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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集
第一章金銀鳳凰

夏天的早晨,微風輕拂,金色的陽光斜斜照射大地,還未發揮威力,因此,蘇州城仍在一片和煦中。

金玄白飛身掠出庭園,來到那條靜謐的長街之上,稍稍打量一下四周的環境,發現天香樓遠在二十餘丈之外,三層高樓似是一隻盤踞在大地的怪獸,靜靜的伏在那兒,曬著太陽。

可是在天香樓前,站著一堆身穿皂衣的差役,全都身佩腰刀,雄赳赳、氣昂昂的,顯然是換好班的警戒人員。

這種情形在外人眼中看來,還以為天香樓是官府中哪一位要員的住宅,必須要如此嚴密的警戒。

金玄白收回目光,往左首望去,但見街道之上一片平靜,連一個行人都沒有,顯然這整條街已被封鎖起來,行人出入都已改道。

可是縱然如此,他卻仍舊無法除去心中的那份疑惑。打從他的九陽神功突破第五層的高峰,跨進第六重之後,他的神識較之心經更加敏銳,只要集中精神,十丈之內,連蟲蟻活動的情形,他都能查覺。

在傳授刀法時,他明顯地覺燜坪跤幸凰劬υ誑幼約海歡雋嗽傲種螅侵指芯躒促咳恢湎Я耍路鷚磺卸際撬諉舾興隆?BR>

金玄白站在街上沉吟一下,凝聚精氣把神識提起,隨著意念雜思的逐漸沉澱,他感受到數丈開外的一條長長的小路上似乎有不同尋常的東西。

他此刻背對太陽,面向西方,那條小路從西北方延伸出去,也不知有多長,道路二邊種植著高大的梧桐木,繁枝茂葉隨風吹動,傳出一片「簌簌」的聲響。

霍然之間,他抬起頭來,只見遠處的樹蔭中閃出一點亮光,好像是金屬的反光,然而隨著樹葉的拂動,反光立刻又消失無蹤。

一個意念跳進他的腦際:「果然我的感應沒錯,是有人躲藏在樹蔭裡窺視我!」

那天晚上,他在小街之上,遇到了集賢堡的鐵衛狙擊時,便有這種相同的感覺,可是再三察視,始終找不到窺視者藏在何處。此刻,那種同樣的感覺又來了,並且在這麼遙遠的距離下被他發現,也使得他不由得吃了一驚,發現自己的功力提升,竟然遠達二十多丈。

他壓下心中的雜念,轉身向左側行去,到了兩條小路的交叉口,稍停片刻,作出猶疑不決之態,然後才轉向邁步前進。

他之所以作出這種姿態,是要使得那個藏身在梧桐樹裡的人沒有防備,不會驟而逃走。

果然,隨著他腳下緩緩移動,那排高大的梧桐樹上,除了枝葉隨風拂動之外,沒有一絲其它的動靜。

金玄白目光望向遠方,卻把神識放在那排梧桐樹上,才走出數丈,他便可清晰地感應出樹上分別藏了三個人,而在樹下下遠處,也散坐著十六個人。

凝目望去,那些人全都頭戴斗笠,身穿褐色布衣,三、五成群的坐在樹蔭下,裝束既不像農人,又不像小販,更不像居住在這種高雅園林的居民。

金玄白的嘴角噙著冷冷的微笑,忖道:「又來了!這些人真是不怕死!」

他彎下腰去,撿起地上一塊扁平的石塊,順看上伸直之勢,那塊碎石已快逾電掣的射向梧桐樹蔭裡。

他從未施展過暗器,也沒隨身攜帶過暗器,然而這並不表示他不會使用暗器,反而,他在鬼斧的訓練下,對於暗器的收放,下過最少半年的苦功。

縱然此刻他的手法比不過唐門的掌門唐大先生,能夠雙手齊施,瞬間發出十餘種不同的暗器,可是憑著他精準的眼力和手法,這枚碎石較之唐門任何一種暗器尤要厲害。

隨著尖銳的破風聲傳出,從數丈之外的高大梧桐樹上,立刻便傳來一聲悶哼,接著便看到一個天藍色的人影從樹上掉落下來。

金玄白手中的碎石一發出,身形便急速掠起,騰越三丈有餘,半空之中便將那個從樹上掉下的藍衣人接住,隨著單足一點魁偉的桐樹樹幹,他又像脫弦之箭,掠了回來。

人在豐空之中,他垂首望去,只見那被自己碎石擊中的藍衣人已經暈了過去,俊俏的臉上,仍然有著驚訝的神情,只是臉上肌肉僵硬,顯不出他原先的風姿。

這張臉孔在金玄白的記憶裡是非常熟悉的,恐怕打死了也不會忘記,因為這個藍衣人便是他痛恨之極的集賢堡少堡主程家駒。

程家駒雙眼緊閉,雙手緊緊握著一根長約尺許的短銅棍,顯然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遭到金玄白的「暗器」攻出,本能地握緊手裡的東西,想要打飛那枚碎石,卻因動作不夠快,以致被石子封了穴道。

金玄白看他手裡握著的銅棍,忖道:「原來就是他手裡的這根銅棍反映陽光,這才讓我發現他的行蹤……」

心念掠過,他的雙足已經落地,然而隨即金風破空,九枚暗器已從二株高大的梧桐樹上疾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朝金玄白半邊身子射到。

這九枚暗器似乎飄浮不定,可是很明顯的避開金玄白右手抱著的程家駒,目標完全是對準他而來。

金玄白朗笑一聲,左手揚處,劃起一個大弧,獨門的「萬流歸宗」手法已經施出,但見那九枚暗器原先呈現三個品字形,卻在陡然間似被無形的網子網住,全都東合一起,投進金玄白張開的大手裡。

斜斜的陽光下,那些暗器在金玄白的掌中閃閃發光,只見是三枝飛刀、三枝銀鏢、三枝袖箭。

金玄白抬起頭來,揚聲道:「唐麒、唐鱗,你們還下下來,莫非要我去請你們不成?」

他之所以認定那發射暗器的人便是唐門中的唐氏兄弟,只因這三種暗器上蘊含的巧妙勁道被他掌握住了,知道絕非普通的手法。

可是他話一出口,這處高大的梧桐樹上卻躍下了兩個女子,而在這個時侯,那些三、五成群散坐在遠處梧桐樹下的布衣漢子,也紛紛奔了過來。

那些大漢的裝束類似此地的水上人家,可是每人都生得健壯結實,一臉栗悍凶狠,完全不同於船夫的樸實溫馴。再加上他們每人身穿快靴,背上斜背厚背鋼刀,更與裝束有異,反倒顯得不倫不類,處處破綻。

這些人顯然是由程家駒帶來的,他們都坐在樹蔭之下守候,沒有得到命令,所以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沒料到金玄白的手法太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出碎石,競在三丈之外,打倒了程家裕災旅懇桓鋈肆成喜墾諳倫【А?BR>

金玄白一見從樹上躍下了兩個年輕女子,起先微微之驚,等到細看之後,更覺訝異。

因為這兩個女子不僅穿著、裝束完全一樣,連臉孔也長得完全相同,就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在之前曾經見過五個服部玉子,不過那是子玉憑著精湛的易容之術,所做出來的結果,絕不像這兩個年輕的女子,完全是渾然天生,絕無經過人之易容。

那兩個女子見到金玄白面上的訝異之色,卻更掩不住她們面上的驚詫駭懼。

她們兩人互看一眼,左首的那個女子問道:「你使的是什麼手法?竟然能把我們的暗器收起來!」

金玄白把手中的九枚暗器丟下,拎起程家駒,準備將他丟在路邊,再慢慢跟這兩個唐門的女弟子說話。

可是卻在移動之際,發現程家駒手中的那根銅棍一端反射出耀眼的陽光,燦得眼都幾乎花了。

他輕輕的「咦」了一聲,把程家駒的身軀放在地方,彎腰取下那根銅棍,這才發現銅棍兩端嵌鑲著有琉璃鏡片,一端略小、另一端較大,也不知作什麼用的。

他站了起來,只聽另一名女子嚷道:「喂!我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金玄白瞥了她們一眼,只見那十六名褐衣大漢氣勢洶洶的奔了過來,奔行之際,調整位置相距離,竟是一個陣法。

他冷冷一笑,道:「你們這些傢伙真的不怕死?我已經再三警告,你們還要來惹我?」

舉起手中那根尺許長的銅質鏡筒,他揮動一下道:「誰想送死,誰就先上吧!」

那排在陣式之前的一名年輕漢子領著十五名鐵衛,奔到了兩名女子身後,沉聲道:「兩位唐姑娘,請讓開!」

那兩個年輕女子略為猶疑一下,閃了開去,左首那個女子道:「魏大俠,千萬不可魯莽……」

那個年輕漢子沉聲道:「兩位姑娘放心,我們少堡主既然落入敵人之手,便是魏虎護衛不周所致,我們定當奪回少堡主,一切代價都……」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魏虎!你們難道沒聽到我昨向齊玉龍提出的警告?竟然還敢來此窺視我?莫非你們真的不怕死?」

魏虎抱拳道:「在下魏虎,是集賢堡程堡主門下弟子,請問少俠尊姓大名,作何稱呼?與太湖齊少俠有何交情?又為何要對敝堡提出警告?」

他一連幾個問題,反倒把金玄白問得一楞,道:「原來程家駒昨夜並沒在太湖水寨裡,難怪你們沒聽到我提出的警告……」

他的目光在那群褐衣漢子身上掠過,道:「在下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想必你們都已經聽過了?」

魏虎一怔,看了身旁的兩個女子一眼,只見她們齊都搖頭,於是也搖了搖頭,道:「對不起,請恕在下孤陋寡聞,竟未聽過少俠威名,真是失禮。」

金玄白暗暗苦笑,揮著手中的鏡筒指著躺在腳邊的程家駒,道:「程家駒認得我,他卻不告訴你們,顯然是怕你們因而膽怯……」

他深吸口氣,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兩天之前,程家駒派出二十四名鐵衛在前面那條路上偷襲我,結果被我一刀一個,全部殺光……」

他這句話像是一枝無形的巨錘,重重的敲擊在那十六名大漢心裡,每一個人都在瞬間色變,嚇得全身一震,退了一步。

程家駒雖然為了穩定人心,沒有向這些堡中的鐵衛說起,可是這些人群聚在堡裡,食住都在一起,自然明白同伴出外執行的任務,結果遭人殺死之事。

他們萬萬沒料到二十四個人,竟然全都喪命在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年輕人手裡,那種驚駭真是言語難以形容。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不僅如此,昨晚在木瀆鎮上,神刀門下連同門主程烈在內,全都被我誅絕,自然,神刀門已自江湖除名!」

魏虎等十六名鐵衛如遇電殛,震得全都呆住了,瞬間成為木頭人一樣,而那兩個相貌一樣的唐門孿生姐妹也都像看到了煞神,全都駭然色變,無法言語。

金玄白看到他們的神態,輕輕歎了口氣,舉起手裡的那個鏡筒,想要說話,卻發現鏡片透視過去,可以看到東西。

他好奇地把黃銅鏡筒放在眼前一看,霍然發現數丈之外的人物瞬間來到眼前,頓時嚇了他一跳,單掌一立,凝氣護身,趕緊放下鏡筒,準備迎敵。

可是鏡筒方一放下,他立刻發現那些人仍舊留下原處在發呆,沒有一個人挪動。

「咦!這是什麼東西?竟然可以讓遠處的對象移至眼前!」

金玄白在驚詫中又好奇地舉起鏡筒湊在眼前一看,果然,隨著鏡筒的移動,遠處的樹木全都移至眼前,清晰可見。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忖道:「敢情這是一具可以遠窺的神器?難怪那天晚上我覺察出有人在遠處窺探,卻一直查不出來,原來程家駒便是憑藉著這個東西在遠處監視著,怪不得他學了幾招形似而神非的必殺九刀,在秘窟裡比劃好久……」

想到這裡,多日以來心中的疑惑已豁然開朗,果真並非自己在疑神疑鬼,也並沒有人懷有「天眼」神通監視自己,而是程家雲咀耪飧鼉低玻囁此諏返抖選?BR>

想必程家駒見到金玄白的刀法凌厲,想要全盤學會,所以不借親身犯難,利用這個鏡筒在遠處窺視。

在程家駒的想法中,憑著這種「神器」在數十丈之外窺視金玄白練刀,定然不會被發現,豈知金玄白神識遠達二、三十丈之外,再加上他隱身的梧桐樹位於西北方位,上午的陽光斜射,黃銅的鏡筒及鏡片反射著陽光,以致被金玄白髮現端倪,這才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金玄白以一塊碎石擊中穴道,跌落下來……

金玄白一覺察出手中的黃銅鏡筒竟有如此奇妙的功用,高興地放進懷裡,斜插在腰帶上,忖道:「這個鏡筒可窺千里,若是交給忍者,定能發揮出極大的功效,探查出許多秘事……」

轉念一想,又忖道:「可是若將這個東西送給朱大哥,恐怕他會用來偷看遠處的閨閣少女洗澡,一遂他喜歡窺視的慾望……」

他在胡思亂想,可是那兩個唐門女子和集賢堡鐵衛們都不知道,他們都被金玄白的話震懾住了,一時之間全都無法思考,甚至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的確如此,神刀門在江南立起山門以來,有近二十年的歷史,門下弟子有二、三百名之多,除了替人作護院保鏢之外,還有下少人投入衙門。

所以多年以來,神刀門在蘇州一帶的勢力極大,各地的堂口都要按時孝敬才不會受到威脅。

而神刀門的三位門主,刀法修為都已臻上乘,尤其是大門王天罡刀程烈,更是江南七大刀法名家之一,創下的天罡刀陣,據說與少林十八羅漢陣齊名。

魏虎真的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說的話——神刀門已經毀在他一人之手,遭到滅門之禍……

可是一看對方那等從容的神態,以及剛才一伸手便收了唐門高手的九枚暗器,再一想想,以程家駒之能,竟然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遭到攻擊,而從高大的桐樹上跌落下來……

這種種的情況,莫下顯示出他們所面對的這個樸實年輕人,果真是一個絕世高手。

魏虎艱難地嚥了口口水,道:「尊駕之言可真?神刀門已經遭到滅門之禍?」

金玄白未及回答,那左首女子已尖聲道:「不可能的,魏少俠,他在唬你!」

而右首的女子也跟著道:「不錯,魏少俠,我姊姊說的沒錯,神刀門程門主的刀法何等厲害,豈是這種人能夠力敵的?」

左首那個女子接著又道:「魏少俠,我們金銀鳳凰行道江湖已有一年,從沒聽過武林中有什麼神槍霸王,你別讓他給騙了!」

金玄白聽這兩個孿生姐妹左一言、右一語的,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問道:「哦!原來二位是金銀鳳凰,不知二位姑娘和唐麒、唐麟兩兄弟……」

左首那個女子沒等金玄白把話說完,立刻便道:「我叫唐鳳,這是我妹妹唐凰,你所說的唐麒和唐麟是我堂兄!」

金玄白「哦」了一聲,只聽得唐凰道:「我們是二房,他們是三房,喂!你見過唐麒和唐麟呀?是不是又在騙人?」

金玄白沒好氣的道:「我出道以來,被人當成淫賊,當成大俠,卻第一次讓你們看成騙子,哩哩!真是荒唐透頂!」

他深吸口氣,眼中寒芒畢露,沉聲道:「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懶得跟你們囉唆了,現在我要把程家駒帶走,誰要攔我,誰就留下一條胳膊!」

魏虎上前一步,拔出背上的厚背鋼刀,道:「在下不管你是騙子也好,大俠也好,若要帶走少堡主,就得把我們這十六個兄弟一齊殺死,否則……」

他說到這裡,遠處傳來一陣梆子聲響,接著人聲嘈雜,喧囂不停,抬頭望去,只見數十名身穿皂衣的差人沿著大街急奔而來。金玄白冷冷一笑,道:「你們還不快走?只要再等片刻,那些差人一趕到,你們便是死路一條!」

魏虎一咬牙,道:「你把我們少堡主留下,我們立刻便走!」

金玄白道:「我正要找程家駒算帳!他送上門來,我豈能放過?」

魏虎一揮單刀,道:「既然如此,我們得罪了!」

他喉中發出一聲低嘯,引刀進攻,刀光閃爍間,身後那十五個鐵衛也一齊拔出鋼刀,成弧形向金玄白圍來。

剎那之間,刀網布起,金風破空急響,十六柄鋼刀似乎幻化成數十道刀影,纏住金玄白。

而在這時,唐鳳和唐凰也機靈地向倒臥路邊的程家駒撲去,想要把他救了出去。

可是她們的身影剛動,眼前人影一花,已看到金玄白如同鬼魅般的出現在程家駒身邊。

唐鳳嬌叱一聲,拔出腰間的雙劍,一式「臥看巧雲」劍分兩路,攻向金玄白左脅,而在同時刻,唐凰也拔出了雙劍,從另一個角度施出一招「紫燕雙飛」,向金玄白右脅攻到。

她們是孿生姐妹,自幼一起練功,可說心意相通,這兩招劍法施出,完全將金玄白和程家駒隔離,形成一座劍山,封住他的前進和後退之路。

在她們的想法裡,金玄白就算功夫再高,也難以抵擋這合璧的兩招劍法,無法逃脫受傷的命運。

然而四枝短劍出手,劍山剛一布起,她們便看到一個奇怪的樾危置髡饉慕R沿萁鸚椎奶迥塚墒僑疵揮邢恃Τ觥?BR>

隨著劍式快速的運行,金玄白已消失在空氣中,這兩招劍法在犬牙交錯中,落了個空,完全沒有觸及任何東西。唐鳳和唐凰大驚至極,以為自己看到了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可是叫聲剛一出口,她們便聽到耳邊傳來金玄白的話聲:「你們這種劍法還差得太遠。」

話聲未了,她們二人只覺手腕一麻,雙劍已經脫手,接著一股大力湧上身來,順著她們劍式的運行方向,把她們推出數丈開外,跌倒在街道的兩側。

從唐鳳和唐凰出劍合擊,直到她們四劍落空,身軀跌飛出去,僅僅不過兩個呼吸之間,那種快速的變化卻已讓魏虎看得眼花撩亂。

以他的修為,根本摸不清楚金玄白為何能夠從交織的劍刀中脫身,並且還能奪下唐鳳和唐凰的手中利刀。

不過他的刀勢已經蓄足,雙方的距離也已接至剛好出招的地步,不容他再多想,大吼一聲,劈了出去。

他的鋼刀方一劈出,那十五個大漢循著刀陣原有的軌跡交錯移動,剎那之間,每人連劈三刀。就在刀陣剛一展開的時候,他們每一個人都很清晰地聽到金玄白說了一句話:「不知死活的東西!」

這句話一入耳,他們便看到眼前的劍光燦爛,寒氣逼人,才凝聚而起的刀山立刻便在劍光之前摧破,每一個人手中的厚背鋼刀都遭到削斷,手裡僅剩下一截刀柄。

刀陣雖破,往前衝刺的身軀依然繼續前進,直到丈許之外才停了下來,這時突然來唐鳳和唐凰驚駭的尖叫之聲。

也就在這個時候,魏虎等十六個人發現了他們手中的鋼刀全都被削斷,每個人頭上的髮髻都遭利劍切斷,長髮披散落下,如同野人。

頓時,每一個人心頭湧起驚駭震懾的情緒,僵直的立著,不知是中了魔法或者被點住穴道,全都無法動彈。

唐鳳尖叫道:「你……你這是什麼劍法?」

魏虎勉強挪動頸子朝金玄白望去,但見原先屬於唐鳳和唐凰所有的四枝短劍,此刻在金玄白雙手之中,此起彼落的飛起,落下,旋轉如輪,幻化成一道橢圓形的光環,映著璀璨的陽光,恍如一尊頭頂光環的神人。

魏虎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喃喃道:「御劍飛空,這是御劍飛空……」

金玄白直到看見那十六張驚駭的臉孔全都轉過來時,這才現聲道:「今天陽光燦爛,我的心情甚好,不想聞到血腥味,姑且斷髮代首,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快走吧!」

魏虎舉起仍在顫抖的右手,望了望手上的一截刀柄,嘴唇嚅動了一下,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的目光落在躺臥路邊的程家駒身上,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咬了咬牙,啞聲道:「兄弟們,我們走!」

那十五個頭髮披散的鐵衛打從入堡以來,執行過多次任務,從未遇過這等超強的高手,他們縱然不明白金玄白御劍輪飛的奧秘,卻也明白這個年輕高手的武功太不可思議了,每一個人都已是從鬼門關前走過了一遭。

故而他們在聽到了魏虎的話,全部頹喪地垂著頭,隨在魏虎身後,向前奔去。

唐鳳和唐凰兩人看見數十名衙門差人遠遠朝這邊奔來,已經距離不到十丈,連忙隨在那些鐵衛身後而去。

可是她們才奔出數步,便不約而同的腳下一頓,唐鳳轉身叫道:「喂!神槍霸王,我們的寶劍,你該還我們了吧!」

金玄白真氣駕馭著四枝短劍運行,正在體會其中的奧妙,聞聲看了唐鳳一眼,道:「你們還不快走?等到衙門差人來了,就逃不了啦!」

唐鳳道:「喂!我叫你把寶劍還給我們,你聽到了沒有?」

金玄白沒有理會她們,十指輪轉,氣勁沛然,控制著四枝短劍上下騰飛輪動。

唐鳳一跺腳,嗔道:「喂!你是大俠耶!怎麼搶了我們的寶劍不還?真是賴皮!」

金玄白見她一臉嬌態,說起話來如此幼稚,看來她的確是初出江湖不久的小姑娘,自己若不把短劍還她們,恐怕她們會說出更難聽的話。

他微微一笑,還沒開口,只聽唐凰又道:「大家快來看唷!一代大俠,神槍霸王金玄白搶了唐門金銀鳳凰手裡的寶劍不還……」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們剛對是罵我是騙子嗎?現在尊稱我是大俠了?」

唐鳳見到那些衙役越奔越近,焦急地道:「金大俠,是我們錯了,我們向你賠罪好吧?求求你把寶劍還給我們!」

金玄白沉喝一聲:「不要動!」

唐鳳和唐凰兩人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但見在金玄白手裡跳動輪飛的四枝短劍,如同活物一般,在空中劃出一條美麗的弧形,依次投入她們腰際懸著的劍鞘之內……唐鳳和唐凰駭然大驚,互望一眼,唐凰搶先開口道:「你……你這是什麼暗器手法?」

唐鳳接著問道:「喂!你是嶺南霹靂堂的弟子嗎?」

金玄白嘴角噙著微笑,道:「你們還不快跑?莫非真想被抓進大牢裡不成?」

唐鳳道:「你也快跑吧!惹上了差人,麻煩就大了!」

她眼看那些衙門差役已奔到五丈開外,不敢再嘍毫簦話牙盤蘋說氖鄭⒓綬殺級ァ?BR>

金玄白望著這對唐門孿生姐妹的背影,忖道:「這對雙胞倒也很有意思,不但長相一樣,連脾氣也差不了多少,滿好玩的……」

身後腳步聲急驟響起,數十名衙役已經奔近,刀光閃動,將他圍住。嗯,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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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太監亂權

天香樓倚紅閣的內室裡,金玄白腰幹挺得畢直的坐在一張寬敞的大椅中,椅旁的茶几上放著香騰騰的一杯茶,熱氣仍然不斷上冒。

在他旁邊的一張大椅裡坐著諸葛明,至於褚山和褚石兩人則坐在另一側的大師椅中,裝模作樣的學著諸葛明端著茶盅在品茗聞香。

這間屋子佈置得極為雅致,不僅壁上懸有十餘幅字畫,並且房角四處都放有盆景。那些盆景把小樹、山丘、亭名、假山都縮小在小小的空間,具體而致的表現出蘇州園林的一角,另有一番美景。

金玄白的目光投落在一座湖石的假山上,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化為一個小人,在假山裡佇足,在大樹下徘徊。

剎那之間,他似乎有種感觸湧上心頭,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神遊在小宇宙裡,就有如那晚在聽雨軒裡的感應一樣,靈識空明、似乎能聽到假山旁那株大樹被風拂過的聲響。「老弟,你在想什麼?」

諸葛明的一句話,讓他的神識從遠遊中收了回來,目光一閃,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氣,笑道:「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還是不說的好!」

「哦!『諸葛明欠身側移,道:」你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或許我能明白。「金玄白伸手指著屋角的那盆景,道:「剛才我的神識出竅,到那座盆景裡去了,很明顯地感受到那株老樸樹,似乎告訴我,它已在這種形態下生長了七十多年……」

諸葛明訝異地道:「哦!有這種事?」

金玄白只見褚山和褚石面上齊都浮起難以置信的神情,於是笑了笑,道:「老哥,我們不談這個了,說了你也不懂。」

諸葛明有些尷尬地道:「我既未信佛,又未奉道,對於這種神奧的靈識出遊之事,完全一竅不通,不過蔣兄是全真派出身,對於這種事應該清楚,你等一會兒跟他談談吧!」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老哥,你叫我來作什麼?我還要去問程家駒一些事情。」

諸葛明道:「那種事不急,慢慢問就行了……」

金玄白道:「這件事有關於追查家師昔日愛侶的下落,也不可拖延太久……」

諸葛明道:「這個我知道,可是延遲幾個時辰總是沒有關係吧?」

金玄白略一沉吟,頷首道:「老哥,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吧!小弟洗耳恭聽。」

諸葛明輕輕咳了一聲,實潰骸襖系埽賾誄⒌氖攏闃藍嗌伲俊?BR>

金玄白一楞,坦然道:「朝廷之事,小弟完全不知,尚請老哥明示,否則恐怕會鬧笑話。」

他以為諸葛明提起朝廷的事情,完全是為了自己下午替仇鋮去提親而預作準備,免得自己會到時候應對失宜,讓周大富看笑話,故此才坦率的回答。諸葛明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國以來,本來在中書省沒有左、右丞相之職,後來因左丞相胡惟庸謀反,遂廢丞相制度,提高六部的地位……『他頓了頓,繼續道:「六部是為吏、戶、禮、兵、刑、工等,這些部門分擔朝政,由皇帝直接指揮……」

洪武十三年九月,明太祖監於總攬六部、事務龐雜,於是又設四輔官輔佐朝政,這春、夏、秋、冬四官,位於皇帝身邊講論治道,封駁形官的疑獻。

可是到了洪武十五年的時候,太祖又廢除四輔官,設武英殿、文華殿、華蓋殿、文淵閣、東閣等大學士。

這些大學士侍從皇帝、輔導太子,除了詳看諸司章奏之外,又兼皇帝之顧問。由於大學士辦事的地方在宮內殿閣,遂被稱為內閣大學士。

除了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之外,朝廷尚有都察院、設左右都御史,通政史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國子監等。諸葛明把各部門的長官名稱,及所掌職權及任務,詳細的說完,金玄白對於朝廷架構才勉強的有了個概念和意識。

他心中暗驚,訝異於這個國家的龐大、架構的繁複,感慨地道:「要統御這麼多的官員,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可見皇帝真的不是人幹的事!」

他這句話一說完,便聽到有人鼓掌道:「兄弟,你這句話說得太好了,皇帝真的不是人幹的。」

金玄白一聽聲音便知來人是朱天壽,他見到諸葛明和褚山褚石站了起來,於是也跟著立起。

轉首望去,只見朱天壽精神抖擻的走了進來,身後隨著的張永和蔣弘武兩人也同樣神清氣爽,顯然經過昨夜的折騰之後,都睡了個好覺。

金玄白一想起服部玉子的話,便忍不住多看朱天壽兩眼,忖道:「宋大哥昨晚不知是抱著幾個女子在睡覺?怎麼今天還會有這麼好的精神。」

朱天壽走到金玄白的身邊,抓住他的手,道:「兄弟,昨晚辛苦你了!」

金玄白也不知他說的是哪件事,含糊其詞的應了聲,道:「哪裡?讓大哥受驚了。」

朱天壽笑道:「哈哈!昨天晚上太愉快了,也太刺激了,是我這一生中從未經歷過的……」

他的目光一閃,望了諸葛明一下,問道:「諸葛大人為我金賢弟講解朝廷之事,莫非賢弟果真有意為朝廷效力了?」

金玄白道:「這個倒沒有,只是諸葛兄讓我對朝廷的架構有個概念而已。」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誠如賢弟之言,處理這麼一個龐大的帝國,皇帝真是難為,稍一不慎,便會引起莫大的禍端……」

金玄白見他說到這裡,神色有些黯然,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沒有繼續搭腔。張永忙道:「小舅,關於四川地區農民的暴動,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我已經有了腹案……」

他笑了笑道:「金大俠的記名弟子仇鋮,槍法已得到了真傳,下午替他辦完了提親之事後,他在三日內便可動身去找洪鐘洪大人處報到,到時候協助洪大人趕往四川平寇,必然可以馬到成功……」

正德年間,因為宦官劉瑾的亂政,皇莊的不斷擴張和土地的不斷遭到兼併,日益嚴重,於是促使社會上的矛循越來越是激化,農民的反抗運動逐漸發展、擴大。

正德四年冬,四川保安人藍廷瑞、廖惠等發動農民暴動,一時之間風起雲湧,參加的民眾累至十萬人之多。

藍廷瑞自封「順天王」,廖惠則自封「掃地王」,把部眾置四十八總管,勢力日益擴大,發展到了湖廣、陝西等地,引起朝廷的震動。

朱天壽默然點了點頭,只聽張永又道:「四川巡撫林俊林大人還是個人材,配合洪大人必定可以剿去民亂,小舅你可以放心。」

朱天壽臉上憂色一去,道:「金賢弟,這回借重你的弟子,務必要請你全力協助才行。」

金玄白笑了笑道:「其實仇鋮也算不上是我的徒弟,我只傳了他幾路槍法而已,不過他的舅舅對他的期望很高,他也願意投效軍旅,這回能有機會讓他為國效命,倒是遂了他畢生之願,想必他也會很高興。」

朱天壽坐了下來,示意金玄白也落坐,張永道:「蔣大人、諸葛大人,兩位也請坐下,我們慢慢的談。」

諸葛明走到褚山身邊、低聲道:「你們到門外守著,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褚山和褚石兩人應了聲,默然走了出去,然後把房門關上。

張永見到眾人人坐之後,望了朱天壽一眼,直到看見他點了點頭,這才開口道:「金大俠,關於下午陪仇鋮到周府提親之事,我已派人去通知蔡巡撫和三司大人,務必讓你做足面子,一舉把仇鋮的親事談成,讓這對苦戀多時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金玄白欠身抱拳道:「多勞張大人了。」

張永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他笑了笑,道:「不過為了避免周大富那廝起疑心,你務必承認已受朝廷封為武威侯,否則到時候蔡人人等的稱呼不對,就會鬧笑話了。」

金玄白還以為昨晚朱天壽說的只是一番閒話而已,卻不科張永卻當真了,他抓了抓頭,道:「張大人,玩笑之詞,當不得真,萬一穿了邦豈不更糟?」

張永道:「關於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我已發出六百里加急文書,派人趕赴京城,向皇上請旨,推薦你的才能,想必不日之內便有好消息傳來。」

金玄白為難地道:「我早已說過,不願意任職朝廷為官,這樣一來……」

張永道:「武威侯只是一個爵位而已,並不是官位,你也沒有實職,不受任何約束,有何打緊?」

諸葛明點頭道:「老弟,張公說的不錯,這個頭銜只是讓你行事更方便而已,有何妨害?」

金玄白苦笑道:「我還以為是開玩笑的,誰知會弄假成真?」

朱天壽道:「賢弟,我也托張大人幫我弄一個逍遙侯的爵位幹幹,到時候我們兄弟倆縱橫天下,既是武威蓋世,又能逍遙一生,豈不痛快?」

金玄白笑道:「老哥,你說得真好,什麼武威蓋世、逍遙一生的,依小弟之見,光是幾房妻室就會把我們弄得逍遙不起來了。」

朱天壽大笑,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也附和著一起大笑,一時之間,屋內笑聲盈室,顯得輕鬆不少。

朱天壽等到笑聲梢歇,道:「賢弟,你我都是人中之龍,並非俗世英雄,雖然俗話說:」溫柔鄉便是英雄塚『,可是你我二人絕不會被區區婦人困住,該逍遙時還是得逍遙,對吧!「金玄白點頭道:「不錯!男子漢大丈夫若是沉迷在女色之中,不能在世間有一番作為,還算得上是人嗎?」

張永撫掌笑道:「金侯爺說得不錯,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l金玄白聽到「金侯爺」,頗覺有些刺耳,卻見到蔣弘武抱拳道:「金侯爺,你的高論讓愚下聽了敬佩不已……」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蔣老兄,你可別把『拍』字訣用在我的身上,小弟可擔當不起!」

蔣弘武臉上現出尷尬之色,諸葛明聽到金玄白之言,卻浮起會意的微笑,張永不解地望看蔣弘武,問道:「蔣大人,什麼『拍』字訣?竟然這麼厲害,連金侯爺都擔當不起?」

蔣弘武乾咳一聲,臉孔漲得通紅,一張馬瞼幾乎揪在一起,卻說不出一句話。朱天壽似乎覺得有趣,欠了欠身,問道:「賢弟,你且說說看,什麼『拍』字訣?」

金玄白道:「蔣兄曾經對我說過,為官之道,講究的是吹、拍、哄、貢四字真訣……」

他把蔣弘武對自己提過的為宮之道四字真訣提了一遍,聽得朱天壽不住的點頭,而張永也是臉色不住變幻,也不知在想什麼。

金玄白說完了四字真訣之後,又道:「不過另外還有狠、準、穩、忍四字心法,蔣兄可沒告訴我了。」

朱天壽斜眼睨著蔣弘武,道:「蔣大人可真是深悉為官之道,難怪會成為錦衣衛中的同知大人……」

蔣弘武滿頭大汗,全身一震,幾乎要跪了下來,還是諸葛明在旁把他按住,他才沒從太師椅裡跌出來。張永臉上似乎布起一層寒霜,冷冷的瞅著蔣弘武,看得他心裡直發毛,啞聲道:「這四字真訣是多年前我從劉公公那裡聽來的,可是屬下愚昧,一直……」

朱天壽皺了皺眉,道:「不要再提這個人了。」

蔣弘武緊緊閉上嘴巴,不敢吭聲。

朱天壽一拍茶几,道:「這個賊子,果然包藏禍心,難怪他……」

他懊惱萬分的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卻長長的歎了口氣。

室內的氣氛一僵,金玄白卻茫然道:「怎麼回事?朱兄,下弟說錯話了嗎?」

朱天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頭道:「賢弟,跟你沒有關係。」

金玄白道:「朱兄,張大人,依我之見,蔣老哥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縱然不知從何處聽來這四字真訣,可是我想以他的個性來說,也做不出來,所以你們怪他是沒有道理的……」

張永頷首道:「小舅,金侯爺說的不錯,蔣大人是我多年舊識,我明白他的個性,絕不可能學會這什麼狗屁的四字真訣。」

朱天壽笑了笑,道:「蔣大人,能不能請你說一說那四字心法呀?在下洗耳恭聽。」

蔣弘武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定下心神,道:「劉公公當年說的狠、準、穩、忍四字心法,指的是受到排擠或不得意時,必須忍耐,千萬不可莽動,以免壞事……」

諸葛明見他頭上的汗水涔涔落下,遞過一條汗巾過去,蔣弘武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過布巾擦了把汗,繼續道:「至於『穩』字訣則是指做官時必須四平八穩,絕不能任意的得罪人,以免樹敵太多,遭人暗算。」

張永冷笑一聲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這些年來,他得罪的人還算少嗎?」

朱天壽道:「張永,別多嘴,讓他說下去!」

張永垂首道:「是!」

蔣弘武繼續道:「關於『准』字訣,則是若要打擊對手時,必須看準時機,看準對方弱點才下手,而下手時務必講求一個『狠』字,必須要狠毒,毫不留情的將對手置於死地,令他永無翻身的機會。」

朱天壽冷哼一聲,道:「果真劉賊的為人便是如此,一擊之下,令人永無翻身之日。」

張永想起自己跪在劉瑾面前,一日一夜都不敢爬起來的往事,禁不住心頭震顫,也同時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忖道:「如果他當年狠下心來,賜我一死,恐怕今日我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他腦識中意念轉動之際,聽到朱天壽道:「張永,你謹記這四字真言,以後對付劉賊時就拿來還諸其人之身,絕不可心軟。」

張永眼中掠過一絲凶光,頷首道:「是,小舅,我一定將小舅的話銘記在心不敢忘記。」

金玄白聽了一會,也沒弄清楚他們口中的「劉賊」是誰,忍不住問道:「大哥,你說的劉賊是誰?」

朱天壽搖了搖頭,輕歎口氣,道:「張永,你告訴他吧!」

張永清了清嗓子,道:「金侯爺,我小舅口中的劉賊,乃是當今宮中司禮太監劉瑾……」

「劉瑾?」金玄白恍然道:「蔣兄,原來這個劉瑾便是你口裡說的九千歲……」

此言一出,滿室大驚,蔣弘武、諸葛明二人滿臉驚恐,張永是一臉憤怒,朱天壽則是面罩濃霜。

金玄白訝道:「你們怎麼啦?」

朱天壽冷哼一聲,道:「這個亂臣賊子,你曉得北京城裡如何稱呼他嗎?」

金玄白搖了搖頭。

朱天壽道:「北京城內外都說有兩個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立皇帝;一個朱皇帝、一個劉皇帝。」

金玄白恍然道:「朱皇帝指的是當今的皇上,這劉皇帝指的是便是劉瑾了?」

朱天壽默然點頭。

金玄白臉上泛起怒色,道:「真是豈有此理,一個沒卵蛋的太監,竟然敢擾亂朝政,果真是亂臣賊子!理當該殺!」

朱天壽頷首道:「不錯!這種人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才能解天下人之恨!」

金玄白見他語氣間怨恨之意極濃,沉聲道:「不過說起來,皇帝本身也有責任,他身為一國之君,怎麼能容忍一個太監做出如此大逆之事?」

蔣弘武和諸葛明面面相覷,不敢應聲,張永則是被他那句「沒卵蛋的太監」,刺得心裡發痛,臉色灰敗,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朱天壽臉色沉重地道:「賢弟說得不錯,當今的皇帝有極大的責任,據張永對我說,他好幾次氣得想要自殺,不過監於所負的責任太重,所以……」

金玄白見他話未說完便長長的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忍不住道:「皇帝既然覺察出劉瑾的不法,為何不下令把他抓起來殺了。」

朱天壽苦笑道:「賢弟,投鼠忌器哪!」

「什麼投鼠忌器?」金玄白兩眼一瞪,道:「我不明白。」

朱天壽道:「張永,你來跟金賢弟說清楚。」

張永心中忐忑不安,望了朱天壽一眼,道:「孝宗先皇帝在位十八年,駕崩時太子才十五歲,當時劉瑾隨侍東宮,因為善於俳弄、頗得太子寵信,因而武宗皇帝即位後劉瑾不次拔擢,可是劉瑾卻趁機掌握軍政大權,事無大小、皆任意剖斷,然後假傳聖旨而行,此事武宗皇帝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當初、身為朝廷顧命大臣的內閣大學士謝遷、劉健和戶部尚書韓文等人,見到宦官勢力的迅速膨漲坐大,於是決定合外庭九卿諸位大臣,誅除劉瑾等人的惡勢力,替朝廷除害。在正德元年的十月,謝遷、劉健連續上疏請求皇上誅殺劉瑾,而戶部尚書韓文則帶著多位大臣一起響應,並且得到當時宮中的司禮太監王岳之助,進言武宗皇一節。

武宗迫不得已,於是派司禮太監李榮、陳寬、王岳到內閣去和大學士們商量處理的辦法。

當時的提議是讓劉瑾等人貶謫南京,因為兵部尚書許進勸劉健、謝遷等人適可而止,以免過激會生變。

可是劉健、謝遷等人認為他們是先朝的老臣,又是顧命大臣,堅持要誅殺劉瑾,並且還要把馬永成、谷大用,等「八虎」齊除去。

劉瑾得到密報,心中大懼,於是連夜領著馬永成、谷大用、張永、高鳳、羅祥、魏彬、丘眾等七人圍跪在武宗的身邊哭泣。

當時劉瑾等所說出的一番話,便是繞著外廷欲藉此機會挾持天子打轉,並暗示武宗年幼,大臣欺主,因而正好投合武宗猜忌外廷大臣的心理。

根據「明史紀事本末」一書的記載,劉瑾說:「岳結合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鷹犬何損萬幾,若司禮監得人,左班官安得如此?」

這句話充份表示出司禮太監王岳勾結外庭官員,要限制武宗往豹房尋歡作樂的行動自由,以致武宗皇帝大怒,當下便命令劉瑾掌司禮監,馬永成掌東廠,然後設西廠,由谷大用掌管。

連夜之間,出動大批東廠及錦衣衛人馬,把贊同誅殺劉瑾等「八虎」的司禮太監王岳和徐智、范亨等人逮補,發往南京充淨軍。

到了第二天早上,諸位大上臣上朝,正要爭論該誅劉瑾或僅將之遣放南京,卻發現形勢已經大變。

據明史的記載,「健等知事不可為,各上疏求去。瑾矯詔勒健、遷致仕,惟東陽獨留。」於是一場剷除京城八虎的行動,徹底的失敗。正德二年的二月,劉瑾為了更進一步打擊朝中外廷的異己,於是把對他不善的原大學士謝遷、劉健、尚書韓文、林瀚、都御史張敖華等五十三名大臣,列為奸黨,並且立榜明示於朝堂之上,因而朝中反對宦官的勢力受到了更大的打擊。

在正德之前的年代裡,能和內庭宦官司禮監分庭抗禮的是內閣大學士和六部長官,故此,當劉瑾得勢之後,加緊排斥異已之餘,復加速培植黨羽,準備控制內閣。

當時,劉瑾用吏部尚書焦芳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辦事,由於有劉瑾的支持,焦芳很快便掌握了內閣的大權,其它數位閣臣只得見風使舵,順從焦芳之意。

不久之後,劉瑾又將私黨曹元、劉豐引進內閣,自此內閣大權完全掌握在劉瑾手裡了。

除此之外,劉瑾也派出大批親信進入六部及其它重要部門,操縱控制政務,於是勢力更加龐大。

張永說到這裡,輕輕的歎了口氣。

金玄白怒道:「張大人,恕在下直言,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難道皇帝是個呆子不成?怎麼忠奸不分,奸壞不明?」

張永不敢相應,蔣弘武和諸葛明則是臉孔緊繃,一副駭然之色。

朱天壽楞了一下,苦笑道:「賢弟說的不錯,皇帝的確是個呆子!」

他頓了一下道:「依我之見,他不僅是個呆子,並且還是個雙眼受人蒙蔽的瞎子,不然怎麼會忠奸不分,好壞不明?」

此言一出,張永那瘦削的臉孔上,浮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蔣弘武和諸葛明則更是如遇雷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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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大事底定

室內的氣氛凝滯,彷彿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

靜默了一會,金玄白緩聲道:「大哥,我言重了,其實皇帝當時年紀太輕,才十五、六歲而已,尚未長大成人,心智皆未成熟,驟然擔此重任,當然無法辨識身邊的人誰好誰壞!故而他的所作所為應該值得原諒……」

他頓了下,道:「所以按照常理來推斷,應該擔負起妄用奸人責任的是皇太后和那些老臣!」

朱天壽眼神一亮,問道:「賢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皇帝縱然有責任,可是應該負起更大責任的還是太后和那些老臣才對。」

金玄白沉聲道:「就如同我們所見到的薛士傑,他頑皮搗蛋,渾然不知天高地厚,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如此青城派掌門的位置驟而落在他的身上,你說會不會出亂子?搞不好三個月內,青城便會遭到滅派之禍了。」

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不住點頭,朱天壽更是一副「甚得吾心」的表情。

朱天壽無意義的揮動了一下雙手,上身前傾、道:「賢弟,你講的話真是有道理,請繼續說下去。」

金玄白繼續道:「剛才聽諸葛老哥說起朝廷的架構,比起江湖上的門派來,可要複雜龐大得多了,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驟然擔起如此重擔,沒被他搞垮了,就已經算不簡單了,我們何忍苛責?」

張永瞄了朱天壽一眼,道:「金侯爺,如果皇上能夠親耳聽到你這番論述,心裡一定非常高興……」

金玄白道:「我說的話都是持平之論,並不是讓皇帝開心的,張大人,如果你見到皇上,可以轉告他,我說的這番話,不過我也希望他能速除奸倭,重振朝綱,如此一來天下百姓才能安寧,也就不會有什麼暴民造反的事發生了。」

朱天壽鼓掌笑道:「賢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依我之見,你比朝裡那些什麼大學士要高明多了,那些人自認飽讀詩書,卻全部讀到屁股裡去了,滿口不說人話……」他似是想到什麼,臉色一變,咬牙道:「那些傢伙若是稍有骨氣,又怎會屈服於劉瑾淫威之下,作他的爪牙?」

金玄白見他一臉痛恨的神情,問道:「大哥,想必你吃過那些奸黨大臣的虧?不然怎會對他們如此痛恨?」

朱天壽點頭道:「賢弟說得下錯,我被那些奸臣害慘了,差點連祖上遺留下來的產業都被敗壞殆盡,唉!真是可恨!」

金玄白略一沉,問道:「張大人,你身為錦衣衛的大官,難道不能把那些奸臣逮捕起來,替皇上除去大禍,又可以保全朱大哥的身家性命?」

張永尷尬地笑了笑,搓著手道:「金侯爺,劉瑾的勢力龐大,黨羽又多,我們三番二次的要下手,可是一直不敢妄動……」

他喘了口大氣道:「這件事你可以問蔣大人,他可證明我此言非虛……」

蔣弘武順著他的話,道:「金侯爺,張公說的話不假,我們曾三次派人進入劉瑾府中暗殺他,結果沒有一次成功。」

張永接著道:「去年冬天,劉瑾對我起了疑心,曾逼我表態,所幸我處置得宜,才末遭到毒手……」

他一想起自己在劉瑾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跪著,不斷發誓效忠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覺得心中一陣絞痛,再也說不下去了。

金玄白問道:「蔣兄,你是錦衣衛裡的同知大人,難道沒查出來劉瑾身邊有什麼能人,竟然連續三次派人進入劉府,全都失敗而回。」

「不是失敗而回,而是進去之後,沒一個回來,全都消失無蹤!」

蔣弘武面泛苦笑,道:「直到今年春天,我們才查出住在劉瑾府中,充當他護衛的高手乃是近二年來崛起於京城的劍豪聶人遠……」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張大人,原來你找我出來和聶人遠決鬥,便是想要藉此除去劉瑾?」

張永似乎責怪蔣弘武多嘴,瞥了他一眼,老老實寶的說道:「實在很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用了一點心機,不過劍神師徒兩人受劉瑾的供奉,保護他的安全,放眼天下,實在找不出幾個人能夠突破這層防護線,所以我……」

金玄白並沒有現出什麼不悅的神情,問道:「張大人,難道除了暗殺之外,就沒有其它的方法可公除了劉瑾這個賊子嗎?」

張永訝道:「你的意思是明著來呀?」

金玄白點頭道:「不錯。」

張永苦笑了一下,道:「劉瑾的勢力通布各地,朝廷內外都有他的人,到底有幾個是確實忠於皇上的,我們都還沒查清楚,如何能明著來?」

金玄白問道:「難道出動軍隊都不行嗎?」

張永道:「先且不說調動軍隊的手續繁複,就拿朝臣的忠誠度來說,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會打草驚蛇,引起劉瑾的注意,到時候恐怕衛所的軍士還未出發,劉瑾已經發動叛逆行動,入宮弒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先除去護衛在劉瑾身邊的劍神和劍豪兩師徒,然後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劉瑾逮捕!」

金玄白默然頜道,道:「原來如此……」

張永望了朱天壽一眼,右手比了個手式,見到朱天壽點頭,這才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道:「金侯爺,這裡面記載的是我們截至目前為止,查出來的外廷官吏和劉瑾有關的人員名冊,請你看一看。」

蔣弘武走了過去,把小冊子接過,傳到金玄白的面前。

金玄白一面接過那一本小冊,一面說道:「其實你給我看過這東西沒什麼用,這些官員我也不認得……」

嘴裡雖是這麼說,他還是把小冊子掀了開來,只見裡面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堆,全都是人名。

第一項吏部之下的人員有尚書張彩、侍郎李瀚、柴升,其它十多個人員都沒有職銜,顯然都是吏部的低級官員。

第二項戶部,則有尚書劉璣,侍郎韓福,以下八人俱無官銜。

第三項兵部,頭一個名字便是尚書王敞,下面則是侍郎陳震、陸完,以下十餘人的人名全沒寫上職銜。

第四項刑部,尚書劉景擺在第一位,侍郎張子麟則排在第二位,以下又有五人,沒有寫上職銜。

第五項工部,尚書畢亨排第一位,侍郎之下有三個名字,崔巖、夏昂、胡諒,之後有十餘個人俱無登錄職銜。

第六項禮部,尚書兩字下面是空白,侍郎則有李遜學,下面另有三人,只有名字,沒有職銜。金玄白翻到了第七頁,見到上面寫著南京二字,然後下面列了數行。

第一行寫的是戶部、尚書張潔,下面另有三個名字,全都沒有寫上職銜。

第二行登載的是禮部,尚書朱恩,侍郎常麟,下面也同樣的有三個人,沒記上職銜。

第三行記的是刑部、尚書劉纓,下面七個人名,全都沒有職銜。

第四行則是工部,尚書李善,侍郎張志淳,以下又有六個沒職銜的人名。

金玄白看到這裡,合起小冊,運起一股真氣,那本小冊如同受到一隻無形的手托起,緩緩在空際飛行過去,然後穩穩的落在張永身邊的茶几上。

他突然之間露了這一手,讓宋天壽和張永看得目瞪口呆,蔣弘武和諸葛明更是滿臉的驚容。

張永呆了半晌,有些激動地問道:「金侯爺,你這施的是御劍手法?」

「手法是不錯,只是功力還是稍差,二丈之內還能殺人,超過這個範圍就不行金玄白道:「我想只要再下二、三個月的苦功,便可以達到五丈之內,御劍殺人,飛空回返的境界!」

朱天壽激動地道:「賢弟,你答應為我們除去劍神和劍豪?」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早巳答應幫張大人對付聶人遠,這是不會改變的,可是要對付劍神高天行,目前還沒把握……」他頓了一下,正色道:「不過在此之前,尚請張大人切勿再稱呼我什麼金侯爺了,你叫得我全身雞皮疙瘩掉滿地,太難受了。」

張永尷尬地一笑,朱天壽卻是敞聲大笑,引得蔣弘武和諸葛明也一起笑了出來。

金玄白等候笑聲稍歇,沉聲道:「張大人,如果你們的調查屬實的話,如今六部的首腦人物全都是劉瑾的爪牙,那麼錦衣衛、東廠、西廠這三個組織,是否也受到劉瑾的控制?」

張永道:「表面上是這樣,可是實際情形並非如此,我們有許多人都是偏向皇上這一邊,恨不得早日剷除劉賊,只是力有不逮而已。」

金玄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道:「張大人,你是否能告訴我,如今皇上在宮裡,還是已經離開北京,到了南京、蘇州、杭州……」

張永一楞,問道:「金大俠,請問你為何想要知道此事?」

金玄白道:「我這麼問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就行了!」

張永猶疑了一下,道:「打從前年開始,皇上一警覺劉瑾有貳心之後,便聽從天一教邵真人之言,由他請來昔年名動江湖的百變郎君夏君佑施以易容之術,讓皇上有三個替身,所以至今皇上的真身究竟在何處,我也不太清楚……」

金玄白想起了服部玉子神奧的易容術,忖道:「那百變郎君夏君佑的易容手法跟子玉比較起來,不知哪一個比較更神似?倒想找個機會讓他們比試一番……」

張永見他沒有說話,繼續道:「那百變郎君夏君佑的武功僅是二流,可是易容手法天下無,他以前在河南、河北犯下極多的刑案,大部是淫盜之案,受到官府通緝多年,始終抓不到他,後來幸得邵真人將他擒住,而夏君佑也自此悔改,留在龍虎山裡修,直到後來皇上的安危受到威脅,於是邵真人才想起借重他的長才,找人易容作皇上的替身。」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長串之後,突然問道:「大哥,你不是皇帝的替身吧?」

朱天壽一怔,隨即笑苦搖頭道:「我當然不是,賢弟多疑了!」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既然如此,為何西廠的四大神將到了南京之後,要花費大筆的銀子付給血影盟,要取你的性命?」

朱天壽一楞,張永卻發出一聲驚愕的叫聲。

蔣弘武和諸葛明訝異地對望一眼,諸葛明問道:「老弟,你是從何人之處聽來有這種事?」

金玄白還沒說話,只聽蔣弘武加了一句:「哦!莫非金老弟又見過華山白虹劍客何大俠了?」

金玄白道:「在下的確見過某人,不過此人並非華山何大俠……」

他望著朱天壽,道:「大哥,你知道的,我有幾個師父,他們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淵源極深,昔年在江湖上留下下少人脈,如今這些人都幫著小弟我,希望我能迅速完成家師的一些心願,所以我的消息來源極廣,並非一處,希望大哥別怪我有所隱瞞。」

朱天壽欣然道:「賢弟的力量越大,對我們的幫助越大,愚兄怎會怪你呢?」

金玄白目光一閃,望向張永,道:「張大人,我的消息來源除了數大門派之外,尚有其它地方,只不過由於這些人不願見官,所以在下也無法把他們帶來給大人見面,不過我可保證,這一切消息來源都是正確的,毫無虛假之處,請大人放張永在金玄白說話之際,心中意念已轉了幾十遍,此時臉色凝肅地問道:「金大俠,你的話,我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絕不敢有所懷疑……」

他頓了頓,道:「不瞞你說,從太祖立國以來,朝廷對於江湖上黑、白兩道的門派都非常注意,並且派有臥底潛伏各派之中,搜集資料、匯報朝廷,不過這些列入黃冊的記錄以前是由刑部的一個特別部門處理,直到前幾年,錦衣衛想要插手,那份黃冊已經不知何時從刑部庫房裡失蹤了,經過數年的努力,目前錦衣衛和東廠所搜集的仍然資料極少……」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停了一下,又道:「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如能有特殊管道來源,對我們來說,助益極大,他日掌控江湖之事,要完全依靠你了。」

諸葛明見到金玄白沒有開口,接著下去道:「老弟,我們在找不到刑部黃冊時,曾經推測這本冊子已經落入劉瑾之手,所以他才能一手掌控朝廷軍政大權,一手插入江湖,掌控江湖黑白二道……」

金玄白點頭道:「你們這番推測極為有理,我想在除去劉瑾之前,還需要把部份注意力放在江湖之上,免得引起變故!」

朱天壽同意地道:「賢弟說得沒錯,江湖動亂,如果結合農民暴動,恐怕後果更難收拾了。」

張永道:「金大俠,那血影盟是江湖亡最神秘的暗殺組織,我們多年來一直派人追查這個組織的山門所在和首人物,卻一直查不出個究竟,不知竟有人能打進那個組織,實在不簡單了……」

他輕咳一聲,問道:「你剛剛說,西廠的四大神將花費大把銀子,僱請血影盟暗殺我小舅,是怎麼一回事?能否請大俠詳告?」

金玄白把服部玉子下說的話,詳詳細細三轉述出來,聽得眾人臉色幻變不已,轉述完了之後,他問道:「張大人,你認為西廠出這麼高的價錢要買大哥和其它二人的命,是為了什麼?是否表示西廠已經完全受到劉瑾的掌控?」

張永道:「表面上谷大用掌西廠,實則大權完全操縱在劉瑾手裡,這個殺小舅的命令,可說完全由劉瑾所下的,谷大用只是執行而已……」

他望著朱天壽,道:「小舅,谷大用撥出庫銀,命令四大神將僱請血影盟的殺手收買你的性命,表面上是遵從劉瑾的命令,實則是要告訴我們,劉瑾尚未完全肯定皇上是否出宮,他之所以出高價僱人出手,把三個人全都殺死,顯然猜不出哪一個是真的皇上,所以寧可三人一齊下手……」

朱天壽不住點頭道:「你推測的不錯,是這麼回事,否則他不會連我一齊計算在內……」

他的話聲一頓,略為沉吟之後,道:「我之所以被涉入,可能是在杭州時,行動太過招搖,以致有人把消息傳回京城。」

張永問道:「小舅,你認為是杭州知府?」

朱天壽搖了搖頭,道:「不一定是他,杭州是個大埠,劉賊派的人一定不少,就如同蘇州一樣,你知誰是劉賊的心腹?誰又是他派出的暗樁?」

張永點了點頭道:「小舅說的有理,的確如此,所以他才會下令通殺,以免有人漏網……」

他轉過頭來朝金玄白笑了笑,道:「金大俠,老實說這次皇上出遊之事,是我們原先的計劃,目的是要引蛇出洞,其實皇上此刻仍然在西華門的豹房裡。」

金玄白問道:「張大人,依你之見,那朱壽和朱宗武都是皇帝的替身羅?」

張永望了朱天壽一眼,頷首道:「不錯,他們兩人都是皇上的替身。」

金玄白想了下,問道:「這兩個替身的身邊,是否都有天一派的道人隨侍身側?」

張永道:「他們的身邊不僅有十二名道長隨從,並且還有十名喇嘛,兩名法王隨侍,另外尚有錦衣衛百名校尉護衛……」

他笑了笑道:「以如此龐大的陣容,你想,憑著血影盟的殺手,如何能夠完成暗殺任務?」

金玄白想了想,默然點頭。

張永道:「所以我估算四大神將授命買通殺手之事,完全是放出消息的煙幕,目的之一是要劉瑾安心;之二是要通知我們,劉瑾已得到消息,準備出手……」

他說到這裡,聽得門外一陣喧嘩,皺了下眉,道:「諸葛大人,請你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諸葛明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行去。

