魚湯,各位先喝碗魚湯再喝酒,比較不會醉。」

朱天壽道:「好!我們先聊一聊,等魚湯喝完了再喝酒吧!」

他揮了揮手,錢寧識趣的走出船艙,紫燕低聲問道:「朱大爺,要不要奴家去幫忙?」

朱天壽稍一沈吟,笑道:「你出去幫忙端個什麼東西也好。」

紫燕湊在他耳邊道:「如果船上有生鮮活蝦,奴家做兩道菜給大爺你嘗嘗。」

她原是天香樓裡的清倌人,被朱天壽以高價買下她的初夜權,又從十多名的紅妓中挑出來陪他出遊,心裡對朱天壽感激得很,所以表現出格外的溫柔,希望能夠得到貴人的青睞,替她贖身,並且納她為妾,攜往京城。

朱天壽輕輕拍了下她的臀部,道:「好!你快去吧!」

紫燕誇張地叫了一聲,然後撫著屁股走出船艙去,朱天壽斜眼一睨,道:「這個紫燕知情識趣,我準備帶她回北京。」

朱瑄瑄從鼻中「哼」了一聲,道:「你的女人還不夠多嗎?還要再帶一個?」

朱天壽朗聲大笑道:「對於男人來說,銀子和女人沒有哪個男人會嫌多的,老弟,你說對不對?」

朱瑄瑄看到金玄白不住點頭,嗔道:「喂!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金玄白道:「什麼話?」

朱瑄瑄道:「打賭啊!」

金玄白摸了摸腦袋,笑道:「我若是做不到安國公,你就輸了,對下對?」

朱瑄瑄點頭道:「對!」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你爹既不是皇帝,又不是什麼九千歲,憑什麼要讓我做安國公?」

朱瑄瑄吃了一驚,問道:「金大哥,你知道九千歲?」

金玄白搖了搖頭,突然發現朱天壽臉色沈了下來,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道:「我只聽到蔣大哥提起,差點讓那什麼九千歲的給害死了,其實九千歲到底是誰,我也不清楚。」

朱瑄瑄見到朱天壽臉色陰沈,忙道:「金大哥,我們不談這個人,談我們打賭的事。」

金玄白拍了拍朱天壽的肩膀,道:「大哥,她要跟我打賭,你說賭不賭?」

朱天壽換下陰沈的臉色,笑道:「賭!當然賭!嘿嘿,你是絕世高人,怕什麼?」

金玄白道:「好!我就聽大哥的話,跟你賭了!」

朱瑄瑄道:「你如果賭輸了,就要聽我的話,做一件事,不可以抵賴。」

金玄白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怎會抵賴?」

朱瑄瑄伸出手來,道:「好!我們三擊掌,有朱大哥在此作證,也不容你將來抵賴。」

金玄白伸出手掌,跟她輕輕的拍了三下,忖道:「這個丫頭,身為郡王,竟敢假扮男人,隨便跟人打賭,嘿嘿!讓你輸得連褲子都沒得穿……」

他一想起朱瑄瑄沒穿褲子的模樣,禁不住發出一聲怪笑,朱瑄瑄兩眼一翻,道:「笑什麼?你輸定了!」

朱天壽直到這時才明白朱瑄瑄的用意,忖道:「這丫頭就跟她娘一樣,真是聰明,如此一來套住了金老弟,他無論如何都是輸定了。」

事實上,什麼安國公、武威侯都僅是個頭銜而已,只要皇帝下個詔書,任何人都可以馬上成為安國公,就算朝中大臣反對,也無濟於事。

朱瑄瑄似乎想到了這點,立刻道:「金大哥,我們話說在前面,若是皇帝封你做安國公,你不可以拒絕,不然你還是算輸了!」

余玄白朗聲大笑,道:「皇帝又不是瘋子,無端端的封我做安國公幹什麼?哈哈!朱公子,你是輸定了!」

金玄白探過頭去,湊首在朱天壽的耳邊低聲道:「大哥,我若是打賭贏了,就罰她脫光褲子,看這個郡主姑娘敢不敢在我面前脫褲!」

朱天壽沒料到金玄白會打這個主意,撫掌大笑道:「妙啊!妙極了!」

朱瑄瑄似乎覺察金玄白在說什麼話,瞪大了眼望著他,道:「金大哥,你在說什麼悄悄話?呸!兩個大男人不幹好事,竟然咬起耳朵來,真是沒出息。」

朱天壽和金玄白相顧大笑,笑聲中,紫燕拿了四個碗走了進來,錢寧則雙手捧著瓦罐,隨在她的身後,滿臉笑容的道:「安國公金大俠,恭喜了。」

金玄白拍了錢寧的肩膀一下,道:「錢大人,你也來消遣我?」

錢寧放下手中的瓦罐,掀起蓋子,只聞得一陣香濃的氣味撲鼻而來,瞬間佈滿艙內。

他朝金玄白跪下,道:「安國公,衝著今天下官替大人端湯的情誼,他日還請大人多多提攜下官。」

金玄白指著錢寧大笑,朱天壽踹了他一下,笑道:「錢寧,滾出去吧!以後少賭點,包你官會越做越大!」

錢寧磕了個頭,道:「謝主隆恩!」

他高高興興的爬了起來,拿著瓦罐蓋子走出艙外,心裡盤算著未來美好的前程,忖道:「這個黑妞另有一番風味,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帶回北京去,嘿嘿!看她這結實的大屁股,必定很會生孩子,將來替我多生幾個兒子,我若是封了侯,爵位俸祿才有人繼承下去……」

這時他聽到朱天壽在艙裡笑道:「嗯!這魚湯清而不腥,香氣撲鼻,可見那個大辮子船娘烹調手藝不錯。」

錢寧心想:「嘿嘿!老子把這黑妞弄到手,每天都叫她煮這麼好吃的魚湯給我吃,饞死你……」

朱天壽接過紫燕遞來的魚湯,喝了一口湯,又吃了兩塊魚肉,發現肉質鮮嫩,美味甘甜,入口即化,不禁讚賞道:「這真是天下美味,朕……正是我嚮往的魚鮮美味……」

他側首問道:「紫燕,這是什麼魚做的?怎麼這樣好吃?」

紫燕道:「剛才我問過船娘,這是用太湖裡特產的斑魚作為食材,以魚肉混合著魚肝慢火細燉而成!叫做斑肝湯。」

朱瑄瑄和金玄白嘗了幾口,齊都讚不絕口。

金玄白又喝了幾口湯,道:「我想起來了,我師父曾經跟我提過,這種魚湯好像並非僅有斑魚,裡面還混雜有河豚肉,所以肉質才會如此鮮嫩可口,入口即化,齒頰留香……」

斑肝湯的美味色聞天下,流傳至今,清代的美食名家袁枚在品嚐過斑肝湯之後,曾將之記載於他手著的《隨園食單》中,認為此乃魚湯之最。

朱天壽喝完了一碗湯,紫燕又接過來盛上第二碗,他回味著齒頰之間的美味,道:「河豚肉如此鮮美,難怪古人說:」拚死吃肉豚『,真是值得啊!「

自古以來,皇帝的飲食都由御膳房供應,食材都幾乎是固定的,種類雖多,卻不容許標新立異,唯恐皇帝會吃出癮來,而無法供應,以致有人掉腦袋。所以像河豚這種食材,大明皇朝的御膳房裡根本沒有,更沒一個廚師敢把河豚肉放入菜餚裡,難怪朱天壽吃了以後還要再多盛一碗。

金玄白喝完了一碗湯,拿起酒罈,拍開封泥,仰首喝了一大口,這才回味無窮的道:「好!喝完了斑肝湯後,再喝一口米酒,才是真的回味無窮!」

朱天壽吞下了嘴裡的魚湯,放下了碗,伸手道:「老弟,把酒罈給我,也讓我嘗嘗米酒的滋味。」

金玄白將手中的酒罈遞了過去,正要說話,卻是神情一凝,道:「大哥,我出去一下,你慢慢喝。」

朱天壽喝了一口酒,笑道:「哈哈!是不是尿急了?老弟,船頭有年輕的船娘,不太方便,你還是到船尾去尿吧!」

金玄白沒說什麼,笑了笑,便走出艙外,到了船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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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葦渡江

他一出船艙,便見到錢寧蹲在那個船娘身邊,竟然幫她剝起蝦殼來,那個船娘一張黑裡俏的臉孔,洋溢著快樂的笑容,雪白的牙齒在黯淡的燈光下更是醒目。

金玄白暗忖道:「這個錢寧好像是錦衣衛裡的大人,又像是朱大哥的私人護衛,不論怎樣,總是有點身份,怎麼蹲在這裡調戲起船娘來了?」

此刻,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錢寧竟會對黑妞一見鍾情,動了要娶她為妻的念頭。

夜風從湖上吹來,拂面清涼,耳邊聽到美妙的樂聲,泛舟湖上,如履仙境,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金玄白沒有打擾在低聲細語剝著蝦殼的兩個人,身形一動,像是電魅樣的躍上了鳥篷頂端。

他循著剛才所感應的方向望去,只見太湖深處,水波蕩漾,果然有四、五十艘小船集結,在一艘大船的帶領下,往這邊行駛而來。

冷哼一聲,他暗暗思忖道:「太湖王終於有行動了,哼!我倒要看看你們打的什麼主意?」

那些船隻散列開來,圍成半圓之勢,緩緩往這邊包抄而至,以金玄白的眼力望去,只看到隱約的人影和閃動的刀光。

他打量了一下,發現雙方相距約有三、四十丈遠,此時不宜行動。

過了一會,他聽到船艙內傳來朱天壽的叫聲:「金老弟,你是不是摔下去啦?怎麼尿這麼久?」

金玄白沒有應聲,只見朱瑄瑄從艙裡走了出來,他從烏篷上一躍而下,道:「朱公子,好像太湖裡派人過來了,你進去陪著朱大爺,別讓他受到驚嚇,一切有我!」

錢寧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一面取出汗巾擦著手,一面問道:「金大俠,怎麼回事?」

金玄白道:「錢兄,你通知張大人他們,請他們全神戒備,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彎腰拿起一塊船板,飛身躍出,身軀有如脫弦之箭,在湖面上飛出四丈多遠,然後一擲手中木板,使出當年達摩東來、一葦渡江的輕功,運氣催動腳下木板,浮水滑行,朝著太湖深處而去。

朱瑄瑄看到金玄白衣袂飄飄,站立在水波之上,急速滑行過去,有如神仙一般,登時看得呆了。

而蹲在船頭的黑妞一見這種情形,嚇得當場放下了手中的蝦子,跪在船板上,不住地磕頭,因為她以為自己看到了湖神顯靈,心中萬分震駭。

錢寧愣了一下,隨即揚聲道:「張大人、蔣大人,前面有湖匪出現,金大俠吩咐你們全神戒備。」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三人正在第二艘小船裡商討西廠派出四大神將之事,他們一聽錢寧的叫聲,全都從船艙裡走了出來。

張永一出船艙,只見錢寧伸手指著遠處,道:「張大人,你看,金大俠在那裡。」

張永抬頭望去,但見湖面大約十多丈遠處,一個人踏波而行,去勢有如奔馬,雖然看不到面貌,但是從背影看來,很清楚的便知道那是金玄白無疑。

蔣弘武和諸葛明兩人剛出船艙,便看到金玄白負手踏波滑行,全都心神一驚,蔣弘武敬畏地道:「當年達摩一葦渡江,大概也不過如此吧!金老弟真是神人……」

諸葛明點頭道:「憑金老弟這身工夫,湖匪遇到了他,算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張永道:「縱然金大俠神功蓋世,不過這是太湖,也不知他的水性如何,我們還是小心點好。」

蔣弘武也認為他說得有理,於是喚來範銅,吩咐他逐船交代,全體警戒。

朱天壽這時才從船艙裡走了出來,問道:「錢寧,什麼事大聲嚷嚷?」

錢寧大概說了下眼前的狀況,指著遠處的一條人影,道:「大爺,你放心,金大俠既然趕過去了,一切都沒有問題的。」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失聲道:「他……他怎麼能夠站在湖面上而不沈下去?」

朱瑄瑄道:「大哥,你放心,當年達摩東來,僅靠一根蘆葦便可飛渡長江,如今金大哥腳下有一塊木板,足可供他橫渡太湖了。」

朱天壽望著湖面漸漸遠去的人影,喃喃道:「金賢弟真神人也!我能看到這種絕世神功,真是不虛此生……」

金玄白催動真氣,不時以袖後拂,讓腳下的木板滑行在水波上,保持一定的速度前進。

大約離船十多丈遠,已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數十艘小船以及大船上的人影,金玄白搜索之下,果真看到了大船船頭上站著一個身穿藍色勁裝的年輕漢子,正是齊玉龍。

由於距離尚遠,以齊玉龍的目力來說,根本看不到浮在十多丈水面上的金玄白,他的雙眼只是盯著遠處的燈光,手中把玩著兩根分水剌,也不知在想什麼。

金玄白正想出聲和齊玉龍打個招呼,只聽身外丈許之處水聲急響,一條黑色的大魚從水底躍起。

他凝目望去,發現那不是大魚,而是全身穿著黑色水靠,頭戴黑色皮帽的一個人。

那人背上背著一個用羊皮縫製的圓形皮囊,全身穿著件緊身水靠,猛一看去,就像一條大魚,可是仔細一瞧,卻發現那人竟然是服部玉子。

金玄白身形一轉,催動木板向服部玉子滑去,到了她的身邊,訝道:「玉子,你怎麼來了?」

服部玉子抹了下臉上的水跡,笑道:「少主,不但我來了,我還把梅、蘭、菊三組忍者都帶來了。」

她的話聲一說完,湖面上不斷發出「潑喇」的水聲,數十名忍者全都從湖面下浮了上來,其中有田中春子、松島麗子、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人。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裝束相同,全都穿著皮製的緊身水靠、背上背著個羊皮縫製的圓形皮囊、腰中插著把忍者刀。

這些人腳下踏水浮在湖面上,立刻便可以分出水上功夫的高低了,服部玉子到底是上忍,她浮立在水面時,湖水只到她的臀部,而松島麗子則是湖水漫到腰部,更於田中春子和其它忍者都僅是胸部以上在水面……

他們一出了水,齊都恭敬地道:「拜見少主。」

金玄白立身在船板上,抱拳道:「各位好。」

他目光一閃,問道:「田春,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了,你忙些什麼?」

田中春子道:「稟告少主,屬下奉命到常熱柳家莊去追查柳月娘的下落,一個時辰前才趕回來。」

金玄白訝到:「哦?原來你是替我辦事去了,快!快告訴我,找到柳月娘沒有?」

田中春子道:「稟報少主,那柳月娘在十七年前便已改名為柳念玉,隨著她的一個遠房表弟遷來蘇州居住。」

金玄白大喜道:「這麼說,你已經找到她了?」

田中春子道:「稟報少主,柳念玉的表弟便定集賢堡堡主程震遠,要找柳念玉,一定要找程堡主才能清楚她的下落……」

金玄白點頭道:「好!明天我就到集賢堡去找姓程的問個明白。」

服部玉子道:「少主,集賢堡主到黃山去請天刀,尚未返回堡中,少堡主程家駒本來要聯合神刀門副門主韓永剛設計摧毀血影盟,結果被我們在四個時辰內分別摧破,韓永剛已被擒,不過程家駒已經帶著人逃進太湖裡。」

金玄白望著遠處的太湖水寨船隊,問道:「原來你們這回到太湖,是準備對付程家駒的?」

服部玉子道:「少主,要想查出柳月娘的下落,只有擒下程家駒才能夠明白整個真相,所以我們未等請示少主,便貿然行動了……」

她頓了一下,道:「不僅如此,我們尚有一個打算,希望能救出齊冰兒姑娘,讓少主驚喜一下,不料你們正好在遊湖……」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神刀門門主程烈串領手下一百名左右的弟子,埋伏在木瀆鎮,配合著太湖水寨的湖勇,準備置我於死地,結果破我殺光屠絕,那神刀門已經滅門了,如今這些不識好歹的傢伙竟然還敢找上我,真是不要命……」

服部玉子道:「少主,據我們得到的消息,太湖王齊北嶽相齊冰兒姑娘已遭囚禁,目前太湖水寨是齊夫人和齊玉龍在當家……」

金玄白冷笑道:「齊玉龍當家最好,擒下了他,還怕他不把齊冰兒乖乖的獻出來?」

望著乘風破浪而來的數十艘快船,他仰天長嘯一聲,嘯聲穿雲而上,迴盪在水波之間,引起遠處湖面船隻的一陣騷動。

服部玉子和那數十名忍者全部浮現驚凜敬畏之色,仰望著隨波浮動的金玄白,將他視為神人。

那些忍者僅憑著初練的必殺九刀中的三招刀式,便輕而易舉的配合著十字暗鏢,把韓永剛帶領的近百名弟子,在同裡鎮外幾乎屠殺殆盡。

接著,在兩個時辰後,他們又在和程家駒的談判破裂後,突然出手,殺得程家駒手下的四十多名鐵衛,毫無還手之力,只有程家駒帶著不到十名的好手,逃了出去,乘坐著預先準備的船隻,進入太湖。

服部玉子獲悉齊冰兒和齊北嶽已遭囚禁的消息,於是返回樓中,準備水靠,想要趁金玄白和朱天壽等相眾赴宴時,偷襲太湖水寨,進入東山搶救齊冰兒,好讓金玄白刮目相看。

豈知非常湊巧,太湖封湖之際,讓她們看到了十艘小船進湖遊玩,並且還發現了僅以一塊船板踏浪而行的金玄白……

服部玉子仰望著金玄白那刀削似的鮮明輪廓,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激和敬意,她感激的是父親果真明智,在她幼年時便將她許配給了火神大將的徒兒,因而使她能看到這種不世出的英雄。

忍者崇尚的便是武力,武力越強,越能得到忍者敬畏,如今金玄白的武功更勝於當年的火神大將,怎不使這一班東瀛忍者死心塌地的追隨他?

