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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9 01: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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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旁門左道

【作者概要】:四不相,本名張道全,畢業於福建工程學院(原福建中華職業大學)機械系,2008年開始寫網文。磨鐵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靈異鬼怪

【內容簡介】:

  你知道以前的木匠、鐵匠、泥水匠也會法術嗎?如果你得罪了他們,或者欠了錢不給,家裡就有可能發生奇怪的事,飯煮不熟,豬殺不死,豆腐不凝漿,半夜鬼敲門,雞飛狗跳甚至家破人亡。
  你知道以前的戲子、賣藝、變法戲的人也會法術嗎?皮影戲幕布上的影子能夠進入你家裡,偷走你的東西,甚至鑽進墓穴盜寶;邪惡的人販子把特殊八字的小孩拐走,用來進行邪法練功、增壽、改運、煉制小鬼,比如曾經轟動一時的重慶紅衣男孩事件……
  道教把正一和全真兩大派之外的修真門派都稱為旁門,旁門左道被人鄙視,但實際上旁門也有正法,旁門多奇術,其獨特的效果有時連名門正宗也做不到,所以有高手在民間之說。
  在民間曾經有八個特別神秘強大的旁門,被修道界稱為「八大旁門」,解放後都消聲匿跡了,但它們並沒有真正消失,就在我們身邊,就發生在我身上……

  本書中有許多真實秘法,請勿模仿,後果自負。

【其他作品】:《封神遊戲》、《鬼道》、《網遊之重生封神》、《狐狸精急急如律令》、《仙門》、《水滸修神》、《網遊之封神遊戲》、《網遊之暗影僧侶》、《網遊之無敵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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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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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木匠世家
第一章 老鄉的引誘
我叫許承業,祖上幾代都是技藝精湛的木匠,我爸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繼承祖宗手藝,成爲一個好木匠。可惜到了我能拿得動斧頭、鋸子的時候,塑料用品已經大行其道,木匠生計受到了嚴重影響。再後來房屋、橋梁、舟車等等都不用木頭制造,連死了人也往火葬場送,制造棺材的機會都沒有,木匠徹底失業了。我爸不可能把我往火坑裏推,所以實際上我一丁點木匠手藝都沒有繼承。
更糟糕的是我從小就不愛讀書,整天東遊西蕩,異想天開,高考毫無懸念地落榜了。我爸一個失業的老木匠,當然沒錢給我做生意,親朋好友之中也沒有顯赫權貴的人可以提攜一把,結果我隻能進城打工了。如今大學生比路邊的野草還多,我沒有文憑,沒有特長和經驗,當然四處碰壁,嘗盡了苦頭。
今年最倒黴,還不到半年就換了兩次工作,然後整了一輛小推車在路邊賣烤串。才賣幾天就有人來搶我的地盤,我氣不過跟他打了一架,結果人家是有人罩着的,我的小推車被城管叔叔拖走了。談了一年多的女朋友因爲嫌我窮,沒前途,大吵一架之後也分手了……
最近我經常借酒澆愁,喝得醉爛如泥,生活過得一塌糊塗。這一天突然被手機鈴聲吵醒,沒有完全拉上的窗簾透進了一股昏黃的斜陽,讓我感覺有些眩暈和刺眼。大概是昨晚的酒勁還沒有過去,腦袋像裂了一條縫似的痛。
我閉上了眼睛,反手摸到了床頭的山寨手機,摁了一下接聽鍵放到耳邊,有些不耐煩地說:“誰啊,一大早吵什麽?”
“一大早?”對方明顯愣了一下,接着吼起來,“兄弟,你是不是偷渡到美國去了,過的是北美時間?”
我聽出來了,是我老鄉徐廣利的聲音,因爲有點沾親帶故所以我稱他爲表哥。徐廣利今年二十八歲,這小子天生就是做奸商的料,讀完初中就在鄉下收購古董,後來倒賣了幾批别人盜墓得來的東西發了财,在廣州開起了自己的古玩店,是我們村裏白手起家的楷模。我就比他小了六歲,等到我高中畢業時,鄉下的古董早已被收光了,好像全世界賺錢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第一次到廣州打工是徐廣利帶的路,後來還向他借過兩次錢,但我并不喜歡他,主要是覺得他的人品不好,奸商就是奸商,不要指望他有多講義氣。
“呃,是表哥啊。”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在家睡覺?”徐廣利問,他的聲音透着一股疲憊和無力,不像往常那麽有精神。
“嗯,嗯,昨晚喝多了……”我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原來不是朝陽而是夕陽,靠,一覺醒來天都快黑了,這日子過得真是無語了!
“你還住在北站附近嗎?出來吃飯吧,我請客。”
我有些疑惑,以前都是我找他,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我,他這個大忙人今天怎麽親自跑來請我吃飯了?不過他對我有恩,有人請我吃大餐也沒有不去的道理,所以我爽快答應了,約了在如意街一家湘菜館見面。
我從床上跳起來,沖進衛生間把快要撐爆的膀胱排空,擰開水龍頭用雙手接了幾捧冷水潑在臉上,用冷水刺激讓自己完全清醒過來。
沖洗了一會兒,我擡起頭來,把雜亂的頭發向後攏。鏡子裏面這張臉長得還算端正,至少看上去還挺順眼,一米七八的高度,一百三十多斤,對于南方人來說還算标準。這也算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吧,腦容量估計也不會嚴重偏少,爲什麽就混得這麽差呢?
匆匆洗涮了一下,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出門。今年天氣熱得特别早,雲貴一帶遭遇百年罕見的大旱,廣州似乎也受到了波及,才五月初就已經酷熱難當,這時已經夕陽西下了,還是熱浪逼人。
我帶着一身熱汗走進那家湘菜館,徐廣利已經在大廳裏喝着茶吹着空調等我了。他穿着整齊的襯衫西褲,皮靴锃亮,手上戴着沉香佛珠和碧玉扳指,頭發也梳得整齊發亮,俨然是個成功人士,隻是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顯得有些奸詐,有些破壞了形象。
走進大廳我發現他的眼睛布滿了紅絲,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帶着某種很難形容的疲憊和頹廢——其實我的氣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可能比他更糟糕。
我們打過招呼,徐廣利帶我到一個小包間,麻利地點了酒菜,服務員出去之後我忍不住問:“表哥,最近還好吧?”
徐廣利遞給我一枝煙,表情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都是兄弟,我說真話,最近生意不太順,你嫂子又啰七八嗦的,有些不爽,所以來找你聊一聊,喝兩杯。”
關于生意方面徐廣利一向諱莫如深,從來不跟我多說,所以我也不好多問,笑道:“外面有相好的被她發現了?”
“沒有,沒有,主要是生意方面的事。”徐廣利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很自然地改變了話題,“表弟,你面色也不太好啊,最近怎麽樣?”
我有些苦澀地搖了搖頭:“一言難盡。”
“哦,前段時間聽說你在擺攤賣烤串,生意怎麽樣?”
我有些郁悶地說:“沒賣幾天連車帶工具都送給城管了。”
徐廣利苦笑着搖了搖頭:“現在的城管牛了,想在街邊讨生活也不容易。之前聽你說在一家燈具公司做得挺好的啊,爲什麽不做了?”
“車間主任和組長老是跟我過不去,像我會搶了他們飯碗似的,我受不了他們的氣,不幹了。”
服務員陸續端上酒菜,徐廣利熱情地招呼我吃菜喝酒,幾杯下肚突然說:“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嗎,我還沒見過呢,怎麽不叫她一起來?”
“唉……”我長歎了一聲,把一大杯冰啤倒裏嘴裏,就像是一把冰劍從喉嚨一直捅到了胃部,心裏面也一陣陣空虛和發冷,“分手了,要房子要車子要票子,他媽的,是想嫁給我還是嫁給毛爺爺啊?這種女人……”
我沒有再罵下去,其實她的要求也不算過分,這是城裏姑娘擇偶的基本要求,要怪也是怪我沒本事。
徐廣利也跟着歎氣:“唉,你要是早點跟我說,我可以借錢給你首付,在便宜點的地段買一套,現在……”
我搖了搖頭,第一我不願求人,第二借錢也不是個辦法,男兒當自強,我應該靠自己的本事做出自己的事業。但是現在我真的很迷惘,什麽都做不成,也不知道該做什麽,沒有理想沒有目标,打工不是出路,不打工連活路都沒有,敢問路在何方?
兩個受了挫折的男人湊到一起,自然有許多共同語言,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會兒就倒空了五六瓶。徐廣利掃視了包廂内幾眼,關上了門并反扣,然後走到我旁邊坐下,壓低聲音說:“兄弟,我有一個發财的辦法,就不知道你有沒有膽子做。”
我已經有些酒意,但頭腦還清醒,立即警覺起來:“不會是叫我去搶銀行吧?”
“當然不是,不偷,不搶,不騙,隻要你有膽量,很容易就能弄到錢。”
我想到了他的老本行,精神一振:“古墓?”
“不是,不是,現在哪裏還有能挖的古墓?而且比盜墓容易!”徐廣利又把頭湊近了我一些,在桌下伸出右手,屈起中間三指做了個“六”的手勢,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你有買過彩票嗎?”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近幾年不論是城裏還是鄉下,随處可見一團團的人聚在一起,讨論十二生肖,高談闊論研究詩詞和各種謎語,從小學一年級學生到拄着拐杖的老人無不樂在其中。若是孔聖人複活,必定以爲全民弘揚國學,喜聞樂見,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了真相,隻怕要怒極再崩,死不瞑目。
我搖頭:“以前小打小鬧買過幾次,這個太不靠譜了。”
徐廣利眼中第一次閃現興奮和狂熱的光芒,一臉急切又神秘的樣子:“要是我有辦法能夠必中呢?”
我笑了起來:“怎麽可能?”
徐廣利很肅地說:“我說真的,我有必中的辦法。”
“犯法的事我不做。”
“保證不犯法,你要是怕這個不靠譜,我們可以買體彩或福彩,不過相對來說命中的幾率要降低了一些。”
我有些心動了,他能夠成功不是偶然的,有他的智慧、膽量和門道,也許他真的有什麽特殊的方法可以知道“特碼”。據我所知,在大部分地方都是一比四十的賠率,甚至更高,如果真的知道特碼,一夜之間我的口袋就會撐爆,我的人生将從此開始改變。
雖然心動,我卻沒有因此失去理智,裝作不信的樣子:“表哥你真會開玩笑,你要是有辦法,就不會坐在這裏借酒澆愁了。”
“嘿嘿,我們是老鄉,又是親戚,有機會我不能忘了你啊。我跟你說真話,我在一個手抄本古書裏面看到,以前有一種叫做‘挂花會’的玩法,就是把中藥裝在竹筒裏面,外面用紅繩纏緊,挂在梁上讓人猜,一賠三十,跟現在猜生肖的道理是一樣的……書裏面寫有一種必中的秘法,咳咳,不需要你做什麽,給我做伴走一趟就行。”
我急忙問:“去哪裏?”
徐廣利有些遲疑:“你跟着我就行了。”
在外面跑了幾年,我已經不是剛進城的愣頭青了,不可能閉着眼睛被人當槍使,我說:“表哥,不是我不信你,如果真那麽容易,你就不會來找我了,要叫我跟你去冒險,你就說清楚。”
徐廣利猶豫了一會兒,把一大杯啤酒倒進肚子,抹了一把嘴說:“很多人求神拜佛想知道特碼,實際上神佛是不肯指點的,隻有妖魔鬼怪才會指點,求神不如求鬼。隻要到一個邪門的地方擺上供品,許下大願,進行我的方法就可以得到号碼,越‘猛鬼’的地方越靈。我知道你一向膽大,你陪我一起去,給我壯壯膽就行,得到了号碼我們一起買。”
原來是這樣,要說别的我沒有,要一顆大膽我倒是有,要是真能發财的話,陪他走一趟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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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荔灣屍場
我敬了徐廣利一杯:“表哥,陪你一起去沒有問題,但是這辦法真有用嗎?真的有鬼嗎?”
徐廣利的小眼睛瞪得老大:“當然有用,隻要是足夠邪門的地方,就一定有靈驗,成功之後再多買些供品和紙錢重重謝它就行了。有一個地方正好合适,就在離我的店不遠的地方,荔灣廣場知道吧?”
我的酒杯舉到嘴邊突然僵住了,隻要是在廣州待過一段時間,對鬼故事感興趣的人,沒有不知道這個地方的。
荔灣廣場位于廣州市最繁華地段,占地面積極廣,多達幾千間商鋪。我沒有進去過,隻是坐公交車從附近經過看到,那是一組很古怪的建築,中央一個大圓環,兩側各有四棟并立的高樓,下面六層連在一起是商場,上面是豪華住宅,似塔非塔,似樓非樓。
我對荔灣廣場的了解,更多來源于朋友和同事之間的傳說,以及媒體時不時報道有人跳樓。最熱鬧時曾有一天跳兩個的記錄,這兩三年從樓上跳下來的少說也有十幾個了,還有一次四個保安一起死在裏面……
據說荔源廣場最早的開發商叫廣建集團,93年爲了拆遷曾鬧得轟轟烈烈,甚至用了放火燒居民房子的損招,燒死了二十多人,負責人因此入獄,之後那裏半夜經常有各種哭聲。第二任負責人接手後,工地上經常出事,該負責人私吞撫恤金,拖欠工人工資,後來此人和小蜜離奇死于工地的總部,死狀極其恐怖,據說是被獠牙利齒的生物活生生撕碎,遍地是飛濺的鮮血。第三任負責人總算是完成了全部拆遷工作,但是不久後就出意外摔死了。第四任負責人因爲懷疑工地上有人搞鬼,帶了幾個打手半夜去埋伏,不料看工地的老頭不知道領導駕臨,放狗把該領導咬得慘不忍睹,随行的七八個人撥打120足有半個小時硬是沒人接聽,最後該領導活活痛死了,據說現在半夜還能聽到他的痛嚎聲。
後來廣建集團破産了,由一個香港老闆承接重新啓動工程,香港老闆特地請了當時廣州六榕寺的主持來看風水,主持說這兒是廣州鬼門的出口,不能動土,不肯爲他施法。香港老闆不願放棄,去馬來西亞請來一個巫師施法,正式開工了。開工第一天工人就發現樁子打不下去,還挖到了一個太歲(這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第二天在工地裏挖到八個空棺材。結果不到一個月,香港老闆在大陸的老婆和小蜜以及小蜜生的兩個兒子,連同馬來西亞請來的巫師一同死于非命。
香港老闆慌了,找了一個南華寺的雲遊高僧指點,高僧說要把八個空棺埋回去,做一場法事,要老闆折壽十年才可以化解。不料那個老闆鬼迷心竅,不接受高僧的建議,還想把八具金絲楠木的空棺走私到國外,結果被抓,他的幾個親戚因此入獄,他的公司破産,最後他也離奇死于獄中。
後來一個台灣老闆接手了這個項目,總算把荔灣廣場建好了,但靈異事件并沒有因此結束,每年都有許多人在這裏表演“空中飛人”,以及一些意外死亡。據說運氣不好的人晚上路過附近時,看“荔源廣場”四個字會變成“荔源屍場”,實際上那個“廣”字在白天看也有八成像“屍”字,光線不足時就更像了。正因爲有過這麽多靈異事件,荔源廣場之名遠揚,堪稱廣州第一邪地。
我雖然大膽,聽說要去這第一邪地“請鬼”,也有些頭皮發麻背上發冷,各種傳說我可以不信,但是一起接一起的跳樓事件卻是鐵的事實,那地方真的太邪門了。
徐廣利見我有些猶豫,拍了拍我的肩:“我們兩個大男人,血氣方剛,怕什麽來着?人無橫财不發,馬無夜草不肥,打工一個月賺兩三千塊,你就是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買不起房子,難道你就這樣窩囊過一輩子?我跟你說真話,這個方法不害人,不犯法,不昧良心和道德,你還有比這個更好更快發财的路子嗎?你要是不敢去就算了,以後不要說我有機會了也不帶上你。”
“去,當然去!”我又倒了一杯啤酒進肚子,把杯子重重砸在桌子上。我知道他今天來找我是早有預謀的,沒有我他不敢去。但是我無法拒絕這個誘惑,我需要錢,需要改變,我要向那些瞧不起我、辜負了我的人證明我的價值。
徐廣利大喜,連連叫我吃菜,把桌上兩瓶還沒有開蓋的啤酒放到地上,換成了飲料,顯然今晚就要行動,不能喝高了。
吃了一會兒菜,我心裏總有些不踏實,問徐廣利:“表哥,爲什麽那麽多人在那兒跳樓呢?”