金玄白道:「張人人,依你之見,目前一切如常,不需採取什麼行動羅?」

張永點頭道:「我們以靜制動,等候四大神將的下—步行動,如果他們由南京趕來蘇州,到時尚要煩請大俠出手,把他們一舉殲滅,如此一來,谷大用才有借口請劉瑾派出劍豪聶人遠到蘇州……」

他冷冷一笑,道:「只要大俠能除去聶人遠,劍神高天行一定會離開北京,趕來蘇州,到時候我們以逸待勞,把他殺了,劉瑾必然慌了手腳,皇上便可藉個理由把他除去!」

朱天壽道:「賢弟,除去這兩個大害之後,劉瑾便像沒有毒牙的毒蛇,縱然他身懷歷代宮中所傳的武技,也非賢弟你的對手,到時候你帶人去抄劉瑾的家,必定可以獲得極大的好處……」

金玄白笑道:「大哥,你又在胡扯什麼?我既非錦衣衛的官員,又不是東廠的提督、鎮撫,皇上怎會派我去抄劉瑾的家?」

朱天壽也笑道:「賢弟,你忘了不久之後,你就是武威侯了,到時候皇上見你拔除劉瑾的毒牙有功,說不準會派你率人去抄劉瑾的家,到時候,你可要提拔我這個大哥,咱們一起行動,讓我也可分點好處。」

金玄白笑道:「天下哪有這種荒唐的事?」

張永滿臉詭異的笑容,道:「金大俠,你只要能替皇上除去劍神和劍豪,就算要求封王,皇上也會答應,遑論其它了!」

金玄白趕忙搖手,道:「我可不幹什麼王爺,你千萬別出餿主意了,免得害我行動不得自由。」

朱天壽大笑,張永和蔣弘武也一齊跟著大笑。

金玄白摸了摸頭,嘀咕道:「這又有什麼好笑的?」

朱天壽笑聲一歇,道:「賢弟,封王你既然不願,這抄家賊之事,可千萬別推辭了,我聽說劉賊斂財多年,身家極厚,可能有一、二千萬兩銀行的財產,到時候你帶著我去,弄他個四、五百萬兩銀子出來花花,就算你娶十個妻子,也不愁下半輩子沒錢花了……」

金玄白訝道:「大哥,你說是真的?」

「當然!」朱天壽道:「固然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可是劉賊所聚之財都是不義之財,我們兄弟拿他一半出來花花,又有何不可?」

金玄白道:「可是……」

朱天壽道:「還可是什麼?你如果立下大功,皇上歡喜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怪你和我趁機撈銀子?更何況我們有張永作掩護,到時候把劉府團團圍住,抄出多少銀子又有誰知道?咱們二一添作五,你一半,我和張永一半,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他的目光一轉,看著蔣弘武笑道:「當然,我這一份禮,最少也得分給蔣大人十萬、八萬兩銀子,免得他去向皇上告密!」

蔣弘武明知朱天壽在說笑,聽了之後也不禁全身一震,道:「朱公子、朱大爺,小的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我曉得你不會。」朱天壽笑道:「不過到時候煩勞你把風,你可要盡忠職守,不可讓任何人進屋來唷!」蔣弘武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笑道:「當然,把個風有十萬兩銀子好拿,就算是一隻蒼蠅,我也不會放進去!」

張永跟隨朱天壽也有多年,可是至今還是摸不準他的脾氣,只不過知道他說到風便是雨,有時就跟個孩子一樣。

故此當他看到朱天壽興奮地說著要隨金玄白去抄劉瑾的家時,也弄不清楚這些話是說笑,或者真的會這麼做。

不過張永明白,朱天壽此刻所作的一切,都是為的攏絡金玄白,看望能憑他一)身超凡的武功,除去劉瑾身邊的劍神和劍豪。

雖然自從太祖年間便留下訓誡,外姓不得封王,可是誠如朱天壽所說,就算金玄白想要封王,以目前來說,皇上很可能會廢除祖訓,下詔封金玄白為王爺。

既然金玄白毫無野心,那麼多付銀子作為犒賞,也是應該的,抄了劉瑾的家,分出一半家產給金玄白,倒也不是件難事。所以張永想了好一會,也弄不清楚到時候朱天壽會不會的跟金玄白攪和一起,進入劉宅去抄家……

朱天壽高興地拍了拍手,道:「賢弟,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來!大家擊掌為證,絕不得將今日所說之事洩漏出去!」

金玄白猶疑一下,道:「大哥,諸葛老兄雖未在場,可是……」

朱天壽道:「賢弟,你放心,諸葛大人單憑引薦你的功勞,便大得不得了,到時候也分他個十萬兩銀子,他一定很高興。」

金玄白忙道:「不!這怎麼可以?他那一份還是由我這裡撥給他好了!」

朱天壽和張永互望一眼,笑道:「好!賢弟,你說的算,就這麼辦好了!」

他很高興的站了起來,伸出單掌道:「來,我們擊掌為記。」

金玄白笑著站起,伸手跟他一擊掌,接著張永、蔣弘武也走了過來,四人相互一擊掌。

「啪」、「啪」之聲未歇,諸葛明已跨開大步走進室內,當他看到眾人聚在一起,相互擊掌,禁不住一呆。

朱天壽笑道:「諸葛大人,你也過來跟我們一擊掌吧!」

諸葛明壓下滿腹的疑惑,走了過去,伸出手掌和眾人擊掌。

擊完了掌之後,大家相視而笑,諸葛明不由自主的也跟著咧嘴笑了出來,只聽張永問道:「諸葛大人,是誰在門口喧鬧?」

諸葛明躬身道:「是朱公子和江姑娘在門口吵著要見金大俠……」

朱天壽雙眉一皺,道:「這個傢伙真是胡鬧……」

金玄白忙道:「朱大哥,是我答應她,今天中午之前要陪她去見唐解元的……」

他笑了笑道:「目前沒事,我正好陪她走一趟,之後,我要到城裡去會見齊姑娘,恐怕要到傍晚才能回來了。」

朱天壽笑著拉住金玄白的手,道:「賢弟,愚兄真羨慕你艷福不淺哪!」

「彼此、彼此!」金玄白笑道:「大哥你身居溫柔鄉,夜夜春宵,小弟才羨慕得緊哪!」

朱天壽興致勃勃地道:「你不用羨慕我,今晚用完晚飯之後,咱們兄弟就來個同室而眠,叫她十個姑娘作肉屏風,較量一下我的陰陽雙修大法……」

金玄白伸了下舌頭,道:「較量這方面的功夫,小弟可是甘拜下風,不敢領致,大哥你還是另找他人吧!」

走到門口,諸葛明問道:「老弟,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金玄白道:「不用了,我傍晚就回來,絕不會耽擱晚上抓千里無影的事。」

他打開大門走了出去,果見到朱瑄瑄和江鳳鳳站在門口一副氣憤的模樣,而褚山和褚石則是滿無可奈何的神情。

朱瑄瑄一見金玄白出門,眼睛一亮,迎了過來,道:「金大哥,你……」

金玄白抱拳道:「對不起,在下有點事情和朱大哥商議,一時忘了和公子有約,尚請恕罪,來!我們這就去找唐解元罷!」

朱瑄瑄興奮地拉住金玄白的手,道:「謝謝你了,金大哥!」

金玄白不好意思甩掉她的手,只得任由她拉著,諸葛明在門邊敞笑一聲,招呼褚山和褚石進屋。

江鳳鳳見到金玄白和朱瑄瑄攜手而行,嘴角含笑,癡癡望著朱瑄瑄臉上的表情,覺得有股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於是默默地隨在他們身後行走。

金玄白憑著記憶,下了閣樓之後,經過兩條長廊,步入園中小徑,找到了唐伯虎所住的那間畫室,老遠便聽到有人在吟哦著詩句。

穿過一座月洞門,進入另一座庭院裡,金玄白果然看到唐伯虎穿著一襲白綢長衫,負手站立在太湖石之前,在搖頭晃腦的吟著詩。

仔細一聽,發現那句詩是這樣吟的:「人生七十古來稀,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中間剩下五十年,睡眠又佔去了一半……」

朱瑄瑄嗤之以鼻道:「這傢伙在胡謅些什麼?既不是詩,又不是謁,全是荒唐!」

金玄白正想要指責朱瑄瑄,只見唐伯虎轉過身來,笑道:「人生本來就是荒唐的,難道你沒聽過是非成敗皆是空的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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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四章不堪回首

唐伯虎一說完話,見到金玄白帶著個丰神朗逸的年輕公子和一位美麗天真的少女,頓時只覺眼前一亮,連忙躬身行了一禮,道:「哦!原來是金大俠,請恕晚生失言了。」

金玄白抱拳還了個禮,於是將朱瑄瑄和江鳳鳳介紹給唐伯虎相識,並特別聲明朱瑄瑄是湖廣學子,因仰慕唐解元的文采和繪畫而特地趕來蘇州相訪。

唐伯虎雖然客套地行禮如儀,不過金玄白卻發現他把大部份的注意力都放在江鳳鳳的身上,讓她浮起羞窘之色,於是笑了笑解釋道:「唐解元目前正在繪製一幅十美圖,想必是監於江姑娘容貌標緻,可供入畫,所以才放肆了點,江姑娘,請勿見怪才好!」

江鳳鳳抿嘴一笑,道:「像我這種在山裡面長大的野丫頭,哪裡入得了唐解元的法眼,金大哥,你在開小妹的玩笑吧?」

唐解元忙道:「不、不!姑娘慧質蘭心,天真可愛,足堪入畫,只是不知姑娘肯否供晚生描繪芳容?」

江鳳鳳睨了朱瑄瑄一眼,低聲道:「這個你可要問過朱公子啦!看他肯不肯讓我……」

「沒問題!」朱瑄瑄緊接著道:「唐解元能夠看中江姑娘,是你的福氣,在下焉有反對之理?」

金玄白頷首道:「唐解元這幅十美圖如果繪成,必定是曠世名作,定能流傳千古,江姑娘的容貌能進入畫中,的確是件好事……」

朱瑄瑄見到唐伯虎滿臉愉悅,企盼的神情,問道:「請問解元公,這十美圖裡其它幾位美女都是些誰?」

唐伯虎望了金玄白一眼,道:「其中三位是金大俠未來的夫人。」

朱瑄瑄問道:「唐解元,難道你認識的姑娘裡,沒有一個美女能供你入畫嗎?為何一定要金大哥未過門的妻子才能入畫?」

唐伯虎苦笑了一下道:「金大俠艷福齊天,幾房妻室都是國色天香,晚生是萬萬不如……」他輕歎口氣,道:「金大俠,不瞞你說,我今天起來之後,一直心失鬱悶,總覺人生無趣,走到庭院之後,更感萬念俱灰,於是才胡謅了幾句,尚請大俠不要見笑才好。」

金玄白道:「解元公,關於你剛才說的什麼人生七十古來稀,前十年幼小,後十年衰老的話,的確便是如此,不過也就因為人生短促,我們更該奮發向上,有一番作為,如此才不會辜負此生,對吧?」

唐伯虎點了點頭,道:「大俠說的有理,誠如岳飛所言,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我們在年輕時更該努力才對……」

他笑了笑道:「等這幅十美圖畫完之後,我準備偕同敝友祝枝山到處遊歷一番,看看能不能尋到一個夢中美女,可以跟大俠的諸位夫人媲美……」

金玄白朗笑一聲道:「唐兄這麼說,看來需要在十美圖裡留一個位置給那尚未尋獲的夢中美女才行,不然到時候就沒空位了。」

唐伯虎聽了他的建議,果真在十美圖中留下一個背朝畫面的美女背影,原來目的是準備找到心愛的美女之後,將之入畫。

豈知他在後來遇到了華太師府中的丫鬟秋香,驚為天人,得到秋香三笑,以致唐伯虎暈了頭,竟然賣身為奴,進入華府作書僮。

後來他雖用盡手段把秋香騙了回家,想要將秋香的容貌入畫,可是秋香見到了服部玉子、秋詩鳳之後,頗為自慚,堅持不肯讓唐伯虎把她的容顏繪入圖中,以致唐伯虎所繪的十美圖,站立在畫中最後面的那個美女,始終只有一個背影而已。

後代的畫家在觀賞這幅十美圖時,曾對看這個背影,提出許多不同的見解,其中最平常的則是認為唐伯虎為了構圖所需;最新鮮的則是讚揚唐伯虎給後人留下許多想像空間,所以才故意不將那第十名美女的容貌畫出來。

其實事實的真相就是金玄白說了句閒話而已,他也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荒謬吧?

荒謬的時代,發生一些荒謬的事不稀奇,可以說完全正常,就如同正德皇帝身為一國之主,竟會封自己為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後來又替目己陞官作「鎮國公」,在後世看來,實在非常荒謬,其實在當時來說,完全正常,並且還很正當。

因為他為了要跟自己結拜的兄弟金玄白一樣,金玄白被皇上封為武威侯,他就得做個逍遙侯,當金玄白升了官,他這個作兄長的能不陞官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唐伯虎打定了主意之後,便領著朱瑄瑄和江鳳鳳進入畫室,觀賞他所繪的十美圖。

金玄白在畫室中打了個轉,便向唐伯虎和朱瑄瑄道別,表明要到街上去辦點事情,晚些時候再來探視他們。

朱瑄瑄一進畫室之後,便被那些到處懸掛的各種畫像所吸引,而唐伯虎則指揮兩名女婢鋪開畫紙,準備替江鳳鳳作畫,兩人僅是象徵性的跟金玄白打了個招呼,便各忙各的去了。

金玄白走出畫室,只見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兩人束手站在門口。他們一見金玄白,立刻跪在地上行了個大禮,慌得金玄白連忙把她們扶了起來。

他一問之下,方知田中姐妹已經獲得服部玉子的正式同意,自此離門服侍金玄白的起居生活,作他的貼身女婢。

多日以來,田中春子祈求的便是能讓自己的妹妹美黛子跟在自己身邊,如今素願得償,心中的歡愉可想而知了。

她睜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不斷地向金玄白表達心中的謝意,並且一再暗示美黛子猶是一名未破瓜的處子,可供金玄白隨時採擷。

金玄白看著滿臉羞意的田中美黛子,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一直到隨著田中春子走進一間華麗的大屋,見到了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之後,那種怪異的感覺才從心底揭去,而田中春子姐妹離去之後,他就顯得輕鬆了。

坐定之後,金玄白看著這三個成熟麗人,心中有份特殊的滿足感,忖道:「就算薛婷婷因為懷念歐定邦之故,而不願遵從道長師父的遺囑嫁給我,我有了這三位美女相伴,人生也夠美滿了,再也沒有其它奢求!」

想起另外二個尚未找到的未婚妻子,他此刻反倒有份抗拒感,不知道槍神的孫女長相如何,是否能夠和服部玉子、秋詩鳳媲美?

至於鬼斧師父的容貌雖然不算醜陋,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依金玄白的估算,鬼斧的孫女應該也不會長得如何漂亮!

以前,他僻居鄉下,看不到一個稍為像樣的女孩子,如今可不同了,他在天香樓裡打了好幾個轉,看盡了許多的鶯鶯燕燕,再加上他遇到的幾個對他傾心的女子都是罕見的美女,眼光自然和往日不同,層次也提升不少,故此思想改變也更多,竟然為未見面的二個未婚妻子的容貌操起心來。

其實這是一般男子的通病,自古至今,從未改變,怪不得任何一個人。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入室之後,目光滴溜溜的在何玉馥、秋詩鳳和自己三人身上打轉,忍不住問道:「少主,你在看什麼?」

何玉馥跟著道:「子玉姐,大哥的眼光賊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壞主意呢!」

秋詩鳳抿嘴一笑,道:「姊姊說的不錯,大哥今天的表情是不同,看來可能是跟朱大爺在一起學壞了,不然看我們的眼光怎會那麼怪?」

金玄白臉上一紅,笑道:「我哪有什麼不同,只是覺得你們比早上更漂亮,更動人罷了……」

說也奇怪,他在講話之時,突然想起朱天壽不久前提議的晚上共寢一室,要叫十名紅妓陪宿之事,忖道:「如果這三位美女同時陪著我,不知麼光景?又是一種什麼感受?」

綺麗的遐思一浮過腦海,他的思緒又立刻回到年小鎮上那美麗淒迷而又浪漫綺麗的一夜,齊冰兒小巧卻頗豐盈的胴體似乎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一想到齊冰兒,他立刻記起了自己跟她的約定,尷尬地一笑,道:「子玉,你從程家駒那裡,問出些什麼沒有?」

服部玉子見他把話岔開,跟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打了個眼色,然後恭謹地道:「稟告少主,那程家駒完全是個孬種,還沒等到用刑,便什麼都招了!」

金玄白問道:「關於柳月娘的事,他說了些什麼?是否說清楚了?」

服部玉子道:「少主,說來恐怕你不相信,據程家駒說,柳月娘是他的表姑媽……」

金玄白一怔,問道:「表姑媽?是姨表還是姑夫?」

服部玉子道:「好像是姨表。據程家駒說,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的母親和柳月娘的母親是同胞姐妹,當年柳月娘愛上了一個文武雙全卻又不喜功名的富商沈文翰……」

金玄白訝道:「沈文翰?」

他知道這個沈文翰可能便是九陽神君沈玉璞當年的化名,可是沈玉璞為何要用化名去接近柳月娘呢?

當年,沈玉璞遭到槍神、鬼斧等四大高手的圍攻,結果一齊身受重傷,跌入靈巖山裡的石窟中。

經過將近一年的修練之後,沈玉璞傷勢逐漸痊癒,並且將九陽神功練回了第一重,他當時本想一舉將四人殺死,無奈算計之下,覺得力有不逮,並且更怕傷勢又犯,於是便趁著閉關修練的理由,連夜出了石窟。

由於他當時心情沮喪,不知未來將要如何,情緒和心境隨時都在變化,因此一度想要退出武林,從此做一個平凡的人,就此終結一生。故而他才會用商人的身份掩飾,並且以化名面對世人,目的僅是單純的想要藉此度過一生而已。可是他卻在無意中認識了當時街未滿十八歲的柳月娘,並且還與她發生了情愫,結下不解之緣。

一夕風流之後,沈玉璞突然發現自己的神功竟然不知何故突破第一重的高原期,在不到三個月的功夫,進入了第二重。

當時,他本來準備要向柳家提親,結果卻臨時改變了原來的想法,和身邊的管家商量之後,臨時設計遁逃,假裝自己遭到盜匪殺死。

他之所以會想出這個法子,是—來他已覺察出自己若運起九陽神功和柳月娘歡好時,固然本身頗有受益,可對方身體會遭到極大的傷害。為了他此生唯一的愛人,他絕不能做出這種缺德而又昧心之事,所以他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只能離開她。

而第二個原故則是他當時準備自此浪跡天涯,以無數的處女為升爐來提煉自己的純陽之火,讓自己的九陽神功得到提升,依他當時的估算,大約十年的功夫,他便可以讓九陽神功回復到第四層,如果再輔以一些靈丹妙藥,他在二十年內便可練回第六重。為了成功,為了滿足他的野心,他勢必要放棄情愛,把柳月娘拋棄掉,所以他才在無奈之下想出這個主意,並且立刻狠心的執行了整個計劃……

服部玉子繼續道:「不錯,柳月娘當年遇到的那位情人便叫沈文翰,據程家駒說,沈文翰不僅文才極佳,並且武功淵博,他手下一名管家許世平,便曾跟他學了不少功夫,並且連柳月娘都得到傳授,有一身不俗的功夫……」

她說到這裡,笑了笑道:「當然囉!槍神老前輩的武功何等高強,卻都不是老主人的對手,老主人隨便指點幾手功夫,任何人練個三、五年下來,都能成為江湖中的高手,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秋詩鳳和何玉馥聽到這裡,才弄清楚金玄白要找的柳月娘,竟然不是槍神楚風神的昔日情人,反而是服部玉子的什麼老主人的情人。

她們兩互望一眼,何玉馥問道:「子玉姐,你說的老主人不是槍神,又是誰啊?」

服部玉子訝道:「你們難道不知道少主既是槍神之徒,同時也是火神大將的徒弟?」

「火神大將?」何玉馥問道:「詩鳳,你有沒有聽過火神大將?」

秋詩鳳想了下,搖頭道:「沒有聽過……」

服部玉子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道:「火神大將是海外二仙中排名第一的高手,你們怎麼會沒聽過呢?」

何玉馥「哦」了一聲,道:「我好像聽我師父提過一次,說海南劍派的掌門人昔年曾列名海外三仙之中,卻沒說其它二人是誰。」

服部玉子道:「海南劍派的掌門天機道長在海外二仙中排名最後,二十多年前火神大將和東海釣鰲客都排名在天機道長之前,你們竟然不知道,真奇怪得很!」

何玉馥滿臉歉意地望看金玄白,道:「大哥,真對不起,你一直都沒跟我們提起……」

金玄白抓了下頭,道:「沒關係,我的師父太多了,有時我都會忘了!」

他這句話是言不由衷,因為九陽神君沈君璞曾經再三的交待他,囑咐他,要他在九陽神功在未能第七重之前,千萬別向外人洩漏出他是九陽神君的嫡傳弟子,否則可能受到太清門弟子的攻擊。

此外,沈玉璞也讓他別說出是鬼斧之徒,目的也是為了避免他在神力大成之前,受到昔年鬼斧仇人之後代子孫騷擾之故。

所以金玄白從來未對任何人提起他是九陽神君的徒弟,同時也是鬼斧的嫡傳弟子。

自然,何玉馥和秋詩鳳只知道金玄白除了是槍神之徒外,另兩個師父便是少林大愚禪師和武當鐵冠道長,就憑著這三個師父,他在武林中的地位極高。

尤其是在少林派和武當派中,金玄白目前的輩份跟兩位掌門人比較起來,和少林當代掌門空無大師同輩,卻比武當掌門黃葉道長尤要高一輩。

這也就是為何少林空證大師和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在聽到金玄白報出師門,拿出大愚禪師和鐵冠道長的遺書之後,會如此恭敬地對待金玄白的原因了。

秋詩鳳看他那抓頭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大哥,你說什麼傻話?怎麼師父太多也會忘掉?你在騙我們吧?」

金玄白看她笑靨如花、燦眼生輝,心中一陣衝動,幾乎要把自己同時也是九陽神君和鬼斧之徒的事全盤托出。可是回念一想,自己目前僅練到第六重的九陽神功,萬一消息外漏,後果可能不堪設想,於是笑了笑道:「我騙你幹什麼?就如同我會的武功太多,有些招式太過繁複,所以常常忘了,進入一種心中無招的地步……」

他雙手一攤,道:「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化繁為簡,另創九招刀法的原因!」

「心中無招」是武學上的一種境界,表示他能在應敵時隨手捻來,不拘於形式,僅以意念便在瞬間變換招式,這是一種「無招勝有招」的意境,以秋詩鳳和何玉馥目前的修為,是無法瞭解的。

秋詩鳳略一思忖,搖了搖頭道:「大哥,我聽不懂你說的話耶!」

何玉馥眼光一陣迷濛,似乎有所領會,隨即又搖了搖頭,道:「大哥,我也聽不懂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再解釋下去,問道:「子玉,關於柳月娘的事,程家駒還說了些什麼?」

服部玉子道:「柳月娘當時父母雙亡,在柳莊裡守著祖屋獨自生活,備受親戚的欺辱,幸得沈文翰出現,等於是拯救了她,於是她就一心一意的跟隨著沈文翰,住進吳興街上的一棟占宅裡,但是僅僅過了三個月的甜蜜日子,沈文翰卻在一次到無錫的旅程中失了蹤,據跟隨他出外收帳的管家許世平之言,沈文翰已遭到盜匪的殺害,屍體被拋進太湖裡。金玄白知道沈玉璞並沒有死,不過卻不明白九陽神君為何會用這種方法離開柳月娘?想必當時她的心中悲痛難以言喻……服部玉子幽幽的歎了口氣,道:「真不知道老主人當年為什麼要編出遇盜落水的故事,和許世平串通好來欺騙柳月娘?」

金玄白想起沈玉璞所說的那番話,應道:「想必師父有他的苦衷吧!」

服部玉子道:「老主人固然有苦衷,但是他也應該替柳月娘想想才對,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

金玄白「啊」了一聲,只見服部玉子瞪了他一眼,道:「俗話說:『癡心女子負心漢』,你們男子大都這樣,自己闖下了禍就一走了之,不想負任何責任,就讓那癡心女子獨自一個承擔痛苦……」

秋詩鳳低聲道:「何姊姊,她好可憐呵!」

何玉馥抓住她的手,輕輕的拍了下,抬起美目凝注在金玄白臉上,道:「大哥,你不會這樣吧?」

金玄白點頭道:「當然!這還用懷疑嗎?」

何玉馥嫣然一笑,道:「我是信得過你的。」

秋詩鳳也忙著道:「大哥,我也相信你。」

金玄白笑了笑,眼光斜睨著服部玉子,問道:「子玉,你呢?」

服部玉子垂首道:「我的這條命都屬於少主的,別說少主要拋棄我,就算叫我自殺,我也毫不猶疑的立刻自殺!」

金玄白滿足地點了點頭,道:「你放心,這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的。」

服部玉子道:「多謝少主。」

金玄白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兩人的錯愕,誠摯地道:「你們放心,我就算自己砍上一刀,都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傷害。」

何玉馥和秋詩鳳感動得幾乎掉出眼淚來,秋詩鳳低聲道:「謝謝你,大哥。」

服部玉子突然跪了下來,道:「少主,請你原諒奴婢說錯話……」

金玄白一把扶起她,道:「唉!幹嘛這樣?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不是我的奴婢,下回別這樣了,好嗎?」

他伸手替她把裙上的灰塵輕輕拍去,服部玉子緊緊抓著他的另一隻手,低聲道:「你是我的少主,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奴婢,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金玄白輕輕捏了她小巧高挺的粉鼻,道:「小傻瓜,別胡思亂想了,快點把柳月娘的事說完,這還要去街上一趟。」

服部玉子道:「你要帶我們一齊出去,不然柳月娘的事晚上再告訴你。」

金玄白皺眉道:「我相齊冰兒有約,你們跟去做什麼?」

服部玉子道:「冰兒姑娘是我們的姐妹,我們更應該早點認識才對……」

他話聲一頓,轉首問道:「兩位妹子,你們說對不對?」

何玉馥笑道:「對!對極了。」秋詩鳳道:「大哥,我們久仰白玉嬌龍齊冰兒的名聲,一直都沒機會見面,你何不趁這個機會讓我們大家見個面?」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摸了摸頭,道:「好吧!不過你們可不能就這樣出去,不我帶著你們這三個大美女招搖過市,引人側目倒不打緊,讓路人生起妒忌、辟起而攻,恐怕我就招架不住,會被打得頭破血流了……」

此言一出,三女一齊笑得花枝亂顫。

何玉馥笑聲稍歇,道:「大哥,你這兩天是不是在得月樓吃了太多的油水?這才變得油嘴滑舌起來?」

金玄白故作驚訝狀:「咦!連這個你也知道啊?你可真厲害。」

何玉馥假裝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秋詩鳳笑得趴在茶几上,已直不起腰來了。

服部玉子勉強抑制住笑,抿了抿唇道:「少主,我們化妝成三個黑臉大漢,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金玄白搖頭道:「這個不好,四條黑臉大漢齊出現在蘇州城裡的街上,恐怕會嚇著人,說不定當街就把小孩子嚇哭了……」

他笑了笑,道:「這樣吧!你們三個變個妝、醜一點就行了,也不會那麼引人注意。」

秋詩鳳叫一聲,道:「變醜我可不要。」

何玉馥道:「大哥,我們換上勁裝,跟你一起出去好不好?你別讓我們也裝成了醜丫頭。」

服部玉子道:「你們唷!真是麻煩,少主,這樣吧!我扮個丫鬟,跟田春陪兩位女俠一起出去可好?」

金玄白無可奈何地道:「好吧!也只有這樣了。」

服部玉子喚來田中春子和田中美黛子,吩咐春子帶著何玉馥和秋詩鳳去換勁裝,又交待美黛子到秘室去取來金玄白的槍袋。見到眾人離去之後,服部玉子走進房裡,不一會光景,便巳換了裝柬,改了髮髻,走了出來。

金玄白訝異她更衣換裝之迅速,但見她捧著一個錦盒放在茶几上,從裡面取出一些瓶瓶罐罐,一面把裡面的顏料塗抹在手掌上調配顏色,一面將程家駒所說關於柳月娘的事敘述出來。

原來柳月娘在獲知沈文翰遇盜身亡,屍體沉入太湖之後,很快便抑制住悲痛,僱人在太湖打撈屍體。

可是連續十天的打撈,花費了柳月娘近百兩銀子,僱用了三百多人,結果仍然找不到沈文翰的屍體。

由於管家許世平言語之中露出破綻,柳月娘於是懷疑是其覬覦沈文翰的財富,這才起意加以殺害,並且毀屍滅跡。

起初,她僅是懷疑而已,仍然仗著許世平的幫助,經營茶葉和絲綢的買賣,不料有一天晚上,許世平喝醉了酒,卻胡言亂語的向柳月娘表愛慕之意,並且還表示要娶她為妻,將她腹中的孩子視如已出。

這時,柳月娘才霍然覺悟,許世平弒主不僅為的是財,還為的是她的美色,於是便虛與委蛇,一面安撫他,一面暗地裡把細軟珠寶收拾收,終於找個一個機會,連夜逃走了。

那時,她不敢留在江蘇,於是經山東逃去,結果逃到了海邊一個小鎮定居下來,這個時候,她的肚子越來越大,已有七個多月的身孕,結果遇到了剛下船的表哥程震遠……

金玄白見到服部玉子用顏料在臉上塗塗抹抹的,不一會功夫,臉型便改變成另一個樣子,由於光影明暗的變化,奸似換了個人似的。

可是他沒有讚賞她的易容化妝之術,卻是心中充滿了哀傷,因為柳月娘悲慘的遭遇,已經觸動了他的心弦。他很明白,一個懷有身孕的單身女子,在心懷恐懼之下,既要穿州過府,又要生活在陌生的環境中,那種無助、那種辛酸,絕非外人能夠想像得到的。

他暗暗歎了口氣,忖道:「師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練回一身的武功,再度爭勝武林是那麼重要的事嗎?你為何不能做一個平凡的百姓?」

他雖是這麼想,但他知道以沈玉璞的個性,要成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他的生命曾經那樣的輝煌,那樣的燦爛,要他自甘平凡,還不如殺了他還比較容易。

到這個時候,他才能體會沈玉璞當年時常在柳樹下徘徊,不時發出長吁短歎的心情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這或許是作為一個武林中的高手所共有的裴哀和感慨吧!

金玄白問道:「柳月娘遇到了程震遠,是否便嫁給他為妻,然後生下了程家駒?」

服部玉子睨了他一眼,一面用小指塗黑眉毛,一面道:「少主,你想到哪裡去了?事情才不是這樣呢!」

金玄白看著她把眉毛越描越粗,忍住了笑,繼續聽她說下去。

原來柳月娘遇到程震遠之時,他已經娶妻,剛好生下一個兒子才滿週歲,程震遠原來在一名海商手下,當時沿海海商的足跡幾乎遍及南洋各國,如呂末、暹羅、滿刺加等地,便是當時轉口交重要據點。

這些海商把內地的各種商品,如生絲、瓷器、漆器、絲織品、鹿皮、白糖或各種日用珍玩,以海船運銷海外,來換取白銀、香科、胡椒等物品,回國販售,獲取暴利。

當時,這些海商以閩粵一帶為根據地,而程震遠之所以到山東沿海,是為的找尋海船停泊的地方,準備供船主擴展業務之需。

程震遠無意中見到柳月娘之後,獲悉她的全部遭遇,深感同情,於是便將她接到福州,住在自己家裡,讓妻子照顧她,結果沒有多久,柳月娘便產下一女……

金玄白聽到這裡,目光一閃,道:「原來程嬋娟便是師父的親骨肉……」

「不對!」服部玉子道:「程嬋娟是許世平的女兒才對。」

金玄白訝道:「許世平?她又怎麼會是許世平的女兒呢?」

服部玉子道:「你以為許世平是誰?他在十五年前已經改了名字,叫做齊北嶽,便是太湖水寨的總寨主,江湖人稱的太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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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五章故弄玄虛

剛過午時。熾熱的陽光遍灑大地。

天香樓前面的整條街上,佈滿著蘇州城的衙役和錦衣衛的校尉們。

除了那些校尉們可以走動之外,其它站崗的衙役們全部頂著大太陽,滿頭汗水,動都下敢亂動。

天香樓正對面的空地上停著數頂大轎,十幾位轎夫蹲在樹蔭下聊著天,有人拿出煙桿在抽著旱煙,也有人取出糕餅在慢慢啃著。

金玄白身背槍袋,領著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詩鳳、田中春子四人,穿越天香樓前的大街,往市區行去。

一路之上,他碰到許多人跟他打招呼,每一個人部畢恭畢敬的向他行禮,但他卻沒有看到一個熟人,像大捕頭王正英、或者薛義、許麒、羅三泰等捕頭,似乎都躲進屋裡去。服部玉子化妝成一個濃眉大眼、厚唇高鼻的丫鬢,雖然不醜,卻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她似乎看出金玄白心中的疑惑,走上前來,低聲道:「少主,想必巡撫和三司大人都已經趕來了,因為羅師爺一早便趕來,吩咐廚房,今天中午未知府要擺十桌酒席,一桌宴請張大人等高級官員,另外九桌是慰請諸位錦衣街的辛勞……」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這宋知府深懂為官之道,吹拍的功夫一流,初次見到—我,便送我幾千兩的銀子給我花用,弄得我真不好意思!」

他拍了拍腰際,本來想要加強語氣卻拍在那支黃銅鏡筒上,心念一動,於是取了出來。

服部玉子順著金玄白的口氣,道:「少主,宋知府在這裡當了三年的知府,斂財何止三十萬兩?他能送你幾千兩銀子,是看準了你受到重視,將來一定……」

她見到金玄白取出的那根黃銅鏡筒,話聲一頓,訝道:「少主,那是什麼?」

金玄白把鏡筒放在眼前,只見遠隔數十丈外的景物,倏忽之間浮現面前,她禁不住「呀」地一聲叫了出來,道:「少主,這是千里鏡嘛!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金玄白問道:「千里鏡?」

服部玉子點頭道:「這是傳自歐羅巴西洋的千里鏡,我在十年前,在橫濱港見到一個大船的船長手裡拿了一個,聽說價值連城,最少值一萬兩銀子!」

金玄白道:「這是我從程家駒身上奪來的,他就是仗著這具千里鏡,躲在遠處偷窺我傳授必殺九刀……」

何玉馥和秋詩鳳聽到服部玉子這麼說,於是搶看著要拿千里鏡筒去試看,服部玉子只得把千里鏡交給何玉馥,道:「你們小心點,可別打破了,這東西很珍貴的唷!」

何玉馥和秋詩鳳搶著用千里鏡觀看景物,不時還發出驚歎聲,充分顯現出少女的好奇心。金玄白恍然大悟,忖道:「原來程震遠早年隨海商乘船往來於南洋一帶,所以才有機會從什麼歐羅巴的船長處取得這種千里鏡……」

明初,朝廷厲行鎖國海禁的政策,嚴格的限制商人的活動範圍,沿海一帶和外國的海上經濟往來,只能在朝廷的控制下,進行朝貢式的交往。

可是,這種朝貢式的貿易行為,根本無法滿足日益茂盛的國內外經濟發展的需求,因而許多的朝貢國使者和商賈,便時常違反禁律和沿海的商人或民眾進行交易。

在十六世紀初葉,也即是正德年間,西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相繼航海東來,他們各以呂宋(今之菲律賓)。滿刺加(今之馬六甲)作為根據地,然後漸漸把範圍擴大至大明朝的東南沿海,因此民間私人的海上交易越來越盛,貿易活動更加頻繁,終於取代了往昔的朝貢式貿易行為,而迅速的發展起來。

到了後來,在嘉靖年間,中國的商船曾經遍佈於南洋各地,在十七世紀的前後,中國和西方爭奪東南亞貿易權是完全居於上風,所從事的貿易範圍極廣,人員眾多,遠遠勝過西洋各國的海上貿易數量。

這種情形對於沿海的社會,發生了極大的影響和衝擊,就由於庭始終採取海禁的鎖國政策,才導致沿海商民為了爭取從事海上貿易活動的自由,而形成許多半商乍寇的船隊,有的甚至和倭寇勾結,搶掠沿海數省,使得東南沿海的經濟、人命、環境、受到了許多傷害……

金玄白對於這種情形毫無所知,否則他在明白海上貿易的重要性後,或許會對武宗皇帝有所建言,那麼朝廷取消了鎖國海禁,一切的情況就不同。

然而愚昧的皇帝,再加上一大堆只知吹牛拍馬、斂財保身的臣子,大明的國勢自然每下愈況、日益頹敗。

閒話略過不談,且說金玄白見到秋詩鳳和何玉馥搶著用千里鏡視看景物,突然想起了齊冰兒,忖道:「弄了半天,原來冰兒才是師父的女兒……」

剛才在屋裡,服部玉子跟他說的那番話,似乎又重新浮現在腦海……

原來柳月娘在生下女兒之後,便拿出私蓄來和程震遠合夥經商,由於程震遠對武功極為嗜好,只是未得名師而已,故而柳月娘便將昔日沈玉璞傳授的武技轉授程震遠。

當時,柳月娘的目的一方面是希望能讓程震遠練好功夫後,可以保障他本身及妻兒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希望他能助自己復仇,將許世平殺死。

柳月娘產女之後的一年,程震遠之妻又生下一女,那時,程震遠的武功突飛猛進,在福建漳泉一帶已經沒有敵手。

由於他的刀法極快,凌厲迅猛,故此有了無影刀的綽號,因此他更增加他習武之心。

二年之後,柳月娘亟思返回江蘇,找尋許世平替沈文翰報仇,於是和程震遠再三商議,終於結束在福州的生意,舉家遷回蘇州。程震遠離鄉十年,如今衣錦還鄉,自然非常興奮,於是便斥資十萬兩,在蘇州城郊二十里外購地建造一座以巨石壘牆的山莊,取名集賢堡,定居下來。

在建堡的期間,程震遠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一方面打響自己的名聲,另一方面則是為的找尋許世平,不過他的名聲漸漸響亮,許世平卻始終找尋不到。

當時,跟他交情最好的便是天刀余斷情和天罡刀程烈了,由於大家都是江南人,不時眾在一起切磋刀法,於是漸有好事者把他們三人和其它四個刀法名家合稱江南七把刀。

集賢堡費了二年的功夫才建成,入宅之際,程震遠大宴賓客,把南七省稍有名望的武林人士都幾乎請到了,也就在宴會上,讓柳月娘發現了許世平的蹤跡。

許世平是受邀的重要賓客之一,只不過他當時出席宴會的身份是太湖水寨的總寨主齊北嶽。

直到見面的瞬間,柳月娘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年來自己苦苦尋覓的仇人已經改名換姓的成為水寨寨主,並且憑著實力而搏得太湖王的尊稱,難怪她會一直找尋不到。

許世平就憑著當年九陽神君傳授的武功,趁著太湖四大水寨分寨主爭奪總寨主的頭銜時,以超凡的武功擊敗四位分寨主,成為總寨主。

之後,他又憑著經商的手段,充份利用太湖的資源,在蘇州、杭州、無錫等各地開設錢莊、酒樓、茶館、客棧、賭坊、繡莊等許多行業,替太湖賺了不少錢,因此聲望更高。

太湖共四十八座小島、兩個半島相七十二座山峰,其中最大的島是西洞庭山,俗稱西山,面積約有八十二平方公里,可說是中國的淡水湖裡最大的島。

太湖總水寨便建立在西山,位於島的東側林屋山下。林屋山下有一座林屋洞,這座洞內奇石矗立如林,可是洞頂卻平坦如屋,故而被稱為林屋洞。

道家將中國的山水分為天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這林屋洞便是天下第九洞天,傳說昔日有仙人在洞中修鏈金丹,之後便白日飛昇。

許世平為何會把姓名全都改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當柳月娘見到他以太湖王齊北嶽的身份出現時,縱然他已蓄上長髯,容貌也改變下少,然而她一眼便把他認出來了。

多年的等待,讓柳月娘變得極有耐心,當她獲知齊北嶽今非昔比,不僅娶了妻子,生下一雙兒女,並且武功造詣極高,成為太湖水寨的總寨上,她曉得單憑程震遠和自己,絕對無法殺死齊北嶽,非得從長計議不可。

那年的秋天,機會果然來了,齊北嶽的妻子林氏突染急病去世,於是柳月娘藉機出入錢莊、酒樓,引起齊北嶽的注意,終於使得他記起了舊情,蓄意追求。

柳月娘既然有心在暗算齊北嶽,當然便不提當年沈文翰之事,以免破壞計劃,僅是編出一篇謊話來蒙騙齊北嶽而已。

當齊北嶽獲知柳月娘女兒已死,目前仍是一人獨居,更加激起追求之心,於是沒有多久,柳月娘便成為齊北嶽的續絃。

柳月娘進入太湖不久之後,程震遠的女兒程嬋娟染了天花,才五歲就死了,在她染病時,柳月娘攜著齊北嶽五歲的女兒到集賢堡探視,本來想要讓齊女也傳染上天花,豈知天不從人願,齊冰兒是安然無恙。

柳月娘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於是把齊冰兒留在集賢堡裡,冒認程嬋娟的名字,自己攜帶親生女兒沈念文返回太湖,準備把女兒帶在身邊,養大之後,可親手替父報仇,一了夙願……

豈知她的盤算雖好,卻在踏進蘇州城時,遇到了東北玄陰數的玄陰聖女風漫雲和風漫雪。

這兩位玄陰教高手一見到沈念文,立刻便喜歡上這個才六歲的女孩,於是和柳月多次交涉,表明要攜沈念文到東北學藝。

當時,由於柳月娘唯恐外人知悉她的心機,於是把沈念文說成是太湖王齊北嶽的女兒齊冰兒,所以齊冰兒便隨風漫雲和風漫雪到玄陰教去習藝。

表面上看來,柳月娘是受到玄陰二女的再三懇求,而把齊冰兒交出去,實則她另有打算,因為讓沈念文以齊冰兒之名遠赴東北學藝,一來可淬煉她武功上的修為,她有助復仇,二來也免得被齊北嶽認出女兒的容貌變異,而起了疑心。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柳月娘相信經過七、八年之後,沈念文縱然以齊冰兒的身份出現在齊北嶽身邊,他也不會覺察女兒已被掉包……

想到這裡,金玄白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忖道:「柳月娘縱然想要讓自己的女兒替父報仇,卻又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弄出這些玄虛?」

心中意念轉動,他突然聽到有人在遠處高聲叫道:「金大俠、金侯爺,你要上街啊?」

抬頭望去,金玄白只見數丈開外,錢寧一身新莊,精神奕奕的坐在一匹高頭駿馬之上,正停在「拙政園」前不遠處。在錢寧之後,兩頂小轎順序而行,四名轎夫緩緩的抬了過來。

錢寧見到金玄白揮手跟自己打招呼,連忙從馬上跳了下來,向後吆喝一聲,立刻便有兩名錦衣衛佩刀武士從轎後奔了過去,替他把馬拉住。

他向金玄白走了過來,一見到何玉馥和秋詩鳳,立刻便呆了一下,不過很快便臉色如常,抱拳朝金玄白恭敬的行了一禮,目光再也不敢斜視。

金玄白還了一禮,道:「錢兄滿臉春風,喜氣洋洋,真的像個新郎倌的樣子!」

錢寧得意地一笑,道:「多謝侯爺成全,在下才有機會娶到牡丹……」

他上前一步,道:「侯爺,你身後的兩位姑娘,可是在下未來的大嫂?」

金玄白道:「除了最後面的那個之外,這三位都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他把服部玉子、秋詩鳳、何玉馥介紹給錢寧認識,錢寧非常恭謹的抱拳行禮,口中直呼「大嫂」叫得三人雖然覺得有些刺耳,心裡卻是甜甜的,受用的很。

錢寧看到服部玉子易容後的模樣,雖覺有些奇怪,可是僅多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轉首望看金玄白道:「由於牡丹的家裡實在簡陋,所以在下的張大人的恩准,今天早晨便將她和老爹一齊接來暫時進進園裡,剛剛是帶他們出去買衣服,免得下午出醜!」

他笑了笑,道:「聘金才花了一百兩,買衣服首飾倒用了一百多兩,唉!早曉得便請三位未來的大嫂陪牡丹去買東西了,也免得我跑來跑去,跑得一身大汗……」

他們邊說邊行,走到拙政園前,金玄白才發現轎後隨著四個丫鬢、八名錦衣衛佩刀武士,另外還有二輛板車,車上滿載錦被、羅衣、桌椅、茶几、櫥櫃、櫝匣等,可說琳琅滿目。

兩頂小轎停在園門之前,轎簾一掀,走出一個身穿綵衣素裙的年輕女子和一個穿著錦衣、頭戴四方巾的老人。

金玄白凝目望去,發現這兩人正是昨夜所見到的船夫花三和他的女兒花牡丹,只不過他們換上新衣,穿上絲履、繡鞋,經過一番盛裝打扮,完全跟換了個人似的。

金玄白多看了花牡丹兩眼,仍是無法和記憶中的船娘花牡丹聯想起來,禁不住思忖道:「難怪人家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個黑姑娘抹上困脂花粉,倒也頗有姿色,難怪錢寧會對她情有獨鍾……」

錢寧鄭重地向花三和花牡丹介紹金玄白以及身後四女,花三一聽,這個高大挺拔明年輕人竟是一位侯爺,當場便跪了下來,而花牡丹一認出金玄白來,立刻想起他能在水面行走,和活神仙一樣,也嚇得花容失色,馬上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錢寧尷尬地一笑,連忙把他們拉了起來,道:「老爹、牡丹,金侯爺是我未來孩兒的乾爹,說起來大家也是親戚,你們不必行此大禮……」

金玄白搓了下手,道:「錢兄,我和人有約,不打擾你們,就此別過。」

他抱了下拳,像是逃走似的領著四女匆匆行去,那些護轎、護車的錦衣衛校尉們見到金玄白、齊都躬身行禮、弄得金玄白更加不自在了。走出數丈開外,他才長長的吁了口氣,道:「唉!真是麻煩……」

何玉馥問道:「大哥,你什麼時候做了官?我怎麼不曉得?」

金玄白苦笑道:「我哪有做官?只是張大人要替我充面子,讓我當什麼武威侯,真是弄不清楚他是怎麼想的?」

秋詩鳳問道:「大哥,武威侯有多大?是不是比知府大?」

金玄白道:「好像是吧!不過據張大人說,這只是個頭銜而已,聽起來唬人,實則沒有什麼權力……」

他雙手一攤,道:「反正我是武林人上,也不是個做官的料,做官要懂得吹、拍、哄、貢,我是一樣都不會,還不如做個江湖人比較快活……」

服部玉子把千里鏡還給金玄白,道:「少主,不過有官府做靠山,以後經營生意要方便得多。」

她興致勃勃的把跟金玄白的計劃說給何玉馥和秋詩鳳聽,當她們聽到金玄白要在北京城開設一間國色樓,裡面容納二千個妓女,不禁瞟了他一眼。

秋詩鳳輕啐道:「大哥怎麼會有開設青樓的念頭?多半是大姐你的主意吧?」

服部玉子笑道:「說老實話,這開設天下第一大青樓,真是少主的意思,除此之外,他還要在青樓旁開一家車行、一家鏢局、一家賭坊,賭坊隔壁則開家當鋪……」

田中春子「噗嗤」一聲,笑道:「兩位少主夫人,我們少主說,賭坊旁開車行和當鋪,可以讓輸了錢的賭客上當鋪典當,贏了錢的賭客可以僱車平安返回家中,不致被搶……」

何玉馥和秋詩鳳相顧而笑,服部玉子道:「這有什麼好笑?少主不僅武功高強,並且還很有生意頭腦,他說的這幾門生意,都是賺大錢的買賣……」

她頓了下道:「不過真正賺大錢,還得要官商勾結才行,有了官方的庇護,像買賣私鹽、從沿海搜購香料、胡椒、珍味、寶石到京城販賣,都可取得暴利,比起車行、鏢局又更賺錢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面面相覷,幾乎到了瞠目結舌的地步了,顯然服部玉子的話已經超出她們的思考範圍之外,讓她們完全不能理解。

秋詩鳳訝道:「大哥,我們要賺這麼多錢幹什麼?」

金玄白也被服部玉子的話嚇了一跳,摸了下頭,還沒答話,服部玉子已道:「詩鳳妹,你曉得少主有幾房妻子嗎?算一算最少有六、七個,若不多賺點錢,以後吃什麼?就算做到天下第一高手,也總得要吃飯吧?總不能讓少主進丐幫做幫主,當個叫化頭,到時候我們豈不都成了叫化婆子了?」

秋詩鳳和何玉馥全部笑得花枝招展,服部玉子道:「你們別笑,到時候沒錢過日子,你們就會哭出來了,可別怪我沒先說清楚。」

秋詩鳳伸了伸舌頭,道:「大姐,那種日子我可沒法過,你別嚇我。」

服部玉子道:「曉得就好,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世哀』,等到你小孩生了好幾個,米缸裡卻空了,你就算不吃飯,小孩也得吃呢!到時候難道要少主去拿七龍槍到當鋪去典當啊?天下第一高手又怎麼樣?沒錢還是寸步難行。」

何玉馥道:「對!還是大姐說的有理,以後我們每個姐妹都該學一樣本事,替大哥經營一種事業,也不會過貧困的日子……」

服部玉子道:「這就對了,你們看,現在一般鄉下人下聘定親,普通都是五兩銀子,好一點的也不過十兩、二十兩,可是錢寧一出手便是一百兩,難怪那位牡丹姑娘會笑得合不攏嘴,這下面子十足,讓她在親友鄰居面前可揚眉吐氣了,一定有人說她是上雞飛上了枝頭作鳳凰了……」

她頓了下,繼續道:「你們想,這是不是錢在做人?是不是有錢才好?」

金玄白聽她這麼一說,倒想起蔣弘武他說的那些話來,正想開口,遠遠看到一輛馬車從橫街馳出,朝北而去。

車轅上的馬伕一面揮動著馬鞭,一面吆喝著,要路上的行人閃開,馬行甚急,不一會功夫,便從他們面前的大街馳過。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十餘丈外,有七騎快馬從北方飛馳而來,那領先一人銀髮映日生耀,竟然是金花姥姥韓翠花。

他側首對何玉馥和秋詩鳳道:「金花姥姥帶人趕來,不知要幹什麼?」

何玉馥抬頭望去,卻看不清楚,忙道:「大哥,千里鏡給我,我要看一看裡面有沒有小鵑姐。」

金玄白取出千里鏡交給何玉馥,只見那輛馬車奔出數丈,放緩了去勢,兜了個一圈又掉轉馬頭飛馳而來,也不知是怕和金花姥姥相遇,還是其它什麼原因。

何玉馥放下千里鏡,對秋詩鳳道:「小鳳,果然是余花姥姥,不過沒看到銀劍先生。」

秋詩鳳取過千里鏡一看,果真發現那馳來的七匹馬上,除了金花姥姥之外,另有三名僧人、三名勁裝少女,全都是楊小鵑的師妹,卻沒看到銀劍先生在內。她一放下千里鏡,便見到那輛馬車已馳到面前不遠,接著便聽到有人叫道:「玉馥、詩鳳,快幫幫我!』秋詩鳳聽那話聲像是楊小鵑發出的,微微一楞,但見馬車霍然停在她們面前,車簾一掀,楊小鵑從車內探首出來,滿臉惶急地道:「玉馥、詩鳳,我師父要追殺我和百韜,請你們救救我……」

何玉馥和秋詩鳳衝了過去,只見狹窄的車廂裡,江百韜半坐半躺的靠著,楊小鵑一手拿著劍,一手挾著枚「銀蕊金花」暗器,急得頭上都冒出汗了。

何玉馥道:「小鵑姐,別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們……」

楊小鵑喘了口氣,道:「我師父聽到神刀門已經破滅,所以準備把江郎和趙大哥殺死,我連夜趕來,救了江郎,準備把他帶到……」

她這時突然發現金玄白緩步行了過來,不禁臉色大變,驚駭地道:「金大俠,請你饒了江郎,我求求你做做好事……」

坐在馬車車轅上的車伕一見金玄白,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揮起子裡的馬鞭,想要抽出去,卻又心生顧忌,就那麼楞楞的舉在空中。

金玄白只見那車伕面上的肌肉扭曲,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霍然是那晚隨張雲圍攻自己的趙升。

當時趙升帶著其它神刀門的門人,布起小天罡刀陣,圍攻金玄白,結果被金玄白一槍剌穿肩胛,槍上的勁道已將他右臂經脈毀斷,自此之後再也不能拿刀殺人,難怪他要以左手揮動馬鞭。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趙升,你不要怨我,我早就跟你說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步步進逼,也不能怪我出來了!」

趙升緊咬下唇,眼中泛過怨毒的神色,那揚起的馬鞭始終不敢落下,終於在金玄白說完了話,長歎口氣,把左臂垂下,喃喃道:「是我們的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唉——」他歎了口氣,道:「可是我江師弟可沒冒犯你,他和楊姑娘相愛,也沒犯什麼法,雙劍盟的金花姥姥卻要置他們於死地……」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趙兄,你有沒有一兩銀?」

趙升一愣,問道:「什麼?」

金玄白道:「你難道忘了?我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你只要付我—兩銀子,我便接下這趙鏢,保護你們離開蘇州城。」

楊小鵑看到趙升在發呆,連忙掏出一塊碎銀,道:「金大俠,我有,這裡大概有三兩多銀子,你拿去吧!」

金玄白笑道:「楊姑娘,我只要一兩,你多給我二兩多,莫不是要我送你們到北京去?」

楊小鵑眼眶裡淚水滾動,道:「如果你能送我們到北京,就更好……」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哈哈!你真是打得如意算盤,三兩銀子要我送你們上北京?」

他雙指一夾,把那塊碎銀夾斷,自己留下小塊的,把大一點的碎銀交還給楊小鵑,道:「從此刻開始,你們便是五湖鏢局的客人,任何人想要動你們,非得問過我神槍霸王不可。」

秋詩鳳抓住他的手臂,道:「大哥,謝謝你。」

金玄白笑了笑道:「你把千里鏡拿好,別丟了,這可是寶貝!」

他跨開大步向前而去,到了馬車之前的三丈,默然佇立,望著那七匹緩緩馳來的駿馬。

金花姥姥驟然見到金玄白,頓時吃了一驚,回頭對身後的三名中年僧人道:「三位師弟小心了,那位便是神槍霸王。」

三個僧人齊都滿臉驚注的望看金玄白,顯然不敢相信槍神有如此年輕的傳人。

金花姥姥勃住了韁繩,跳下馬來,朝金玄白躬身抱拳道:「金大俠,老身韓翠花在此有禮了。」

她在五湖鏢局中帶著一百多名弟子,依然被金玄白以一桿七龍槍大破劍陣,手裡的龍頭枴杖也被打彎,鐵劍被摧,若非金玄白手下留情,她和銀劍先生都將死於槍尖之下。

所以此刻當她見到金玄白時,往昔的狂態收斂不少,姿態也放得極低。

金玄白抱拳道:「請問韓盟主此來的目的是……」

金花姥姥道:「老身的逆徒違反門規,既和神刀門的弟子相識在前,復又包庇惡徒,準備叛出師門,所以老身此來是要擒拿逆徒,以門規處置……」

「哦!」金玄白道:「你說的是楊小鵑吧?」

金花姥姥目光一閃,道:「大俠說的不錯,正是那個逆徒!」

金玄白道:「非常抱歉,楊小鵑和江百韜已經委託五湖鏢局護送他們到北京,一路之上,如肯任何人想要劫鏢,便是我五湖鏢局的敵人……」

他望著那三個剛從馬上下來的僧人,道:「神刀門是無湖鏢局的敵人,昨日黃昏,我趕去木瀆鎮,把神刀門連同門主以下,一百多名弟子一齊殺死……」

金花姥姥如遇雷殛,全身一顫,臉色大變。

那三名僧人也都駭然色變,中間那個年紀稍大的和尚立刻雙手合什,低聲誦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金玄白冷笑道:「我做人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哼!別說是神刀門了,就算是武當、少林兩派,若是惹上了我也可以讓它滅派!」

金花姥姥還沒說話,她身後的僧人已有人道:「尊駕太狂妄了吧?放眼天下,就算令師槍神未死,也不敢出此狂言。」

金玄白斜睨那個和尚一眼,冷冷道:「你是哪裡來的和尚?難道一點禮貌都沒有嗎?我和韓盟主說話的時候,哪有你插嘴的餘地?」金花姥姥抱拳道:「金大俠,對不起,這三位是峨眉弟子,都是老身的師弟……」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原來峨眉弟子都是如此無禮,莫非這是你們派中的規矩?」

他雖然表面上不介意薛婷婷,可是心底對於她為了峨眉歐定邦,將鐵冠道長的遺書置之不理之事一直耿耿於懷。

這種自尊心的受到傷害,面上是看不出來,但是心匠是有著裂痕的,故此他對於峨眉一派的印象極壞,因而一聽金花姥姥說那三個僧人是峨眉弟子,便頓時沒有好臉色。

金花姥姥聽他的口氣不善,頓時一愣,她的脾氣本來便極為暴燥,只不過受到了金玄白的「教訓」之後,深知面前這個神槍霸王年紀雖輕,武功卻深不可測,絕非自己和身後的三位師弟之敵,故而忍了下來。不過那三個僧人正當壯年,在峨眉—派之中,身份極高,是當今掌門無因大師的師弟,追風劍客姜重凱的師叔。

他們知道姜重凱斷臂受傷是拜金玄白之賜,心中已先存憤怒之情,此刻看到金玄白竟然如此狂妄,二十多年的佛法修持,立則被一股無明之火焚燬,全都臉現嗔怒之色。

那開口的中年僧人跨前一步,道:「阿彌陀佛,貧僧峨眉無果,忝為當今掌門師弟,這兩位是貧僧師弟無法和無明……」

他深吸口氣,道:「聽說尊駕武功得到槍神真傳,狂妄嗜殺,今日一見,果真不假,可是貧僧卻不自量力,想要試一試尊駕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地步……」

金玄白見他吸氣之時,僧袍無風自動,鬚眉也微微拂動,顯然內力修為頗深,可是卻沒把他放在眼裡,冷冷打斷他的話,道:「你們想要試我的武功,有的是機會,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問清楚一件事。」

他的目光一轉,望向金花姥姥道:「韓盟主,江百韜和楊小鵑已在五湖鏢局的保護之下,希望你能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別再和敝局為敵,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金花姥姥為難地道:「金大俠,這是敝盟的事,希望大俠您……」

無果大師打斷了她的話,道:「師姐,這個狂妄的小子,敢壞了武林規矩,包庇峨眉逆徒,不僅相我們峨眉為敵,並且和整個七大門派為敵……」

金玄白朗笑一聲,叱道:「好個無果和尚,你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看您憑什麼能代表武林七大門派?呸!你還差得太遠!」

他說到這裡,眼中神光燦現,一股強大的氣勢湧出,罩在無果人師身上,嚇得他雙拳齊出,施出峨眉「伏虎拳」中一式「迎門拒虎」,這才堪堪抵禦住那股強大的逼人威勢,卻也讓他臉色驟變,驚駭不已。

金玄白冷冷道:「無果,憑你的武功,我只要兩招便可將你殺死,你相不相信?」

無果大師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沒有吭聲。

金花姥姥皺起了眉,也不知要說什麼,站在她身後的無法和無明兩位僧人則滿臉驚怒,卻未答腔。

金玄白道:「韓盟主,神刀門主程烈就是不相信我這句話,所以兩招之內,便喪命在我刀下!」

金花姥姥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可是咽喉裡似乎塞了塊石頭,怎樣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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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六章御劍飛空

大街之上行走的人潮,都被這情景所震撼,沒有人繼續定動,全都圍看著一個人圈,遠遠的看著金玄白一人面對這四俗三僧的武林人士,顯然想要看場熱鬧。

金玄白在蘇州已經成了赫赫有名的人物,黑、白兩道的人士部知道他,就算平常百姓,也有不少人看過他在大街上力拚大喇嘛和天一教道長。

所以一看到金玄白這回又面對著金花姥姥和三名僧人,全都抱著興奮的心情觀望著。

連那些巡街的衙役,—見金玄白當街發飆,全都不敢圍近,都是遠遠的站著,唯恐插手進來,會惹起金玄白的不快,引來一場災禍,而有幾個機靈的則趕快奔去找捕頭報告。

就在這時,圍著的人群分了開來,讓出一條走道,一名蓄著短髭,身背大刀的中年勁裝大漢,偕同一名獨臂漢子,領著十四各同樣背著大刀的勁裝灰衣壯漢,魚貫走了進來。

那個獨臂漢子走到金玄白身前不遠,停了下來,抱拳道:「屬下彭浩,見過副總鏢頭。」

金玄白見是五湖鏢局的五虎斷魂刀彭浩鏢師,連忙抱拳還了一禮,道:「彭兄,你來得正好,請問你有沒有帶上本局的鏢旗?」

彭浩躬身道:「稟告副總鏢頭,屬下隨身有小幅鏢旗,不知是否可用?」

金玄白頷首道:「可以,你把旗插在那輛馬車上,因為我已經接受委託,要把這輛車上的人和貨送往北京,就由你帶人走一趟吧!」

彭浩略一猶疑,道:「副總鏢頭,容屬下替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家父彭飛龍,其它十四人都是我的師弟!」

金玄白抱爭道:「在下金玄白,見過彭前輩。」

彭飛龍在彭浩受命相邀之際,便從兒子口中知悉他斷臂的經過,此刻眼見金玄白如此年輕,心中雖是微微一驚,卻也不敢失禮。

他躬身抱拳,道:「不敢,老朽久仰金大俠神槍霸王的威名,如今一見,真是三生有幸,在此,尚要代小犬向大俠致謝救命之恩。」

一聽到彭飛龍提彭浩斷臂之事,金玄白才想起彭浩一條手臂便是被江百韜所斷,自己卻是未及多想,竟然派了他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任務,想起來也真是荒謬之極。

他暗罵自己太過荒唐,目光一轉,只見彭浩興沖沖的把三角形鏢旗插在車邊的隙縫,忙道:「彭前輩,對不起,我忘了令郎是應鄧總鏢頭之請,這下……」

他尷尬地一笑,對著奔回來的彭浩道:「彭兄,你儘管帶著令尊和貴師弟們一齊回鏢局吧!這裡的事,由我處理就行了。」

彭浩不知金玄白為何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忙道:「副總鏢頭,要不要我回鏢局去請總鏢頭趕來?」

金玄白搖頭道:「不用了,這裡一切由我處理,你走吧!」

他朝彭飛龍抱了抱拳,轉身向金花姥姥等人行去,走出幾步,面色便從和藹變為冷厲,一股龐大的氣勢從身上湧出,瞬間化為凜冽的殺氣,鋪天漫地的覆蓋過去

金花姥姥相身旁的三位峨眉派師弟正在低聲徹商如何應付之際,突然發現隨著金玄白的前進,寒凜至極的殺氣已急湧而至,逼得他們四人禁不住一齊後退。

剎那之間,金花姥姥低吼一聲,白髮無風自動,衣袂飄拂之間,長劍已經出鞘,橫置胸前護住心脈。

而那三位峨眉派的僧人則紛紛拔出身上所帶的兵刀,施出了峨眉武功,揮刀斜揚,護住全身。

他們的修為雖高,可是江湖上的經驗不足,和人拚搏的次數也不夠,面對如此強烈的殺氣,立刻覺得心志動搖,若下拔出兵刀,恐怕當場就會驚得跪了下來。

然而旁觀者並不清楚,山西刀客彭飛龍一見他們拔出武器,唯恐金玄白人單勢薄,立刻拔出背上大刀,奔了過去。

金玄白左手往後一揮,大袖揚處,發出一股氣勁,制止彭飛龍奔來之勢,右手戟指著金花姥姥和無果、無明、無法等三位僧人,沈聲道:「你們之中有誰敢動五湖鏢局的鏢車一下,便要面臨難以想像的後果。」

山西刀客彭飛龍受到如山湧出的雄渾氣勁所阻,根本無法前進一步,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相信彭浩言及,金玄白是槍神的嫡傳弟子,武功的修為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層次之高,足以晉身天下十大高手之林。

悚然一驚之下,彭飛龍毫不猶疑的退了回去,把大刀插回鞘中,對彭浩道:「浩兒,這位金大俠的武功太高了,如果金花姥姥吃過金玄白的大虧,豈能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厲害?」尤其是余玄白出了這麼個主意,竟然把五湖鏢局的鏢旗插在馬車上。

如此一來,她假使冒然進入馬車揪出楊小鵑來,則變成她要劫鏢,而非擒拿本門的逆徒,在江湖的規炬上,將會把了極大的錯誤,在情在理都站不住腳。

縱然有整個峨眉派作為靠山,然而要應付一個金玄白便已夠吃力了,更何況還有強大的江湖壓力?