服部玉子看到自己未來的丈夫如此神奇的站在水面上,那份欽敬和畏懼真是難以言喻。

倏然之間,她想到了一件事,仰首道:「稟告少主,南京傳來消息,有人出重金委託血影盟狙殺三個人,第一個是杭州的朱壽,第二個是南京的王宗武,第三個便是在天香樓的朱天壽!」

金玄白一驚,問道:「委託人是誰?誰要殺朱天壽?」

服部玉子道:「那些人好像是來自北京西廠,不過詳細情形尚在調查之中。」

金玄白脫口道:「四大神將!一定是西廠的四大神將!」

這時,遠處數十艘船隻,在大船的帶領下,已駛航而至距離金玄白不足十丈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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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凌波渡虛

夏夜,星空燦爛。

湖面、數十艘小舟鼓浪而來。

舟上所點燃的燈火原先如同螢火,映著蒼穹裡的繁空,別有一番詩意。

可是在金玄白髮出那一陣震撼天際的長嘯之後,從領頭的大舟上便開始燃起了火炬。

轉瞬之間,每一小舟之上都有數枝火炬被點燃,熊熊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映著湖水,聲勢分外嚇人。

齊玉龍站在大船的船頭;在他的身後,站著四個身穿緊身勁裝的年輕人,其中兩人是寨中的舵主,另兩人則是不久前剛從四川唐門來的新一代高手唐麒和唐麟兩兄弟。

這兩人雖不是雙胞眙,可是長得頗為相像,體型也同樣是瘦高結,比起站在他們身前的齊玉龍,足足高出半個頭之多。

川西唐門以暗器聞名天下,這兩兄弟的身上便最少佩帶有四隻盛放暗器的皮囊,還有一付柔軟的鹿皮手套掖在腰帶上,那是施放毒藥暗器之用。

唐麒目光炯炯的望著湖面遠處,兩隻手不住地握緊又放鬆,活動著十指,顯然面對這種奇詭的情形,產生了極大的警戒心,準備隨時發射暗器。

而站在他身邊的唐麟也是同樣的一臉凝肅,修長的十指不斷地運動著,全神注視太湖深處。

至於站在船頭的齊玉龍則是情緒更加繃緊,濃濃的雙眉緊皺,把眉心都刻下一條深痕,顯見他的心情更是緊張。

因為那聲裂帛似的長嘯倏然而起,綿綿不斷地穿雲而上,久久方歇,所造成的聲勢震撼雲霄。

更令他們驚駭的則是,縱然燃起了一百多枝火炬,卻仍沒能看到那發出長嘯之人究竟是在何處?

以他們的目力所及,十丈之外,就看不到什麼了,可見那發出長嘯之人遠在十丈開外,如此遠的距離,能發出如此悠長綿延的嘯聲,就算是一個湖勇也明白那人並非常人。

齊玉龍四下搜索,不見人影,揚聲道:「各位兄弟,全神警戒!」

話聲一落,站立在大船兩旁船舷的二十多名壯漢立刻應聲大喝。

匯聚著這陣喝叫之聲,大船兩邊的數十艘小船上也接續地發出喝叫聲,這些叫聲一波接著一波的傳了出去,聲勢倒也驚人。

水波蕩漾,聲波遠揚、漸遠漸渺,終於消失在太湖深處。

唐麟是唐門新一代的高手,從小不僅要訓練施放暗器的各種手法,並且更注重眼力的鍛煉。

他首先看到遠處水面上浮著一個東西,並非是小船或漁舟,起先還以為是一枝巨大的浮木,由於枝啞太長,所以伸出湖面。

可是沒一會光景,他立刻便看到那浮在水面、不住移動的東西並非什麼枯木,而是一個身穿長衫的男人。

唐麟驚聲道:「凌波渡虛!」

唐麒嚇了一跳,問道:「二弟,什麼事?」

唐麟伸手指著遠處的湖面,道:「大哥,你看,有人使出凌波渡虛的輕功,踏波而行……」

「凌波渡虛」是傳說中武當的最高輕功身法,和少林的二葦渡江」輕功相媲美,據說是創派祖師張三豐在五十二歲時,參改少林「一葦渡江」和「凌空渡虛」訣要而改進的輕功身法。

一百多年以來,張三豐仍是武林中的傳奇人物,據說他生於元末,自幼孤苦,幸得一儈人收養,後來攜入少林寺,在廚房裡幫忙炊事以及打掃的工作。

十多年下來,張三豐練得一身紮實的少林基本功夫,後來有機會進入藏經樓整理經書,使他更窺得少林高深的絕藝。

然而當時少林寺中,除了那個將他攜入寺中的火工頭陀之外,竟然沒有儈人知道他已練成了少林許多絕藝,仍將他視為外人。

張三豐直到將近三十歲時,才下了少林,他浪跡各地,潛修武學,後來又採取玄門功法之長,另闢蹊徑,然後定居武當,在離開少林將近五十年之後,這才開宗立派,創立了武當一派。

據說張三豐身高八尺、頭大如斗,不修邊幅,放浪形骸,所以當時有張瘋子的稱號。

不過由於他武功高強,心法融匯佛、道兩門之長,理論根據極為紮實,再加上幫助朱元璋抗元,累聚不少力量,以致大明帝國一成立,張三豐的聲望便扶搖直上,急追少林一派。

尤其是燕王奪位時,得到武當弟子的幫助更大,所以明成祖就位之後,便曾多次撥下鉅款,替武當派修建宮殿,以致使武當的聲望一度蓋過了少林,成為武林第一派。

唐門以暗器功夫傳世,縱然實力不小,可是究竟是身處西陲,比起中原的各大門派來就低了不止一籌,更遑論立派百年以上的武當派了。

故此當唐麟一提起有人使出武當派的上乘輕功「凌波渡虛」在太湖踏浪而行,不禁讓所有聽到的人都吃了一驚。

他們沒人敢想像,竟然有人敢憑著輕功在太湖裡踏波而行,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尤其是齊玉龍,他在太湖裡長大,深知太湖水性,更不相信有人能不憑舟楫可以在湖中施展輕功而行。

因為太湖的總面積達到兩干四百多平方公里,是中國第三大淡水湖,誠如唐伯虎的那首「煙波釣叟歌」中之言:「太湖三萬六千頃,渺渺茫茫浸天影」,太湖似乎是無邊無際的,又不是神仙,何人能踏波泛行太湖?

唐麒叱道:「胡說,哪有這種事?」

他這句話剛一說完,立刻看到金玄白浮身水面,踏波而來,遠望過去,一襲黑色衣衫,衣袂飄飛,如同水上飛仙。

頓時,他如遇雷殛,全身一僵、目瞪口呆,驚駭萬分的呆住了。

齊玉龍的目力比起唐氏兄弟來要差上甚多,他極目望去,都沒看到湖面上有什麼東西,訝異地間道:「唐麟兄,哪裡有什麼人?你莫非眼花了?」

唐麟上前一步,伸手指著湖天深處,結結巴巴地道:「玉龍兄,你、你沒看到嗎?那……裡,就在那裡呀!」

齊玉龍凝目望去,縱然藉著數十枝火炬的光亮,仍然看不到湖面上有什麼人。

他側首笑道:「唐鱗兄,我沒看到什麼東西,是不是你弄錯了?」

唐鱗道:「我……」

唐麒搶著道:「玉龍兄,我二弟沒有弄錯,是有人施展武當的凌波渡虛輕功……」

「真有這種事嗎?」齊玉龍不解地道:「蘇州怎會來了這麼多的絕頂高手?」

他在說這話時,腦海之中突然浮現起那天晚上離開天香樓的秘室,乘車返回太湖水寨之際,距離渡船口不遠處,所遇到的那個絕世高人。

當時,有十幾個黑衣蒙面人猝然出現,施出凌厲的刀法攻擊,四名護車的湖勇已經身受多處刀傷,而齊玉龍本人也危在旦夕,眼看就要死於蒙面人的利刀之下,卻有一個身穿一襲藍衫,披散一頭黑髮的年輕人挺身而出。一那個年輕人憑著手中一根樹枝,便重創了數名黑衣人,而最令齊玉龍印象深刻的是他看到了樹枝砍斷鋼刀,且能穿透刀刀的怪異現象。

那種奇詭的情景使得齊玉龍如同陷入一個詭譎的夢魘裡,心中的感受難以言喻,似是靈魂都已受到震懾。

所以當時那個年輕人雖然叫他留在渡船口等候,齊玉龍卻禁不住心中的驚駭和畏懼,而趕緊乘車上了大船,立刻趕回太湖水寨。

事後,他曾將此事在眾義廳裡提了出來,經過寨中兩位副寨主和八名分舵主的熱烈討論後,認定那個年輕人施展出來的是絕頂的武功,而非是什麼障眼法。

基於那名年輕高手現身救了齊玉龍,故此所有的人都認為齊玉龍一時瞻怯的逃回太湖是不智之舉,否則,說不定可以藉此機會結識這個絕世高手,將他引入太湖,收為己用。

齊玉龍曾為此懊惱了甚久,頗為悔恨自己的懦弱行為,尤其是水寨之中正當多事之秋,面臨許多難以解決的問題之際,更是需要高手相助。

故此,齊玉龍越想越是難過,認為自己果真在個性中有了很大的缺點,這才在行為中造成如此大的錯誤。

所幸他適時得到了集賢堡少堡主玉面神刀程家駒之助,不但替他帶來了唐門五傑,並且還得到神刀門主程烈的親口承諾,這才穩住了局面,使他重新掌握了水寨大權,成功地壓制了另一股反對勢力……

不過在心底,他仍為自己未能結識那一個神秘的年輕高手而感到深深的遺憾,故而一聽唐麒之言,腦海中立刻便浮起那天夜裡在渡船口附近發生的受狙擊之事,那張樸實中帶著狂野的瞼孔,也更清晰地浮現眼前……

齊玉龍在忖思之際,大船繼續破浪前行,火光照射的範圍也更擴大了,就在這時,他的眼前霍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孔。

那張臉孔和他腦海中留存的影像很快地疊合在一起,幾乎毫無差別,所差的只是一原先披散的黑髮此刻已經扎奸,全被一頂藍色的英雄巾罩住。

齊玉龍的目光如同碎鐵被磁石吸引,緊緊的凝住在那張熟悉的臉孔上,隨著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他臉上的表情從震愕變為驚喜,隨即又轉為震愕和駭懼……

因為這時他發現那人身穿一襲深藍色的衣衫,雙手背負在身後,就那麼從容自在地踏波而行,恍如神仙一般,果真便是他在那天晚上失之交臂的神秘高手。

齊玉龍全身一震,想起了傳說中少林的無上輕功「登萍渡水」,脫口道:「是他,果然是他!」

他急速地喘了兩口氣,一把抓住了湊身向前的唐麒,道:「唐麒兄,那是少林的登萍渡水輕功,而非武當凌波渡虛……」

唐麒也沒跟他爭論雙方的觀點何者對錯,訝道:「齊兄,你認得這個人?」

齊玉龍拚命點頭,道:「我見過他,他救過我……」

唐麟湊上前來,道:「玉龍兄,這人是誰?輕功身法之高,已至驚世駭俗的地(步,想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齊玉龍道:「我不知道他是誰,不過……」

這時,所有小船上的湖勇們都已看到湖面上出現一個踏波而行的人,全都驚駭地發出嘩叫之聲,一時之間齊玉龍的話聲都被掩蓋過去,唐麟根本聽不清楚。

金玄白見到雙方距離漸漸接近,回頭對著身側不遠處,以踏水之式半身浮在水面的服部玉子道:「玉子,你們留在原處,讓我過去說幾句話。」

服部玉子仰望著金玄白,眼中充滿欽敬的神色,聞言自然而然的應了一聲:「嗨!」

接下去,她是用東瀛話說出來兩句話,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這是她自幼及長,面對著大哥服部半藏所說的話。

由於忍者的制度極為嚴謹,訓練也非常嚴格,屬下對於上忍是絕對服從,絕不可容許有一絲不敬,故此服部玉子在未能成為上忍之前,面對兄長時,是採用著絕對服從的最敬語。

自從她通過考驗,成為上忍之後,這種應答之詞已用不著了,尤其是打從多年之前,她率領著屬下來到大明帝國之後,更是被她拋諸腦後。

可是如今她卻在看到金玄白僅憑一塊小小的船板,便能逐浪而行,使得她的心底湧起了無限敬意,已在瞬間把金玄白視為和服部半藏同等級的尊者,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說出那句早已遺忘的話。

服部玉子話一出口,雖是微微一驚,更覺心底湧起一股甜蜜的滋味,仰望著踏波逐浪而去的那個人,她只覺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也不知是湖水還是淚水,總之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動。

她喃喃地道:「這就是我的丈夫,是我終身倚靠的人,我要好奸的對他,要用全部的生命來愛他……」

金玄白根本聽不懂服部玉子所說的東瀛上話,他不知她心裡會有如此多的感慨,他險是駕馭著體內的一股真氣,催使腳下的那塊船板破浪前行。

雙方大約相距五丈之遠,全玄白只見齊玉龍抱拳揚聲喝道:「大俠神功蓋世,在下齊玉龍深感佩服,不知大俠此番前來太湖,有何指教?」

金玄白抱拳道:「不敢,在下金玄白,有事要請教齊兄,不知能否登舟一敘?」

他浮在水面之上,依然能夠從容開口說話,使得每一個稍有武學修為的人都為之一驚。

齊玉龍雖覺這「金玄白」三個字有些熟悉,似是聽人說過,一時之間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

他不及細思,躬身抱拳道:「大俠,請——」

金玄白沒有多言,體內真氣澎湃運行,就那麼虛空舉步,沿著水面而起,連走二十九步,輕鬆從容的登上了大船船頭。

他此刻施出的乃是武當「梯雲縱」的秘傳輕功身法,這種身法從四十年之前,便一已經失傳了,金玄白僅是在五湖鏢局裡露了一次,那些湖勇們何曾見過。

故此見他凌空舉步,如履平地,小船上的一些湖勇還以為見到了水神,有些人嘴裡唸唸有詞,當場便跪倒於地,磕起頭來。

至於齊玉龍,唐氏兄弟以及身後站著的兩名分舵主全都看傻了眼,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全身僵硬,幾乎無法動彈。

他們看到金玄白身形斜斜升高,連跨二十多步,便已超越這廣達十丈的距離登上船頭,恍惚覺得置身夢境。

而齊玉龍的感受更加強烈了,他在那天晚上眼見金玄白以一根樹枝砍斷鋼刀,便受到極大的震撼,如今再度看到金玄白施展這等令人難以想像的輕功,又使他的感受加深了不少,以致全身麻痺,感到一股寒流從尾椎竄起,凍得他無法動彈。

金玄白並非賣弄,只是盱衡自己和大船之間的距離,決定施出這種輕功身法而已,他豈知那些人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上了大船的船頭,他略看了看腳上已被湖水浸濕的靴子,另有一個念頭:「我的輕功練得還是不到家,否則水波也不會漫上腳背,讓鞋襪都浸濕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見到齊玉龍等人表情僵硬,滿臉驚駭,不禁微微一笑道:「對不起,讓各位受驚了。」

唐麒首先醒了過來,道:「金大俠神功蓋世,真是令人歎為觀止,失態之處,尚祈大俠諒解。」

唐麟迫不及待的問道:「請問金大俠,你施展的輕功是少林的「登萍渡水」,還是武當的「凌波渡虛」?」

他這個問話在武林中來說,一件極為不禮貌的事,也正表示他的江湖經驗不夠,才會說出這種蠢話。

可是齊玉龍並沒有怪他,金玄白也沒介意,僅是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輕功是融匯這兩功法之長,而另闢蹊徑,獨創而成的……」

此言一出,唐氏兄弟大吃一驚,卻又滿臉的疑惑。

因為輕功身法不僅是有固定的動作,並且運氣的功法也有一種固定的方式,像江湖上所謂的「草上飛」、「八步趕蟬」,只是尋常的輕功,都有不同的運氣驅動的要訣,更遑論各大門派的深奧輕功身法了?

故此金玄白說出他的輕功身法是匯聚「武當」、「少林」兩派的心法而另闢蹊徑,任何人聽了都不會相信。

齊玉龍驚懼之際,只聽唐麒訝道:「金大俠,照你的說法,你是身兼武當和少林兩派之長?那麼你究竟是武當派的,還是少林派的?」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在下此來不是炫耀師門,而是要和齊兄談幾件事!」

齊玉龍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想起了「金玄白」這個名字,頓時如遇雷殛般的退了一步。

他大大的喘了口氣,顫聲道:「你……你是冰兒所提到的神槍霸王?」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在下的外號正是神槍霸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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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四章湖上月光

湖水輕拍小船的船舷,發出低低的聲響。

朱天壽斜靠在紫燕的身邊,右手撫著她的大腿,喃喃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太不可思議了!」

他的身外,圍坐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和朱瑄瑄四人。

由於小船的船艙太過狹小,所以錢寧蹲坐在艙邊,把半個頭伸進艙裡,卻不時目光閃動,斜睨蹲坐在船頭小火爐邊的黑妞,顯見他的心神並不寧靜。

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剛剛從鄰船躍過來,他們都目睹金玄白就那麼憑著一塊木板踏波而去,將太湖視為一片平坦大道。

他們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修為,雖是驚詫於金玄白的輕功身法如此高深奧妙,卻還能理解他的修為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

可是朱天壽、朱瑄瑄、錢寧等人親眼目睹金玄白掠身湖中,憑著一塊船板便御波而去,幾乎都嚇呆了,久久無法平復激動的情緒。

至於那原先在船頭烹煮食物的黑妞,則更是以為看到了神仙,當場便跪在船頭,不住地磕頭。

直到人影遠去,金玄白的背影消失在湖天深處,張永和蔣弘武才扶著仍在震愕中的朱天壽進入船艙裡。

朱瑄瑄疑疑地望著太湖深處,她見到諸葛明要轉身跟進船艙,一把將他拉住,問道:「諸葛大人,等一等!」

諸葛明皺了下眉,道:「朱公子,什麼事?」

朱瑄瑄問道:「諸葛大人,你和金大哥熟識,曉不曉得他使的是什麼輕功?怎麼可以僅憑一塊木板就能浮行水面?」

諸葛明道:「武林傳言,當年達摩大師東來時,曾以一枝蘆葦橫渡長江,可是誰也沒有見過,而百年以來,也沒聽說哪一位少林的高僧大德可以施展出絕頂的輕功,以一葦渡江……」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金老弟身兼數家之長,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所以他施出這種一葦渡江的身法履太湖如同平地,我是一點都不吃驚。」

朱瑄瑄「哦」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少林的;早渡江絕頂輕功,難怪會有如此駭人的情景,果真不可思議……」

諸葛明道:「金老弟的一身修為可說是深不可測,放眼當今武林,難得有幾個人能望其項背,我們能有這份榮幸作為他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目光一閃,道:「朱公子,你認為在下所言對不對?」

朱瑄瑄不住地點頭,顯然完全贊同諸葛明之言。

諸葛明饒有深意地道:「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我們張大人希望能拉攏,希望你也能助一臂之力,別讓他受到他人之誘惑加入其它組織……」

朱瑄瑄眼中泛出異采,頷首道:「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離開,一定要留在身邊……」

諸葛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忖道:「如果這位郡主姑娘肯放下身段,以她的美貌和聰慧,定然很快便可擄獲金老弟的心,嘿嘿!到時候用名韁、利索、情網來對付他,也不怕他會逃走!」

他彎身鑽進了船艙,坐奸之後,往外望去,只見朱瑄瑄依舊疑疑地望著湖天一色在發呆。

至於那個原先傻傻站在艙邊的錢寧,則已走到跪在船頭的船娘身邊,彎腰把她扶一了起來,並且還低聲低氣的和她說著話。

諸葛明早年和錢寧是同僚,兩人的官銜相同,都是將軍之職,後來他轉到了東廠,錢寧仍然留在錦衣衛裡。

不料一別數年,錢寧已經連升數級,成為錦衣衛的千戶,並且得到正德皇帝的寵信,一直留在身邊,並且還將他調入豹房之中。

根據諸葛明的記憶,錢寧極為好賭,對於美色方面倒沒有什麼特殊嗜好,家中僅有一妻,結縞多年只為錢寧生下一女而已。

而錢寧公務繁忙,幾乎二、三個月才回家一趟,也從未聽過他有什麼抱怨,更沒有納妾的打算。

故此諸葛明乍一見到錢寧溫柔的扶住那個面孔黝黑的船娘,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他看見錢寧和那個黑妞在低聲私語,才暗吃一驚,忖道:「莫非錢寧這斯對那個船娘有意?不然為何會擺出這種姿態?」

他搖了搖頭,認為自己這個想法太過荒唐了,因為以錢寧的閱歷和眼光,看過的。美女何止千百?別的不說,光講在豹房裡的數百名女子,哪一個不是經過千挑萬選才能被送進豹房的?