徐廣利眼光有些閃爍:“那是他們不想活了,想要找個出名的地方湊湊熱鬧,活着默默無聞死了想要風光一下……你不用擔心,我們不上六樓,去地下停車場就行了。我還請了護身符,帶在身上絕對沒事,這個給你,收好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拿出來,我們是去請它,不是去吓它。”
說着他把一個小小的紅紙包遞給我,我接過攤開一看,裏面是一張折疊成三角形的黃紙,上面有橙紅色的線條,确實是一張符。我重新包好放進褲袋内,心裏暗暗佩服,表哥果然是成功人士,江湖經驗豐富,思慮缜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放心跟着他去就是了。
從湘菜館出來,徐廣利帶着我去一個大超市,買了些水果、糕餅、巧克力之類。接着又買了一個大鋁鍋,一個汽油爐,一個大漏勺,三斤魚丸,十瓶礦泉水……這是要去野營的節奏啊,我開始納悶了,荔源廣場就在市區,要帶這些東西嗎?超市裏人多我不便多問,接着又買了不少東西,快把購物車裝滿了。
我們提着大包小包到了停車場,鍋碗瓢盆之類放在徐廣利車子的後備廂,他提了魚丸、墨水、竹簽等東西鑽進車内。關好車門,他拆開魚丸包裝袋,用竹簽沾了墨水在上面寫阿拉伯數字,字迹深入魚丸。
我略有所悟,看樣子不是要去野營,而是用這個來進行邪法,但具體怎麽做我還猜不透。反正一切由徐廣利做主,我的任務隻是跟着給他壯膽,所以我也不多問了。花了大半個小時,才在四十九個魚丸上面寫好1-49的數字。
官方的彩票最多隻有三十七個号碼,民間私下玩的“猜生肖”才是四十九個号碼,我忍不住問:“不是買體彩嗎?”
徐廣利眯起了眼睛:“體彩和福彩是新興的東西,組合複雜,跟秘笈上說的不一樣,我怕不靈。‘猜生肖’最接近秘笈上的方法,而且是以香港官方開獎号碼爲準,絕對公平公正,不會做假……你不要多問,放心跟着我就行了。”
既然他早有計劃,勝券在握,我也就不再多說了。我知道這種彩票是不合法的,但就像大家一起闖紅燈一樣,現在不分男女老幼城裏城外都在買,我也不覺得買這個有什麽不妥。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半夜,我們的一點酒意早已沒了,路上的交警也下班了,徐廣利駕着他的車直奔荔源廣場。
午夜零點二十分左右,我們拐進了德星路,這條路很狹窄,寬度隻能勉強兩輛車通過。路兩邊的樹木高大茂密,枝葉幾乎完全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單排的路燈,整條路都顯得非常幽暗。此時店鋪都關門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僅有極少數車輛,加上光線幽暗樹影微搖,陰森氣氛撲面而來,我感覺自己心跳加快了。
徐廣利在荔源廣場附近泊好車,我下了車擡頭一看,昏暗的光線下,大門入口上方四個大字分明就是“荔源屍場”,并且牆上染有大片血迹……
“啊……”我驚呼一聲,倒退了一步差點坐回車内。
徐廣利跳下車問:“怎麽了?”
“血!”我指着前面驚恐地說。
徐廣利轉頭看了一眼,緊皺眉頭,很快道:“别胡說,你看花眼了!”
我揉了揉眼再看,看不到血迹了,隻有遠處霓虹燈投射過來留下的暗影。可是剛才我看到的明明是血迹啊?而且那個“廣”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現在還是無法分辨是廣字還是屍字。
難道我屬于運氣不好的人?我發現我的心跳更快了,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口,呼吸特别費力。
“别發愣了,快拿了東西跟我走。”徐廣利說着已經開始拿大包小包。
我打起精神,主動拿了兩個大包跟着他往前走。走了一會兒我才發現我們去的地方是地下停車場入口,地下通道内的燈本來就不亮,而且有些燈壞掉了,向前看去黑沉沉陰森森,無比寂靜,我們的腳步聲顯得特别響,特别空洞。
我覺得身上有些冷,一顆心“呯呯”狂跳,像是要從胸膛裏面蹦出來了,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急促起來。徐廣利的腳步開始變慢,跟我走成了并排,接着稍落後我一些,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也很急促,轉頭一看,他臉色很蒼白,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地下停車場很空蕩,僅有幾輛車停在這裏過夜,這兒更加安靜,好像全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地下封閉的空間有一種特殊的壓抑感,隻要是半夜到過地下停車場取車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就更不用說了。說實話,我甯可到鄉下的亂墳崗睡一夜,也不願在這裏轉一圈。
就在這裏進行嗎?我轉頭望向徐廣利,他卻望向了上樓的步行樓梯,示意要往那邊走。我發現那附近一輛車都沒有,地面鋪着厚厚的灰塵,牆壁可能是因爲漏水變得污濁斑駁,白灰有些脫落,“安全出口”四個字不停地閃爍,感覺比别的地方更陰暗,帶着一種腐敗陰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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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拜鬼求碼
高層建築都有電梯,現代人甯可去健身房揮汗如雨也不肯多走兩步,步行樓梯沒人走也不奇怪。但這兒上一層就是大商場,人流量大,步行樓梯完全沒人走動,甚至沒人願意把車停在附近,就很不正常了。
我望着徐廣利,徐廣利也望着我,昏暗的光線下“安全出口”的綠光閃爍不停,映得我們的臉匆明忽暗,忽綠忽黑,非常詭異。我們都看到了彼此的不安和畏縮,如果我們是來探險的,現在就可以回頭了,但我們不是來尋幽探奇,而是來求鬼邪顯靈,越陰邪的地方越好,所以我們不能退縮。
徐廣利咬了咬牙,低聲道:“走!”先向前走去。
我立即跟上,走了幾步好像後面有腳步聲在跟着我,并且像有人在盯着我,我背上一陣陣發冷,汗毛倒豎。我知道這種情況下不适合回頭看,所以強忍着沒有回頭,加快腳步與徐廣利走了個肩并肩,這時已經到了樓梯口,那種陰郁、壓抑、腐朽的氣息更重了,恍惚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從遠方傳來:“痛——啊,痛——啊……”
我停步凝神靜聽,徐廣利也在這時停止了腳步,所以特别安靜,可是沒有嚎叫聲,也沒有腳步聲。也許是我太緊張産生幻聽了,可徐廣利爲什麽也同時停下?我覺得喉嚨發幹,想要開口說又不敢發出聲音,這裏實在太安靜了。
樓梯是轉折的,樓梯下方砌成了一個小房間,徐廣利走到門前,放下右手的袋子,伸手想要去抓門把手,但手還沒有碰到門把就縮了回來,猶豫了好幾次才抓住門把手一旋推開了門。
有一股特别陰冷悶濁的氣息撲面而來,裏面沒有燈,外面的燈光也很暗,所以隻能隐約看到是一個小房間,空蕩蕩的沒什麽東西。
我們走了進去,也許是在較小的空間内有了安全感,也許是已經有些适應了這兒的環境,我感覺輕松了一點,不那麽緊張了。可能之前看到的、聽到的,都是太緊張以緻産生幻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即使有鬼也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我怕它做什麽?人越怕鬼,鬼便越吓人;人若不怕鬼,一切鬼邪皆是虛幻,這麽一想,我膽氣大壯,更加鎮定了。
徐廣利掏出打火機點蠟燭,雙手不停地顫抖,點了好幾次也沒點着。我接過他的蠟燭點燃,幫着他把供品拿出來用紙盤子裝好、擺好,把一瓶紅酒倒在五個小杯中,再拿出三枝香點着,插在一個裝了米的小罐子上面。
酒菜、香燭、供品擺放整齊,感覺更加瘆人了,這可是請鬼光臨啊!
徐廣利示意我拿出野營用的汽油爐點燃,他把鋁鍋架在上面,把礦泉水一瓶瓶倒進鍋裏。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就像是怕會驚動了誰,鍋裏的水還沒有燒開,所以還是很安靜,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在沿着樓梯往下走。
我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路過,我們的動作都僵住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全神貫注聽着那腳步聲,卻忘了滅掉火光把門關上。當時有些吓傻了,大腦不會思考。
腳步聲是兩個人,一邊往下走一邊聊着什麽,但我聽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隻知道他們在說話。不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門口,在門外出現,卻是兩個拿着手電筒和警棍的保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都長得很強壯。
商場裏面有保安巡夜很正常,我松了一口氣,最多也就被他們罵幾句趕走,沒什麽大不了。那兩個保安卻古怪,站在門口往裏面掃了一眼,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轉身走了。
我很驚訝,房間裏面有燭火和汽油爐的火焰,非常明顯,他們不可能看不見我們。爲什麽那個保安一眼掃過,就像是掃過一片黑暗區域,眼光沒有絲毫停留,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在我萬分驚訝中,兩個保安漸漸走遠,還是一邊走一邊說話,似乎是在互相開玩笑,我還是沒能聽清楚他們說話的内容。更奇怪的是他們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就像是出現的時候一樣突然。剛好這時鋁鍋裏的水受熱發出了聲音,在這非常安靜的地方顯得特别響,也不可能聽到遠方的腳步聲了。
真他媽邪門,我咽了一下發幹的喉嚨,望向徐廣利,隻見他嘴巴張得極大,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出眼眶,嘴裏隻有進氣沒有出氣,本來是蹲在地上的,這時已經癱坐在地面上。
“你沒事吧?”我輕推了他一把。
“啊……”徐廣利驚醒過來,長長吐了一口氣,急促地喘息起來,就像是剛跑完八千米,哆哆嗦嗦地說,“它,它們……沒,沒……沒有影子。”
沒有影子?剛才我倒是沒有注意這個。我猛地想起許多鬼故事中說,鬼是沒有影子的,難道剛才那兩個是鬼?
“你老花眼了吧,他們絕對是人,有腳步聲!”我很肯定地說,但實際上我并沒有把握,隻是爲了減輕心裏的恐懼才這樣說。
徐廣利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他的雙手一直在顫抖,想要站起來,雙腿發軟使不上勁,隻能坐在地上喘氣,滿臉都是冷汗。可能是因爲他對這兒的情況了解得更多,所以他的心理壓力更大,受驚吓的程度比我更深,近乎達到崩潰邊緣了。
我覺得那兩個保安是人,以爲我們是在祭奠親人,這種事他們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幹脆假裝沒看到。我隻能聽到他們腳步聲,聽不清他們說話聲也不奇怪,因爲我們在樓梯間裏面,比較封閉,聲音不容易傳進來,隻有皮鞋落地的聲音是清晰的。鬼走路不可能有腳步聲,更不可能拿着電筒到處晃,徐廣利一定是太緊張看花眼了。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真的是鬼,沒有對我們做什麽,也不必怕它。
我們面臨一個很大的矛盾,如果有鬼,我們會害怕;如果沒鬼,我們求的事就沒有靈驗,所以我真不知是相信有鬼好,還是相信沒有鬼好,因此我與徐廣利一直沒有争論過這個話題。
我想要拉他起來,他卻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真不敢相信他有這麽大的力氣,差點把我的骨頭都捏斷了。他有些艱難地說:“你,你把魚丸倒進鍋裏煮,看清楚了,第一個浮起來的撈住,千萬不要弄錯。”
我點點頭,拿起他做了記号的魚丸倒進鍋裏,他翻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于胸前,低聲念叨着。他的聲音很低,又一直在哆嗦,我隻隐約聽到了一些詞句,大概意思是在此地遊蕩的英靈,威靈顯赫神通廣大,今有某姓某名,請求打聽某月某日某種彩票開獎特碼,如願意指點,便讓鍋裏相應号碼的魚丸浮起來。中獎之後會以豬牛羊三牲大祭,以冥界别墅、豪車、遊艇、錢币等等緻謝……
我有點想笑,但還沒笑出來房間裏面突然起了一陣冷風,吹得燭火急劇搖晃,幾乎熄滅。同時三枝香火寸許長的白灰折斷,鋁鍋冒起的蒸氣也向旁邊飄去,就像有人快速跑過一樣。
我大吃一驚,這是一個密閉的樓梯間,外面是地下停車場也不怎麽透風,之前燭火根本沒有搖晃過,怎會突然起了這一陣風?而且房間裏面的溫度像是突然下降了,我不由自主連打了兩個冷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一次絕對不是我的心理因素産生恐懼,而是真的有了明顯氣場和溫度變化。
魚丸還沒有煮多久,都是沉在水下的,這時卻有一個很突兀地浮起來了。我顧不上害怕,急忙用漏勺舀住,可以看到上面有清晰的數字:22。
我心裏一“咯噔”,我今年剛好22歲,這應該是巧合吧?
徐廣利探頭過來一看,喜出望外,拜了幾拜,嘴裏嘀咕了幾句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開始手忙腳亂收東西。
我盯着鋁鍋,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别的魚丸浮起來,同時倒下去的,爲什麽其他魚丸都不浮起來,難道真的是……
“嗚嗚……”我好像聽到了有人在哭,注意力從鋁鍋裏面收回來側耳靜聽,卻又聽不到了,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哭聲。
收拾好東西,徐廣利幾乎走不動了,我架着他一條手臂拖着他往外走。其實車子可以直接駛進地下停車場,之前我不知道他爲什麽沒有開進來,現在我明白了,要是我們往回走時,打開車門發現車内已經坐了一個“人”,那有多恐怖?還是走路出去安心一點,徐廣利顯然早已經過精心策劃,算計好了每一步。
沒走多遠,我就能肯定後面有人在跟着我并且盯着我,如芒刺在背,但我也能肯定後面不會有人。
既然不是人,那就是……
我沒敢回頭,不敢跑也不敢停下,咬緊牙關保持着不緊不慢的速度往外走,憋着一股勁把徐廣利拖到了外面。看到了一些燈光,聽到了一些聲音,後面那種如影随形的感覺終于不那麽明顯了。這時我一顆心才落回肚裏,發現全身都是冷汗,手腳酸軟,像是剛經過了一場極限運動。
上了車,徐廣利掏出兩支煙,遞給我一支,我們各自點上,狠狠地吸,狠狠地吐,想要把心裏面的恐懼全吐出來。把一整根煙吸完,徐廣利才有了點精神,小眼睛反射着遠處的燈光顯得特别亮,臉上露出笑容:“是22吧?”