是以金花姥姥一咬牙,權衡利害之後,終於態度軟了下來。

她後撤一步,把手中長劍收了起來,道:「既然金副總鏢頭一意包庇本門叛徒,那麼今後本派發武林帖,召集六大門派共商討此事時,還請大俠能當面解釋……」

金玄白目中神光一閃,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告訴你們,從這裡直到北京,楊小鵑都在我金某人的保護之下,如果你們峨眉派誰敢動一下鏢車,如果楊小鵑有絲毫驚擾或傷害,那麼你們就等著我金某人殺上峨眉,讓你們瞧瞧什麼才是血流成河,屍橫遍山的慘狀!」

無果大師揮動手中戒刀指著金玄白,顫聲道:「你……你一個江湖小輩,竟敢如此口出狂言,就算是昔年槍神在此,也不敢如此狂妄……」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家師昔年以一枝神槍殲滅大漠旋風幫、皖北黑旗盟、太行七十二寇,所殺的人何止五百?卻從未有人說他老人家狂妄,今日你們妄顧江湖道義、武林情理,竟想追殺一對有情人,我神槍霸王替他們出頭有何不對?」

他越說心裡越有氣,深吸口氣,冷厲地道:「你們以為峨眉派是什麼千年古派,便可以一手遮天?告訴你們,如果想要挑起門派之爭,我金玄白髮誓要滅了峨眉,你相不相信?」

金花姥姥駭然色變,那三個和尚更是全身發抖,不知是生氣還是害怕,連站得遠遠的三名雙劍盟女弟子,全都花容失色,牽馬的手都在不斷顫抖。

金花姥姥顫聲道:「金大俠,你……太過份了!」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這有什麼過份?楊小鵑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的侄女,而楊子威則是我的師侄,就憑這個淵源,我也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更何況她已是本鏢局的客人,本鏢局豈能不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金花姥姥在五湖鏢局裡見過崩雷神劍楊子威,卻弄不清楚他和金玄白會有如此複雜關係,當下一愣,問道:「什麼?武當楊大俠是你的師侄?」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

無果望了無法一眼,無明突然道:「師姐,武當楊大俠成名武林已有十多年,輩份極高,豈會是那個……那個人的師侄?顯然他是故意把事情攬在身上……」

金花姥姥想起在五湖鏢局時,楊子威還和金玄白交過手,又怎變成了金玄白的師侄?果真此事有蹊蹺,很可能像無法所說……

她恨得牙癢癢的,想要動手,卻又知道不敵;若不動手呢!面子下不去。一時之間,愣立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金玄白見她面色幻變不已,冷哼一聲,正待說話,只見有人在人圈之外大喝道:「讓開、讓開,有什麼好看的!」

人群被驅散開去,四十多名衙門差人分成兩列,在薛義和羅三泰的帶領下,走了過來。

金花姥姥和無果、無法、無明四人眼見衙門差役圍了過來,齊都臉色一變,三各僧人一齊將戒刀收起,退後數步。

羅三泰和薛義領著四十多名衙門差人走到金玄白身前不遠,領先跪了下去,朝金玄白抱拳行禮,他們身後的那些衙役一見頭兒下跪,也紛紛跪倒於地。

羅三泰滿臉虔敬的道:「屬下羅三泰拜見金大俠!」

薛義單足跪著,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屬下薛義,拜見金大俠,敬請大俠午安。」

金花姥姥看到這數十名衙役見到金玄白之後,竟然全部跪了下來,不禁一臉茫然,而在她身後的三名蛾眉僧人則更是瞠目結舌,不知怎會有這種怪事發生。

他們愕然地看著金玄白伸手扶起領先的兩名捕頭,還以為自己置身於夢中一般,一陣恍惚,幾乎站不住腳。

金玄白把薛義和羅三泰扶了起來,道:「兩位來得正好,可以替我作個見證。」

羅三泰和薛義相顧一眼,一齊躬身抱拳,道:「大俠儘管吩咐,小的照辦!」

金玄白見到那群衙役仍然跪在地上,連忙大聲道:「各位不必多禮,請站起來吧!」

那些衙役聽到了這句話,才在一陣道謝聲中,紛紛站了起來。

金花姥姥在蘇州城外建立雙劍盟已有多年,自然明白衙門的差役都是些貪財怕死、欺壓善良的傢伙,以金玄白一個區區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身份,絕無可能讓他們如此敬重、畏懼。

至於拿金玄白武林中的名號來說,一個金花姥姥的份量,恐怕要當得上十個神槍霸王,單憑「神槍霸王」這四個字,恐怕一個初入門當差的衙役也不會放在眼裡,更不會拿它當一回事。

由此可見,金玄白之所以能讓蘇州衙役們畢恭畢敬的跪地行禮,必定有其它不同凡響的身份。

究竟是什麼身份,能讓衙門差人部如此敬畏?

金花姥姥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來,但她心亂如麻,曉得眼前這個武功高強的年輕人非尋常人物,自己若是一個處理不當,恐怕真的是會替峨眉惹來滅派之禍。

她的心中泛過一陣寒意,只見金玄白一臉微笑地道:「羅捕頭、薛捕頭,你們知道我有份差事,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如今我保了一個鏢,是要送—對情侶到北京去,卻在這裡遇上雙劍盟的韓盟主率同門下弟子和三位峨眉派的大師企圖劫鏢,所以請你們見證一下,看我如何處理此事……」

羅三泰和薛義根本不清楚金玄白還有個鏢局副總鏢頭的頭銜,他們僅知道金玄白來自錦衣衛或東廠的高層,年紀雖輕,武功卻是極高。

雖然不明白金玄白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什麼藥,他們仍然不敢輕忽,準備全力配合,希望能搏得這位錦衣衛高官的信任。

薛義反應極快,一聽金玄白說完了話,立刻右手放在刀柄上,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蘇州城裡劫鏢?金大俠,你只要吩咐一聲,小的立刻派人把他們拿下,打入蘇州大牢……」

金玄白笑道:「這倒下必如此大費周章,我想他們僅是—時糊塗,企圖劫鏢而已,並沒有真的動手,我勸勸他們,他們一定會打消此念。」

羅三泰搶先一步,走到金玄白身邊,道:「金大俠,小的替你押陣!」

金玄白也沒攔阻,領著羅三泰向前行去,薛義則一揮手,下令眾衙役紛紛散開,擋住了行人,讓場地更空出一大片。

山西刀客彭飛龍看到這種架式,趕緊命令十四名弟子退到身後,他拉著彭浩低聲問道:「浩兒,這是怎麼回事?金大俠又怎會跟衙門差人的關係弄得這麼好?」

彭浩奉鄧公超總鏢頭之命,到杭州郊外請來父親山西刀客,為的是要對付神刀門,根本沒有經歷過雙劍盟以傾門之力入侵五湖鏢局之事,自然不明白許多狀況。

尤其是金玄白被張永看中,蓄意攏絡的那般經過,他更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是以此刻見到眾衙役如此對待金玄白,也是覺得一頭霧水。

他搖了搖頭,一臉茫然的道:「爹!孩兒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彭飛龍道:「那金花姥姥韓翠花是峨眉嫡傳弟子,和銀劍先生韓重謀兩人合創雙劍盟,聲譽一向不差,卻怎會如此無知,竟敢犯下劫鏢的不恥惡行,真的令人難以想像……」

彭浩也是想不出個道理來,苦笑了下,道:「這件事太奇怪了,看來只有回去問總鏢頭才知道了。」

他們父子倆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聽得金玄白揚聲道:「金花姥姥,你們目前有兩條路好走!一是你四人同時出手,我金某人僅憑一桿神槍應敵,如果你們勝了,就可帶走楊小鵑和江百韜!」

他目中寒芒一閃,道:「第二條路,則是你們立刻轉身返回雙劍盟裡,從今以後,不許再找他們的麻煩,如果有任何一個峨眉弟子敢傷害楊小鵑和江百韜,我必然親上峨眉,找掌門人算帳!到時候,一切後果由你們這四個人負責!」

金花姥姥臉肉抽搐了一下,沒有吭聲,無果和無明霍然大怒,卻也沒有動靜,反倒是那一直沒有吭聲的無法大師雙掌合什,呼了聲佛號,緩緩走了出來。

無法大師道:「阿彌陀佛,大俠倚仗公門之力,威逼我峨眉一派,我們自當迴避,不過,貧僧不自量力,想要領教大俠三掌……」

金玄白冷笑一聲道:「三掌不必,一掌足夠了!」

無法大師眼中掠過一絲嗔怒之色,提起渾身功力,袖影翻飛中,雙掌齊推,施出了畢生苦練的峨眉「大涅盤功」,朝金玄白攻來。

急湧而起的雄渾掌勁,層層疊疊而起,發出一陣急嘯,如同海潮連波,奔騰疾湧,迅捷的把金玄白全身罩在裡面。

他這一出手,金花姥姥便知不妥,但她卻無法加以喝止,尤其是眼看無法大師以畢生潛修的「大涅盤功」出手,心想金玄白縱然修為極深,不過若不比招式的巧妙,恐怕無法大師也不會吃什麼虧,於是便腳下一閃,退了兩步,並沒加以攔阻。

無果和無明兩位大師都是當今掌門無因大師的師弟,對於當年老掌門苦因大師的事雖然非常清楚,卻不明白苦因大師昔年在七大門派聚會時,尚對槍神楚風神執晚輩之禮。

雖說「英雄無歲、江湖無輩」,峨眉派和槍神並無什麼淵源,可是槍神在武林中的輩份極高,金玄白身為槍神的嫡傳弟子,若按照輩份來說,他是和上代掌門苦因大師同一輩的。

無果和無明仗著本身修為深湛,進入峨眉練功達三十年之久,總認為金玄白年紀輕輕的,縱然有名師傳授武功,修為到底受到了年齡的限制,絕非他們三十年修為能比。

所以當無法大出手之際,他們兩人也躍躍欲試,全都登十二萬分的精神凝注著金玄白,希望看到師弟大發神威,以苦練的本門「大涅盤功」雄渾的功力一舉擊倒對方。

他們的想法固然不錯,可是事實的真相卻是如此的殘酷,使得他們在陡然之間完全不能接受。

因為隨著無法大師的出手,他們只見金玄白豎掌如刀,後發先至的劈了出去,一也沒聽到什麼掌風發出,無法大師的「大涅盤功」已倏然潰散,隨著對方手掌收回,無法大師的身影已連退七步,「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跌倒於地。

無果和無明兩人根本沒有想到以無法的深湛功力,竟然會連金玄白一掌都禁受下了,他們駭然色變,如遇雷殛一般,都有片刻的失神。

金花姥姥是親身領教過金玄白的「龍象功」,在他奮力—擲之下,身受輕微內傷,但她卻也沒有料到無法大師近三十年的修為,竟會抵擋不了金玄白一掌。

她的心中驚駭之情,實在不下於無果和無明兩人,可是她的江湖經驗遠高於這兩個師弟,是以很快便從震懾中驚醒過來,飛身往無法大師躍去。

她扶住無法大師,伸手略一查視,發現師弟受了那一掌,不僅雙臂骨折,並且內腑重傷,肋骨也最少斷了三根以上,就算有靈丹妙藥,最少也得經過一年半載的調養之後,才能康復如常。

她悲憤地叫道:「金玄白,你太狠毒了!」

可是她卻不敢怠慢,趕緊從懷中掏出蛾眉派煉製的保命金丹,捏開封臘,把裡面的藥丸塞進無法大師的口裡,然後喚來一各女弟子,取出水壺喂無法吞下藥丸。

無果和無明兩位僧人在震驚之餘,很快便被心底湧起的怒火蒙蔽了理智,他們不約而同的大吼一聲,拔出戒刀,聯手朝金玄白攻來。

金花姥姥一發現情形不對,連忙喝道:「兩位師弟,住手!」

可是她的話一出口,漫天的刀網已經織起,光影閃爍、刀風剎耳,峨眉「伏魔刀法」已然展開,剎那之間便將金玄白包裹在裡面。

這兩名峨眉高僧果真功力深湛,刀法凌厲,讓旁觀的山西刀客彭飛龍都嚇了跳,至於那距離金玄白不遠的羅三泰則更是被刺耳的刀嘯之聲嚇得連退數步,這才站穩身子。

山西刀客彭飛龍叫了一聲:「不好!」

他一拔大刀,準備飛身前去支持金玄白,可是卻被彭浩一把拉住。

彭飛龍叫道:「你拉我幹什麼?那兩個無恥的峨眉和尚看到金大俠手中沒有兵器,所以趁機偷襲……」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已看到漫天而起的刀網倏然崩散,刀光閃動裡,但見金玄白瀟灑地揮動長袖,袖角戟立如劍,擊在無果的戒刀中段之處,像是變魔術似的,竟然把一柄戒刀斷為兩截。

無果大師悶哼一聲,後退數步,無明大師也在金玄白左手姆指一捺之下,手中戒刀寸寸而斷,握著一截刀柄,嘖出一口鮮血,退出數尺之外。

金玄白這下所施的武功,包含武當的「流雲飛袖」和少林的「菩提指」,可說已至爐火純青的境界,毫無火氣,因而動作更顯瀟灑。

他這兩招武功,橫跨兩大門派,不僅讓山西刀客彭飛龍看呆了,連遠在數丈開外的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以及從馬車中探首出來的楊小鵑相坐在馬車車轅上發愁的趙升都看呆了。

尤其是楊小鵑,他出身雙劍盟,也等於是峨眉派的弟子,對於峨眉三僧四秀的武功造詣,她是一向都很敬佩,尤其是三僧,都是師父門中師弟,在派中有頗高的地位,他們的修為更讓弟子們敬畏不巳。

可是如今面對金玄白這個年輕人,他們僅是遞出了一招,便遭到受傷慘敗的地步,這在楊小鵑的心中所留下的印象,該是何等的震駭和難堪?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世上怎會有如此神奇的武功?」

趙升臉色如土、頹喪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條手臂的仇,是永遠無法報了,面對著擁有如此高深武功的金玄白,他能拿什麼來報仇?

而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三人則和田中春子一樣,眼中全都綻放著異采,臉上的表情除了震驚之外,還有欣喜。

何玉馥伸出手去,抓住了秋詩鳳的玉手,喃喃道:「小鳳,大哥的武功真是太高了,恐怕七大門派的掌門人一齊圍攻,也不是他的對手了……」

秋詩鳳拚命的點頭,正想要找一句適當的話回應何玉馥,陡然見到無果大師斷去的半截戒刀刀身在空中翻騰了兩三個觔斗之後,倏地朝金玄白頭上落下。

而在這時,金花姥姥已怒喝一聲,拔出腰際長劍,飛身朝金玄白攻到。

秋詩鳳驚呼一聲,卻見到那半截戒刀的刀刀在即將落下之際,悠然劃出片半弧,閃動一抹刀光,朝金花姥姥攻去。

那截斷刀長約一尺三寸,此時如同活物一般,循著金花姥姥劍式的運行間隙、疾射過去,形成一種極其詭異的情景。

金花姥姥駭然大驚,劍式連變,峨眉鎮山的「金龍劍法」使將出來,連環三招,把自己身前立起一片劍山,護住全身。

但聽得一陣「鏗鏘」的聲響,那枝僅長一尺三寸的斷刀,像是受著一隻無形的手托著,連續攻出了八、九下,卻都被金花姥姥的長劍封住,而無法攻破密密層層的劍網,讓她受到傷害。

終於在金花姥姥劈出第十二劍時,那枝斷刀霍然掉落於地。

金玄白望看著落地的半截斷刀,深吸口氣,忖道:「這御劍飛空之術,看來我還沒練成,不過如果手裡有唐氏姐妹那種的短劍,恐怕情況要更好一點……」

他的心底雖然有一絲遺憾,可是金花姥姥已嚇得面如死灰,一見半截斷刀被自己劈落,心中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已想起了久被遺忘的一段記憶。

三十多年前,她曾經因為劍法的進境面臨困境,而誠懇的面見當時的掌門苦因大師,傾訴著自己的困難。

當年,苦因大師曾帶她去晉見峨眉長老慈雲師太,要她把心中的疑惑盡數提出,讓慈雲師太替她解惑。

韓翠花那時僅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尚未從峨眉出師,而慈雲師太則已是峨眉的長老,年紀超過五十,據說劍術之高,已居於峨眉之首。

慈雲師太仔細地聆聽著韓翠花提出的問題,並且一一的解說,關於劍術的奧秘,韓翠花可說在那數日裡,得到極大的啟示和助力。

在慈雲師太即將閉關前的一日,韓翠花心念一動,突然詢問慈雲師太,劍術的最終極目標在哪裡?

慈雲師太沈思許久,娓娓道出「劍即是心,心即是劍」的道理,當時,韓翠花根本無法解悟出何謂「心劍合一」之理,於是再三請求慈雲師太解釋。

慈雲師太想了許久,才表示「心劍合一」的境界是心念控制真氣,再以真氣控制寶劍,如此一來則不會受到招式的拘束,意念所及即是長劍所及,那麼御劍飛空,百里之內取人首級,也非不可能之事。

不過慈雲師太提到,那種境界乃是劍仙的境界,憑著峨眉派的氣功修為,是永遠不可能練成的。

不僅如此,慈雲師太還表示,就算是少林、武當、崑崙、華山、崆峒等派,也永遠無人能夠練成這種御劍之術,能做到「人劍合一」已是極為困難了……

像是腦海中閃過的一道靈光,金花姥姥陡然記起了三十多午前慈雲師太所說的那番話來。

她的臉色如土,嘴唇蠕動一下,想要說出「御劍飛空」這四個字,卻始終無法說出來。

她明白金玄白以渾厚的真氣操控那半截斷刀,可能僅是尚未練成的御劍之術,否則威力不會如此小。

然而這種手法的確便是「御劍飛空」的初階,如果假以時日,金花姥姥相信金玄白一定可以練得成。

面對這麼一個潛力驚人、神秘莫測的年輕高手,金花姥姥不禁為峨眉擔心起來,此刻,她終於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金玄白沒有空言恫嚇,他的確有實力可以讓峨眉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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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好事玉成

金玄白怎麼知道金花姥姥韓翠花心裡在想什麼?他搖了搖頭,甩去心中的雜念,沉聲道:「韓盟主,你還想不想試一下在下的刀法?」

金花姥姥只覺萬念俱灰,老臉抽搐了一下,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金玄白目光掃過滿臉驚駭的無果大師和一臉灰敗的無明大師身上,道:「在下對你們已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你們還是不服氣,那麼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必殺九刀!」

他左手一伸,道:「羅捕頭,請將你的佩刀借我一用。」

羅三泰從驚愕中醒了過來,應了一聲,正想拔出佩刀交給金玄白,卻見一個彪形大漢從人群中奔了出來,道:「金大俠,小人手中的這把刀重三十二斤,比較適合大俠使用。」

金玄白聞聲望去,只見那個大漢看來面熱,略一思忖,便想起來此人正是朱瑄瑄的護衛趙大。他笑了笑,道:「你不是在客棧裡等候朱公子嗎?跑出來幹什麼?」

趙大抱拳道:「稟告大俠,小的們連夜守在客棧,始終未見公子返來,全都不敢闔眼,所以才出外四處找尋公子的行蹤,此時能夠遇到大俠,可說……」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你不必多說了,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後,再找人帶你們去找朱公子吧!」

他知道朱瑄瑄身為郡主,隨身帶著趙大等護衛出遊蘇州,這些人的責任極大,如果朱瑄瑄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麼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難怪這些人守候在客棧中,見到朱瑄瑄一夜未歸,會如此的焦急,而出外四處找尋她的下落。

趙大一聽金玄白之言,喜出望外,雙手將大刀捧上,道:「小的這把刀雖非名刀,卻也是精鋼鏈成的,希望大俠能夠趁手……」

金玄白正想接過趙大遞來的厚背大刀,只聽金花姥姥喝道:「金大俠,不必了,老身認栽就是!」

他轉首望去,只見金花姥姥雙手持著長劍的兩端,用力一拗,當場便將長劍折為兩斷,然後一擲斷劍,道:「金大俠,你來作證,老身自此開始,將本門叛徒楊小鵑逐出門中,並且解散雙劍盟,自此退出武林!如違誓言,有如此劍。」

金玄白一愣,但見金花姥姥高大的身軀幾乎向僂了起來,彷彿老了十歲,白髮如霜,更顯老邁。

他輕歎口氣,道:「韓前輩,你又何必如此?」

金花姥姥臉抽搐了一下,道:「江湖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老身已經不能和年輕人爭勝於江湖了,但願大俠能體諒老身的苦衷,放過峨眉……」

她的話語之間,充滿著淒楚苦澀,無果和無明兩人聽了,心中辛酸,眼中卻彷彿要噴出火來。

無果大師顫聲道:「師姐,你又何必如此呢?一時的勝敗,又何必……」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只見一條翠綠色的人影從馬車裡飛撲而出,接著發出淒厲的叫聲:「師父,徒兒該死,你殺了我吧!」

無果大師但見那飛撲而來的女子正是楊小鵑,禁不住怒火中燒,大喝一聲,迎了過去,想要一掌將她打死,也好替金花姥姥出一口氣。

然而他的身形一動,前一花,金玄白已站在他的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

金花姥姥還以為金玄白要對無果大師不利,連忙喊道:「金大俠,請手下留情!」

金玄白右手疾伸,一把扣住無果大師的肩胛,沉聲道:「身為出家人,一點修養都沒有,難道不知道嗔怒之火一起,足以燒燬功德林嗎?」

無果大師全身一麻,彷彿所有的要穴部被封住,再也提不起一絲的勁道,他在震懾之下,聽到了金玄白的那番話,頓時全身大震,腦門彷彿被一陣霹靂劈開,一股清流從頂灌下,頓時將滿腔的怒火澆熄。那站在一旁,身受輕傷的無明大師,一聽此言,立刻放下緊握手中的刀柄,合掌誦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時,楊小鵑奔到了金花姥姥身前不遠,雙膝—彎,跪倒於地,大眼之中淚水汩汩流出,哭喊道:「師父,徒兒對不起你老人家,徒兒該死!」

金花姥姥向僂著腰,默然望著跪在面前的楊小鵑,眼中神色漸漸柔和,因為這一瞬間,她想起了楊小鵑追隨自己身邊的點點滴滴。

那些往事此刻回憶起來,沒有一件不是值得留戀的。

「唉!」金花姥姥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小鵑,這不能怪你,都怪老身以前太嚴苛了,以致逼得你們……」

她說到這裡,只覺喉中似乎哽住,再也無法說下去了,咬了咬牙,她轉過身去,默然片刻才啞聲道:「你既已找到心愛的人,就隨他去吧!今後做一個賢妻良母,不枉我以往的一番教導……」

楊小鵑哭倒於地,口裡一直叫著「師父」兩個字。

金花姥姥眼泫然欲泣,可是臉色卻是一凝,道:「楊小鵑,你已被逐出峨眉,從今以後,你的行為一切和峨眉無關,老身既無你這個徒弟,你也沒有我這個師父,我們再次相見,僅是陌生人而已!」

她朝金玄白躬身行了一禮,道:「金大俠,承蒙尊駕手下留情,老身感銘五內,自此別後,永無相見之日,望大俠能上體天心,少造殺孽為幸。」

金玄白敞笑一聲,放開手中扣著的無果大師,道:「在下做人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今後峨眉不招惹我,我一定不和蛾眉為敵……」

他說到這裡,陡然想起薛婷婷的事,只覺心中好似被針黥了一下,話聲一頓,又繼續道:「不過如有峨眉弟子不識好歹,惹上了我,那麼一切後果都要由自己峨眉承擔。」

金花姥姥躬身道:「老身解散雙劍盟之後,很快便會返回峨眉一趟,一定將大俠之言轉告敝派掌門。」

金玄白目光一閃,道:「兩位大師,在下之言請慎謹記在心!」

無果和無明兩人合掌垂眉,各呼一聲佛號,卻沒說什麼。

金花姥姥望了跪地痛哭的楊小鵑一眼,轉身走去。

無果大師和無明大師走到無法大師身邊,將他扶了起來,然後半扶半抱的上了馬,這才一齊驅騎緩緩而去。

山西刀客彭飛龍見到這種收場,也頗覺遺憾,他望著跪在地上痛哭的楊小鵑,拉過彭浩低聲問道:「浩兒,這是怎麼回事?」

直到此刻,彭浩才認出楊小鵑來,面對著這位江南三女俠中的散花女俠,他有說不出的感慨。

因為若非楊小鵑和江百韜於柳蔭縱情貪歡,便不會發生五湖鏢局的鏢師們起了好奇之心,而趴伏在路邊窺視之事,雙方也就不會發生衝突,彭浩也不會因此斷去一臂。

摸了摸斷臂之處,彭浩感慨萬千,道:「爹,她就是江南三女俠中的散花女俠,那時候……」

眼前麗影閃動,彭浩陡然看見兩個美麗無比的少女飛身躍到楊小鵑身邊,將她扶了起來,其中一人道:「小鵑姐,你別難過了,事已到此,你難過也沒用的,對不對?」

另一名女子則柔聲道:「小鵑姐,小鳳說的不錯,你從此能夠安心的和江少俠在一起,應該高興才對,又何必難過呢?」

彭浩眨了眨眼睛,忖道:「這兩個女子美得不似凡人,莫非便是江南三女俠中的另外兩位?」

他正在疑惑之際,只見田中春子偕同另一名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的女子也一齊奔了過來。彭浩高興地向前行去,叫了一聲:「田姑娘!」

田中春子腳下一頓,笑道:「彭鏢頭,你也來了?」

彭浩道:「我到杭州去了兩天,受命請我父親到鏢局去……」

他瞄了服部玉子一眼,低聲問道:「田姑娘,那位姑娘是跟你一起的?」

田中春子掩唇一笑,道:「她是我們的少主夫人,你別看錯了。」

彭浩「啊」了一聲,道:「你這位少主夫人比起齊姑娘來,可差得遠了,唉——」

田中春子見他歎氣,「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低聲道:「彭鏢頭,那兩位美麗的姑娘,你看到了沒有?」

彭浩點了點頭,問道:「她們是不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逸電和飛霜兩位女俠?」

「你的眼光不錯嘛!」田中春子道:「告訴你,她們也是少主未來的夫人……」

彭浩瞠目結舌,癡癡地望看何玉馥和秋詩鳳,只見她們扶著眼眶紅著的楊小鵑,緩緩朝馬車行去,禁不住羨慕金玄白的艷福齊天。

直到他看見金玄白帶著趙大行了過來,才回過神來。

金玄白對彭浩道:「彭鏢頭,請你回到鏢局稟告鄧總鏢頭,散花女俠楊小鵑和江百韜終於破除萬難,將要結為夫婦,他們今後定居蘇州,就住在神刀門的舊宅裡,希望鄧總鏢頭能不時照顧他們。」

彭浩躬身行了個禮,只聽金玄白又道:「彭鏢頭,關於我要傳你獨臂刀法之事,這兩天沒找到你,等你安頓好令尊之後,我們再聚聚,找個機會練練刀吧!」

彭浩大喜過望,再三道謝之後,這才返回山西刀客彭飛龍身邊,把這個好消息轉告父親。

彭飛龍雖末見過金玄白使出刀法,也不懂什麼御劍之術,可是親眼看見峨眉雙僧聯手進攻,卻在金玄白空手的情況下一擊便斷刀負傷,深知金玄白武功造詣已至登峰造極的地步,彭浩如能蒙他傳授刀法,今後將不致於變成一個廢人,因而心中歡喜,高高興興的領著十四名弟子,和彭浩往五湖鏢局而去。

金玄白交侍田中春子帶領趙大去唐伯虎的畫室找尋朱瑄瑄之後,便把羅三泰和薛義叫來,嘉勉了幾句,這才陪著服部玉子向馬車行去。

這時,楊小鵑已經止住了哭泣,而江百韜也抱傷走出車廂,握著楊小鵑的手,低聲的勸說著。

金玄白看到江百韜憔悴的面容,想起初次見到他時的英姿勃發,不禁頗為感慨,心知若非是他,自己恐怕此刻還是過著一成不變的樵夫生涯。

面對這名神刀門的弟子,他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善意,猶疑了一下,正想把自己對這雙情侶的心意告訴服部玉子,囑她去安頓江百韜和楊小鵑,卻已見到她們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

楊小鵑拉著江百韜當著金玄白的面前跪了下來,磕了個頭,顫聲道:「多承大俠相救,小鵑和百韜兩人銘感五內,今後只求大俠能放過峨眉,小鵑的罪孽方能減輕……」

金玄白想起自己和這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糾結不清,禁不住歎了口氣,將他們扶了起來,道:「兩位請起,在下答應你們,只要峨眉不再冒犯我,我一定不會傷害任何一個峨眉弟子就是……」

他的目光落在江百韜那蒼白憔悴的臉孔上,沉聲道:「江少俠,楊姑娘一片真心對你,望你能珍重此情,好好的珍惜她、愛護她,至於以後的日子,希望你們就定居在蘇州,不必另遷他處,如有江湖上不長眼的人找你們麻煩,你們可找鄧總鏢頭出面,假使有官方的人找麻煩,你們也可逕自去找大捕頭王正英,只要報出我的名號,他一定會替你處理妥當!」

江百韜知道金玄白交待的這番話,對於自己和楊小鵑今後定居蘇州有極大的幫助,是以雖然有些懷疑,卻仍然極有禮貌的抱拳致謝。

楊小鵑眨了眨哭紅的眼睛,問道:「請問金大俠,家叔楊子威和大俠之間……」

金玄白淡然一笑,道:「令叔出身武當,在下也可以說是武當弟子,若按輩份來說,他的確是我的師侄,不過你和玉馥、詩鳳是結拜的好姐妹,我們各交各的吧!記住,成親的時候,一定要請我暍杯喜酒,我會帶著玉馥和詩鳳一起來致賀。」


楊小鵑聽他這麼說,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垂下頭來沒有吭聲,江百韜則抱拳道:「在下成親之日,能夠請到金大俠光臨,將是三生有幸,無論如何,都一定會通知大俠的!」

金玄白笑了笑道:「不過你們最好在近期內成親,過兩個月,我可能會有北京之行,到時候就無法敬喜酒了……」

江百韜躬身答應,不住的點頭。

金玄白看了僵坐在馬車車轅上的趙升一眼,道:「江少俠,關於令師兄之事,在下深感抱歉,請你轉告他,如果他不介意,可以在這兩天內去找五湖鏢局的彭鏢頭,因為在下有一套刀法可供獨臂者使用,如果他想學,這幾天內我會到鏢局去傳給彭鏢頭,他可以跟著學……」

說到這裡,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不過他如果心中尚有仇恨,不想跟我學習刀法,那就不必來了。」

江百韜抱拳道:「多謝大俠厚愛,在下一定轉告趙師兄!」

金玄白抱拳道:「既是如此,二位有禮,再會了!祝兩位早日結成連理,共浴愛河。」

江百韜瞥了何玉馥和秋詩鳳一眼,抱拳道:「金大俠,彼此!彼此!也祝福你早日成親。」

金玄白哈哈一笑,拉著服部玉子的手,招呼了何玉馥和秋詩鳳一聲,轉身行去。

何玉馥、秋詩鳳兩人向楊小鵑交待了幾句話,並將連絡的地址告訴楊小鵑後,緊隨著金玄白身後而去。她們一奔近,只聽服部玉子道:「少主,你的胸襟真是寬大,竟然還要讓姓趙的跟你學刀法,不過我看他心裡對你仍很怨恨,恐怕練成了刀法會對你不利!」

金玄白笑道:「江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趙升斷臂本就是因我而致,他心裡恨我也是應該的,不過我給他留一條生路,便是希望他能一笑泯恩仇,從此不再陷入斷臂的夢中,如果他不領情,我也無可奈何,對吧?」

何玉馥和秋詩鳳隨在他身邊,聽了他這番話,也深深地頗以為然,秋詩鳳柔聲道:「大哥,你今天所做的事,我非常高興,縱然金花姥姥被逼得退出江湖,小鵑姐被逐出峨眉,有些遺憾,可是大致上說來,一切都很圓滿,希望你以後處理事情也能這麼做……」

金玄白輕歎口氣道:「師父常說,做人處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就行了……」

他們四人邊說邊談,不一會光景,便巳走到了匯通錢莊之前。金玄白看了看門上的那塊大招牌,昂然定了進去。一進錢莊,他便看到三掌櫃孟子非坐在櫃檯裡面在打著算盤,在他身邊另有四名壯漢坐鎮著。

站在門邊的兩名夥計,一見有客上門,立刻迎了上來,當他們一看到金玄白身後的兩名美女,頓時眼睛都看直了,當場愣住,似被定身法定住了。

孟子非在櫃檯裡一抬頭見到金玄白的容貌,嚇了一跳,馬上停止了撥動算盤的動作,抖動一身肥肉,從櫃檯裡奔了出來,口裡直呼:「金大俠大駕光臨,小的有失遠迎,敬請恕罪。」

話未說完,他已趴伏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

金玄白沒想到他的動作如此快,隔那麼遠,想要拉他都來不及了,走上前去,扶起孟子非道:「孟掌櫃,我們不是外人,又何必如此多禮?」

孟子非掌櫃親眼看過蘇州城大捕頭王正英面對金玄白時,態度是何等恭謹,他雖然弄不清楚這個相大掌櫃趙守財熟識的年輕人,是什麼官員,可是憑著金玄白認識齊冰兒,便不容他怠慢了,更何況此人來頭之大,連蘇州府衙的羅師爺都不放在眼裡,這種人能夠得罪嗎?

故此他雖然聽到金玄白這麼說,卻絲毫不敢大意,躬著腰,滿臉堆著笑道:「小的只是匯通錢莊裡的一名區區掌櫃,怎麼能跟大人相比?豈個折煞小人了……」

他在這時才看清楚隨在金玄白身邊那二美一醜的女子,禁不住朝何玉馥和秋詩鳳多看兩眼,這才喘了口氣,哈腰道:「金大人,請到偏廳奉茶,小的……」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喝茶就不必了,我此來是要找你們趙大掌櫃還有齊姑娘的,不知他們此時在不在錢莊裡?」

孟子非恭聲道:「稟報大人,我們小姐仍在太湖,沒行進城裡來,不過大掌櫃的此刻正在松鶴樓裡宴客……」

「宴客?」金玄白問道:「是什麼重要的客人,要讓他破費?」

孟子非道:「據大掌櫃的說,那幾位是從北方來的朋友……」

金玄白問道:「其中是不是有位姓何的中年人?」

孟子非猶疑了一下道:「是有一個像道士裝扮的中年人,不過姓什麼,小的就不知道了。」

他滿臉堆笑,道:「大人,松鶴樓離此不遠,如果你急著要找趙大掌櫃,容小的替大人帶路……」

金玄白問道:「方便嗎?你不是要坐鎮錢莊嗎?」

孟子非忙道:「方便,當然方便,小的去—會就回來,沒什麼大礙。」

金玄白知道若要探明齊冰兒的情況,可能便要找到趙守財才可以,於是毫不猶疑地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煩孟掌櫃了。」

孟子非一臉的諂笑,道:「哪裡,大人言重了,能為大人帶路,是小的榮幸。」

他的肥肉在臉上,一陣顫動,鼠目瞥了美麗的何玉馥和秋詩鳳一眼,哈著腰道:「請大人和三位姑娘稍候片刻,容小的交待他們幾句話,就可成行了。」

他見到金玄白點頭,這才抖動著一身肥肉走到櫃檯邊,低聲吩咐屬下數語,便又轉身走了回來。

何玉馥一直在旁打量著這個肥胖的掌櫃,雖見秋詩鳳在抿嘴偷笑,自己卻忍著,好奇地望著孟子非,只覺這個人極為有趣,全身肥眫有如圓球,瞼上表情卻非常的生動。

當她聽到金玄白提起姓何的中年人時,禁不住疑惑地望著他,等到孟子非一走回櫃檯,她立刻上前低聲問道:「大哥,你說的那個姓何的中年人是誰呀?」

金玄白笑了笑,道:「等一會你見到了就知道。」

何玉馥嘴唇蠕動一下,正想繼續追問,只見孟子非像個肉球似的滾了過來,立刻閉上了嘴。

孟子非一臉的諂笑,道:「金大人,請——」

金玄白道:「孟掌櫃,還是你先行帶路吧!」

孟子非拱了拱手,道:「既是如此,小的失禮了。」

他領著金玄白一行走出錢莊,沿街行去,見到一路之上三五成群在巡街的衙役,見到金玄白之後,紛紛的躬身行禮,心中越發肯定金玄白的地位,姿態也擺得更低了,行進之間,有一句沒一句的介紹起蘇州的勝景,並且試探地向金玄白打聽他和宋知府的關係。

金玄白可沒那份心機,僅是坦然相告,承蒙宋知府看重,送了他五千兩銀子,讓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孟子非一聽視錢如命,到處斂財的宋登高知府,竟然會送金玄白五千兩銀子,不禁嚇了一大跳,心中對金玄白更生敬畏之意。

他試探地向金玄白遊說,將那筆銀子放進匯通錢莊生息,並且還許以重利,金玄白這下可沒轍了,側首望著身旁的服部玉子。

服部玉子非常豪爽的一口答應,當場便告訴孟子非要將十萬白銀存入匯通錢莊生息,嚇得孟子非全身肥肉一陣哆嗦,幾乎跌倒於地。他沒想到金玄白帶著的這個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的姑娘,看起來毫不起眼,口氣卻如此之大,一開口便是白銀十萬兩之多。

眼看這件生意如果談成,他孟子非不但替匯通錢莊立下—件大功,光是犒賞的賞金最少也有一千兩之多,怎不使他喜出望外?

孟子非急驟的喘了兩口氣,瞪大眼睛望看金玄白,道:「大人,此事可是當真?」

金玄白也沒料到服部玉子會如此大手筆,望了她一眼,頷首道:「傅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說的話當然是真的!還用懷疑嗎?」

孟子非喜出望外,若非走在街上,真想跪下來,朝金玄白磕上三個響頭,雖是心中不牽以金大人如此高的官位,為何會看上這麼個長相平庸的姑娘,卻是喜心翻倒、不敢多言,忙道:「大人金言,有如泰山,小的哪敢懷疑?等見過趙大掌櫃之後,小的立刻帶上夥計到大人處辦手續!」

服部玉子道:「孟掌櫃,我夫君公務繁忙,下午尚要陪巡撫和三司大人到木瀆鎮一趟,沒空處理這種小事,你帶著夥計到天香樓去找一位伊姑娘,她會帶你去找我,到時候我們再談吧!」

孟子非一聽到巡撫和三司大人都要陪金玄白出遊木瀆鎮,心中敬畏之感更重了,一路哈著腰,不住地點頭,好不容易才走到松鶴樓前,已是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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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集
第一章

松鶴樓座落於兩條大街的交叉口,正是所謂的三角地帶,故此樓高三層,分別有兩個門面可供客人進出。

尤其此刻正是午膳時分,座裡客商川流不息,寬闊而華麗的一層大廳,數十張桌椅上,已坐滿了人,僅剩下數張小桌空著,看來已有九成五以上的賣座。

吵雜的人聲不斷地從寬大的食廳裡傳來,金玄白的目光被進門處的大屏風擋住,看不清裡面的情形,直到隨著孟子非繞過屏風,走向櫃檯時,才霍然發現一樓裡竟然聚集了數百名食客之多,不禁嚇了一跳。

他忍不住問道:「孟掌櫃,這裡的生意怎會這麼好?我從沒看到一家飯館酒樓會有這麼好的生意,似乎連得月樓都比不上這裡。」

孟子非躬身道:「稟告大人,得月樓是我們蘇州排名第一的大酒樓,裡面不僅佈置得富麗堂皇,並且菜餚的精細美味,可說天下無雙,而松鶴樓經營至今不到十年,論菜色之精美雖然稍遜於得月樓,可是價格卻極為地道,完全採取薄利多銷的方法……」

他頓了頓,指著大廳裡一片蜂湧而動的人頭,道:「譬如說這一層樓的菜餚,價格僅是得月樓的一半,二樓的套間也僅是得月樓的三分之二而已,只有頂樓的貴賓房才能和得月樓的高價一拚,每道菜最少也得一兩銀子以上,所以……」

金玄白聽他說到這裡,只見坐在大櫃檯裡的一個錦衣短鬚的中年漢子滿臉堆笑,匆匆的走了過來,老遠便嚷著道:「孟老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怎不派個人先通知一下,讓小弟可以先行迎接老哥……」

孟子非見到那個錦衣漢子,立刻把腰幹挺直,肥胖的臉龐一陣哆嗦,充滿笑意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對方,道:「來!熊老弟,讓我為你介紹一位來自京城、鼎鼎大名的金大人……」

他惟恐那錦衣大漢言語不敬,得罪了金玄白,話聲稍頓,又補了一句,道:「這兩天得月樓前封街,便是未知府宴請金大人時所作的安全措施,陪客中包括巡撫大人和三司大人……」

那個姓熊的錦衣大漢本來把整個注意力都放在金玄白身後的兩位美女身上,這下一聽孟子非的話,嚇得他立刻把眼光收了回來,臉上一片惶恐之色,雙膝一彎,便待跪了下去。

金玄白動作極快,未等他跪下,跨前一步,一把便把他的手臂抓住,道:「熊掌櫃,不必客氣了,大庭廣眾之下,不需行此大禮。」

熊掌櫃渾身一陣顫抖,道:「金……金大人,請恕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大人的虎威……」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我來這裡是要找匯通錢莊的趙大掌櫃,不知他是否在此宴客?」

松鶴樓平日的生意興隆,這兩天更因為得月樓的封街不營業,以及樓裡的大廚和二廚被未知府聘往天香樓去掌廚,故此勉強用三廚應付著,以致於許多名菜都暫停供應,因而許多食客都轉而光顧松鶴樓,以致使得一個松鶴樓更是生意鼎盛,店中夥計應接不遐。

當金玄白等人出現時,本來站在門口接待客人的四名夥計,全都被派去大廳幫忙端取菜餚,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當那些夥計一見熊掌櫃竟然走出櫃檯,親自迎接賓客時,全都記起了自己的職責,放下手中的碗盤之後,馬上便趕到了進門處,準備招呼客人。

他們並沒有聽見孟子非的引薦之詞,陡然見到一名高大的藍衣年輕漢子一把抓住熊掌櫃的手臂,而熊掌櫃則是滿臉惶恐畏懼之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那首先趕來的夥計便立刻捲起袖子急奔過來,喝道:「快點放開我們掌櫃的……」

當他奔到熊掌櫃身邊,乍見秋詩鳳和何玉馥那兩張美麗的秀靨時,不禁呆了一下,而跟隨在他身後衝上來的另外兩名彪形大漢也同樣的身形一窒。

他們不約而同地瞼上浮起驚訝之色,脫口道:「神槍霸王金大俠!」

話一出口,整座大廳裡一片嘈雜之聲,立刻停了下來,所有賓客的目光,都轉向入口之處,往這邊望來。

而在這個時候,熊掌櫃已警覺到夥計的無禮,轉首叱道:「小楊,你幹什麼?還不快退下!」

那個叫小楊的店夥計全身一震,退了兩步,這才看清金玄白的面容,頓時一陣顫抖,不由自主的跪倒於地,連話都說下出來了。

熊掌櫃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孟子非所帶來的這位金大人,便是這兩天店裡沸沸騰騰在談論的神槍霸王金大俠,禁不住滿頭冶汗冒起,一時之間,滿臉驚駭,也說不出話來。

酒樓茶肆之間,平時便是散播謠言、傳遞消息的地方,蘇州城的大街多年都沒生公然鬥毆之事,這幾天連續經歷二場當街殺人之事,並且連衙門大捕頭率領百名差人都不敢插手,這神怪事怎不使得一向平和寧靜的蘇州城不為之轟動?

故此隨著耳語的傳播,神槍霸王之名鬧得幾乎人人得知,那三名夥計都曾親眼見識金玄白以一人之力,殺死數名紅衣喇嘛,並且把四位天師教的道士擊倒,是以一見金玄白的面容,全都嚇得呆住了。

尤其是小楊,發現自己竟然無意中對著這個煞星大喝,更是驚嚇得魂飛魄散,全身顫抖,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之後,才從牙縫裡並出一句:「神槍霸王,饒命啊!」

秋詩鳳和何玉馥看到小楊那種驚歎畏縮的神情,禁不住相視一笑,她們的笑聲嬌柔、笑容璀璨,頓時讓廳裡的所有男人都看呆了。

在一片靜謐之中,不知是誰脫口呼道:「飛霜女俠、逸電女俠,那是江南三女俠……」

秋詩鳳料不到這松鶴樓裡還有認得自己的人,星目一閃,瞥向大廳,只見裡面密密麻麻的一片,也不知是誰叫出來的。

何玉馥輕輕的一拉她的衣袖,在她耳邊低聲道:「小鳳,那幾個傢伙就坐在角落邊,是我們二個月前在錢塘觀潮時遇到的一群人!」

秋詩鳳凝目一看,果真發現廳中角落的一張大桌上坐著的四名壯漢和一名錦衣瘦削漢子,臉孔有些熟悉,想一想,正是二個多月前,在六相塔邊出言調戲自己,卻被打得負傷求饒的一群人。

她抿嘴一笑,低聲道:「馥姐姐,我記得那群人裡有一個什麼自命風流的馮少爺,被我們打得吐血,這回沒在裡面,恐怕還是臥床未起吧?」

她們兩人在竊竊私語之際,熊掌櫃已把小楊拉了起來,叱責道:「混帳東西,還不快滾到廚房去?站在這裡丟人現眼的,讓人笑話啊?」

小楊縮著頭,跌跌撞撞的往廚房行去,熊掌櫃換了一張臉孔,滿臉堆著笑道:「金大人、金大俠,你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小楊一般見識……」

孟子非也沒料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驚悸之餘,立刻幫著熊掌櫃向金玄白求情:「金大人,店夥計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得罪了大人,請你老人家原諒……」

金玄白笑了笑,道:「沒事,兩位不必介意,我不會跟店裡的夥計計較什麼的,兩位可以放心,不過……」

他的話聲一頓,道:「熊掌櫃,你若不派人帶我去找趙大掌櫃,我可要跟你好好的計較一番。」

熊掌櫃「哦」了一聲,趕忙躬身致歉,道:「對不起,金大人,這都是小人的一錯,請大人和……三位女俠原諒……」

他滿臉堆砌著惶恐和歉意,恐怕任何人都無法責備他,不過孟子非卻似不滿意,叱道:「熊坤,你怎麼婆婆媽媽的盡說些廢話?還不快替金大人帶路?」

熊掌櫃受到暍叱,絲毫不以為意,連應了幾聲「是」之後,道:「趙大掌櫃在三樓天字號房,小的給大人帶路。」


金玄白道:「既是如此,孟掌櫃,你請回吧!」

孟子非本想跟隨金玄白一行人到樓上去,一聽此言,想起了錢莊尚需自己坐鎮,連忙應了一聲,交待道:「熊老弟,金大人是我們小姐的好友,他能光顧松鶴樓,是你的榮幸,一定要好好柏待才可以,千萬不可怠慢1


熊掌櫃身為松鶴樓的大掌櫃,而松鶴樓是太湖王磨下經營的事業,當然知道孟子非所提的小姐是誰。

他一聽金玄白竟然跟齊冰兒是好友,心中雖覺詫異,面上卻未動聲色,躬身道:「孟兄請放心,金大人是貴客,小弟一定會把本樓最拿手的菜餚奉上,務必讓大人滿意而歸……」

孟子非點了點頭,然後朝金玄白拱了拱手,道:「金大人,你請登樓,小的不打擾你了,這就回錢莊去。」

金玄白頷首道:「有勞孟掌櫃了!」

孟子非望著服部玉子,道:「金夫人,小的兩個時辰後,會帶店裡的夥計去找夫人洽談儲金細節,不知是否妥當?」

服部玉子聽他稱自己「夫人」,心裡便是一陣歡喜,點頭應道:「沒關係,任何時候來都可以。」

孟子非很高興地向金玄白一行四人行了個禮,這才抖著滿身肥肉走出松鶴樓。

服部玉子望著他離去,轉過頭來,只見熊掌櫃滿臉詫異的望看自己,她心思一轉,立刻知道他在想什麼,忍住了笑,道:「相公,我們可以上樓了吧?奴家餓得慌呢!」

她一面說話,一面還抓住了金玄白的手臂,顯示一副親蜜的樣子,把熊掌櫃都幾乎看傻了,他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金大人」,既是朝庭要員,又是武林中聞名的神槍霸王,竟會眼光如此差勁,娶了這麼個不起眼的女子為妻。

看看那服部玉子的長相,放在蘇州城裡,恐怕連個河邊洗衣的少女都不如,真不知道金玄白又怎會看上她?