雖說那些女子都是屬於正德皇帝一人的玩物,絕不許錢寧染指,可是至低限度會使得錢寧的眼光提高不少。

在這種情形下,諸葛明真不相信錢寧竟會看中這麼個粗壯黝黑的船娘?

諸葛明嘴角含笑,忖思道:「或許他看多了纖細白皙的美女,所以對這碩乳豐臀的黑妞覺得好奇,而想換換口味也不一定,嘿嘿!我得找個機會諷刺一下他,看他怎麼說……」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只聽得朱天壽不住地喃喃自語,一會兒手舞足蹯,一會兒放聲狂笑。

諸葛明吃了一驚,聽到朱天壽不住道:「金老弟真是神人也!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是東廠的大檔頭,可是身份地位距離朱天壽太遠了,雖見到這位朱天壽有點瘋瘋癲癲的,卻是吭都不敢吭一聲,偷偷望了張永一眼,只見張永神色自若,毫無異常,而蔣弘武也是默然無語。

朱天壽突然在紫燕的臀部重重拍了一下,道:「張永,你認為我講的話有沒有道理?」

張永對紫燕誇張地尖叫之聲當成未聞,微笑道:「小舅說的不錯,金大俠的確是神人也!不然豈能履太湖如平地?恭喜小舅,有此神人相助,何事不成?」

朱天壽目光一閃,只見朱瑄瑄走進船艙,他拍拍身邊,道:「朱公子,你到這裡來坐。」

朱瑄瑄不敢違逆,依言坐在朱天壽身邊,抱著雙膝,恭謹地聽他說話。

朱天壽默然望著朱瑄瑄一眼,眼中漸漸露出柔和的光芒,道:「瑄瑄,每回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了你的母親,說起來,你真和她滿像的。」

朱瑄瑄沒料到他會突然稱呼自己的名字,吃了一驚之後,頷首道:「我爹也曾提過我像我娘……」

朱天壽道:「你跟我們回去之後,立刻就換回女裝,別再玩這女扮男裝的遊戲了,好不好?」

朱瑄瑄默然無語,紫燕卻驚愕地望著她,道:「什麼……」

她一觸及蔣弘武嚴厲的眼神,立刻閉上了嘴不再吭聲。

朱天壽摸著她的大腿,笑了笑,道:「蔣大人,你別把我的小燕子嚇壞了,她沒有惡意,只是吃驚而已。」

蔣弘武垂首道:「是!大爺,您說的沒錯,任誰都會吃驚。」

朱天壽的目光在朱瑄瑄臉上打量了一下,道:「瑄瑄,你弟弟今年幾歲了?」

朱瑄瑄道:「他按照虛歲來說,已經五歲了,不過實足年齡只有四歲。」

朱天壽摸了摸臉孔,道:「我記得他的名字好像是朱厚熄,對不對?」

朱瑄瑄點頭道:「宗兄說的沒錯。」

朱天壽道:「我在十五歲的時候,見過你娘,那時她長得真是美麗,正當二十五、六歲的年華,渾身散發出的光采,把人的眼睛都燦花了,可惜我只跟她相聚不到一個月……」

朱瑄瑄不知朱天壽此時為何會突然提起這段往事,只得沉默不語。

當她的目光挪開時,她看到張永滿臉驚訝地望著朱天壽,顯然不清楚這件事。

朱天壽揮了揮手,道:「張永,這件事的始末,劉……劉賊完全知道,你也給我記住就是了。」

張永訝道:「小舅,你的意思……」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你曉得就好,千萬不可說出去。」

張永默然點頭。

朱瑄瑄見他們在打啞謎似的,聽得一頭霧水,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也不明白他們這段對白是什麼意思,不過以他們的身份,在這種場合中,絕不可以主動開口,所以兩人都沉默無語。

船艙裡靜寂了半刻之後,朱天壽道:「張永,你記住要提醒我,以後我會親筆寫封信證實此事,如果以後有什麼情況,你就將信交給我娘。」

張永忙道:「小舅,你老人家正當青年,身強體壯,最少也要活個百兒八十年的,說這種話太無聊了!」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我不是無聊,只是看到金老弟御波而行,產生一種想要隨他修練武學的意念,這才想起許多很久都沒想到的事……」

張永嚇了一跳,道:「小舅,你繼承祖上那麼大的一片產業,無論如何都得好好的守著,怎可生出要隨金大俠修練的念頭?萬萬不可啊!」

朱天壽笑道:「我以往總認為那些西藏活佛、蒙古法王有解脫生死的大法,後來玉陽真人、邵真人也教過我一些修練的法門,可是看來看去,還是金老弟這一套比較厲害,所以我一定要把他留在身邊,傳我大法,讓我也能跟他一樣……」

他想到金玄白踏波而行,忍不住心頭癢癢,道:「張永,我們叫船夫趕去,看看金老弟大展神威如何?」

張永又嚇了一跳,忙道:「小舅,我們所乘的都是小船,太湖氣候變幻莫測,萬t起了風浪,小船就危險了,更何況金大俠神功蓋世,如果遇上湖匪,憑他一人之力,就可以燼數殲滅,我們不必去湊熱鬧了,免得金大俠會為之分心……」

他在說話之間,使了個眼色,蔣弘武連忙接著道:「對呀!朱大爺,咱們這些人來自北方,大都不善水性,萬一小船翻了,可就麻煩大了,還是別去看熱鬧的好。」

「不僅如此,依小的之見,最好立刻回頭登岸較為妥當。」

張永說完話,湊過身去,壓低聲音道:「不久之前,金大俠告訴蔣大人,說是西廠的四大神將已經到了南京,不知他們有何用意,所以我們還是回拙政園的好……」

朱天壽雙眉一軒,道:「谷大用派出四大神將豈有惡意?張永,你多慮了吧?」

張永道:「小舅,凡事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朱天壽道:「谷大用這個人我是信得過的,不過高鳳、魏彬、邱聚那三個傢伙的確該小心點……」

他略一沈吟,一拍紫燕的大腿,道:「好!吩咐船家靠岸,我們先回天香樓去。」

張永大喜,揚目一望,見到錢在船艙邊探首,喚道:「錢寧,你去通知船家,我們這就折返登岸。」

他回到船頭,揚聲朝護衛小船的四艘船喊道:「大家聽著,張大人有令,即刻折返登岸。」

四艘小船上的錦衣衛校尉們齊都應聲歡呼,紛紛指揮船夫隨同小船一齊回航。

錢寧走到船娘身邊,低聲道:「姑娘,我們這就要登岸了,你還不肯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宇?乙

那個黑妞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了錢寧一下,低聲道:「大老爺,小女子是鄉下賤民,何勞大人詢問?」

錢寧道:「你可別這麼說,我並沒有看輕你喲!你也別看輕自己。」

黑妞眨了眨大眼,道:「大爺,你我身份相差太遠,今日相遇只是偶然,如同萍水一聚,轉眼便各分東西,形同陌路……」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大人,請你別再戲弄小女子了,好吧?」

錢寧聽她談吐不俗,暗暗吃了一驚,忖道:「想不到蘇州鄉下的一個船娘,談吐競也如此高雅,看來這個丫頭是念過幾年書,認識不少字……」

黑妞說的一口吳儂軟語,聲音嬌柔,談吐不俗,更讓錢寧心裡癢癢的,多年未動的心旌竟然蠢蠢欲動起來。

他雙眼緊盯著黑鈕,低聲道:「我可不是什麼大爺,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供艙裡面幾位大爺差遺的小人物而已,今天能夠見到你,也是有緣,希望以後……」

黑妞道:「大爺,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奸吧?我們的身份相差得天高地遠,是沒有什麼以後的。」

錢寧道:「不管有沒有以後,你告訴我名字,總沒有關係吧?」

黑妞低下頭去,撥弄著鍋裡的食物,沒有吭聲。

錢寧道:「你不告訴我,我到後面去問你爹去……」

黑妞見他作勢站了起來,有些慌亂地道:「喂!你別去,我……」

錢寧嘴角泛過一絲微笑,又蹲了下來,道:「你快說吧!叫什麼名字。」

黑妞看他一臉賊兮兮的詭笑,紅著臉道:「你真壞!」

錢寧被她罵得全身酥麻,忖道:「這個丫頭真是迷人,無論如何都得把她弄到手不可……」

他咧嘴一笑,道:「像我這種男人如果算得上是壞男人的話,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好男人了。」

黑妞嘟起了唇,一臉不信的模樣。

錢寧道:「你翹什麼嘴?還不快說?」

黑妞用木杓舀起鍋裡的湯,道:「喂!你要不要嘗一嘗?」,

錢寧沒有接過她遞來的那杓湯,道:「我不姓喂!我姓錢,單名一個寧字,錢寧,聽到了沒有?」

黑妞收回木杓,把湯水放回鍋裡,低聲道:「奴家小名叫牡丹。」

「牡丹?」錢寧笑道:「真是個好名字。」

他的目光一閃,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姓什麼呢?」

黑妞一面用木杓攪動著鍋中的食物,一面低聲道:「奴家姓花,花木蘭的花。」

「花牡丹?」錢寧輕輕地拍了下手,道:「真是個好名字。」

花牡丹道:「還說呢!從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人笑我,說這個名字太俗氣。」

錢寧忙道:「不俗氣,很好聽、真好聽……」

他絞盡腦汁,想要多說幾乎讚美的話,卻陡然聽到船艙之中傳來朱天壽的呼喚聲,連忙伸了下舌頭,道:「牡丹,我的主子叫我,我得趕快過去,不跟你多說了。」

急忙走了過去,只見船艙裡每一個人都盯著自己,錢寧不禁心虛地垂下頭來,跪在艙門邊,道:「大爺,你叫屬下有何吩咐?」

朱天壽道:「錢寧,那個船娘在煮什麼東西?味道很香,如果煮好,趕快端上來,吃完了我們好登岸回天香樓。」

錢寧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只聽張永道:「錢寧,等會我們上車回天香樓,你帶二十個人留在渡船頭,等候金大俠,沒見到他,你們都得繼續等候下去,知道嗎?l

錢寧聽到這個命令,心中非常歡喜,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正準備轉身時,卻見到諸葛明和蔣弘武朝自己擠了擠眼睛,滿臉曖味的神色。

錢寧心中打了個突兀,忖道:「莫非我逗牡丹的事被他們發現了不成?一

他愣了一下,只見蔣弘武有意無意的揮了下手,也不知足何用意,只得懷著滿腹的疑竇,轉身走回船頭。

蔣弘武見他走向船頭而去,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張大人,你看到了哦!錢寧這小子果然看上了那個船娘!一直繞在她身邊,像個發情的公狗一樣……」

朱天壽笑道:「弘武,你這句發情的公狗,講得真好,我看錢寧這斯就是那個樣子,沒錯。」

張永也發出一陣母雞似的怪笑,道:「小舅,錢寧成親的時候,我跟蔣大人都去喝過他的喜酒,倒是諸葛大人那時候到山東公幹,沒有能夠趕回來……一

諸葛明笑道:「大人說的沒錯,那回屬下是為了劉七的事件趕去山東,沒能趕回來喝這杯喜酒,不過我可是包了二百兩銀子的重禮。」

張永道:「錢寧這小子就是好賭,新婚洞房之夜,沒有進房陪新娘,反倒擺了一桌天九牌,聚眾大睹特賭,且到天亮之後才散……」

蔣弘武道:「張大人,你那時候已經走了,不曉得後來的結果……」

他的話說到一半,忍不住笑道:「從那場睹局之後,錢寧得了個三光道人的封吧號,每回只要有人提起這個封號,他就恨得牙癢癢的……」

朱天壽頗感興趣,問道:「弘武,什麼三光道人,真是難聽!是誰替他取的這個封號?」

蔣弘武道:「奸像是魏彬魏公……大人取的。」

他頓了頓道:「據魏大人說,三光是指天光、錢光、人光,因為那時候錢寧作莊,連賠二十七鋪,不但把禮金賠光,連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賠都還不夠,又押了棟宅子,這才賠完,那時候正好天亮,大伙眼見他無錢可賭,又全都贏得滿荷包都是銀子,都一哄而敵,剎時就走個精光,所以說天光、錢光、人光,是為三光!」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紫燕更是笑得花枝招展,全身亂顫。

朱天壽笑聲稍歇,問道:「這三光比擬得不錯,那道人二字又作何解釋?」

蔣弘武道:「天底下的道人在見到任何人時,都會打個稽首,自稱「貧道某某」,這道人二字正是諷刺錢寧當時一貧如洗之意。」

張永發出一陣「咯咯」怪笑,道:「魏彬這傢伙,嘴巴就是這麼刻薄!早年就是因為貧嘴,挨了高鳳一個大耳括子。」

「哦!有這種事?」朱天壽挪了挪身子,笑道:「怎麼我沒聽說過?」

張永道:「小舅,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怎會讓你知道?他不想要命了?」

朱天壽得意地道:「這倒也是。」

這時,錢寧端了一個陶碗,走到艙門邊,道:「朱大爺,河鮮粥已經好了,你要不要嘗嘗?」

諸葛明把他手中的陶磁接過來,低聲問道:「錢兄,你有沒有試吃?」

錢寧點頭道:「我嘗了一下,味道好極了。」

諸葛明饒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這個船娘長得還不錯,煮出來的食物更是媲美易牙,的確不可多得,誰若是把她娶回家,可就有口福了!」

錢寧一愣,問道:「諸葛兄,你沒打她的主意吧?跟你說……」

諸葛明笑道:「別胡思亂想了,我年紀一大把了,就算要跟你搶,也搶不過你呀,還不快點去端粥來?」

錢寧咧嘴一笑,轉身而去。

諸葛明把手裡的陶碗遞了過去,張永順手接了過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根銀針,準備刺進粥中,試試裡面是否有毒。

朱天壽道:「別試了,沒問題的。」

他的心情頗好,拍了下紫燕的大腿,道:「小燕子,你吹冶了餵我吃。」

紫燕應了聲,接過陶碗,用湯匙舀起碗中湯水,看了一下,道:「朱大爺,這碗河鮮粥裡配料真多啊!這是銀魚、這是鮮蝦、還有蟹肉、香菇、小白菜、豆腐……」

朱天壽聞到一股撲鼻的香味,道:「光聞這股香味,就知道這碗粥不錯,嘿!裡面的材料這麼多,看來比豹房的魚翅鮑魚粥還要紮實……」

他嘗了一口紫燕遞來的湯匙裡的河鮮粥,瞇起眼睛,道:「思!真是好吃!」

睜開了眼,他只見錢寧和船娘一人捧著一個砂鍋、一人拿著數個碗走過來。

錢寧把砂鍋端進船艙,放在眾人之前,訕訕地道:「花姑娘說這河鮮粥要趁熱吃才好吃,所以我把它端進來,讓各位舀著吃,滋味比較鮮美。」

蔣弘武發出一陣怪笑,道:「喲!錢老弟,你連人家姓什麼都問清楚了,真是不合單。」

諸葛明笑道:「何止這樣?恐怕錢寧連人家花姑娘的生辰八字都弄清楚了……一

花牡丹站在艙門口,聽到他們兩人在戲弄錢寧,更覺窘迫不已,手裡捧著幾個碗和數雙竹箸,不知是進還是退,一張黝黑的瞼孔漲得通紅。

張永笑道:「你們兩個別再笑錢寧了,沒看到她一臉的難過樣?」

朱天壽兩眼張的老大,望了望錢寧,又看看站在艙邊的那個船娘,問道:「錢寧,你成親幾年了?」

錢寧微微一愣,道:「稟告大爺,屬下成親已有三年了。」

朱天壽道:「你還沒有兒子,是吧?」

錢寧答道:「屬下僅有一女,現在兩歲……」

朱天壽笑了笑道:「看你的樣子,好像很喜歡這個花姑娘,對不對?」

錢寧支支吾吾了一下,道:「稟告大爺,屬下三代都是一脈單傳……」

「少說廢話了,你若是喜歡這個姑娘,就坦白的講出來!」

朱天壽瞪了下眼,道:「男子漢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幹什麼?」

錢寧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道:「屬下不敢隱瞞大爺,心裡的確很喜歡這位牡丹姑娘……」

「哦!原來她叫花牡丹。」朱天壽道:「這名字還真好聽。」

他笑了笑,道:「這樣吧!我來替你作主,就讓你娶了這位牡丹姑娘,回去通知梟知府,要他連夜準備兩份聘禮,一份讓金老弟帶著給仇鈑去周府求親,一份就給你去向花家求親吧!」

錢寧沒料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當下喜出望外,跪著連磕三個響頭,道:「多謝主上隆恩!多謝主人隆恩,屬下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朱天壽揮了下手,道:「起來吧!看你高興的那個樣子,真是沒出息。」

他轉首對張永道:「你記住了,回去之後就派人把宋知府叫來,通知他準備兩份聘禮,哦!還得派人去通知三司和宋大人,要他們明天準備到天香樓來,下午一併把這兩件事辦了。」

張永雖覺這種求親的事做得太小題大作了,可是看到朱天壽興致甚高,卻也不敢多說,只得垂首答應。

錢寧興高采烈的走出船艙,接過花牡丹手裡的碗筷,花牡丹臉上紅靨未褪,瞄了他一眼,轉身走回船頭。

錢寧放好了碗筷,朱天壽道:「錢寧,你這位花姑娘煮菜的功夫一流,明天就讓她到天香樓來,幫著大廚作宵夜,此外她爹也可跟著來打雜、脫離這辛苦的水上生涯,等我們返京時,你就連老丈人一齊帶回北京吧!也好讓他享享清福。」