“是22。”我低沉着嗓子回答,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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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它跟來了
“我們成功了,我們一定會成功!”徐廣利對着我揮了揮拳頭,因爲興奮而語無倫次,“明天上午我們就去投注,我認識一個可靠的朋友,直接去他家就行。”
我的擔憂多于喜悅,有一種很難形容的不安,那種被人盯着和跟着的感覺還在,似乎車内後排就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盯着我。
徐廣利道:“今晚太遲了,我不方便回去,就到你家去擠一擠吧。”
“嗯……”我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現在心驚肉跳,有個人做伴當然更好,沒有多想他不回家的原因。
徐廣利望了我一眼,嘿嘿笑道:“是不是把你吓壞了?虧你還老是吹牛膽有多大呢!”
我有些煩躁地瞪了他一眼:“艹,剛才是誰抖個不停,是誰要我拖着出來?你的腳要是不能踩油門就讓我來開車!”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呵呵……”徐廣利幹笑兩聲,發動了車子。
我會開車,但沒有駕照,而且我也不想動他的車子,所以我早已坐在副駕駛座上。
車子駛上了小路,這時更加安靜了,路上看不到一個人,路燈透過樹葉忽明忽暗。我總是感覺後排黑暗中坐着一個人,通過車内後視鏡,有時暗影一閃也像是有人坐在那兒。我強忍着沒有轉頭看,微側頭看了徐廣利幾次,他已經完全緩過氣來了,小眼睛微眯,臉上帶着微笑并不緊張……難道這一切隻是我的錯覺?
車子拐上了大街,路燈雪亮,往來的車輛也多,那種被人盯着的感覺終于消失了。我轉頭往後看,後面當然沒有人,也沒有别的東西。
“表哥,那個樓梯間有什麽特别嗎?”我忍不住問徐廣利。
“哦,哦,那個房間……”徐廣利有些緊張起來,小眼睛眨巴着,吞吞吐吐地說,“大部分跳樓的人,都是擡到那個樓梯間,等殡儀館的車來拉走。所以,所以……”
媽的,原來是個臨時停屍間!我心裏暗罵,難怪徐廣利選中了那裏,也難怪他那麽害怕。如果說荔灣廣場是廣州最邪的地方,那麽這個樓梯間就是荔灣廣場最邪的地方,堪稱邪中之邪。我有些惱火,他該先告訴我真相,我讨厭被人牽着鼻子走。
我住的地方是一個足有三十年曆史的舊小區,連個保安都沒有,車子橫七豎八亂停,草木沒人打理瘋長,漏水加上油煙緻使樓梯上結了一層厚厚的油垢,斑駁變色的牆壁上層層疊疊全是小廣告,專業打孔、包治性病之類,即使是在白天走進去也有些陰森。這樣的地方住着當然不舒服,但是租金也便宜,是我這種階層的人最佳選擇,現在超過一半都是出租戶。
以前在工廠上班時,我經常加班到深夜一個人回家,從來沒有覺得小區裏面有什麽可怕。今天有徐廣利陪着我一起走,我卻總是疑神疑鬼,總是擔心黑暗中會有一個人走出來,樹影搖晃一下都會吓得我一個激靈。
這是怎麽了,難道我是被吓破膽了?
沿着那條污穢惡心的樓梯到了三樓,我掏出鑰匙開了門,立即聽到了年輕女人“嗯嗯啊啊”的聲音,以及劣質床墊彈簧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聲音是從一個房間裏面傳出來的,門居然沒有關緊還留了半尺來寬的縫。
這套房子是兩室半,我住一個大間,一個叫周健的人住另一個大間,還有一個小間最近沒人住。周健是江西人,比我大兩歲,曾經跟我同事過,長得也算陽光帥氣,就是爲人有點小氣。他憑着一張小白臉,今年勾引了一個叫方麗萍同居,兩人精力旺盛,經常發出少兒不宜的聲音,而且聲音總是特别響,大概以爲我今晚沒回來,居然連門都沒關好就開戰了。
我習以爲常,沒開客廳的燈,利用手機當電筒開了我卧室的門,先走了進去。徐廣利卻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往隔壁的門縫裏面瞄了幾眼,臉上帶着古怪笑容。
我的床一米四寬,勉強也能睡得下兩個人,但是兩個大男人躺在一起聽隔壁的雲雨之聲實在有些尴尬。我突然想起房東把小間的鎖匙留在我這裏,方便來看房的人,小間裏面有現成的床,于是我找出鎖匙打開了小間的門,把徐廣利趕到小間去了。
我覺得有些頭暈,也很疲憊,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動了。徐廣利的方法真的有效嗎?明天能發财嗎?這件事會不會有其他後遺症?我不敢多想,一想心就懸了起來,感覺窗外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我後背貼在床上還是一陣陣發虛、發冷。
可能是聽到我帶人回來了,隔壁的聲音曾經暫停并關好了門,這時又響起來了。雖然聲音沒有之前那麽大,夜深人靜還是聲聲入耳,每一個聲響都讓人想入菲菲,每一次叫喚都像是毛毛蟲在心裏爬,想抓出來又抓不住,着實讓人惱火。
看在是曾經的同事和現任的舍友分上,平時我都忍住了沒有罵人,這時情緒有些反常,特别易怒,跳起來對着牆壁猛踹了一腳,大吼道:“你tmd敢不敢再大聲一點,讓全世界都聽見?”
隔壁立即安靜了,但僅僅過了十幾秒鍾,聲音又響起來,方麗萍的呻吟聲比剛才更響,這對狗男女還真聽話,真的更大聲了。
我很無語,扯過毛毯蒙住了頭,用手指塞進了兩邊耳孔。其實我還有别的高招,戴上耳塞聽音樂,隔壁就是拿來高音喇叭叫床我也未必能聽到,不過我這時不想動,也沒心情聽音樂,直接用手指頭堵耳朵了。古人洗耳不聽亡國音,我堵耳不聽呻吟聲,也算是近聖近賢之舉吧?
我突然覺得有些冷,不知道是我的眼睛閉上了還是燈滅了,眼前一片漆黑。雖然看不見,我卻可以感覺到房間裏面起了一陣冷風,窗簾在飛揚,一些塑料袋和紙片在飄動。我想要坐起來,卻渾身使不上勁,身體不聽指揮,連眼睛也睜不開。接着有一股冷意沿着我的雙腿向上延伸,腳掌、腳腂、小腿、膝蓋、大腿……雙手也同樣有冷氣侵入,冷意所到之處變得麻木僵硬,像是被東西壓住了,也像是打了大劑量的麻藥失去了知覺。
這是怎麽了?我有些驚恐,但不能完整清晰地思考,更無法掙紮和移動,心慌慌像是連自己的心都不知丢到哪裏去了。我無法确定這個過程有多長,可能很長時間,也可能隻是幾秒鍾,之後我的神智就更加迷糊了。
……
“吱呀”一聲,我的房門被打開了,門外站着一個人,我看不清她的樣子,但可以确定是女人,因爲她體形纖細并且有披肩的長發。
一定是方麗萍,這裏隻有她一個人是女的,也是這樣長的頭發,隻是她怎會有我房門的鑰匙?門外的人站了好一會兒,慢慢走了進來,我看到了她的臉,果然是方麗萍,隻是臉蒼白得吓人,表情也有些僵硬和古怪,不像是平時的她。
她跑到我房間來幹什麽?我很緊張和恐懼,想要問她,但是開不了口,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方麗萍走到了我床邊,低下頭來朝我微笑,眼神很溫柔很深情,笑容卻很陰森和古怪。我想要逃跑,想要抓住什麽,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借力,這種無邊的虛浮和驚恐很難用語言準确表達出來,總之非常可怕。
方麗萍的臉一直向我靠近,直到她的鼻尖快要碰到我的鼻子才停下,然後保持着這個動作,臉近距離對着我的臉不動。說實話她長得挺漂亮,我甚至嫉妒過周健這小子豔福不淺,但這時她神情詭異,距離我如此之近,卻讓我毛骨悚然。
我驚恐之極,奮力掙紮,“啊”的一聲驚叫,猛地坐了起來。眼前一片昏暗,卻又透出一點兒朦胧微光,像是有好幾個人影在我眼前晃動,用爪子拉扯着我。我雙手亂揮,扯落罩在頭上的東西,眼前猛地一亮,原來燈還在亮着。
房間裏面沒有人,門也關得好好的,蓋在我頭上的隻是毛毯,看來隻是我做了一場噩夢,方麗萍沒有進來過。我狠狠喘了幾口氣,感覺有些虛弱,頭重腳輕,全身冰冷。初夏時分,白天氣溫高,下半夜還是有點涼意,小吊扇一直在對着我吹,也許身上是被吹冷了。可是夢裏的感覺又是怎麽回事?我聽人家說過“鬼壓床”的現象,就像是剛才那種樣子。
從荔源廣場地下停車場出來,我就一直感覺不對勁,這絕對不是我太敏感自己吓自己,而是真的有“髒東西”跟着我來了。徐廣利這個王八蛋,他不肯回自己家,卻跑到我這兒來過夜,一定是怕把髒東西帶回家——他沒把我當槍使,拿我當盾使了!
對了,他不是給了我一張符嗎?我急忙掏出那個小紙包,拿出折成三角形的符按在胸口,立即感覺安心多了。我還是感覺頭暈、疲憊和虛弱,看了一下手機,已經快淩晨五點,快要天亮了。
我關了風扇和電燈,躺在床上蓋好毛毯,珍而重之地把符紙放在胸口,用雙手交疊按住,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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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噩夢連床
我睡得很不安穩,醒來已經快到中午了,感覺還是有些不舒服。手機裏面有幾條短消息,徐廣利早上起來敲不開我的門,已經先走了,第二條短信是約我一起吃午飯,第三條短信說計劃有變,等晚上再下注。
奸商就是奸商,滿肚子都是詭計和花招,他說晚上去肯定是有原因的,這方面的事有他花心思就行了,我也懶得過問。外面豔陽高照,室内也一片光明,昨晚經曆的陰暗和恐懼都變得很遙遠了,我的心情大爲好轉,跳下床光着腳往衛生間跑。
拉開門沖出去,差點與一個人撞在一起。客廳沒有窗戶,也沒有開燈,光線比較暗,隻見那人濕漉漉的長發,一張臉雪也似的白,看不到鼻子和眉毛,隻有兩個黑眼睛和血紅的嘴唇,比我昨晚夢到的方麗萍更恐怖。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怪叫着向後跳,撞在半開的門上差點跌倒。那怪物也被我吓了一跳,接着向我走來,口吐人言:“你怎麽了?”
是方麗萍的聲音,而且适應了光線之後,我看到她臉上貼着白色面膜,頭發剛洗過還沒有擦幹,胸前有些水漬。白色的薄t恤被打濕了粘在身上,裏面是真空的,兩座山峰輪廓清晰可見。她手裏拿着内衣内褲,看樣子是要進衛生間洗澡。
“你……你想吓死人啊!”我忍住了罵人的話,畢竟這種情況下罵人有失風度,也顯得我太不經吓了。
“啊?”方麗萍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家,也沒想到你會突然出來。”
我揮了揮手:“算了,下次貼這玩意最好開燈……你沒上班麽?”
“今天是星期六,我休息。”
“哦,哦……”我應答着又往衛生間門口走,人生三大急,現在可不是聊天的時候。不料方麗萍也同時往衛生間走,我們兩個又差點撞在一起。
“我拿一條毛巾。”方麗萍對我笑了一下,但是隔着面膜,卻讓我覺得很古怪,她真的是在笑嗎?面膜下面真的是她嗎?昨晚怎麽會夢到她走進我的房間?我突然發現面膜這東西特别恐怖,比面對着骷髅頭更讓人發毛。
方麗萍拿了一條幹毛巾就出來了,等我進去放完水,刷牙洗臉出來,她已經拿掉了面膜在她的房間門口擦着頭發。瓜子臉,大眼睛,皮膚白嫩,二十出頭正值花樣年華,不貼面膜無論怎麽看都不算難看,身材也不錯,歪着頭擦頭發的樣子也很有風情。
周健星期六是有上班的,這時不在家,我與她雖然頗爲熟悉,但周健不在時我很少去她房間,此時她穿成這樣我也不便多搭讪,所以對她略一點頭就走進了自己房間。
方麗萍走到我門口,嫣然一笑,臉龐略有紅暈:“對不起了。”
“沒事,沒事。”
“我是說昨晚……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她說話的同時還在擦頭發,雙手上舉搓動,胸前隆起的地方跟着巍巍顫顫,波濤洶湧,特别撩人。
“呃……”我真不知該說有事還是沒事。我要說沒事,以後她更大聲浪叫;我要說有事,豈不是很尴尬?還好她笑了笑,轉身走了。
我心裏有一股莫名的煩躁,說不上什麽具體原因。這小妞晚上故意大聲叫,現在又穿得這麽暴露來向我“道歉”,這是居心不良想要勾引我麽?死騷貨,這是想要陷我于不義啊,豈不聞朋友妻不可欺?我才不會做這樣的事!
中午我跟徐廣利一起出去吃飯,我沒什麽胃口,情緒低落心不在焉,徐廣利卻精神抖擻,談笑風生,小眼不時閃過亮光。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兩點,徐廣利帶着我去一個茶館喝茶,裏面已經有不少人,大多與徐廣利相識。他們有的捧着圖冊搖頭晃腦念着詩句,有的拿着紙張寫寫畫畫,有的以放大鏡研究小報上的圖案……有一個山羊胡子還用手提電腦排出卦盤,掐着手指頭推算,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我知道徐廣利這是在“博取百家之長”,确保萬無一失。在茶館裏待了兩三個小時,衆人議論紛紛,各說各的道理,并無定論,很少人看中22号。
這種彩票是非法的,開獎号碼以香港六合彩的号碼爲準,坐莊的卻是内地大老闆。沒人知道莊家是誰,像這樣的茶館隻是投注點之一,來的都是熟客,或有熟人帶路,不接受陌生人投注。各個投注點收到的錢和号碼一層層向上集中,開獎後彩金再一層層派發下來,單線聯系非常隐秘,連警方也頭疼萬分。
我取出了所有錢,僅有兩千多元,這點錢就算買中了也翻不了身,對不起我們冒的大險,所以我向徐廣利借了一萬元。我是理智的,經過了慎重思考,如果買中了,我有四十萬,可以做個小本生意了;萬一沒有買中也隻是欠了一萬元,我能還得起。
下注是在茶館的内間,我沒有進去,是徐廣利幫我買的,他說兩個人都孤注一擲容易引起别人懷疑,所以我們合在一起買。我不知道他買了多少,他是地道的奸商,有關生意和投資方面的信息一向守口如瓶,問了他也不會說。
我們坐在車内,在茶館附近焦急地等待着,徐廣利很緊張,不停地摸着他的碧玉扳指,我則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徐廣利的手機響了,他拿手機的手有些顫抖,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發顫:“怎麽樣?”
“恭喜你。”一個中年人用低沉的廣東話說,“你買中咗……你買的數字比較大,莊家虧血本咗,在湊錢呢,要明日早上才能俾你,冇問題?”
“啊,冇問題,冇問題!”徐廣利興奮地說。接着對方又說莊家财勢雄厚,一定能湊出錢來,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他也可以用他的财産擔保,絕對不會出問題。徐廣利連連答應,掐了電話狂吼一聲,像是狼嚎一樣。
居然真的買中了,我們買的是單獨一個特碼,那是1:40的賠率啊,突然之間我就擁有四十萬了!我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惱,我的野心應該大一點,要是借十萬壓進去,現在我就有四百萬,我一輩子都未必能賺這麽多錢啊!不要說什麽知足常樂的話,人要是沒有貪心,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否則那些億萬富翁爲什麽還要拼命賺錢?