熊掌櫃把服部玉子和她身邊的秋詩鳳、何玉馥兩人作個比較,只覺得她們是天差地遠,真有雲泥之別。

一念及此,他忖道:「這位金大人還是小姐的好友,真不知道他的眼光會這麼差,唉!就算娶不到像這麼美如天仙的兩位女俠,也該娶個像我們小姐那樣的美女才行,又怎會看上這麼個普通的女子?」

想起孟子非臨走的時候說出的那番話,熊掌櫃突然明白這個醜女雖然長相難看,可是顯然身家背景極硬,必然非富即貴,並且還是大富貴人家的女兒,才會得到金玄白的青睬,娶為妻子。

一想到服部王子可能是北京城裡的大官之女,熊掌櫃的態度更加歉卑,忙道:「金大人、夫人、兩位女俠,這邊請!」

服部玉子高高興興的挽著金玄白的手臂,在熊坤的帶領之下,繞行至另一側,登梯直上三樓。

而秋詩鳳則和何玉馥攜手而行,隨在他們身後,在大廳裡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登階而上。

松鶴樓兩面臨街,所以有兩個門面,面臨正面大街的樓梯通向二樓,樓上是以屏風區隔,供商賈貴人宴客或小酌時所需,而調整區隔範圍的大小。

至於三樓則隔有八間廂房,按天、地、宇、宙、太、湖、長、青八個字分別命名,據是太湖王齊北嶽當年親自提字命名的,顯然不夠文雅、江湖味十足。

不過這八間廂房佈置得豪華奢美,不僅每一間有兩名年輕的女侍照顧,並且八間廂房之間尚有一座小小的舞台,聘有歌伎琴師在中午及晚餐用餐時間演奏曲目或歌唱,娛悅貴賓。

這種歌唱演奏的節目,每隔十日一換,往往小曲換成評彈,又或換成昆曲,總之除了食材的色、味之美外,尚添了一層聲音之美,務必讓登臨三樓的高官貴客們滿足而歸。

故此有別於一、二樓,這三樓的收費極高,每一道菜餚精緻的最少要一兩銀子,就連炒個青菜也得三錢銀子,價格是一樓的十倍、二樓的三倍。

就拿同樣的一道「金鉤銀芽」來說吧,一樓的「金鉤」僅是小蝦米、「銀芽」則是綠豆芽,而三樓的「金鉤」則是顆顆有手指那麼大,「銀芽」則是用上等的綠豆芽掐頭去尾,中間還以細竹籤剖開,填上肉糜,可見精緻,當然,美味可口更不在話下了。

在當時的年頭,蘇州的物價尚是平穩,一般三口之家的百姓,全家一個月的開銷,大約有二至三兩銀子便足夠了。

而松鶴樓的三樓貴賓室,一道菜便要一兩銀子,往往一席酒宴下來,最少要三十多兩銀子,足夠尋常的老百姓一年所費,由此可見其奢華已到了何種地步?

可是儘管如此,松鶴樓三樓的八間廂房仍然供不應求,每日都被貴客訂走,稍為晚到,便只得移駕二樓了。

為了保障三樓貴客們的人身安全及用餐愉快,所以通往三樓的樓弟是由另一座門面入口,並且在樓梯口街有四名太湖派出的湖勇把守著,若沒請帖或樓上貴客派人在門口迎客,任何閒雜人都無法輕易上樓。

孟子非是錢莊的三掌櫃,雖跟熊坤熟識,但他節儉吝嗇,從未到松鶴樓吃過一餐飯,所以也不明白這裡面竟有如此多的學問,才會帶著金玄白等人從正面進入。

其實他就算曉得了這裡的規矩,若沒有趙守財在門口迎接,他和金玄白也上不了三樓,不免會發生糾紛。

金玄白從沒來過松鶴樓,他也只聽到齊冰兒提過一次,當然更不明白這裡的規矩,故此當他見到熊掌櫃的領著自己繞行了半圈,來到另一端的門面前,禁不住心中納悶。

尤其是當他看到那座門面前另有一張長櫃檯,櫃檯裡坐著一名中年華服女子,更是心中不解。

樓梯口站著的四名彪形大漢見到熊掌櫃領著金玄白等人前來,全都躬身行禮,恭敬的向熊坤問好。

熊掌櫃朝他們點了下頭,側首對金玄白道:「金大人,櫃檯裡坐的是我們樓裡的管事,大家都叫她桂姨,嘿嘿!她是我們夫人的心腹,負責整座酒樓的事務……」

金玄白心中一動,對服部玉子道:「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和桂姨說。」

服部玉子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放開了手,金玄白跨開大步向櫃檯行去,遠遠便抱拳道:「桂姨,你好。」

他突然來這麼一下,不僅熊掌櫃嚇了一跳,連何王馥和秋詩鳳都是一頭霧水,她們互望一眼,何玉馥拉著服部玉子,低聲問道:「傅姐,這是怎麼回事?相公他……」

服部玉子低聲道:「說來話長,一時也講不清楚,以後再詳細告訴你們。」

何玉馥不再追問下去,只見熊掌櫃急急忙忙的追了過去,道:「桂姨,這位金大人是從北京城裡來的,他是應匯通錢莊趙大掌櫃之邀,要到天子號房去……」

那坐在櫃檯後的中年女子,原先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一聽熊坤之言,慌忙從櫃檯後走了出來,朝金玄白斂身一福,躬身道:「民女柳桂花,見過金大人。」

金玄白抱拳了一禮,道:「柳管事不必多禮。」

他見到柳桂花步履輕盈,動作敏捷,一看便知她練過多年武功,恐怕功力不在趙守財之下,因而也就明白為何太湖水寨為何要派她來此坐鎮。

他沒有多說廢話,開門見山的問道:「請問柳管事,你可是常孰西城的柳莊人士?」

柳桂花一愣,面上浮起驚詫之色,訝道:「民女正是來自柳莊,不知金大人你是……」

金玄白打斷了她的話,道:「那麼你一定認識一位叫柳月娘的姑娘嘍?」

柳桂花一震,眼中泛起警戒之色,腳下一挫,上身稍沉,左袖撫胸,右袖垂在胯際,竟是擺出防禦之式,然後才開口道:「柳月娘是民女遠房的堂姐,不過十多年前便已失去連絡……」

「哦!真的嗎?」

金玄白嘴角微哂,道:「柳管事,在下沒有惡意,你不必緊張。」

柳桂花目光一閃,望著熊坤道:「熊坤,這是怎麼回事?」

熊掌櫃也弄不清楚金玄白為何會來這麼一下,他詫異地望看身邊這位高大魁偉,的年輕人,問道:「金大人,請問你老人家……」

金玄白沒有理會他,目光凝住在柳桂花身上,沉聲道:「柳管事,既然你是柳月娘的遠房親戚,想必認識沈文翰這個人……」

柳桂花「啊」了一聲,似被巨錘擊中,退了一步,面色大變,卻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繼續接下去道:「在下是沈文翰的嫡傳弟子,奉師父之命,找尋柳月娘的下落……」

柳桂花道:「不!不可能的,沈……大倌人早已經死了,十八年前就死了……」

金玄白道:「當年之事,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楚,不過請柳管事謹記,在下之言沒有一絲虛假,我這裡有柳月娘當年送給沈……家師的訂情之物作為憑證。」

他伸手探入腰際繫著的皮囊中,排了一下,取出一團用褐色絹布包著的東西,當著柳桂花的面前,緩緩解了開來。

熊掌櫃見到那塊絹布有些破舊,上面尚有不少污漬,心裡正在不解之際,但見絹布攤開,裡面竟然出現一枚鑲著珊瑚的金戒指。

金玄白道:「這枚珊瑚戒指是杭州珍古齋銀樓古師父親手做的,是一副對戒,除此之外,尚有兩隻耳環……」

他的話還未說完,柳桂花已尖叫一聲,衝了過來。

金玄白意念一動,護身勁氣湧出,柳桂花撞在氣壁之上,彈了出去,她駭然地道:「你……」

金玄白道:「你不必急,先告訴我,另外一隻戒指相一對耳環是否還在柳月娘那?」

柳桂花不住的點頭,喘了口大氣,道:「你……你把戒指給我看看。」

金玄白伸出手去,柳桂花拿起那只珊瑚戒指放在眼前仔細地看了一下,嘴裡不住地喃喃道:「天哪!這是真的,沒有錯……」

金玄白見她情緒頗為激動,拿著戒指的雙手仍在微微顫抖,心裡頗覺怪異,仔細的端詳了柳桂花一下,發現她大約三十多歲,臉型稍長,頗為清秀,肌膚白哲而細緻,算得上是典型的蘇州姑娘,若是歲月退回十年,可以算是一個標緻的中等美女。

只不過她的十指指節粗大,破壞了整體的美感,看來她曾經下過一番功夫,苦練掌上的搏擊拳術,這才變成如此模樣。

想到這裡,金玄白忍不住問道:「柳管事,你是否下過苦功練習鐵砂掌?」

柳桂花訝道:「啊!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柳桂花喘了口大氣,問道:「你師父……沈大倌人真的沒死?他……他如今人在哪裡?」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昔年身受重傷,幸而存活下來,如今就在蘇州附近……」

柳桂花急迫地道:「你帶我去看他,我要親眼看見才敢相信。」

金玄白心中詫異,道:「家師在我臨出師門時,曾一再叮囑我要找到柳月娘,請問,你是柳月娘嗎?」

柳桂花一怔,搖了搖頭,隨即問道:「你師父有沒有提起過我?我叫桂花,當年一直隨在月娘姐的身邊……」

金玄白見她一臉渴望之色,顯然希望自己能說出她想要的答案,然而仔細的想了想,沈玉璞從未提起過柳桂花這個人,顯然他當年和柳月娘過著快樂幸福的日子,完全沒把柳桂花這個小丫頭放在眼裡。

他搖了搖頭,道:「對不起,家師並沒有和我詳談當年之事,他只是囑咐我要找到柳月娘的下落而已。」

柳桂花難掩滿臉失望之色,喃喃自語道:「我知道,他不會把我這個黃毛丫頭放在眼裡……」

她甩了下頭,似乎想要把不愉快的回憶甩掉,然後問道:「金大人,令師這些年過得好嗎?他當年既然沒死,為何不早點來找月娘姐?」

金玄白苦笑道:「昔年,家師身受重傷,可說九死一生,花了十年的時光,漸漸練回神功,在這段期間,他老人家可能有到柳莊去找過柳月娘,不過顯然你們已經搬離該處,所以一直未能找到……」

他頓了頓,繼續道:「家師這些年來日子過得平淡,不過心中一直有份掛念,為了完成他老人家的心願,在下不但派了許多人找尋柳月娘,並且連本省布政使何庭記何大人都已受托要替在下去找人……」

柳桂花「啊」了一聲,道:「沈大倌人如今已經做了大官?」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家師是武林人士,並非官場中人……」

熊掌櫃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吭聲,這時聽出了些許端倪,插了一句話:「桂姨,金大人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槍霸王,宋知府大人在得月樓封街宴客,請的便是金大人。」

宋知府在得月樓要請高官大員,採取封街的措施,可說在蘇州人人皆知,柳桂花當然曉得,她只是弄不清楚宋知府宴請的是那種大官而已。

此刻一聽熊坤之言,使她不禁嚇了一大跳,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金玄白也沒加以解釋,淡淡一笑,道:「柳管事,這枚戒指你既然可以確定是家師當年之物,那麼請你持去交給柳月娘一看,後訴她,說家師希望在有生之年,跟她再見一次面……」

他的目光一凝,道:「如果家師昔年尚留有後裔,亦請柳月娘能一併攜來,讓家師見上一面。」

說到這裡,他把手中那塊染有污漬的上黃色絹布遞了過去,道:「那枚戒指多年以來都是包在這塊絹布裡,請柳管事切勿扔掉,就照原樣包著,轉交給柳月娘……」

柳桂花接過那塊黃布,癡癡地看了一下,點頭道:「我會把戒指轉交給月娘姐的……」

金玄白轉身招呼了熊坤一聲:「熊掌櫃,我們上樓去吧!」

熊掌櫃應了一聲,朝柳桂花道:「桂姨,我帶金大人上樓了。」

柳桂花把戒指放在黃布上,轉轉的摩挲了一下,然後緩緩包了起來,等她想起什麼,一抬頭,已見到熊坤領著金玄白一行四人登上了樓梯。

她奔前幾步,大聲問道:「金大人,我要如何跟你連絡?」

金玄白腳下一頓,回頭道:「如要找我,可派人到拙政園或天香樓旁的逸園去,萬一還找不到,可找蘇州衙門的王正英王大捕頭連絡,他一定可以找得到我。」

說完了話,他繼續登樓,只聽到柳桂花在樓下叫道:「熊坤,你忙完了馬上下來照顧櫃檯,我要立刻回太湖一趟。」

熊掌櫃答應了一聲,不敢多問,領著金玄白一行四人登上三樓。

三樓佔地極廣,雖然了八個大廂房,然而入口的大廳也有三丈多寬、五丈多長,廳中擺放著十多張大交椅以及數盆盆裁,松、柏、楓、竹都有,觀看牆上懸掛的字畫,顯得格外典雅。

大廳中間,搭有一座高約三尺的平台,台上坐著兩個中年人,正彈奏著琵琶,「叮叮咚咚」的樂聲裡,一個手裡捏弄著絲絹手帕的年輕女子正以蘇州的吳儂軟語表演著彈詞。

彈詞,又稱「評彈」,是以琵琶伴唱的說唱藝術,分折起來,「評」是所謂的「評話」,俗稱大書。

而「彈」則是俗稱小書,表演方式更加複雜,有說、噱、彈、唱四種不同的形式,近些年來才在江南地區流傳開去。

金玄白見到台上那個綠衣少女扭動腰肢,舞動絲絹手帕,還一邊在吟唱著,頗有看頭,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何玉馥在他耳邊低聲道:「大哥,她唱的是白蛇精和青蛇精在西湖遇到許仙的那一段……」

金玄白「哦」了一聲,笑道:「我小的時候,聽先父說過這段故事,那時候還怪法海和尚壞人姻緣,說是長大後要到金山寺去找法海和尚問一問……」

秋詩鳳笑著問道:「大哥,你想找法海和尚問什麼?」

金玄白道:「我那時才幾歲啊!懂得什麼?只是想要問問法海和尚為什麼當了和尚不六根清淨,要管許仙的閒事……」

他說到這裡,拉著服部玉子和何玉馥的手,道:「我們且在這裡聽一會評彈再進去吧!」

服部玉子目光轉向秋詩鳳,道:「小鳳兒,你說好不好?」

秋詩鳳笑道:「叫肚子餓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想陪相公聽評彈,我一定奉陪。」

金玄白見她答應,高興地對熊坤道:「熊掌櫃,我們坐在這裡聽一會評彈,你到廂房去把趙大掌櫃叫出來,就跟他說,我有事找他。」

熊掌櫃滿臉堆笑道:「金大人,你若是喜歡聽評彈,小的叫他們到廂房裡去就,又何必……」

他這句話未說完,只聽門聲一響,從「青」字號廂房裡走出一個身穿錦衣、頭戴唐巾的年輕人。他紅著一張臉,搖搖晃晃的推門而出,邊走邊說:「沒關係,茅廁就在一樓,我找得到……」

他掩上了門,一轉過身,立刻便看到秋詩鳳和何玉馥兩人,愣了一下,立刻便咧嘴笑道:「兩位美人兒,真是湊巧,又讓馮大公子碰上了!嘿嘿!這回可跑不掉了……」

他仗著酒意,擺出一副急色的模樣,衝了過來,完全沒把站在秋詩鳳身邊的金玄白放在眼裡。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二章

金玄白臉色一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秋詩鳳道:「兩個多月前,我和何姐在錢塘江邊,碰到這個姓馮的絨褲子弟,自稱是什

麼縣令的大公子,仗著人多要調戲我們,結果被我們打了一頓,誰知又在這裡碰上了!」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何玉馥已迎上去,沒等那個馮公子站穩,玉手一揮,連續給了他正

反兩巴掌,當場把他打得口吐鮮血,跌出數尺,坐倒於地。

何玉馥這一出手,嚇得演唱評彈的歌女尖叫一聲,停止了表演,兩名彈奏琵琶的樂師也

錯愕地停住了撥弄絲絃,一齊望向何玉馥。

而熊坤則是在驚愕之下,連忙奔了過去,扶起那個被毆的馮大公子,焦急地問道:「馮

公子,你怎麼啦?有沒有傷著哪裡?」

那個錦衣公子一開口,立刻又吐出一口鮮血,血裡混和著四顆牙,落在地上,嚇得他大

哭大喊道:「爸爸,你快出來,有人打我。」

何玉馥柳眉倒豎,伸手指著那位馮大公子,叱道:「打你是教訓你,讓你記住,別見到

年輕女子便想輕薄,下回你若是再若本姑奶奶,小心我宰了你!」

她在喝叱之際「青」字號廂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瘦高身形,蓄有三緇短鬚的中年人,

首先衝出房門,乍一見到馮大公子一嘴的血,慌張地奔過來,叫道:「志忠,乖兒,你怎麼

啦?是誰這麼大膽,敢在酒樓裡逞兇打人?」

何玉馥一臉寒霜,冷冷地望著那個身穿衣,足登絲履的中年人,道:「是我打的,怎麼

樣?」

那個中年錦衣人一呆,還沒來得及說話,房裡又連續走出了六個人,走在最前面一個員

外打扮的中年胖子一見這種情形,立刻抓住熊坤問道:「熊掌櫃,這是怎麼回事?」

熊坤真是沒想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他為難地道:「周老爺,是馮大公子出言不遜,調戲

人家……」

那錦衣中年漢子兩眼一瞪,道:「放屁,本官的兒子一向循規蹈矩、恪守本份,怎會出

言調戲一個民女?」

那個周老爺忙道:「賢公,請暫息雷霆之怒,待小弟問清此事……」

「沒什麼好問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誰出手打了我的馮賢侄,誰就得付出代價。」

一個身穿勁裝、身形魁偉,一臉橫肉的中年壯漢從周老爺的身後閃了出來。他冷冷地說

了句話,立刻舉步向何玉馥行去,才走出三步,濃郁的殺氣已湧現而出。

何玉馥腳下退了半步,擺了個架式,目光直視對方,完全沒把那股殺氣放在眼裡。

那個大漢眼中掠過一絲凶光,沉聲道:「女娃兒,你好大的膽子,連馮知縣的大公子都

敢打,還不快點報上名來讓老夫聽聽,看你到底是仗著誰的靠山,敢如此囂張?」

他說完這句話,金玄白霍然想起那個馮知縣是誰了,也立刻明白這位馮志忠馮大公子便

是仇鉞的情敵。

由此推論,那位周老爺便是周瑛華的父親周大富了。

他的目光掃過周大富的臉孔,落在那個滿臉凶相的錦衣大漢身上,只見對方體型粗壯、

栗悍凶殘,眉宇間騰散的一股殺氣,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顯然此人不是黑道大豪,便是一

名超級殺手。

他明白何玉馥的劍法雖然不錯,若是輔以暗器,百招之內絕不會吃虧,可是眼下置身酒

樓,若是雙方動起手來,必有死傷,對於松鶴樓來說,總是影響營生,有損聲譽。

他在心念急轉之下,本想挺身上前,卻聽到何玉馥尖聲道:「你聽清楚了,本姑娘姓何,

來自華山,你既然替無恥淫徒出面,口氣又如此之大,想必有嚇死人的名號,何不也報上名

來?」

那個錦衣大漢「咭咭」怪笑兩聲,道:「我道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大庭廣眾之下

逞兇,想必是有點來頭,果然不錯……」

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黑衣大漢,抖了下身上的披風,番起一片紅艷,跨前一步,道:「樂

兄,這位姑娘出身華山,是白虹劍客之女,近兩年成名,外號逸電女俠,是江南三女俠之

一。」

錦衣大漢凶目一閃,道:「華山白虹劍客又怎樣?打了老夫的賢侄,她一樣得還債!」

他跨前一步,沈聲道:「老夫樂大力,江湖人稱奔雷神拳,你……」

話聲未了,那間「天」字號廂房的房門一開,人影急閃,接著有人喝道:「玉馥,退

下!」

隨著這聲沉暍,一個道裝打扮的藍衫中年人已躍到了何玉馥的身邊,攔住了奔雷神拳樂


大力前進之勢。

何玉馥一驚之下,乍然大喜,一把抓住那個道裝藍衫客的手臂,叫道:「爹!你怎麼也

在這裡?」

那個藍衫客正是和金玄白有一面之緣的華山白虹劍客何康白,只是金玄白沒料到他竟也

會在「天」字號房中。

目光閃處,金玄白只見從那間廂房裡走出五人,其中一個頭髮灰白、體型枯瘦的老者正

是匯通錢莊的趙守財大掌櫃,而另外四人則全都是年僅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這四人當中兩人長相相似,體格同樣結實;另外一人則臉龐俊秀,身裁瘦高;而最後從

房中走出的則是一名秀麗白皙的美女,穿著一襲粉紅色的絲綢緊身勁裝,外罩一件淺藍披風,

如雲的黑髮梳著雙鬟,充分顯現出一股蓬勃的青春氣息。

金玄白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逡巡了兩遍,便發現服部玉子接著自己的手臂,低聲道:

「少主,你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怎麼把玉馥妹妹的事給忘了?」

金玄白收回遠望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人家小姑娘再漂也沒你長得美,你吃什麼醋?

嘿嘿!有我在這兒,別說是僅是西廠的一個什麼雷神,就算是四大神將一起來,我又怎會在

乎他們?」

服部玉子吃了一驚,還沒開口,只聽秋詩鳳已驚聲問道:「大哥,你說什麼?那個奔雷

神拳是西廠的人?」

金玄白輕輕拍了拍秋詩鳳的手,道:「小鳳兒,別怕,有我呢!」

這時,奔雷神拳樂大力沉聲道:「何大俠,令嬡出手打傷老夫表侄之事,你該,如何給

我一個交待?」

何康白還沒弄清楚狀況,抱拳道:「樂兄,請稍待片刻,待小弟把事情弄清楚之後,一

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樂大力狂傲地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女兒打傷了人,當然要受到懲罰,否則還

有什麼天理國法,江湖規矩?」

金玄白敞笑一聲,走了過去,道:「姓樂的,你要談天理國法、江湖規炬是嗎?我來跟

你談!」

何康白這時才發現金玄白,驚喜地道:「金大俠,原來你也在這裡?」

金玄白抱拳道:「何前輩,在下是陪同令嬡一起來找趙大叔的,沒料到你也在這裡,如

此甚好,就讓在下把這件事處理完畢之後,再和前輩一敘。」

趙守財這時也看到了金玄白,興奮地奔了過來,道:「金大俠,勞動大駕來此,老奴有

失遠迎,尚祈恕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抱拳道:「趙大叔,此刻不是敘舊之時,你陪著何前輩在旁等候片刻,

或是回廂房去,待我處理完這幾個狂妄的傢伙之後,我們再好好的一敘。」

趙守財恭謹地躬身行了一禮,道:「老奴遵命。」

他退出丈外,何康白也趁機拉著何玉馥退開,何玉馥立刻拉住秋詩鳳和服部玉子向何康

白介紹她們的姓名,完全沒有把金玄白一人面對奔雷神拳等數名西廠高手放在心上。

奔雷神拳樂大力見到金玄白出現時,原先並不以為意,可是一看白虹劍客的態度,再聽

到對方的口氣,知道這個魁偉軒昂的年輕人,定然頗有來歷。

可是他搜遍了記憶,仍然找不出江湖上有什麼「金大俠」,於是側首望看旁邊那個黑衣

大漢,問道:「平老弟,近些年來,江湖上有沒有出現什麼姓金的人物?」

那個黑衣大漢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師弟平正光,因工於心計,手段毒辣,而有毒

諸葛的外號。

西廠復立之後,太監谷大用急需人材,故而毒諸葛平正光經過鞏大成的推薦,進入西廠

作為一名檔頭。

他的記憶力極好,對於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成名人物,大都熱記在心,故而這趟四大神將

被派到江南辦案,他便被派來隨同雷神和電將兩人,負責策劃之事。

樂大力是陝北人士,和吳縣縣令馮敬賢同村,自幼便相識,勉強算起來也有點親戚關係,

故此一向都有往來,尤其樂大力進入西廠之後,馮敬賢更加巴結,每回返鄉都親訪樂家,並

攜帶重禮贈送樂家二老,而兩人關係極好。

這回樂大力奉命南來,老早便派人通知了馮敬賢,只是一直滯留在南京,無法抽空到吳

縣一晤,直到昨日下午,雷神樂大力才和電將魏子豪準備動身往蘇州而來,於是便派人通知

馮敬賢,邀他到蘇州見面。

這時正好馮知縣為了兒子的婚事,要和周大富洽談,於是趁機把周大富也邀了一起相眾,

讓他見見自己來自西廠的表哥,也好炫耀一番。

周大富是個奸商,見到自己能夠憑著女兒巴結上了吳縣縣令,已經喜出望外,再一聽馮

知縣要替自己介紹來自北京的西廠官員,更是興奮不已,一大早便派人訂下了松鶴樓的貴賓

廂房,準備接待貴客。

雙方相聚,果真賓主盡歡,周大富準備了厚禮饋贈,也讓樂大力等人高興不已,雙方開

懷暢飲,自是喝多了一些,而那被奉承為青年才俊的馮大少爺更是在陪侍的女子灌酒之下,

喝得暈頭轉向。

馮大公子喝多了,想要上茅廁小解,也是件輕鬆平常的事,誰會想到會惹出這種事情出

來?

樂大力在詢問平正光有關於金玄白的來歷時,周大富亦拉著熊掌櫃低聲詢問,熊坤結結

巴巴的把自己所知道的說了出來,周大富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吃驚於這兩天裡蘇州城沸沸揚揚傳說的奇人「神槍霸王」竟是眼前這個並不如何顯眼

的年輕人,按照周大富縱橫商場多年的經驗,這種四肢粗壯、皮膚黝黑的壯碩青年,不是船

夫便是樵夫,又怎會是什麼武林大俠?

武林大俠的名號僅讓周大富小驚而已,其實使他大大驚駭的還是熊坤所說的那句「金大

人來自北京」的話。

周大富心裡明白,以熊坤這種身份,絕不可能虛言恫嚇自己,八成可能這個「金大俠」

就是來自北京的高官,否則浙江省巡撫和三司大人也不會應宋知府之邀,封了整條大監弄,

為的便是在得月樓宴請這位金大人。

一想到這裡,他全身打了個哆嗦,抬起頭來,正好見到平正光搖頭道:「江湖上近十年

以來,從沒一個姓金的高手!」

周大富拉住馮敬賢知縣,顫聲道:「親家公,這人來自北京城,是一個大官……」

馮敬賢滿臉驚訝,看了金麼一眼,卻怎樣都瞧不出眼前這個粗壯漢子是來自北京的官員,

他滿臉狐疑地低聲問道:「周親家,你有沒有弄錯?這人分明是個江湖人,又怎會是什麼高

官?」

他拍了拍周大富的背,道:「你別怕,有我表哥在這裡,就算他是什麼官,也得讓他今

天直的進來、橫得抬出去!」

這句話他故意提高了聲調,不但金玄白聽得明白,連樂大力和平正光等四名西廠高手都

聽得一清二楚。

樂大力心中根本就不在意金玄白是什麼官員,更不把對方看在眼裡,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道:「不錯,誰若跟我樂某人過不去,今天非讓他直的進來,橫得抬出去不可!」

他雖然不相信金玄白的模樣像是個做官的,卻因為麻煩,也懶得多問對方來歷,因為吃

定了華山派並沒有多大的實力,絕不敢和西廠為敵,是以跨步撩身之際,提聚五成功力,已

使出奔雷掌法,急速劈出。

掌風呼嘯而起,隱隱有風雷之聲,一式二掌,迅如電掣的劈落在金玄白的胸膛之上。

他雙掌攻出之際,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金玄白根本沒有閃躲,更沒有招架,因此樂大力

雙掌劈落之際,何康白、趙守財以及那四名剛走出「天」字號廂房的年輕人全都忍不住發出

驚呼之聲。

而樂大力、平正光和其它西廠高手則以為金玄白是嚇呆了,根本忘了閃躲,足以紛紛發

出哄笑之聲,譏笑金玄白的愚昧和膽怯。

然而笑聲末歇,樂大力發現自己雙掌拍下之處,堅韌如同十層牛皮、掌力落處,立即在

瞬間散開,竟有無法著力之感。

他心中驚,雙掌一收,腳下滑開二尺,化為拳路,聚功運氣,施出「霹靂拳法」,剎那

之間,連攻三招,招招不離金玄白的要害,顯然要置對方於死地。

金玄白讓了對方一招,根本沒有閃避,完全是看在對方是西廠官員的份上,希望對方能

夠在不失面子的情況下知難而退。

他卻沒料到樂大力不知好歹,竟然施出如此剛猛霸道的拳法,想要致自己於死地,當下

身形微蹲,施出多羅神拳,直擊過去。

他的拳頭沒有樂大力的大,出拳之際也沒有風雷霹靂之聲,可是這一拳的去處卻是妙到

毫顛,完全從對方的雙拳之間的空隙穿入,擊在樂大力的胸口。

風雷之聲一斂,立刻傳出樂大力的慘叫,眾人只見他一個龐大的身軀,拉著一條長長的

淒迷血影,倒飛而出,一直撞到廂房的牆壁,才重重的跌落下來。

馮敬賢知縣沒料到會有這種結果,驚駭之下,雖然見到平正光帶著三名西廠的高手撲向

前去,仍是一把抓住熊坤的手,叫道:「熊掌櫃,快!快去找衙門的差役過來。」

熊坤也學過幾年的招式,練過些拳法,但他根本就沒看清樂大力是如何會在如此強勢的

情形下,反被金玄白打得吐血。

他心一陣慌亂,聽到馮知縣的吩咐,首先便想到了松鶴樓的利益,認為非得要找差不下

可,否則會對松鶴樓造成更大的傷害,於是立刻轉身往樓梯奔去。

誰知他才奔出幾步,便被趙守財堵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道:「熊坤,你要到哪裡

去?」

熊掌櫃和趙守財同是齊北嶽的麾下,當然認識趙守財,只不過他根本不知道對方看來枯

瘦衰老,臂力之強猶在自己之上,他掙扎了一下,無法掙脫對方伸出的三指,禁不住驚駭地

道:「趙老,這裡發生了這種事,小的非得要去派人報官,免得……」

趙守財道:「不必報官,一切有金大俠承擔。」

熊坤為難地道:「可是出了人命……」

他轉首望去,發現就這一會光景,那四個撲向金玄白而去的黑衣大漢竟然全都倒地不起,

而抱著馮大公子的馮知縣卻渾身發抖的蹲在地上,口裡只喊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至於那個富商周大富早在四名大漢撲出,連袂攻向金玄白而去的時候,已退到牆邊站著,

此刻也是滿臉驚悸的站在牆邊發抖。

熊坤一片茫然,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趙守財一臉欽敬之色,道:「金大俠身為當年槍神老爺子的傳人,果然武功之高已至化

境,僅僅數招便已制服了這幾個傢伙!」

他只見金玄白走到馮敬賢身邊,像拎小雞一樣的把馮知縣拎了起來,道:「馮知縣,你

不必害怕,我不會殺你的。」

馮敬賢一聽此言,膽子稍為大了點,乾咳一聲道:「這位大俠,請問……」

他才一開口,便見到樂大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一抹嘴角的鮮血,眼中凶光閃動,甩

了下頭,然後大吼一聲,雙拳舞動,往金玄白攻來。

金玄白沒有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意思,剛才僅是使出了三成功力摧破對方拳勁,一拳下去,

也不過使得樂大力稍受內傷而已。

他沒料到對方竟會如此凶悍,受傷之後還敢運拳攻來,當下冷哼一聲,推開手裡的馮敬

賢,大步迎了過去。

樂大力眼露凶光,吼道:「姓金的,老子跟你拚了!」

然而儘管他把渾身的功力都已蓄足,雙拳齊飛,卻沒能沾上金玄白一片衣袂,隨著對方

掌影閃處,樂大力但覺一股勁道自背後大椎之處傳入,就像是一枚燒紅的鐵針穿經過脈,迅

速地進入丹田。

樂大力發出一聲制帛似的慘叫,像是蝦子似的跳了起來,後看到對方退出數步,而自己

全身一陣虛弱,丹田之中空蕩蕩的,竟然連一絲內力都無法提聚起來,頓時讓他萬分驚駭,

頹然而立,不知如何是好。

從他再度出手攻擊直到結束,僅是眨眼的功夫,當金玄白退回原地時,只見其它六間廂

房的房門全都被推了開來,有好幾個人從房中走出,另外的人則是從門口探首望來,顯然這

些人都是被樂大力的吼叫聲驚動,而停止了用餐,出來查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那些人裡竟有幾張熟面孔,其中站在「太」字號房門的正是洪按

察使的師爺邱衡。

邱衡見到金玄白挺身而立,腳下倒了數名黑衣壯漢,驚愕的走了過來,衝著金玄白深深

一揖道:「金大俠,日昨一別……」

話才出口,已聽到有人大叫道:「邱師爺,請救救下官。」

邱衡一愣,把要說的話嚥回腹中,循聲望去,只見吳縣縣令馮敬賢抱著個胸前衣襟上全

是鮮血的一個年輕漢子在發抖。

他在按察使洪亮的身邊做師爺,公務上曾見過馮敬賢數次,也接受過不少好處,這下乍

一見到馮敬賢如此模樣,可大大的吃了—驚,急急走了過去,問道:「敬賢兄,這是怎麼回

事,你……」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邱師爺,此人是你的熟識?」

邱衡腳下一頓,躬身道:「敬稟金大俠,此人現為吳縣縣令,與晚生有公務上的往來,

曾見過幾次面。」

金玄白道:「很好!你認識他就行了,我告訴你,我帶著三位未過門的妻子來此赴宴,

這位馮縣令的大少爺趁著酒瘋,竟然調戲我的未婚妻子,你說這種混帳該不該打?」

邱衡滿臉驚駭,不住地點頭,道:「是該打!該重重的打……」

金玄白冷冷望了馮敬賢一眼,道:「這位馮知縣卻不知反省自己教子不嚴,反而倚仗權

勢,想要讓我橫著抬出去,你說,這種人是不是該教訓一下?」

邱衡點頭道:「大俠說的極是,這種人是該好好的教訓才是……」

馮敬賢本想邱衡替自己說幾句好話,誰知一聽全不是那麼回事,邱衡竟然成了個應聲蟲,

連忙道:「邱師爺,小弟知錯了,請你替小弟向金大俠說個情……」

邱衡奔了過去,罵道:「糊塗!你身為一縣的父母官,竟然教子不嚴,當然該打,並且

還有眼不識泰山,連金大俠都敢得罪,這下非把你押進監牢,等候洪大人的處置不可……」

馮敬賢被他一罵,嚇得膽都幾乎破了,連忙跪下道:「邱師爺,是下官有眼不識泰

山……」

邱衡彎下了腰,揮掌「帕啪」兩下,當下就摑了馮敬賢兩巴掌,打得這位知縣大人幾乎

跌倒。他作勢要扶起馮知縣,卻在對方耳邊低聲道:「這位金大俠是錦衣衛同知大人,你若

想活命,趕緊求求他!」

馮敬賢當下嚇得魂飛魄散,這才知道金玄白為何會毫不在乎樂大力!因為雙方的武功相

差太遠,甚至連官階都差上一大截,樂大力縱然來自西廠,根本連一根毫毛都動不了錦衣衛

同知大人,而他竟然魯莽的出手,不是找死是什麼?

錦衣衛同知是從三品、馮敬賢做了幾年縣令,才混到六品,雙方官階相差更遠,何況錦

衣衛的權勢之大,連一省的巡撫都得買帳,他馮敬賢這個區區的六品官又算得了什麼?誠如

邱衡之言,生死全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馮敬賢渾身發抖,跪在地上拚命的磕頭,哀求道:「金大人、金大俠,請恕下官有眼無

珠,得罪了大人,請大人姑念犬子年幼無知,下官膝下僅有這個畜牲,饒我們父子一命,來

生當效犬馬之勞,報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馮志忠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見到父親跪地哀求,也慌亂地跪在一旁,拚命的磕頭,那

站在牆邊的周大富察言觀色,嚇出一身冷汗,也跟著跪了下去,不住的磕頭,心裡卻不斷的

念佛,懇求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救他度過此一危厄……

邱衡朝金玄白深深一揖,道:「金大俠,無論馮氏父子犯下何等大逆之罪,尚請大俠仁

義為懷,原諒他們的死罪……」

他們四人來這麼一下,金麼卻不禁皺起了眉頭,目光閃處,他只見所有的人臉上都泛起

驚詫之色,只有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神色如故。

白虹劍客何康白回過神來,抓著何玉馥低聲問道:「玉馥,你什麼時候成了金大俠的未

過門妻子?他又怎麼會是什麼大人?」

何玉馥羞怯地一笑,道:「爹!難道你不滿意這個女婿?」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只覺心中諸味雜陳,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何玉馥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父親的背,溫柔地一笑,然後轉首望看秋詩鳳道:「鳳妹妹,

這個絨褲子弟雖然可惡,卻也罪不致死,依我之見,還是饒過他一次吧?」

秋詩鳳頷首道:「姐姐既然這麼說,就放過他吧!」

何玉馥唯恐目己說的話候量不夠,拉著服部玉子,道:「傅姐姐,你陪我去求大哥放過

他們這一回吧!」

服部玉子笑道:「你們惹出來的事,別找我幫忙……」

話雖這麼說,她卻拉著何玉馥向金玄白行去,道:「相公,人家既然如此苦苦哀求,你

大人有大量,就放過他們一次吧!」

金玄白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服部玉子目光一閃,道:「不管怎樣,邱師爺也替他們求情,看在邱師爺的面子上,你

也該高抬貴手……」

金玄白正不知如何處理這個知縣,一聽此言,連忙趁機把人情賣給邱衡,道:「邱師爺,

你叫他們起來吧!」

邱衡望了服部玉子,弄不清楚這個長相平平的女子到底是什麼身份,說話的份量竟然比

何玉馥還重,心中琢磨了一下,也沒理出個頭緒,一聽金玄白鬆口,大喜之下忙道:「馮兄,

金大俠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了,你還不快點謝謝他?」

馮敬賢繃緊的肌肉一鬆,狂喜地磕了個頭,道:「多謝金大俠高抬貴手,饒了下官和小

犬一命,下官返家之後,當為大人立長生牌位,日夜焚香祝禱,敬祝大人步步高陞,官運興

隆……」

邱衡見他欣喜之下,幾乎有些不知所云,忙道:「好了,人家金大俠才不在乎你立什麼

長生牌位,你只要好好的管教你這個不成材的兒子就行了!」

馮敬賢道:「是!是!下官回去一定嚴加管教,務必督促他從此洗心革面……」

金玄白一揮手,道:「馮知縣,你扶著令郎先回廂房裡去,我還有話要交待你。」

馮敬賢不敢多言,又磕了個頭,這才拉著馮志忠踉艙的走回「青」字號廂房去,卻已是

滿身冷汗涔涔,幾乎濕透全身。

周大富沒聽到金玄白的吩咐,根本不敢起來,趴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起,心中七上

八下的忐忑難安,不知會有什麼遭遇。

料想不到的是,金玄白竟然走到他的身邊,把他扶了起來,並且替他揮去錦袍上的灰塵,

倒使得周大富愕然佇立,不知如何是好。

金玄白臉色和緩地道:「周老丈,實在對不起,在下懲戒惡人,倒讓你跟著受驚,實在

過意不去,尚請原諒。」

周大富受寵若驚,顫聲道:「下敢當,小民自問一向奉公守法,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

理之事……」

金玄白笑道:「傷天害理的事沒做過,只是有點嫌貧愛富,喜歡攀附權貴,對吧?」

周大富打了個哆嗦,辯道:「大人,你是冤枉小人了,小人自問為人端正,絕非嫌貧愛

富之人……」

「好!」金玄白道:「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周老丈,請回廂房稍候,我還有事要和你商

量。」

周大富驚詫地望了金玄白一眼,不知這位具有大俠和大夾雙重身份的年輕人,到底還有

什麼事要找自己商量?

他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不敢追問下去,指著地上倒臥的四名黑衣人,低聲道:「金大

人,這幾位是西廠的檔頭,你可得小心。」

金玄白一笑,道:「多謝老丈關心,這個我有分寸。」

周大富縮了一下頸子,朝金玄白拱了拱手,轉身走回「青」字號廂房。

邱衡聽了周大富之言,才發現倒了一地的四名黑衣人是西廠的檔頭,不禁嚇了一跳,趕

緊退開數步,唯恐不小心踩著他們,惹來禍端。

金玄白望著樂大力等五人,略一沉吟,向服部玉子問道:「子玉,你這回出來,帶了幾

個人?」

服部玉子道:「稟告少主,有三十個人。」

金玄白道:「麻煩你下去叫人雇一輛騾車,帶十個人上來,然後把這五個傢伙帶回逸園

去,我要問他們一些事。」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少主,他們不會醒過來吧?」

金玄白道:「他們全都被我閉住穴道,放眼天下,除了我和師父之外,無人能解,你放

心好了。」

服部玉子拉著何玉馥轉身而去,走到樓梯口,才發現一樓的樓梯邊,圍著一大堆人,全

都翹首上望,議論紛紛,多虧熊掌櫃站在登階之處帶著四名壯漢堵著解釋,這才沒人上樓。

她放開何玉馥的手,朝何康白點頭致意,然後快步下樓而去。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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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玄白略一沉吟,覺得要把仇鉞的事先辦妥,才能安心用餐,於是招來趙守財,把的意思表明清楚。

趙守財雖不明白金玄白為何要把西廠的檔頭帶走,卻也不敢多問,堅持相何康白等人留在大廳等候,非要等金玄白辦完事後才一起回去廂房用餐。

金玄白見他執意如此,也沒勉強,交待了秋詩鳳幾句話,便邀著邱衡進入「青」字號廂房裡。

邱衡也弄不清楚金玄白拖自己到廂房裡去做什麼,不過既然「金大人」相邀,他可沒有拒絕的膽子,只有老老實實的隨在金玄白身後進那間廂房。

一走進房,金玄白便發現裡面極為寬敞,除了屋中擺著一張巨大的桌子之外,沿著四周還放有十張鋪有錦墊的大交椅以及四座几案和一個長櫃,櫃上擺放著金邊細瓷碗碟還有插著數雙銀筷的箸筒。

四壁懸掛宮燈,並有條幅點綴其間,顯得高雅華麗,毫無一絲俗氣。

金玄白的目光在四周掃過一遍,只見原先坐在大交椅上的馮氏父子和周大富全都一臉惶恐的站了起來,互於屋裡坐著的八名濃妝艷抹的少女,則也在互相觀望的情形下,慢慢的站了起來,全都好奇地望著先後進房的金玄白和邱衡兩人。

馮志忠嘴角的血漬已經擦去,不過就這麼一會功夫,兩腮便已腫得又高又大,就像一個豬頭似的,他畏畏縮縮的靠在馮敬賢的身邊,低著頭,不敢多看金玄白一眼。

馮敬賢不知道這回金玄白帶著邱衡進來是為了什麼,躬身深深一揖道:「金大人,邱師爺,下官馮敬賢再次向兩位致謝……」

金玄白見到周大富準備跪下磕首,連忙道:「周老丈、馮知縣,兩位不必多禮,請坐。」

馮敬賢惶恐地道:「大人不坐,下官不敢坐下。」

金玄白對邱衡道:「邱師爺,我們坐下,好好的談一談吧!』

邱衡被弄得一頭霧水,卻不敢推辭,見到金玄白坐下,這才敢挑了張椅子坐下,馮敬賢告了罪之後,這才緩緩坐了下來,可是周大富和馮志忠仍然不敢坐進椅中,就那麼站著。

金玄白也懶得多說,沒再勸他們,想了一下,對馮敬賢道:「馮知縣,你的官譽並不好啊!」

馮敬賢臉色大變,霍然跳了起來,當場便朝金玄白跪下,顫聲道:「冤枉啊!大人,下官一向盡忠職守,愛民如子,從未貪贓枉法……」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我沒說你貪贓枉法,你怕什麼?我只是說你的官譽不好,而這都是因你溺愛獨子所致……」

馮志忠本來還在發愣,不知該下該跪下,這下聽到金玄白把矛頭指向自己,嚇得他全身顫抖,雙膝一軟,也跪了下來。

金玄白沉聲道:「馮志忠,你倚仗父勢,不求上進,行為乖張,多次誘姦良家婦女,並且逼良為娼……」

馮志忠嚇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一般,嘴裡含糊不清的叫道:「大人,冤枉啊!晚生從未做出這種傷天害禮之事,一定是有人誣陷……」

金玄白一拍几案,叱道:「馮志忠,你還敢狡辯?遠的不說,就拿你仗著父親之勢,要逼著周老丈把女兒嫁給你的這件事來說,就該把你押進大牢,關你個三、五年了……」

馮敬賢沒料到金玄白會提出此事,驚詫之下,連忙道:「稟報大人,小犬向周府求親之事,完全合乎禮儀,絕無逼婚此事,大人若是不信,周親家在此,你可以詢問他詳情……」

金玄白目光一轉,望向周大富,道:「周老丈,你認得仇鉞吧?」

周大富完全沒料到金玄白會提起「仇鉞」這個人來,當下臉色大變,目瞪口呆之下,根本不知要如何回答。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仇鉞和令嬡周瑛華情投意合,曾托母舅李強多次登門向你提親,你卻從未答應,據說便是受到馮知縣的逼迫,要你把女兒嫁給他的浪蕩子,對吧?」

周大富望了馮敬賢一眼,小心冀冀地道:「稟報大人,俗話說:『一家有女百家求』,草民膝下就僅這麼一個女兒,自然要將他許配給可以寄托終身的良人,想那仇鉞自幼喪父,依附母舅長大,而他的母舅也是個地痞流氓,這種人怎可和他聯姻?比較起來,自然馮知縣的大公子無論家世、學識都比仇鈿要強……」

金玄白一拍几案,叱道:「周大富,難道你嫁女兒只講家世,不講人品嗎?馮志忠是怎麼樣的人,你到現在還沒有覺悟?」

周大富臉肉抽搐了一下,苦著臉道:「馮公子年紀還輕,只要肯改,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將來前途仍是不可限量……」

金玄白冷冷一笑,道:「弄了半天,果然是你嫌貧愛富,跟馮知縣無關。」

他頓了一下,道:「周大富,我明白告訴你,昨夜我和東廠諸葛大人應李強之邀,到他湖邊農莊吃飯,恰巧碰見仇鉞和周瑛華準備相約殉情,若非是我加以攔阻,只怕你在數日內便會發現太湖裡的一具女屍便是你辛苦養大的獨生女兒……」

周大富驚叫一聲,頹然跪了下去,額頭上不斷冒出豆大的冷汗,嘴唇蠕動數次,卻怎樣都說不出話來。

金玄白道:「仇鐵雖然出身不高,但他孝順長輩,誠懇待人,多年來苦習槍法,也頗有成就,所以我已收他為記名弟子,並且由錦衣衛同知大人保薦,近日要去晉見洪鐘洪大人,投軍為國效命,我想年內定可被拔掙為千戶,只要立下汗馬功勞,他日成為將軍或總兵也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冷哼一聲,道:「相較之下,馮志忠哪一樣能比得過人家仇鉞?」

周大富聽得瞠目結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就那麼呆呆的跪著,而馮敬賢這時也聽出端倪,忙道:「大人說的極是,小犬不材,怎麼和大人的令徒相較?想那周姑娘慧質蘭心,小犬萬萬高攀不上,只有像仇……壯士那種真英雄才堪匹配……」

邱衡這時也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到馮敬賢知機識趣,也附合地道:「金大人的令徒,當然是了不起的人材,今日投效軍旅,他日必成國之干城,前途未可限量,豈是馮門犬子能相比?」

他唯恐馮志忠想不開,繼續糾纏周瑛華,特意對馮敬賢道:「馮兄,金大俠被張永張公公奉為上賓,是朝庭的棟樑,你能親聆他的訓斥,也算是祖上有德,否則他大可摘下你的烏紗帽,將你打入大牢,也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馮敬賢聽到「張永張公公」這幾個字,只覺一股寒凜打心底冒起,這時他才明白為何金玄白會把樂大力等西廠的檔頭視為無物,就是因為有張永作為靠山之故。

他縮了縮脖子,彷彿上面架了把鋼刀,暗暗感謝邱衡,保全了自己一命,也同時感謝歷代祖先有靈,沒讓金玄白髮起雷霆之怒,否則他馮氏二代就此完蛋,劫數難逃了……

金玄白見到馮氏父子那副模樣,心想他們該害怕了,應該不敢和仇鉞爭著和周大富結為親家,於是臉色一整,道:「馮知縣,你是否已經放棄了求親之事?」

馮敬賢慌忙道:「下官不敢高攀……下官如蒙大人寬恕,必定攜犬子回家禁閉二年,督促他好好讀書,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好!你們起來吧!」

馮敬賢帶著兒子恭謹地向金玄白再三致謝,這才敢坐回大椅,而周大富卻仍是直挺挺的跪在那裡,滿臉驚疑錯愕的神情。

金玄白輕該一聲,道:「周老丈,請坐下,我有話要跟你好好說。」

周大富抹了把冷汗,扶著椅子緩緩站起,畏縮地坐了下來。

金玄白側首望著邱衡,道:「邱師爺,你見過張大人,也多少明白他的脾氣,昨天晚上,他曉得仇鉞和周姑娘的事情之後,非常的熱心,已連夜派人通知蔡巡撫和三司大人,準備今天午後陪我帶著仇鉞一起到周府提親,我想,你用完餐後,就跟我跑一趟,可以嗎?」

邱衡受寵若驚,連忙拱手道:「大人寵愛,能讓晚生依附驥尾,深感榮幸……」

他掩不住興奮的表情,道:「金大俠,晚生實言相告,昨日蒙張公公錯愛,要晚生暫時隨在他老人家身邊,他日返京,再將晚生引介給楊一清大學士,所以晚生已向洪大人告假,今日是按察司的幾位同僚和友人集資宴請晚生,為我送行,沒料到能夠再遇到大俠,真是出手意料之外……」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長串,僅是表示他來此高級的酒樓用餐,是應同僚和友人之請,並不是自己花錢,於是笑了笑道:「官場應酬乃是常情,邱師爺不必介意,恐怕以後隨在張大人身邊,每日都會有去不完的宴席,喝不完的酒。」

中國人講究的是「民以食為天」,連孔聖人都說「食色性也」,一般百姓見面時,所寒暄的第一句話,往往也都是「吃飽了沒有?」

由此可見中國人對於「吃」的重視,就因為如此,中國的飲食文化才會如此精緻,如此發達,所謂「富過三代方知吃穿」,也就是說一般的暴發戶,根本不懂「食」、「衣」的藝術和文化,非得經過長時間的熏陶才種得如何吃得精緻、穿的恰當。

一般商場上的應酬相交易,常以酒樓飯店作為眾會的場所,而官場上的飲宴酬酢更是講究排場和禮數,必須適當地表現主人的格調,更襯托出賓客的重要性。

這種官場飲食酬酢的文作遠從春秋戰國便已開始,延續至大明皇朝,隨著菜色的研發更加精美,社會經濟的提升蓬勃,更是形成一種風氣,不足為奇。

金玄白原先和師父相依為命的住在鄉下,衣食都極為簡樸,自從遇見諸葛明之後,莫名其妙的混進了官場之中,一連串的大小宴,吃得他暈頭轉向。

這時,他才發現那些官員和商賈,為何十之八、九都是滿腦肥腸,敢情是酒宴酬酢太多之故,因此他對於邱衡特意撇清的態度,才會有感而發的說出這番話。

事實上,一個小小的縣官宴請西廠的人,都要選松鶴樓這種高級的酒樓,並且還準備了八名妓女陪侍一旁助興,遑論三司大人或一省巡撫了!

想一想像松鶴樓這種地方,三樓的廂房一道菜最少也得一兩銀子,足夠一個三口之家半月所需,也未免太奢侈了點。

在這瞬間,金玄白腦海裡閃過這麼一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想一想,一個人會凍死在路邊,想必是飢寒交迫,無以為生,而高官巨賈則是賓客盈門,家中準備的酒肉多得吃不完,任由發臭丟棄,這種強烈的對比,使得金玄白心中頗覺不是滋味。

房裡充塞著濃郁的酒菜味混雜著胭脂香粉味,突然讓他有種厭倦想要嘔吐的感覺,他搖了搖頭,甩掉那種不愉快的感覺,道:「周老丈,你如果酒醉飯飽,請盡快回去準備一下,因為不久之後,本省的巡撫蔡大人,還有三司大人、知府宋大人、錦衣衛同知蔣大人、東廠諸葛大人和我會陪著李強跟仇鉞到貴府去跟你提親……」

周大富聽他報出一連串的大官官銜,嚇得頭都昏了,愣愣地張大著嘴,以為自己在夢中一樣,意識似乎從軀體中抽離出去。

他這一生辛苦經營,憑著豐厚的祖產以及個人的努力,積聚了不少的財富,可是最遺憾的便是花再多的錢,也只認識幾個衙役而已,連蘇州知府的面都沒見過兩次,更別說交情了。

好不容易,他的女兒被吳縣縣令的公子看上,也讓他有機會和一個知縣攀上親戚關係,讓他覺得顏面有光,比起他那個只當上里長的弟弟周大貴可有面子多了。

誰知道這個好夢卻在金玄白的出現之後,完全的破滅了,讓他在沮喪的情緒下,更擔心著自己會不會受到馮敬賢的牽連和拖累,而被押入牢獄之中。

然而那種極度懊惱和沮喪的情緒尚未完全從他心頭移去之際,他卻又聽到了這個連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竟然會從金玄白的嘴裡說出來。

想一想,他是什麼人?說好一點是鄉紳,而平常則是被人視之為奸商。以一個商人的社會地位來說,他連知縣都見不到,就算要見一個師爺,最少也得花上百兩以上的紋銀。

可是此刻金玄白竟然說不僅知府大人要登門,並且連三司大人、巡撫大人,還有錦衣衛同知人大、東廠大人全部都要陪著李強和仇鉞登門求親。

光是想一想那種場面,周大富便已心跳加快,更別說親耳聽到了,頓時之間,他全身輕飄飄的,腦袋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浮現起大官雲集,宮轎拖延數百尺的壯觀景象……

這該是何等的光彩?何等的榮耀?

一個鄉紳如果能夠得到知府大人移尊駕臨,便已是不得了的殊榮了,更何況還有比知府大了數級的一省巡撫在內,那簡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不僅光耀門楣,傲視鄉里,並且可以將之流傳子孫……

剎那之間,周大富的心中充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恨不得立刻插翅而飛,趕快回到家裡去擁抱女兒,然後召集親友鄰居,讓他們親眼目睹這種破天荒的盛事。

他沒料到自己總認為是賠錢貨的女兒,竟會讓他如此光宗耀祖,此刻,就算讓他賠盡家財,他也不能放過仇鉞這個乘龍快婿,別說仇鉞的母舅僅是個地痞流氓,就算他娘是個婊子,周大富也絲毫不在乎了。

在神情恍惚中,周大富感覺出有人在搖晃著自己的身軀,遠飆的意識漸漸回來,他咧著嘴傻笑,自言自語道:「嘿嘿!婊子又怎麼樣?」

說話的當時,他聽到耳邊有人問道:「周老丈,你怎麼啦?喂!醒一醒啊!」

周大富循聲望去,只見邱衡一張臉就在自己的面前,他定了定神,抹了把臉上的汗,恭謹地道:「哦!是邱師爺,小民清醒得很。」

邱衡一笑,道:「我看你好像昏過去了,是不是聽到巡撫大人要親自登門嚇昏了?」

周大富呵呵笑道:「草民不敢昏、不敢昏!」

邱衡道:「剛剛金大俠在問你,你同不同意這件婚事?」

周大富連忙點頭道:「同意,當然同意!仇鉞既是金大人的徒弟,草民豈有不同意之理?」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周老丈能給我這個面子,在下深感榮幸……」

他頓了下,問道:「我沒有成過親,也不知什麼禮數,請問周老丈,是不是要合一合八字,談一下什麼下聘……」

周大富搖搖手道:「不用!不用!他們兩情相悅,還合什麼八字?八字一定合的,沒有問題……」

大大的喘了口氣,他接著道:「至於聘金的事,就按照一般規矩,三兩、五兩就可以,不必太花費了,我知道仇賢侄家境清寒,會替他準備妥當,讓他不失面子,至於陪嫁的嫁妝嘛,金大俠,你看我是送他一個宅子、百畝良田的好?還是……」

金玄白道:「這種事我完全不清楚,你先回去找李強談吧!」

周大富點頭道:「對!對!是該找他談才對!」

他一想起時間緊迫,趕緊站起來道:「金大俠、邱師爺,對不起!草民不能奉陪二位了,草民得馬上趕回家去準備,不然各位大人上門,我的禮數不夠,就罪惡深重了。」

他走到門口,似是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掏出數張銀票塞給邱衡,低聲道:「邱師爺,不能陪二位喝幾杯水酒,深感遺憾,這是一點小小的意思,麻煩你陪金大俠多喝幾杯。」

邱衡看了金玄白一眼,不知該不該收,周大富已掉頭走出房去,連馮敬賢都沒多看一眼,顯然此時一個區區的知縣已經不放在他的眼裡了。嗯,

金玄白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和馮敬賢打了個招呼,便走出廂房,邱衡快步到馮敬賢身邊,低聲道:「馮年兄,你好自為之,這種事千萬不能再犯,不然下次神仙都救不了你。」

馮敬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拱手道:「多謝邱兄周全,下官銘記在心,永遠不忘。」

邱衡看了縮在大交椅中的馮志忠,搖了搖頭,快步走出廂房。

一出房門,他立刻見到那五個來自西廠的人全都被一些裝東普通、類似小販、鏢師、農夫的大漢,以兩人架一個的方式,架著走下樓梯而去。

那些人的裝東各異、面貌不同,不過體形都頗健壯,邱衡暗自猜測,這些人可能是來自東廠或錦衣衛,否則決不敢把西廠檔頭就這麼公然的架走。

他老早就聽說東廠、西廠、錦衣衛這三大系統的人明爭暗鬥,搶功搶得很凶,只是一直不敢相信,如今親眼看到,才相信傳言之事屬實。

不過他這下是弄錯了,那些化妝成各種不同職業的彪形大漢,都是忍者,他們為了護衛上忍,在服部玉子出門之際,都會換裝跟躡於後。

這種情形除了服部玉子之外,只有金玄白清楚,至於何玉馥和秋詩鳳則根本沒有發覺。

金玄白見到樂大力等人全部被架下樓,這才鬆了口氣,笑著對服部玉子道:「現在總可以好好吃頓飯了。」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拉著秋詩鳳的手,道:「小鳳兒,你大概餓壞了吧?」

秋詩鳳還沒答話,邱衡走了過來,道:「金大俠,這此銀票……」

金玄白道:「你拿著吧!我在天字房吃飯,你幫我把帳付了,算是周老丈請客。」

邱街道:「可是這裡有二百五十多兩銀子,吃不了那麼多……」

金玄白笑道:「用不完的你先留著,改天我們再吃一頓。」

邱衡忙答應,一面把銀票放進懷裡,一面道:「金大俠,等一會能不能請你到『太』字號房來,讓晚生介紹幾位同僚和友人給你認識一下,他們久仰大俠威名,一定想要瞻仰一下大俠的風采……」

金玄白笑道:「等一等,讓我吃兩碗飯、喝兩杯酒再說吧!」

說著,他向趙守財和何康白行去,邱衡跟隨在後,準備送金玄白進入「天」字廂房,但他走到「宙」字號房前,只見敞開的房門邊站著一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和一個錦衣老者。

那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手裡拿著柄折扇,見到邱衡望向這邊,拱手作了個揖,道:「邱兄,多日不見,沒料到竟會在這裡遇見邱兄,真是意外。」

邱衡「啊」了一聲,慌忙拱手還禮,道:「原來是祝員外,還有王老在此……」

這時,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白面書生從門後閃了出來,也朝邱衡拱手道:「邱兄,久末見面,吾兄滿面春風,想必得意官場……」

邱衡拱手還了一禮,道:「哪裡!哪裡!還是文兄瀟灑,小弟怎能比得過?」

他看到金玄白就在前面三尺處,連忙叫了聲,道:「金大俠,暫請留步。」

金玄白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問道:「邱師爺,有什麼事嗎?」

邱衡道:「金大俠,且容晚生替你介紹幾位江南的名人。」

金玄白對趙守財道:「趙前輩,你先帶他們入席吧!我說幾句話就來。」

趙守財無可奈何,只得陪著何康白朝「天」字號廂房行去,何玉馥無奈,被何康白挽住了,但是服部玉子卻挽著秋詩鳳停住了腳步,站在大廳裡等候著金玄白。

金玄白向邱衡行去,只見他興奮地道:「金大人,這位是建造『拙政園』的王獻臣御史,這位是江南才子祝枝山祝大員外,這位也是江南才子文征明,『拙政園』便是由他和王御史共同設計營構的……」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祝枝山和文征明是什麼才子,不過他在拙政園住了一夜,也深深為這座園林的典雅秀麗而感佩,一聽建造者和設計者皆在面前,不禁肅然起敬,抱拳道:「在下金玄白,見過三位。」

祝枝山和文征明對眼前這個高大魁偉的年輕人沒放在眼裡,反倒對站在他身後的服部玉子和秋詩鳳投以異樣的眼光。

因為這兩個女子一美一丑,相互襯托之下,美的更加美麗,平凡的也更加難看,顯得極不對稱。

邱衡見到王獻臣擺出做御史的官架子,忙道:「王老御史,這位金大俠外號神槍霸王,是武林中頂尖的高手,深得張永張公公的器重,目前是錦衣衛的同知……」

什麼神槍霸王、武林高手,在卸任告老還鄉的御史王獻臣眼裡,就跟一個鏢師或屠夫、小販沒有兩樣,可是當他聽到邱衡說金玄白竟是張永面前的紅人,目前任職錦衣衛同知大人,那就不一樣了。

錦衣衛同知雖僅是從三品,可是手中握有的權力比起一省的巡撫還要大,他王獻臣僅是一名退職告老還鄉的御史,拿什麼跟人家比?