錢寧大喜過望,又跪下來磕了個頭,這才歡喜萬分的出了船艙。

朱天壽嚥下一口河鮮粥,笑道:「我活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替人作媒,嘿!這個滋味還真不錯!」

眾人也弄不清楚他說的是河鮮粥滋味不錯,還是作媒的滋味不錯,只得含糊答應。

朱瑄瑄道:「大哥你這是成人之美,做了件好事,當然覺得滋味不錯了……」

朱天壽斜眼睨著她,道:「打鐵趁熱,第二個媒可就要落在你的身上……」

他目光一閃,道:「諸葛明,金老弟跟你比較談得來,你先試探他一下,如果他沒有反對,我就出面作這個媒。」

諸葛明笑嘻嘻的望著朱瑄瑄道:「大爺,你這個媒是作定了,屬下保證絕無問題!」

朱瑄瑄秀眉微蹙,道:「宗兄,你別開玩笑了好吧?人家有那麼多的妻子,還不一定會看上我呢……」

「所以你要趕快換回女裝,讓金老弟有驚艷之感!」

朱天壽道:「我不相信我們朱家的女孩會輸給別人,所以你要努力了!」,

朱瑄瑄默然無語。

朱天壽道:「你別在意你爹,過一陣子,只要你的事情有了著落,我會派人通知他,絕對讓你風風光光的嫁給金老弟作正妻。」

朱瑄瑄應了一聲,不再多言,默默地吃著河鮮粥,眾人也都一齊品嚐著船娘花牡丹煮的河鮮粥,覺得滋味無窮。

朱天壽吃完紫燕喂的河鮮粥,見到諸葛明還要舀第二碗,忙道:「諸葛明,你別再吃了,留點給我金老弟回來嘗嘗吧!」

諸葛明訕訕地放下手中的陶碗,自我解嘲地道:「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不知不覺得想要多盛一碗,竟然把金老弟給忘了,真是該死……」

蔣弘武笑道:「還真便宜了錢寧這小子,到蘇州這一趟,倒讓他娶了個女易牙回去,真是有口福了。」

張永笑道:「回到北京之後,咱們天天往他家跑,每天都讓這花姑娘煮河鮮粥給我們吃,還不是一樣?」

蔣弘武道:「咱們這麼做,正中錢寧的下懷,只怕他會招朋喚友的擺六兩桌牌九,大推特推起來……」

張永大笑道:「碰到這個三光道人,有誰害怕?要推牌九,我們就推吧!」

朱天壽笑道:「那天我來作莊家,帶上金老弟,一齊到錢寧家去推牌九,大概他會樂不可支吧?」

這時錢寧正進來收碗,一聽朱天壽之言,笑得幾乎合不攏嘴,道:「朱大爺,你若作莊,還不大殺各方?屬下就是幫莊,恐怕贏來的銀子連籮筐也裝不完!」

朱天壽笑道:「錢寧,你想得可真美,我就算要人幫莊,也要找金老弟,誰要找你這三光道人?」

錢寧眉頭一皺,苦著臉道:「朱大爺,我這三光道人的名號足足被人臭了兩年,好不容易才讓人忘了,你又提起來,真是讓屬下心如刀割……」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朱天壽等到笑聲稍歇,突然道:「已經過了半個多時辰,不知我金老弟此刻是否已經把那些湖匪殺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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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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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太湖伏寇

金玄白默然坐在大船的船艙裡,目光冷冷地艙內眾人臉上掠過,然後凝望在齊玉龍的身上。

這艘大船的船艙極為寬敞,足足比小船大了十倍之多,裡面縱然坐了六個人,仍有足夠的空間讓人活動。

由於金玄白上船時的氣勢太過懾人,再加上他所報出的外號使得齊玉龍大吃一驚,雙方的氣氛曾經一度僵住,故而此刻大家能一起坐在艙中,使得他有如做夢一般,腦海不斷浮現金玄白上船時的狀況……

齊玉龍曾聽神刀門的副門主韓永剛和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提起過神槍霸王個名號。當時這兩人再三的在齊玉龍面前詆毀金玄白,認為他冒稱武林十大高手槍神楚風神的徒弟,是為了欺騙齊冰兒。

由於這兩人言之鑿鑿,再加上槍神的武林地位崇高,以致齊玉龍直覺地認為他們言之有理,自己的妹妹的確是遇到了個騙子。

他頓了頓,抱拳道:「在下尚未謝過金大俠救命之恩,豈敢行此不遜之意念?」

金玄白揮了揮手,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齊兄也不必介意……」

他的目光一閃,道:「令妹遭神刀門狙擊,在下受五湖鏢局彭鏢頭之請,替令妹解圍,原先僅是看著賞金的份上而為,不過自從神刀門二門主風雷刀帶著手下數十名弟子再度夜襲之後,我跟令妹已成為朋友,所以神刀門和集賢堡巳成為我們共同的仇人……」

齊玉龍「啊」了一聲,追問道:「金大俠,我們和神刀門一向友好,何況那程少堡主亦是在下的好友,不知他們為何要追殺舍妹?」

「難道令妹沒有跟你提到其中的原因嗎?」

金玄白冷笑道:「恐怕她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吧?對不對?」

齊玉龍嘴唇蠕動了一下,臉上泛起苦笑,道:「這件事太難以令人置信……」

金玄白冷笑道:「風雷刀張雲被我殺死之後,神刀門將我視為頭號敵人,難怪他們會講述一些中傷我的話,至於程家駒少堡主,則是早巳看中令妹,不容他人染指,眼見令妹結識我,將我視為情敵,也理所當然……」

他的濃眉一軒,道:「在下於傍晚時分,應蘇州城內外二十二個堂口的把子之邀,到木瀆鎮赴約,結果卻遭到神刀門主傾全門之力襲擊,這件事想必齊兄不知道吧?」

齊玉龍驚道:「啊!有這種事?在下……並不知道……」

他的臉色變幻了數次,問道:「不知程門主如今怎樣?」

金玄白道:「齊兄,你是個聰明人,看到了在下安然無恙,難道不知道程門主有何下場嗎?」

齊玉龍倒吸一口涼氣,顫聲道:「金大俠,你的意思是程門主已經……」

「不錯!天罡刀程烈已經死於我的刀下!」

金玄白眼中閃出爍亮的光芒,沈聲道:「不僅如此,神刀門自門主以下,近二百各弟子,幾乎全部部被我斬盡殺絕,從今以後,神刀門已在江湖除名。」

他這番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錘一般,重重的敲擊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大船上所有的人都臉色一變,浮起驚駭之色,彷彿看到一個死神站在他們面前,有些膽小的人嚇得顫抖起來。

齊玉龍面如死灰,半晌方始顫聲道:「你……你把神刀門滅了?天下竟有這種事情?」

金玄白沈聲道:「在下秉持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神刀門接二連三的襲擊我,遭我滅門也是合乎武林公義,又有什麼奇怪?」

他頓了頓,道:「在此之前,雙劍盟傾全盟之力進犯五湖鏢局,也被我殺了一百多名弟子,若非銀劍先生和金花姥姥向鄧總鏢頭賠罪,我也會把雙劍盟滅了!」

齊玉龍只覺自己思緒紊亂,幾乎無法思考,這接二連三來的訊息,讓他的心中受到極大的震撼,不知要說些什麼。

唐麒駭然道:「金大俠,你所言之事當真?」

金玄白冷笑道:「我用得著騙你們嗎?」

唐麟問道:「金大俠,你說神刀門跟你結仇,再三狙擊你,所以你把神刀門滅了,這沒有話說,可是那雙劍盟進犯五湖鏢局,又跟你有何關係?你竟然殺了他們一百多名弟子,難道你不怕引起武林公憤?」

金玄白斜睨唐鱗一眼,道:「我身為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難道要眼見雙劍盟進犯鏢局而束手旁觀嗎?所以在下出手是完全合理……」

齊玉龍心情稍稍平復,問道:「金大俠,不知那程門主究竟在多少招之下敗於尊駕之下?」

金玄白道:「兩招!」

齊玉龍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才兩招?」

金玄白道:「不錯!」

齊玉龍喃喃道:「真是令人難以相信……」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如果你見到程家駒,可以問一問他,此事的真實性如何!」

齊玉龍訝道:「這跟程少堡主有什麼關係?」

金玄白默然望了他一下,歎道:「齊兄,你真是糊塗。」

齊玉龍一怔,不知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金玄白道:「你直到現在還是被蒙在鼓裡,完全不知道真相如何……」

他搖了搖頭,繼續道:「齊兄,老實告訴你,那天夜裡,你的馬車在渡船口之前遇到襲擊,那些蒙面殺手便是集賢堡秘密訓練的鐵衛。」

齊玉龍愣了一下,笑道:「金大俠,哪有這種事?你在開玩笑吧?」

金玄白道:「不管你相信與否,事實的真相便是如此……」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因為在此之前,集賢堡也派了二十二名鐵衛在路上暗殺我,結果全被我誅殺怠盡、橫屍街頭。」

齊玉龍還沒開口,唐麒插了句話:「不可能的,我們和程少堡主是何等交情?他怎會派人暗殺齊大哥呢?」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齊兄,你還沒介紹,這幾位是什麼身份,為何在你我交談之際無禮插話。」

「哦!對不起。」齊玉龍道:「這兩位都姓唐,他叫唐麒,旁邊這位則是弟弟唐麟……」

金玄白道:「他們都是四川唐門弟子?」

齊玉龍道:「不錯,他們在川西一帶極負盛名,是唐門後起之秀,人稱唐門五傑。」

金玄白不由衷地道:「久仰!久仰!」

唐麒和唐麟一齊抱拳道:「不敢!不敢!」

金玄白沒有理會他們,眼望著齊玉龍身後的兩名壯漢,道:「那兩位朋友也是來自唐門?齊兄怎不一起介紹?」

齊玉龍道:「哦!對不起。」

他轉身指著站在左手邊那人道:「這位是於千戈,他跟旁邊的宋強一樣,都是太湖水寨的分舵主。」

那名分舵主恭敬地抱拳行禮,道:「在下於千戈有幸能見到金大俠,深感榮幸。」

金玄白見他恭謹有禮,也抱拳還了個禮。

宋強也自報名號,向余玄白行了一禮,當然,金玄白也老老實實的還了一禮。

直到此時,雙方的氣氛才悄稍和緩下來,不像剛才那樣緊繃。

說來說去,這種情況完全是由金玄白一手造成的,他一開始就以傲視群雄之勢,從湖面踏波而來。上了船之後,他又立刻把殲滅神刀門、大破雙劍盟的事全數說出,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讓齊玉龍等人受到震懾而不敢蠢動。因為他投鼠忌器,和太湖水寨之間,夾著一個齊冰兒,萬一不能讓齊玉龍心生畏懼,而下令攻擊朱天壽等人所乘的小船,那麼他勢必非要出手不可。憑著他的武功,還有那數十名潛藏在水裡的忍者,金玄白相信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齊玉龍等人誅滅殆盡!

可是殺了太湖群雄之後,金玄白該如何面對齊冰兒?

假使他忌憚齊冰兒,在心軟的情形下放過齊玉龍,那麼結果將會更糟!

因為只要太湖的湖勇侵犯張永等人所乘的船隻,無論雙方傷亡如何,唯一的結果便是引來無數的官兵圍剿太湖水寨。到那個時候,縱然太湖水寨中有上千名的湖勇,結局也僅有一個——寨破人亡,死傷殆盡,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金玄白故此一上船便擺出高姿態,希望能盡自己一人之力,避免慘劇的發生,讓太湖能安然無恙。因為若非是他竭力阻止,諸葛明在受到前天攻擊後,便主張派人通報衙門,以叛亂的罪名,要巡撫大人派出重兵包圍太湖。就是金玄白把一切的責任都承擔下來,太湖水寨才能平靜如昔,沒有遭到官兵圍攻。

金玄白不知道太湖水寨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要連續兩天封湖,但他明白的兩件事,一是齊玉龍的確把程家駒當成了姻親好友;二是齊冰兒果真被軟禁在水寨裡,無法自由行動。

故此,如何能讓齊玉龍相信他的話,遠離程家駒、以及遊說齊北嶽將軟禁的齊冰兒釋放出來,便成為金玄白首先要考慮的問題了。

當緊繃的氣氛梢稍鬆弛下來,齊玉龍道:「金大俠,有什麼話,我們到艙裡去坐下說吧!何必站在這裡吹風?」

金玄白猶疑一下,道:「也好!我們進艙慢慢說吧!」

齊玉龍恭敬地引著金玄白進入大艙,然後命人端上香茶,這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看了唐氏兄弟一眼,道:「你們剛才提出的疑點,我也不明白,所以不能答覆你們。我只知道神刀門和集賢堡連成一氣,與來自東海的海盜結盟,準備奪下太湖水寨……」

唐麟沒等他把話說完,霍地站了起來,道:「不可能!程兄不可能這麼做!」

唐麒更是一拍桌子道:「豈有此理!」

金玄白冷哼一聲,提起全身功勁,頓時之間,但見他雙目神光熠熠,炯炯懾人,強大的氣勢有如重波疊浪、滾滾而來,逼得唐氏兄弟幾乎無法呼吸。

他們臉色大變,眼中露出萬分驚駭的神情,恍惚覺得自己兩人面對著一波將拍擊而來的巨浪,毫無反抗的力量。

齊玉龍顫聲道:「金大俠,你……」

金玄白凝目注視著唐氏兄弟,沈聲道:「你們若是再敢無禮,別怪我也不客氣,把你們教訓一頓!」

說完了話,他一收雄渾的氣勁,眼神立刻回復平常,那勃然鼓起的衣袖也緩緩落下……

唐麒和唐麟兩人連喘幾口大氣,形同死灰的臉色才漸漸復原,可是他們兩人一臉涔涔冶汗卻仍在不斷的流著。

他們驚懼地望著金玄白,不敢一個動念想要出手施放暗器,因為那股強大的精神壓力已讓他們喪了膽。

金玄白的目光從齊玉龍和兩位太湖水寨分舵主的身上閃過,落在唐氏兄弟身上,沈聲道:「四川唐門創派至今已有六十餘年,其間雖然—度險遭滅門之禍,卻仍然繼續傳承下來,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唐麒和唐麟兩人互望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金玄白道:「你們身為唐門弟子,應該知道二十多年前掌門唐人先生與門下七大弟子遭遇強敵的那件事吧?」

唐氏兄弟一聽此言,幾乎跳了起來,瞬息之間,但見他們全身顫抖,臉頰抽搐,如同中邪一般。

齊玉龍駭然問道:「唐兄,你們怎麼啦?」

唐麒直直盯著金玄白,啞聲道:「你……你怎麼知道那件事?」

二十多年前,四川唐門出了個絕世奇材,雙手能夠同時發出十四種暗器,可在瞬間射中二丈之外的紅豆。

此人便是被當時江湖譽為千手神射的唐門掌門人,唐大先生。

在唐大先生的銳意經營之下,唐門極為興盛,江湖上的地位也愈來愈高,直追已經成名九十多年的江南霹靂堂,變成名聞天下的暗器世家。

可是就在唐大先生聲名奮起之時,他卻突然遭到了極大的打擊,某日被兩名弟子帶回莊院時,雙手十指竟然遭人全數拗斷,成為一名殘廢。

唐大先生以「千手神射」成名,如今竟被人拗斷十指,可說對唐門是極大的打擊,也因而如此,唐大先生見到自己再也無法使用暗器時,留下了遺書,自盡身亡。

唐大先生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根據兩位負傷將他背回唐家莊的弟子表示,他們是在採藥時,與苗疆銀牙峒主發生爭執。

後來銀牙峒主召來其它三十五峒的峒主,對唐大先生施以壓力,希望他們付錢購買藥草。可是唐大先生倨傲異常,當場就加以拒絕,故此雙方翻瞼,於是唐大先生率領門中七大弟子,施放毒藥暗器,當場便殺了二十七名苗疆峒主。

誰知就在那時,鬼斧歐陽玨適巧經過,眼見唐大先生等人痛下殺手,於是拔出巨斧助銀牙峒王一臂之力,結果當場擊斃五名唐門弟子。

唐大先生眼看歐陽玨神力驚人,斧法橫霸,心知不是對手,於是戴上鹿皮手套,雙手連發各種暗器,攻擊歐陽玨。豈料歐陽玨不僅斧法神奇,並且練成了一種失傳百年之久的「萬流歸宗」神妙手法。

這接收暗器的神奇功法,能憑藉著真氣的巧妙運轉,而產生一種類似磁吸的效應。任何的暗器,無論它的飛行弧度如何,只要進入「萬流歸宗」的真氣範圍中,都會自動投進真氣組成的磁網裡,消失了力量,而無法發揮原有的效力。

歐陽玨就憑著這種奇妙神奧的手法,收盡了唐大先生所發出的所有暗器,甚至連那兩名弟子也都落到手無寸鐵的地步,

依照歐陽玨原先的個性,巨斧一落,當場便要將唐大先生劈死,可是當他看到唐大先生奮勇空手相搏,這才收起巨斧,僅將唐大先生十指拗斷,放了他一條生路,並且制止那九名苗疆峒主的出手加害,而讓唐大先生能夠安然返家。

這件事是唐門的恥辱,也是武林的秘辛,知道的人只有唐門家族以及九陽神君等五大高手以及金玄白了,江湖上幾乎沒有人曉得這段秘聞。

故此當金玄白說出時,唐氏兄弟才會如此的氣怒憤慨,難以壓抑激動的情緒……

金玄白並不明白唐門上下將這件事視為立門以來最大的恥辱,二十多年來,唐門曾八次以上,派出門中弟子往返苗疆,追查當年那位施出絕技,收盡唐門暗器的高手,傾盡全門之力也要報仇雪恥。

然而,因為鬼斧歐陽玨的出現純屬巧合,當時也沒報上名號,以致連苗疆倖存的那九名峒主也不知道這個救命恩人到底是誰?

唐門弟子前後進入苗疆八次,把九個峒主全都擒獲,殺了三百多名苗人,結果仍然查不出那個使斧的高手是誰!