徐廣利狂喜了一會兒,開始數落我:“表弟啊,你該多買一點,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發财就是這麽簡單。古人說得好,富貴險中求,不冒險怎麽能賺到錢……”
我本來有些懊惱的,被他一說反而看開了,至少我已經有了四十萬,而且我已經知道了方法,大不了以後我再來一次,砸十萬進去不就發了?以後也不用看他的刻薄嘴臉了。
鹹魚翻身了,當然要好好慶祝一下,晚上十一點多我才扶着牆壁回到住處,往床上一倒便不省人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到了一陣陣寒意,又處于昨晚那種半清醒半迷糊狀态,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
我可以肯定,有一個長頭發的女人站在床邊看着我,我想要看清她的臉,但無論怎樣努力也看不清。越是看不到,我就越想要看到,可是心裏又怕看到的是青面獠牙或血肉模糊的臉,這麽矛盾和恐懼非常奇怪。
她伏到了我身上,臉對着我的臉,我還是看不清她,隻感覺有冰冷的唇堵住了我的嘴,隻能出氣不能進氣。那種冰冷的感覺從嘴唇延伸到了胸口,再擴散到了全身,似乎連骨髓都變冷了。
我極度恐懼,奮力掙紮,可是力不從心,無論如何也掙不開。我想到了那張符,就放在短褲的口袋裏,努力把它拿出來,但是剛拿到手裏就變成了一撮粉末,從指縫間飛走了。
“救命啊……救命啊……”
我拼命掙紮、呼叫,感覺身上一輕,挺身坐了起來,這才知道是做噩夢了。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看着我,我不知道爲什麽在黑暗中能看到,總之我是看到了。那是一雙特别黑的眼睛,黑得沒有邊際,黑得像是蒙上了一層黑霧,帶着極深的幽怨和癡迷,讓人心痛心碎。
“誰?”我戰戰兢兢地問了一聲,那雙眼睛卻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發現房間裏面并不是太黑,沒有什麽眼睛更沒有人,倒是窗簾随着夜風一陣陣飄動。
我感覺身上發冷,疲困難受使不上力氣,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發現身上特别冷。毫無疑問我被女鬼纏上了,可是它纏着我做什麽?進行邪法的是徐廣利,許下承諾的也是徐廣利,我不是主角啊!
我開了燈,定了定神,對着窗外低聲說:“你找錯人了,誰許的願你找誰去,我沒欠你什麽,不要再來惹我,否則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說着我掏出了那張符,不料一看之下頓時愣住了。符紙已經變成了暗黃色,上面的符紋幾乎看不見了,我想要拆開看看,沒怎麽使力,符紙就碎裂了,它已經變得酥脆。
我大驚失色,一顆心呯呯狂跳,女鬼實力強悍,連符都被毀了,要是它再回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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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困局
我看了一下手機,才淩晨兩點多,想要熬到天亮不容易,忍不住撥出了徐廣利的手機号碼。這件事必須要由他來承擔,他是主角,獲利也更多,沒有理由讓我一個人扛。
手機放在耳邊好一會兒也沒有傳來聲音,拿到眼前一看,屏幕上顯示正在撥打之中。我掐斷重撥,還是顯示在撥打,但沒有聲音。再一看信号強度,操,連一格都沒有,平時在家都是滿格的啊!
突然手機中傳來了聲音,那是一片混雜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叫喊,隐約還夾着一個年輕女人的嗚咽聲。我以爲是徐廣利跟他老婆吵架了,聽了十幾秒鍾還是沒有他的聲音,定睛一看,手機還是沒有信号。
我的手一抖,手機往下掉,“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後蓋和電池都蹦出來了。
節能燈突然開始閃爍,忽明忽暗,一股冷風在房間裏面打着旋,把紙片、泡面袋子和煙灰都吹動了。我背上一陣陣冷意直透頭頂,頭發炸了起來,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無法呼吸,心髒像是被擠壓到了喉嚨,嘴裏幹澀異樣,連口水都吞不下去。
我不能待在這裏了!
我沖向房門,擰着門把往裏面拉,可是拉不開,反向用力一旋再拉,還是拉不動。我急壞了,左轉右轉,使出全力拉扯,可是把手能轉動,門就是打不開。
手機撥不出去,門也打不開,窗戶和陽台是有防盜網的也跳不出去,還能怎麽辦?我咬了咬牙,抓起一把椅子向窗戶砸去。我相信砸破玻璃的聲音會驚醒周健和方麗萍,甚至驚動樓上和樓下的人,這樣我就不會孤身一人面對女鬼了。
“呯”的一聲悶響,實木的舊椅子砸在玻璃上,居然沒有破,我的手卻震得發麻。窗戶隻是普通的玻璃,這麽大的力量怎麽可能砸不破?節能燈又閃了幾下,完全熄滅了,屋裏一片漆黑,好像有一雙手從後面伸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
我驚怒交集,掄着椅子狂砸,窗戶的玻璃卻像是銅牆鐵壁,沒有絲毫破損,而我喘氣卻越來越艱難,開始全身乏力、發軟,最終堅持不住向後倒下,重重摔在地上。
撞擊的劇痛讓我清醒過來,我不是摔在地上,而是摔在床鋪上,掐着我脖子的其實是我自己的雙手,剛才的一切隻是做夢而己。
我渾身冷汗,氣喘如牛,喘了一會兒開了燈,卻找不到我的手機,探頭一看,我又吓得一個哆嗦——我的手機掉在地上,後蓋和電池都蹦出來了,跟我夢中掉在地上的樣子一模一樣。
剛才的一切是那麽真實,手機砸在地上是真的,身體摔在床上也是真的,現在還有些痛,如果是做夢怎會看清手機摔在地上的樣子?如果不是做夢,剛才我做了什麽?最初我被女鬼壓住,已經醒了,做了許多事後發現又是在夢中驚醒,那麽我現在是不是真的醒了?是不是還在做夢?
我連自己是不是清醒的都不知道,真tm邪門了!
我撿起手機和電池,把電池裝好,開機,一切正常,信号很好。我撥出了徐廣利的号碼,很快傳來他的聲音:“嘿嘿,我就知道你小子跟我一樣,興奮得睡不着了。”
我沉聲道:“表哥,有髒東西跟上我了,這兩天晚上都做怪夢,被壓……總之很不對勁。”
“啊?!”徐廣利低呼一聲,很快就說,“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明天晚上我們就去還願,還了願就沒事。”
我相信他有些事瞞着我,甚至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利用我來當擋箭牌,隻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個環節搞了鬼。當初是我自願跟他同去的,沒有人拿刀逼我去,而且我也得到了好處,所以我不能當面指責他,但被人坑了我心情也絕對不可能好,所以大聲說:“我現在就受不了了!”
“噢,噢……我不是給了你一張符嗎,你帶着它應該沒事吧?”
我探手到後面口袋摸出了那張符,一看又大吃一驚,它已經變色并且碎裂了,也跟夢中見到的一樣。我徹底懵了,到底什麽時候是在做夢,什麽時候是清醒的?我的聲音甚至不像是從我嘴裏發出的:“符已經失效了,太詭異了,我出不去了,你快來救我!”
“啊……不,不……不用怕,很快就天亮了,你再堅持一下。明天就可以拿到錢,四十萬對你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啊,想一想你有那麽多錢,就不會害怕了。我跟你說真話,我也怕得要死,可是爲了錢,再怕也得撐着啊,現在我們已經成功了,隻要多買點紙錢燒給它,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
我很郁悶地掐斷了通話,這個膽小鬼是絕對不會來救我的,再說也沒用,我還是自己想辦法。我相信現在門是可以打開的,但是我沒有勇氣去試,而且出去了也未必安全,想一想那陰暗污穢的樓梯,以及樓梯口到小區門口那一段樹影如鬼魅的路,比待在房間裏更恐怖。
我找出一把水果刀緊握在手裏,背靠着牆壁坐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媽的,哥連城管都不怕,還會怕了你一個女鬼?有本事你就出來,看我不一刀把你劈了!
坐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不那麽害怕了,看來女鬼的能耐也有限,隻能在我睡着的時候捉弄我,影響不了清醒時的我,鬼也怕惡人這句話是真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女鬼沒有出現,我卻越來越困,以前通宵打遊戲或打牌也沒這樣困過。我有些懷疑,這兩晚女鬼在夢裏嘴對着嘴吸我的氣,可能把我的精神和力氣給吸走了,所以我老是感到全身乏力。
終于窗外漸漸變亮了,遠處傳來早起的人聲、車聲,小區裏有些人的廚房也亮了起來。我精神放松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我聽到手機在響,伸手摸到手機放到耳邊,有氣無力地問:“誰啊?”
徐廣利的聲音立即傳來,顯得有些焦急和驚慌:“表弟,有些不對頭,茶館到現在還沒有開門,打他電話好幾次也不接,我去他家敲門也沒人應……”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大腦無法思考,不耐煩地說:“你在講什麽啊?”
“哎呀,莊家有可能卷款跑路了!”
我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什麽,跑了?你不是說他很可靠嗎?跑得了人跑不了廟,他的茶館和房子還在。”
徐廣利氣急敗壞地說:“我剛知知他的茶館是租來的,他家能值幾個錢?賠我零頭都不夠呢,而且我們不能賣他的房産,也不能去法院告他,我操,我操操……”
是啊,這種博彩方式是違法的,是官方明令禁止的,我們要是去告他,等于是自投羅網。我問:“你到底投了多少?”
“三十萬,他應該給我一千兩百萬,包括你的是一千兩百四十萬。”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奸商居然投了這麽多,這也太貪了吧!
徐廣利急促地喘氣,可能正在不停地抹汗,過了一會兒說:“我正在找人聯系他的上線,弄清楚是什麽情況……有兩種可能,第一是他私吞了我們壓的錢沒有往上報,現在賠不起逃走了;第二是他的上線把錢打在他賬号上,他卷了我們的一千多萬逃走了。”
我怒吼道:“這有什麽區别?反正他跑了我們一分錢也拿不到了!他叫什麽名字,最有可能往哪裏跑?”
徐廣利急忙道:“他叫周新安,人稱老鼠安,我,我不知道他會往哪裏跑啊。”
我有吐血的沖動,這奸商總是想着坑别人,這回卻讓别人給坑了。估計老鼠安昨晚打電話給徐廣利時,說的就是假話,已經在誰備跑路了,該帶的東西已經帶走,這時快到中午,他可能已經到了千裏之外。
雖然希望非常渺茫,我們還是要去追一追,徐廣利立即開車去機場,我去不遠的火車北站,天可憐見說不定就讓我們給逮住了。
下樓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發燒了,頭重腳輕,四肢無力,全身都不對勁,卻又說不清楚具體哪個地方有問題。這下好了,橫财沒有發成,倒貼了一大筆錢,還引鬼上身,真正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啊。
福不雙降,禍不單行,徐廣利心急火燎往機場趕,還沒出城就把人給撞了。被撞的人傷勢不算太嚴重,卻是個難纏的本地人,非要去醫院全面檢查,然後住院,開出一大堆補品……徐廣利幾乎急瘋了。
我在北站轉了兩個小時,沒有任何收獲,在白雲區第一人民醫院見到徐廣利時已經是傍晚了。我本來是一肚子火想要臭罵他一頓,見了面卻罵不出來,他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除了還能喘氣根本不像活人,結果還是我反過來安慰他:“算了,看開一點,就當我們沒有中獎,反正對你來說三十萬也在可以承受的範圍。”
徐廣利兩眼無神地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我的錢都被人騙了,店也盤給别人了,壓注的錢還是找朋友借的。本來還以爲能夠翻身,結果陷得更深了,完了,完了……”
“……”
我無話可說,他比我可憐,一個有錢人突然沒錢了,絕對比一直貧困的人更可憐。
還有比我們兩個更倒黴的人麽?我終于知道爲什麽有很多人選擇跳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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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騙術
徐廣利到處托人打聽,沒有老鼠安的下落,通過另一個小莊家終于聯系上了老鼠安的上線,但他說昨天根本沒有收到單筆超過十萬的大注,老鼠安沒有往上報。最後他說這樣的大注連他也不敢輕易接,得上面的大老闆點頭之後才敢接,徐廣利投注時老鼠安沒有當面向上一層彙報,就是想要私吞了。
總共四十九個号碼,隻壓一個号碼,中獎的概率極低,所以經常有底層的小莊家自己坐莊,沒有把買家的投注往上報。老鼠安認爲徐廣利不可能買中,隻要開出來的不是22号,三十一萬就落進他的口袋了,所以他完全有可能冒險沒有往上報。偏偏我們就買中了,他給不起錢當然隻能跑路,我們現在就像是啞巴吃黃連,找不到他也不敢報警。
發财的美夢基本破碎了,眼看天黑下來,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擺在我面前,今晚怎麽防止女鬼的騷擾?
“表哥,這事你必須給我擺平。”我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徐廣利身上了。
“什麽?”徐廣利愣愣地望着我。
“那女鬼啊,它天天晚上來折騰我呢!”
徐廣利臉皮抽動了幾下,幾番欲言又止,明顯是不想管這事了。錢沒到手,現在他焦頭爛額,哪裏有心情做這個?而且女鬼沒有纏着他,他才不急。最後他用吵啞的聲音說:“要買牛頭、豬頭、羊頭和紙紮的别墅、遊艇、名車、香燭紙錢供品等等,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你自己去辦,要多少錢我給你。”
這兩天的事情讓我很壓抑,火氣很大,吼道:“當初說好了一切你做主,我隻是陪你去壯膽,現在怎麽變成我一個人的事了?你别以爲我不知道,你坑了我,把我當擋箭牌,所以那女鬼找上了我卻不找你,現在你想甩手不管了?”
我們是坐在醫院過道的椅子上說話,徐廣利猛地跳了起來,瞪圓了他通紅的小眼睛:“我說我不管了嗎?我現在被那幾個碰瓷的纏着脫不了身你看不到嗎?我損失了三十萬就不心疼嗎?”
我心裏那一股煩躁再也按捺不住,也跳了起來,指着他鼻子罵:“你娘的,是你一再擔保沒事結果卻出事,要不是你貪得無厭壓那麽多,要不是你瞎了眼相信小人,能被人卷走了錢嗎?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現在卻過河拆橋,你tmd不是東西……”
徐廣利也暴走了,破口大罵,引來許多人圍觀。被撞的人家屬也在一邊,聽出徐廣利沒錢了,都圍過來扭住他,要麽留下值錢的東西作抵押,要麽把他送到派出所由警方來處理。紛亂之中徐廣利的金表、沉香佛珠、碧玉扳指等東西都被撸走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徐廣利的手機響了,卻是他老婆打來的,向他要錢。徐廣利怒罵幾句,把手機砸在地上,大吼道:“滾開,都滾開,老子不想活了,現在就跳下去,誰都不要擋着我!”