剎時之間,王獻臣臉色一變,態度恭謹地深深一揖,道:「老夫王獻臣,拜見金大人。」

祝枝山和文徵文也嚇了一跳,一齊躬身行禮,滿口都是久仰之詞。

他們這種前倨後恭的神態落入金玄白眼裡,很不是滋味,知道這是「錦衣衛同知大人」這個頭銜發揮了作用,事實上,他剛才就是冒用了這個頭銜,才會嚇得吳縣的縣令一愣一愣的,差點沒嚇破膽。

想一想,若是馮敬賢知縣要看他的腰牌,他還真拿不出來,頂多只能用諸葛明一給他的那塊腰牌充數了。

至此,他倒頗為感慨,因為他這兩天先印證了那句流傳的「先敬羅衣後敬人」的俗話,現在又印證了「官銜」的重要,憑著錦衣衛同知這個官銜,他想、恐怕走遍天下都能吃得開,比起什麼「大俠」要吃香得多。

在這瞬間,金玄白有了這種荒謬的想法:「看來這世上只有權力和金錢才能讓人尊敬,讓人懾服,以後練武的人,恐怕都要屈服於這兩者之下。」

心念轉動,也改變了他的想法,認為憑藉張永的幫助,取得一個嚇死人的「官銜」,倒也不是件壞事,至低限度「名」、「利」二字是分不開來的,有名自然會有利……

他在剎那間想了許多,對著那兩位江南才子的恭謹之態,淡淡的笑了笑,道:「兩位既是江南才子,不知可認識自命為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的唐解元?」

祝枝山和文征明兩人驚訝地互望一眼,祝枝山問道:「大人也認得唐解元?」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說話,文征明已道:「伯虎兄是我們的知交好友,經常一起吟唱出遊,不過自從他娶了九娘之後,便避居桃花塢難得出來,我們找了他兩趟也沒找到……」

金玄白在思考要不要告訴他們唐伯虎如今在何處,覺得衣袖被拉了下,回過頭去,只見服部玉子打了個眼色,輕輕的搖了搖頭,於是他立刻便閉上了嘴。

邱衡接著文征明的話,道:「我們江南有四大才子,唐、祝、文、周,唐伯虎排名第一,和文兄一樣,都是吳門畫派的重要人物,各領風騷,互有所長……」

金玄白懶得聽他褒揚什麼江南四大才子,正想要藉個理由走開,目光移處,卻見「豐」字號廂房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人從裡面探首出來,看著金麼就站在不遠之處,立刻縮了回去,閉上門房。

這人的行動雖然快捷,可是金玄白已看清那人正是四川唐門中的唐鱗。

金玄白弄不清楚唐轔為何也到了松鶴樓來,更不知道那間廂房裡還有誰?齊玉龍是否在裡面?

他在忖思之際,只見「地」字號廂房的房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個叫髯大漢滿臉酒意的走了出來,看他的模樣顯然也是酒喝多了要上茅房小解。

這人走過大廳,看了金玄白一眼,隨既目光被清麗秀美的秋詩鳳所吸引,眼睛直勾勾的多望了她兩眼,一副色瞇瞇的樣子。

金玄白只見那個叫髯大漢膚色黑黝,體形粗壯,雖然穿著文雅,卻一看便是個外門高手再一看他死盯著秋詩鳳,心中不悅,眼神一凝,露出爍亮的神光也盯住那個大漢。

那叫髯大漢一觸及金玄白的目光,心神凜,趕緊轉過頭去,加快腳步走向樓梯,就那麼逕自下樓,再也不敢回頭。

這時「宇」字廂房的大門又被人推開,金玄白目光閃處,只見兩張俏麗的臉孔在門邊閃了下,立刻便又縮了回去,正是他早上才見過的唐門金銀鳳凰,唐鳳和唐凰二姐妹。

顯然她們見識過金玄白的絕藝,此刻發現他就在門口不遠處,不知他是為了什麼事而來,所以趕緊躲回廂房裡。

金玄白看到她們的驚愕表情,頗覺好笑,再應付兩句話再走,已聽到服部玉子道:「相公,我們可以走了吧?奴家的肚子真的餓了!」

他趁機抱拳道:「王御史、兩位才子,非常抱歉,在下要暫行告別了,邱兄,你陪他們喝兩杯敘敘舊情,在下要到『天』字號房去用飯了。』

邱衡拱手道:「金大俠,晚生不送了,等一會再來敬大俠幾杯酒。」

王獻臣、祝枝山、文征明三人一齊恭謹地向金玄白拱手作揖,眼看他攜著二女進入「天」字號廂房,祝枝山迫不及待地問道:「邱兄,那兩位女子是金大人的夫人嗎?」

邱衡道:「金大人尚未成親,這兩位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文征明搖頭道:「真是奇怪,以金大人的官位、人品,要娶幾房妻妾都可以,為何挑一個絕世美女,卻又找一個如此平庸的女子?真是眼光有問題。」

邱衡臉色一變,忙道:「文兄,小心禍從口出,金大人是一代大俠,武功蓋世,連朝庭供奉的國師都敢殺,西廠的大檔頭都不放在他的眼裡,你我算得了什麼?在他眼裡只不過像是一隻螻蟻一樣,一掐就沒命……」

他左右望了一下,道:「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

王獻臣、祝枝山、文征明聽了邱衡的話,全都臉色大變,趕忙走回廂房去,沒人敢多吭一聲。

邱衡正想隨他們進去,拿金玄白作為話題,跟他們吹噓一番,卻見到斜對角「長」字號廂房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個冠巾絲履的中年男子,掖著錦袍的袍角,匆匆走了出來。

邱衡一瞥之下,嚇了一跳,忖道:「怎麼南京刑部尚書劉纓劉大人也到了這裡?」

他趕緊轉過頭,快步走進房裡,把房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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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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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金玄白帶著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兩人一進入「天」字號廂房,服部玉子便低聲對他說:「少主,剛剛從地廳出來的那個大鬍子我認得,他是羅龍文的手下大將翻江虎陳豹。」

金玄白一怔,問道:「你說他是東海的海盜?」

服部玉子點了點頭,道:「羅龍文身邊有五虎將,陳豹就是其中之一,據說水性極好,曾橫渡長江……」

金玄白想起「宇」字號廂房裡的四川唐門子弟,忖道:「冰兒曾經說過,神刀門、集賢堡和東海海盜有所勾結,如今神刀門已滅,集賢堡堡主不在堡內,少堡主程家駒又被我所擒,關在逸園底下,那麼這個來自東海的海盜無法聯絡到他們,是否和唐門弟子勾結了?可是他們雙方如果熟識,又為何不在一個廂房中呢?」

心念急轉,尚未想出答案,他只見趙守財已站了起來,笑道:「金大俠,你總算來了,何大俠可等急了,來!老奴為你介紹一下。」

金玄白帶著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入座,經過趙守財的介紹,才知那兩個面貌相似的年輕男子竟是來自巨斧山莊鬼斧歐陽玨的孫子歐陽旭日和歐陽朝日兩兄弟。

而那個充滿靈氣、秀麗白皙的少女則是陽兄弟的親姊姊歐陽念玨,也正是當年鬼斧歐陽玨口中所說的小孫女。

當金玄白髮現這個黑眸明秀、滿身靈氣的歐陽念玨竟然是當年鬼斧替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子時,禁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

歐陽念玨充滿好奇地望著金玄白,卻極有禮貓的向他行了一禮,慧黠的眼眸轉動之際,不住地在服部玉子和秋詩鳳兩張臉上打轉,看來二女一美一丑形成的強烈對比,引起了她極大的好奇。

趙守財為了表示尊敬之意,喚來站立一旁的兩名青衣女侍,把剩菜殘餚一齊撤去,然後又點了八道菜、兩種酒,把這兩個女侍忙得不可開交。

何玉馥趁女侍忙著端盤拿筷之際,把服部玉子和秋詩鳳介紹給歐陽念玨,當她獲悉秋詩鳳便是和何玉馥齊名的江南飛霜女俠之際,顯得極為熱絡,堅持要換位子,坐在兩位江南女俠身邊。

四個年輕女子坐在一起,一定有說不完的悄悄話,金玄白不想挾在她們之間,於是移到趙守財和何康白之間坐下。

等到金玄白坐定之後,趙守財才發現自己太過興奮,竟然忘記把身邊的年輕人介紹給金玄白認識,他有點歉意地道:「對不起,小主人。老奴忙著點菜,倒忘了替你介紹老主人嫡傳的弟子金玄白金大俠。」

他頓了頓,道:「金大俠,這位便是七龍山莊的少主人楚仙勇,如果按照輩份來說,他應該叫你一聲師叔。」

「不敢當。」金玄白道:「楚老爺子對在下的確是有授藝之實,不過我和少莊主年齡相近,還是以兄弟相稱比較好。」

他雖是這麼說,可是楚仙勇卻堅持禮不可廢,老老實實的行了個大禮,叫了聲:「師叔。」

他這麼一喚,不僅金玄白覺得尷尬,連歐陽兄弟和歐陽念玨也尷尬起來。

金玄白之所以尷尬是因為當年槍神楚風神許下承諾,要把他尚未出生的孫女許配給金玄白,這下,如果他沒孫女倒還罷了,如果有孫女,豈不是在輩份上扯不清楚了嗎?

致於歐陽兄弟覺得尷尬的則是他們和楚仙一向親如兄弟,如今金玄白平空高了一輩,那麼他們稱呼金玄白為金大哥,豈不把楚仙勇的輩份壓了下去?

金玄白聽到楚仙勇稱自己為師叔,忙道:「不敢,我們還是兄弟相稱比較恰當。」

看著楚仙勇那麼俊秀的臉龐,金玄白突覺頗為熟悉,起初他還以為楚仙勇是楚風神的嫡親孫子,所以血統上相連,而長得相似,不過一回想楚風神那威武狂放的神情,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

就在多看一眼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確是見過這一個俊美的年輕人,時間還是在不久之前。輕輕的「啊」了聲,他問道:「楚兄弟,昨日你到過集寶齋是嗎?」

楚仙勇訝道:「對呀!昨天我和堂兄跟姐姐一起,不僅到過集寶齋,還有珍寶齋、玉鳴齋,師叔怎麼知道?」

金玄白道:「我昨天和兩位朋友一起,去集寶齋買點東西,大概是離開的時候,你們剛好進來。」

何康白輕輕拉了下金玄白的衣袖,道:「賢侄,你們這樣不行,一個稱兄弟、一個叫師叔,弄不清輩份,豈不亂了倫常?」

金玄白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已經改了,顯然是聽過何玉馥的話,把自己當作未來的東床快婿,所以語氣之中透著親熱。

想了一下,金玄白還是覺得要把當年之事跟何康白說清楚比較妥當。

他正要開口之際,只聽趙守財道:「何大俠說得不錯,這倫理綱常還是很重要的,金大俠既是老主人的嫡傳弟子,那麼按照輩份便是七龍莊楚莊主的師弟,也就是小少爺的師叔……」

金玄白見他們牽扯不清,繞著輩份打轉,於是把他們兩人邀到門外,把當年楚風神和歐陽玨搶著要把孫女許配給自己為妻之事,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把何康白和趙守財兩人聽得目瞪口呆。

趙守財首先回過神來,道:「我的媽呀!竟會有這種事情,金大俠,你和齊兒兒小姐……還有何姑娘都……另外還有楚花鈴小姐,歐陽念玨小姐,豈不是有四房妻子了?」

金玄白苦笑道:「趙大叔,不僅如此,還有飛霜女俠秋詩鳳,以及傅姑娘,除此之外,我的道士師父還替我定下他的外甥女……」

他頓了頓,道:「鐵冠道長的妹妹盛珣,是峨眉弟子,早年嫁給青城派的薛逢春薛大俠,生下一女薛婷婷,她也算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他發現當自己說到盛珣嫁給薛逢春時,何康白的臉色一變,掩不住淒楚、辛酸、思念的情緒,頓時想起了何玉馥的話來,很明顯地,當年何康白和盛珣之間,的確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情緣。

那段情緣之所以未能開花結果,最後逼得兩人勞燕分飛,男婚女嫁互不往來,看來就由於輩份的差別所造成的。

因為何康白身為華山掌門盛琦之徒,而盛珣則是盛琦的幼妹,按照輩份來說,何康白是盛琦的師侄,因此縱然兩人無意中邂逅,並且相戀,卻在面臨倫常的排列時,由於雙方輩份相差,而逼得不能不分開。

此時想來,當年的那一段情,一定是纏綿紼惻,淒美動人,難以割捨,否則何康白不會在金玄白提起盛珣時仍然浮起那種淒楚的神色!

有人說:「思念總在別離後」,只怕何康白「回憶當時已惘然」吧!

想必這十多年來,何康白心裡一直不能平靜,縱然娶妻生女,卻依然忘不了當年的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自然婚姻生活也不會美滿,因而才會作道裝打扮,似乎顯示他想要遁人道門,以求心裡的平靜……

金玄白想到這裡,覺得自己頗為糊塗,竟然沒有和何玉馥好好的談過心,以致僅知道她的母親姓凌而已,完全不明白這位何夫人如今的狀況,甚至連她是存是歿都不清楚。

於是他暗暗決定,該找個機會好好的跟何玉馥和秋詩鳳談談心,瞭解她們內心的世界,如此一來,夫妻之間才不會有隔閡……

他的心念輾轉之際,只聽到趙守財誇張地發出一聲驚叫:「我的媽呀!這麼說來,你豈不是有七房妻子?」

金玄白抓了抓頭,尷尬地道:「好像是這麼多,不過青城派的薛姑娘似乎心有所屬,她可能不願遵從鐵冠道長的遺命,嫁給我為妻……」

他苦笑了下,道:「可是我另一位師父卻又給我另外定了兩房妻室,一個是他未見過面的女兒,另一個則是太清門漱石子的孫女……」

趙守財倒吸一口涼氣,和何康白互望一眼,兩人臉上都浮起驚詫之色。

何康白問道:「賢侄,你另一位師父是誰?」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這個……」

何康白詫異地望著他,問道:「怎麼啦?難道這種事都不能告訴老夫嗎?」

金玄白謹記九陽神君沈玉璞之言,在神功未練至第七重之前,絕不可說出他是九陽神君的弟子,以免惹出事端,引起武林動盪。

根據九陽神君沈玉璞的推斷,金玄白只要表明是九陽神君的弟子,那麼將會引來漱石子彙集多派高手對付金玄白的危機,那時,金玄白所面對的將是玄門「罡氣」的一擊。

故此,唯有把九陽神功練到第七重,才能憑著至陽至剛的強勁神功擊敗漱石子,替沈玉璞雪恥復仇……

趙守財見到金玄白在猶豫,問道:「金大俠,你另一位師父難道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前輩不成?」

金玄白搖了搖頭,忽然靈機一動,道:「我另一位師父是火神大將。」

「火神大將?」趙守財望了何康白一眼,問道:「何大俠,你聽過這位高手的名諱嗎?」

何康白頷首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有海外三仙,其中海南劍派的掌門人天機道長居末,據說火神大將便是三仙之首……」

他停了下,滿臉疑惑地問道:「賢侄,你一直留在蘇州附近,為何會拜在火神大將門下?」

金玄白道:「何大叔,此事說來話長,以後找個時間再稟告兩位,至於眼前重要的是關於追龍事件要如何解決……」

他望著趙守財道:「趙大叔上回被蘇州衙門押進獄中,便是因為養了許多鴿子的緣故,據說王大捕頭已受命一定要把追龍十七號從那些養鴿人中抓出來……」

趙守財恍然大悟,道:「難怪蘇州城內外上千戶的養鵠人家都在短時間之內全都被差人逮捕,連鴿子都被沒收,家裡也被搜得一塌糊塗,原來是這件事惹的禍!」

金玄白把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對自己所說的有關於「追龍事件」說了出來,趙守財和何康白聽了憂心下已,全都皺著眉頭。

何康白問道:「賢侄,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理?」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什麼辦法。」

趙守財問道:「金大俠,你和錦衣衛還有東廠的人走得如此近,會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金玄白道:「會有什麼麻煩?眼下是他們求我,又不是我有求於他們……」

他把張永付出重金聘請自己作朱天壽的保鏢之事說了出來,聽得他們又是一陣錯愕,何康白不解地問:「這朱大爺既有錦衣衛和東廠的高手保護,還怕什麼?為何還要另付重酬聘請你作保鏢?真是太奇怪了。」

金玄白道:「據我的推測,好像司禮太監劉瑾牽涉在內……」

趙守財大驚道:「你是說九千歲?」

他摀住嘴巴、左顧右盼了一下,雖然只看到女侍端菜從身邊經過,仍然臉色大變,停住了嘴,不再說下去。

何康白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朝庭鬥爭,難怪會……」

他目光一轉,問道:「賢侄,你看那朱天壽是不是一位王爺?不然西廠的人為何從杭州追到南京,又從南京追到蘇州,可能便是衝著他而來。」

金玄白道:「我也在懷疑他的身份,不過他一直不肯承認,僅說是張永的小動,北京的富商……」

趙守財道:「關於他是否富商,我們可以透過錢莊往來,派人到北京去查,一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金玄白知道匯通錢莊營業的範圍極廣,定然和北京的大錢莊有生意上往來,如果朱天壽果真是北京的大富商,一定可以從錢莊查出他的身份,當下點了點頭,道:「趙大叔,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何康白想了下,突然問道:「賢侄,你試探著問問看,那朱天壽是否來自寧夏?」

「寧夏?」金玄白問道:「大叔為何這麼說?」

何康白道:「去年過年之前,花鈴他們曾到寧夏一趙,潛入安化王府,順手牽豐的帶出了幾份文件,似乎安化王準備對付劉瑾,想要……造反……」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不過金玄白仍然聽得清楚,點頭道:「原來大叔懷疑朱天壽是安化王?」

何康白道:「這種大事,你可千萬別說出來,須知安化王既然圖謀造反,必然勾結朝中大臣,收買錦衣衛和東、西兩廠,秘探可能到處都是……」

金玄白點了點頭,認為朱天壽很可能跟寧夏安化王有什麼牽連,不過回念一想,卻又覺得自己推測錯了,因為朱天壽很明白的表示是來自北京,並非寧夏。

他的腦筋急轉,把和朱天壽見面之後,所發生的事仔細的想過一遍,依然無法確定朱天壽和寧夏安化王有什麼關係。

抓了抓後腦杓,他忍不住問道:「何大叔,你說楚姑娘他們潛入安化王府,莫非只為了幾份文件?可是她又為何牽涉官方之事?」

何康白一愣,看了趙守財一眼:道:「這件事幾位老掌門和楚老夫人都不知道,可說是個秘密……」

看到金玄白炯炯的眼神,他輕歎口氣,道:「楚花鈴、楚仙勇、楚慎之三人潛入安化王府,目的並非幾份文件,而是為了盜取寶物……」

金玄白一楞,只聽何康白道:「賢侄,你不能怪他們,近二十年來,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為了找尋兩位失蹤的老爺子,花費了龐大的人力和物力,在五年之前,財務上就出現很大的危機,田地都賣光,幾乎要把兩座山莊都賣了,還好是武當和少林兩位老掌門從派中搬了三萬多兩銀子出來救急,這才又撐了三年,兩年前山莊面臨山窮水盡,還是趙兄支援了四千多兩銀子,又撐了半年多,之後……」

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楚花鈴和仙勇逼於無奈,只得進入豪宅大院盜取財物,維持山莊龐大的開銷……」

金玄白一怔,想起楚仙勇出現在集寶齋之事,忖道:「莫非楚仙勇便是千里無影?」

心念轉動之際,只聽何康白繼續道:「古人說:『盜亦有道』,花鈴他們雖然迫不得已走上此途,不過卻謹守俠義精神,絕不盜取一般升斗小民的財產,他們下手的目標全是貪官污吏或奸商巨惡,而所得來的財物也都捐出三成給窮人……」

他深吸口氣,道:「除此之外,他們在行動之前,還會事先警告事主……」

「千里無影!」金玄白恍然道:「原來他便是千里無影!」

何康白恍然道:「賢侄,你也聽過千里無影?」

金玄白覺得這真是命運之神他一個玩笑,自己應諸葛明之邀,設下陷阱要抓的千里無影,竟然會是未見面的妻子和小舅子。

想到自己可能會親手縛住未過門的妻子,送進東廠秘獄的虎口裡,他便覺得整件事太荒謬了。

他禁不住笑了笑,道:「何大叔,你知道這回東廠來了幾十個人為的是什麼嗎?」

何康白一愣,道:「莫非他們是為了千里無影?」

金玄白頷首道:「正是如此。」

何康白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經勸過他們,花鈴也準備做完這一趟之後,便讓千里無影這個人永遠從天下消失,不料,唉……」

金玄白見他歎了口氣,又不住地搖頭,忙道:「何大叔,幸好你在此時把這件事跟我說了,要不晚上我把千里無影抓了,送交給東廠大人,那就不僅鬧笑話,並且還不可收拾。」

何康白道:「賢侄,依你之見,現在該如何是好?」

金玄白思忖之際,只見翻江虎陳豹搖搖晃晃的走上樓梯,向「地」字號廂房行去,他在進門之前,看到金玄白三人站在「天」字號廂房門口,還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才開門入內。

金玄白心念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道:「有了,我有辦法把兩件事一齊解決,現在要緊的是那幾封從安化王府裡偷出來的文件,不知在誰的身上?」

何康白道:「這個要問仙勇了,如果急的話,我讓他馬上回客棧去把慎之和花鈴一起叫來,一來讓你們見個面,二來讓她把文件帶來交給你。」

「好!」金玄白道:「等吃完飯再去叫他們吧!」

何康白道:「楚仙勇已經用過飯了,我叫他走一趟,也不會耽擱時間……」

他解釋道:「這兩件事都極為重要,還是早點解決較為妥當。」

金玄白點了點頭,轉首望向趙守財,問道:「趙大叔,這幾天太湖裡有什麼動靜?聽說冰兒已經被軟禁起來了,此事當真?」

趙守財道:「老奴從牢裡被放了出來之後,本想親自到太湖一趙,可是遇到了何大俠造訪,一直抽不出空來,不過據我從桂姨處得到的消息,齊老爺子好像身罹重病,臥病在床,如今太湖水寨裡兩派人馬在爭奪大權,一邊是夫人,另一邊則是大公子齊玉龍,眼下情況如何,誰也不知。」

金玄白道:「昨日我在太湖上遇到了齊玉龍和來自唐門的兩名弟子,我已強烈的警告過他,想必他不會傷害冰兒……」

他頓了頓道:「除此之外,我在剛才見到柳桂花時,也囑她把齊夫人約出來,總之,無論太湖鬧得如何,應該不會影響冰兒的安全,明天如果等不到冰兒,我準備進入水寨一趟,接出冰兒。」

他說到此處,一名青衣女侍走了過來,朝趙守財躬身行了一禮,道:「趙老爺,酒席已經擺好了,請三位貴客入席。」

趙守財一伸手,道:「來!兩位貴賓請入席,有話我們邊吃邊談吧!」

他們三人進入廂房之內,只見酒菜全都擺好,可是只有服部玉子相何玉馥二人坐在椅上,其它六個年輕男女全都擠在窗口,拿著千里鏡在輪流觀看窗外的風景,一片吵雜議論之聲,從他們嘴裡傳出,顯然這具千里鏡引起他們極大的好奇之心。

趙守財拉著何康白和金玄白入席之後,招呼了兩聲,可是那群年輕男女仍然聽若未聞,沒有一個走回來。

何康白皺了下眉,道:「趙兄,你先陪金賢侄喝酒,我去叫他們過來!」

他愛憐地拍了拍何玉馥的肩膀,道:「還是我的女兒莊重,不跟這些小傢伙一樣幼稚。」

何玉馥回了個甜甜的笑容,見到何康白轉身離去,這才笑著問道:「大哥,我爹沒罵你吧?」

金玄白一愣,道:「他罵我作什麼?」

何玉馥低聲道:「你沒經過他的同意,拐走他的女兒,他還不罵你啊?」

金玄白笑道:「有我做他的女婿,他滿意得不得了,疼我都來不及了,怎會罵我呢?」

何玉馥伸手輕輕的打了他一下,眉目含情,啐道:「你真是皮厚!」

金玄白一把握住她的柔荑,道:「他見我妻子太多,怕你吃虧倒是真的……」

服部玉子伸手輕輕捏了何玉馥臀部一下,道:「喂!你們小倆口別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好不好?讓人看了肉麻!」

何玉馥一臉的紅暈,把手從金玄白的大手裡抽了回來,一把抓住服部玉子的手,道:「喲!姐姐吃醋了?你看,那股酸味真是酸得咧……」

服部玉子輕啐道:「小鬼!回去再收拾你!」

金玄白見到她們在調笑,臉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直到趙守財斟好了酒,把酒杯放在他的面前,他才回過神來。

趙守財雙手捧著酒杯道:「金大俠,這是太湖名產的洞庭春色酒,味美甘甜,老奴先敬你一杯,呶!我先乾為敬……」

他暍完了杯中酒,金玄白也陪著乾了一杯,兩名女侍替他們把酒斟滿,趙守財又舉起酒杯,道:「現在老奴要敬兩位未來的金夫人一杯水酒,祝你們以後婚姻美滿,早生貴子……」


服部玉子和何玉馥滿臉含笑,捧起酒杯,在金玄白的相陪之下,暍乾了杯裡的美酒,這才放下酒杯。


趙守財放下酒杯,舉著銀箸介紹桌上的菜餚,什麼松鼠鱖魚、雪花蟹肉、白汁元魚、荷葉粉蒸肉、清溜大玉、聽得金玄白頭昏眼花。

不過他舉箸一一品嚐之後,發現這些菜色果真色、香、味俱全,不僅口齒留香,並且回味無窮。

比較起來,得月樓的菜色精美,這松鶴樓竟然也絲毫不遜色,難怪會有如此昂貴的價格,每道菜最少得收一兩銀子,果真物有所值。

趙守財和金玄白又喝了一杯酒,這才記起何康白跑到窗邊叫人,叫到這時還沒回來,他轉身望去,只見何康白拿著一根黃銅短棍放在眼前,朝窗外四下移動腦袋,也不知在做什麼,而那六個年輕男女圍在他的身邊,不時發出笑聲。

趙守財皺了下眉,口裡嘀咕道:「這何大俠也真是的,怎麼跟小輩們玩起來了……」

他站了起來,道:「對不起,金大俠、兩位夫人,你們慢慢用,我去把何大俠叫回來。」

金玄白見他朝窗邊行去,對服部玉子道:「子玉,你到樓下去一趟,派幾個人監視隔壁房裡的翻江虎,看看他們這夥人投宿何處,今晚我要把他們全抓起來。」

服部玉子沒有多問,立刻走出房門而去。

何玉馥見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才低聲問道:「大哥,隔壁的什麼翻江虎是誰?你抓他們做什麼?」

金玄白道:「這些人都是東海的海盜,不僅勾結東瀛的浪人為禍沿海一帶,如今竟然還想染指太湖,我不把他們抓起來,豈不為禍江南?」

何玉馥略一沉吟,道:「大哥,老實說,你是不是朝庭派出來整頓江湖的人?」

金玄白道:「朝庭並沒有派我,不過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想除去一些武林敗類,替江湖上帶來一陣安寧太平的日子,不過,在那之前,我得要想個法子除去朝庭的大禍根!」

他想起了昨夜李強所說的話,以及張永等人提及許多地方流民四起,到處作亂的事情,有感而發地道:「這個大禍根便是當今的司禮太監劉瑾,劉瑾不除,朝政日壞,官員上行下效,貪污腐化的風氣盛行,天下百姓豈能有好日子過?目前蘇州富庶,街上難得見到幾個乞丐,可是據說河南、陝甘一帶,流民已達數十萬人之多,這些人衣食無著,逼得只有造反……」

何玉馥「啊」了一聲,道:「有這種事?大哥,我怎麼沒聽說過?」

金玄白想起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為了追查老主人失蹤之謎,近二十年來,費盡了無數的心力,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結果差點導致破產,以致槍神的第三代子孫竟然逼不得已,化身為獨行大盜,專門偷盜王公貴族、巨商大賈,以所得的財物來支援這個「追龍計劃」。

仔細想一想,他們這些年來吃的苦不能算少了,自己身受兩位師父的栽培,也應該在財務上盡點心力才對。

他輕歎口氣,道:「玉馥,令尊這些年來一直在江湖上遊蕩,沒有照顧到你,不知道你出師之後,倚靠什麼維生?難道憑著江南三女俠的名號,便有人送上大把銀子給你們花用嗎?」

何玉馥不知道他為何掉轉話題,說出這種事來,微微一愣,道:「當然不是,我娘是富家女,家裡有良田千畝,又經營油行、米鋪,衣食一向無缺……」

金玄白問道:「如今令堂大人身在何處?」

何玉馥聽他提起自己母親,眼眶一紅,道:「她老人家在無錫城外蓋了座慈淨庵,如今在庵裡帶髮修行,過著古佛青燈的日子,我……」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道:「我上回見到她老人家是在三月的時候,那時她帶我去見胡管家,交待家裡的產業,好像準備讓我掌理,我……」

說到這裡,她全身打了個哆嗦,道:「大哥,我娘是不是準備削髮為尼,遁入空門?」

金玄白抓著她的手,輕撫著她的背,道:「玉馥,別怕,如果令堂真的看破紅塵,應該早就削髮為尼了,既然直到此時仍帶髮修行,恐怕對令尊還有期望,這樣吧!找個時間,我會邀令尊陪你走一趟慈淨庵去見令堂一趟,或許我可以勸他們重歸舊好……」

何玉馥感動地道:「謝謝你,大哥。」

這時,只見何康白一手拿著千里鏡,身旁跟著趙守財,從窗邊走了過來,見到金玄白拉著何玉馥的手,他視若未見地笑道:「賢侄,你這千里鏡真是太神奇了,連二十丈外民屋裡夫妻打架的情形,都看得一清二楚,呵呵!若是武林人士拿到這種至寶,恐怕用不著拜師學藝,只要住在高手附近,便可偷窺練功了……」

金玄白道:「這根千里鏡並非小侄所有,實是奪自集賢堡少堡主之手,他也是跟你一樣,打的這種主意,不斷地在遠處偷窺我練刀……」

他話聲稍頓,道:「不過能名震天下的武功,講求的是心法訣要,並非僅是招式而已,先練熟了招式,僅得其形,又有什麼用?」

楚仙勇問道:「金師叔,這麼說來,你已得我爺爺的槍法真髓了?」

金玄白坦然道:「不錯,守神、追魂、奪命三路槍法,一共二十七招,我都已融會貫通,決不會丟楚老爺子的臉!」

何康白見到楚仙勇臉上似有懷疑之色,於是一面把千里鏡交還給秋詩鳳,一面正色道:「仙勇賢侄,你金大哥的槍法已至化境,可說是青出於藍而甚於藍,如今武學的修為,恐怕連槍神老前輩加鬼斧老前輩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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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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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何康白的話一出口,只有趙守財、何玉馥、秋詩鳳三人面色如常,楚仙勇、歐陽姐弟等四人臉色大變,全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何康白道:「你們別不相信,跟你們說,我的功夫算不錯了吧?可是我就算盡全力,也擋不了你們金大哥的三招,放眼天下,他的一身武功,定可列入絕頂高手的前五名之內,他目前挑戰的是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老仙長!」

楚仙勇等四人倒吸一口涼氣,互望一眼,歐陽念玨問道:「何叔,你沒騙我們吧?」

何玉馥搶著道:「念玨妹妹,我爹說的話沒有一個字虛假,連少林空證大師也說,就算少林掌門方丈,聯同其它三位高僧一齊出手,也不是金大哥的對手。」

歐陽念玨黑眸靈活地一轉,道:「金大哥,你露一手給我們看看好吧?我們看了之後才肯相信你真有這麼厲害。」

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便聽到何玉馥又道:「念玨妹妹,我大哥獨創的必殺九刀,可發出近尺的刀芒,另外還替華山的寒梅劍法補了三招,使將出來,劍上可出梅花十二朵之多……」

何康白第一回聽到何玉馥提起此事,滿臉驚訝地道:「馥兒,真有此事?」

何玉馥點頭道:「寒梅劍法本來只有三十三招,如今大哥又補上三招,成了三十六招,劍法圓滿無缺,大哥說,不管遇上何等強敵,這套劍法沒有使完,對手就無法攻破……」

何康白激動地抓住金玄白的手,問道:「賢侄,多謝你了……」

他急驟的喘了口氣,道:「你能不能在這裡使出這三招劍法,讓老夫開開眼界?」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秋詩鳳拿下佩帶的秋水劍,連同劍鞘一齊捧著,走到金玄白的身邊,道:「大哥,我也還想看一看你使劍的英姿,何不再練一次寒梅三劍,讓歐陽姐姐也開開眼界?」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接過秋水劍,道:「何大叔,劍法首要以劍意為主,招式乃形而下,故此這三招寒梅劍乃表現出萬梅綻放,叫根鐵骨,迎風而動的神韻!」

說話之際,他拔出長劍,把劍鞘放在桌上,然後向前走出數步,到達窗邊,這才轉過身來,凝神而立。

剎時之間,眾人只見他手中的秋水劍發出熠熠的閃光,從劍尖之處吐出寸餘光芒,隨著劍刀一動,劍尖的鋒芒霍然伸長出五、六寸,寒芒漾動之際,室內溫度陡然降了下來。

一聲低吟從他喉間發出,劍影如水泛動,劍上湧現十二朵的梅花,隨著他的身形飛舞,那朵朵的寒梅幻化千百,全部燦爛地綻放著。

瞬間,他的身軀全被寒梅罩住,似乎化為鐵骨糾枝,在寒氣迸射之中,接著又幻變為一片白光,把所有人的眼睛都耀花了。

何康白第一次看到這三招劍法,發現竟有如此大的氣勢和威力,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怨,竟然不自覺的流出了眼淚,感動得幾乎要趴伏下去,跪著向金玄白致謝。

不僅他深深感動,連受過金玄白施展過這三招劍法的何玉馥和秋詩鳳也同樣的再度心悸不已,目不轉睛的望著朵朵璀的鐵骨寒梅,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看漏了絲毫。

除了他們之外,趙守財和楚仙勇、歐陽姐弟等四人更是看得心旌搖曳、驚駭至極,像這種超凡入聖的劍法,是他們聞所末聞、見所未見的,每個人都承受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幾乎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劍影一斂,金玄白緩緩的走了回來,把秋水劍插回劍鞘,然後還給秋詩鳳,這時眾人才從置身萬點寒梅的幻境中清醒過來。

何康白拭去了臉上的淚水,激動地道:「金賢侄,謝謝你,你真是我華山的大恩人,天哪!想不到我華山也終於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他心裡清楚得很,憑著本身的功力,在使出寒梅劍法時,僅能讓劍上聚起七朵梅花,而掌門人西嶽劍聖姜文斌的功力比他稍高,也只能出現九朵梅花。

而金玄白竟能在運劍之際,出現十二朵梅花,並且讓劍芒伸長至五、六寸之長,如此雄渾無儔的功力,就算何康白再練二十年,都無法到達這種境界。

不過就因為金玄白能夠做到,所以何康白相信,以後的華山弟子一定也會有人能達到這種高超的境界,那麼華山憑著這三十六招寒梅劍法,就算不能超過武當,也將緊追在後,成為劍派中的翹楚,將崑崙、崆峒等劍派遠遠拋之身後……

所以他才會激動地向金玄白致謝,表達心中的感動和感激。

趙守財吁了口大氣,道:「金大俠,憑著你劍上的修為,只怕劍神也不過如此,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歎為觀止啊……」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高高的舉起,道:「金大俠,老奴敬你一杯。」

金玄白舉起面前的酒杯,道:「各位,我們為今天的相聚,乾了這杯美酒。」

眾人舉杯之際,服部玉子推門入內,笑道:「相公,我也要喝一杯酒。」

金玄白問道:「事情辦妥了嗎?」

服部玉子點頭道:「你放心啦!他們一定逃不了的。」

金玄白笑著暍乾了杯中的美酒,眾人也隨之飲盡杯中的酒。


何康白高興地對楚仙勇道:「你趕快回客棧去把你姐姐和堂兄請來,讓他們也見見你金大哥,哦!別忘了把寧夏得到的那幾份文件順便帶來。」

楚仙勇問道:「何叔,為要把那幾份文件帶來?姐姐說要留著它,說不定哪一天有用……」

「現在就是用得著的一天。」何康白道:「總之你快把慎之和花鈴找來就是了。」

楚仙勇應了一聲,卻沒有挪動身軀,問道:「金師叔,我爺爺現在還在不在人世?他的七龍槍此刻在哪裡?」

何康白皺了下眉,道:「仙勇,這件事我不是跟你說過,要等你奶奶和你爹娘一齊趕到後,再由金賢侄親口宣佈嗎?你急問什麼?」

楚仙勇道:「何叔,既然金師叔是爺爺的嫡傳弟子,為何他的劍法造詣如此高明,卻沒露一手槍法呢?能否請他也使幾手槍法讓我看看?」

何康白叱道:「仙勇,難道你以為神槍霸王的名號是假的嗎?老夫豈會欺騙你不成?」

楚仙勇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沒說話,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何大叔,你不必責備他了,既然楚兄弟想要見識一下昔年槍神名震天下的槍法,我就讓他看看我到底是下是槍神之徒。」

他捏起一根銀箸,轉過身來,道:「楚兄弟,我就以這根銀箸,坐在這裡下動,使出守神三招九式,隨便你使用任何兵器都可以,只要能讓我站起來,就算你贏了,好嗎?」

楚仙勇臉色一變,道:「你這麼瞧不起我啊?」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吭聲,楚仙勇只覺怒氣上湧,臉孔漲得通紅,道:「我的長槍放在客棧裡沒帶出來,這樣吧!念玨姐,你把長劍借給我。」

歐陽念玨拔出長劍,含笑遞給楚仙勇,趙守財叫了聲:「小少爺,你可別……」

何康白打斷他的話,道:「趙兄,仙勇一向驕傲,就讓他吃個苦頭,見識一下楚老爺子神槍的奧秘,對他以後的修為或許更有幫助。」

趙守財是親身領教過金玄白那深不可測的內功修為,知道楚仙勇逞強的結果一定是敗得難看,可是想一想何康白之言,也覺得極有道理,於是輕歎口氣,不再多言,默默的看著事情的發展。

金玄白端起圓凳走到窗邊,背窗坐了下來,道:「楚兄弟,你可以出手了。」

楚仙勇問道:「無論我使出什麼招式,你都不會離開這張凳子?」

金玄白微笑點頭,當他目光閃處,見到歐陽兄弟兩人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時,突然心念一動,道:「兩位歐陽兄弟,如果你們也有興趣,也可以一起上來,使出追風二十九斧,讓我看看你們練到何等程度……」

歐陽旭日個性較為平和,還沒覺得怎樣,歐陽朝日的性格比較剛烈,當下立刻大怒,道:「大哥,金大俠既然想考我們的追風二十九斧,我們就請他指教一下吧!」

他霍然站起,一脫外袍,反手從背上拔出斜插在皮套中的板斧,急步向前而去。

歐陽旭日望了歐陽念玨一眼,只見姐姐沒有攔阻,於是也一脫外袍,取出板斧,走上前去和弟弟成犄角之勢站立。

他們兩人是雙胞胎兄弟,自幼一起練功,心意相通,招式互補,自有一種聯手的斧法出招方式,因此威力比兩人合擊尤要大得多。

歐陽念玨見到兩位弟弟一齊出去,目光一閃,望向何玉馥、秋詩鳳、服部玉子三人,只見她們全都嘴角含笑,面色自若,頓時心中生疑:「這位金大哥雖說劍法高明,已至化境,不過他僅憑著一根筷子,豈可使出追魂奪命神槍?縱然他功力非凡,卻也不可能贏得了三人合擊啊!但是她們三個為何一點都不緊張?難道金大哥真的武功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以致她們才有如此大的信心?」

果真如她所料,服部玉子、何玉馥和秋詩鳳多次見過金玄白以一根樹枝應敵,也看過他在得月樓憑著一根銀箸逼得手持七龍槍的都指揮使王凱旋都站立不住,所以對金玄白的一身絕藝是抱著極大的信心,絲毫都不緊張。

服部玉子見到歐陽念玨愣愣地望著這邊,心念一轉,立刻便明白她的想法,笑了笑道:「歐陽妹妹,你是不相信我相公能夠憑著一根銀筷抵擋住他們三位的攻勢,對吧?」

歐陽念玨掠了下鬢角,道:「以金大哥的武功,如果站著,也許可以擋得住我弟弟的追風三十九斧,不過若是坐著,恐怕……」

她把尾音拉長,沒有繼續說下去,服部玉子笑道:「歐陽妹妹,我跟你打個睹好不好?」

歐陽念玨問道:「打什麼賭?」

服部玉子道:「我賭相公頂多只用三招,便可讓楚少俠和兩位歐陽少俠兵器脫手!」

歐陽念玨一驚,還沒說話,只聽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傅子玉,你別給我添亂好嗎?我是坐著,屁股不能離開凳子,三招怎麼行?」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你當然可以的,我對你有信心。」

她拉著身邊的何玉馥和秋詩鳳道:「兩位妹妹,你們有沒有信心啊?」

何玉馥笑道:「大哥的劍法、刀法固然厲害,槍法尤其神奧莫測,連金花姥姥、銀劍先生、玄機道長都敗在他的槍下,神槍霸王之名豈有虛假?小妹對他是非常有信心。」

秋詩鳳跟著笑道:「念玨姐,你敢不敢賭啊?」

歐陽念玨銀牙一咬,道:「好!我賭,不過賭注是什麼?」

服部玉子道:「如果相公贏了,你要嫁給他,做我的好妹妹。」

歐陽念玨眼中寒芒一閃,道:「如果你輸了呢?」

服部玉子笑道:「如果你贏了,我就輸給你十萬兩白銀!」

此言一出,不但歐陽念玨倒吸一口涼氣,連何康白和趙守財都目瞪口呆,覺得服部玉子口氣太大了。

服部玉子對著趙守財一笑,道:「趙大叔,剛才錢莊的孟掌櫃送我們來的時候,拜託我把錢存入匯通錢莊,我已經答應他要存十萬兩紋銀,這下如果我相公輸了,這十萬兩就歸歐陽妹妹所有,也就不能存進錢莊裡,所以先跟你打個商量,免得孟掌櫃到時候怪我食言。」

趙守財想起剛才明明聽到金玄白說過,鬼斧歐陽玨和槍神楚風神早就將孫女許配給金玄白了,為何這位同為金玄白妻子的傅姑娘會不知道,而做出這種打賭的事?

他在莫名其妙之際,卻有了這麼一個結論:「難怪我一直心裡納悶,為何金大俠選這麼一個相貌平凡、甚至還有點醜的女子為妻,原來她是鉅富之女,竟然隨時都拿得出十萬兩白銀,如此豐厚的家產,難怪金大俠會心動了!」

一瞬之間,他的腦筋急速轉動,估量著自己認識的蘇州鉅富裡是否有姓傅的人,可是任憑他搜遍了記憶,卻仍然找下出蘇州城有這麼個富人。

何康白神智稍一清醒,便見到趙守財像個呆瓜似的愣在那兒,他乾咳一聲,道:「趙兄,人家傅姑娘在跟你說話呢!」

話一出口,他便聽到歐陽朝日大聲道:「姐姐,跟她賭了!」

歐陽念玨眼珠一轉,忽然嫵媚地一笑,道:「好!傅姐姐,我跟你賭了!」

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過要把千里鏡放進去一起作賭注。」

「好!」服部玉子道:「就這麼說定了。」

歐陽念玨道:「何大叔,你作證啊!誰都不能耍賴!」

服部玉子笑道:「誰耍賴,誰就是小狗。」

何康白忍不住低聲問道:「傅姑娘,你難道不知道當年歐陽老莊主已將他的孫女許配給金賢侄的事?」

服部玉子微笑道:「這種事我知道,除了歐陽妹妹之外,還有楚妹妹,她們都是大哥未過門的妻子。』

何康白不解地道:「你既然知道,為何要下什麼賭注?」

服部玉子笑道:「好玩嘛!」

她目光一轉,對何玉馥和秋詩鳳道:「兩位妹妹,對不對?」

秋詩鳳含笑點頭,何玉馥輕聲道:「爹!你擔心什麼嘛?大哥一定贏的……」

他聽到楚仙勇發出一聲輕叱,忙道:「爹!別說了,快看!」

何康白轉首望去,但見楚仙勇長劍一揮,進步撩身,連環三劍,迅如電掣般的朝手拈銀箸,坐在圓凳上的金玄白攻去。

何康白認得那是楚老夫人所傳的「龍形劍法」,每劍發出都有五個不同的變式,威力不小,可是或許楚仙勇忌憚金玄白的劍法太厲害,故此劍路僅是中規中矩的施出,並且每招只出七分便撤劍變式。

何康白心中暗暗讚賞楚仙勇的見機行事,只見他劍一出手,歐陽朝日已揮動斧頭,兜起一片烏光,斜斜劈了出去,取得是金玄白左側腰脅的位置。

當然歐陽朝日出手之際,歐陽旭日也從另外一個方位揮斧攻出,斧風激盪,兩面斧刀角度互異,如同一張大嘴朝金玄白咬去,轉眼便將他全身罩在一片烏光裡。

就在眾人尚未來得及眨眼之際,銀光乍閃,室內竟然響起「嗡嗡」的聲響,何康白依稀見到金玄白二指拈著銀筷幻起一片銀光,頓時把二斧一劍封在銀光之外。

他不明白金玄白使的是否昔年槍神楚風神的槍法,可是楚仙勇卻識得那正是「守神」的第二招,只不過差別的是金玄白僅用一根銀箸使出槍招,長度不夠,因而顯然有疏漏之處。

他心中大喜,劍式疾轉,朝銀光的空隙鑽去,把「龍形劍法」的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所攻的部位卻是對方下盤,占的優勢正是對方所允諾的不能離凳站起。

雖然他策略正確,可是劍式方動,銀光倏然大漲,竟然截住他的劍刀,只聽「叮」的一聲脆響,他便覺得似有一股電流從劍上傳來,極度快速的震動,讓他的手臂直到半邊身子在瞬間麻痺,再也無力握住長劍,退了半步,站立不住,斜斜跌倒於地。

那枝長劍似被磁鐵粘住,緊緊吸咐在銀箸之上,隨著銀箸的變招,劍身急旋,尖刀削過歐陽朝日的斧柄,嚇得他把斧頭一扔,縮手倒翻而出,而長劍的劍柄則結結實實的撞在歐陽旭日的右臂之上,震得他整條手臂發麻,再也握不住重達十二斤的斧頭,當下丟了斧頭,疾退數尺,一直退到大桌邊,才停住了腳步。

他們三人這一交手,所花費的時間,僅是兩個呼吸之間,可是卻已看得房中眾人心驚動魄,一口大氣喘下,便看到金玄白垂下手中的銀箸,穩坐在圓凳之上。

楚仙勇一手撐著地面,呆呆地望著金玄白,只覺痛苦、悲哀、恥辱種種情緒一齊湧人心中,讓他僵住了,完全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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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御劍飛空

歐陽旭日滿臉驚駭,站定了身子,問道:「何大叔,他使出了幾招?」

何康白神色肅然,道:「金賢侄使出兩招。」

歐陽朝日幾乎跳了起來,訝道:「只有兩招呀?」

他見到楚仙勇仍然一手撐地,僵在那裡,趕忙走過去把對方拉了起來,問道:「仙勇哥,他使的是不是楚爺爺的槍法?」

楚仙勇一面揉著仍有些麻痺的右臂,一面回想著金玄白使出的那兩招「槍法」,果真發現的的確確是「守神」三招中的兩招,只不過這兩招用的是筷子而已。

他無法否認金玄白的武功遠遠超出自己,默然的點了點頭,然後朝金玄白抱拳道:「金師叔,承蒙你老人家教誨,侄兒不勝感激!」

說完這句話後,轉身走向何康白,僅丟了一句話:「何大叔,我去找姐姐。」便大步走向門口。

何康白叫道:「仙勇,別忘了跟你姐姐說,把那幾份文件帶來。」

楚仙勇應了一聲,開門走了出去,歐陽朝日覺得不妥,匆匆道:「姐,我跟仙勇哥一起去!」

歐陽旭日覺得顏面無光,抓起椅上的兩件外袍,連掉落地上的兩柄大斧都不拿了,跟歐陽念玨打了個招呼,緊追在歐陽朝日身後,奔向房門。

歐陽朝日一拉開房門,立刻衝了出去,幾乎和站立在門口的人撞了滿懷,他剛感受到一股芬芳的香味撲鼻而至,馬上便抱住了一具軟玉溫香的軀體。

就在他看清楚自己抱著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時,那個女子已嬌叱一聲,玉手一搧,給了他一巴掌。

歐陽朝日本能地上身後仰,閃開對方的手掌,一手上封,一手平推,想要拉開雙方的距離。

豈知他上封之勢落空,平推之手卻按在一團軟肉之上,歐陽朝日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之際,對方飛起一腳,正好踢在他的大腿,把他踢得倒飛而起,又跌回房裡。

歐陽朝日被人踢了回來之際,歐陽旭日才奔到門邊,他呆了一下,只見門口站著一個玲瓏標緻的秀麗女子,圓睜杏眼,一臉暈紅的嘟著張小嘴,有種說不出的風情,竟然使他像觸電的看傻了。

倏然,他覺得自己眼睛似乎花了,那個美麗的少女的身邊又出現了同樣的一張面孔,彷彿她是個妖精,瞬間幻化,由一變二。

歐陽旭日駭然退了半步,只見歐陽朝日身躍了起來,開口罵道:「他媽的!你……」

才罵了半句,歐陽朝日他發現門口站著的兩個女子不僅容貌相似,連發形、裝束、衣著、打扮,甚至高矮胖瘦都完全一樣,頓時張大著嘴,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而站在門口的兩個年輕女子,則在看到歐陽兄弟有著同樣的相貌,同樣的身高,也都在瞬間呆住了。

歐陽兄弟幾乎在同一時間想到了什麼,他們互望一眼,同時開口道:「雙胞胎!」

那兩個女子正是來自唐門的金銀雙鳳,他們一聽歐陽兄弟之言,霍然一怔,也脫口道:「雙胞胎!」

二十多年前,名動天下的巨斧山莊莊主鬼斧歐陽玨,在苗疆遇見當時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唐大先生,雙方發生衝突,結果唐大先生不敵鬼斧的神功,當場被拗斷十根手指,成為廢人。

唐大先生回到唐門之後,一直鬱鬱寡歡,終於在一天晚上,留下一封遺書,然後吞下毒藥自殺身亡。

在二十多年之後,鬼斧的一對雙胞眙孫子,竟然在蘇州城裡松鶴樓的三樓上「天」字廂房門口,碰到了唐大先生的雙胞胎孫女,並且還是一種這麼尷尬的情況下碰到的,不能說不是命運捉弄人……

雙胞胎和雙胞胎見面,並沒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反之卻因為歐陽朝日過於莽撞,又口出惡言,以致引起唐鳳的反感。

她一想起對方竟然伸出「祿山之爪」,違反了江湖上不成文的規定:「交手時,不得攻擊女子婦人胸腹等處」,頓時娥眉倒豎,左手指著歐陽朝日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東西,竟敢偷襲姑奶奶我……」

唐凰見到唐鳳想要拔劍,連忙壓住她的右手,問道:「姐姐,怎麼回事?」

唐鳳漲紅著臉,道:「是這個混帳東西啦!他……」

就算是妹妹,唐鳳也不好意思把歐陽朝日伸手按住自己酥胸的事說了出來,是以話說仙一半便停了下來。

歐陽朝日見到唐鳳嗔怒的模樣,也立刻想到自己方才魯莽出手的事,他似乎仍能感受到手掌間的那份柔軟,癡癡地望著那張宜嗔宜喜的秀靨,心裡一陣歡喜和惶恐,竟然傻住了。

歐陽旭日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門外站著的唐鳳和唐凰兩人,問道:「朝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陽朝日結結巴巴地道:「我……不小心撞著了那……那位姑娘。」

唐鳳杏眼一瞪,道:「你還敢說?冒失鬼!」』

歐陽朝日道:「誰叫你站在門口,我……」

唐鳳還想開口叱罵,只見金玄白大步走了過來,連忙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

金玄白看了歐陽兄弟、又看了看唐氏姐妹,笑道:「你們都是雙胞胎,以前都沒見過面,為何見了面會跟仇人似的?有什麼話慢慢說嘛。」

唐鳳和唐凰都見識過金玄白的武功,知道雙方相差天高地遠,若是得罪了對方,一定沒有什麼好結果,是以一見金玄白開口,立刻收斂起嗔怒之態,恭敬地抱拳,道:「唐門金銀雙鳳拜見神槍霸王金大俠。」

金玄白抱拳還了一禮,道:「這兩位是天下十大高手中鬼斧老前輩的嫡孫歐陽兄弟……」

他看了看歐陽兄弟,一時也分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就那麼含含糊糊的介紹:「他們兩兄弟是雙胞胎,哥哥叫歐陽旭日,弟弟叫歐陽朝日。」

歐陽兄弟見到金玄白替他們把祖父都抬出來,頓覺顏面有光,腰幹挺得畢直,規規矩矩的抱拳行禮道:「在下歐陽旭日見過兩位女俠。」

歐陽朝日也跟著道:「在下歐陽朝日見過兩位女俠。」

金玄白見到唐門金銀雙鳳面上都有驚訝之色,笑了笑,道:「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我分不清楚,你們就向兩位歐陽少俠自我介紹吧!」

唐鳳和唐凰懾於鬼斧歐陽玨的威名,恭敬地報出自己的名號,這時歐陽朝日才知道自己方才撞到的是金銀雙鳳中的姐姐,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唐鳳見到歐陽朝日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突覺胸前適才被碰到之處一陣灼熱,心裡竟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不由得瞼孔都紅了起來。

金玄白見到這兩對雙胞的模樣,腦海中靈機一現,忖道:「他們既然都是雙胞眙,我何不設法撮合他們?讓他們能成就良緣,豈不是為武林添一佳話?」

這個念頭一冒上來的時候,他立刻想起今後若是能撮合他們成親,是否會雙方相互混淆,分不清楚誰是兄、誰是弟、誰是姐、誰又是妹?