其間雖然有人猜測那名使用巨斧的怪人是武林十大高手的鬼斧歐陽玨,不過因為鬼斧的武功高強,他們無人敢追查鬼斧的行蹤。

而最重要的原因則是鬼斧在拗斷唐大先生十指之後,不到三年的時間,便因參與緝拿九陽神君而武功全毀,身陷深山巨窟,就此從武林中消聲匿跡,故而這件事便成了懸案,成為唐門永遠的痛。

如今,金玄白監於要「立威」的心態下,將這段往事說了出來,等於又再度一次揭開了唐門的瘡疤。

所以,唐氏兄弟心情之激動,可想而知了。

金玄白怎能瞭解他們的心情?他的神色一凝,沈聲道:「武林之中的秘聞,在我眼裡完全不是秘密,這件事知之者甚多,何止我一個?」

唐麒深吸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道:「請問金大俠,你可知道當年那個出手拗斷我大伯祖十指的高手是誰?」

金玄白點頭道:「我當然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唐麟已追問道:「那人是誰?」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那人是誰?你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則你們將會面臨滅門之災!」

唐氏兄弟頹然而坐,面色鐵青,沒有吭聲。

金玄白道:「那位前輩高人,當年之所以饒過唐大先生一命,僅拗斷他十指,不是因為心地慈善,而是監於唐大先生的勇氣可嘉,這才手下留情……」

他的話聲一頓,望了唐氏兄弟一眼,繼續道:「當年他曾說過,如果唐門弟子仍舊不思悔改,繼續使用毒藥暗器害人,那麼他將會進入川西,一舉摧毀唐門,讓唐門自此從江湖上消失,不知你們信還是不信?」金玄白道:「坦白告訴你們,那人是我的尊長,他一身接收暗器的功夫,天下無雙,無論是霹靂堂或者是唐門的暗器,在他來說都只是不起眼的小玩意而已,輕而易舉便可將之摧毀!」

唐麟記起了兩位師伯所說的話,驚駭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這句話。」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我跟你們說這麼多,目的便是要告訴你們,光憑暗器功夫,並不能稱雄武林,希望你們千萬不要助紂為虐,把唐門的前途一齊賠進去!」

唐麒嘴唇蠕動一下,沒有吭聲。

齊玉龍望了望唐氏兄弟,心中狐疑地問道:「金大俠,你的意思是……」

金玄白道:「齊兄,在下此來是有三件事要跟你商量。」

齊玉龍道:「金大俠,請說。」

金玄白道:「第一,我不知道你們太湖發生什麼事,只請你回去之後,轉告令尊,立刻釋放令妹,因為她所言之事,句句真實,在下的確並非騙子,他可以放心讓冰兒和我交往。」

齊玉龍頷首道:「這件事,小弟一回到水寨,立刻會向家父稟報,至於家父要如何打算,在下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道:「第二,我希望你能立刻斷絕和集賢堡程氏兄妹的往來。」

「這個……」齊玉龍問道:「為什麼?」

金玄白道:「誠如我剛才所言,集賢堡和神刀門聯合一起,和東海海盜有所勾結,他們以程嬋娟為餌,準備引你入殼,好一舉奪下太湖……」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容,道:「這件事我絕不容許它發生,為了冰兒,我將殺入集賢堡,屠盡堡中之人,哼!就算天刀來此,只要他幫著集賢堡,我也要他死在我的刀下!」

齊玉龍打了個寒顫,兩眼瞪著金玄白,彷彿看到了一尊魔神,打從心底寒起,冷得他都說不出話來。

唐麒倒吸一口涼氣,道:「天刀余斷情刀法已至天人之境,你卻說要他死於你的刀下,你……你是不是瘋了?」

金玄白冷笑道:「程烈僅擋住我兩刀,那天刀余斷情來此,恐怕也只能擋得了我三刀。」

他的話聲一頓,道:「你們若不相信,可以去問一問程少堡主。」

齊玉龍忙道:「這兩天我們都沒看過他,不知道他到了那裡……」

金玄白道:「如果你見到了他請你轉告他,說我限他十二個時辰離開蘇州,不然我十二個時辰之後,殺進集賢堡裡,他必然難逃一死!」

他的目光掃過齊玉龍等人,繼續道:「東海海盜日前是由羅氏兄弟掌權,等我處理好此事之後,我就會去找羅龍武和羅龍文算帳,所以你們可以告訴程家駒,勸他千萬別投靠羅氏兄弟,以免受到牽連!」

齊玉龍只覺脖子有些僵硬,心中壓力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了,他扭動了一下頸項,道:「如果我碰到了程少堡主,一定會轉告他。」

金玄白喝了口茶,潤一潤喉,道:「至於第三件事,則是請你們立刻返回水寨,不可繼續前進,以免驚擾到了隨我前來的貴賓!」

齊玉龍望了兩位分舵主一眼,訝道:「貴賓?金大俠之意……」

金玄白道:「齊兄,你身為太湖水寨的少寨主,消息怎會如此不靈通?難怪你會受到程家駒所惑,而妄自派人相助!」他身形前傾,問道:「你坦白說,那些埋伏在木瀆鎮街道兩側的人,是不是你的手下?」

齊玉龍眼中掠過一絲慌亂之色,道:「當然不是,太湖已經封湖兩天,怎會派人到木瀆鎮去埋伏?」

金玄白見他不願承認,也沒追問下去,道:「那些人不是從太湖水寨去的就沒有關係了,不然惹來極大的麻煩,太湖恐會招致毀滅性的打擊。」

齊玉龍駭然道:「金大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

「在下和齊冰兒姑娘是好友,豈會對太湖不利?」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若非在下極力阻止,只怕此刻水師雲集,已經將太湖水寨團團圍住了。」

齊玉龍等人全都神色大變,一時之間無人開口。

金玄白道:「齊兄,聽說太湖水寨在城裡經營了許多生意,那麼想必你們知道蘇州城這兩天來了些什麼重要的人物吧?」

齊玉龍臉色微變一下,點頭道:「知道。」

金玄白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說廢話了,明白告訴你,那些要人就在小船之上,他們陪我一起遊湖,此刻還未離開。」

齊玉龍「啊」了一聲,看了於千戈一眼。

於千戈忙道:「稟報少寨主,屬下雖有派人在城裡探查,可是……」

齊玉龍揮了下手,道:「不要多說了。」

唐麒見到齊玉龍臉色大變,連忙問道:「齊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沈聲道:「齊兄,那些小船上坐的是錦衣衛和東廠的重要人物,若是受到了驚擾,只怕你太湖水寨在三日之內,便會化為一片灰燼。」

齊玉龍滿臉驚恐,兩名分舵主也是面如死灰。

唐氏兄弟互望一眼,也禁不住心頭的震駭,唐麟吃力地道:「金大俠,你說是錦衣衛和東廠的重要人物到了這裡?」

金玄白從懷裡掏出諸葛明交給自己的那面木牌,「啪」地一聲,放在桌上,沈聲道:「這是東廠大檔頭的腰牌,你們大概沒見過吧?」

頓時之間,艙中一片靜寂,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塊繫著五色絲繩的腰牌上,沒有一人敢眨眼。

齊玉龍久聞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橫行霸道,連地方官府都可無視肆為,甚至連綠林盟主都得退讓三分,不敢和錦衣衛為敵,更別說權勢更人的東廠了。

此刻,當他看到那塊腰牌,眼見上面「東廠」兩個大字,只覺魂魄都被抽走,耳中「嗡嗡」的直響,腦袋一片空白……

唐麒和唐麟兩人也似中了「定身法」,呆在那兒無法動彈,至於那兩各分舵主更是臉色蒼白,嚇得全身顫抖起來。

金玄白沒想到這塊在自己眼裡毫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功效,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嚇成這副德性。

他看到這種情形,自己也嚇了一跳,忖道:「齊玉龍又怎會如此害怕東廠?竟然好像嚇得魂不附體,要曉得這塊腰牌那麼好用,我早就拿出來了,也不必裝神弄鬼半天,想要製造什麼威勢嚇人!」

其實像齊玉龍這種出身於水上大豪的子弟,由於明裡暗地經營的生意極多,和官府的關係極為密切,糾葛非常複雜,絕非金玄白所能想像的。

是以齊玉龍也深知錦衣衛和東廠的權力之大,手段之狽,比起江湖上的黑道綠林人物更甚一籌。如果得罪了武林高手或黑道大豪,太湖水寨尚可憑藉本身的力量與之一拚,可是得罪了錦衣衛或東廠,就算傾家蕩產也難以挽回家破人亡的局面。

所以他一看到那塊東廠的腰牌,如同見到了催命符,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難以言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回復,立刻暗暗叫起苦來,暗罵道:「該死的韓永剛,竟然騙我說金玄白是個江湖淫賊,誰知道他不但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槍神的徒弟,並且還是東廠的大檔頭,糟糕了!得罪了這個人,我該怎麼是好?」

他早就聽人提起,東廠和錦衣衛裡能人異士甚多,許多人表面上是江湖俠士,武林大豪,暗地裡都成為這兩個機構的成員,專門負責武林中各種事務,一方面維繫武林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監視武林各派,避免有叛亂的情況發生。

由於這些人的身份極高,行蹤隱秘,故而罕有人發現,不過錦衣衛和東廠每年都造有黃冊記載江湖重大事件以及重要人物,所以他們對於江湖秘聞反都可憑冊指認。當然,這是朝廷控制江湖的一些手段,主其事者並非刑部,而完全歸屬於錦衣衛和東廠,近些年西廠成立,也將觸角伸入武林,三大特權機構形成競爭的局面。

齊玉龍一想到這裡,立刻悟出金玄白為何連唐門中的秘聞也洞悉無遺,也更加肯定了金玄白的身份。

他眼見金玄白把腰牌收了回去,雙膝一軟,當場跪了下來,道:「草民齊玉龍,不知大人身份,多所冒犯,尚請大人恕罪。」

說完,連磕三個響頭。

金玄白一愣,只見那兩名分舵主也跟著齊玉龍下跪叩首,而唐氏兄弟驚駭之餘,同樣也跪了下來。

他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彎腰扶起齊玉龍道:「齊兄請起。」

齊玉龍雙腿在顫抖,顫聲問道:「大人已經原諒小的不知之罪?」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不知者不罪,你不用害怕,一切的事情,我都會看在冰兒姑娘的面子上原諒你。」

他的目光一閃,道:「各位,你們也可以起來了,不必如此。」

唐氏兄弟和兩名分舵主緩緩站了起來,束手而立,不敢放肆。

金玄白道:「我走了,你們立刻返回水寨去吧!」

齊玉龍躬身道:「金大人,小人派船護送大人過湖,也免得大人……」

「不用了。」金玄白道:「我怎麼來就怎麼去!」

他走出船艙,揚目望去,只見那塊船板仍舊浮在水面上飄來飄去,倒是看不見水裡的忍者,也不曉得他們到了哪裡去了。

他腳下稍頓,回過頭來,只見齊玉龍等人也走出了船艙,於是說道:「齊兄,在下之言,你都聽清楚了?希望你明日就能解除封湖之令,以免影響漁民生計。」

齊玉龍恭敬地抱拳道:「大人的吩咐,小的一定遵辦,決不辜負大人維護太湖水寨的隆情深誼。」

金玄白看他那副樣子,也沒說破自己的身份,免得多費口舌,笑了笑,跨步走向船頭。

當他跨出船頭之際,已經提起渾身真氣,施出武當的「梯雲縱」心法,舉步踏虛而行。

齊玉龍奔到船頭,只見金玄白衣袂飄拂,雙足在空中踏行,如同履行天梯,就那麼一步步的跨出,一直走到十丈之外,這才落在水面,然後浮水踏波而去。

他喃喃道:「這人的武功太可怕了,難怪他敢說天刀也只能擋得了他三招!」

於千戈在他身旁道:「少寨主,他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們太湖也不見得會怕了他,不過他同時也是東廠的大檔頭,我們就得格外小心了!」

齊玉龍被湖面的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顫,道:「走!我們快回寨裡,一切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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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六章情之所鍾

湖上晚風拂面,水波喃喃低語。

金玄白踩著一塊船板,踏波而去,真是恍如神仙中人。

他滑行了十餘丈遠,只見那數十艟的大、小船隻全都轉向返航,心中頗為感慨。

因為齊玉龍給他的印象實在太差了!

他怎樣都想不到齊冰兒聰慧靈巧,竟有這麼一個糊塗的兄長,受到了美色的誘惑,竟然連太湖的基業都無法顧及。

看到他瞳上的表情,金玄白明白此刻那程家駒和程嬋媚兄妹可能已經到了太湖水寨。而傍晚時分,木瀆鎮的大街兩側所埋伏的那些人,有八成可能便是來自太湖水寨,並非集賢堡派出來的鐵衛。

回想起齊玉龍眼中閃爍的神色,很可能他是應韓永剛或程家駒的請求,才派出那批人在木瀆鎮上設下陷阱,準備誅殺金玄白。

當然,韓永剛和程家駒所陳述的說詞,必定是使得齊玉龍心動,這才會派出人手協助神刀門。

可是為何齊玉龍和集賢堡的關係如此密切,集賢堡還會派出鐵衛在渡船口前對齊玉龍施以毒手?

想起當時那些蒙面鐵衛的手段,顯然是準備把齊玉龍置之死地,既然齊玉龍是程家駒攫取太湖的關鍵人物,程家駒究竟又有什麼理由要殺了他呢?

金玄白意念一轉,突然想起了那個美麗的程蟬起來,忖道:「莫非程家駒勾結神刀門,想要拿下太湖水寨之事,程嬋媚並不知情?而她為了要和程家駒做個長久夫妻,所以才私下瞞著程家駒,派出鐵衛在齊玉龍返家的路上攔截,準備一舉除去這個障礙……」

想來想去,這個推測極有可能,心意一轉,他又想起子服部主子所言,忖遭:「如果忍者追查的結果沒錯,柳月娘竟然跟集賢堡主程震遠有親戚關係,那麼我豈能魯莽行動,殺進集賢堡?看來只有找到程家駒,問出柳月娘的下落之後,再作打算了。

想到這裡,他聽得湖中水聲急響,目光閃處,只見服部主子從水裡躍出,就像一條美人魚般,在半空中翻了個滾,又落回水中,就那麼半浮半沈的距離他身旁不足五尺之遙。

金玄白看到水珠從她的臉上滑落,一張素面美麗皎潔,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禁不住呆子一下,忖道:「主子看來要比程蟬娟還要勝上三分,只有詩鳳才能跟她一較長短!」

這個意念一閃既逝,他揚目望去,不見其它的忍者,問道:「玉子,其它的人呢?他們到哪裡去了?」

服部主子腰部以上浮在水面,雙手扶去了臉上的水珠,笑道:「少主,主子見到那些船隻已經折返,曉得沒有事了,所以就命令他自回去休息。」

金玄白問道:「他們既是泅水而去,怎麼我看不到人頭浮在水面上?」

服部主子笑道:「他們都是潛水而去,為的是怕驚動船上的官差!」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坦些忍者能一口氣潛泳上岸,也真不簡單,看來每個人的水性都很強。」

服部主子道:「少主猜錯了,他們的泳技固然不錯,可是也不可能憑著一口氣潛那麼遠,他們靠的是這個羊皮袋裡的氣,可以讓他們潛在水裡半個時辰多。」

金玄白望了服部主子背上背著的皮囊,道:「這倒很新鮮,改天我也得試試嘿!想不到忍者裡面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竟能想出用羊皮嫂囊灌氣,以供潛水所需,真不簡單。」

眼部主子道:「我們那裡四面環海,最少有一半的人是靠海為生的,有些地方產珍珠,便是靠著採珠女潛到海底採取大蚌,所以她們很多都擅於閉氣的功夫,當年我祖父看到那些採珠女潛水,於是靈機一動,做了這麼一個羊皮氣囊……」

她笑了笑,道:「這種皮囊縫起來很麻煩,還要用一種特殊的樹汁封口,才不會漏氣,所以數量一直不多,在我們族裡,連百地家的忍者都沒有呢!」

金玄白遠遠看到小船的燈光,忙道:「主子,你先回去吧!我們等一會在樓裡面子面再譯談!」

服部主子揮了揮手,一個翻身沒入水中,轉眼便消失子蹤影。

金玄白催動真氣,御波而行,大約費了半柱香的光景,便已到達岸邊。

那些小船傍靠在碼頭岸邊,船夫都已上岸,排隊向錢寧領取工錢。

金玄白悄然無聲息的上了岸,發現原先停靠碼頭邊的轎子和數匹駿馬都已不見,只剩下不到二十十差人和幾十錦衣衛校尉守在錢寧身邊。

他緩緩走了過去,那些差人見到了他,紛紛躬身行禮,退讓開去。

錢寧見到他,頓時臉上堆苦笑,把手裡的碎銀和銅錢交給了站在他身邊的羅三泰,客氣地道:「羅頭兒,你代我發吧!」

羅三泰受寵若驚的接過了碎銀,錢寧湊在他耳邊,低聲道:「羅頭兒,張大人吩咐,那個姓花的船夫侍候得非常周到,多給他二兩銀子。」

羅三泰應了一聲,錢寧似是想到什麼,又吩咐道:「哦!對了,張大人說那個花姑娘的廚藝不錯,要請她到天香樓去打理朱大爺的宵夜,所以你叫他們父女等一下,等我見過金大俠之後,再跟他譯談。」

他把事情交待完後,這才走向金玄白而去,躬身行了個禮,道:「金大俠,張大人為了朱大爺的安全,所以提前回去了,他命小的在這裡等候您……」

金玄白道:「你忙你的,別管我了。」

錢寧道:「張大人已經下令要小的陪太快一起回去,小的絕不可有違命令,還請金大俠稍候片刻,等我發完了工錢,交待一些事以後,就可以立刻動身了。」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那個紮著大辦子的船娘靠坐在碼頭邊的石墩上,不住地往這邊探首,目光直直投注在錢寧的身上。

他微微一笑,道:「錢兄,那兒有個姑娘一直在看你呢!」

錢寧望了過去,只見花牡丹用手把弄著大辮子,一雙大眼眨呀眨的,眨得他的,心跳都加決了速度。

他訕訕地道:「朱大爺吃了她煮的魚湯,覺得美味可口,要我請她到天香樓去做夜宵,等一會我要找花老爹去商量這件事。」

金玄白「哦」了一聲,笑道:「錢兄,我看人家姑娘奸像對你有意思哦!

你不會趁機把花老爹的閨女拐跑吧?」

錢寧棋子摸臉,瞄了花牡丹一眼,壓低聲音道:「小的不敢隱瞞,其實我有意要將這位姑娘娶進門,此事張大人也沒反對,還說要請宋知府出面替我求親下聘……」

「奸呀!」金玄白道:;坦是喜事一樁,正好明天下午我要帶著仇鐵向周大富提親,乾脆兩件喜事一起辦,豈不是美事一椿?」

錢寧大喜,道:「多謝太俠成全,小的終身感激,永銘於心!」

他雖然身為錦衣衛的千戶,可是此刻是以朱天壽的貼身護衛身份出現,面對著受到朱天壽萬分重視的金玄白,他一方面敬佩對方的卓絕武功,另一方面監於金玄白的前程無可限量,所以在金玄自之前,他的姿態擺得匝底,把官場中阿諛奉承的那一套功夫,完全拿了出來。

金玄白道:「錢兄,你不必這麼客氣,我只是順水推舟,作個人情而已,不過我得警告你,那位姑娘雖然出身船戶,卻也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娶了她之後,一定要善待她,不然我可不饒你喲!」

「當然!」錢寧拍胸脯道:「我是全心全意的喜歡牡丹,一定不會讓她受苦,如果她能替我生個一兒半女,我更是把她供起來奉養……」

金玄白笑道:「你胡扯些什麼?她是你的妻子,你好好疼惜她就行了,供起來做什麼?」

錢寧咧開大嘴跟著他一陣狂笑,然後問道:「金大俠,你的名諱如伺稱呼?」

金玄白微微一楞,隨即說道:「我生下來的時候多病,所以我爹替我取了十永安的小名,後來遇到我師父,認為我父親既叫永在,我豈能不避諱?