圍觀的人被他吓壞了,紛紛退開,徐廣利沖到護欄邊一隻腳跨了出去,作勢欲跳。這兒是五樓,下面是水泥地面,跳下去不死也要殘廢。
“我要跳了,你們不要拉我!”徐廣利大吼大叫,情緒激動,看起來真是要跳了。
我知道他一向怕死,絕對不會跳下去,冷笑道:“你跳啊,沒人攔着你,這裏跳下去一定不會死,最大的可能是腰椎粉碎性骨折,你下半輩子隻能躺在床上過了。”
徐廣利愣在那兒,幾個醫生和護士趁機沖過去拉住了他,把他拖進了一間病房,打鎮靜劑去了。
鬧成這樣我也不可能叫許廣利跟我一起去“還願”了,隻能自認倒黴,但是一想到晚上女鬼會出現,我背上就涼飕飕的。無論如何今晚不能回家睡覺了,還是找個網吧通宵玩遊戲,人多的地方它不敢出現吧?
我在街上找了一家網吧鑽進去,特意選在中間人多的地方開了一台電腦,然後一邊吃泡面加火腿腸,一邊點開遊戲看哪個有意思。
随着家用電腦和智能手機的迅速普及,網吧生意越來越差,其實網吧裏面的人也不多,到了半夜時分又走了幾個,空蕩蕩的大廳裏隻有六七個人。管理員把沒人的電腦關了,連照明燈也關了一大半,大廳裏面變得幽暗。
我還是有些發燒,精神不能集中,看屏幕總覺得眼花,心思也不在遊戲裏面,越玩越沒意思,沒坐多久就熬不住趴在下了。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冷意從雙腳侵入,又進入那種不能動不能說話的狀态,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我身邊出現了一個人,正是那個長頭發的黑影,她用冰冷的手來摸我的臉,摸了一會兒整個身體都貼在我背上,雙手在我前胸後背來回撫摸,衣服根本擋不住,那感覺就像是一條蛇在身上遊。我驚怒交集,想要掙紮吼叫,卻力不從心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你妹啊,這算是性騷擾還是算猥亵?有沒有哪個部門接受這方面的投斥?
那女鬼在我身來回摸了一會兒,又開始跟我嘴對着嘴吸我的氣息。我知道它是在吸我的陽氣,長此以往我會越來越虛弱甚至死掉,它卻越來越強大,所以我毛骨悚然驚駭欲絕,哪裏有半點香豔可言?
迷糊中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清醒過來時外面已經天亮了。
我沒有膽量半夜一個人再去荔源廣場的地下停車場,也不清楚具體該怎麽做,無可奈何隻能再打電話給徐廣利,叫他一起來解決這件事。不料我撥了好幾次卻沒人接聽,這個奸商爛仔王八蛋,居然不接我的電話了!
我怒不可遏,買了一把菜刀,用垃圾袋包着到了他住的小區。我沒想殺人,隻是吓一吓他,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結果按了半天門鈴根本沒人理我。再轉到他賣古董的店面,店面已經重新裝修,換了個新老闆。
我說有急事找徐廣利,手機沒電了,借了那個老闆的手機撥打徐廣利的号碼,結果也是沒人接,死奸商居然也開始玩失蹤了。
我茫然走在街頭,不知該何去何從,爲什麽倒黴的事都讓我遇上了呢?現在該怎麽辦,那個女鬼纏着我到底想要幹什麽?
走了一會兒,路邊突然站起一個人攔住了我:“先生請留步!”
我從失魂落魄狀态驚醒過來,上下打量眼前的人:五六十歲的樣子,頭發大半白了,蓄着半尺來長的胡須,臉容清瘦,雙眼有神,大熱天還穿着一身老式的長袍,神情嚴肅。
我疑惑地問:“什麽事?”
老頭緊盯着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非常嚴肅地說:“先生你印堂發黑,眼白發青,神氣渙散,一定是撞邪了,要是不化解,近日必有大禍!”
如果是平時聽到這話,我絕對罵他一句神經病就走了,這時卻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木闆,夜行的人看到了一盞明燈,急忙說:“對,對,我确實見鬼了,你有辦法化解嗎?”
“咳……先生請坐,等我仔細看看。”老頭做了個請的手勢,我這才看到路邊有兩個小馬紮和一個小招牌,上面寫着“看相算命”。
我從來不相信這一類人,但是這個老頭能一眼看出我撞邪了,想必有些真本事,說不定還是個風塵奇士,民間高手呢。于是我跟他面對面坐在小馬紮上,讓他看個夠。
老頭瞪大眼睛從不同角度看了我的臉足有三分鍾,又看我的雙手掌紋,說我事業不順,感情受挫,說得還挺準。接着又叫我報出生時間,掐着手指頭念念有詞,推算了好久才說:“你大運逢七殺羊刃,是大兇之兆,今年流年又不利,運氣非常差啊。咳……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失眠?”
“對!”
“看見了什麽樣的髒東西?”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說了一遍,但沒有說“請鬼求碼”的事,隻說半夜經過荔源廣場之後就被那女鬼跟上了。
老頭有些誇張地叫了起來:“呀,那可是出了名的邪地,你運氣這麽差怎麽能半夜跑到那裏去呢?這下麻煩了,那女鬼一定是要找替身,它是在吸你的精氣啊,以後它會越來越強,采陽補陰,最後完全把你吸幹。”
這正是我最擔憂的,急忙問:“有辦法化解嗎?”
“沒辦法!”老頭非常肯定地說,大出我的預料,接着他又說,“我的能力有限,化解不了,不過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高人。我醜話說在前頭,這個高人不是那麽容易見的,沒我介紹你就是肯花錢也見不到呢!”
我立即警覺起來,這種騙術我聽說過,老頭有一點本事并不代表他不是騙子,高明的騙子都是有一點真本事的。是不是騙子一試就知道,我站了起來:“我沒錢,我還是找别人去。”
老頭微微一愣,也跟着站了起來:“你連命都不想要了麽?罷了,罷了,你我相見也是有緣,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送死,我這裏有一塊祖傳的靈玉,能夠辟邪護身,擋災救命,便宜賣給你了。”
我不動聲色問:“多少錢?”
老頭從衣服裏面口袋摸出一塊看起來很不錯的玉牌:“我隻收你五千,這可是真正的羊脂玉,你自己看清楚了!”
我沒有接,轉身就走,老頭急忙道:“我知道你現在經濟有困難,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三千給你了!”
我沒有停步,繼續往前走,老頭嘶吼起來:“兩千,不可能再低了!”
我雖然急病亂投醫,卻也不會被這麽拙劣的騙術給騙了,死老頭你再回去練練吧!
要不是我對徐廣利太有信心,又被女鬼纏得心煩意亂,中獎之後我就會盯着老鼠安等拿錢,不會被他跑了。人心險惡,吃了大虧我哪裏還能不加倍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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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六榕寺
識破了老頭的騙術,我心情不錯,但很快又開始發愁了,怎樣才能擺脫女鬼的糾纏?也許真有遊戲人間的奇人異士,可是我沒有那樣的運氣剛好遇到,遇到了人家也未必肯幫我。民間的一些“大師”即使能幫我解決,也需要大筆的錢,我現在最缺的就是錢……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擡頭猛然看到一片空曠區域,有一座古塔沖天而起,高有五六十米,檐角高挑,每一層都像是綻放的花瓣,華麗雄偉氣勢不凡。古塔腳下有幾棟古建築,綠樹成蔭,圍牆高聳,面積雖然不算大,在這鋼筋水泥的高樓群中卻顯得特别清爽幽靜。
我精神一振,這個地方我知道,廣州很有名的一座古寺,名叫六榕寺。據說六榕寺已經有一千多年曆史,門口“六榕”兩個字還是蘇東坡寫的,這座塔又稱花塔,曆史同樣悠久,塔裏面有佛骨舍利。
當年承建荔源廣場的香港老闆曾經請了六容寺的主持看風水,如果他肯聽主持的話,可能就不會發生後來這麽多事。我是在荔源廣場引來的禍,現在走到這裏,莫非冥冥中自有天意?佛門以慈悲爲懷,普度衆生,高僧們的工作就是降妖除魔,不幫我這樣的人還幫誰?我早該想到去求他們了!
我興沖沖走到門口,買了一張門票進去。果然是千年古刹佛門聖地,雖在鬧市之中卻清淨祥和,幽雅之中透着一股肅穆,讓人感覺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我的頭不暈了,腰不酸了,腿腳也有力氣了,比吃了電視廣告中的某種鈣片更見神效。
這裏地方不算很大,遊人卻不少,我在幾個大殿小殿轉來轉去,沒見着一個像高僧的和尚。向一個掃地的小和尚打聽,原來主持和幾個大師不在,參加什麽會議去了,而且主持一般不接見遊客的。
我像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看來我還是太天真了,如果每個遊客都要主持接待,主持就不叫主持,而是叫知客僧或迎賓先生了。隻有那種大老闆、大貴人駕臨了,主持才會迎接,如果我捐出一百萬,相信主持也會滿面笑容地請我去靜室喝茶聊天,可惜我沒有那麽大的手筆。這個年代,走到什麽地方都需要錢啊!
我懷着沮喪的心情走到出口,看到有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和尚擺了一張桌子在門口路邊,賣香燭、佛珠、小書冊、小佛像之類。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抱着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态過去問:“大師,要是遇到了髒東西怎麽辦?”
和尚扶了扶眼鏡,深深望了我一眼,拿起一個小冊給遞我:“十塊錢。持誦《大悲咒》能消災解難,護法除魔,得到諸神護衛,具有不可思議靈驗。按照上面的注音來念就行,念的時候要誠心誠意,專心一緻。”
我接過小冊子,翻了一下,裏面的字大多認得,但連起來卻完全不懂什麽意思,另外還有一行注音,注音與漢字發音也不能完全對應。原來這是梵文的音譯,還是古代的音譯,與現代漢語有差别,隻能按拼音來念。我有些遲疑,由高僧來念這經文應該是有效,由我來念有效嗎?
“大師,我怕我念不來,有沒有直接生效的辟邪的東西賣?”
和尚又認真看了我一眼,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是用名貴檀香木制作的佛珠,上面有十八羅漢像,經過主持開光……不過比較貴,一串要1888。”
我吓了一跳,我總共财産隻有兩千多,而且快要交房租了,買了這個我喝西北風啊?
和尚嘴角微撇,臉現鄙夷之色,沒等我打開盒子就收了回去:“這個錢不是我收的,直接放進功德箱,用來管理和建設寺院,所以不要以爲我是在斂财,胡說八道敗壞本寺名聲。”
我咽不下這一口氣,而且命比錢重要,正好我的錢就放在口袋裏,于是掏出來砸在和尚面前的小桌子上:“我買!”
和尚臉上露出了笑容:“阿彌陀佛,施主慷慨大方樂善好施,佛祖一定會保佑你。”
我接過盒子打開,裏面是十八顆珠子串成的手珠,每一顆都刻了一個羅漢,刀功精細,栩栩如生,木質細密堅硬,黃中帶褐,散發出淡淡幽香。認識徐廣利這麽久,我也長了點知識,這串珠子應該值幾百塊錢,1888元就太貴了。但轉念一想,這是高僧開光過的法寶,怎能用古玩和工藝品的角度來評價?再說這錢我是捐給寺廟的,也算是行善積德,佛祖在天有靈也會保佑我吧?錢财乃是身外之物,保得一條命在,何愁将來不能賺錢?
和尚旁邊放了一個漆成紅色的功德箱,他說他的手不沾錢,所有收入都是放進功德箱,不找零錢。看來是個潔身自愛的好和尚啊,我把1900元丢進去,拿了佛珠和《大悲咒》走人。
左手帶了佛珠,右手拿着佛經,我信心倍增,神清氣爽,坐公交車回家途中已經不發燒了,這錢花得值啊!女鬼應該不敢靠近我了,但另一個難題迫在眉睫,我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工作解決生存問題。
我在小區附近的一個小網吧上網,投了幾份簡曆,又買了一份求職的報紙,找了幾個有可能成功的單位,薪水低一點也無所謂了,先混口飯吃。可是人家連面試的機會都不給,在電話裏問幾句直接回絕了……
唉,要不是徐廣利這個混球搞砸了,現在我已經有四十萬,怎會這麽落魄?眼看天色将晚,隻好在路邊随便買一點吃的就回家了。
到家的時候,周健和方麗萍正在客廳裏吃晚飯,三菜一湯,很溫馨浪漫的氣氛,讓我有些眼紅。他們邀請我一起吃飯,我婉拒了,其實他們也隻是随口說一句客套話,并無誠意。
連着幾天沒睡好,又被女鬼吸走了陽氣,我有些疲憊和虛弱,連澡都沒有沖就躺下了。太早躺下了卻又睡不着,于是翻開小冊子低聲念《大悲咒》,隻看拼音不看字,這些漢字與讀音對不上,比如“南無”不是念nanwu,而是念namo。這經文念起來很古怪很拗口,又完全不懂意思,要背下來很不容易。
看來和尚沒有騙我,這經文果然有些妙用,念了一會兒我覺得心神安甯,忘了憂慮,但眼皮也開始打架,不知不覺睡着了。
迷糊中我感覺像是置身于狂暴的寒流中,狂風巨浪不停地向我沖撞,伴随着強烈的怨念和陰邪腐朽的氣息。我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壓在胸口,發出淡淡的光圈,阻止邪氣靠近,但是光圈很微弱,很快就黯然無光,珠子一顆顆變黑。陰冷氣息透體而入,我又像前幾天晚上一樣不能動了,似夢非夢,似醒非醒。
女鬼出現在我的床前,與以前不同的是它的長發在飄動,衣服也在鼓蕩,全身散發出兇戾氣息。我看到了它的眼睛,與上回在夢裏看到的一樣黑得像是沒有邊際,但上次顯得深情和癡迷,楚楚可憐,現在卻帶着怨恨和怒火。
它生氣了,佛珠和佛經不僅沒有鎮住它,反而把它激怒了!
我暗叫苦也,和尚高價賣給我的原來是僞劣産品,我處處小心,還是被騙了!那個和尚如果是六榕寺的,爲什麽不在廟裏面賣,反而跑到門外來賣?人家從頭到尾就沒有說過他是六榕寺的和尚!那個所謂的功德箱就是他的錢包,我把錢放在裏面跟放在他口袋裏又有什麽不同?不是我不小心,而是我對佛祖和和尚太信任了,如今遍地是騙子,防不勝防啊!
女鬼這一次不溫柔了,直接撲過來按住了我,俯下頭嘴對着嘴開始吸我的陽氣,吸得比前幾次更快更猛,頗有直接把我吸幹的趨勢。我又怕又急,奮力掙紮,可是無論怎麽用力也動不了一個指頭。
狂亂之中我突然想到了《大悲咒》,于是在心裏默念:namoheladano,duolayeye,namowoliye……隻念了五六句,我就感覺壓力一松,鬼壓床的狀态消失了,隻是我還處于将醒未醒的狀态。女鬼離開了我,飄到了遠處,看不到它的身體隻能看到它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睛帶着驚恐和憤怒。
我繼續念,那雙睛睛也消失了,房間裏面變得亮堂和溫暖起來,但是我總共隻記得十幾句,後面的還沒記住。我剛停下,陰冷黑暗的感覺又湧來,把我吞沒,我急忙又從頭開始念,陰冷和黑暗氣息又漸漸消失。
我處于似夢非夢的狀态中,可以有條理地思考,眼睛沒有睜開也可以看到房間裏面的情況。就這樣來來回回把大悲咒的前半截念了幾遍,女鬼沒有再出現,十塊錢買的小冊子比一千八百八十八的佛珠更有用,我不用怕它了,哈哈……
“嗯……啊……啊……”
我突然聽到了隔壁傳來方麗萍的呻吟聲,以及床墊有節奏的吱呀聲,心神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隔壁,腦海中立即幻象叢生,哪裏還能集中精神念經?