到那時候,一定會有許多有趣、好玩的事情發生,認錯人還是小事,上錯床就麻煩大了……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便忍住了笑,道:「兩位唐姑娘,找在下有什麼事嗎?」

唐鳳望了歐陽朝日一眼,道:「金大俠,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金玄白一口回絕道:「這裡面都是我的至親好友,我若是在門口跟你們說悄悄話,恐怕我那三個未過門的妻子會打翻醋罈子了,有什麼話,你們還是進來說吧!」

唐鳳望了唐凰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唐凰道:「大俠既然相邀,理當拜見三位未來的金夫人。」

金玄白嘴角噙著一份淺笑,望看歐陽兄弟,道:「你們是要去客棧,還是留在這裡?」

歐陽兄弟互望一眼,一臉猶豫之色。

金玄白笑道:「追風三十九斧我練了十五年,每一招每一式的變化,我比你們要熟得多,而且我用的是當年你爺爺的鳥金巨斧,淨重四十六斤,你們憑著十二斤的小斧豈能傷得了我?兩招敗在我手下有什麼難過……」

他的話聲一頓,道:「你們問問唐門金銀雙鳳,看看她們姐妹能擋得住我幾招?」

金銀雙鳳面上泛起尊敬欽佩之色,唐鳳道:「金大俠神功蓋世,我們姐妹就算聯手,也非大俠三招之敵。」

金玄白道:「歐陽兄弟,你們兩個和金銀雙鳳年紀相仿,武功也差不了多少,又同樣是雙胞胎,以後多多切磋,大家做個好朋友,豈不很好?」

他見到歐陽兄弟默然點頭,笑了笑,道:「兩位姑娘,請進吧!」

歐陽兄弟隨在金玄白身後走回室內,只見歐陽念玨手裡拿著兩柄斧頭,他們兩人臉一紅,走到她的身邊,歐陽旭日道:「姐姐,對不起。」

歐陽念玨把兩柄斧頭遞給兩個弟弟,道:「沒有關係,敗在金大哥的手裡不丟臉,就算爹娘來此,和楚伯父、楚伯母一齊聯手,恐怕也贏下了金大哥。」

歐陽兄弟把斧頭插回背後的皮鞘之內,老老實實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中。

歐陽念玨安慰地笑了笑,一抬頭,見到金銀雙鳳,禁不住一臉訝異,側首看了看兩個弟弟,只見他們兩眼直勾勾的望著金銀雙鳳,這才恍然大悟他們為何會在覺得屈辱的情況下,又重回來坐下。

室內眾人見到了金銀雙鳳之後,齊都嘖嘖稱奇,因為她們不僅長得像,連眉宇間的神韻都一樣,讓人完全分不出來。

金玄白把她們的來歷向眾人介紹一次,然後便安排她們坐在歐陽兄弟之旁,這下兩對雙胞胎並排而坐,更加醒目。

趙守財歎道:「造化之奇,真是令人驚詫,天下既有如此長得相像的兄弟,又有更為神似的一雙姐妹花,老夫癡長五十一歲,從未見過如此妙事,真是開了眼界。」

何康白道:「近十年來,四川唐門中人罕得出入江湖,不知兩位姑娘為何來到這蘇州地界?」

唐鳳道:「稟告何老前輩,晚輩是陪堂兄到江南來遊歷的……」

服部玉子見到唐鳳一直不斷地偷看自己和何玉馥、秋詩鳳三人,心知她在奇怪自己的長相,比起何、秋二女相差甚遠,於是笑了笑,低聲問道:「少主,你在哪裡認識這對可愛的雙胞眙妹子?是不是又想收為專寵?」

金玄白也習慣於服部玉子一下少主、一下相公、一下大哥的亂叫,更習慣於她似假似真的吃飛醋,笑笑道:「是啊!我留下這兩個小美女,就等著你來吃醋。」

何玉馥頗為緊張道:「大哥,你不是當真的吧?」

秋詩鳳嫣然一笑,道:「何姐姐,大哥是在逗傅姐姐,你起什麼哄?」

唐凰正好面對秋詩鳳,見她笑靨如花,禁不住脫口道:「秋姐姐,你真美,難怪金大俠會愛上你。」

秋詩鳳被誇獎了,心裡頗為高興,抿嘴一笑,道:「唐妹妹,你也長得很可愛,過些年,一定是個大美女。」

服部玉子笑道:「唐妹妹,你這麼說,對我不公平哦!這麼說,好像我長得醜,金大哥就不愛我了?」

唐凰囁嚅道:「傅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服部玉子露出皓白如同編貝的玉齒,笑道:「就因為我長得醜,所以我要給大哥多找幾個美女陪他,才能綁住他的心……」

她的目光一閃,望向歐陽念玨,道:「歐陽妹妹,我們打睹的事算不算?」

歐陽念玨臉色一凝,道:「算!當然算,願賭暇輸,既然輸了,當然不能耍賴。」

她深吸口氣,道:「不過這也得問過我爹娘才行,單是我同意了也沒用。」

服部玉子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手,微微一愣,道:「我保證令尊和令堂會同意這件事情,你放心好了。」

歐陽念玨微微一愣,還沒答話,已聽到何康白敞笑道:「歐陽姑娘,老夫也同樣保證令尊和令堂會答應這件婚事,你放心吧!」

金玄白見到歐陽念玨滿臉錯愕,也沒有就這件事繼續扯下去,問道:「唐姑娘,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唐鳳道:「金大俠,我們這回來找你,是為了程少堡主的事。」

「你說程家駒是吧?」

唐鳳點了點頭。

金玄白笑道:「他很好啊,如今作我的座上賓,吃、穿都不愁,好得很呢!」

「可是……」唐鳳道:「他家裡的人非常思念他,希望他早點回去……」

金玄白點頭道:「可以啊!只要程堡主出來把話說清楚,我就不會留客。」

唐凰道:「可是,金大俠,程堡主還沒回來,集賢堡不可一日無主……」

金玄白目光一閃,問道:「我已經很明白的把話告訴你們了,請你們回去轉告唐麒和麟,關於我和集賢堡之間的恩怨,不是你們能夠插手的,除此之外,太湖之事與我有關,也不容你們唐門插手,如果你們不聽我的勸告,到時候唐門將會毀於一旦,你是信不信?」

唐鳳和唐凰互望一眼,沒有吭聲,金玄白見到她們的神態,的確很想成全她們和歐陽兄弟,希望能夠見到這兩對雙胞胎有美好的結果,不願讓她們涉入這個漩渦裡面,以致遭到什麼不測。

於是他心念一動,準備好好的嚇唬她們一頓,逼使她們遠離集賢堡,立刻伸手入懷,掏出諸葛明贈送的那塊腰牌,朝她們亮了一下,道:「你們曉得這是什麼嗎?」

金銀雙鳳只見那塊腰牌上繫著五色絲穗,牌上有個烙印,也看不清上面烙得是什麼字,兩人相顧一眼,齊都搖頭。

金玄白道:「這是東廠鎮撫的腰牌,朝庭對你們四川唐門已經注意很久了,最近派我整頓江湖上許多劣行重大的幫派,唐門也列入其中,如果你們再不收斂,小心我會拿唐門開刀。」

金銀雙鳳果然嚇得魂飛魄散,暗暗叫苦,因為她們本是和堂兄約好見面,作東的是太湖少寨主齊玉龍,所談的正是關於程家駒被金玄白擒走之事。

結果唐麒、唐鱗趕到了,而齊玉龍則為了去集賢堡接程嬋娟而耽擱了片刻,以致未能及時趕到。金銀雙鳳相唐氏兄弟在「宇」字號廂房裡枯候許久,一直沒等到齊玉龍和程嬋娟,卻看到了金玄白帶著一堆人上了樓,把唐氏兄弟嚇得不敢出來。

直到齊玉龍派出店裡的夥計通知,說是改變了相約的地點,唐氏兄弟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齊玉龍是獲知金玄白就在樓上,這才避不見面,改約他處。

對於金玄白的絕世武功,唐氏兄弟可說嚇怕了,得到訊息之後,立刻拖著金銀雙鳳要離開松鶴樓。

不過她們雖然見識過金玄白的神功,卻一直認為他對二人沒有惡意,於是就壯著膽子請示堂兄,要找金玄白索討程家駒。

唐麒和唐麟再三的勸解,依然無法改變這兩個堂妹的主意,於是只好先溜,讓她們去碰釘子。

果然金銀雙鳳一開口,便被金玄白一口拒絕,並且還掏出塊東廠的腰牌,揚言要替朝庭整頓江湖,可能要拿四川唐門開刀,怎不使她們為之驚凜不已?

剎那之間,金銀雙鳳覺得室內的這些人都是東廠的秘探或官員,使得她們都坐立難安起來。

金玄白見到金銀雙鳳果真嚇得花容失色,緩緩收回腰牌,道:「你們剛剛跟唐麒、唐鱗兩人一起,想必集賢堡的程嬋娟姑娘也有來吧!你們回去再把我的話轉告一次,請你們兩位堂兄盡快返回唐門,切勿再淌這個渾水,知道嗎?」

金銀雙鳳點了點頭,唐凰道:「金大俠,我們本是和兩位堂兄在一起,不過他們已經走了……」

金玄白目光一轉,道:「歐陽兄弟,你們陪兩位姑娘去找唐麒和唐麟,找到他們之後,你們就可以回客棧了。」

歐陽兄弟愣愣地望著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金玄白一本正經的道:「金銀雙鳳,你們要明白,歐陽兄弟是我們東廠的人,若是他們少了一根汗毛,你們唐門就會遭到滅門之禍,知道嗎?」

金銀雙鳳點了點頭,唐鳳試探地問道:「金大俠,我們現在可不可以走了?」

金玄白揮了下手,道:「好!你們走吧!」

金銀雙鳳站了起來,緩緩朝門口行去,可是歐陽兄弟卻還愣在那兒,金玄白忙道:「歐陽兄弟,你們還不快點跟去?記住,要緊緊盯著她們,不可讓她們離開你們的視線之外……」

說話之際,他從囊中掏出十兩紋銀,道:「喏!這是十兩銀子,你們拿著,如一果兩位姑娘要買什麼吃的、喝的,儘管花用就是了,記住!她們不是犯人,你們應把她們當好朋友看待!」

說完話,他擠了個眼,歐陽兄弟就算是個傻瓜,也明白他的意思,興沖沖的站了起來,連跟歐陽念玨打招呼都忘了。

歐陽朝日走到金玄白身邊,低聲道:「金大哥,我們身上有銀子。」

金玄白把銀錠塞進他的手裡,道:「事情不急,好好的陪著兩位姑娘,說不定她們堂兄此刻到了寒山寺,或者是虎丘、羅漢雙塔、玄妙觀,你們都要寸步不離的陪著,這些錢是給你們買些東西,免得她們餓了、渴了。」

歐陽朝日高興地接過銀子,拉著歐陽旭日,緊隨在金銀雙鳳身後,走出廂房而去。

何康白見他們離去,這才開口問道:「賢侄,你在玩什麼花樣?」

金玄白笑道:「何叔,你沒看到歐陽兄弟見到這對姐妹花時,臉上的表情嗎?我是給他們機會……」

何唐白道:「可是你抬出東廠來,豈不是有點……」

金玄白笑道:「若不嚇跳她們一下,她們還要幫著集賢堡淌渾水,這下一來,包準她們會帶著歐陽兄弟在蘇州城裡城外亂轉,然後另外找人通知集賢堡……」

他見到何唐白和趙守財一臉困惑,於是大略地把集賢堡、神刀門準備和海盜結盟,染指太湖水寨之事說了出來。

趙守財嚇得目瞪口呆,道:「金大俠,如此大事,老奴要盡快通知水寨。」

金玄白把他攔住,道:「大叔放心,如今神刀門已滅,集賢堡少堡主也落入我的手裡,齊玉龍那裡我也提出了警告,只等今晚之前,抓住那批來自東海的海盜,太湖就沒問題了,不過,水寨的外患雖除,內憂卻還是有的,所以我準備明天若是等不到齊夫人或是冰兒,便親身進湖一趟。」

何康白問道:「賢侄,關於你所提的朝庭準備整頓江湖之事,是否屬實?」

金玄白點頭道:「多年以來,朝庭都沒放棄對江湖門派的控制,不僅錦衣衛、東廠,連刑部都有一份潛伏在各派的秘探名冊,不過目前名冊似乎失蹤,落入劉瑾手裡,以後的情況如何,就要看事情如何發展了。」

房中靜寂了一下,歐陽念玨突然開口問道:「金大俠,請問你也是東廠的人嗎?」

金玄白笑道:「我什麼也不是,那塊東廠的腰牌是我的朋友給我的,他讓我留著,以後方便辦事。」

他想起被蘇州衙門二捕頭陷害的事,於是又將那段經過說了出來,道:「你們想想,緝拿淫賊大盜金玄白的榜文圖樣都已被貼在城門外,我若非碰上了諸葛明老哥,豈不冤枉被捕下獄?」

說到這裡,他望向何玉馥和秋詩鳳,笑道:「你們還記得第一次在太湖邊看到我的時候,還不是口口聲聲的罵我是淫賊大盜?每人還賞了我數枚暗器,若不是我有兩把刷子,早就被你們在身上射穿幾十個窟窿了!」

何玉馥和秋詩鳳一想起那段情景,禁不住「咯咯」輕笑,何玉馥眼波流轉,道:「誰叫你的緝拿榜文都貼上了城樓,人家當然把你當淫賊看待羅!怎能怪我們出手?武當三英還不是……」

金玄白搖手道:「別提我那三個不成材的徒孫了,提起來我就有氣。」

秋詩鳳笑道:「我那時一直心裡感到遺憾,總覺得像這麼個武功高絕的一個年輕人,竟然是一個令人不恥的淫賊,真是太可惜了,呵!還是少林派的七寶小神僧有眼光,悟性小師兄就認為你不可能是淫賊大盜……」

金玄白笑道:「我這兩位小師侄都還不錯……」

他的話被歐陽念玨打斷,道:「金大俠,你說武當派近年名揚武林的武當三英是你的徒孫?」

金玄白頷首道:「不錯,武當三英的確是我的徒孫,不過他們因為學藝不精,一所以被我師侄楊子威帶回武當,準備再花二、三年的時間修練劍法。」

歐陽念玨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趙守財和何康白不知詳情,也覺得驚駭不已。

歐陽念玨舔了下乾燥的櫻唇,道:「楊子威?你說的是武當崩雷神劍楊子威楊大俠?」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不錯,他按照輩份,該算是我的師侄。」

歐陽念玨幾乎跳了起來,尖聲道:「我不相信,你若是武當弟子,又怎會說少林派的七寶小神僧是你的師侄呢?」

金玄白兩手一攤道:「事實如此,又有什麼辦法?」

歐陽念玨撫著額頭,道:「你讓我想想,你是槍神楚老前輩的弟子,又是武當派的弟子,然後也是少林派的傳人……」

趙守財駭然的接著下去,道:「金大俠,這麼說來,你有五個師父羅?」

「不錯。」金玄白點頭道:「我是有五位恩師。」

何康白問道:「賢侄,當年之事……」

金玄白道:「眼下不是談當年之事的時機、等到……」

他說到這裡,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一個青衣女侍走了過去,拉開房門,只見邱衡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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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好事玉成

邱衡進入室內,極有禮貌地躬身作揖,道:「對不起,打擾各位雅興了,晚生邱衡,要找金大俠商談一些事情。」

金玄白站了起來,對何康白和趙守財道:「兩位大叔,這位邱兄是浙江按察使洪亮洪大人的師爺。」

趙守財和何康白一聽邱衡的身份,立刻站了起來,抱拳還了一禮。

金玄白問道:「邱師爺,有什麼事?」

邱衡滿臉堆笑,道:「晚生有幾位好友,驚聞大人乃一代豪俠、絕世高人,仰慕至極,故而托晚生特來邀請大俠前往鄰室一敘,希望能瞻仰一下大俠風采……」

金玄白道:「不用了吧!在下乃一介武夫,他們都是官員,未免不妥。」

邱衡躬身道:「妥當得很,大俠深受張……大人之器重,若要入朝為官,三品垂手可得,故此晚生的同僚好友都急於瞻仰大俠之華采……」

金玄白本想一口拒絕,服部玉子道:「相公,你就看在邱師爺的面子上過去一趙,喝幾杯酒,應酬一下嘛!」

邱衡大喜,深深一揖,道:「多謝夫人美言,晚生感恩不盡。」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為何服部玉子要自己過去應酬那些人,笑了笑,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陪邱師爺走一趟吧!」

他向何康何和趙守財打了個招呼,隨著邱衡步出「天」字號房。

一出房門,他立刻凝起心神,隨著走過「地」字號房前,他聽到屋裡傳出男女嘻鬧之聲還有喊拳怪叫的雜聲,略一占算,室內有六男八女之多,顯然除了兩名青衣女侍不算,翻江虎陳豹這回帶著五個同伴而來,所以才要叫六名妓女陪酒。

走過「宇」字號房,屋內靜寂無聲,看來果真如金銀雙鳳之言,唐氏兄弟和程嬋娟等人已經離開了。

金玄白這時突然想起這間松鶴樓是太湖王的產業,看來這間廂房便是齊玉龍所訂下來的,不管他有沒有來,這間廂房都不會用來宴客了。

走到「宙」字號房前,金玄白記得裡面是王獻臣御史和江南兩位才子祝枝山和文征明在內,凝神聆聽,裡面傳來談論庭園設計以及鋪設太湖石技巧的對話,並沒有提到唐伯虎。

走到「太」字號房前,金玄白本來以為邱衡會帶著自己入內,豈知他卻匆匆走過這間廂房,繼續往前行去。

一過「太」字號房,便來到「湖」字號房,剛到門口,金玄白便聽到裡面傳來一聲熟悉的笑聲。

金玄白腳下一頓,只聽裡面那人道:「兩位賢弟不必擔心,老夫已令鏢局裡所有人去找尋了,想必在今晚之前,定可找到金老弟!」

金玄白聽得明白,那說話之人正是五湖鏢局的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想不到竟會在這裡碰到了。

他問邱衡:「邱師爺,令友不是在『太』字號房嗎?為何帶我來這裡?」

邱衡道:「『太』字號房裡是晚生在按察使司裡的幾位同僚和友人,想見大俠的則是位於『長』字號房裡的南京劉纓劉尚書和刑部侍郎張子麟張大人……」

金玄白道:「在下有位好友此刻在這間廂房裡宴客,我進去打個招呼,再到隔壁去,可好?」

邱衡垂手道:「當然可以,晚生在門口相候便是。」

金玄白道:「沒有關係,裡面那人乃是五湖鏢局的總鏢頭,大家見個面無甚緊要,交個朋友嘛!」

邱衡聽到這裡面是鏢行的總鏢頭,本來不想入內,可是唯恐得罪了金玄白,於是作出欣喜之狀,道:「哦!原來令友是威震一方的五湖鏢局總鏢頭,晚生是一定要拜見的……」

金玄白一面敲門,一面笑道:「鄧總鏢頭何止威震一方?他的外號是金刀鎮八方,威風得很呢!」

說話之間,有人拉開了廂房木門,一見站在門口的金玄白和邱衡,當場一愣,隨即狂喜地回頭大叫:「總鏢頭,是副總鏢頭來了。」

室內一陣騷動,鄧公超首先衝了過來,見到金玄白,立刻發出一陣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莫非是末卜先知的神人?怎會知道愚兄在此?來來來!趕快進來。」

金玄白跟開門的彭浩打了個招呼,領著邱衡入內,鄧公超一把抓住他的雙手,道:「老弟,我來給你介紹兩位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邱衡身上,話聲一頓,道:「這位是……」

金玄白把邱衡的身份說了出來,鄧公超趕忙抱拳道:「久仰!久仰!」

他為人四海,無論是黑白兩道的人,都不敢得罪,如今一聽邱衡乃是按察使的師爺,態度自是格外尊敬。

邱衡雖然弄不清楚金玄白為何又是鏢局副總鏢頭,卻以為他是以這個名銜來掩飾真正的身份,眼看鏢局的總鏢頭對他如此尊敬,他的態度越發恭謹,朝著鄧公超深深揖,道:「晚生久仰鄧總鏢頭金刀震八方的威名,今日一見、三生有幸。」

鄧公超非常高興,引著邱衡進入席間,首先便替他介紹已經站著的四人,什麼羅漢刀宮斌、山西刀彭飛龍、霸刀柯勇毅,聽得他暈頭轉向。

不過他仍是極為謙恭地一一躬身作揖,口中直呼「久仰」,其實心裡對於這幾個粗鄙武夫,實在不很瞧得起。

明代中葉之後,社會風氣大變,自朝庭以下都是重文輕武,衛所的軍工社會地位極低,邱衡身為舉人,且是按察使的幕友,身居師爺之位,自然不把這些江湖武夫放在眼裡,若非有金玄白在內,他在面對這幾個江湖刀客,只怕一刻都不願留下。

金玄白豈知他心中的想法?見到邱衡應對得體,鄧公超等人全都對他極為尊敬,心裡也頗為高興。

室中的人,除了山西刀客彭飛龍和鏢師彭浩是金玄白認識的人之外,僅有一個總管瘦靈官劉崇義是他熟識,除此之外,什麼羅漢刀宮斌、霸刀柯勇毅,都是他第一次見到的,只見他們都已三十開外,滿臉慓悍,氣概豪放。

鄧公超將金玄白介紹給這兩人時,宮斌和何勇毅都對金玄白的年輕感到驚訝,尤其是身背一把朴刀的柯勇毅,體型魁梧、四肢粗壯,更是張開粗大的十指,準備抓住金玄白的手,想要一試他的功力。

鄧公超連忙加以制止,道:「柯老弟,千萬不可,否則你會後悔!」

柯勇毅受到警告,終於不敢造次,抱拳行了一禮:「久仰金大俠神槍霸王的威名,不料今日一見,大俠竟是如此年輕,真的讓人出手意料之外。」

鄧公超笑道:「柯老弟,你別看金兄弟年紀輕輕,武功卻已臻化境,天罡刀程烈在他刀下走不出三招,海南劍派的玄機道人兩招便已斃命,除此之外,雙劍盟的兩位盟主聯手相抗,也無法抵擋他一桿神槍,所以才會把幾位峨眉的大師找來……」

金玄白目光一閃,熠熠生輝,問道:「總鏢頭,莫非那金花姥姥仍不死心,找到無果、無法、無明三位峨眉僧人一齊找你麻煩?」

鄧公超道:「老弟請坐,喝幾杯水酒整後,再談這種不愉快的事。」

金玄白道:「總鏢頭,邱師爺有幾位官場的朋友要找在下有事相商,我不能久留,僅喝三杯就要離開。」

鄧公超道:「好!我們邊喝邊談!」

金玄白和邱衡入席之後,女侍在旁斟上美酒,鄧公超舉杯相邀,喝完一杯酒之後,他才提起鏢行裡收到以天刀余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共同具名的書帖,邀請鄧公超三日之後至虎丘一聚。

由於鏢行裡的鏢師發現了金花姥姥和三名峨眉高僧一起,故此鄧公超便把兩件事聯想在一起,認為天刀余斷情本是金花姥姥韓翠花的丈夫,雖然多年以來,兩人未通往來,猶如仇人,可是當天刀余斷情獲知韓翠花受挫於五湖鏢局,必定會替她出面,找五湖鏢局的麻煩。

鄧公超從來不願得罪江湖朋友,這下因彭浩而起,不但得罪了雙劍盟、神刀門,如成又把峨眉派、天刀余斷情、集賢堡主無影刀程震遠給牽扯進來。

他面對這些「敵人」,可說心亂如麻,一時之間又找不到金玄白,更是讓他如坐針氈,急得把鏢行裡能走動的鏢師和趟子手都派了出去,四處找尋金玄白。

所幸彭浩把山西刀客彭飛龍接來了,此外江南七把刀中的第六位刀客,外號羅漢刀的宮斌還帶著友人霸刀柯勇毅一起前來五湖鏢局,這才讓鄧公超心情稍定。

他為了替這三位友人洗塵,於是特別在松鶴樓訂下三樓貴賓房招待這三位刀客,卻萬萬想不到會碰到金玄白也正好在酒樓裡,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金玄白獲悉天刀余斷情和無影刀程震遠下帖之事,一口便答應三日後準時到五湖鏢局,陪同鄧公超赴約,以致鄧公超更加愉快,大聲吆暍吃菜喝酒。


邱衡非常不習慣武人這種豪放的作風,勉強喝了三杯酒,挾了兩筷子菜之後,便停箸不動,等著金玄白行動。

鄧公超倒也爽快,見到金玄白已經喝完三杯酒,便不再勸酒,也不追問金玄白這兩天住在何處,跟誰在一起?立刻便站起來送客。

金玄白抱拳向三位刀客以及瘦靈官劉崇義打過招呼,立刻陪著邱衡走出了「湖」字號廂房,鄧公超一直送到門口,見到他們進入隔壁廂房,這才轉身回房,繼續宴客。

金玄白一走進「湖」字號廂房,便發現裡面的氣氛完全不同於隔壁,坐看的四個中年人都是衣著華麗、神態悠閒、氣度不凡,有別於刀客的豪邁狂放……

邱衡入室之後,首先便將金玄白介紹給屋內四人,這時,他所用的頭銜不是「大俠」,而是「大人」。

那四位官員有兩人是南京刑部的高官,另有兩位則是來自北京,是刑部的侍郎,金玄白也弄不清尚書和侍郎有什麼差別,官階到了什麼地步,僅是一一抱拳行禮,也懶得記他們的名字。

可是那四名官員卻在不久前從邱衡的口中獲悉金玄白乃是錦衣衛的同知,張永張公公身前的紅人,故此對金玄白的態度極為恭謹,每人都說了不少阿諛之言,把金玄白捧得幾乎上了天。

讀書人言語得體,不比一般武林人士,再加上劉纓、張子鱗等人都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好手,故此妙語如珠,混合著酒香,讓金玄白覺得這裡的酒比起隔壁的酒要更加好喝了。

兩杯美酒下肚,四位官員輪流試探金玄白此行的目的,旁敲側擊之下,金玄白不知不覺的透露了自己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此次出師是為執行師父交託的幾件事……

除此之外,他還提到了找尋幾房未過門妻子的事,以及要協助諸葛明擒拿鉅盜千里無影等等。

他有幾分酒意,所說的話也全都是真話,可是那四位官員卻只相信他會同東廠人員,捉拿千里無影的事是真,其它的一切都是編出來的謊話,只是應付他們的推托之詞罷了。

他們四人提到了錦衣衛,又提起東廠的一些人,金玄白仗著酒意,掏出諸葛明交給他的那塊腰牌亮了亮。

張子鱗接過腰牌仔細一看,呵呵大笑,道:「原來金兄也是九千歲的人,哈哈!我們兜了半天圈子,卻不知道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一提到「九千歲」,金玄白立刻記起九千歲乃是司禮太監劉瑾,頓時酒意便醒了大半,忖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憑著腰牌就可看出是否劉瑾的人?關鍵在哪裡?」

一想起他所看到的那本黨附劉瑾的朝臣名冊,金玄白的酒意全消,腦筋一陣亂轉,立刻記起這張子麟和劉纓兩人的名字,好似自己在名冊上看過。

顯然這四名刑部的官員都是劉瑾的黨羽,可是以此類推,他們能憑著這塊腰牌認出自己也是劉瑾的人,豈不表示原先擁有這塊腰牌的諸葛明也是劉瑾的黨羽?

如此一來,諸葛明豈不是劉瑾派出來,秘密監視張永的人嗎?

剎那之間,金玄白想得很多,他見到張子麟恭敬地把腰牌捧著奉還,於是不動聲色的收了起來,試探地問道:「張大人此次南下,有何貴幹?」

張子麟含笑搖了搖手道:「金大人,事關機密,恕下官無可奉告。」

他瞥了其它三人一眼,道:「不過如果遇到困難,尚要請大人協助,到時候尚請金兄能看在九千歲的面子上,相助一臂之力。」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要辦什麼事,須要自己協助什麼?含含糊糊的答應了,心中暗忖道:「管你要我幫什麼忙,我先答應了再說,以後做不做是我的事。」

張子鱗見他一口答應,極為高興,伸手從大袖之中掏出兩張銀票放在桌上,然後推到金玄白面前,低聲道:「金大人,這是下官的見面禮,區區之數,尚祈大人見諒!」

金玄白有點莫名其,猶豫了一下,邱衡已道:「金大人,不必客氣,以後兩位大人尚有諸多要事需大人相助,到時自會有重謝。」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只得把銀票收入懷中,笑道:「俗話說,無功不受祿,兩位大人以後有事,儘管通知邱師爺,只要在下辦得到,必然盡心盡力為大人效勞……」

說到這裡,外面傳來敲門之聲,女侍開門出外一看,隨即進入相詢:「請問金玄白金大俠是哪一位?門外有位趙大人求見。」

金玄白早在女侍開門之際,便聽出門外那人的口音是趙定基,他朝張子麟等人抱拳道:「對不起,各位大人,在下要告辭了。」

張子麟等人站了起來,劉纓低聲問道:「金大人,外面來人是那位趙大人?」

金玄白道:「是錦衣衛的趙大人,想必是蔣大人有事找我。」

張子鱗道:「既是如此,下官不送了。」

邱衡朝四位官員拱手道別,隨在金玄白之後,走出了廂房。

一出門,金玄白便看到門外站著趙定基和陳南水兩人,他們一看到邱衡隨在金玄白身後,臉上雖然露出詫異之色,卻沒多說什麼,向金玄白行了個禮,表示奉蔣弘武之命,趕來催請金玄白回天香樓。

金玄白回到「天」字號房,向何康白和趙守財告辭,結果何玉馥和秋詩鳳準備留下,陪同何康白到客棧,只有服部玉子隨他回天香樓。

由於楚仙勇尚未返回,故此金玄白再三交待那幾份偷自寧夏安化王府的秘件之重要性,請何康白務必從楚花鈴手裡取回秘件,然後交給何玉馥帶回。

而最重要的事,則是再三囑咐何康白,務必要阻止楚花鈴晚上以千里無影的身份光臨集寶齋。

因為金玄白表明今夜將會守在集寶齋,負責逮捕千里無影,若是楚花鈴出現,則會影響整個計劃。

何康白雖然不知道金玄白的計劃是什麼,但他明白朝庭既已派人追查千里無影以及「追龍事件」,那麼早晚會出事。

金玄白既然想出辦法解決這兩件事,那麼何康白一定要配合下去,否則事情暴露,對於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都是極大的傷害。

何康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不負金玄白所托,金玄白這才放心的帶著服部玉子離去。

臨走之前,他到歐陽念玨睜著一雙明麗的黑眸不斷地望著自己,裡面似乎蘊含著許多特殊的心意。

不過他此刻已沒有時間去慢慢體會,只有抱拳向她示意,轉身而去。

他和服部玉子在趙定基、陳南水的陪同下走下了三樓,到了櫃檯,邱衡迎了上來,道:「金大人,二間廂房的帳,晚生準備要付,可是掌櫃的堅持不肯讓讓付帳,你說這怎麼辦?」

熊坤滿臉堆笑,道:「桂姨臨走交待,只要金大俠的朋友,所有的帳都不必付,一切由小店請客。」

金玄白皺眉道:「這怎麼可以?做生意將本求利,怎可讓店家吃虧?無論如何這個帳都該付。」

熊坤為難地搓著手,道:「可是桂姨……」

金玄白堅持付帳,並且要把「天」字、「太」字、「宙」字、「長」字、「湖」字等廂房的帳一齊付了,熊坤不得已,打了下算盤,以五折的價格計算,一共是一百八十兩銀子。

邱衡把周大富送的數張銀票取出,挑了兩張百兩的銀票,交到櫃檯,道:「剩下的銀子打賞給夥計們喝茶吧!」

熊坤一看賞銀有二十兩之多,高興地再三道謝,一直送出大門,這才回頭。邱衡慷他人之慨,又落下極大的面子,極為愉快,捏了下手裡的二張小額銀票,心情更加歡欣,像這種既有得吃又有得拿的好事,他真想天天都碰到。

趙定基和陳南水帶著十名錦衣衛校尉而來,並且還雇好轎子,就停在松鶴樓邊邊,一共有四頂之多。

他們見到少了個人,於是商量一下,便由趙定基坐轎,陳南水領著十名錦衣衛,浩浩蕩蕩的返回天香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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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集
第九十七章追龍事件

中國古代的交通及運輸工具,大都以獸力為主,如馬、驢、騾、牛,甚至駱駝都被利用為載人或運貨的載具。

在南宋之前,鄉官進出時皆是步行,非要有品位者才能騎馬,可是自南宋之後,官員進出則改為坐轎。

這種乘轎之風,到了弘治、正德年間,蔚為風氣,因為讀書人認為所謂的士君子,既然已經步入仕途,身穿朝廷所賜的服裝,豈可以和商賈行人雜處在市中?這種事豈止不雅,簡直還大失身份,所以乘坐轎子成為一般官員特權的一種標誌和展現。

弘治年間,連離職返家賦閒的鄉官,或者還未做官的舉人、監生、秀才等及士大夫的子弟們,都受到風氣的影響,而止步棄馬,改而乘轎。

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是轎子需要轎夫扛抬,這種以人力代替畜力的改變,比起步行和騎馬要舒服得多,也更顯得威風。

在弘治年間,一名最起碼的鄉官,都要由官府提供兩名皂隸、四名轎夫、一名執傘者,共達七人之多,而有品位的官員尚需加上役使、護衛及開道人員,配備的人更多。 到了正德年間,未當官的秀才或鄉紳也因財力足夠,家中自備軟轎及轎夫,恆常以此作為交通工具。

蘇州是水鄉,一般的貨物運輸或行人交通,大都以舟楫為主,罕見車、馬,比較起來,船行亦較車行要多。

正德年間,社會上奢靡之風日盛,乘轎的風氣遍及,上層社會裡的官紳士子,用追求時髦服飾和豪華享受的形式來展現特權,並以此競賽,一般的暴發戶則因而群起傚尤,在誇富鬥勝的情形下,更以乘轎為最基本的財力展示。

如此一來,縱然紈褲子弟尚為童生時,便乘坐軟轎,帶領僕從,招搖過市,而一般家境稍好的百姓,家中婦女上銜或入廟燒香拜佛,亦莫不雇轎乘坐。

故而在正德年間,蘇州附近的新興市集越來越多,由於經濟的發達,轎行的新興行業越開越多,更是有如雨後春筍,遠遠超過車行。

金玄白活了近二十個年頭,從來沒有坐過一天轎子,自是分不清自己所乘坐的轎子是官方所提供的或是轎行雇來的。

他僅是心裡納悶,為何張永會派出轎子接自己一行人返回天香樓?故此入轎之後,悠悠忽忽的被抬了起來,反倒讓他覺得極不踏實。

不過隨著錦衣衛人員吆喝開道,路人紛紛走避的情形下,轎子晃呀晃的,反倒使他一顆心踏實起來,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自心底萌生。

這時,他才稍稍感受到官員乘坐大轎,招搖過市的滿足心態,同時也感覺到自己似乎在墮落中。

不過很快地,這份奇異的感覺從他心裡被移了開去,他的思緒凝聚在不久前劉纓和張子麟所說的那番話上。

他伸手取出張子麟送給自己的那張銀票,就著轎簾邊透入的光線,打開來一看,發現竟然有千兩白銀之巨,禁不住忖道:「他莫名其妙的給我這一千兩銀子,是為了巴結我,還是衝著那面腰牌而來?」

如果純粹是為了巴結他,這一千兩白銀也不算少數了,若是因為看了腰牌之後,再送出這張銀票,顯然有著代表劉瑾犒賞的含意。

這塊腰牌是諸葛明交給他,讓他以後到北京去找人用的,當時金玄白毫不在意,也絲毫不覺有何不妥。

然而此刻,他已從朱天壽、張永等人口中得知,他們和九千歲劉瑾是站在不同的立場,可說是已處於對立的情況。

雖然朱天壽沒有明說,可是一再地暗示,需要借助金玄白的武功,除去護衛在劉瑾身邊的劍豪聶人遠,然後再進一步的翦除劉瑾在朝中的勢力。

以劉瑾在朝廷的勢力來說,黨附他的官員眾多,要想除去劉瑾,談何容易?難怪張永和朱天壽會如此神秘。

金玄白雖然記不起張永提出的那份名冊上黨附劉瑾的官員名字,可是從張子麟和劉纓的語氣和行為來說,顯然他們亦是劉瑾的黨羽。

若是以此推論,那麼他們能憑著一塊腰牌把金玄白誤認為也是同黨,同屬於劉瑾手下的人,那麼便表示諸葛明已被劉瑾收買了。

如果諸葛明的確被劉瑾所收買,那麼他和蔣弘武混在一起,目的便很明顯了……

「臥底!」這個名詞首先跳進了金玄白的腦海裡,立刻便使得他悚然一驚,頓時發現其中的嚴重性。

如果諸葛明是劉瑾派出來的臥底或細作,那麼張永等人的一言一行,都會經由諸葛明而洩漏出去,傳到劉瑾的耳邊,如此一來,對於張永大大不利。

可是金玄白思緒一轉,移到了西廠四大神將在南京付出臣款收買血影盟,要暗殺朱天壽的事,忖道:「這兩件事有什麼牽連所在?莫非朱天壽、朱壽、朱宋武三個人裡真的有一個是皇帝?」

這個意念一泛現腦海,他立刻又加以否定,因為以諸葛明的身份,難道連皇帝是誰都不認得了嗎?

再怎麼說,朱天壽好色懦弱、貪圖逸樂、望之不似人君,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印象裡皇帝的英明神武、天縱奇才疊印在一起,像這麼個公子哥兒,怎麼會是戲文裡所說的威嚴莊重、蓄有長鬚的皇帝老兒所能比擬?

金玄白甩了下頭,忖道:「朱大哥命太好了,繼承了上一代的萬頃良田,萬貫家財,再加上他有個外甥叫做張永,正好執掌錦衣衛,這才讓蔣兄和諸葛兄對他另眼相看……」

想起了朱天壽的言行,金玄白忖思道:「難怪朱大哥見到官府裡的情形之後,深知權力的重要性,於是要找張永弄個什麼爵位做做,並且順便還要替我想辦法做個侯爺,想必這侯爺官不小,比起錦衣衛的同知差不到哪裡去,嘿嘿……」

想到這裡,他真想掀起轎簾找個人問問,做一個侯爺,是否可以像布政史或巡撫一樣,進出之際,可以乘坐八人抬的大官轎,並且還有皂隸打鑼開道?

剎那間,他的思緒像跑馬一樣,跑出老遠,好不容易才回到手裡的那張銀票上,定了定神,他折好銀票收進懷裡,決定要在第一時間內找到諸葛明,問清楚這件事。

因為他就算在此胡思亂想,再怎樣也想不出個結果來,不如直接了當的找諸葛明問個明白較為妥當。

到時候,就算諸葛明表明他是劉瑾派出來的臥底,是用來監視張永的人,也和自己無關,反正金玄白認為自己僅是受到張永的聘雇,請來做朱天壽的隨身保鏢,護衛他一人的安全,和朝廷之事無關,更和劉瑾與張永之間的鬥爭無關。

他暗忖:「他們都是沒卵蛋的太監,鬥個你死我活,關我什麼事?我又何必趟這混水?」

一想到這裡,他就輕鬆不少,可是隨即思緒一轉,想到了千里無影和追龍事件之上,立刻便又讓他皺起了眉頭。

因為諸葛明對付的便是千里無影,而千里無影這個獨行大盜,何康白和趙守財說得非常清楚,此人便是槍神楚風神的孫女楚花鈴。

楚花鈴是金玄白幼年定下的未婚妻室,她因為七龍山莊多年來花費龐大的人力和物力搜索槍神的下落,以致財政面臨危機,無以為繼,這才憑著一身的武功,做一名獨行大盜,專偷王公貴族,巨商大富。

雖然她的手段並不正當,可是出發點完全正確,並且偷盜的過程中完全秉承著「劫富濟貧」的宗旨,這種人就算是和他金玄白毫無瓜葛,金玄白也不會主動的出手,幫助官方將她擒下。

更何況楚花鈴不是別人,正是金玄白自幼由長輩定下的未婚妻子,他豈能做出擒下妻子,獻給朝廷的蠢事?

可是這件事要如何解決才能圓滿地讓楚花鈴從千里無影的陰影下脫身出去?

僅僅讓楚花鈴除去千里無影的名銜很簡單,可是要能讓諸葛明不起疑,從此不再追查這件事就比較困難了。

他要怎麼做呢? 

金玄白把剛才在松鶴樓裡閃現的一絲靈感,慢慢地從腦海裡抓了出來,再三地斟酌了一番,這才在心底擬了個妥當的打算。

他從「移花接木」的計策,想到了「釜底抽薪」,又想到了「李代桃僵」,終於決定了進行的方式。

隨著軟轎的上下搖晃,他的思緒又轉到了追龍事件之上。 這個追龍事件原本極為單純,僅是七龍山莊、巨斧山莊以及數大門派所組成的找尋槍神的組織。

這種組織雖然龐大,可是極為鬆散,在少林、武當兩派門下的弟子遍及五湖四海,東陲西荒的一陣搜索之後,花費了數年的光景,結果在徒勞無功的情形下,這兩大門派只得停止搜索下去。

為了節省人力及財力的開支,兩大門派大規模的搜索行動結束後,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會同兩派掌門及數位好友於是派出分駐各省各府的人員,進行長時間的搜查和找尋。

這些駐於各處的人員,相互之間的聯絡靠的便是信鴿,每一個人也都有代號,而趙守財是蘇州地區的駐守人員,代號便是「追龍十七」。

根據張永和蔣弘武之言,這追龍事件已經傳進九千歲劉瑾的耳裡,如今不但錦衣衛追查,連東廠都懸賞緝拿追龍組織的元兇,賞金高達黃金千兩之巨。

甚至於如能破獲這個組織,還會加上黃金五百兩的賞金,由此可見朝廷對這件案子的重視程度了。

若不如此,怎會在截獲了趙守財放出的鴿子後,立刻在一日之間,把蘇州地面上,連同四郊鄉鎮的所有養鴿者連人帶鴿的一齊擒捕入獄?

金玄白此時明白這個組織當初取名「追龍」的意思指的是追查七龍槍行蹤,可是官方卻在這個「龍」字上作文章,擴大解釋為有人要逆謀反叛,準備追殺皇帝,篡奪皇位。

這一曲意解釋,以致使得事件變得極為嚴重,想必不僅是錦衣衛、東、西廠都接到追捕追龍組織的命令,甚至連各地的官員都已接到指示,查緝這個神秘的組織,追捕其中成員…… 

故而比較起來,追龍事件要比千里無影更是嚴重百倍,也更難有一個圓滿的方法解決。

所幸在松鶴樓裡,何康白提起楚花鈴曾經潛入過寧夏的皇室安化王王府,偷盜過一批珠寶錢財,並且順手牽羊的帶出了幾份文件。

這些文件的內容如何,金玄白沒有親眼目睹,無法揣測,可是從何康白的口氣裡聽出是有大逆不道的語句,竟是表明想要謀反叛亂。

如此一來,這件事套上了追龍事件,就充份的能夠讓人產生錯覺,讓人誤以為追龍事件的主導人便是安化王。

金玄白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忖道:「這個移花接木之計,雖然有很多的漏洞,不過有文件、信札作為佐證,就算是安化王如何解釋,恐怕也解釋不清了。」

他的思緒一轉,想起了鬼斧歐陽玨對他說起過的有關唐朝玄武門之變的故事,認為宮廷中的權力鬥爭,相互殺害的情況,恐怕至今猶會發生,絕不會停止。

不知怎麼,他又記起了歐陽玨跟他說起唐朝玄武門之變的故事時,槍神楚風神在旁提起的漢代七王之亂,以及鐵冠道長揮著蒲羽述說的本朝的靖難事件。

剎那間,已經模糊的記憶,陡然變得格外的鮮明起來,三位老人家的容貌、形態,似乎在瞬間活了起來,就那麼清晰地顯現在他的腦海中。

幼年時,對於皇室之間的鬥爭,還沒有什麼概念,只是當成故事來聽,也無法理解三位老人家的感慨。

可是到了此刻,他見識到了一些官場人物的卑鄙面孔之後,格外地能感受出「權力」對於這些人的重要性。

以此類推,皇帝的權力一人獨大,若是面臨挑戰,一定會付出所有的力量摧毀反對者,來維護自己原有的權力和尊嚴。

難怪歷代皇帝在面臨反叛時會不顧一切的全力剿滅叛亂,縱然血流成河,殺人盈野也在所不惜,由此可見權力對於一個皇帝的重要性了。

金玄白思緒流轉,忖道:「劉瑾原本僅是一個太監,只因得到皇帝的寵愛,讓他攫取大權,成為司禮太監,可是他卻不知謹守本份,竟然交結黨羽,干涉朝政,自認是九千歲,顯然侵犯到了皇帝的權威,這種人豈會有好下場?」

想到這裡,他突然湧起一個怪異的想法:「如果劉瑾想要篡位,把正德皇帝幹掉,自立為新的皇帝,那麼大明皇朝豈不是變成沒卵蛋的閹人所統治?一個大好江山落入太監之手,大家都成了沒卵子皇帝的子民,豈不難過?那可太沒面子了!」

在這個時候,他由於這個荒謬的念頭,才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幫著皇帝把劉瑾打倒,除去這個沒卵蛋的閹人!

因為他不願意受到太監的統治,更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子女活在閹人的統治下,如此一來,他的尊嚴、他的面子都已盡喪,今後如何面對先人?

中國人的家庭觀念極深,縱然為了謀生而不得已遠渡重洋,卻依然謹記自己的出身來歷,每逢節慶都奉祀祖先,充份表現出慎終追遠的固有文化。

那些捧著祖先牌位遠徙他鄉的人,都謹記著宗祠堂號,如姓李的是隴西堂、姓陳的是穎川堂,明白自己的出身來歷,縱然經歷數代,甚至數十代,都不忘祖訓。

可是隨著歲月的流轉,一些喪心病狂的漢人卻忘了自己的祖先,忘了自己的根源,砸毀了祖先牌位,拋棄了固有的文化,想做一個無根無祖的叢爾島民,自此絕於璀璨漢文化之外,真是令人歎息。

金玄白僅是個樵夫出身的武人,從未進過私塾,也沒好好的念過幾年書,自然不明白什麼民族大義,可是固有的良知讓他分辨出善惡,憑著本能讓他覺察出若是一個國家淪於奸閹之手,將會有無數的百姓受害,自己的尊嚴將會受到極大的傷害。

於是在這瞬間,他決定了要盡全力的阻止劉瑾的得勢,要幫助皇帝除去這個奸閹,並且將那些貪官污吏,黨附於劉瑾之下的一些無恥官員全數掃除乾淨。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轎子已停了下來,一名錦衣衛替他掀開轎簾,恭謹地道:「金大俠,請下轎。」

金玄白走出了轎,只見陳南水彎著腰放下轎上門簾,於是點了點頭,道:「陳兄,謝謝。」

陳南水面上浮現惶恐之色,道:「金大俠,你太客氣了,僅是區區舉手之勞,在下應該……」

金玄白看著他那張粗獷的面龐,微微一笑,道:「陳兄,你的雙鉤火候雖夠,可是招式銜接之際,不夠緊密,如果有機會,我們切磋一下,去掉一些花招,想必威力會更大。」

陳南水渾身一陣顫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以金玄白在武學上的修為來說,陳南水和他相較是天差地遠,若是經過金玄白的點撥,陳南水在雙鉤上的成就定然突飛猛進,超越其它三人。

是以陳南水一聽此言,立刻興奮地抱拳道:「多謝大俠垂愛,如蒙大俠指點,在下感恩不盡。」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陳兄,不必如此客氣,這樣吧,旁邊就是一塊空地,你何不把吳鉤門的鎮門鉤法使出來,讓我看一看,或許我能去蕪存菁替你改一下。」

陳南水心知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可以讓自己武功突飛猛進,可是他身為錦衣衛的將軍,受命前來迎接金玄白,絕對不敢違逆張永的命令,耽誤金玄白的時間。

是以他在一喜之下,立刻便躬身道:「稟告金大俠,在下奉命要盡速請你去見張大人,所以實在不敢因我之故,耽誤了大人……」

金玄白道:「既然如此,等我見到諸葛兄之後,再找個機會和四位老兄聚一聚吧!」

陳南水喜形於色,躬身道:「多謝大人。」

他話一出口,頓時記起了自己的使命,忙道:「金大俠,是張大人和朱大爺要見你,並不是諸葛大人。」

金玄白道:「在見張大人之前,我要和諸葛兄談一下,你先帶我去找諸葛大人吧!」

陳南水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只得點頭答應。 

金玄白見到服部玉子下了轎,於是走了過去,吩咐她幾件事,服部玉子默然頷首,逕自沿街前行,回到逸園去替金玄白辦事。

那些錦衣衛人員也弄不清楚這個面目平庸的年輕女子是誰,不過見她隨著金玄白一起乘轎回來,再看到她和金玄白的親暱神態,無人敢攔阻,甚至連開口詢問也不敢,就那麼望著她姣好的背影消失在街尾。

這時,每一個錦衣衛和守衛的衙門差役都有不同的意念,而最多的想法則是替服部玉子惋惜,認為她枉自生得這麼一副姣好的身材,卻偏偏面目難看,令人有「不堪回首」之慨。

因此,每個人都在詫異金玄白為何要帶著這麼個長相實在不怎麼樣的女子出門,而紛紛揣測她和金玄白之間的關係……

金玄白自是不知道自己帶著易容後的服部玉子出門會引起這陣小小的騷動,他進了天香樓之後,問清諸葛明的所在,立刻便讓陳南水去向張永覆命,逕自去找諸葛明。

天香樓裡重門連閣,雖說只有三進五院,但裡面迴廊繞轉,庭院深深,金玄白還是轉了好一會才找到諸葛明所住的院落。

院中數名守望的錦衣衛,悠閒地在逡巡著,也有人湊首在一起說著悄悄話,從天香樓兩座主樓裡飄過來的悠揚絃樂聲,流轉在空際,使得這夏日的午後,顯得格外的悠美。

那些守衛見到金玄白從迴廊大步行來,齊都精神一振,臉色凝肅地躬身朝他行禮致敬,看來已將他當成頂頭上司一般對待。 

金玄白頷首為禮,走到廳門之前,只見上面掛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晚香閣」三個金漆大字,筆路飄逸瀟灑,竟然是唐伯虎的親筆真跡。

他暗忖道:「這自認是江南第一的風流才子,竟然流連在天香樓裡,完全把這裡當成自己的住宅一樣,處處取名題字,想必這『晚香閣』必有什麼典故……」

目光閃處,他只見庭園中植有矮樹,樹間綠葉繁盛,不時間雜有白色的小花,隨著微風輕拂,果真有淡淡的花香傳來。

他對於花卉方面的知識遠遠不及於樹木,根本無法認清這種花是什麼名字,不過既然取名「晚香」,想必這種花是夜間開花,越晚越香。

他站在廳門之前,深深的吸了口氣,整了一下思緒,這才伸手敲門,不一會光景,只聽裡面諸葛明沉喝道:「誰在敲門?我不是告訴你們別打擾我嗎?」 金玄白揚聲道:「諸葛老哥,是我啦!」

諸葛明聽出是金玄白的聲音,敞聲道:「啊,金老弟,你回來了?」 

他打開房門,見到金玄白站在門口,笑笑道:「呵!老弟,你見到齊姑娘了嗎?怎不帶她過來,介紹給為兄認識?」 

金玄白搖頭道:「太湖裡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冰兒竟然不能赴約,不過我已托人傳訊,如果明天再見不到她,我會進太湖一趟。」

他在諸葛明的親迎之下,走進大廳,只見屋裡除了紅黑雙煞之外,另有十餘名灰衣大漢齊都圍在一張大圓桌之前。

這些人都是隨同諸葛明南下蘇州的東廠番子,有些人金玄白見過,有的則顯得陌生,不過他們全都認得金玄白,一見這位槍神傳人和諸葛明攜手入內,全都躬身行禮,跟他打了個招呼。

 金玄白虛虛抱拳還了一禮,笑道:「各位老哥原來在這裡商討要事,小弟冒昧,打擾了。」

諸葛明笑道:「你客氣什麼,反正吃飽飯,閒來無事,所以把他們招來商討晚上行動之事,務必讓他們記住埋伏的位置,免得到時候出錯。」

金玄白目光一閃,只見圓桌上攤放著兩張繪有圖案的紙張,顯見果真如諸葛明之言,大夥一起商討晚間緝捕千里無影的事情。

他點了點頭,道:「諸葛老哥,能否找間空房,小弟有重要事宜要跟你商量一下。」

諸葛明不明白金玄白到底有什麼重要事宜,竟然要和自己秘密商量。他揮了下手,道:「褚山、褚石,你們參照地圖再跟他們對照一下各人埋伏的位置,我和金大俠要上樓去談點事。」

紅黑雙煞應了一聲,見到諸葛明領著金玄白登階上樓,不敢多言,招呼那些灰衣勁裝大漢圍攏在大圓桌前,商討起晚間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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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解開疑團

晚香閣的二樓一排三間大房,每間房裡都配置著一個青衣小婢,負責鋪床疊被,收拾房間,遞送茶水。

諸葛明領著金玄白進入第一間寬敞的大房,立刻便喝退在屋裡擦拭桌椅的那名青衣小婢,然後把房門關上,請金玄白坐在圓凳之上,這才肅容道:「老弟如此慎重的找我,想必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和愚兄商議?」

金玄白拿起茶盤中的茶壺,倒了兩杯茶,然後舉杯喝了口仍自溫熱的茶水,這才開口道:「諸葛老哥,你我一見如故,承你不棄,把我當成自己人一樣,既把我引薦給張永大人,又讓我認識了朱大哥,使我有機會賺取巨額的保鏢費用,按照情理說,你是我的恩人,我該對你感銘五內……」

諸葛明乍然聽到金玄白說出這番話來,頓時有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滿臉疑惑地望著他,好不容易等到金玄白話語稍頓,立刻道:「老弟,你說哪兒話,你我兄弟相交,完全憑的是義氣,既然相知相惜,又談什麼利害關係,你太客氣了,以後萬萬不可!」

金玄白道:「老哥,你既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他伸手入懷,取出那塊系有五色絲線的木牌,放在圓桌之上,道:「老哥,這塊腰牌是你交給我的,沒錯吧?」 

諸葛明滿腹疑雲,看了腰牌一眼,頷首道:「不錯,這塊腰牌是你我初見之時,我交給你的。」

他的目光一閃,道:「當時,你曾表示奉有師命,要到江湖上去找尋你的未婚妻子,所以我將這塊腰牌交給你,希望你以後如果到北京,可以憑此找到我,那麼我們兄弟也可再度相聚……」

金玄白打斷他的話,道:「諸葛老哥,請問你,這種腰牌可是東廠的官員所有?是否每一個人都有一面?」

諸葛明道:「東廠的腰牌有三種,依職務之不同而分,一般人員使用的是鐵牌,像褚氏兄弟持有的就是銅牌,至於另一種銀牌則是高級官員才能持有,不僅穿州過府可向當地官員調度人員和財物,並且在各衛所邊塞重鎮,尚可調請官兵協助。」

他的話聲一頓,指著桌上的木牌道:「至於這種木牌,則是發給負有特殊使命的東廠官員使用,這些人執行特殊的任務,享有先緝拿或斬首的特權,任何地方官員都需配合,是東廠極為重要的信物。」

金玄白「哦」了一聲,目光在木牌上轉了一下,想不到區區一塊不起眼的腰牌,竟有如此大的權力,竟能任意緝拿或斬殺人犯,難怪那什麼刑部的官員張子麟和劉纓都會見之霍然色變。

諸葛明道:「老弟,你別看這塊木牌毫不起眼,僅是烙個火印而已,可是其中頗有奧秘,絕不能隨意偽造的!」

他拿起那塊腰牌,走到金玄白身邊,指著牌上的烙印道:「這個虎形圖案是代表東廠,圖案上烙的『柒』字,代表這是第七塊腰牌,由於腰牌的木材是極為堅硬的烏心石材所切割,故此極難偽造。」

他翻過腰牌,道:「除此之外,腰牌上的五色絲穗看似五色,其實在陽光下可幻現七色,除此之外,這個虎頭上嵌鑲的兩顆眼珠都是當年三寶太監從南洋帶回來的紅寶石,難以替代,所以這種腰牌才有其權威,無法偽造。」

金玄白從拿到這塊腰牌之後,一直放在懷裡,每回拿進取出的,從未正眼看過一次,這下聽到諸葛明詳細說明,倒是暗暗吃了一驚,心想:「諸葛兄為何將如此重要的東西,竟然在和我初次見面時便交給我,難道他是真的如此看重我,或者是另有其它的目的?」