於是替我取了玄白二字。

錢寧高興地道:「永安很好呀?金大俠,為了感念你的成全,如果我跟牡丹成婚生子,就替他取名永安,以作記念,並且讓你作他的乾爹,我們結十親家,你說好不好?」

金玄白沒料到錢寧會來這一招,想了一下,點頭道:「奸吧!到時候我們就結個親家也無妨。」

他只當是個玩笑而已,不料錢寧真的把他的話當真,花牡丹嫁進錢家之後,不到一年便生下一個白白畔畔的兒子,果真取名錢永安。

由於金玄白的緣故,錢寧的宦途極為順利,一路累功陞遷,做到左都督,執掌錦衣衛,正德皇帝對其之言,無不聽從。

而他的兒子錢永安則更是不得了,因為是金玄白的乾兒子,六歲便被封為都督,而花牡丹則被封為一品夫人。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錢寧見到金玄白答應收自己未來的兒子作乾兒子,真是喜出望外,趴在地上就朝金玄白磕了個頭。

金玄白一把將他拉起,道:「錢兄,你這是做什麼?為何行此大禮?」

錢寧還未說話,只聽得有人道:「錢寧,你是不是輸光了銀子,想要打土意和金大俠借錢啊?」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朱瑄瑄緩步輕踱的走了過來。

錢寧一見朱瑄瑄,慌忙道:「金大俠,我去跟花姑娘說幾句話,馬上回來,你等我喲!」

沒等朱瑄瑄走近,他一溜煙的朝花牡丹而去,看來確實是不想和朱瑄瑄照面。

金玄白不知道錢寧為何會怕起朱瑄瑄來,詫異地望著他拉起花牡丹的手,向碼頭旁另端岸邊的柳蔭下行去,禁不住笑了笑,忖道:「錢寧這個人做事可真積極,僅僅追了十湖,就跟船娘勾搭上了,還急著要成親,洞房還沒進,倒把兒子的名字取好了,好像他很有把握會生兒子似的……」

心念輾轉之際,只聽朱瑄瑄在身邊道:「金大哥,你在看什麼?」

金玄白道:「哦!沒什麼。」

他轉過身來,望著朱瑄瑄道:「你怎麼還留在這裡,怎不跟諸葛兄他們一齊走一呢?」

朱瑄瑄道:「你答應帶我去找唐伯虎的,人設找到就想溜啊?」

金玄白笑了笑,也懶得解釋。

朱瑄瑄望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在閃爍的火把光芒映射下,照出臉上光影明喑分隅的楔樣,雖然稱不上很英俊,更談不上瀟灑,卻另有一種攝人的氣勢。

尤其是他那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眸,深邃幽遠,讓人看了心悸不已,直想望進裡頭去探視一番……她經張永和朱天壽的再三遊說之後,心境已有極大的改變,原先對金玄白,她只有敬佩和畏懼的心情,並無其它,此刻卻又混雜著仰慕和愛意。

故此,當她看到金玄白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時,更覺得他渾身上下充滿著豪邁、英武的男子氣概,比起那些文人雅亡來,要多子種威武的氣勢,而較之一般的江湖武人又多了份儒雅。

剎時之司,她幾乎都看疑子,眼中的神色愈來愈是溫柔,心跳的速度亦是愈跳愈快……金玄白見她疑疑地望著自己,眼波似水,一片迷迷濛濛,竟有熟悉之感,回想起來,這種眼神他好像在秋詩鳳和何玉馥眼中看到過。

金玄白忖道:「不會吧!這個刁蠻的郡土姑娘,竟然也會看上我?」

他可不知道像這種金枝玉葉的郡土,出生在優渥的環境裡,一向眼高於頂,對於所有的人都是頤指氣使,難得看上一個順眼的男人。

可是只要讓她看上了,以她那種敢愛敢恨的十性,就會不計一切的去追求她的真愛。

她本來對金玄白並沒什麼意思,可是在張永點破了她的身份之後,不斷地暗示她,金玄白是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此後的前途未可限量,希望她能放下身段,敞開困懷的接納他。

而朱天壽則更是明著要她纏住金玄白,務必讓金玄白更加依附朝廷,為朝廷所用,而不生貳心。

朱天壽雖未明白說出自己的身份,但是朱瑄瑄從張永等人的態度上,已隱隱可以猜測出他的真實身份。

只不過朱天壽既未說明,她也不能加以說破,以免引來殺機或其它料想不到的問題。

可是朱天壽為何要蓄意攏絡金玄白?並且還和張永、蔣弘武、諸葛明等人一搭一唱的說要奏請皇上封金玄白為武威侯,朱瑄瑄就猜不出是為什麼了。

她只知金玄白武功已臻化境,放眼天下難有幾十對手,或許就因為朱天壽賞識他的絕世武功,這才用盡手段加以拉龍吧!

至於她自己被朱天壽拿來當作攏絡金玄白的工具,朱瑄瑄則是渾然不覺,只是認為他們出於好意的要替自己的未來作盤算而已。

由於女性本能所致,以及絕不服輸的精神所驅使,當朱遣值得知金玄自已有幾房妻室之後,她的心境有了極大的改變。這種改變是由好奇和爭勝心態驅使的,若是再加上男方的條件不錯,那麼任伺一個女人都會很決地落入愛的陷阱中而無法自拔。

為什麼「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能夠成立?它的基礎便是立在女子的好奇和爭勝的兩種心態上。

一般稍有姿色的女子,總認為自己魅力非凡,勝過別的女子,如果讓她結識一個花名在外的浪子,起先她會因為好奇而接近這個男子,因為她想要弄清楚他究竟有伺魅力,竟能不斷的玩弄女性?

當這個女子接近這種花司浪子時,眼看他身邊聚集三、四十,甚至七、八十女子,她就會生出爭強鬥勝之心,施出渾身解數想要將他攫獲,讓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她總認為自己不會像別的女子一樣,被這個花司浪子給玩弄之後拋棄,總以為自己的魅力驚人,一定可以讓這個男子「改頭換面」,把全部的身心郡奉獻給自己。

這種事自古以來層出不窮,它的結果只有兩個,一是那個壞男人終於回心轉意,從此金盆洗手、不再留連花叢,情歸妻子,永愛不渝。而第二十結果則是這個充滿自信的女人,仍然和其它的女子一樣,被風流浪子玩弄之後,棄如蔽屣。

放眼望去,前者居於極少數,後者要佔九成以上。

所以「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害死了世上多少有自信的美麗女子,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到時候後晦奠及就晚了。

奉勸天下美女,邁人情關之際,千萬三思,切勿中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句話的毒,一個風流浪子永遠是壞男人,絕不會固你而變好的……金玄白不是個花叢浪子,他之所以擁有幾房妻室,完全是由長輩所決定的,而他之能得到秋詩鳳、何玉馥之垂青,是由於他超絕的武功讓她們由敬生愛。至於松島麗子、伊籐美妙、田中春子等人的糾纏,則完全是因為他是火神大將之徒,是伊賀流忍堵們心中的少主。

由於權威和金玄白本身出類拔萃的條件,引發東瀛女子「借種」的積習,所以這幾十女忍者也將一縷情絲牽在金玄白的身上。

然而對金玄自來說,這種談情說愛的本事,他是一點都不會,他僅是憑著男性的本能慢慢地摸索而已。

故此他看到朱瑄瑄眼中出現那種神色,禁不住心中一陣迷惑,弄不清楚朱瑄瑄是不是也看上他了。

整理了一下思緒,他把這個意念摒陳在外,因為他認為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了,自己僅是一時的錯覺而已。

他乾咳一聲,掩飾自己的異態,問道:「朱公子,你在想什麼?」

朱瑄瑄「哦」了一聲,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不自覺的臉上泛起一絲暈紅,所幸火炬的火光昏黃,看不出她的窘態。

她笑了笑,問道:「大哥,你把那些湖匪都殺光了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今天殺戮已經太重了,我不想再殺人,所以嚇唬他們一下,就把他們嚇跑了。」

朱瑄瑄眼中閃出欽敬的神色,道:「大哥,你僅憑著一塊木板就能浮水而去,是不是少林派的「一葦渡江」輕功身法?」

她連叫了兩聲「大哥」,金玄白仍渾然不覺,笑了笑道:「我這種輕功身法是融匯了少林的「登萍渡水乙和武當的「凌波渡虛」兩種輕功之長,另闢蹊徑,獨創而成的……」

朱瑄瑄知道他身兼數家之長,在武當和少林兩派之中的輩份極高,故此聽了金玄自之言,絲毫沒有驚訝,道:「大哥,你把這種輕功身法傳授給我奸嗎?如果我練成了,就可以跟你攜手凌波而行,豈不是像神仙一樣?」

金玄白笑道:「你以為這種輕功好學啊?沒有十年以上的苦練,絕不可能練成的,你的根基太差,還是不要學的奸。」

朱瑄瑄道:「大哥,我求求你啦!教我好不好?我一定肯吃苦,好好的練……」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你喜讀書、繪畫、音樂、練這個幹什麼?浪費時間而已。」

他見到朱瑄瑄嘟著一張嘴,忙道:「今晚回去之後,你好奸的歇息,明天一早,我就帶你去見唐解元,請他收你為徒,教你繪畫,可好?」

朱瑄瑄高興地道:「謝謝大哥!」

她的眼珠子一轉,又道:「不過我也要跟大哥學武,非得把輕功練好不成。」

金玄白見她身穿男裝,卻又不自覺的露出女子之態,心想自己一時多管閒事,傳了仇鍛幾路槍法,就奠名其妙的成為仇鈸的記名師父。此刻又遇到了朱瑄瑄纏著自己要學輕功,若是再一心軟,只怕這位郡土會更糾纏不下去,自己豈不又收了個女徒弟?

想一想,自己才出師沒多久,就遇上這麼多的事情,連師父交待的事都沒辦,未—來的兩個月還得作朱天壽的保鏢,哪來的時間可以收徒?

故此他一見朱瑄瑄靠了上來,連忙顧左右而言他,問道:「朱公子,那錢寧為何怕見到你,急著離開?」

朱瑄瑄笑道:「他當然怕我,因為我一見到他,就會糗他。」

看到金玄白一臉不解的神色,於是她把錢寧在新婚之夜未進洞房,卻招朋呼友的連賭一個通宵,結果一直睹到天光、錢光、然後賭者走光,於是搏得一個三光道人的綽號之事,說了出來。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天光、人光、錢光是為三光,倒還有點道理,可是這道人一詞又有伺玄妙?」

朱瑄瑄於是又把道人見面時,皆自稱「貧道」之事說了一遍,金玄白笑了笑,道:「和尚見到人也大都自稱貧儈,為何不說他是三光和尚?」

朱瑄瑄眼珠一轉,道:「傻大哥,你難道不知和尚是光頭,只有道土是蓄髮的嗎?」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錢寧這個人好賭成性,冷落了妻子,讓她在新婚之夜獨守,真是不該!」

朱瑄瑄道:「俗話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錢寧不珍惜新婚之夜,難怪他一夜狂賭下來,輸了足有二萬多兩銀子,據說連城裡的宅子都押出去了。」

「這個傢伙,真是該打!」金玄白問道:「他的妻子呢?豈不要『阻死他?」

朱瑄瑄道:「據蔣大人說,錢寧的妻子頗為賢淑,自從成親之後,也一直遵守婦道,只不過他體質太弱,經常生病,僅替錢寧生了十女兒,便不再生育,於是一直要錢寧納妾,不過錢寧都不答應,拖了幾年……」

她笑了笑道:「不曉得這回他喝了什麼迷魂湯,一見到那個長得又黑又水的船娘,便看對於眼,一直纏在她身邊,僅僅一個多時辰就決定要娶她……」

金玄白道:「這叫一見錘情,那個姑娘身體健壯,長得也不錯,只是皮膚黑了點,錢寧看上她,也有道理的……」

他見朱瑄瑄笑十不停,道:「你別笑他,有人說「青菜蘿蔔,各有所好」,錢寧喜歡這種女子,自有他的道理。」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陡然聽到蹄聲急響,凝目望去,只見大路之上,五匹快馬急速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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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七章假鸞虛鳳

急驟的蹄聲在夜裡聽來格外清晰,有如天際響起的一陣密雷。

那數十名聚在路邊的衙門差人和錦衣衛校尉全都被蹄聲驚動,迅速地擺開陣式,舉著火把迎了上去。

五騎快馬馳近,速度也放緩下來,這時金玄自己看清那領先一人是個女子,其它四人都是錦衣衛武士。

他的目光一閃,對朱瑄瑄道:「是江姑娘回來了。」

朱瑄瑄詫道:「她不是跟薛姑娘到了驛站,準備明日一早返回四川嗎?她回來做什麼?」

金玄白身形一動,掠出數丈,到了那些按刀警戒的衙門差人之前,道:「大伙不要緊張,是江姑娘從驛站回來了。」

那些差人見到金玄白出面,全都退了下去。

羅三泰這時發完了船夫們的工錢,按照錢寧的吩咐,單獨把老船夫留下,直把花三嚇得五官都揪在一起,不知自己做錯什麼,眼看那些船夫紛紛上船離去,自己卻被留下,不禁急得渾身顫抖。

他聽到蹄聲急響,看見羅三泰把注意力放在奔來的馬匹身上,趕緊朝湖邊奔去,卻被朱瑄瑄攔住。

老船夫花三一向畏懼那些如狼似虎的衙門差人,被逼著駕船出湖,本來便非他心中所願,也只當出回勞役,白忙一夜。

誰知劃完了船,竟然想不到的有錢好拿,並且還比旁人多出二兩銀子,可是他心裡卻沒有一絲歡喜,反倒更擔心。

果然羅三泰在發完錢後,要他單獨留下,怎叫花三不驚嚇萬分?

他見到自己偷溜被逮住,駭然跪下來,從懷裡掏出那塊碎銀,雙手捧著道:「差官大人,小老兒不要銀子了,就放我回去吧!」

她看到錢寧閃身從柳蔭下走了出來,喝道:「錢寧,你還不快過來,躲在那裡幹什麼?」

錢寧應答一聲走了過來,朱瑄瑄道:「你的老丈人交給你去處理,記住,別嚇著人家了,要慢慢說!」

她快步往金玄白站著的地方走去,遠遠便見數騎駿馬停在金玄白身前不遠,接著便看到一個女子飛身從馬上躍了下來,長呼道:「謝天謝地,金大哥,你還沒走,真把我急死了。」

朱瑄瑄看到那個女子衝到金玄白身邊,拉著他的手,一副雀躍的模樣,只覺一股酸意從心底湧起,凝神望去,但見那個女子正是江鳳鳳。

她的臉色一沈,忖道:「這個死丫頭,不是跟薛婷婷和薛小傑那個小搗蛋一齊到驛站了嗎?怎麼隔不到二個時辰又趕回來了?真不曉得她想要幹什麼?」

她急忙走去,只聽金玄白問道:「江姑娘,你趕回來做什麼?為何不和你表姐一起……」

江鳳鳳道:「我在路上想起那個歐定邦,越想越愈不對,於是勸我的表姐留下,就讓別人上山去報訊好了,誰知表姐不肯,反而罵我一頓,於是我和她大吵一頓,這就回來了!」

她說話之時,臉色漲得通紅,顯見心中頗為激動,說完這句話,喘了口氣,問道:「金大哥,朱公子呢?他不是跟你一起的嗎?怎麼沒看到他?」

金玄白見她四下張望,一臉企盼的神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江鳳鳳藉理由和薛婷婷大吵一頓,目的便是為了朱瑄瑄。

顯然她見到朱瑄瑄化身的書生,氣度風流倜倘、俊俏飄逸,並且文武雙全,已經喜歡上那個書生朱瑄瑄了。

金玄白哈哈一笑,回過頭,只見朱瑄瑄正急步走過來,忙道:「呶!那不是文武雙全、風流倜倘的朱公子嗎?」

江鳳鳳一見朱瑄瑄,眼中散出異采,飛也似的奔了過去。

她奔到了朱瑄瑄之前,停住了腳步,深吸口氣,矜持地行了個萬福,嬌聲道:「朱公子,別來無恙?能夠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朱瑄瑄看到她那歡喜的模樣,自然猜透她的心思,起先還有些為難,可是轉念一想,臉上立刻浮起了笑容,瀟灑地作了一揖,道:「小生何其榮幸,能夠再度見到江小姐秀靨,真是幸何如之、幸何如之!」

江鳳鳳抿唇一笑,道:「你又不是老冬烘,幹嘛搖頭晃腦的蹈起文來了?」

朱瑄瑄故意搖頭晃腦道:「敢問小姐,豈非愛慕小生文采風流,而效文君夜奔乎?」

司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風流韻事,傳誦千古,江鳳鳳當然知道,她「啐」了一口,道:「你別胡說八道,誰愛慕你來了?不知羞恥。」

朱瑄瑄哈哈一笑,道:「小姐若非愛慕小生,為何滿臉羞怒?可見你口雖不言,其實心中愛慕得緊……」

江鳳鳳跺了下腳,道:「我說不過你,不跟你說了!」說著,轉過身去,卻掩著嘴在偷偷暗笑。

朱瑄瑄道:「不說!不說!小生讓你看一樣東西,你要不要看?」

江鳳鳳轉過身來,問道:「什麼東西?」

朱瑄瑄抬頭望去,只見金玄白站在原地,雙手負在身後,火光照射在他頎長的身軀上,投下一條長長的身影,恍如一座雄偉的高山,讓人生起景仰之心。

她愣了一下,只覺心底一陣迷亂,忖道:「怎麼我初次見到他時,只是覺得他的武功高得驚人,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可是現在卻愈看他愈覺得他是個頭角崢嶸的奇男子,全身上下都散放出迷人的魅力,讓人久觀不厭!為什麼?」

她不知道這正是佛家所說的「境隨心轉」的道理,早先她的心中並沒有金玄白,此刻經過張永、朱天壽等人再三的明示、暗示,以致對金玄白的觀感改變了,漸漸將他視為自己未來的夫婿看待。

就由於這種心情的轉變,使得她將金玄白的身影嵌進心底,逐漸地隨著雙方不斷的接觸,而起了變化,以致金玄白的一言一行都彷彿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江鳳鳳見他突然發起呆來,臉上現出疑迷的神色,還以為他是被自己所迷,羞澀地抿唇一笑,走過來拍了朱瑄瑄一下,道:「朱公子,你怎麼啦?好端端的發起愣來。」

朱瑄瑄驚醒過來,伸手一把抓住了江鳳鳳的手,低聲道:「我是看到你的美麗容顏,這才發起愣來!」

她一面說話,一面抓著江鳳鳳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江鳳鳳只覺全身一陣酥軟,半個身子偎了過去,朱瑄瑄趁機把她摟進懷裡,低聲道:「小鳳兒,你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她不說還好,這一說反倒讓江鳳鳳嚇了一跳,趕緊把手一摔,翩然躍了開來,啐道:「枉你還是個讀書人,怎麼老不正經?」

朱瑄瑄笑道:「小生還沒老,所以正經得很呢!」

她從背後取下一個長形的包袱,笑道:「小鳳兒,這是諸葛大人買來送給金大哥的名畫,你要不要看一看?」

江鳳鳳走過來,問道:「是什麼畫?」

朱瑄瑄揚聲道:「金大哥,你拿枝火把過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金玄白站在原地,一直偷偷地看著朱瑄瑄和江鳳鳳兩人,他明白江鳳鳳至今仍然不清楚朱瑄瑄其實是一個女子,還以為她是個英俊瀟灑的書生,所以把一縷情絲牽在朱瑄瑄身上。

他看到兩人在打情罵俏,那種親暱的態度如同一對情侶,禁不住心中暗笑,想要看看這種假鳳虛凰的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可是他卻又為江鳳鳳擔心,不知她在獲悉朱瑄瑄的真實身份之後,會有什麼反應?結局是喜劇還是悲劇?