我暗叫不妙,想要不聽,但是聲音卻清晰地傳進耳中,而且誘惑力前所未有的強烈,方麗萍衣着暴露的樣子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很快我氣血湧動,氣息急促,身體有了反應,體内一股邪火讓我感覺像要爆炸了。爲什麽平日聽慣了,幾乎可以無動于衷的叫床聲,今天會變得這麽敏感?
女鬼又來了,本來我已經處于清醒的邊緣,又被它控制住了,我以極大的毅力再念大悲咒,可是滿腦子都是邪念,精神不能集中,沒有效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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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短兵相接
隔壁這一對賤人早不做晚不做,偏偏在我即将趕走女鬼的時候開始高呼酣戰,别說我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便是一個老和尚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專心念經了吧?
女鬼又控制住了我,整個人壓到了我身上,在我身上亂摸,更糟糕的是我感到它在摸我的小兄弟。它第一次它控制我時,我隻是全身不能動,看不到它的形體,被它吸了幾夜陽氣後,現在我不僅能“看”到它的身體,還能感覺到它的身體存在,真的有東西壓在我身上!
緊張、恐懼和憤怒讓我感覺隔壁的聲音遙遠了,加上那股陰冷氣息的侵入,我體内的邪火反而冷卻下來。我盡可能使自己鎮定,集中精神念大悲咒,女鬼離開了我,長發飛揚,全身散發出一股股黑氣,眼中帶着可怕的怨恨和怒火。
不知道是它已經适應了我念大悲咒,還是我此刻不夠專注,經文的效果已經沒有之前那麽明顯了。它不肯離開,但也不敢再來碰我,就在床邊恨恨地盯着我,像是我欠了它一千萬似的。
我沒有明确的時間概念,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女鬼消失了,但我還是不能醒來。接着房門被打開了,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披散着長頭,身上沒有穿任何衣服。
方麗萍?
這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幻覺,是女鬼變化出來的!我在心裏對自己說,但我又清楚知道進來的是真人,不需要理由,總之我就是知道進來的是真人。她的容貌和身材都與方麗萍一模一樣,隻是眼睛呆滞而茫然,顯然也被女鬼控制了——不,嚴格來說是她被女鬼附體了,因爲她的眼睛很黑,像是蒙了一層黑霧,與那個女鬼的眼睛一樣。
她(它)想幹什麽?
方麗萍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我床邊,以前我有好幾次看到她穿得很暴露,她的體形我是熟悉的,沒有見過的隻是很小面積,現在都一覽無餘了。不可否認,她長得挺漂亮的,該凹的地方凹,該凸的地方凸,該平坦的地方平坦,皮膚也算白嫩,煥發着青春活力。
我根本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所以不想看也不行,再說一個正常的男人看到這樣的場面能不看麽?至于大悲咒,現在我一句都不記得了。
方麗萍毫不客氣爬上了我的床,親我的臉,撫摸我的身體,并且把我的衣服脫掉。她屬于嬌小的體形,據我所知力氣并不大,但這時力氣卻大得驚人,毫不費力就把我翻過來翻過去,很快我也一絲不挂了。
接着她開始用各種方法挑逗我,刺激我,個中詳情實在不便多說。說實話,如果沒有女鬼附體,一個這樣的女人脫光了跑到我床上,我不介意順水推舟,順勢騎馬。可是現在她被女鬼附體啊,我哪有那個興緻和勇氣?但是我的身體在她的刺激下卻不争氣的有了反應……完了,今天既失身于人,又失身于鬼,以後還有什麽面目見人?要是周健知道了,怕要跟我動刀子吧?
想到周鍵,我立即欲念消失了一大半,他就在隔壁,我怎能一牆之隔與他的女朋友苟合?這太不仗義了。況且那女鬼沒安好心,隻怕是要借體吸精,采陽補陰把我吸幹。沒人會來救我的,也不能指望女鬼大發慈悲饒了我,如果我不自救,不僅要死在它手裏,還要“身敗名裂”,死了都沒臉見閻王。閻王問我怎麽死的,我說上了同事和舍友的女朋友脫陽而死麽?
我隻能靠自己,而我唯一能讓女鬼有些忌憚的隻有大悲咒。我豁出去了,以強大的意念,不理會任何事情隻管念大悲咒。
其實高僧念經特别有效,就是他們的念力強,全神貫注,心無雜念。我這種一往無前,不顧一切的心态,暗符某種較高的境界,陰冷氣息開始退縮,方麗萍的動作慢了下來,有時還愣着不動。
我隻顧念經,翻來覆去念我記得的字句,不管身外一切。女鬼也在盡力控制着方麗萍挑逗我,想要打亂我的注意力。我念經隻是在意念中進行,不是真的念出來,對女鬼的克制是有限的,主要是保持我自己内心清明,内心清明自然鬼魅難惑。女鬼對我的影響,主要也是精神和意志方面的控制,所以我趕不走它,它也無法完全控制我,展開拉鋸戰了。
不知過了多久,陰冷氣息完全消退了,方麗萍“咦”了一聲,上半身離開了我,我也完全清醒過來了。城裏的夜晚燈光很多,透過窗戶照進來,房間裏隐約可以看到人,她一臉驚訝和驚慌地望着我,猛地張嘴驚叫:“啊……”
我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别叫!”
方麗萍用力掙紮,我隻好用另一隻手扣住了她滑溜的後背,并且雙腿把她鈎住,按緊了她的嘴:“你是想叫你老公過來看看麽?是你自己跑到我房間來了!”
這個姿勢太暧昧了,哪能被人看到?方麗萍愣了一下,不掙紮了,之前她雖然被女鬼控制,自己應該也有些印象,現在反應過來了。我慢慢松開了按着她嘴巴的手:“不想被人知道的話,就不要亂叫,不要亂動。”
她喘着粗氣緊張地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要是告訴她真話,隻怕她又要大叫,所以冷冷地說:“可能你夢遊了吧。”
“快放開我!”方麗萍低聲說,露出羞澀難堪的樣子,顯然已經完全明白是什麽狀況了。
我放開了她,她立即跳下床,飛快地跑了,連門也沒有關上。
很快隔壁傳來周健含糊的聲音:“你去哪裏了?”
方麗萍:“我……我上廁所。”
周健:“衣服不穿就出去?”
方麗萍:“反正外面又沒有人,你不是也沒穿衣服嗎?”
周健:“……好像剛才隔壁有聲音。”
方麗萍:“不知道,睡覺。”
周健:“奇怪,我記得在跟你做愛啊,怎麽就睡着了……”
這種老房子質量差,隔音效果不好,隔壁說話的聲音我全聽到了,還好周健沒有發現,否則一定會操了家夥沖過來跟我拼命,我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我關好了門窗,開了燈,看到戴在手腕上的佛珠已經變得黑暗無光澤,就像是在水裏泡了很久又沾上了污垢。這串珠子根本沒有經過高僧開光,或者開光的和尚不是高僧而是花和尚,幾乎就沒有效力,現在已經完全廢了。
我不敢怠慢,急忙找出印有《大悲咒》的小冊子,輕聲誦讀,用心背記。佛珠可以是假的,經文卻是從古代傳承下來,沒有多少改變,所以更加有效,現在我隻能指望它了。
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連着幾夜對抗女鬼,我的感知力明顯提升了,所以能在夢中看到本來看不見的東西,進行有效的邏輯思考,這是一種精神力的壯大。現在爲了保命背誦經文,比任何一個和尚都要更用心,更專注。我有信心,隻要我沒有睡着,集中精神念大悲咒,女鬼就不敢靠近我。
壓力産生動力,與以前背課文不可同日而語,還沒到天亮我就把非常難記的大悲咒背下來了。這時我才注意到隔壁有肉搏戰的聲音,與以往不同的是方麗萍沒有大呼小叫,隻是偶然低聲嗯啊幾聲,我一直在專心背大悲咒,竟然沒有注意到。也許是方麗萍良知大發現,刻意收斂不影響鄰居了吧?反正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放在心上,繼續背記我的經文。
隔壁不是很明顯的聲音一直持續到了天亮,前後恐怕超過兩個小時了。這是要向我炫耀,還是荷爾蒙過剩了,這麽玩命地幹?
晚上不敢睡,我隻能白天補睡了,天亮後我才開始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爲了找工作,我不能睡懶覺了,收拾一翻準備出門,卻發現周健在家裏,也剛剛起床。他一副疲困虛弱模樣,幾乎是面無人色,我有些驚訝:“哥們,今天沒上班啊?”
“噢,噢,有點不舒服,請假了……”周健吱唔着。
“晚上不要太玩命啊,哈哈。”我怪笑着往門外走。
“羨慕嫉妒恨吧你!”周健在後面嚣張地說。
在外面跑了一天,總算是找到一個工作了,距離我住的地方不算遠,有公交車直達,試用期薪水低一點也無所謂了,我決定明天就去上班。這一天我撥了不下十次徐廣利的手機,都沒有人接,這個奸商是要徹底跟我絕交了,這過河拆橋做得是爐火純青啊!
大悲咒我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今晚就要給那女鬼一點顔色看看,讓它再也不敢來糾纏我。鬼和人是一樣的,欺軟怕硬,我越怕它它就越纏着我,躲避不是辦法,強勢才能吓走它。
走進小區時天已經黑了,小區裏面的大部分路燈都已經不會亮,我感覺今天特别黑,特别壓制,氣氛有些不對。擡頭一看,天空陰雲密布,不知什麽時候變天了,也許是快要下雨了特别氣悶吧?
雖然心裏有些不安,我卻沒有退縮,我相信隻要我不睡覺,它就奈何不了我,今夜就算是向它宣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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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無路可逃
我進屋時,周健和方麗萍正在客廳裏吃飯,叫的外賣,不是自己煮的。兩人精神都不太好,估計是昨晚太玩命了,嘿嘿,有能耐你們再戰個通宵梅開九度試試?
找到工作了,我也振作起來,打掃衛生、整理房間、洗衣服之類,用新的面貌來迎接新的生活。周健和方麗萍在他們房間裏面看電視,偶然交談幾聲,與往常沒什麽不同。
沒過多久,大約是晚上九點鍾左右,燈光突然開始閃爍,閃了幾下就熄滅了,房間裏面黑得出奇,連窗外的燈光都看不到。我感覺到陰冷邪惡的氣息如潮水湧來,充滿了整個房間,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又來了!以前都是在夢中感應到女鬼到來,這一次竟然是在清醒狀态下出現,我怎能不吃驚?女鬼更加強大了!
隔壁房間傳來周健怪叫:“我操,怎麽停電了?”
方麗萍的聲音接着響起:“怎麽突然變冷了,阿……阿嚏。”
小兩口也遇到了同樣的情況,進一步證明我是清醒狀态,我們處于同樣的環境中,女鬼連他們也恨上了麽?
我摁亮打火機走向客廳,準備與周健兩人會合,多兩個活人在身邊肯定會增加安全感。周健也舉着打火機拉着方麗萍走出房間,不料這時突然一陣冷風吹來,我們兩人手裏的打火機都熄滅了。
我再摁打火機,連摁了五六下,隻見火石閃現火花,卻沒有火苗跳起。周健不停地按打火機,也是像我一樣不能點亮。
“真他媽活見鬼了。”周健罵了一句。
我心中一凜,确實是活見鬼了,但這話可不能說出來。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冷風又起,陰邪之氣更甚,并且帶着某種兇戾煞氣,連他們兩個也感應到了,都驚叫了一聲:“怎麽鬼氣森森的?”“是啊,變天了也不會這麽黑啊?”
我立即開始大聲念誦大悲咒,熟能生巧,此時我念得也算是字正腔圓,莊嚴肅穆,大廳内的陰暗氣息立即消散了許多,周健把打火機點燃了,兩人快步走到我旁邊,方麗萍驚訝地問:“原來你會念經,發生什麽事了?”
我沒空回答她,繼續大聲念誦,梵音像是空氣清新劑,把陰冷黑暗的氣息淨化、推開,加上周健手上的打火機,大廳裏亮堂多了,但遠一點的地方還是無限的黑暗。
好景不長,很快更加陰邪的氣息逼近,充斥了整個房間,帶着血腥味與腐臭味,大廳裏又變得無比黑暗和壓抑。我無法再那麽專心念經了,這種陰邪煞氣會讓人産生嚴重負面情緒,變得心神不甯、急躁、沖動、易怒,前幾天我就見識過了。現在陰煞之氣比我之前遇到的濃重得多,很快就對我産生了明顯影響,頭暈氣急,很難保持平靜的心情集中精神念經。
周健破口大罵,罵供電局亂停電,罵下水道沒人疏通這麽臭,罵了一會覺得不過瘾,連鬼也罵上了:“什麽妖魔鬼怪,裝神弄鬼,老子不怕你,老子什麽都不怕,有本事現身出來,老子一刀砍了你。”
方麗萍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你别罵,我怕,我怕……”
周健怒道:“怕什麽,怕個鳥啊,誰真的見過鬼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自己吓自己而己!”
方麗萍嚅嚅道:“可能真的有……昨晚我,我……”
周健手裏的打火機毫無征兆地突然滅了,兩人交談的聲音立即停止,除了我念經的聲音外,好像還有其他聲音。我雖然在盡可能專心念經,還是聽到了衛生間裏面傳來聲音,“咕咚,咕咚”,像是下水道堵住了剛剛打通,也像是有水從下水道冒出來。
血腥味更重了,還有難聞的惡臭,就像是堵了幾十年的下水道的惡臭加上死老鼠的腐臭,也許人的屍體腐爛了也是這種臭味,我沒遇到過不能确定。
衛生間裏的聲音響個不停,臭氣越來越重,似乎有液體從衛生間流出來了。我們兩個都在不停地摁打火機,我的打火機總算是又點着了,但周他們兩個卻發出了可怕的尖叫聲——衛生間裏面有許多濃稠的污血流出來,紅中帶紫,觸目驚心,血腥味和惡臭正是它發出來的!
毫無疑問,女鬼的實力又大幅增強了。它昨晚沒有從我身上吸收到陽氣,卻附體在方麗萍身上吸收了她和周健的精氣,難怪他們昨晚反常地折騰了那麽久,今天氣色那麽差。現在女鬼的實力不知增加了多少倍,我念《大悲咒》根本鎮不住它,計劃跟不上變化,隻能先逃離這裏再說了。
我不知道能逃到哪裏去,總之先離開這恐怖的地方,我叫了一聲:“快走!”先向門口走去。周健和方麗萍吓壞了,急忙跟着我走,眼前突然變黑,打火機又滅了。
快步走到門前,我伸手去摸門,卻沒有摸到門,而是碰到了牆壁。我向左右摸索,摸到的都是一樣的牆壁,沒有門,打火機沒有熄滅之前我看得很清楚,門就在這兒,距離不過五六步,不可能走偏太多,門到哪裏去了?
我不信這個邪,扶着牆壁向前一直走,走了足有十步也沒有摸到門。難道是方向弄反了?我轉過身摸着牆走,卻摸到了一隻手,吓得我急忙縮手,一顆心差點從胸膛裏面踹出來。
“啊!”周健怪叫了一聲,“許承業,是你的手嗎?”
“是我,這邊沒有門。”
周健道:“門應該是在這裏啊?”
方麗萍驚恐的聲音響起:“誰在我後面?”
我一陣毛骨悚然,我和周健碰在一起,她跟在周健後面,她的後面就可不能有人,那麽是誰跟在她後面?