他略一沉吟,道:「諸葛兄,我想請教你,這塊腰牌是不是由司禮太監劉瑾親手所發的?」

諸葛明見到他的臉色凝重,不禁一怔,問道:「老弟,你從何人口中聽來這種事?」

金玄白沉聲道:「暫且不論何人告訴我的,只請你告訴我,這塊腰牌是否劉瑾所發的?」

諸葛明走回自己的座位,把腰牌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點頭道:「老弟你說得不錯,這塊腰牌正是由劉公公親手頒發的,因為我這趟從北京南下,執行的任務正是由他所授權的。」

金玄白嘴角噙著冷笑道:「這麼說,你是劉瑾的人?」

諸葛明道:「我是東廠的官員,直屬長官是馬永成馬公公,這次任務雖是由劉公公特別交付的,不過我一直都為皇上效命。」

金玄白道:「這麼說來,你不是劉瑾的黨羽?」

諸葛明一愣,問道:「老弟,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金玄白默然的望著他,沒有吭聲。

諸葛明冷冷一笑,有些忿然道:「想我諸葛明,自弘治年間便進入錦衣衛,一向忠心耿耿的為皇上效勞,後來雖被調進東廠,可是從未違反初衷,不知老弟你從何人之處聽到這種消息,認為我是劉公公的黨羽?真是冤枉我了。」

金玄白道:「諸葛兄,你受命緝拿千里無影之事,張永張大人知道嗎?」

諸葛明道:「他主掌錦衣衛,和東廠是兩個不同的機構,當然不知道,可是……」

他似乎想到什麼,話聲一頓,道:「老弟,你是否懷疑我做出什麼事?否則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金玄白道:「諸葛兄,請你坦白的告訴我,你受到劉瑾的重用,除了緝捕千里無影之外,是否還負有其它什麼任務?」

諸葛明一愣,隨即敞笑道:「金大俠,你是懷疑我受劉公公之命,進行臥底之事?」

金玄白道:「這兩天,張永和蔣弘武兩位大人,多次向我明示或暗示,希望我能幫助他們對抗劉瑾,由此可見他們的立場極為鮮明,你卻……」

諸葛明大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語,道:「老弟,你果真懷疑愚兄是劉公公派來臥底的,哈哈!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傢伙,跟你說了一些蠢話,竟會讓你懷疑起我了!」

他站了起來,道:「老弟,走,我們到張公公和朱大爺那裡去,你可以當面對他們說出心裡的疑惑,讓他們替我證實我的立場如何。」

金玄白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掃視了一遍,問道:「老哥,你真的不是劉瑾派出來的臥底?」

諸葛明笑道:「當然不是,否則張公公會把一些機密之事告訴我嗎?以劉公公如今的權勢來說,如果我是他派出的臥底,恐怕張永張公公早就被五馬分屍了!」

金玄白道:「這麼說,是那兩個刑部的官員誤會你了?」

諸葛明訝道:「是什麼刑部官員?」

金玄白將在松鶴樓裡遇到張子麟和劉纓的事說了出來,然後又取出那張銀票攤在諸葛明的面前。

諸葛明取過銀票看了一眼,隨即交還給他,說道:「劉纓是南京刑部尚書,張子麟則是刑部侍郎,一月之前因父喪請假,不料他們卻到了蘇州,嘿嘿!他們都是劉公公的人,大概是看到這塊腰牌,想拍你的馬屁,所以送了這一千兩銀子,好巴結你一番。」

他的目光一轉,道:「這兩人的立場分明,不足為慮,反倒是那邱師爺值得注意,他如果和張子麟及劉纓過往甚密,很可能會倒向劉公公的陣營,如果張公公要將他引薦給楊一清大學士,恐怕會引狼入室。」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明白楊一清大學士是張永同一陣營的重要人物,如果邱衡受到重用,那麼張永等要對付劉瑾的一切計劃和機密都會被洩漏出去。

以劉瑾如今的權勢,幾乎到達一手遮天的地步,如果他獲悉張永等人要除去他,那麼一定會先下手為強,立刻展開行動,除去楊一清和張永等以下所有的人員,恐怕到時候朱天壽也難免遭殃。

他想了一下,收起腰牌和銀票,站了起來道:「諸葛兄,我這就跟你去找張大人和蔣兄,大家把話攤開來說清楚,免得產生誤會。」

諸葛明點頭道:「如此甚好,也免得老弟你心裡有疙瘩。」

金玄白道:「諸葛兄,不過我先要申明,我對劉瑾這個人的印象極壞,如果你真的是劉瑾的心腹,請坦白告訴我,免得我到時候脾氣不好,得罪了你,就不太好了。」

他深吸口氣,眼中精芒暴射,道:「大家兄弟一場,醜話講在前面,我這個人是很怕死的,你們若是想對我不利,我拼起命來,這三、四百個東廠的番子和錦衣衛的武士,不夠我一個時辰砍的,到時候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刀下不留情面。」

諸葛明絲毫沒有怯意,反而哈哈大笑道:「金老弟,你是天下無敵的神槍霸王,誰敢惹你?這樣吧!如果張大人或蔣大人說我是劉……瑾的心腹,那麼不等你動手,我立刻自裁在你面前。」

金玄白頷首道:「好,我們走吧!」

他們聯袂下樓,只見褚山和褚石兩人仍自圍在圓桌邊跟那些灰衣勁裝大漢們分配位置。

諸葛明跟褚山交待了兩句話,便偕同金玄白出了大廳,繞過迴廊,向著後園行去,再穿過一座庭院,這才來到天香樓的主建築群的最後一進的花園中。

金玄白遠遠見到園中群花競放,曲徑通幽之處,有著一座棚架,架上纏滿籐蔓,枝葉之間果實纍纍,棚下搭有兩座纏有五色綵帶的鞦韆,正有兩名身穿綵衣的少女在擺盪著,不時傳來陣陣笑聲。

花園四周站著二、三十名的錦衣衛人員,全都腰桿挺得筆直,右手按在刀柄上,背對花園而去。 

他們見到金玄白偕同諸葛明前來,全都躬身行了個禮,諸葛明問道:「張大人和蔣大人都在裡面吧?」

一名衛士欠身道:「稟告大人,兩位大人和朱大爺都在葡萄架下納涼。」

諸葛明和金玄白沿著園中小徑走去,只見一片偌大的葡萄架下,綠草如茵,上面鋪著一塊巨大的毛毯,朱天壽斜躺在一個素衣女子的腿上,滿臉含笑地望著乘坐鞦韆的兩名少女。

而張永則和蔣弘武盤膝坐在毛毯的另一端,面前擺著一盤象棋,正在聚精會神的對弈著,絲毫沒有受到蕩鞦韆少女的笑聲影響。

走近葡萄架時,金玄白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隨風傳來,循聲望去,只見棚架盡端有一座八角涼亭,數名女樂師齊聚亭內,正自操弦弄瑟,演奏著樂曲。

而在這個時候,金玄白才發現葡萄架下,除了兩個蕩鞦韆的少女之外,另有三名少女牽著花繩拽動鞦韆,除此之外,朱天壽頭下枕著一名女子,身邊還有兩名女子替他扇涼,一個綠衣少女剝著葡萄皮,不時把葡萄餵他食用,連他吐出的葡萄籽都用纖纖玉手替他接著……

金玄白呆了一下,忖道:「朱大哥真是會享受,連吃水果都要讓人在旁侍候著,不知他兩隻手在幹什麼?」

心念剛轉,他立刻發現朱天壽那兩隻手在忙著幹什麼了,因為那兩隻手全都伸進兩名少女的百褶羅裙裡,也不知在摸著些什麼。

金玄白隨著朱天壽的目光望去,但見兩名蕩鞦韆的少女都僅是穿著肚兜和一條褻褲,外面披著一襲輕紗,隨著鞦韆的擺動,她們兩個四條粉妝玉琢的長腿不住晃動搖擺,另有一番美感。

嬌笑聲混和在細柔的樂聲裡,似有一種催情的作用,使用朱天壽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輕狎邪淫……

隨著金玄白的眉頭皺起,那在下棋中的蔣弘武似有所覺,截然停住了下棋的動作,轉首過來,當他看到金玄白和諸葛明,立刻放下手裡捏著的一隻車,挺身站了起來。

張永一見金玄白,立刻叫道:「小舅,金大俠來了。」

朱天壽「啊」了一聲,目光從四條粉腿上收了回來,移轉到金玄白身上,馬上把兩隻手從羅裙深處縮回,坐了起來。

蔣弘武迎了過來,笑道:「金大俠,你總算回來了,朱大爺問了好幾次。」

金玄白笑了笑,還沒說話,已聽到朱天壽叫道:「賢弟,天氣太熱,你過來乘個涼,喝杯天香樓裡釀的葡萄美酒。」

金玄白敞聲笑道:「大哥果然不愧是富貴中人,真是懂得享受人生,小弟實在羨慕得緊。」

朱天壽拉了拉敞開的衣襟,站了起來,這時金玄白才發現他已脫去絲履,赤著雙足,身上穿著一襲薄紗短衣,外置一件絲綢長衫,玉面含笑,頗有一股風流瀟灑的氣息,更顯得平易近人。

朱天壽聽了金玄白的話,極為高興,道:「賢弟,你別羨慕了,愚兄一切所有都可與你分享,無論是美女、財帛、田園,只要你想要,愚兄都可送給你。」

金玄白心中頗為感動,抱拳朝張永和蔣弘武兩人行了一禮,道:「張大人、蔣大哥,你們都聽到了,萬一我哪天缺銀子,要找我朱大哥借,他可不能不借哦!」

張永笑道:「金大俠,咱可作證,無論你缺多少銀子,只要找小舅,他是絕不會少給一分一厘。」

金玄白大笑道:「如此一來,我就放心了。」

他走到大毛毯邊,準備脫掉靴子,朱天壽已叫道:「賢弟,你別學我光著腳,你是一代大俠,可比不得我,是個浪子!」

金玄白大步走上毛毯,道:「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哥,你身上的黃金那麼多,當什麼浪子?還是做你的北京第一大富豪吧!」

朱天壽拉著金玄白的手,坐了下來,笑道:「賢弟說得好,我這一輩子想當浪子都當不成,還是做回我自己,比較快樂。」

他倒了杯酒遞給金玄白,道:「賢弟,唐詩說:葡萄美酒夜光杯,要喝這種美酒,應該用透明的夜光杯才過癮,只可惜這天香樓裡什麼酒杯都有,就是沒有夜光杯,勉為其難,你就用這白玉杯喝杯葡萄美酒吧!」

金玄白只見白玉杯中的葡萄酒呈琥珀色,聞起來沒什麼香味,可是入喉甘美,別有一番風味,於是兩口就喝盡了杯中美酒。

朱天壽見他喝光了杯中葡萄酒,趕忙吩咐身邊的綠衣美女斟酒,金玄白用手蓋住杯口,道:「大哥,喝酒的事等會再來,現在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和張大人談一談!」

朱天壽一怔,問道:「賢弟,有什麼事比喝酒還重要?」

他似是想到什麼,隨即笑道:「他們告訴我,你中午是赴什麼齊姑娘的約,是不是那位姑娘的家人刁難你,以致好事難諧?沒關係,有什麼事,你只要跟我說,我一定幫你。」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大哥,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而是有關於諸葛兄……」

他望著張永,道:「張大人,能否請你叫這幾位姑娘離開片刻?在下有事和各位相商。」

張永拍了兩下巴掌,道:「姑娘們,禰們聽到金大俠的話,還不快點離去?」

四名坐在毛毯上的少女聽到吩咐,趕緊站了起來,然後邀著拉拽花繩的少女和乘坐鞦韆的少女,八個人一起,連走帶跑的奔向八角涼亭那邊,行走之際還不時發出笑聲。

笑聲漸遠,金玄白道:「三位請坐。」

張永和蔣弘武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滿腹疑雲的望著諸葛明,卻不敢當著朱天壽的面追問,而諸葛明則是神色自若,面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

金玄白等到他們三人盤膝坐下之後,這才把不久前在松鶴樓見到劉纓和張子麟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然後又從懷裡掏出那張銀票和腰牌,放在張永面前。

張永看了看銀票,笑道:「金大俠,這兩個人的名字都已登錄在冊,想必你看過之後忘記了。關於你說的諸葛大人是否乃劉……賊派來的臥底,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他不但不是劉賊派出來的奸細或臥底,反而是我們派出去安插在劉賊那裡的重要伏兵。」

他說到這裡,笑了笑,道:「他就跟下棋時的臥巢馬一樣,極為重要,只要車一走到恰當的位置,臥巢馬就發揮了功效,一定可以逼死對方的老帥。」

金玄白道:「張大人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他朝諸葛明歉然一笑,道:「諸葛兄,很抱歉,差點冤枉你了。」

諸葛明笑道:「沒關係,我們之間的誤會冰釋,自然以後大家一條心,友誼更加鞏固,豈不更好?」

他瞄了朱天壽一眼,繼續道:「不過我的雙重身份是絕對機密的,不能洩漏出去,否則定有性命之憂,金大俠,你可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說,尤其是那位邱衡!」

金玄白點了點頭,只聽張永道:「邱衡這廝既和劉纓那一群人走得近,一定得多加提防,不過,把他安插在楊大學士身邊,對我們反倒有極大的幫助,讓他成為我們手裡的一枚棋子。」

 蔣弘武笑道:「張大人真是睿智,有邱衡這廝,便可透過他把不實的消息源源傳遞出去,最低限度在拔牙捕蛇之前,他可發揮一定的效用。」

朱天壽喝了一口葡萄酒,道:「張永,此計甚好,盡速把邱衡送到北京去,順便跟楊一清交待清楚。」

張永頷首道:「明天我就派人送他回北京,今晚就叫他住在驛站裡。」

他將手裡的銀票遞給金玄白,道:「金大俠,謝謝你把這件事說出來,這張銀票你收下來慢慢用吧!」

金玄白猶豫一下,問道:「我現在收下這一千兩銀子,沒什麼不妥吧?」

張永笑道:「哈哈,哪有什麼不妥?這是劉纓和張子麟兩個兔崽子孝敬你的,你儘管收下就是了,只可惜這兩個傢伙太小氣了,只送了區區一千兩……」

他停了一下,望向朱天壽道:「小舅,你看外甥我是不是該補個二千兩給金大俠?」

朱天壽直到此刻,才敢完全確定金玄白會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營,是以滿心歡喜,笑著道:「對,對!這二千兩銀子一定要補上,不然會讓金賢弟笑話我們大明皇朝的尚書和侍郎如此小氣,連區區千兩銀子也敢拿出手,真是丟人!」

張永看到朱天壽開心,自己也很高興,趕忙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從裡面抽出一張二千兩面額,恭恭謹謹的遞給金玄白。

金玄白沒有伸手,忙道:「張大人,這怎麼可以?我不能收你的銀子。」

張永道:「金大俠,這算是給你那位齊姑娘添點首飾,買些胭脂花粉所用,你別介意,請收下吧!」

金玄白不再忸怩,很乾脆的收下那張銀票,跟原先的千兩銀票疊在一起,連同腰牌全部收了起來。

張永道:「金大俠,關於令徒仇鉞定親下聘之事,我已全部交給宋知府和羅師爺去辦,據說蘇州的習俗是小聘六禮,大聘十二,可是宋知府為了拍馬屁,已讓羅師爺準備了三十六樣大禮下聘,如此一來就不會失了金侯爺的面子。」

金玄白搖手道:「侯爺之事當不得真的,張大人千萬別開我的玩笑……」

朱天壽打斷他的話,道:「賢弟,你怎可不當真?我們不是已經講清楚,你當個侯爺,我也當個侯爺,到時候我們兄弟兩人的侯爺府邸蓋在一起,進出之際,前呼後擁,才夠威風。」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笑道:「大哥,你說得容易,張大人進行起來可困難了,你就別為難他了!」

張永忙道:「不難,不難,咱已經派人到北京奏請皇上封賞,過幾天聖旨下來,金大俠就是一個正正當當的武威侯了?」

金玄白笑了笑,也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心想皇帝老兒又不是個糊塗蟲,怎會憑著張永的一封奏折,便莫名其妙的封自己做什麼武威侯。

反正他也弄不清楚武威侯是個什麼官,想來大概跟蔣弘武差不多,可以統領數百名錦衣衛而已,是以絲毫不在意。

他本來想把在松鶴樓裡遇見周大富和馮知縣父子之事說出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計劃,必須利用到西廠的人,所以又把話吞了回去。

朱天壽見他欲言又止,端起面前的白玉杯,道:「金侯爺,我們現在可以喝酒了吧?」

他的目光一轉,道:「來,大家一起喝一杯,慶祝我和金賢弟做侯爺!」

蔣弘武反應極快,搶先諸葛明一步把酒壺抓住,然後把面前所有的酒杯全部斟滿。

眾人舉杯,在朱天壽的邀飲之下,一齊喝乾了杯中的葡萄美酒。

張永看到朱天壽兩頰飛紅,一臉笑容,問道:「小舅,你看起來神清氣爽,想必非常開心?」

朱天壽笑道:「來蘇州這幾天,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尤其是今天,既有各位好友賢臣在此,又處身溫柔之鄉,比我在家裡要快樂十倍、百倍!」

他沒有覺察出自己的語病,興奮地站了起來,手舞足蹈一番,揚聲大叫道:「喂,禰們這些小妞,全都過來,陪我們喝酒。」

那些圍聚在八角亭邊聆聽樂聲的八名少女,一聽到朱天壽的召喚,全都嬉笑著走了過來,張永雖覺他話中的「好友賢臣」有些不妥,見他高興,也沒說什麼。

朱天壽高興地道:「賢弟,這天香樓真是他娘的沒話說,裡面的小妞有二百多個,青倌人最少也有五、六十個,我一天開兩個苞,也得花一個月的光景,呵呵!比起北京的豹房來,可要好太多了……」

金玄白直到此刻都沒弄清楚「豹房」是個什麼所在,他眨了眨眼,問道:「大哥,那豹房是個什麼地方?裡面是不是養了許多的豹子?」

朱天壽笑道:「不錯,豹房裡養了幾十隻豹子,什麼花豹、雲豹、金錢豹全都有,而且全是母的!」

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你養那麼多母豹幹什麼?何不也養幾隻公豹?」

此言一出,眾人大笑,朱天壽更是笑得前仰後合的,幾乎跌倒在毛毯上。

這時那八名少女已紛紛奔到,走上了毛毯,朱天壽一把摟住一名黃裳少女,在她的紅唇上親了一口,笑道:「公豹哪有母豹可愛?你看,這隻小黃豹,長得細腰豐胸,膚色白皙,兩條長腿,一個小屁股,豈不比公豹美上百倍?」

說話之際,他重重的拍了那個黃裳少女的臀部一下,而她則發出一聲嬌呼,把螓首埋在朱天壽的懷裡,不住地鑽動,也不知在幹什麼。

金玄白看到這幾名少女年紀都很輕,全都僅是二八年華上下,不但肌膚細緻,面目清秀可愛,並且眉目之間流轉著一股媚態,看來都是經過一番訓練,是以舉手投足之際,全都是討好男人的動作。

她們一踏上毛毯,便紛紛散開,除了三人留在朱天壽身邊,那原先剝葡萄皮的綠衣少女則跪坐食盒托盤前,捧起酒壺負責斟酒,其它的女子都各找一人,依偎在他們身邊,連張永都沒有例外。

金玄白聞到了一陣撲鼻幽香,側首望去,只見那個依偎在身邊的薄紗少女,正是剛才乘坐鞦韆,不時發出嬌笑的女子。

她一臉稚氣,眉宇間卻有一股媚態,突然讓金玄白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地室秘窟裡見到的田中美黛子,臉上似乎也有這種神情。

那個身穿薄紗的少女顯然是天香樓裡的清倌人,從沒見過金玄白,她有點怯生生的望著金玄白那張如同雕刻的臉龐,眨了眨烏黑的大眼,低聲問道:「公子爺,你如何稱呼?奴婢眼生得緊,想必你是第一遭來天香樓?」

朱天壽左擁右抱,卻還把注意力放在金玄白身上,見到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而那偎在他身邊的女子已將一隻手撫在他的大腿上,忍不住大笑道:「白蓮,禰別逗金侯爺了,他有幾房妻室,個個都是母老虎,小心把禰吃了,連肉帶骨頭的一口吞下。」

白蓮乍聽金玄白是個侯爺,首先便是一驚,再聽到朱天壽正面的話,立刻便將伸出去的玉手縮了回來。

可是等到朱天壽說完了話,她的眼波一陣流轉,卻嬌笑道:「金侯爺,奴家寧願你是隻老虎,就這麼連肉帶骨的把我一口吞下。」

她的話說得極為露骨,可是金玄白卻沒聽懂,傻傻地望著她,不明白其中的含意,朱天壽卻已是發出一聲狂笑,張永、蔣弘武以及諸葛明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朱天壽一手摟著黃衣少女,另一手在她懷裡一陣搓揉,突然長長的吁了口氣:「唉,人生真是美好呀!」

笑了笑,他接過綠衣少女遞來的白玉杯,舉杯相邀道:「賢弟,人生對酒須盡歡,快樂就好,管它那麼多的屁事,來,喝一杯!」

朱天壽一仰首,幹盡了杯中美酒之後,放下酒杯,忽然問道:「賢弟,什麼是美?」

金玄白正在喝酒,聽他這麼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頓時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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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園中談美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無法回答,目光一轉,問道:「諸葛明,你說說看,美是什麼?」

諸葛明乾笑一下,道:「依屬下之見,江山社稷、山河大地,處處都是美。」

朱天壽點了點頭,望向蔣弘武道:「蔣大人,你呢?你認為美是什麼?」

蔣弘武搔了搔頭,笑道:「屬下認為天底下只有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子最美了,其它的什麼花草樹木都算不得美!」

張永嗤之以鼻,偎在蔣弘武懷裡的白衣少女以仰慕的眼光望著他那張馬臉,嬌聲道:「蔣大人,你說的話真是太有道理了,這世上唯有金子、銀子最美!」

蔣弘武得意地裂開大嘴一笑,若非忌憚著朱天壽就在身邊,他真想摟緊懷中的小美女,好好的親上幾口,痛痛快快的搓弄一番。

縱然如此,他仍舊忍不住把頭低下,靠在她的耳邊說道:「小丫頭,你真是我的紅粉知己,哈哈!深得我心。」

張永瞪了他一眼,笑叱道:「弘武,你真是個俗人,眼睛裡只有金子、銀子,難道你沒看到這個美麗的花園?這座華麗的建築?難道這些都不是美嗎?虧你還是全真派的弟子,真是俗氣!」

蔣弘武受到叱責,絲毫不以為意,裂著嘴笑了笑,道:「大人明見,屬下萬分佩服,不過,屬下很明白我是個凡夫俗子,半生在刀山劍影裡闖蕩,實在分不清美是什麼。」

他的話聲一頓,望向金玄白,道:「像上回在五湖鏢局的廣場上,我見到金大俠施展出神槍絕藝,連挑數十名雙劍盟弟子,在鮮血飛濺中,讓我覺得熱血沸騰,我因此認為那也是種美。」

諸葛明撫掌頷首,繼續著蔣弘武的話,道:「蔣兄說得不錯,小弟也頗有同感,雖然那種殺戮極為慘烈,不過也是一種美,能使人心悸。」

金玄白忽然有昕感觸,一拍大腿,道:「大哥,我知道了,能讓人感動的就是美,譬如說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亭台樓閣、花草樹木、小橋流水,都可以說是美,除此之外,像這條毛毯,這座鞦韆,葡萄美酒,還有流轉在四周的琴聲樂音,都可算得上美。」

朱天壽笑道:「哈哈!賢弟說得不錯,可是愚兄卻另有一番見解。」

他撫摸著懷中美好的豐臀美腿,道:「你們所說的那些固然可稱為美,可是在我的眼裡,只有年輕女子的身體才是美的極致,在一個美女的身上,你可以看到山川大地、小溪流水、日月星辰,同樣地你也可以聽到弦音琴聲,動人心魄……」

他的目中似乎閃出光芒,笑了笑,道:「只有那些臭和尚才不懂得欣賞這種美的極致,說什麼人身僅是一具臭皮囊,真是放他娘的狗屁,還是道家陰陽雙修的說法比較正確。」

他這套人體美學怪論聽得金玄白目瞪口呆,可是仔細想一想,卻覺得頗有幾分道理,眼前這幾名女子無一不是年輕的美女,縱然經過一番裝扮,可是無論是插在頭上的翠玉簪、金步搖,或者穿在身上的綾羅綢衣,也都是襯托胴體的美而已,褪去之後,並不影響她們本身的美貌。

朱天壽見到眾人沒有說話,笑了笑,道:「如果錢寧那廝在這裡,可能會有另外一番見解,因為在他的眼裡,只有骰子和牌九最美,嘿嘿,骰子灑下去的聲音,在他耳中聽到,恐怕比李龜年的清平調還要悅耳。」

此言一出,張永等人一齊大笑,蔣弘武笑著說:「朱大爺,這三光道人的封號,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錢寧只要看到了骰子和牌九,就算天下第一美女光著屁股躺在他身邊,他都會視而不見。」

諸葛明也笑道:「天下第一美女在錢寧的眼裡,恐怕不如一把好牌,可能連『地牌』都不如,別說是『至尊』在手了。」

張永道:「錢寧這傢伙還不錯,就是被一個『賭』字害了,不過這回他看中了那個姓花的船娘,希望他在娶回家之後,會改改性子。」

朱天壽撇了下嘴道:「他如果能改掉好賭的惡習,我保證他能官升三級。」

蔣弘武抓了抓馬臉上的刀疤,苦著臉道:「朱大爺,你這麼說,他豈不是要爬到我的頭上去了?」

朱天壽笑道:「你擔什麼心?狗改不了吃屎,我就賭他戒不了賭!嘿嘿!別說一個黑不溜秋的船娘了,就算是我懷裡的小黃鶯兒都無法讓他戒賭。」

諸葛明笑道:「蔣兄,你放心好啦!三光道人自己也說過,牌九是他的命,骰子是他的魂,他若是能戒賭,恐怕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朱天壽頷首道:「你說得不錯,就如同我生平最愛女色一樣,若叫我戒吃飯還容易點,假使要讓我戒掉女人,那可萬萬不能。」

他的目光一閃,問道:「賢弟,你知道為兄最大的志向是什麼嗎?」

金玄白一直在聽著他們在數說著錢寧的笑話,由於和錢寧不熟,所以一直都搭不上話,只是默默的聆聽著,沒有吭聲。

這下驟然聽到朱天壽發問,略一沉吟之後,搖頭道:「大哥,你的命太好了,生下來就有花不完的錢,可說是天生富貴,除了皇帝之外,恐怕無人能比了?小弟實在想不出你還有什麼志向。」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說起我的好命,恐怕歷代的皇帝,都沒有一個能夠比得上我的,嘿嘿!不過我還是有一個志向,也可以說是一個心願,那便是我在十三歲的時候立下的大志!」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偎在他懷裡叫黃鶯的少女臀部,豪氣干雲地道:「我立志要玩遍天下的女人!」

這句話一出口,蔣弘武一呆,諸葛明一怔,金玄白皺眉,坐在毯上的八名少女則紛紛掩唇嬌笑,只有張永神色如常,顯然他已經聽過來天壽的這個大志,早就習慣了。

朱天壽道:「我十三歲的時候,見到三寶太監鄭和留下的一份手記,他提起海外各國風俗各異,人種長相也不盡相同,尤其是各地的女子更是風韻神采、體形高矮胖瘦大不相同,甚至還有金髮碧眼、紅髮綠瞳的女子,所以那時候我便立志要玩盡天下的女子,無論是漆黑如炭的崑崙奴也好,或者是紅髮碧眼的西洋剌尼國美女也好,我都要玩遍。」

三寶太監鄭和,從永樂三年六月開始,直到永樂二十一年夏天回國為止,前後一共出使西洋六次。

這六次的船程,涵蓋了數十個東南亞的小國,最遠到達柬非和阿拉伯半島,第六次曾帶回西洋十六國使團,共一千二百多人來到大明帝國。

其間的經過,鄭和都派眾人記載下來,呈給成祖皇帝御覽,這些文件和雜記有一部份保留在宮中,故此朱天壽才會在翻閱書籍時,看到西洋各國的風俗民情,於是才會立下大志,要玩遍各種不同類型、不同國籍的美女。

他見到金玄白呆住了,笑著道:「賢弟,在大明皇朝之外的東洋和西洋,大國約有十八個,小國有一百四十九個之多,像近者如安南、暹羅、真臘、高麗、占城、爪哇琉球、扶桑、滿剌加、邦哈剌、錫蘭,呂宋,遠者如祖法兒、剌撤、阿丹、溜山國等,每個地方都有各式各樣的美女。」

金玄白聽他說了一大堆的國名,也不知是真是假,聽得目瞪口呆,不過在這些國家裡?他只知道東瀛扶桑國和高麗國,其它的是一慨不知。

到這個時候,他不禁對朱天壽肅然起敬,改變了原先的印象?覺得學富五車這句話都不足以形容朱天壽的常識淵博。

事實上,當時所記載的國名,只有少數朝廷大員才知道,一般百姓根本沒有這種知識,金玄白僅是樵夫出身,當然完全不懂,就算是宋登高、洪亮等人來此,恐怕也會聽得目瞪口呆,不明其所以然。

其實安南國是越南的北部,占城國是越南的南部,暹羅是泰國,真臘是柬埔寨,爪哇是印度尼西亞爪哇島,琉球是沖繩島,錫蘭是斯里蘭卡,滿剌加是馬六甲,邦哈剌是孟加拉國,呂宋是菲律賓。

至於祖法兒則在阿拉伯半島的南岸,剌撒在祖法兒邊鄰,阿丹則是華門的亞丁,溜山國則是馬蘭地夫。

由此可見明成祖時,國力之強,國威之盛,已穩居亞洲之首,只可惜自此之後,歷代的皇帝一個不如一個,以致國力衰微,江河日下,終致大好河山淪於異族之手。

中國本可成為海上霸權,遠遠超越西班牙、葡萄牙,只可惜大明皇帝無能,沒有遠見,不懂得繼續經營海上船隊,並且予以發揚光大,所以說,中國之衰弱是從明代中葉以後開始,以後實行鎮國政策,以致把制海權拱手讓人,成為一個陸權國家,關起門來做皇帝,於是才會遭致東瀛倭國入侵,差點國破人亡……

像朱天壽這種「天才」,自幼懷有的大志,不是好好治理國家,反倒是要玩遍天下的女子,由於體力的限制,他以春藥和毒品刺激性慾,以致腦神經逐漸受損,產生錯亂。

故此,在歷史上的記載,明武宗是個糊塗、狂妄、無能的皇帝,不僅個性喜怒無常,性格錯亂,並且好大喜功、個性懦弱多疑,這都因受到毒品和春藥的影響所致。

他是歷史上第一個連皇帝身份都不要的皇帝,自己封自己是「鎮國公」,這種幾近瘋狂的行為,源自於他童年時的不快樂,以及太早被劉瑾引誘,迷上女色所導致的結果。

金玄白當然不瞭解朱天壽為何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更不明白天下競有人會立下這種荒謬的大志,他在佩服朱天壽之餘,想起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逼得定了那麼多房的妻室:不知將來要如何應付才好。

而朱天壽卻以要玩遍天下美女為志向,如此「偉大」的志願,怎不使得金玄白不為之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天壽自豪地四下顧盼了一下,接過身邊少女遞來的葡萄美酒喝了一口,道:「賢弟,根據為兄這些年來的經驗,我把女人的標準分為四類,只要符合這些標準的少女,就等於官員有了品位,然後可憑著容貌、言語、體態、神韻再提升品位。

他喝乾了杯中美酒,往執壺少女身上一丟,繼續道:「這四種類型的女子,第一種是白、胖、高。就是說皮膚要皎潔細緻,體態要豐腴有肉,奶子要大,屁股要翹,而高一字最重要了,指的是身材要修長,矮就不行了。

他笑了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是白、胖、矮怎麼行?豈不是跟個肉球一樣,看起來噁心透頂?」

金玄白想一想,覺得他的話極有道理,問道:「如果是黑胖高呢?」

朱天壽笑道:「你說的那種黑,就是像錢寧喜歡的那個船娘一樣的烏黑嗎?哈哈!如果黑胖高,豈不是跟座鐵塔樣?」

蔣弘武笑著湊趣道:「朱大爺,黑瘦高也不行,就跟一根鐵棍樣,讓人看了更倒胃口。」

金玄白幻想著一個又黑、又瘦、又高的女子,果真像一根鐵棍,禁不住笑了出來,道:「大哥,還是白、胖、高最好,用字極妙,無法更改。」

朱天壽得意地笑了笑,指著金玄白身邊的少女,道:「賢弟,像你身邊的白蓮,符合白、胖、高的條件,可以列入品位,讓人看得上眼了。」

那八名女子其實都一直在聆聽著他們的談話,此刻,當白蓮被朱天壽提出來品評時,白蓮心中非常高興,在些微羞澀的笑顏下,更多了幾分的得意。

偎在朱天壽懷裡的黃鶯,立刻忍不住問道:「朱大爺,你看奴婢呢?符不符合你說的品位?」

朱天壽重重的打了她的臀部一下,接著捧住她的臉又親了一口,這才道:「黃鶯,你當然也是列入白胖高的一類,品位嘛,可列入五品。」

黃鶯黑眸一轉,微嗔道:「什麼?才五品呀?」

朱天壽嘻嘻笑道:「五品就不錯了,蘇州知府也只不過六品,嘿嘿,想當年,太祖皇帝初設文淵閣、武英殿、文華殿諸大學士時,也不過秩正五品而已,你還嫌什麼?」

黃鶯吐了吐舌頭,拉著朱天壽的衣袖,道:「五品就五品嘛,能夠上得了品,奴婢就已經很高興了。」

朱天壽笑著在她胸腹間一陣搓揉,道:「小傢伙,你知道就好!」

金玄白見他們在調笑,想起昨日朱天壽是帶著紫燕到木瀆鎮,當時看來是寵愛有加,如今卻又似特別喜歡這個黃鶯,顯然喜新厭舊的本性,使他從不把感情放在任何一個青樓女子的身上,只將她們當成一件物品樣,玩過就丟,毫不眷戀。

正在沉思之際,金玄白聽到來天壽道:「賢弟,當年太祖皇帝只封了六位國公,二十八位侯爺,至今為止,侯爺也末增加多少,你我如果能夠封侯,也算得上是福緣深厚了!」

金玄白奉想要問一問侯爺這種頭銜是幾品,可是一想,這僅是空談而已,完全是用來襯托仇鉞,要以此唬住周大富的,於是笑了笑,又閉上了嘴。

蔣弘武似乎頗有興趣,見到金玄白沒有吭聲,問道:「朱大爺,你說能夠登上品位的第一類是白、胖、高,請問其它三種該是如何鑒定!」

朱天壽興致勃勃地道:「第二類型是瘦、小、嬌。」

蔣弘武裂著大嘴笑道:「何謂瘦、小、嬌?尚請朱大爺解說一番,屬下們才能瞭解。」

諸葛明也跟著道:「蔣兄說得不錯,這瘦、小、嬌三字從表面上雖可明白,可是要拿來衡量女子,實在不知如何解釋,朱大爺若不解說一下,我們愚鈍,真的無法瞭解其中奧秘。」

朱天壽目光一閃,問道:「賢弟,你能瞭解嗎?」

金玄白見到蔣弘武和諸葛明使出「拍」字訣和「哄」字訣,捧得朱天壽心花怒放!自己雖然不想參與,不過,對於這瘦、小、嬌三個字加諸於女子身上,實在也不明白其中奧妙。

他搖搖頭道:「小弟實在愚鈍,再加上遇見過的女子也不多,實在無法瞭解這三個字。」

朱天壽笑著道:「前人曾經以香扇墜兒來形容過一種類型的女子,顯見具備瘦、小、嬌的少女可愛之處,在其嬌柔纖細,清瘦秀麗。」

他伸出手去,接過酒杯,淺酌一口,接著道:「大凡一個女子長得小巧玲瓏,嫵媚可愛,都可列入這一類型,當然,我所說的瘦,並非形銷骨立的那種瘦,而是如歷史上的趙飛燕那樣……」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笑著道:「我剛才所提的白、胖、高,可以唐朝楊貴妃作為代表,至於瘦、小、嬌則正好用趙飛燕來比擬,就恰當不過了。」

此言一出,眾人眼前恍如浮現起兩種不同典型的美女,一個豐腴高挑,雪膚如同凝脂,另一個則嬌小玲瓏,有似小鳥依人,各有其美麗之處,可說春蘭秋菊、難分軒輊。

金玄白頗為佩服朱天壽的理論,認為他觀察入微,對於歷史上的美女形容得入木三分,果真不愧是從脂粉堆裡打過滾的闊公子,玩女人還玩出如此深奧的學問來,令人佩服之至。

朱天壽笑道:「如果一個是江東大漢手持鐵板、慷慨高歌,另一個是吳地歌姬手撫琵琶、低吟淺唱,你們會喜歡哪一個?」

蔣弘武道:「當然是江東大漢慷慨高歌較能得到我們燕趙男兒的喜愛,比起吳地歌姬要強得多了。」

諸葛明搖頭道:「不,還是江南歌姬低吟淺唱比較悅耳,江東大漢敲著鐵板高歌?太刺耳了!」

金玄白卻道:「兩位兄台,你們都太偏執了,事實上,一個陽剛,一個陰柔,各有各的特色,何能分出高下?」

「不錯!」朱天壽道:「賢弟之言,正合吾心,如以女色來說,北地胭脂、南國佳麗,實在難分優劣,同我說的第一類型的白、胖、高美女和第二類型的瘦、小、嬌的美女相較,實在無法排列在一起比較的,端看各人嗜好的不同而定。」

他飲乾了杯中美酒,笑道:「依我這些年來的經驗,北地胭脂和南國佳麗實在有很大的不同,別說是什麼生活習俗、言語談吐不同,連叫春的聲音都有極大的差異之處。」

金玄白不解地道:「大哥,什麼是叫春?」

此言一出,那八名少女齊都發出一陣淺笑,有的以玉手掩唇,有的用袖子撫面,眼眉之際春意泛動、神色幻變,表情各有不同。

而朱天壽等人則全都是目瞪口呆,滿臉怪異神情,彷彿將他視為怪物。大約停頓了片刻,朱天壽首先發出一聲暴笑,引得張永、蔣弘武、諸葛明也忍耐不住,跟著大笑出聲。

金玄白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竟會惹來他們如此大笑,抓了抓頭,尷尬地道:「什麼事這麼好笑,竟然笑成這個樣子?」

朱天壽的眼淚都笑出來了,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賢弟,敢情到現在為止,你還是一隻童子雞呀?」

金玄白也真的不明白這「童子雞」是什麼意思,愣愣地望著朱天壽,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諸葛明恍然道:「原來金大俠武功有如此超凡的成就,果真是練的少林童子功,怪不得連什麼是叫春都不知道呢。」

金玄白聽到他這麼說,才明白未天壽是指自己仍然保持著童身,從沒接觸過男女性事之意。

他笑了笑,道:「諸葛老哥,請問練童子功跟叫春又有什麼關係?」

諸葛明看了朱天壽一眼,笑道:「朱大爺、這個問題太過深奧,屬下無法回答,還是請你告訴金大俠吧!」

朱天壽顯得很愉快,笑著解釋道:「賢弟,男女歡愛纏綿之時,陽火熾盛,陰水氾濫,融會糾結,逐漸推至高峰之際,女子自會發出一陣陣欲生欲死的吟叫之聲,這種聲音類似貓叫春,所以稱之為叫春,俗稱叫床。

金玄白恍然大悟,想起那天在客棧裡替齊冰兒「解毒」時的經過,不禁瞭然於心,道:「哦!原來那便是叫春!」

朱天壽斜斜睨了他一眼,道:「賢弟,聽你的話,好像已經有過雲雨的經驗,並非是童子雞了?」

金玄白認為自己已經十九歲,若是再被人視為童子雞,未免有失顏面,簡直太差勁了,於是脹紅著臉道:「這方面的經驗,我當然不能跟大哥比,不過也並非如各位想像的那樣,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

他乾笑一聲道:「大哥你是天下第一小嫖客,小弟是天下第一大鏢客,這一字之差,謬誤千里。若論武功上的修為,小弟當然勝過大哥;可是若論在溫柔鄉里的本事,比起大哥來,小弟是萬萬不如,甘拜下風。」

張永、蔣弘武和諸葛明乍聽金玄白把朱天壽形容成天下第一大嫖客,禁不住臉色大變,想要出言禁止,卻也來不及了。

他們原本認為朱天壽會因此生氣,可是朱天壽聽了之後,不但面容不改,反而笑意越來越濃,到最後竟然鼓掌叫起好來。

他哈哈大笑道:「賢弟,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我朱某人的知己,這天下第一大嫖客的稱號,普天之下,也唯有我才能當得起。」

他的目光一閃,顧盼自雄,道:「當年杜牧浪蕩揚州十年,才刻青樓薄倖之名,今日我朱天壽年僅二十,便已有天下第一大嫖客的尊稱,可見是超古邁今,無人能比了!」

就因為金玄白的一句無心之言,讓朱天壽認為自己真的是一個超古邁今的大嫖客,於是在以後的數年裡,把天下的女子都當成了妓女,只要是高興,任何時候都隨意闖入民宅,姦淫婦女,事後丟下銀子便走,認為理所當然之事。

有時,他在神智恍惚之際,在路邊看見稍有姿色的女子,便尾隨進入人家,公然索討該女,稱該處民戶為「家裡」,自認在「家裡」摟抱妻室是理所當然之事,甚至連銀子都不付了。

當然,他這種荒謬的行為,一切都由錦衣衛人員替他善後,任何官府都無法干涉,也都不敢理會。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金玄白見到朱天壽那種神態,反倒有些愕然,而張永等人一臉尷尬,只有苦笑而已,也都說不出話來。

朱天壽豪氣干雲的說完了話後,在黃鶯的豐臀上重重拍了一記,道:「來,黃鶯兒,喂大爺喝口美酒,我嗓子干了,要潤潤喉,才能繼續說下去。」

黃鶯乖巧的取過白玉杯,坐了起來要喂朱天壽喝酒,他卻搖了搖頭,道:「檀口喂郎飲,方顯情意濃,黃鶯兒,你懂不懂?」

黃鶯眼波兒一轉,低聲道:「朱大爺,真是羞煞人了!」

話雖是這麼說,她仍舊是含了口葡萄美酒,仰首湊在朱天壽的唇邊,把一口酒渡到了他的嘴裡。

朱天壽嚥下了酒液,敞聲大笑道:「美呀,美呀!」

金玄白也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發現耳邊一熟,白蓮吹氣如蘭的低聲在他耳邊道:「金侯爺,你的嗓子幹不幹,要不要小奴也餵你喝口酒?」

金玄白忙道:「不用了,要喝酒我自己來。」

朱天壽見到他的樣子,笑道:「賢弟,輕鬆一點,在風月場所,就該放一下,專心享樂才對,誰像你這樣緊張?」

金玄白乾笑一聲,沒有作答。

蔣弘武道:「金大俠……不,金侯爺,你還沒娶妻,風流一下有啥緊要?難道怕你未來的夫人會在一旁窺伺嗎?」

諸葛明也勸道:「俗話說,人不風流枉少年,金侯爺,你是該放鬆點。」

張永由於本身是閹人,一直搭不上什麼話,這時逮到機會,也湊熱鬧的道:「金侯爺,你是青年才俊,一代大俠,是該好好把握機會,享受一下美好的人生。」

他乾笑一聲,道:「當初那幾個不長眼的小捕快,竟然會給你按一個淫賊的罪名,可真是太冤枉你了,看你這樣子,當年的柳下惠也不過如此嘛!」

柳下惠坐懷不亂的故事,金玄白倒也聽過,他笑了笑,道:「在下可不能和先賢相比,不過張大人知道嗎?衙門差人替我按下個淫賊的罪名,倒讓我無意中得到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傾心。」

朱天壽訝道:「哦,有這種事?」

蔣弘武反應極快,立刻想到了江南三女俠中的何玉馥和秋詩鳳,問道:「金大俠,你說的是江南三女俠中的那兩位?」

金玄白微微一笑,本想將經過說出來,可是看到朱天壽的樣子,心中忌憚,連忙把話岔開,道:「這種小小的艷遇,在大哥眼裡,根本無足為奇,有什麼好說的?還是不提得好。」

未天壽呵呵笑道:「賢弟,原來做淫賊還有這種好處!哈!我倒也想試試看。」

他的目光一閃,望向張永,道:「張永,你看要不要找個畫師來把我的樣子畫下來,然後交給宋知府制一份緝捕榜文,掛在蘇州城門口,追捕我這個大淫賊?」

張永嚇得幾乎把手裡的酒杯都脫手了,酒杯一斜,杯裡殷紅的酒水灑在偎在他膝上的少女所穿的白紗上,使得她尖叫一聲,趕緊用手帕擦拭。

張永乾咳一聲,道:「小舅,這未免有點不妥吧!萬一劉賊他們趁此機會興風作浪,豈不糟糕?」

朱天壽想想自己的容貌若被繪成圖像,懸掛在城門之上,被劉瑾發現,恐怕會橫生許多枝節。

他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還是作罷吧,可是,不能過一下大淫賊的癮,真是太遺憾了!」

他笑了笑,又道:「我剛剛都想好了綽號,就叫一枝花,表示我要到處採花,采盡天下的名花!」

他這句話真是令人覺得匪夷所思,蔣弘武和諸葛明互望一眼,齊都面泛苦笑,不知要說些什麼才好。

反倒是那些青樓女子聽了之後,全都樂不可支,紛紛發出輕笑,黃鶯低聲含笑道:「一枝花大爺,今天晚上就請你採了奴婢這枝花吧!」

朱天壽摟緊了黃鶯,湊首在她的鬢間頸後一陣廝磨,右手已擦入她的衣襟之內,死命的一陣搓揉,逗得黃鶯發出一陣嬌笑。

金玄白尷尬地挪開目光,問道:「張大人,宋知府他們呢?」

張永道:「宋登高陪著他的幾位頂頭上司在大廳裡喝酒,就等羅師爺和仇鈸他們準備妥當,便可以出發到木瀆鎮了!」

金玄白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道:「張大人,在下一時多事,插手管了仇鉞和周姑娘之間的事,以致使得大人多費心力,真是過意不去……」

張永微笑道:「哪裡的話,侯爺的事,就是咱的事,能夠促成這一對有情人成為眷屬,不致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樣,含恨以歿,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事。」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從唐代便流傳下來,可說至今已是家喻戶曉,而這個故事的發源地便是浙江,傳誦至大明正德年間,已有一千多年之久了。

金玄白當然聽過這一段哀傷悲淒的愛情故事,聽到張永提出了這一段悲慘的感情,也頗有同感,認為自己促成了仇鉞和周姑娘這段戀情?使之從悲劇變成了喜劇,的確是做了一樁好事。

他點了點頭,還沒說話,只聽朱天壽喚道:「賢弟,你們別談什麼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了,那兩個蠢人的事不足一談,我們還是講些快樂的事吧!」

金玄白也不明白朱天壽為何把梁、祝兩個當成蠢人,仔細想了想,朱天壽是個放縱情慾的人,自然對這種以生命來追求真愛摯情的人不瞭解,而認為他們以身殉情,是一件極為愚蠢的行為。

事實上,情之一字,自古至今都無人瞭解其中的真髓,有的人認為「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有的人則濫情泛愛,玩弄感情,滿嘴的愛,其實心中無半絲情。

無論是何者,都不足取,專情和濫情之間,應該取其中庸,不可讓專情變成悲情,更不可使濫情成為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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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邵真道人

穹空一片藍天白雲,陽光遁灑大地,經過葡萄棚架的篩落,熾熱的陽光已變得溫和,陣陣微風拂過,光影斑駁,灑在眾人的身上,顯得有些迷離虛幻。

這種迷離幻變的光影,使得每一個少女更顯得有種妖冶的美麗,讓人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簌簌的葡萄枝葉聲響,不僅沒有破壞悠揚的樂聲,反而增添一些另外的情調,聽來恍如陣陣天籟……

朱天壽揮了下手,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回他的身上,說道:「我剛才提到北地胭脂和南國佳麗的床上叫春之聲大有不同,你們想不想聽其中的不同之處?」

金玄白望了望蔣弘武和諸葛明,只見他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而張永則握著白玉杯在微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或許是心中的好奇吧!金玄白突然很想知道北方女子和南方佳麗的床上叫春之聲有何差異,於是順著朱天壽的話道:「大哥,這方面你是專家,還是請你闡示一番,方能開小弟之茅塞!」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說得不錯,我不但是天下第一的大嫖客,並且還是天下第一的美女鑒賞家,在脂粉堆裡打滾多年,玩過將近一千個各種各樣的美女,根據我的心得,北方的女子叫春的時候,喉間都是發出連串的長音,而南國佳麗則是間歇性發出短促的吟叫聲,不過叫聲雖異,銷魂蝕骨卻是完全相同,尤其是欲生欲死之際,這種不同的差異更是明顯!」

他的手在黃鶯的腰肢和豐臀上一陣遊走,繼續道:「說也奇怪,異域女子也是如此,像我遇到的高麗、琉球美女,滿洲和蒙古的女子都是叫的長音,而暹羅和安南的女子,皮膚黝黑,個頭矮小,叫聲也是像斷氣、抽絲樣的,間歇性的發出短促的呻吟。」

他這番言論,真是金玄白聞所未聞,聽所末聽,一時之間也不知是真是假,尤其是朱天壽竟然提到了高麗、滿洲、蒙古、安南、暹羅等地的女子,更使人難以置信。

不過張永和蔣弘武、諸葛明卻知道朱天壽完全沒有吹牛,一切都是事實,因為他便是當今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正德元年,朱厚照繼位為武宗皇帝時,便不顧內府財庫不足,而在即位大典上大肆鋪張揮霍。

當年十月,武宗皇帝舉行大婚,戶部規劃的是白銀三十萬兩供應所需,可是實際上整個婚禮大典花費下來,高達黃金八干五百餘兩,以及白銀將近五十四萬兩之巨。

正德二年,劉瑾為武宗皇帝在西華門另構禁苑,建築宮殿,讓數十間秘室有秘道相連,裡面藏著各地收集而來的美女數十人,稱為「豹房」。

此後,豹房的範圍逐漸擴大,到了正德四年的夏天,也就是武宗皇帝微服南遊時,豹房裡已蓋了近二百間房舍。

這些房舍除了提供各地找來的百餘名美女居住之外,還有當差的小太監、蒙古法王、藏土活佛、天一派道長、國師等人住在裡面。

除此之外,豹房裡還養著一批來自蒙古的摔跤力士以及馴養鷹犬的人員,至於歌女、舞伎則多達百人。

由於武宗皇帝喜新厭舊,所以豹房裡養藏的美女淘汰率極高,每半年都要汰換一批,至於遭到汰換的女子,有什麼下場,武宗皇帝一概不知,從不聞問。

他只要想到什麼,便下令劉瑾去執行,從不問其中的過程如何?花費多少?所以豹房裡養藏的美女,包括來自高麗、琉球、安南、暹羅、滿洲、蒙古各地。

豹房建築以來,至今兩年多,花費的金錢,已經超過黃金十五萬兩,而朱天壽卻對此毫無概念,否則他不會以五千兩銀子一天的天價,包下天香樓。

朱天壽看到金玄白驚愕的神情,笑了笑,只覺心裡充滿著得意和歡愉的感覺,自尊心獲得極大的滿足,含笑道:「這第三種能夠上得了品位的女子必須要具備怪、麻、騷這三種條件。」

金玄白一愣,還沒瞭解其中的意思,已見諸葛明抓了抓耳朵,疑惑地問道:「朱大爺,這怪、麻、騷也能人格?真是太奇怪了。」

蔣弘武臉上的那條刀疤已因飲酒之故而變得發紅,他摸了摸刀疤,不解地問道:「朱大爺,若是連滿臉大麻子的女子也能上得了格,那我這張臉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俊郎君了!嘿嘿!」

朱天壽兩眼一翻,瞪了他一下,道:「嘿你個頭,我有說麻是滿臉大麻子嗎?這麻字的解釋,是指女子臉上長水痘之後,不慎留下的幾顆白麻子,頂多不能超過十顆……」

他的目光在那八個少女臉上轉了一下,道:「呶!像這個彩虹一樣,她臉上有那麼三、四顆小白麻子,豈不顯得俏麗可愛?」

他所指的是那個執壺少女、金玄白目光一閃,但見她眉心和眼尾果真散落著數點小凹洞,仔細看去,不但不見丑處,反倒增添一些說不出的韻昧。

朱天壽頓了一下,繼續道:「只可惜她的打扮裝束和臉孔長相還不夠怪,行為舉止、行言作風也不夠騷,不然就可以列入這一類中。」

那叫彩虹的少女,本來頗為高興,可是聽到朱天壽這一品評,又難掩失望之情,翹起了小嘴,雖不敢現出不悅之色,卻不禁有幾分落寞。

朱天壽伸出手去,在她的大腿上摸了一下,笑道:「彩虹,你別難過,現在你的年紀還輕,等到過個三、五年之後、閱歷多了,行事作風自然大膽,就可以成為這一類型的美女,不過得要騷一點才夠味!」

彩虹輕啐一口,紅著臉道:「大爺,你才騷呢!」

朱天壽哈哈大笑道:「我當然風騷嘍,你不聞雅人騷士:我就是風騷之上!」

他輕咳一聲,道:「說男人風騷則是風流,女人風騷就不同了,指的是故意賣弄風情。而女人的騷,有千百種不同,有的騷在表面,有的則是騷在骨子裡,有的是真騷,有的則是裝出來的騷,還有的女子是悶騷,其中又以騷在骨子裡的女人最可愛了!你別看她平日裡一副玉潔冰清,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可是脫光了衣裳,放在床上之後,卻熱情如火,都要把你的整個人溶化了,像這種女人才夠味,也才符合怪、麻、騷的條件。」

金玄白想不到雖是一個騷字,朱天壽便有如此長篇大論的心得,幾乎讓他聽得腦袋發脹,可是想一想,朱天壽的話倒有幾分道理,絕非胡扯。

比較起來,金玄白覺得自己就像初入私塾的學童,而朱天壽則是飽讀詩書的老師,根本沒有他發言的餘地,更無法質疑老師的話正確與否。

蔣弘武和諸葛明也不知是為了諂媚阿諛,或是真的受教,全都現出一副感動欽敬的神色。

至於那八名青樓少女則都聽得目瞪口呆,顯然朱天壽這番理論,是她們在天香樓裡從未聽過的,使得她們頗為震撼。

朱天壽哈哈一笑,大呼:「酒來!」

彩虹趕緊倒滿了一杯酒,雙手捧著遞了過去,黃鶯接過酒杯,噙了兩口葡萄美酒,餵著朱天壽喝下,然後又細心地替他抹去嘴角的酒水,這才將白玉杯交還給彩虹。

她所有的動作溫柔細膩,顯然經過一番訓練,否則不會如此優雅自然,絲毫不見猥褻之態……

朱天壽長長的吁了口氣,道:「痛快!」

他望著金玄白道:「賢弟,你有時太過拘謹了,人在風月場所之中,應該放鬆才行,要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如此才能感受到真正的痛快!」

金玄白唯唯諾諾,沒有敢反駁。

朱天壽神色飛揚,挑了下眉,道:「這第四類能進入品位的是黑、蠻、妖。」

金玄白還沒想出個道理來,只見黃鶯追不及待的問道:「大爺,這黑、蠻、妖也能算美女?」

「怎麼不算?」朱天壽目光一閃,道:「脹結女子是天生長得黑,不過黑歸黑,皮膚卻很細緻,滑得就像一匹錦緞,摸上去冰涼滑膩,觸覺極佳,這種黑跟白成了強烈的反比,更顯美態。」

他吁了一口氣,道:「至於蠻之一字,則是指的刁蠻,並非野蠻,一個女子要點個性,有些潑辣,就算發嗔微怒,也是風情無限,就跟吃辣椒一樣,雖是辣得口腔發麻,回昧起來卻是滋味無窮……」

蔣弘武沒等他說完話,已笑了出來,諸葛明一瞪眼,道:「有什麼好笑的?朱大爺說的話是字字珠璣,我們理當洗耳恭聽才是。」

蔣弘武臉上浮現惶恐之色,道:「對不起,朱大爺,屬下不是笑你,是想起前年在四川時所遇到的一個黑妞,她也是黑裡俏,個性也像你形容的那樣潑辣、刁蠻,嘿嘿,真是夠味,把她剝光了掀在床上,就像馴服一匹野馬,雖然花費不少力氣,可是心裡的那份成就感也特別的高,特別的回味無窮,至今想起來,那個小辣椒還是讓人忘不了。」

朱天壽大笑道:「怎麼樣,我說得不錯吧,弘武就碰到了一個刁蠻女子,讓他回味無窮,難以忘懷。」

他替黃鶯整理了一下發上插的玉簪,繼續道:「光是黑、蠻兩字還不夠,必須加上一個妖字,這妖字的解釋是妖冶、妖嬈,妖艷的意思,一個妍媚的女子,必定具備這種神態,不過這裡面八個人都沒有資格稱得上這個妖字,所以很難比擬。」