遠望著錢寧帶著花牡丹和老船夫花三在比手劃腳的解說不停,他不禁覺得花牡丹比起江鳳鳳來,要幸福多了。

他搖了搖頭,輕歎道:「朱瑄瑄,我看你到底要玩出什麼花樣來?到時候你又如何收這爛攤子?」

正在沈忖思考之際,他聽到了朱瑄瑄的叫聲,順手從一個衙役手裡拿過一枝火把,走了過來,挪揄地道:「朱公子,你又玩什麼花樣?想要逗江姑娘開心啊?」

朱瑄瑄還沒說話,只見江鳳鳳羞怯地道:「金大哥,連你也不正經起來,真是的!」

金玄白笑道:「原先我見你回來,還以為你是可憐我被你表姐拋棄了,所以要回來安慰我,豈知你卻完全是思念朱公子,這才趕回來的,呵呵!我真是羨慕朱公子艷福不淺哪!」

朱瑄瑄斜睨他一眼,道:「大哥,你若是對小鳳兒有意,我可以讓賢啊!」

金玄白笑道:「千萬不要,江姑娘喜歡的是你,你留下來慢慢的疼她吧!我有那麼多的未婚妻子,想起來就頭痛,還不知道要怎麼擺平呢!」

朱瑄瑄道:「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有個三妻四妾是件很平常的事,怎麼會頭痛?」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難唷!」

朱瑄瑄笑道:「大哥,你別忘了,你可是武林高手,天下聞名的神槍霸王哦!除此之外,還是未來的朝廷重臣,名動天下的武威侯,連幾房妻妾都擺不平,豈不讓人笑話了?」

「什麼武威侯?那是開玩笑的啦!」

金玄白道:「這都是為了仇鉞那個小子,張大人才要我冒充武威侯,如此一來明天下午替仇鉞上門求親,才會讓周大富瞧得起!」

朱瑄瑄白了他一眼,道:「張大人說你是武威侯,你就一定是武威侯,哪來什麼冒充之事?」

金玄白笑道:「張大人就算執掌錦衣衛,也不可能封我做什麼武威侯,他險是要我充殼子的啦!嚇一下周大富還可以,騙別人可不行!」

朱瑄瑄正色道:「國家的名譽豈可拿來騙人?大哥我跟你打個賭,幾天之內聖旨就會下來,封你做武威侯。」

金玄白一愣,想起朱瑄瑄是郡主,這件事恐怕她也有出力,搞不好自己真的會莫名其妙的成了什麼武威侯。

想起了朱天壽之言,他忍不住問道:「朱公子,你真的有辦法讓我成為武威侯,我朱大哥成為逍遙侯?」

朱瑄瑄道:「你不管我有沒有辦法,敢不敢跟我打這個賭?」

金玄白想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是錢寧,不跟你賭!」

朱瑄瑄笑道:「你怕也變成另一個三光道人,是吧?」

江鳳鳳滿臉困惑,不解地問道:「朱公子,你既然在朝廷有人,為何不在大考時動個腦筋,考個狀元做做?」

朱瑄瑄失聲笑道:「傻小鳳兒,我是在跟大哥說笑,你當我在幹什麼?」

她突然伸手捏了下江鳳鳳小巧的粉鼻,笑道:「呵呵!你以為我是當今聖上,要封誰當侯爺,誰就是侯爺了?真是個小傻瓜。」

江鳳鳳雖覺朱瑄瑄的動作唐突,心裡卻是覺得甜甜的,啐了她一聲,道:「金大哥,你跟他賭啊!這種賭注一定贏,你怕他什麼?」

金玄白沒有理她,問道:「朱公子,你找我來要看什麼?」

朱瑄瑄一揚手裡的包袱,道:「這是諸葛大人臨走之前交給我,要我轉給你的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金玄白笑道:「諸葛兄又哪來的什麼武功秘籍?他一定是在騙你的。」

朱瑄瑄道:「他說這裡面有八幅畫,裡面藏著你急需修練的絕世武功,所以要你一定要仔細鑽研,好好的學習!」

江鳳鳳迫不及待地道:「金大哥,快打開來看看,我也想知道裡面畫的到底是什麼絕世武功招術……」

朱瑄瑄道:「大哥,這是諸葛大人送你的東西,必須要得到你的同意,才可以打開來,你說,我們可不可以打開來看看?」

金玄白不明白諸葛明在玩什麼把戲,猶疑一下,道:「好!你就打開包袱,看一看吧!」

朱瑄瑄解開包袱,只見裡面捲著一疊雪白的絹素,她緩緩開啟,只見第一面絹素上繪著園林假山,叢花生樹,穿著一身綠裳的女子躺住一座涼亭的石桌上,下半身裙子已經褪去,在石桌之前,一個頭戴唐巾,身穿短衫的男子,雙手各托一條粉腿,而在他的腳邊,一條綢褲褪落一邊,身後卻又站著一個丫鬢裝束的少女,正雙手推著男子的臀部。粉牆房邊,一株高大的杏樹枝幹槎枒,怒放盛開的大紅杏花,斜斜伸出粉牆之外,似乎隨風搖曳。而杏樹旁的數株芭蕉卻是綠意盎然,襯著枝頭紅荔和一片粉牆,格外賞心悅目。尤其是涼亭中的一男二女,不僅衣著、裝飾、面貌、表情,都是以工筆的手法繪製而成,栩栩如生。

這是一幅精美的春宮畫,金玄白一瞥之下,立刻全部心神都被吸引住了。

隨著火光的不住閃動,畫裡的人物似乎活過來了,就那麼活靈活現的動著,耳邊彷彿聽到低低的喘息之聲,微風拂過,那一大片綠色的芭蕉樹像在搖晃不定……

金玄白看到絹畫上提了「一枝紅杏出牆來」一個字,而署名的人則是「江南仇十洲」。

他定了定神,發現喘息之聲來自江鳳鳳,而朱瑄瑄則是雙眼圓睜,死盯著絹畫,拿著絹素的一雙手在不住的顫抖,以致畫上的所有東西都在晃動,造成人物已經活過來的錯覺。

金玄白乾咳一聲,尷尬地道:「朱公子,不要再看了,這不是什麼武功秘籍……」

江鳳鳳被他的話聲驚醒,「啊」了一聲,轉過頭去罵道:「這是什麼狗屁秘籍嘛!完全是……」

話一出口,她又忍不住偷瞄絹畫一眼。

朱瑄瑄覺得自己雙煩滾燙,卻詳裝鎮定,讚歎道:「仇十洲不愧是和唐解元齊名的大畫家,這幅畫的構圖、畫工、色彩、明暗對比,簡直妙不可言,難以言喻……」

金玄白道:「好了,女孩子家看這種東西幹什麼?還不快捲起來?」

朱瑄瑄道:「大哥,你這就錯了,我們欣賞名師繪畫,豈可心有成見?難道你沒說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兩句話嗎?」

金玄白在跟隨大愚禪師習武練功的那段時間,除了練習少林派的氣功、刀法、拳法、掌法之外,還不時聽大愚禪師說一些武林軼事。除此之外,大愚禪師還不時為他講解佛經,只不過他跟大愚禪師相聚的日子不長,加上當時年紀又太小了,所以對佛理的瞭解不深。

不過,他雖是受到九陽神君的影響極大,童年的記憶卻仍然清晰。

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乃是《心經》中的兩句,金玄白在八歲時便已背得滾瓜爛熱,只是多年未念,便一直忘了。

此刻,當朱瑄瑄一提起來,心經的文字立刻便閃現腦海,低吟道:「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朱瑄瑄和江鳳鳳驚訝地望著他,只見金玄白笑了笑道:「朱公子,你誤解了心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是這麼解釋的,裡面蘊含的道理非常深。」

朱瑄瑄道:「現在不是談佛理的時候,是看武功秘籍的時候。」

她翻過第一張絹畫,只見第二張畫上人物更多,一男三女棗在水榭之中,行那男歡女愛之事,池中水光瀲艷,映著藍天白雲,只覺美不勝收,絲毫沒有猥褻的感覺。

朱瑄瑄「嘖嘖」稱奇,道:「這仇十洲僅憑著這幾幅畫,便可以流傳千古,和唐解元齊名……」

金玄白心情漸漸平復,僅以監賞的眼光觀看絹畫,果真發現這幅畫的優美之處,並非完全強調男女情事,而足以烘托的手法,表現出男女之間的喜悅歡愉。

他暗忖道:「諸葛兄送我這幾幅畫,顯然是監於我有數房妻室,這才挑了這種多人相聚的絹畫供我參考練習,難怪他會說這是武功秘籍……」此後的數張絹畫全都是繪的一男多女,景物變化無窮,四季分明,色彩豐富,讓人不僅目不暇給,且有眼花撩亂之感。

朱瑄瑄看完了最後一幅絹畫,只覺喉乾占燥,勉強笑道:「大哥,你以後憑圖練功,幾位大嫂就不會發生閨怨之事……」

金玄白把那八幅(四季行樂圖)拿了過來,捲起放進包袱包好,叱道:「你真是胡鬧,一個女孩子家……」

他想到朱瑄瑄如今冒充書生,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曉得她的身份,若是貿然揭穿她的真面目,恐怕不安,於是話聲一頓,改口道:「你讓一個女孩子家看這種畫,是不是想讓她羞死?」

朱瑄瑄一怔,果真見到江鳳鳳雙手撫面,蹲在地上,渾身都在微微顫抖。

她自己身為女子,當然瞭解江鳳鳳初次觀看這種春宮畫的反應。想起三、四年前,她自己躲在母親的房裡,不小心的從枕頭匣內翻出數幅春宮畫時,那種好奇、驚駭、歡喜等等複雜情緒,想必江鳳鳳也是同樣的感受。

只不過她和兩個男子一同觀賞這種春宮絹畫,恐怕還混雜著羞怯、刺激,或其它不同的特殊情緒。

由於這幾幅畫的影響,恐怕自此以後,她的整個觀念都會改變,可說是已從懵懂的少女歲月,心裡迅速地蛻變為一個成熟的女子……

朱瑄瑄心中有些歉意,走了過去,撫著江鳳鳳的肩膀,輕輕的拍了兩下。

江鳳鳳「嚶嚀」一聲,投進朱瑄瑄的懷裡,低聲道:「朱郎,抱緊我。」

朱瑄瑄輕歎口氣,把她摟緊,低聲道:「小鳳兒,我不會辜負你的。」

金玄白捲好包袱背在背上,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摟在一起,暗罵一聲:「荒唐!」

這時,錢寧走了過來,道:「金大俠,小的已經和花老爹談妥了,今晚他們父女隨我到拙政園去住一宿,明天一早我就帶他們上街去買衣服。」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你要讓那老船夫同意你娶他女兒,恐怕費了不少口舌吧?」

錢寧苦笑道:「怎麼不是?我差點沒把嘴皮子說破了,花老爹死都不肯答應,還三番兩次的跟我下跪,求我放過他的女兒,他媽的!好像我要抓他女兒送到妓院去一樣,氣得我差點沒一拳把他打死!」

他看到金玄白皺起了眉,訕訕一笑道:「當然我再生氣,也不會這麼做,不論怎麼說,他總是我未來的老丈人,我得照顧他後半輩子……」

金玄白頷首道:「你這樣想就好了。」

錢寧道:「我在生氣的當頭,牡丹都急得哭了出來,於是我靈機一動,想起了宋知府,於是告訴花老爹,明天下午宋知府會陪著我登門求親,嘿!這下一來,花老爹的神態完全改變了……」

他罵了一個「他媽的」,繼續說下去,道:「這些鄉下人,原先怎麼說都跟他說不通,在他的眼裡,恐怕一個捕頭都比我要大上三級,直到我把宋知府抬了出來,他才肯相信,還問我和羅捕頭比,哪一個人的官比較大,唉!我真是被他氣死了!」

金玄白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這也沒什麼好氣?鄉下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嘛!在他們的眼裡,恐怕一個知府部比巡撫要大得多。」

「可不是嘛!」錢寧道:「我為了證明我的話沒有虛假,還把羅三泰這小子給叫來,嘿嘿!羅捕頭只說了幾句話,花老爹就完全相信我是個官,不過在他的心裡,宋知府比我最少要大上十八級……」

他壓低聲音,道:「金大俠,我準備把花老爹帶到拙政園,今晚就把宋登高知府叫來,當著花老爹的面,罵宋知府幾句,如此一來,也好讓他明白我錢某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金玄白道:「這樣不好吧!你要托人宋知府替你提親,又要罵他幾句,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我想,花老爹只要看見宋知府客客氣氣的向你行禮,就會相信你的話了。」

錢寧連忙應聲道:「對!對!金大俠的話對極了,小的敬領教誨。」

金玄白道:「你既然已經談妥,我們就走吧!」

錢寧應了一聲,走向羅三泰而去,吩咐一些事情,不一會功夫,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便在數匹駿馬前行,數十名錦衣衛校尉和蘇州衙門差役的護送之下,返回蘇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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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月下寒梅

金玄白在田中姐妹的侍候下,漱洗完畢,用完民早餐,只見那服部玉子姍姍走了進來。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原先都是站在圓桌邊,含情脈脈的看著金玄白在用餐,可是一見服部玉子走了進來,立刻束手而立,兩眼低垂,不敢平視。

等到金玄白一用完早餐,田中美黛子恭敬地擰好手巾遞了上去,田中春子則勤快地收拾殘餚放在食盒內。金玄白擦完了嘴,田中春子帶著美黛子立刻便行了個大禮,悄悄退了出去。她們無微不至的動作,讓金玄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可是服部玉子卻認為是理所當然。

金玄白想起至今沒有聽到鐘聲,連忙問道:「玉子,你說的果真不假,我到現在還沒聽到過鐘聲。不過,紫燕要那座鐘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她只是救了那座鐘,並沒想怎樣,過些日子等朱大爺他們走了,就會還給寒山寺的。」

「這樣就好了,我去找蔣大哥,有件事要跟他談談!」

金玄白走向屋外,服部玉子隨在他的身後,不敢有絲毫逾距。

一出了房門,只見兩個盛裝麗人站在廊前,正在低聲說話,她們一見金玄白,立刻停住了交談,一齊斂衽行禮。

剎那之間,金玄白只覺眼前似乎燦放著兩朵名花,看得眼睛都幾乎花了,直到她們開口,他才發現這兩個美女就是秋詩鳳和何玉馥。以往,她們是勁裝打扮,如今副閨閣淑女的裝扮,更添幾分嫵媚和俏麗,倒使金玄白吃了一驚。

他似乎有點手足無措,慌張地還了一禮,囁嚅道:「原來是你們兩個啊!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秋詩鳳抿唇一笑,更是艷光四射。

何玉馥在金玄白面前搔首弄姿了一下,笑道:「金大哥,你看我們這樣打扮,怎麼樣啊?」

金玄白很坦白的道:「漂亮!真的很漂亮。」

何玉馥得意地一笑,一臉歡愉之色。

金玄白本想告訴她,自己昨夜曾遇見白虹劍客何康白,卻破她一笑之後忘了一乾二淨。

面對這兩個儷人,當他從服部玉子處獲知她們已經同意要和玉子一起嫁給他之後,心情便起了變化,見到她們時,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自然,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反而有些隔閡、有些尷尬。

他輕咳一聲,平息一下情緒,道:「何姑娘,聽說你和秋姑娘兩個隨唐解元學畫,對不對?」

何玉馥頷首道:「我們一方面是學畫,另一方面則是看他繪十美圖。」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穿的這麼漂亮,竟是去讓唐解元入畫……」

秋詩鳳道:「才不是呢!我們打扮成這樣,只是為得讓大哥你多看兩眼而已,並沒其它的意思。」

金玄白心中一陣感動,道:「秋姑娘,謝謝你,我……我只是一個鄉野武夫,承蒙兩位姑娘如此錯愛,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秋詩鳳含情脈脈的望著他,低聲道:「大哥!你別妄自菲薄,你別忘了你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

金玄白哈哈一笑,只覺滿腔的豪情,把心底那份隱隱浮起的自卑感壓了下去,再也沒有不自在的感覺了。

何王馥又再度見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份男子氣概,微微一愣,道:「大哥,你一身的英雄氣概,我想,就算當年的楚霸王也不過如此,難怪秋妹妹會對你魂牽夢縈、日思夜想。」