我和周健不停地摁打火機,火石迸射出極細小的火花。大廳裏面非常黑,幾乎是沒有任何光線,我們的眼睛适應了黑暗之後,這麽一丁點小火花閃過的瞬間,也能隐約看到人影,果然方麗萍後面還有一個人影!
“啊……”周健和方麗萍先後發出了歇斯底裏的驚叫聲,沖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人在大驚之下,會發出難以置信的力量,我被他們壓在牆壁上又緊緊勒住,幾乎無法喘氣了。
“快放開我,快找門!”我大叫一聲,兩人總算是放松一些了,但還是一左一右緊緊靠着我,大概他們認爲我會念經有安全感吧?這個小騷貨又是沒有穿内衣,胸口貼在我手臂上,棉軟無限,可惜不是時候,此刻我哪有心情吃豆腐?
屋裏的臭氣更濃了,我穿的是拖鞋,感覺污血已經湧到了我的腳邊,沾濕了我的腳。現在顧不上這些了,我強自鎮定,又開始念大悲咒,一邊念一邊貼着牆向前走,尋找大門。
沒有什麽東西是萬能的,經文的效果是有局限性的,況且我隻是初學乍練,念大悲咒的效果很有限。現在女鬼已經很強大,使用污血和惡臭的穢氣來反克制梵唱聲的聖潔光明氣場,我被壓制,幾乎是完全沒有效果了。
感覺沿着牆壁走了很久,還是沒有碰到門,這太不可思議了,客廳有大門、衛生間的門和三個房間的小門,以及通向廚房的通道,不可能沿着牆走了這麽遠什麽都沒有碰到。
鬼打牆!
從小聽老人講鬼故事,沒少聽過“鬼打牆”這個字眼,就是人被鬼怪迷惑找不到路,一直在原地轉圈圈,想不到今天讓我給遇上了。
伸手不見五指,找不到出路,空氣中彌漫着惡臭,腳下流淌着污血,還有個女鬼就跟在我們身後,誰能不心驚肉跳?
“怎麽辦,怎麽辦?”周健和方麗萍完全慌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我不是專業人士,幾天前我還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呢,現在除了會念大悲咒,沒有任何克制鬼邪的方法了,更何況是一個已經變得非常強大的女鬼。
突然一道強光閃現,像是一把開天巨斧劈開了黑暗,同時耳邊也傳來驚天動地的炸響。在那道強光閃現的瞬間,我看到了我前面幾步外站着一個女人,披散着長發,一張本來應該端莊美麗的臉,像是被踩碎了的熟雞蛋一樣已經嚴重變形,臉上還帶着污血和腦漿,隻有一雙眼睛是完整的,漆黑又朦胧,充滿了怨念。
我吓得連心髒都停止跳動了,心裏想跑,可是哪裏能邁得動腳?周健和方麗萍更不經吓,直接翻白眼倒下了,響起了兩聲身體着體地悶響。這下好了,變成了我單獨面對女鬼了,我爲什麽就不昏倒呢?
我下意識地後退,背部貼到了牆,我看不到女鬼,但是我知道她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也許是恐懼已經達到了極點,我沒有崩潰反而冷靜下來,反正逃不了了,随它怎麽樣吧,但是我很不甘心,我瘋狂地大叫:“你爲什麽要跟我過不去?我沒有得罪你,對你許諾的人也不是我,你找錯人了!”
女鬼沒有說話,但是我的腦海中感應到一個聲音,或者一個意思,那是非常深的怨念: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問:“你爲什麽恨我?”
回蕩在腦海中的還是那個意思:我恨你,我恨你……
看樣子它隻有恨,沒有别的思想。從這女鬼的可怕樣子推測,是跳樓摔死的人,莫非摔壞了腦袋神智失常了?瘋子就夠讓人害怕了,瘋鬼當然更要命,卻偏偏讓我遇上了,這是什麽樣的狗屎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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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木匠世家
我以為今天在劫難逃了,不料又有一道強光閃現,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感覺整個世界都被炸碎了。
那種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消失了,亮光是從廚房方向和兩個大臥室傳來的,這三個方向都有窗戶。我看清了整個客廳,同時聽到了大雨撒落的聲音,和狂風吹過樹葉的嘩啦聲。悶雷陣陣,緊接著又有一道雷電在附近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炸響,白光亮徹天地。
原來外面早就在打雷下雨了,我們被女鬼困在屋裡,居然完全看不見聽不到。可能剛好有一道閃電轟在附近,把女鬼製造的黑暗環境震破,把女鬼嚇跑了。
趁著閃電亮起之時,我衝到了大門旁門,終於摸到了門。但是我遲疑了,周健和方麗萍生死不知,我不能就這樣丟下他們跑了。電燈開關就在旁邊,我伸手摸到,一按就亮了,客廳裡立即一片通亮。
地上沒有污血,但流趟著污水,帶著毛髮和泡沫,臟得發黑,散發出噁心的腐臭味。周健和方麗萍直挺挺躺在地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身上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剛才我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過從衛生間流出來的是污水不是污血。掃視了屋內一眼,沒有看到女鬼,也沒有明顯的陰邪氣息,我大著膽子走到周健身邊,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有呼吸,看來只是嚇昏了。
“周健,周健……”我拍打著他的臉,拍了幾下他就醒了,有些迷惘地望著我,接著撐起身看向地面和他女朋友,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發出了一聲不像是人的尖叫:“有鬼啊……”
方麗萍被他叫醒了,像接力賽似的,也發出了一聲穿雲裂石繞樑三日的驚叫,叫得我一陣陣汗毛炸起。
真是默契啊,難怪人家能成一對兒。
用驚叫排泄完了心中的恐懼,兩人縮在一起,周健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乾脆裝糊塗,攤了攤手:“大概……可能衛生間下水道堵住了吧?”
“不,有鬼,有鬼,我看到她了的樣子了,她的臉……”方麗萍失控地大叫起來。
“我也看到了,太可怕子……這裡不能住了,快走!”周健拉了方麗萍就往大門口跑,跑到門口又回頭,衝進了他們臥室,手忙腳亂收拾東西。僅花了兩三分鐘,他們就拾收了一個旅行包,連身上沾了污水的臭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逃了。
出門的時候周健回頭吼了一句:“許承業你tmd不要給我裝糊塗,那女鬼一定跟你有關係,明天再找你算賬!”
我連解釋的心情都沒有,今晚我就不知道該怎麼過,哪裡還顧得上明天?我也不能待在這裡了,回到臥室拿了手機、鑰匙、身份證等必不可少的東西,我也逃了。
沿著狹小、骯髒、黑暗的樓梯往下走時,我感覺後面有一個人無聲無息跟著我,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女鬼。我沒有回頭,用手機當手電筒迅速下樓,沿著小路急走,來到了小區門口。
小區門口有幾間食雜店和一間麻將館,這時已經快到午夜,只有麻將館裡面還有兩桌人。我暗鬆了一口氣,走了進去,裝作站在旁邊看人打麻將,轉頭一看,那女鬼竟然跟來了,就站在捲簾門旁邊,離我不到五米遠。它明明站在燈光下,我卻看不到她的臉,只能看到她的眼睛。
這麼多人在明亮的燈光下打麻將,它居然敢靠近?我一陣陣頭皮發麻,想走不敢走,留在這裡卻又像有麥芒在背,一陣陣寒意從腳底直透頭頂。
麻將館也快要關門了,恰好有一桌打完,四個赤膊凸肚的大漢高聲吆喝,興高采烈地議論著,就從女鬼旁邊走出去,卻沒有人看女鬼一眼。我的心又涼了半截,原來只有我能看到它,別人看不到它,那麼它要對我出手的話,別人也幫不上忙。
我衝出了麻將館,在大雨中狂奔,我知道跑也沒有用,但是恐懼卻讓我不得不跑。我的神經確實是比較大條的,但大膽也有大膽的壞處,想要被嚇昏都辦不到,連日的緊張和恐懼積累起來無法得到釋放,我已經達到了承受的極限,像一張弓的弦快要崩斷了。在大雨中跑了許久,我進了一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但是它也跟了進來,超市裡面沒什麼人,我只好再往外跑。
後來的事我就有些模糊了,感覺自己生病了發高燒,去過很多地方,跟很多人說過話,但又沒有太深的印像。無論我走到哪裡,無論白天黑夜,那個女鬼總是跟在我身邊,沒有一刻能甩下它。我自己還沒有意識到,我已經瘋了,在別人眼裡我已經是一個瘋子,只是瘋得還不算太厲害。
有時我會突然想起熟悉的大悲咒,在心裡念幾句或是念出來,就會變得清醒一些,用身上的錢買些東西吃。不知過了幾天,有一天在比較清醒的狀態下我回到了租住的地方,但是我的鑰匙已經找不到了,敲門也沒人開。敲了很久倒是鄰居的門開了,那個中年婦女說:“別敲了,裡面沒有人,這房子不干淨……”
我轉頭望向她,她看了我一眼認出了我,臉色大變,“呯”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傻愣愣地下樓,快要走出小區時,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定神一看,原來是徐廣利,我認出了他,並且記得有事要找他,他欠了我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是具體是什麼我卻想不起來了。
後來徐廣利帶著我去見了許多人,有的把脈有的畫符,有的算卦有的跳大神,法水符籙我吞了不少,卻都沒什麼效果,女鬼還是跟著我,我一直昏昏沉沉的。有一次半夜,徐廣利和幾個朋友包括我帶了豬頭、牛頭、羊頭和紙糊的別墅、汽車、遊艇等東西去荔源廣場的地下停車場“還願”,結果還是沒有用,女鬼還是如影隨形跟著我。
後來我們踏上了回老家的路,在車上時女鬼沒有出現,我清醒了一些,但是一下車它又出現了。如果不是我一直處於幻覺中,就是它連太陽都不怕了,實際上我從遇到女鬼開始,就分不清楚什麼時候是真實,什麼時候是幻覺。
我的家鄉在閩浙交界處,周寧縣一個名叫九嶺村的偏僻小村子,群山環繞,交通不便,上個世紀九十年初才通了汽車。以前村子裡有一百多戶人家,如今提倡城鎮化,許多人搬到鎮上去住,人數反而減少了許多。
我是獨生子,家裡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一個九十多歲的太婆(曾祖母)。家里三代單傳就我這一根獨苗,看到我憔悴不堪瘋瘋癲癲回來,全都慌了,恰好我爸和我爺爺不在家,我媽和奶奶不知所措,只會抹眼淚哭鼻子。還是我太婆從容鎮定,叫我媽去出找人,然後逼問徐廣利發生了什麼事。
我太婆是一個很威嚴的人,在村里有很高的威望,徐廣利在她前戰戰兢兢,連說話都不流暢,自然不敢說真話,只說我撞邪了把我護送回家。
很快我爸和我爺爺都回來了,立即開始使用各種土辦法給我“治邪”。
我爸、我爺爺和我沒見過的太公都是木匠,以前做木匠的有很多講究,伐木、動土、立柱、上樑都要嚴格挑選日子,進行一些儀式。像製作棺材、建造祠堂和廟宇之類,講究就更多了,甚至要請神、念咒施法。窮鄉闢野出怪事,有時會遇到木頭鋸不動,牆築了就倒,柱子豎不起來等等怪異現象,這時就更要看工匠的實力了。一個優秀的木匠不僅要手藝好,還要能處理各種怪異事件,能鎮得住場面。我的祖輩都是優秀木匠,所以都是懂一些門道的。
我爺爺先是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畫了一些圖案或者符籙,按在我的額頭上,大喝幾聲,可惜沒什麼效果;接著擺了香案,用一支香在一杯水里寫寫畫畫,讓我喝下去;還用墨斗線把我圍起來,用尺子當武器對著我虛擊……這個有些效果了,女鬼有些緊張,控制我扯斷了墨斗線往外衝。
我被及時抓住了,之後又陷入迷糊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總之那個女鬼有些忌憚的我爺爺的方法。
大概是回家的第二天傍晚,我有些清醒了,我一個人躺在床上,女鬼沒在,感覺我已經沒什麼事了,只是有些虛弱。這時隔壁傳來了低聲交談的聲音。
爺爺:“……沒別的辦法了,把我爹留下的書給我看看吧,還有那把尺。”
太婆:“不行,他死的時候說得很清楚,誰都不能動他的東西!”
爺爺:“話是這麼說,可是現在承業這情況……唉,你不能看著我們家絕後吧?”
太婆:“另想辦法,要是動了那些東西,許家可能就真要絕後了!”
爺爺:“……”
我很驚訝,我太爺留下了什麼東西,我怎麼完全不知道?如果能夠救我,太婆為什麼不讓用,用了就會絕後,什麼絕招這麼牛逼?
太婆是一個很嚴厲、說一不二的人,霸氣外露,全村人幾乎都怕她,爺爺平時也不敢頂撞她。過了一會兒爺爺說:“也許沒那麼嚴重,我爹沒說要把他的東西燒掉,就是有傳下去的意思啊。”
太婆斬釘截鐵道:“不行,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許你們亂來,等我斷氣的那一天,就把那些東西燒了!”
爺爺不敢說話,太婆說:“還有一個人能救他,你們帶了他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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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曾經同桌的你
我不知道能救我的人是誰,但是我爺爺知道,有些為難地說:“真要去求他們,這個,這個……”
太婆冷冷道:“她不是他們家的人了!”
爺爺吞吞吐吐道:“她也不一定有辦法,萬一她不肯救或者治不了,我們不是丟了人又……”
太婆厲聲道:“你去還是不去?”
“是,是,我這去就,媽你別生氣。”
……
據我所知,我們家是在我太爺那一代從外地遷來的,本地村民們很排外,但是我們家幾代都是技藝精湛的木匠,方圓幾百裏內沒有第二個可比,村民們離不開我們家。我太婆治家有方,嚴以律己,寬以待人,能謀善斷,威嚴誠信,幾十年下來終於博得了村民們的尊敬和信任。
牙齒有時還會咬了舌頭,鄉民之間難免也會有些摩擦,若幹年前我爺爺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村裏的一個大戶,此人名叫徐壽來,這些年我們家與他們家一直有些尷尬,路上遇到了都無視對方。徐家是本地大姓,徐壽來又是徐姓族長,現任村長就是他的兒子徐德成,在村裏風頭無兩,這是我們家唯一的“敵人”,我太婆和爺爺說的一定是他們家。
我更加疑惑,難道村長大人還能治邪?我太爺留下的什麼絕招不用,卻去求仇家的人,這算哪門子道理?看樣子我太婆有些老糊塗了。
我說我已經沒事了,但我爺爺根本不信,和我爸一左一右抓著我出門。我媽提了禮物跟在後面,我太婆大踏步走在前面,九十幾歲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聾,走路不用拐杖,一頭銀髮梳得整整齊齊盤在腦後用黑絲網籠著,頗有老當益壯的趨勢。
此時已經天黑,那女鬼又在我們後面出現,隻是我們人多它不敢靠近,我也處於基本清醒狀態。
村子依山而建,靠後面的地方都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舊屋,因為巷子狹小,交通不便也不好改建,已經大多被人拋棄,大部分是空房。我這幾年在外跑,偶然回家也沒走到這後面來,沒想到已經如此荒廢和陰森,誰在這裡住我就更不知道了。
走到一棟很破舊的老宅前,太婆敲門,過了好一會兒大門才開了一條縫,投射出昏黃的燈光,有一個年輕女子站在裡面問:“什麼事?”