張永突然道:「那天在得月樓,坐在金侯爺身邊的伊人姑娘,大概能夠稱得上一個妖字吧?」

金玄白聽他提到的是伊籐美妙,禁不住嚇了一跳,想一想,伊籐美妙果然有種妖艷冶蕩的神韻?不過她卻不符合黑、蠻兩字,想必在朱天壽的眼裡尚不能人品。

果真朱天壽聽了之後,道:「那個伊美人雖然妖媚,可是不夠刁蠻潑辣,所以不屬於這一類,這種女子極為罕見,不容易碰到。」

金玄白想了一下,發現能符合黑、蠻、妖這三個條件的女子果真自己沒有碰過,朱瑄瑄郡主雖然刁蠻潑辣,但是黑、妖兩字沾不上邊,絕不能列入這一類型裡面。

至於其它幾個他所認得的女子,包括血影盟裡的那些女忍者在內,也沒有一個符合這種條件的,在江南地區,具備瘦、小、嬌這一類的女子不少,白、胖、高這種類型也可找得到,至於另外兩種類型的女子就難得看見了。

蔣弘武道:「朱大爺,在江南地帶,要找黑、蠻、妖這種類型的很難找到,不過在康、川、雲、貴一帶,這種類型的不少,至於怪、麻、騷這一類型的女子,大概要到宣府、大同一帶去找,才會找得到。」

諸葛明頷首道:「宣府、大同一帶的妓院青樓,常常買來幼女,命其每日坐缸二、三個時辰,以致數年下來,訓練出不少所謂的『重門疊戶』,那裡的女子極多符合怪、麻、騷這三個條件。」

金玄白第一回聽到「重門疊戶」這四個字,正想要追問一下什麼是重門疊戶,陡然見到陳南水匆匆的走進花園,到了兩丈之外,卻停下了腳步,不敢過來,僅是翹首望向這邊。

他拉了下蔣弘武的衣袖,低聲道:「蔣兄,陳南水好像在找你。」

蔣弘武轉首望去,看到了陳南水,於是跟張永打了個招呼:「大人,南水好像有事要找我,屬下去去就來。」

張永一揮手,道:「你去吧!若是蔡巡撫要找我,讓他再等個把時辰,別擾了小舅的酒興。」

蔣弘武得到張永的允許之後,朝未天壽恭謹地道:「朱大爺,屬下暫時不能奉陪,尚請大爺原宥!」

朱天壽目光一閃,笑道:「你去忙你的吧!等你回來之後,我再告訴你什麼是天下十大名器。」

朱天壽含笑道:「不錯,天下女子何止千萬,可是身具十大名器的猶如鳳毛麟角,這重門疊戶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蔣弘武站了起來,搖頭道:「朱大爺,這十大名器,小人是一定要聽的,請你千萬留著,過一會兒再說,也容小的長些見識!」

未天壽得意地笑了笑,打了個酒嗝,揮了揮手,道:「好!你快去快來。」

蔣弘武匆匆向陳南水行去,朱天壽果不再談什麼十大名器,催著彩虹倒酒,連喝幾口酒之後,眼睛眨呀眨的,竟是一臉睏倦之態。

張永見他精神不濟,忙道:「小舅,要不要扶你到屋裡去睡個覺?」

朱天壽強自撐開眼睛,望了金玄白一眼:道:「賢弟,你在這裡慢慢的喝酒,我打個盹就行了。」

他挪了挪身子,拉著在他身後替他槌背按摩的少女,含含糊糊地道:「黃鶯,來,你坐下來讓我枕著你的大腿睡覺。」

那個少女小嘴一撅,似是有點不太高興,輕聲道:「奴婢叫紅葉,不是黃鶯,朱大爺,才個把時辰,你怎麼又忘了呢?」

她嘴裡雖是這麼說,卻溫柔地坐了下來,扶著朱天壽上身,讓他的頭躺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朱天壽一手摟著黃鶯,一手撫著另一名少女的腰臀,躺臥在紅葉的大腿之上,舒服地吁了口大氣,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張永脫去外袍,替朱天壽蓋在身上,然後道:「金大俠,讓我小舅睡一刻,我們挪到鞦韆架旁去喝酒吧!」

金玄白本想去找服部玉子商量擒拿海盜翻江虎陳豹等一行人之事,可是卻又想聽朱天壽說什麼天下十大名器,在猶豫之間,諸葛明已道:「金……侯爺,我們再喝一會兒,反正幫仇鉞訂親下聘的時間還早。」

金玄白聽他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堅持,點頭道:「好,小弟就陪著老哥多喝幾杯!」

張永站了起來,吩咐那五名少女收拾飲具和食盒,托盤,準備往鞦韆架旁不遠處的石桌移去。

就在這時,金玄白聽到朱天壽長長歎了口氣,道:「唉,曾因酒醉鞭名馬,常恐情多累佳人,人生真是無奈呀!」

金玄白默默地望著朱天壽,忖道:「這是個怎麼樣的人?時而狂放,時而哀傷,出身如此優越,卻要藉酒色麻醉自己,有時像個孩子似的,有時卻恍如飽經滄桑的老人……」

仔細地思考著他所吟的那句「曾因酒醉鞭名馬,常恐情多累佳人」,金玄白覺得自己更不瞭解這個人了。

他們挪到了二丈開外的石桌逼坐下,還沒開始喝酒,只見蔣弘武領著一高一矮兩個錦衣勁裝中年漢子走了過來,在他們的身後,一個身穿道袍,紮著髮髻的中年道士,搖搖晃晃的走著八字步,就那麼左顧右盼的隨著而來。

那兩名勁裝大漢走到石桌之前不遠,便立定了腳步,躬身抱拳行禮,道:「屬下見過張大人。」

張永站了起來,含笑道:「兩位辛苦了。」

他見到只有四張石凳,連忙吩咐一名少女到天香樓去派人拿板凳、取酒食和杯盤筷子過來,然後又對其它四名少女道:「你們去陪著朱大爺,我們要在這裡談些事情。」

那些少女紛紛走開,張永迎上前去,走了幾步,朝那道人拱手道:「邵真人,一別半載有餘,想必此行一切順利?」

邵真人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此行總算不負公公所托,圓滿達成任務。」

蔣弘武臉色稍變,忖道:「這個臭道士,明明已經告訴他,要稱張大人,別稱公公,他偏偏跟我搗蛋,好像跟我過不去。」

心念轉處,望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的神色依舊,並無異態,也不知他早巳知道張永是宮中太監,亦或是根本不懂「公公」是什麼意思,不過蔣弘武心中卻仍然有些忐忑。

張永走過去,挽著邵真人的手,道:「邵真人,咱家替你介紹一下名動天下的神槍霸王金玄白金大俠,他是昔年槍神老前輩的嫡傳弟子。」

金玄白只見那個道人生得身形瘦削,穿著件寬寬大大的道袍,連道冠都沒戴,雖然面貌普通,卻是肌膚如玉,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顯見內功修為已臻大成。

邵真人本來還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聽到了張永的介紹,一雙小眼之中,突然射出熠熠的光芒,凝射在金玄白的身上。

張永拉著邵真人走到金玄白身旁不遠,道:「金大俠,這位是當今張天師的師叔,天一派的邵真人,他和陶真人並稱為道門二仙。」

金玄白一聽張永的介紹,立刻想起在蘇州街上遇到的四個道士,抱了抱拳,道:「原來是邵道長,請問你和玉陽真人是什麼關係?」

邵真人看不出金玄白的修為有多高,不過忌於槍神的威望,態度極為和善,這下一聽金玄白提起了玉陽真人,連忙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貧道是玉陽真人的關門弟子,敢問金大俠是否從令師之處得知家師之名?」

金玄白雖然算是武當弟子,可是對天一派的道士卻沒什麼好感,尤其是遭到玄玄,玄妙、玄真、玄空四個道上聯手攻擊之後,更對天一派的道士有了成見。

他淡淡一笑,道:「在下不久之前遇到玄玄等四位道人,據辯,玉陽真人和家師昔年是好友,不過我卻從未聽過家師提起玉陽真人之名。」

邵真人「哦」了一聲,道:「請問金大俠是在何處遇到玄玄師侄的?」

蔣弘武曾親眼目睹玄玄,玄妙、玄真、玄空四人聯手全擊,被金玄白以雄渾的內力震得身受重傷,此刻見到他們要把話湊在一起,唯恐金玄白提起此事,導致雙方發生衝突,於是趕緊道:「邵真人,你別看金大俠年紀輕輕的,其實武功已臻化境,已經超越劍豪聶大俠!」

邵真人是皇帝所封的國師,在豹房裡住過,在一年之前,曾經和名動北京的劍豪聶人遠比試過武功,在三十招之內便已落敗。

蔣弘武之所以提起劍豪聶人遠,便是為的警告邵真人,要他別因為玄玄道人之事和金玄白髮生衝突。

豈知邵真人把和劍豪交手落敗之事視為生平的奇恥大辱,一聽蔣弘武提起那樁事,臉色一紅,卻更是有些不服,認為以金玄白的年齡,縱然槍法高超,可是內力上的修為一定尚未臻至大成之境。

他的眼中精芒四射,道:「無量壽佛,貧道不才,倒想領教一下金大俠的神功!」

張永忙道:「真人,不可……」

可是他的話才出口,邵真人已一步跨前,大袖拂處,單掌自袖中探出,發出一股雄渾的勁道劈了出去。

金玄白一指點出,如劍似槍,穿透那股掌勁,直逼對方的手心要穴。

邵真人臉色一變,腳踏七星步,右掌一收,左掌探處,抓向金玄白的脈門而去。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道長是想要考慮一下金某人的內功修為是吧?」

他右手一甩,化指為掌,搭住了邵真人的左掌,立刻緊貼其上。

張永見到他們雙掌相交,連忙叫道:「金大俠,手下留情!」

金玄白微笑道:「張大人,你放心,我不會傷他的!」

蔣弘武和諸葛明相視而笑,知道邵真人又犯了跟自己一樣的錯誤,認為金玄白年紀輕輕,內力修為不足,於是想要用深厚的內力壓制對方,結果自然一樣的難堪……

那兩個站在蔣弘武身邊的錦衣大漢,深知邵真人的修為高到何等地步,眼見他一手搭住金玄白的右掌,瞬息之間,又把另一隻手貼附上去,腳下擺著個丁字步,雙膝微彎,顯然已全力以赴。

可是金玄白卻依然挺立如山,單手揚起,神態從容不追,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顯然功力超過邵真人甚多,難怪張永會說出那番話來。

他們兩人的臉上發出凜駭之色,互望一眼,不知從哪裡崩出這麼個金大俠,年紀輕輕的竟能把天一派掌教師弟都比下去了。

在他們震懾之際,只聽金玄白道:「邵真人,你儘管施出全力,金某不反擊就是了。」

邵真人連催八次內勁,已提起了九成的功力,可是覺得自己像是擊在萬載寒巖之上,完全不能讓巨岩挪動絲毫。

他心中的那份驚駭,真是言語難以形容,再一聽到對方竟能開聲說話,立刻所有的鬥志全都消褪,一收內力,連退五步,這才站穩了身形。

眾人眼見他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也不知他是否受了內傷,而金玄白卻似沒事一般,束手而立,嘴角噙著微笑,望著邵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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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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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勘查弊端

張永走了過去,焦急地問道:「邵真人,你沒事吧?」

邵真人運功查視全身,發現沒有什麼傷害,曉得金玄白果真手下留了情,沒有運功反擊,否則自己內脈定會有損傷。

他深吸口氣,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多謝公公關心,貧道沒事。」

張永放下了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邵真人從懷中掏出了道冠,戴在頭上,整了整道袍,向前走了兩步,朝金玄白打了個稽首,恭聲道:「貧道邵元節拜見神槍霸王金大俠,承蒙大俠寬宏大量,沒和貧道一般見識,放過了貧道這一遭,真是多謝……」

金玄白見他整理了衣冠,神色莊重的向自己致謝,也不敢怠慢,抱拳道:「道長不需太客氣,大家都是自己人,小事一樁,就此揭過。」

邵真人面有慚色,道:「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貧道一向自負,豈知今日一見大俠,才知自己昔日真是井底之蛙……」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蔣弘武和諸葛明禁不住相視而笑。

邵真人目光一閃,望向蔣弘武,蔣弘武趕忙道:「真人請勿誤會,我們不是在笑你,是笑我們自己。」

他把自己和諸葛明初見金玄白時,也是同樣的忍不住出手一試對方的功力,以致弄得灰頭上臉的事情說了出來。

諸葛明接著道:「邵真人,我們當初就是小視了金大俠,所以吃過同樣的虧,這才知道金大俠的功力已至天人之境?我們這些凡夫是無法超越的。」

邵真人歎息了一聲,道:「金大俠年紀輕輕,功力之深,貧道萬萬難及,真不曉得你是怎麼練的?」

他頓了下,解釋道:「當年,家師玉陽真人曾提起槍神楚老前輩,認為他雖然是列入天下十大高人之內,僅是槍法神奧莫測,內力上的修為跟家師也不過伯仲之間,豈知如今金大俠內功上的成就卻已遠遠超過楚老前輩,真不知是怎麼練的?」

蔣弘武笑道:「邵真人,不瞞你說,金大俠有好幾位師父,除了槍神之外,他尚是少林弟子,精通七十二藝中十二種之多……」

金玄白雙眉微皺,道:「蔣兄,何勞多言?」

蔣弘武不知金玄白為何不許自己說下去,微微一愣,立刻住口。

邵真人駭然道:「原來金大俠也是少林傳人,莫非剛才所使的乃是達摩神功?」

金玄白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邵真人不死心,追問道:「金大俠,請恕貧道冒昧問一句,方才大俠使出幾成功力?」

金玄白濃眉一挑,道:「道長一定想知道嗎?」

邵真人躬身打了個稽首,道:「貧道不才,尚請大俠坦誠以告。」

金玄白伸出三根手指,道:「不知道長信不信?」

邵真人呆了一下,隨即頷首道:「貧道相信。」

他似是想到什麼,突然笑顏一開,對張永道:「張公公,憑金大俠橫跨兩大名家的一身絕藝,對付劍豪聶人遠是最理想的人選。」

張永暗暗罵了一句:「這個臭雜毛老道,還用你來說嗎?皇上花那麼多的心血攏絡他,還不是為的對付那兩個傢伙?」

他心中雖不高興,面上卻不動聲色,笑道:「如今道長可相信金大俠是宇內高人了吧?」

邵真人道:「金大俠神功蓋世,放眼武林,能堪為他對手的絕對不出五個人!」

張永哈哈一笑,道:「金大俠,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兩位,他們都是錦衣衛的核心人物,這個個子高的是鎮撫勞公秉,那位是千戶於八郎。」

那兩名錦衣大漢恭恭敬敬地抱拳朝金玄白行了一禮,金玄白也客氣的還了一禮。

張永道:「邵真人,咱家已奏請皇上,敕封金大俠為武威侯,不日之內聖旨下來,金大俠便是一位侯爺了,到時候,你們的稱呼可要改一改!」

邵真人聽他這麼一說,才恍然大悟,明白張永為了攏絡金玄白,這才做出這種大膽的決定,讓一個武林高手成為朝廷重臣。

可是他意念一轉,卻詫異地問道:「張公公,皇上他……」

張永趕緊朝他使了個眼色,打斷他的話道:「皇上愛才若渴,一定會同意咱家的舉奏,不日聖旨便會下來……」

他頓了一下,道:「哦!我還忘了告訴你,咱家的小舅也從北京來了,他想求一個逍遙侯當當,咱家雖然也一併向皇上請旨,不過准不准還不曉得呢!」

邵真人詫異地問道:「張公公,你的小舅是……」

張永笑道:「邵真人,難道你忘了?今年年初你離開北京要到陝西興平時,還向我小舅辭行的?」

邵真人真是疑惑不解,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張永的小舅是誰。

張永笑道:「邵真人?你是怎麼啦?去了一趟陝西,就把我小舅忘了,唉,他是北京第一大富豪朱天壽,你怎麼可以忘呢?」

邵真人「啊」了一聲,立刻想起張永說的是誰,而勞公秉鎮撫和於八郎千戶也隨即想到張永所說的朱天壽是何人了,全都浮現駭然之色。

邵真人道:「原來是朱大財主,貧道可真是忙昏了,這種大人物都給忘了,真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朱大財主此刻人在何處?貧道能否拜見一下?」

張永道:「呶!我小舅正在睡覺,你們千萬別吵他!免得他沒睡好,起來罵人,我可擔當不起。」

邵真人和勞公秉、於八郎朝著張永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張極大的波斯地毯鋪在地上,一名少女坐在上面,另外兩個少女一前一後的抱著一個男子睡臥在地毯上,那個男子身上蓋著一襲錦袍,看不清面目,但是他的腦袋枕在那名坐著的少女大腿上,這種睡覺的習慣,在邵真人認識的人裡,除了武宗皇帝之外,沒有其它人了。

邵真人一愣,只見十幾名少女從樓裡走了出來,有的扛板凳,有的拿酒壺,有的端食盒,全都踏著輕快的腳步,悄悄的橫過花園,向這邊行來。

邵真人道:「張公公,貧道這一趟的行程……」

張永道:「沒關係,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說出來。」

他的目光一閃,道:「勞鎮撫,於干戶,你們辦的事情如何,儘管向我稟告,金大俠是自己人,不需隱瞞什麼東西。」

金玄白聽到他的意思,好像是要談論什麼機密公事,想到自己尚須去找服部玉子,正好趁機藉詞離開,於是,開口道:「張大人,如果你們有機密公事相商,在下可以先行離去……」

張永忙道:「金大俠,你是我小舅生死與共的好友,什麼事都不需瞞你,且喝些葡萄美酒,讓邵真人多敬你幾杯。」

邵真人也道:「是呀!貧道和大俠初次見面,便不知進退,得罪了你,且讓貧道多敬幾杯酒,實是替大俠賠罪!」

蔣弘武笑道:「金大俠,時間還早得很,你急什麼?喝幾杯酒,大家聊一聊,豈不痛快?」

金玄白不再推辭,只得留了下來。

這時,連同原先的五名少女之外,又來了八名少女,一共十三名年輕女子,扛著四張長板凳,抬著三個食盒,捧著五壺酒,來到了石桌邊。

她們擺好了板凳,放好了酒壺,又從食盒中取出七、八盤下酒的小菜,擺好酒杯、銀筷之後,這才恭請張永等人入座。

張永等到眾人人座之後,點了七名少女陪坐在旁,然後命令其它六名少女去蕩鞦韆,並特別叮囑,不可以吵到朱天壽午睡。

那六名少女沒有被點到陪酒,似乎都很失望,逕自跑去蕩鞦韆,而留下的少女中,白蓮喜滋滋的坐在金玄白身邊,其它的女子則好像在搶位子,紛紛夾坐在兩個男人中間。

她們坐定之後,沒等吩咐,便替身邊的男人把面前的酒杯倒滿了酒。

張永舉杯相邀,喝完了一杯酒後,問道:「勞鎮撫,你此次和於千戶帶了千餘人,跑了那麼多地方,歷時有八個月之久,結果如何?」

勞公秉自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油紙包,雙手呈給張永,道:「稟告大人,這是屬下的報告,詳細記載所有經過情形,請大人查收。」

張永道:「弘武,你把這份文書先收起來,等我晚上再看。」

蔣弘武接過那疊厚厚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

張永道:「勞鎮撫,你且大略地把此行的經過說一嫗,我們邊喝邊談,也好增廣一下見聞。」

眾人邊喝邊談,也無賓主之分,除了相互敬酒之外,就是聽勞公秉敘述他這八個月的經歷。

勞公秉說完之後,於八郎又加以補充敘述,讓金玄白對於他們這次的任務,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

原來這兩名錦衣衛中的鎮撫和千戶,是奉張永之命,在八個月之前,從北京出發,領著八十五名錦衣衛校財和力士,趕赴各地去查勘宮家所設的制瓷,開礦、冶鐵、紡織等行業的弊端。

因為根據秘函,司禮太監劉瑾早就派出心腹進入這些行業中,不僅私吞公款,貪污斂財,並且變賣產物,偽造記錄,將生產出來的成品私運出去販賣,所得大部份入劉瑾私囊。

勞公秉和於八郎便是經過張永重重考驗,嚴格篩選出來的,他們忠於皇上,富於正義感,對劉瑾的不義早就心懷不滿,這才獲得信任。

張永和蔣弘武花了大半年的時候,找了一批忠心耿耿的錦衣衛力士和校財,經過一番訓練之後,這才由勞公秉和於八郎兩人帶領到各地勘察。

他們此行的目的不是抓出誰貪污,誰變賣公物,誰假報產量,而是查出哪些人是劉瑾派出去的爪牙。

根據勞公秉和於八郎的敘述,讓金玄白得悉許多以前從未聽過的事,這些事都有關於民生……

他所聽到的第一項是關於陶瓷器業,在金玄白的請求之下,於八郎說明了大明皂朝關於陶瓷業的政策及措施,以及現在的發展。

原來洪武二年時,便在江西饒州浮染縣的景德鎮,設立了供皇室所用的御器廠,最初僅兩座窯,到後來增為大龍缸窯、色窯、青窯等二十餘座。

由於這些御窯生產出來的瓷器是供皇家使用,故此聘來的師父都是具有一流的技術,經過長期的研發和競爭,所以制瓷的工藝技術有了極大的進步。

當時的御窯廠是使用鐵胚車製造瓷胚,而以吹釉法上彩,能夠造出黃、紅、紫、綠、青、藍以及白底青花等不同顏色及圖案的瓷器。

到了永樂之後的數十年間,瓷器業的技術更加突飛猛進,可製造出一個瓷器兼備五種彩色花紋的器皿,亮麗、美觀,人人讚賞。

在這些精緻的瓷器裡,白釉和青花瓷,因美觀、華麗之外,尚還兼具實用的特質,以至除了供應宮廷使用之外,尚還拿來作為對外貿易或賞賜四鄰小國使者及朝廷重臣的主要物品。

尤其是在江西饒州御器窯廠所製造出來的青龍白地花缸、九龍九鳳膳具諸器,以及多種龍鳳紋白瓷祭具器皿更是傲視天下的珍品,被人視為傳家之寶。

而主持御窯的太監和官員,卻將如此精緻的瓷器以多報少,將之偷出去販賣給富商大賈,取得之利益驚人之至。

除了陶瓷業之外,開礦和冶鐵的弊端更多了。

明初,官營的礦冶,包括金、銀、銅、鐵、鉛等。其中以鐵礦的開採最突出,早期,山東、山西、江西、陝西、湖廣、廣東六省,朝廷設了十三座鐵冶所,一年所生產的鐵,達到了七百五十多萬斤,如果再加上四川、河南等地的小礦廠,產量共達八百五十多萬斤。

到了永樂年間,又在遵化、四川龍州、遼東等地新設鐵冶場,最高的年產量曾達到一千八百五十萬斤之巨,此後有所增減,相差不大。

至於銀礦,在福建尤溪縣的銀礦場就設了四十餘座,而在陝西、貴州、雲南、湖廣等地又有金銀礦場數十處,生產出來的黃金一年約有五百兩、白銀約有四十萬兩之多。

而鉛的產量最多,年產約有二千五百萬斤之巨,最高時超過二千七百萬斤。

永樂之後,不僅官方在各地設礦冶場,民間亦在許多礦脈所在的山區開礦冶煉,以至礦冶的技術日益精進,單以鐵來說,不僅生鐵、熟鐵,甚至於精鋼都可煉成。

至於銅器,金器、鑄錢、土木建築等技術,隨著冶煉術的進步,也有了極大的改進和水準的提高。

不過自從劉瑾掌握了朝政之後,這些由工部掌管的各地礦冶場,都有劉瑾派出的爪牙入駐,以致產量日減,大批產品外流,顯然是人為的因素所致。

而紡織業來說,洪武年問在南京首設內外織染局,以後又在浙江、杭州、蘇州、紹興和四川、山西等地開設織染局,在南京設藍靛所,製造染料。

永樂年間,遷都北京之後,又在北京設立了內外織染局,再加上陝西織染局,負責生產織造絲綢、棉布、駝氈等。

所謂內外織染局,內局生產的織染品供應皇室,外局則供應朝廷所需。

從永樂之後,棉紡織業便以江南的蘇、杭二州及松江為中心,這些地方生產出來的棉布,產量驚人,單翠供應軍需,一年達到三十餘萬匹之巨。

而蘇州是皇家織造錦緞的昕在,可說是全國絲綢重鎮,全蘇州的出產量,已號稱是「日出萬綢、衣被天下」,而此地之織染局由太監所控制,自然中飽私囊,貪瀆極為嚴重。

金玄白聽了勞公秉和於八郎敘述這八個月輾轉於各地的所見所聞以及調查的結果,一方面感慨自己的無知,另一方面則痛恨劉瑾敗壞朝廷風氣,縱客朋黨在各地貪瀆污錢,因此忍不住問道:「張大人,對於這種奸人,難道就沒有辦法對付嗎?」

張永之所以示意勞公秉和於八郎說出一路考查的結果,其目的便是要激起金玄白的義憤和不平。

此刻,當他見到金玄白一臉憤慨之色,不禁心中暗暗竊喜,故意長長歎了口氣,道:「劉公公身居司禮太監之高位,權勢日盛,連皇上連續派出三次法王和國師要去刺殺他,結果都是一去無回。」

金玄白冷笑道:「就因為他的身邊有劍神高天行和劍豪聶人遠護衛,所以你們一直沒有辦法對付他,是吧?」

張永苦笑了一下,道:「這裡的幾個人都是我們能信賴的,若是有別人在座,我們說了這種話,恐怕不出三日便會……」

他以乎作刀,放在頸脖之上,作了個砍頭的手勢,繼續道:「你想想看,有誰不怕?」

邵真人道:「張公公,以金大俠的武功修為,對付一個劍豪聶人遠絕對不成問題,不過再加上一個劍神高天行,就難說了!」

他的目光一閃,問道:「金大俠,請問令師槍神老前輩能不能為了拯救天下蒼生,重出江湖?如果他老人家肯出面對付劍神,事情就定了。」

張永拍掌喜道:「哎呀,咱怎麼沒有想到這……」

金玄白打斷了他的話,道:「你們不用打這個主意,家師絕對不會重出江湖。」

蔣弘武見到張永和邵真人一臉失望之色,問道:「金大俠,你能否說動少林和武當兩派掌門,請他們派出十八羅漢掌佈陣,困住劍神高天行?」

金玄白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少林掌門肯答應,恐怕十八羅漢掌陣也困不住劍神高天行,何況此事牽涉到官家,少林掌門一定不肯這麼做!」

諸葛明點頭道:「張大人,金大俠之言不錯,武林之事要由武林中人自己解決,只要先除掉劍豪聶人遠,就不怕劍神高天行不出來替徒兒報仇,到時候劉府一空,就容易得手了。」

張永冷哼一聲道:「你說得容易,就算金大俠殺了聶人遠,可是劍神高天行出來之後,由誰對付他?」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我知道自己目前的功力,絕非劍神之敵,就算加緊修練,也非一年半載之功,所以出手得從長計議。」

張永一笑,道:「沒有關係,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就跟他先耗著吧!看他的氣數要到幾時才能盡。」

他目光一閃,問道:「邵真人,你這回到陝西興平,有沒有什麼收穫?」

邵真人望了金玄白一眼,答道:「稟報張大人:此行收穫極大,貧道不僅查出了赤龍之穴,並且還砍斷龍頸,斷了龍脈,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一年之內,劉賊必亡。」

張永興奮得幾乎跳了起來,乎裡的酒杯一傾,灑出了半杯酒在桌上,坐在他身邊的少女立刻用布巾把酒潰擦去。

張永的嘴唇顫動了一下,道:「邵真人,果真有這種事?」

邵真人點了點頭,道:「風水之學豈有虛假?貧道在五十四日之前,斷了劉賊祖墳的龍脈,當時的徵兆,便是要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開始生效,那時,誅殺他的剋星便會出現……」

他頓了一下,問道:「張大人,請問你們遇見金大俠,是否在這旬日之內?」

張永望了蔣弘武一眼,蔣弘武又看了看諸葛明,三人面上都浮現難以置信的神情。

邵真人微微一笑,道:「如果貧道推算得不錯,金大人之出現,純屬偶然,而能慧眼識英雄的人,恐怕不是蔣大人,便是諸葛大人了。」

諸葛明吁了一口氣,道:「真人推算得極準,在下是在拜訪老友鄧總鏢頭時,無意中結識金大俠,當時如果早走片刻也不會遇到他,晚上幾個時辰,也碰不到他,所以說能遇到金大俠,實在是一件極為神奇的事。」

邵真人撫掌道:「這就是天數,可見劉賊的風水一破,天理運行,便有金大俠這等人物的出現……」

他的目光在眾人面上掃過,道:「貧道敢下斷語,一年之內,能殺劉賊者,非金大俠莫屬。」

金玄白搖了搖頭,道:「在下可沒有這個把握,真人可別妄下斷語。」

邵真人肅容道:「貧道敢以性命相賭,金大俠在一月之內必有奇遇,定可在百日之內練成克制劍神的絕招。」

他說到這裡,拍了下額頭,道:「金大俠,或許你會遇到當代第一高手漱石子老神仙,蒙他傳你太清罡氣,那麼便可以對付劍神高天行了!」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天下哪有這種事情?」

他心中明白,自己苦練九陽神功,目的便是要替師父九陽神君沈玉璞出口怨氣,打敗天下第一高手漱石子。

沈玉璞再三的叮囑他,必須將九陽神功練到第七層,才夠資格挑戰太清門主漱石子,在此之前,他絕對不能說出自己是沈玉璞的弟子,更不能使出未練至第七層的九陽神功。

沈玉璞的顧忌不是怕金玄白受到武林的排擠,他一生獨來獨往,縱橫武林,何曾怕過誰?他所忌憚的僅是漱石子一人而已。

就因為他唯恐金玄白在神功大成之前,露出了他身為九陽神君之徒的身份,以致惹來漱石子的未雨綢繆,先下手為強,到時候,沈玉璞一生的心血全毀,金玄白也將喪命在太清罡氣之下。

故此,金玄白深深的記住了師父的囑咐,從不敢輕易使出霸道無比的九陽神功,唯一的一次,就是他在木瀆鎮面對神刀門主程烈的那一次……

他心申明白,漱石子絕對不會將太清罡氣傳給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從頭練起太清罡氣的功夫。

因此,邵真人的推斷和預言,在金玄白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完全不可能實現的事。

邵真人沉聲道:「金大俠,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別以為不可能,此事在貧道看來,極有可能!」

諸葛明也附和道:「金大俠,此事極有可能喲!想那漱石子老前輩,雖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但是他和槍神是好友,如果他沒有傳人,很可能會將一身絕藝傳給你,到時候……」

金玄白想起沈玉璞跟自己說過的那番話,忍不住笑道:「我師父在我臨出門的時候,要我娶漱石子的孫女,到時候他或許看在他孫女兒的面子上,傳我太清罡氣。」

他是故意這麼說,但是眾人都信以為真。

張永頷首道:「我相信邵真人的說法,因為他的道法和風水堪興之學已至通玄的地步,否則我們不會如此湊巧的遇上了金大俠。」

諸葛明也附和地點頭道:「金大俠,你想一想,你之會提前出師門,是不是一件極為湊巧的事?」

金玄白想了想,自己果真沒有料到會因遇到忍者追殺五湖鏢局的鏢師,在不忍心的情況下出手,以致讓師父突然改變心意,放自己提前離開師門。

而這整件事的起源點,僅在於一對男女的一時貪歡,在情火熾熱之際,藏身柳林密蔭間,欲盡于飛之樂……

他在回憶之際,諸葛明也在邵真人的追問下,把金玄白從初次遇到江百韜和楊小鵑的情形,直到插手管了件閒事,為了二百兩黃金而護送齊冰兒到蘇州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

這種種的情景,張永和蔣弘武已經聽過,而邵真人、勞公秉和於八郎以及那八名少女卻是初次所聞,全都聽得目瞪口呆,嘖嘖稱奇。

張永和蔣弘武此刻再度回想起來,也覺得其中頗多湊巧之處,彷彿鬼使神差的讓自己一行人認識了金玄白,才會發生那麼多的玄奇之事。

邵真人吁了一口氣,道:「天心奧秘,天意難測,貧道真是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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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9 01:00:20

第一百零二章風水之學

蔣弘武和諸葛明都能感受到邵真人話中的含意,金玄白仔細想一想,更覺玄奇。

張永卻更加興奮,認為劉瑾將滅,乃是天意,否則不會如邵真人之言,劉瑾的祖墳風水被破壞之日起,七七四十九天後便會遇上金玄白……

他讚歎道:「中國的風水之學真是神奇!」

金玄白問道:「請問真人,何謂風水?」

邵真人想了一下,道:「昔人云: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謂風水。」

金玄白道:「請真人再加評述。」

邵真人道:「風水又稱堪與,古人說:堪,天道也;與,地道也。故堪與乃天地之道。」

他頓了下,道:「風水又稱青烏術、青囊術,因為唐代有本奇書上提到:皇帝始劃野分州,有術士青烏子善相地理、帝問之以制經。」

金玄白恍然道:「原來風水地理是連在一起說的,說來說去便是替先人找墓地,可是這應該算是風水堪與師的工作,跟道家的道士又有什麼關係?」

邵真人微笑道:「歷代相傳,演變至今,風水的派別極多,有三元、三合、八宅、九星、飛宮、易經、奇門遁甲等派,貧道深曉其中三派之學,所以在風水堪與上稍有心得。」

他頓了下,道:「這些都是三教九流的東西,大俠身為一代武林高手,不須詳知。」

金玄白似是頗有興趣,道:「我常聽人說三教九流,卻不明白其中的含意,能否請邵真人詳告?」

邵真人笑道:「這個很簡單,三教是指儒、道,釋三種宗教,九流則指的是九種人或九種行業,因為這九種行業的人大都要有點學識才行,往往是科舉不成,不得已才轉業的。」

金玄白還是第一次聽到九流是九種人的說法,很有興趣的望著邵真人。

邵真人頓了一下,繼續道:「九流即師爺、郎中、畫工、堪與師、卜卦師、相命師、和尚、道士、琴師。」

金玄白恍然大悟,發現果真如邵真人之言,要做這九流的人,的確要念過幾天書才行,笑了笑,道:「難怪會有人被罵是不入流的傢伙,原來是指這個人沒念過書,不懂道理,缺乏知識!」

邵真人笑道:「貧道曾對人說,讀書不成,學劍;學劍不成,習醫;習醫不成,練畫;練畫不成,只有去當道士,可是這九流之中,我倒佔了好幾流。」

張永道:「真人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星、相、醫、卜無所不通,是天一正敦中的奇人,何必妄自菲薄?」

邵真人搖了搖頭,道:「張大人對貧道太過褒獎了,其實自己心裡明白,終此一生,絕不可能進窺金凡大道,白日飛昇,只是庸庸碌碌的在紅塵裡打滾而已。」

他長歎口氣,仰首喝乾了杯中美酒,道:「金大俠,你如果對風水堪與之學有興趣,貧道倒可以趁這個機會大概的說一下。」

金玄白舉杯道:「道長,我敬你一杯,請慢慢的說吧,反正不急。」

邵真人見金玄白誠心請教,心中頗為高興,又喝了一杯,這才道:「我們平常言談之間,常提到『來龍去脈』這四個字,其實這是從風水地理學引過來的詞,堪與便是尋求的來龍去脈,也就是要找龍脈,找到龍脈之後,才能尋穴,找到好的穴位之後,才可按時下葬,如此一來,風水才會庇佑子孫。」

他停了一下,道:「找尋龍脈,就是找尋山形,山形是有相承的,山與山之間都相互呼應,也就是一山接著一山,由於龍脈之間有它的生成和始終,那麼穴位就是山脈的終結點之處,俗話說,三年看山,十年尋穴,要找到一個好的穴位,極其困難,也算是一門頗深的學問。」

金玄白點了點頭,認為風水之學果真極為深奧。

邵真人道:「劉賊的祖墳便是葬在一處風水極佳的赤龍穴,按理說,從葬下之後的那天開始,三十年後便會有後代子孫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一條赤龍,赤龍權傾一時,往往可取黃龍而代之,成為一代魔君。」

張永驚駭地「啊」了一聲,道:「真有這種事?」

邵真人點頭道:「所幸當年下葬之際,方位稍有偏差,以致赤龍孕育成形時,四肢受到傷害,會有絕子絕孫的情況發生,不過此人生前富可敵國,貴不可當,乃有定數。」

金玄白聽到這裡,已完全可以肯定邵真人說的那個劉賊,便是劉瑾,也故而明白劉瑾的祖墳正是葬在赤龍穴裡。

依據邵真人的說法,劉瑾祖先下葬時,因為棺木放置的角度稍有偏差,因而後人肢體受殘,導致絕子絕孫,事實上劉瑾自幼閹割,進入宮中做小太監,果真應了這絕子絕孫的說法。

金玄白想到了邵真人剛才提到已斬斷龍首,斷了劉瑾祖墳的龍脈,想必他此行是奉了張永之令,專程到陝西去破壞劉瑾祖墳的風水,讓這閹人無法繼續作惡下去……

他好奇地問道:「邵真人,你如何能分辨哪裡是好穴,哪裡是壞穴?」

邵真人道:「好、壞穴之分,是以山形的美或惡來分,好山好水之地必有好穴,窮山惡水之地就有壞穴。」

他頓了一下,又道:「風水之學固然要尋龍脈,可是得水為上,藏風次之。氣是乘水而至,蜿蜒大地的流水方能讓山脈界氣而止,結成穴眼,也就是山下氣脈和流水匯眾之處,就是穴位,這種穴位依形狀而分,有許多的名稱,最好的稱為龍穴。」

金玄白問道:「龍穴怎會分什麼赤龍穴、白龍穴、黃龍穴?」

邵真人笑道:「龍穴就是龍穴,哪裡分這麼多,我之所以強調赤龍穴,是因為那座山的泥上赤紅如血,卻草木繁盛,極為罕見。」

他環顧四周,道:「一般來說,風水上有五種山形是不可葬的:第一種是草木不生,山形傾塌的童山;第二種是脈氣頓止的斷山;第三種是無法藏風聚氣的獨山;第四種是氣脈延伸,龍氣未止的過山;第五種是水石相混的石山,若是將祖墳葬下,子孫凶難叢生,輕則貧賤一生,重則絕子絕孫!」

張永臉色發青,心裡嘀咕道:「可能是我的祖墳沒葬好,挑了個什麼獨山、斷山,以致我落到今天這種狀況,看來果真是絕子絕孫。」

邵真人道:「好山好水之處,會產生所謂的十富地或十貴地,至於窮山惡水則有十貧地、十賤地,一般來說,下葬該選好的山水,應該避免找到窮山惡水的地理才對……」

張永問道:「邵真人,如何才能分出山水的好壞?在咱眼裡,好山好水和窮山惡水沒什麼兩樣。」

「山清水秀,讓人看了賞心悅目,便是好山好水;山形險惡,不生草木,水質混濁,讓人看了畏懼或厭惡,便是窮山惡水!」邵真人道:「古賢說,水若屈曲有情,不合星辰亦吉,而一般初學風水的人都要記得『未看山,先看水,有山無水休尋地』這句話,只要水秀,就算山形稍差,也算吉地,葬下去絕不會危險子孫。」

金玄白在微風習習,樂聲幽幽的葡萄架下,又坐了半個時辰,喝了八,九杯酒,這時覺得心裡悠悠忽忽的,既想要小睡片刻,又想要上個茅廁,於是和張永打個招呼,約好見面的時候,這才跟眾人告別,離開了花園,往隔壁庭園行去。

一路之上,他的腦海中仍然縈縈留著邵真人所說的有關於中國龍脈的走向及分佈,讚歎大明皇朝果真地大物博,山川靈秀,恨那劉瑾,以一個奸闈之身,竟然翻雲覆雨,擾亂朝綱,以致天下不寧,處處都有流民盜匪,所車他處身在蘇州這片富庶的地面上,如果生在陝北的那種窮鄉僻壤,豈不也要跟著去做流民?

他清楚的記得邵真人說,大明皇朝的龍脈起點是崑崙山脈,分為三條大干龍:第一條干龍在長江以南,稱之為「南龍」:第二條介於長江和黃河之間,名為「中龍」;而第三條干龍則處於黃河以北和鴨綠江以南之間,是為「北龍」。

他暗忖道:「鴨綠江在長白山邊,想必長白雙鶴清楚滿洲那裡的地理位置,等除去了劉瑾這個惡賊,我倒可以到長白山去玩玩,過了鴨綠江,就到了高麗國,然後在高麗國玩幾個月,再到東瀛扶桑國……」

邊行邊走之際,他的腦海裡胡思亂想,朱天壽所提的那四種類型的美女,不時浮現出來,使得他對朱天壽縱橫美女之間的艷遇欣羨不已。

一路上有許多錦衣衛的武士跟他不斷行禮,他有時看見,就揮手示意,有時沉湎在思緒之中,就視若未見,就那麼過去了。

走了好一會,他霍然清醒過來,竟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假山之前,也不知道到了哪裡。

舉目四顧,園林的格局差不了多少,不過側望天香樓那高聳的樓房,仍在十數丈外,他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確是喝太多了。

他沿著太湖石假山繞過去,找到個僻靜的角落,痛快的撒了泡尿,然後運功逼出腹中的酒液,這才覺得渾身舒暢。

隨著他的頭腦一清,他身形急旋而起,越過高聳的粉牆,進入鄰院之中。

園中景物依舊,金玄白很清楚地找到了方向,急步行了過去,他的神識清明,感應到園中最少潛藏著三十個以上的忍者,不過這些人此刻在執行守衛的任務,無人從藏匿的地方跑出來和他打招呼而已。

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光景,來到一道迴廊之前,但見迴廊之外的大片空地上,約有四十多個黑衣忍者在練刀。

在每一個人之前,都豎著一根十字形的木柱,木柱紮著草繩,遠望過去,像是站著四十多個黃衣人一樣。

那些黑衣忍者全都在一個人的指揮下,面對著木柱移身、進步、揮刀、砍劈,動作極為規律統一。

金玄白只見那指揮的人正是剛被升為菊組領隊隊長的小林犬太郎,而他們練的刀法正是迎風一刀斬那一招。

也不知他們練了多久,不過每個人都是滿頭大汗,衣衫濕透,卻是連擦都不擦一下,兀自使勁的揮刀,然後退回原位,收刀入鞘。

金玄白見到那些忍者全都很年輕,有男有女,站定之際,目光緊緊的盯著木樁,眼中射出仇恨的神色,彷彿把那根木柱當成仇人。

他淡淡一笑,揚聲道:「林泰山!」

小林犬太郎聽到金玄白的呼喚之聲,吃了一驚,看到他就站在迴廊旁,連忙應了一聲,急奔過來,到達金玄白身前不遠處,立刻跪了下來,朝他磕了個頭。

金玄白道:「你起來吧,不必多禮,我有話要說。」

小林犬太郎畢恭畢敬的站了起來,垂手道:「少主,請問有何吩咐?」

金玄白問道:「你帶著這隊人練了多久的刀法了?」

小林犬太郎道:「稟告少主,已經練了一個時辰,小人吩咐他們要每天揮刀一千次,今天才練了七百多次而已。」

金玄白笑了笑,道:「剩下的三百下等回來後再練吧,你現在命令他們回去洗個澡,換好乾淨衣物,帶好兵器,一炷香之後在此集合,隨我上街去辦件事。」

小林犬太郎似是沒想到金玄白會下這種命令,呆了一下,立即喜形於色,垂首道:「是!」

他剛剛接下菊組領隊之位,立刻便被金玄白選中要出任務,覺得非常的光榮,滿身的疲憊盡去,感到一身的輕鬆。

金玄白問道:「你曉得玉子在哪裡吧?叫他們解散之後,你帶我去找玉子,然後你再回去洗澡換裝,來得及吧?」

小林犬太郎興奮地道:「稟告少主,來得及!」

金玄白揮手道:「好,你走吧!」

小林犬太郎又跪了下去,磕了個頭,準備奔去執行命令,金玄白卻又把他叫住,問道:「林泰山,園裡有馬車吧?你叫他們準備三輛馬車,停在門口備用。」

小林犬太郎不敢多問,奔了過去,將金玄白的命令傳遞下去,又指定六個人駕車,這才下令解散。

那些忍者健步如飛的散開之後,小林大大郎這才奔回來,躬身道:「少主,請隨小的這逞走。」

金玄白隨在小林犬太郎的身後,繞過迴廊,來到一間大廳之前,停了下來,道:「少主,王子小姐就在裡面。」

金玄白點頭道:「你去忙吧!」

小林大太郎單足下跪,行了個禮,立刻飛身奔行而去,看來他要用這一炷香的時間洗澡、換裝,再集合手下,也夠他忙的了。

金玄白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開門的正是田中春子、她一見金玄白,驚喜地叫道:「少主,你回來了?」

金玄白問道:「玉子在裡面吧?」

田中春子道:「玉子小姐已經回來好一會了,正和美妙姐在樓上談話。」

金玄白走進廳內,找了張大交椅坐下,田中春子喚道:「美黛子,你快點打盆井水,泡壺好茶送來,少主回來了。」

田中美黛子從後窗探首出來,一見金玄白果真坐在廳裡,發出一聲驚叫,奔了過來,朝他跪下磕了個頭,道:「小婢美黛子拜見少主。」

金玄白微微一笑,道:「起來吧!美黛子,你現在和姐姐一起,高不高興?」

田中美黛子抿著紅唇,默默地點了點頭。

田中春子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還不快去做事?盯著少主看做什麼?小心玉子小姐一不高興,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田中美黛子嚇了一跳,臉上泛起一片緋紅,趕緊轉身往廳後行去。

田中春子看到金玄白的目光落在田中美黛子扭動的臀部上,噙著笑低聲道:「少主,屬下看你蠻喜歡美黛子的,找一天替她開了苞,也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金玄白嚇了一跳,叱道:「田春,你怎麼又提這種事?你當我是朱大哥,每天都找處女開苞?」

田中春子也沒在意金玄白的叱責,道:「少主,你不知道我們伊賀流的女忍者,在年滿十六歲之後,一定要破身,不然萬一在執行任務中死去,是無法葬在墓園的,只能棄屍荒野。」

金玄白訝道:「有這種事?那麼玉子已經二十多歲,早就不是處女了?」

田中春子道:「玉子小姐是我們的主人,她是上忍,跟我們不一樣,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婚姻,一切都由上忍決定,上忍就不同了,他們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

金玄白恍然道:「哦,原來如此。」

其實東瀛伊賀流忍者所處的環境極為惡劣,生存條件極差,在山區裡,糧食的生產不足,很難供應全部的村民所需。

故此伊賀流的忍者為了維繫流派的生存、定下許多的規矩,像這種女忍者十六歲必須破瓜的陋習,便是為了族人的繁殖而定的,希望女子早點生育,早有下一代,才能讓伊賀流繼續繁衍下去。

在山區的老人,往往在糧食收成不足的年頭,會被族人視為累贅,年輕人常常將行動不便的老弱殘疾,背負到山頂上,僅帶兩個飯團,便將老人留在山頂,任由長輩自生自滅……

這種殘酷的事實,目的便是為了要讓小孩子能吃得飽,能迅速的成長,維繫種族的綿延。

金玄白雖然以前並不富有,可是卻從來都不會想到伊賀流的忍者會生存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中,自然也不會明白田中春子一直示意自己要替田中美黛子破瓜。

田中春子見到金玄白沒有答應自己的請求,似乎很難過,嘴唇蠕動一下,不再繼續談論這件事,說道:「少主,你坐一下,奴婢這就上樓去請玉子小姐下來。」

金玄白見她登階上樓,暗忖道:「東瀛的女子也真奇怪,遇到男人好像花癡一樣,難道是民風使然,或者是有其它的原因?」

環視廳內,華麗的陳設似乎給了他啟示,忖道:「是不是她們經營青樓,一直過著這種舒適的生活,所以捨不得回到東瀛去,想要永遠安居在此?」

胡思亂想了一陣,樓梯傳來一陣聲響,服部玉子和伊籐美妙一前一後的走了下來,田中春子跟在她們二人之後:不敢逾越。

服部玉子已經洗去易容,顯然還經過一番裝扮,顯得艷光四射,把伊籐美妙和田中春子都比下去了。

她見到金玄白,檢衽行了個禮,道:「相公,你回來了?好像又喝了不少的酒。」

金玄白笑道:「剛剛在天香樓的後花園裡,陪著朱大哥他們喝了幾杯葡萄酒,大家心情都很愉快。」

服部玉子坐在一旁,伊籐美妙向金玄白躬身行了一禮之後,和田中春子一起,站在服部玉子身後。

服合玉子道:「相公,匯通錢莊的孟掌櫃剛走不久,我已經把十萬兩銀子的銀票交給他存入錢莊,利息蠻優厚的。」

金玄白道:「這傢伙動作不慢,真是個典型的生意人。」

這時,田中美黛子帶著一名青衣女婢從廳後走了進來。

田中美黛子把茶盤端放在茶几上,馬上替兩人倒茶,青衣女婢則端著個木盆站在廳裡,不知要把臉盆放在哪裡。

田中春子趕忙走過去接過木盆,放在一張桌上,擰了個手巾把,遞給金玄白擦拭臉孔,田中美黛子倒完茶,便默默地退下,伊籐美妙見那個青衣小婢在發呆,叱道:「阿香,你還不快點下去,站在那兒發什麼愣?」

青衣小婢畏縮地行了個禮,轉身匆匆走進廳後。

伊籐美妙道:「這幾天樓裡來了那麼多人,婢女不夠使喚,所以我派人到鄉下買了三十多個丫頭,本來看這阿香長相清秀,手腳也很利落,所以留在廳裡幫忙,誰曉得這丫頭笨成這樣,連擰個手巾把都不會。」

服部玉子笑道:「她不是笨,是頭一回看到相公,所以手足無措,小姑娘嘛,才十三歲而已,過一陣子就好了,別把她調到廂房裡去洗碗!」

伊籐美妙聽她這麼說,不敢多言,連聲應是。

金玄白知道伊籐美妙管理整個天香樓的業務,上上下下打點一切,是個很能幹的女人,見她這副模樣,忖道:「這個女人,大概只有玉子能夠制得住她。」

服部玉子見到金玄白擦完了臉,於是向他稟報幾件事,第一件是西廠的那些人全都運回來了,此刻關進地牢之中。

由於這些人都被金玄白點了穴道,服部玉子無法替他們解穴,所以就那麼躺在地上,等候金玄白的決定,再作處理。

至於第二件事則是監視翻江虎陳豹的忍者傳來消息,翻江虎一行人在酒醉飯飽之後,都回到所住的嘉賓客棧裡去。

根據忍者們的調查,陳豹此行一共來了二十二人,包下了嘉賓客棧一座院子,佔用了十二個房間。

他們這一行人所持的路引是商人的身份,是從山東登州而來,陳豹登記的名字是陳老頭實,職業是布商。

金玄白道:「不管他們登記的是布商還是油商、鹽商,反正我們等一會去抓人就是了。」

服部玉子一愣,道:「相公,就這麼大白天,明目張膽的抓人?」

金玄白笑道:「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有東廠的令牌在身,就算衙門的王大捕頭知道,也只有協助的份,哪敢管我的事?」

服部玉子笑道:「相公說的是,有東廠的腰牌在身上,那是通行天下無阻,不過白天抓人,總是……」

金玄白道:「這些人也不知來了幾天,他們既然找不到神刀門,又看不見集賢堡的少堡主,萬一有什麼警覺,連夜開溜,我們哪有時間去追他們?」

他頓了頓,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林泰山帶著他手下那一組人在練刀法,他很勤奮,所以我已叫他帶著這組人等下陪我們到嘉賓客棧去抓人。

服部玉子道:「玉子不知少主要親自動手,本來想派櫻組的人晚上隨我一起去,現在既然少主挑了菊組,那也很好……」

她的目光一轉,道:「不過相公不是要帶仇鉞到木瀆鎮去跟周大富下聘定親嗎?你再跑一趟嘉賓客棧,來得及嗎?」

金玄白道:「張大人他們還在喝酒談事情,大概要等一個時辰以後再出發,我想,抓幾個海盜,時間綽綽有餘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玉子,你說那些海盜有二十二人之多,我只叫林泰山準備三輛馬車,恐怕不夠載人,得多準備兩輛車才行。」

眼部玉子道:「春子,你去吩咐一聲,多套兩輛車備用。」

田中春子應聲而去,服部玉子又向金玄白提出了第三件事,那便是玉面神刀崔家駒經不起被關入地牢的囚禁生活,再三要求,準備付出五萬兩銀子的高價,要求金玄白放人。

而已被囚禁多日的神刀門副門主韓永剛,也提出願意付出兩萬兩銀子來贖取他和被囚弟子們的自由之身。

依照服部玉子的盤算,如果放了這二人,能替血影盟賺進七萬兩銀子,也是件划算的事。

不過她雖是如此盤算,卻不知金玄白有何主意,所以提出來告知,希望徵求金玄白的同意。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韓永剛是你帶人抓的,要殺要放隨你自己決定,不過程家駒和海盜勾結,又引來四川唐門的人,恐怕對太湖不利,沒摸清楚整個狀況之前,是絕不可以把他放出去。」

服部玉子臉上現出惶恐之色,道:「相公,你是奴家的主人,什麼事都由你決定,如果你認為可以放人,我才敢放,否則借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自作主張。」

金玄白道:「玉子,我不是不讓你放人,只是目前情勢複雜,齊冰兒既不知下落如何,又扯上個柳月娘,唉!我怕柳月娘會是冰兒的娘,那麼關係就更複雜了。」

他搖了搖頭,道:「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夠妄動,萬一傷害到了柳月娘或齊冰兒,我不但對不起自己,連師父的面我都不能見了。」

服部玉子仔細的想了一下,也覺得裡面的關係複雜,單就目前所知的線索,實在摸不清太湖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沉吟了一下,問道:「相公,你何時要進太湖?」

金玄白道:「你曉得的,松鶴樓裡的柳桂花,是柳月娘的親戚,她想必已經回到太湖水寨了,如今無論是太湖裡發生什麼事,她也會帶著柳月娘在明天到松鶴樓來等我,萬一明天看不到她們,我才會進入太湖。」

他吁了一口長氣,道:「我倒不是怕太湖裡有什麼凶險,其實一個區區的太湖水寨,我一定可以來去自如,可是我怕齊玉龍已經掌控整個太湖水寨,到時候拿冰兒或柳月娘威脅我,那就難辦了。」

服部玉子想了想,認為金玄白的顧慮果真沒錯,如果太湖王齊北嶽此時有什麼不測,或者受到控制,那麼柳月娘和齊冰兒必然會與齊五龍發生衝突。

萬一她們也遭到齊玉龍的控制,那麼金玄白就算進入太湖水寨,在投鼠忌器的情況下,也無法出手,搞不好還會陷下去。

到那個時候,又有誰能夠進入太湖去救出柳月娘和齊冰兒?

金玄白見她默然沉思,道:「玉子,我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沒有把程家駒放了,因為最低限度,他是我手裡的一個籌碼。」

他冷冷一笑,道:「集賢堡主程震遠已邀來天刀余斷情,下帖向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挑戰,到時候,我會陪著鄧總鏢頭應戰,到時候,這兩人都是我的籌碼!」

服部玉子不大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可是不敢追問,於是又向他稟報了另外兩件事。

第一件是忍者傳回的消息,何康白一行人目前就住在血影盟忍者們所經營的迎賓客棧裡,他們也是包下了整個西院,男男女女的一共有九個人之多,分佔了裡面的八間客房。

而第二件事則是跟蹤歐陽兄弟和金銀雙鳳的忍者,輾轉傳回來的消息是他們四人在逛了觀前街一遍之後,又往效區而去,此刻尚無新的動靜回報。

金玄白問道:「迎賓客棧離嘉賓客棧有多遠?」

服部玉子道:「迎賓客棧和太湖王經營的悅來客棧只隔了三間鋪面,而嘉賓客棧又和悅來客棧隔了八、九間鋪面,兩者之間大概相距有十多丈遠。」

金玄白道:「如此甚好,我們抓了海盜之後,再到迎賓客棧去,你先派人通知客棧的掌櫃,要他們好好的侍候何大叔他們。」

服部玉子道:「沒關係,春子跟我們一起走,等會讓她到迎賓客棧去坐鎮好了。」

金玄白站了起來,道:「好,我們動身吧!」

服部玉子吩咐伊籐美妙照顧天香樓,然後陪著金玄白走出大廳。

他們出了迴廊,來到空地之前,果真見到菊組的忍者在小林大太郎的指揮下,排成四列,全都昂然站立在太陽底下,一片凝肅的神態。

服部玉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少主,要不要把你的神槍帶上?」

金玄白一笑,道:「對付那二十幾個海盜,還用得著七龍槍嗎?」

在服部玉子的命令下,四十多個忍者隨在小林犬太郎之後,快步向前行去。

金玄白見到他們沒有穿忍者服,也沒帶忍者刀,每人背著一柄單刀,穿的同樣是灰褐色的勁裝,就跟一般的護院把式一樣裝束。

由此可見小林犬太郎腦筋非常清楚,知道白天執行任務跟晚上不同,絕不可穿忍者服,否則會驚世駭俗,暴露他們的身份。

出了莊院大門之後,門口已經套好了五輛馬車,田中春子帶著五名車伕一起垂手站在門口待命。

服部玉子向田中春子交待任務,她一聽自己竟能隨行,極為高興,趕忙侍候著金玄白和服部玉子進入第一輛馬車,自己競跳上車轅,和車伕坐在一起。

小林犬太郎把那四十多名忍者分配著坐進其它四輛馬車裡,有的擠十一個人,有的要擠十二個,可是那些忍者全都鴉雀無聲,默然上車。

車伕揮動馬鞭,吆喝一聲,五輛馬車緩緩而行,漸行漸快,向著鬧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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