秋詩鳳嬌嚶了一聲,不依地抓著何玉馥的袖子,道:「何姐姐,你還敢取笑我?昨天晚上你在夢裡還在叫著大哥的名字呢!」

何玉馥兩頰泛起紅暈,星目如絲,瞄了金玄白一眼,然後拉著秋詩鳳,道:「小妮子,你敢胡亂編派我,小心我撕你的嘴!」

她們兩人嬉笑地追打著,金玄白明知她們是鬧著玩的,也忍不住走向前去勸架,一邊一個拉了開來,她們則趁機偎在他的懷裡,不再亂動,彷彿已點被了穴道。

金玄白但覺胸臆之中充滿了幸福的感覺,鼻中嗅的是馥郁的芬芳,眼中看的是如花的玉靨,使他不由得眼現異采、心神沈醉。

秋詩鳳似乎不堪被他的炯炯目光逼視,長長的黑睫一陣眨動,隨即像廉子一樣的垂掛下來,把明亮的黑眸遮住,小巧的粉鼻輕輕顫動,紅唇有如一顆櫻桃般,顯得極為誘人。

金玄白心中一陣悸動,情不自禁地垂下頭去,雙唇含住了那顆紅色的櫻桃,瞬間,他只感受到秋詩鳳緊緊的抱著自己,似乎要把整個柔軟的身軀鑽進自己體內,接著,大腦一片空白,再也感受不到什麼了。

不久他的靈魂似乎在悸動,甜蜜的滋味充斥著全身,心扉敞開著,耳邊似有天籟傳來,使他幾乎想要振臂飛入雲端……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回復過來,睜眼一看,發現秋詩鳳全身癱了似的,就那麼「掛」在自己身上,兩眼緊閉,滿臉通紅,紅唇微張,卻是在不停的嬌喘。

金玄白深吸口氣,只覺滿心歡喜,直到如今,他在面對秋詩鳳時,心底不時湧現的自卑感才完全地被驅除乾淨,睜大眼睛,他幾乎想要仰天長嘯。

可是回目一看,卻發現被自己左手摟住的何玉馥卻滿臉哀怨的望著,一雙星目之中似有無盡的愁緒。

金玄白心神一陣顫動,憐愛地凝視著她,緩緩的吻住她的紅唇,只聽得何玉馥發出一聲滿足的呻吟,緊緊地將他摟住……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金玄白才移開了啜吸中的嘴唇,一張開眼,卻看到了服部玉子清秀的素顏就距離自己面前不遠。

金玄白吃了一驚,只見秋詩鳳和何玉馥偎依在自己懷中,就像兩隻柔弱的小貓,動都沒動一下。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張開雙眼,似笑非笑地道:「少主,滋味如何啊?」

金玄白道:「美!美極了。」

服部玉子湊上前來,嘟起紅唇,道:「少主,我也要!」

金玄白雙手微張,道:「來吧!」

服部玉子撲了過來,踮起腳尖,投進金玄白懷裡,摟著他的頸項,輕輕地在他的唇上一吻,然後接下來是長長的深吻……

在這剎那,金玄白的腦海裡浮現起仇十洲所繪的(四季行樂圖)中的畫面,忖道:「等以後成了親,總得找個時間試試看那些招式管不管用……」

此時,他整個心神都已沈醉了,根本就沒有想到齊冰兒,更忘了薛婷婷,至於他另一個未婚妻子——槍神的孫女則根本連影子都沒看過,當然不在記憶之中……

耳邊聽到秋詩鳳銀鈴似的輕笑,金玄白張開眼睛,看到她含羞帶怯的仰首望著自己,笑了笑,他還沒說話,何玉馥已湊在他耳邊低聲道:「你壞死了!」

金玄白微微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已不知何時順著她纖細的腰肢往下移動,正按在她的臀上。

他趕緊把那只放肆的手縮了回來,故作正經地道:「玉馥,我交給你的那本《寒梅劍法補遺》,你有沒有好好的練習啊?」

何玉馥喜孜孜地道:「我是有在練,不過一直沒能掌握要訣,大哥,你再教我一次嘛!」金玄白道:「好!我再把這三招演練一次給你看,你可要專心學啊!」

何玉馥點了點頭。

服部玉子道:「少主,我把人召來,你也當著他們的面,再演練一下那三招魔刀……」

金玄白道:「唐解元不是繪了刀譜嗎?你讓他們按照刀譜練習,不就行了嗎?」

服部玉子道:「少主,那三招刀法裡的變化太複雜了,我們都很愚笨,一時學不來……」

金玄白道:「好吧!我就再教一次。」

服部玉子高興地道:「謝謝少主。」

她躬身向金玄白行了一禮,道:「少主,請這邊走!」

何玉馥高興地從金玄白懷裡跳了開來,隨在服部玉子身後,秋詩鳳卻一把抓住他的右手道:「大哥,你偏心!」

金玄白不解地問道:「我又怎麼偏心了?」

秋詩鳳道:「你教何姐姐劍法,教傅姐姐刀法,卻什麼都不教我,你不是偏心是什麼?」

金玄白牽著她的手向前行去,問道:「詩鳳,這樣好了,我也教你一套劍法,好不好?」

秋詩鳳搖了搖頭道:「我不要學劍法。」

金玄白訝道:「難道你想學槍法?」

秋詩鳳抿了下紅唇,道:「我要學你接暗器的那套手法!」

金玄白道:「你是說『萬流歸宗』?」

秋詩鳳道:「原來那神妙的接收暗器的功夫叫『萬流歸宗』啊?」

她笑了笑,道:「大哥,我就是想學這『萬流歸宗』的功夫!」

何玉馥腳下一頓,回過頭來,道:「大哥,我也要學!」

秋詩鳳兩眼一瞪,道:「喂!何姐姐,你不要太貪心了好不好?明明已經有三招劍法等著你學,還要搶著跟我一起學『萬流歸宗』幹什麼?」

何玉馥道:「你能學,難道我就不能學?大不了我把整套寒梅劍法教你就是……」

秋詩鳳道:「我可不稀罕,我要大哥另創一套劍法教我。」

何玉馥還未說話,只見秋詩鳳眨了下眼,她微微一愣,笑道:「大哥,你如果再創一套劍法,我也要學!」

金玄白聽她們吵來吵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忙道:「好好好!都學!只要你們肯用功,我一定把我的所學全部掏出來。」

他咧嘴一笑,道:「就怕你們到時候怕吃苦,那就不能怪我了!」

何玉馥道:「我發誓,絕對不會放棄,一定把功夫練好!」

秋詩鳳笑著道:「大哥,我也發誓,一定會練好你教的武功!」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恭禧你收了兩個女徒弟,你有沒有興趣收第三個呀?」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連你也來起哄呀?」

三個美女一齊哄然大笑,全都笑得花枝亂綻,燦得金玄白的眼睛都花了。

他暗捏一把冷汗,忖道:「難怪古人說『齊人之福非福』,眼前這三個美女,我都不容易擺平,以後如果再多上幾個,豈不是要我的命?」

見到三位美女高高興興的地談著,他在思考著該向何人請教御妻之法,想著想著,已經走到了迴廊轉角之處,忽然見到兩個身穿素白衣衫,頭梳雙髻的少女就站在那兒,背靠著圓柱低聲說話。

那兩個少女一人捧劍、一人捧著琵琶,面貌生得清秀姣好,雖猶年幼,卻可知道再過幾年便會成為兩個美女,絲毫不比田中美黛子遜色。

她們一見到金玄白等人走了過來,立刻斂衽行了個萬福,左首那個稍為年長的少女,首先啟唇道:「婢女詩音見過三位小姐,向小姐們請安。」

右邊那個少女則說道:「婢女琴韻向姑爺和三位小姐請安。」

金玄白從未聽過有人叫自己「姑爺」,愣了下,凝神望去,發現這兩個少女有些眼熱,仔細一想,才記起她們是秋詩鳳的婢女。

在渡船口遇見秋詩鳳和何玉馥下船時,這兩名婢女一個捧著琴,一個拿著獸爐,下船時的輕功身法不錯。金玄白「哦」了一聲,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只聽服部玉子「咯咯」笑道:「琴韻,看來你比詩音要聰明多了,說得好,等會兒有賞!」

琴韻大喜,躬身行禮道:「謝謝傅小姐賞賜!」

金玄白見到詩音的小嘴撅了起來,不禁笑道:「詩音,你別難過,等會傅小姐賞什麼,我也同樣的賞你一份,不會讓你吃虧就是了!」

詩音喜出望外的跪了下去,道:「多謝姑爺賞賜!」

金玄白右掌一翻,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詩音的身軀托了起來,微笑道:「不要客氣,站起來說話!」

詩音和琴韻都曾在渡船口見過金玄白以一根樹枝將武當游龍劍客方士英手中的長劍擊斷,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測。

就因為這個原因,使得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為之心儀不已,漸漸為金玄白豪放威武的男子氣概所吸引,而蓄意接近金玄白。

她們原先是被秋詩鳳安置在客棧裡,昨日黃昏才被服部玉子派人到客棧把她們帶回來這間庭園大宅裡。

這兩個少女年齡雖小,可是自幼和秋詩鳳一起長大,當然深深瞭解秋詩鳳的心意,而見到服部玉子和秋詩鳳、何玉馥親暱如同姐妹,立刻明白她們已取得妥協,要共侍金玄白一人。

詩音和琴韻兩人見識過金玄白的絕世武功,自然也明白秋詩鳳心動的原因,她們此刻見到金玄白高大威猛,而秋詩鳳滿臉春風,自然為她高興。同樣的,她們的心底也有了一份企盼,那份企盼將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慢慢形成……

詩音被金玄白髮出的氣勁托起,眼中閃著敬佩的神色,衷心地道:「姑爺的武功真高,恐怕已經是天下第一了!」

金玄白搖頭道:「天下第一談何容易?恐怕我再練三年,也不一定是漱石子的對手。」

太清門門主漱石子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何玉馥和秋詩鳳當然清楚,不過服部玉子卻不大明白,問道:「少主,漱石子是誰?」

金玄白道:「漱石子是太清門的門主,一身玄門罡氣,天下無敵,二十年前便已是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

服部玉子問道:「少主,老主人在武林中排名第幾?」

金玄白道:「我師父沒有參加武林大會,不過,以他的實力來說,大概在二、三名之間。」

服部玉子吸了口涼氣,道:「老主人武功那麼高,還只能算上二、三名,那……」

她頓了下,隨即笑道:「少主,沒關係,那漱石子已經老了,你還年輕,再練三年、五年的也沒關係,早晚把這天下第一的頭銜給搶過來。」

何玉馥恍然道:「對呀!大哥,傅姐姐說的不錯,你年紀這麼輕,武功造詣已經這麼深了,再練幾年,漱石子一定不是你的對手。」

秋詩鳳也道:「哥!兩位姐姐說得對極了,你是槍神的嫡傳弟子,又是武當和少林兩派的長老級人物,一身武功兼具數派之長,再練幾年,包準可以打敗漱石子!」

金玄白心情豁然開朗,取過詩音手裡捧著的秋水劍,道:「走!我這就把寒梅劍法練給你們看!」

他們一行六人,穿過迴廊,從太湖石砌成的假山旁的小徑走過,來到天香樓的一角空地上。

金玄白脫下外袍,詩音立刻接下抱著。

他走了幾步,然後拔劍出鞘,頓時一泓秋水漾動,映日閃出波光,接著見他反手一擲,劍鞘已插在地上,沒入土中半寸。

服部玉子伸手拍了兩下,何玉馥和秋詩鳳當她在鼓掌,豈知掌聲未歇,從草叢、樹上、石後、鑽出了三、四十個身穿灰衣、背背長刀的彪形大漢。

他們見到金玄白,全都單足跪地,道:「屬下見過少主!」

金玄白聽到這些忍者,以流利的漢語整齊劃一的說出同樣一句話,心中頗感驚訝,於是劍刀向下,抱劍欠身道:「各位請起。」

那些忍者立起,遠遠圍成一個半圓,目光炯炯的凝視著金玄白,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極為凝重。何玉馥、秋詩鳳以及詩音、琴韻都在渡船口見過那些黑衣蒙面、滿身殺氣的忍者,只不過當時他們由田中春子帶領,人數也僅有十三個而已。

此刻有三、四十名的忍者,每一個人都是剽悍健壯、一身殺氣,使得她們看了有些不安,弄不清楚這些人為何跟服部玉子一樣,稱呼金玄白為少主。

服部玉子原先並沒跟她們解釋,此時雖見她們神色不安,卻也找不到機會解釋,只得道:「兩位妹子,你們專心觀看少主練劍吧!有什麼問題,我等一會再向你們解釋。」

何玉馥和秋詩鳳對望一眼,一齊點了點頭,全都把視線投注在金玄白身上,對那些灰衣大漢視若無睹。

金玄白左手一掐劍訣,長劍一翻,道:「第一招!」

秋水劍一動,隨著劍影閃爍,何玉馥只見劍上浮現朵朵梅花,第一招的九朵,變化為第二招的十朵,直到第三招,劍芒「嗤嗤」直響,突射出近三寸的芒尾,竟然凝結有十一朵梅花之多。

何玉馥看著看著,眼眶濕潤起來,忖道:「大哥的功力真是深厚,我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練成讓劍上生花十一朵之多……」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寒梅劍法,深吸口氣,以氣御劍,剎時,只見那柄秋水劍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著,放進五尺之外的劍鞘裡。

他露出的這一手,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可是金玄白自己卻暗叫一聲慚愧,知道自己的功力還是不夠,以致只能控制寶劍飛出這種距離,如果劍鞘再遠離二尺,那麼自己就會當場出醜了。

秋詩鳳和何玉馥看得如疑如醉,詩音突然脫口道:「飛劍!」

傳說之中,劍仙能使飛劍,可在十里之內取人首級、猶如探囊取物,詩音聽過不少關於劍仙的故事,在她的印象中,詩仙李白都是一個可使飛劍的劍仙。

如今一見金玄白施出初練的「御劍飛空」之術,在一怔之下,立刻脫口說道。

秋詩鳳駭然失色,旋即大喜,奔了過去,道:「哥!你練成了飛劍?」

金玄白這時才聽出她把原先對自己的稱呼減了一個字,從「大哥」變成了「哥」,更顯出她對自己的親暱程度。

他伸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長劍,遞了過去,道:「我修練的時間不夠,火候還差得遠。」

秋詩鳳接過秋水劍,正要說話,卻陡然發現不知何時園中男男女女的來了一大堆,幾乎超過一百人。

那些後來的人也都是身穿灰衣,背上背著狹長形兵器,全部都是在金玄白練劍時悄然出現的。

秋詩鳳只覺默然走回何玉馥身旁,側首望了望服部玉子,但見她神色自若,身邊不知何時,站著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兩人。

秋詩鳳曾經見過田中姐妹,並且聽服部玉子介紹過,她們是金玄白的貼身婢女,侍候他的起居生活。

不過此刻見到她們也換了一身灰衣,捧著柄長長的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刀,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服部玉子神色凝肅的取過田中春子手中的武士刀,緩緩走到金玄白面前,道:「少主,請以此刀向屬下等展示三招無敵的刀法。」

金玄白接過武士刀,斜斜插在腰帶上,沈聲道:「各位,天下沒有無敵的刀法,任何刀法都有破綻,只不過我傳你們的這三招刀法完全以快、狠、準為刀法的心訣,把繁雜的虛招全部摒棄,每一刀出去,都要把它當作生命中揮出的最後一刀,如此才能產生力量。」

他拔出武士刀,單手高舉,這時,一陣微風拂面吹來,他的靈智一動,道:「第一刀,迎風一刀斬!」

話聲出口,刀光直劈而下,尖銳的嘯聲響起,如同蒼穹裡劈下的一道電光,威勢懾人至極。

漾動的刀光,射出的刀芒,彷彿將人的心志劈為兩半,隨著長刀的劈落,地面灰土翻騰,一條深約五寸的細長上溝霍然形成。

那一百多名忍者全都倏然色變,傾身往後,本能地想要閃躲開去。

金玄白一刀劈下,劃了個半弧,武士刀取斜角劈出,腳下已側移三步,隨著刀光閃爍如電,他高聲喝道:「第二招,破岳一刀斬!」

第二招施完,他一收長刀,刀刀向下,斜斜從左側舉起,刀身映著日光,劃出一條圓弧形的軌跡,直到頭頂,然後疾走兩步,挾著強大的刀勢,自右向左回劈而下,刀光泛起一個優美的弧線落下,刀氣縱橫,瞬間消失,而他手中的長刀也已經收回鞘內。

園中一片靜寂,似乎連風聲都不敢吹過這裡,每一個人都像看一場讓靈魂都會震撼的表演,雖然精采萬分,卻在一時之間無法從情境中走出,而發生任何反應。

金玄白拔出插在腰上的武士刀,道:「這第三招我還沒想出名字,不過這三招只是分解動作而已,如果以我的能力使出,速度要快十倍……」

話聲一完,他陡地沈喝一聲,武士刀再度出鞘,在眾人眨了兩次眼睛的速度下,連揮三刀,接著便又回刀入鞘……

何玉馥和秋詩鳳只覺毛骨悚然,幾乎被凌厲的刀氣逼得喘不過氣來,一直等到金玄白收刀入鞘,何玉馥才喘了口大氣,道:「這種刀法大可怕了……」

金玄白朗聲道:「刀者,凶器也!我這三招刀法全是用來殺人的,當然可怕。」

他把武士刀拿在手裡,道:「你們沒有練過內功,力道不足,可每天揮刀一千下,鍛練腰力和腕力,一個月之後,自然會有成效。」

那一百多名忍者全都雙足跪下,心悅誠服地朝金玄白磕了個頭。

金玄白道:「各位請起!不必客氣。」

服部玉子走了過去,道:「少主,第三招刀法,屬下想取名『圓月一刀斬』,可不可以?」

金玄白這第三招刀法,原是利用九陽劍法中的升陽之劍,劍走圓弧,象徵日行穹空之形,眼下聽到服部玉子之言,曉得她誤認為自己取的是圓月高昇之意。

不過他卻不能明白指出她的錯誤,只得點了點頭,道:「很好,就叫『圓月一刀斬』好了!」

他這三招刀法,日後傳進東瀛,成為伊賀流的鎮派刀法,並且衍生了六招,變成所謂的圓月殺陣。

服部玉子接過武士刀,揚聲道:「各位,你們既已見識過少主的絕世刀法,應該趁記憶猶新之際,立刻下去各自練習!」

她的話一說完,那一百多個忍者立即紛紛散開,轉眼之間便走得精光。

秋詩鳳奔向金玄白而來,道:「哥,這種刀法威力太大了,我也想學,你教我好嗎?」何玉馥也湊上來道:「哥!你也教我……」

金玄白還沒說話,陡地覺得靈識一動,彷彿感應到有人從遠處偷窺。

他的目光一閃,把靈識提升至最高的境界,果真發現牆外某處有人凝神望向此處。

服部玉子見到他的神態怪異,走過來問道:「少主,你怎麼啦?」

金玄白臉色一變,道:「我發現好像有人從遠處窺探此處……」他深吸口氣,道:「你們留在這裡不要動,我去看看就來!」

話聲未落,他已騰空而起,像只大鵬鳥般飛上了假山,一個起落便已掠出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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