太婆說:“有事要麻煩你。”
裡面的人猶豫了幾秒鐘,把厚重的木門推開,發出難聽的門軸摩擦聲。大廳裡用的居然還是15w的白熾燈(舊式燈泡),光線昏暗,所有東西都很陳舊,不過可以看得出來東西擺放很整齊,泥土的地面也掃得非常乾淨。
太婆進去之後,我看到了站在大門旁邊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頭髮隨意攏在後面用皮筋紮著,臉容俊秀,眉毛彎彎,白淨的臉上散佈著一點兒雀斑。身上穿著一件很土氣的花格子襯衣,除了衣領的釦子外全扣上了,下身穿的是長褲和塑料涼鞋,顯得樸素而整潔。
這幾年在城裡見慣了露臀露臍甚至露胸的女人,我簡直不敢相信夏天還有人在自己家裡也穿得這麼嚴實。這個少女我有點眼熟,肯定是村裏的人,但我有好些年沒有見過她,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許承業?”少女有些驚訝地望著我,似乎有一點兒老友重逢的驚喜,但又保持著矜持,顯得有一些靦腆和羞澀。
“你是……”我這時真希望自己神智失常,人家一眼就認出了我,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卻認不得她,實在太尷尬了。
“五年級的時候我們是同桌。”她垂下了眼光,怯生生的樣子,顯然她是一個性格內向,不擅長交流的人。
多年前的記憶突然在腦海裡被翻出來了,我想起了她,眉梢眼角依然有些相似之處,但依舊沒有想起她的名字。當年她又矮又瘦,坐在前排,我比較高大坐在後面,後來因為我上課調皮搗蛋屢教不改,被老師調到了前排重點改造,才與她同桌了一段時間。那時她臉上的雀斑很多,頭髮稀疏枯黃,膽小怯懦,畏畏縮縮,我從來沒在意過她,甚至還欺負過她。後來在外地讀初中、高中,我就已經把她忘了,高中畢業後一直往城裡跑,過年回來也沒有見過她,我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她了,女大十八變,沒想到現在長得這麼漂亮秀氣了。
我媽提著禮物陪著笑臉湊了過來:“靈鳳妹子,不好意思要麻煩你……”
太婆在門內沉聲道:“閉嘴,不要叫名字!沒打過白露麼(指沒有人生閱歷不懂事)?”
原來凡是中邪、怪病求人救治,或半夜叫門,都忌諱直呼人家名字,我媽應該是知道這個禁忌的,可能是心裡焦急忘了。
張靈鳳倒是沒有多說什麼,請我們進去,忙著給我們倒茶,結果卻因為杯子不夠而有些尷尬,連大碗小碗都用上了。
屋裡除了她沒有別人,嚴重磨損坑坑窪窪的舊桌子上放著兩碗菜,一碗是黑色的鹹蘿蔔,一碗是新鮮的空心菜,飯碗和筷子都隻有一副,這也證明她是一個人生活。我掃視整個廚房,沒有看一件新的家具,除了電燈沒有任何電器,感覺就像是穿越時空回到了五六十年前。唯一特別的地方,是她的廚房裡供了一個香案,點著煤油燈和三支香,牆壁上貼著觀音像。
如果我沒有記錯,她是徐德成的女兒,現在徐德成住在村口寬大豪華的小洋樓內,在城裡也買了房子,為什麼她單獨一個人住在這麼破舊陰森的地方,過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清苦生活?
我爸爸媽媽爺爺都有些尷尬,或者是不安,手不知該往哪裡,隻有我太婆鎮定地坐在那兒。喝了一口茶之後,太婆說:“小妹子,我這個曾孫不懂事,在外面惹了麻煩,請你給他看看。”
張靈鳳的臉紅了,掃了我們一眼就低下頭,低垂著眼光說:“都是同村人,他還是我同學,能幫忙我肯定幫,就怕我沒本事治不好,你們還是找別人吧。”
太婆說:“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既然你不見外認他這個同學,就請你試一試,不管怎樣我們都感謝你。”
張靈鳳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試一下是可以,我不要你們感謝,你們也不要對別人說。”
“那是,那是。”我家裏人連忙回答,外加點頭。
女鬼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進了這棟舊屋後,我就感覺神清氣爽,心神安寧,完全清醒過來了。從那天晚上在雨中狂奔之後,我就沒有這麼清醒過,我既欣喜又驚訝,這麼一個柔弱內向連說話都會臉紅的鄉下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沒見她出手就把我治好了?我以為神婆都是像我奶奶這個年齡段的,沒想到也有這麼年輕的,還是我同學,真是太出乎我預料了。
張靈鳳走到神位前,雙手合十恭敬地拜了三下,閉上了眼睛。幾秒鐘後,她似乎搖晃了一下,再睜開眼睛轉向我時,眼神和氣質都發生了變化,顯得從容、堅定、自信,甚至有些讓人不敢逼視的莊嚴和神聖。
我很驚訝,怎麼一眨眼功夫,她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張靈鳳說話的語氣也與之前有些不同了:“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那個女子因情殉身,跳樓而亡,心懷怨念不肯轉世投擡,卻因為魂魄不全懵懵懂懂,已經忘了生前的事,隻剩下執念。你與她男友同歲,長得也有些相似,所以她癡纏著你不放。如今她吸收了你的陽氣,能力變強大,並且與你氣息相通,很難趕走她……”
原來是這樣!我有些頭皮發麻,我什麼都沒說她就知道了,比我知道的更多,那麼是不是我做過的事、想過的事她都知道?
我太婆等人面面相覷,太婆說:“無論如何請你幫忙。”
張靈鳳嘆了一口氣:“這事不好用強,要化解有些麻煩。”
我忍不住說:“它是鬼,是害人的東西,為什麼不直接滅了它?”
張靈鳳道:“人要有慈悲心、同情心,她本來就是個可憐的人,變成了鬼更可憐。鬼跟人一樣,也是一條命啊。 ”
在我的人生信條中,與我對立的就是敵人,對人類有害的就應該滅殺,妖魔鬼應該見一個殺一個,從來沒有聽說過或想過張靈鳳這種言論。雖然我有些不服,但現在有求於她,我也不敢反駁。
我太婆等人連連肯求張靈鳳化解,張靈鳳點了點頭:“我先畫一張符給他帶著,你們準備往生經一千卷,解劫經一千卷,增壽經一千卷,地藏王經一千卷,渡船一條,衣服三套,還有香燭冥幣供品等,明晚十點到河邊等我,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知道她說的某某經一千卷是指用彩色紙做成的經卷,念上該經文一千遍,這東西我經常看到老頭們在念、在燒,具體什麼功用我就不知道了。我太婆連忙說沒問題,都能辦到。
張靈鳳裁下了一小張黃裱紙,左掌托著,右手食指在上面奇快無比地寫畫,我根本看不清她畫的是什麼。畫了一會兒,她把黃紙放在桌子上,雙手手指扭來扭去,做出非常靈巧和復雜的變化指向黃紙,最後吹了一口氣在上面。
我有些疑惑,連線條都沒有,這能算是符嗎?不過我不敢多問,以前沒有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太無知了,說錯了惹人笑話還是小事,犯了什麼禁忌就更糟糕了。
我一家人都在神位前拜了幾下表示感謝,然後我帶著那張符,在親人的擁護下離開了。臨走前張靈鳳無論如何不肯收禮物,我太婆卻非要她收下,最後還是丟在她家桌子上了。鄉下沒什麼好東西,其實也就是一包冰糖、一包蜜棗、一包龍眼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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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最後一個童養媳
張靈鳳給我的符是有效的,離開她家沒走多遠女鬼就出現了,它很憤怒,但是不敢靠近我,也不能影響我了。
我心裏好奇得要命,她從哪裏學來的本事?爲什麽一個人單獨住在舊屋裏?還有她父親徐德成姓徐,爲什麽她姓張?
回到家裏,一家人見我清醒正常都很高興,圍着我不停地問我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想吃什麽東西等等。我一向有些怕我太婆,還好她沒有追問我在外面做了什麽,怎麽會惹上女鬼,對他們來說,我能平安無事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其他都不重要,然後他們連夜開始準備需要的東西。
我媽最疼我,以前我跟小夥伴打架或者闖了禍,其他人打我罵我,隻有她沒有打過罵過,所以我有話也是找她說。趁着其他人都去忙了,我悄悄問她:“媽,張靈鳳是徐德成的女兒吧,爲什麽她不是姓徐?”
“她是童養媳啊!”我媽笑着說,“她是他們家從外地抱養的,本來準備給他們家徐廣義當媳婦,但是她小時候長得很醜,徐廣義不想要。後來她長大變漂亮多了,徐廣義想娶她,她又不肯嫁,所以被趕出來,一個人住在沒人要的破屋裏。”
原來是這樣,古代童養媳很普遍,現在卻非常罕見了,比大熊貓還少,估計她是方圓幾百裏内最後一個童養媳吧?我又問:“她會法術嗎?是從哪裏學到的?”
我媽露出一些不安的神色,左右掃了一眼沒有人,才低聲說:“她不是學來的,是有神仙上身。你想一想啊,徐家那麽霸道的人,養了她十幾年,要是她沒有些本事,又沒有親人依靠,能說不嫁就不嫁嗎?”
我點了點頭,徐家很霸道我是知道的。我媽又說:“前兩年就在傳說,說她能通靈,吃長齋,不殺生,不嫁人,徐家卻認爲她是不肯嫁徐廣義找的借口。去年初徐德成逼她結婚,她不肯,鬧得很僵,她有神仙保佑啊,徐家吃了暗虧,一怒之下就把她趕出去了。徐德成發話了,誰都不許幫助她,不許跟她來往,也不許她離開村子,誰敢娶她就把誰打成殘廢。”
我不由得一股怒氣沖上頭頂,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野蠻逼婚,還講不講人權和法律啊?不說她救我的事,她還是我同學呢,我怎能看着她被人欺負?
知子莫如母,我媽有些緊張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你可不要多管閑事,我們家跟他們家本來就有仇,你要是一鬧就更麻煩了。再說她厲害着呢,我們在這裏說她,她可能就知道了,她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啊!”
爲了不讓我媽擔心,我嗯了幾聲,話題一轉:“媽,我太公留下了什麽寶貝,你知道嗎?”
我媽一臉茫然:“什麽寶貝,沒有啊。”
“好像是一把尺子,還有一本書。”
我媽搖頭:“我沒見過。對了,很早以前,你還不會走路那會兒,有一次我看見你太婆抱着一個小箱子,我給她打掃房間的時候卻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是藏在哪裏。”
我眼睛一亮,東西肯定就是藏在那個箱子裏!
我媽自知失言,不再多說,忙她的事情去了。
我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對我太婆還是有些心怵,不敢直接去問她。她現在在家裏我也不敢去偷看,在心裏好奇了一會兒也就罷了,心裏開始替張靈鳳抱不平。她無疑是一個老實人、弱女子,爲了自由反抗婚姻也值得敬佩,如果她需要幫助,或者徐家敢對她亂來,我一定會拔刀相助。
我身體很虛弱,所以吃些點心,洗涮一下就去睡了,這一夜睡得很安穩。第二天家裏請了很多老頭念經,糊紙船,我閑着無事,本來想去張靈鳳家看看,但是家裏人看得緊不讓我出門,隻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進補了,老母雞一隻還沒吃完又殺了一隻。
農村的人大多睡得早,晚上九點半後八成的人都睡了,還沒睡的人不是在家裏忙自己的事,就是打牌看電視,村外基本沒人。離村子不遠有一條小河,有一條兩米來寬的土路從村口直通小河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帶着我和準備好的東西出發了,太婆畢竟上了年紀,在我們的勸說下沒有同去。
到達小河邊時,張靈鳳已經在等我們了,她長衣長褲,還是穿得很保守,頭發紮成了大辮子,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鄉下小姑娘,很難想像竟然是一個“神婆”。雖然她畫給我的符是有效的,我還是有一點懷疑,她真的能徹底解決問題嗎?
女鬼沒有跟着我來,從昨晚進了我家到現在,我都沒見到它了,不知道它躲在哪裏。
張靈鳳示意我們跟着她走,沿着河灘向下走了幾十米,鑽進蘆葦叢中,四面都是一人多高的蘆葦。她顯然是不想被人看到,所以選擇了一個隐蔽的地方。
帶來的供品擺好,點起香燭,經卷、渡船和衣帽鞋襪之類都排列整齊。張靈鳳掏出了兩個紙人,一紅一藍,拿在手裏默念着什麽,念了好一會兒并使了一些咒法,把兩個紙人放在渡船上,經卷服裝之類也放到船上,再把紙糊的渡船擡到河邊點燃。
紙渡船一邊燃燒,一邊向下遊飄去,張靈鳳神情肅穆,雙手掐着法訣指向下遊,嘴裏迅速念着什麽,說的好像不是普通話也不是方言,我基本沒聽懂。我雖然外行,也看得出來她是在超度女鬼,這樣做絕對不簡單。
我以爲這樣就算成功了,不料突然之間陰冷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黑霧蒙蒙,天昏地暗,女鬼在我身後出現了。我的心立即懸了起來,張靈鳳顯得很嚴肅,緊盯着女鬼,而我爸媽和爺爺奶奶看不到女鬼,隻是感覺不對勁,東張西望。
張靈風與女鬼正面相對,似乎在交流什麽,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豎起了眉毛瞪大了眼睛,原本很溫婉的一個人,變得嚴厲和凜然不可侵犯。
風更大了,霧更濃了,一股股冷意像浪潮一樣向我們湧來,女鬼開始向我逼近。
“冥頑不靈,那就休怪我下狠手了!”張靈鳳突然叱喝了一聲,右手中指曲起,以拇指搭着中指,食指、無名指、小指呈不同角度伸直,自上而下非常有力地向女鬼連打三次,口中厲聲喝道,“一掃天開,二掃地裂,三掃邪魔鬼怪入豐都!”
我似乎聽到了一聲凄厲尖嘯,滿天黑霧和陰氣如同風卷殘雲,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對别人來說可能隻是覺得眼前一亮,對我來說,簡直像是閃電裂空天雷貫耳的威勢,瞬間破碎了一切邪惡。
這是怎麽了?我們都很驚訝地望着張靈鳳,月光和火光下隻見她眉頭微皺,像是有些懊惱,又像是有些後悔,還有一些餘怒未息的樣子。她對我們說:“已經沒事了,走吧,都回去。”
我爺爺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連說了兩個“好”字。我發現我家裏人都對張靈鳳有些畏懼或者忌諱,這肯定不是因爲她曾經是徐德成家的童養媳,而是她具有神秘的力量,隻怕村裏人都有些怕她,不敢太接近她。
我相信女鬼已經被張靈鳳徹底滅殺了,具體是什麽原因讓她改變主意下辣手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她的能力非常強,滅殺這樣的女鬼易如反掌。我真的很羨慕,如果我有這樣的能力,還怕什麽鬼怪?
說實話,我不僅羨慕她的能力,還對她有極大的好奇心,以及一點同情心和好感。我本來是不信鬼神的,經曆了這些事後,對鬼怪、法術咒語有了很大的興趣,就像是突然打開了一扇窗戶,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經過一天兩夜的休息和大進補,我已經基本恢複正常了,第二天上午便去拜訪張靈鳳。我已經想好了借口,表面上是去感謝她,實際上是想了解更多她的情況,特别是她的神秘力量。但是我撲了一個空,她家大門緊鎖,裏面沒有人,可能是外出做農活去了。人家無依無靠,當然得種田種菜,否則怎麽生活?
家裏人見我真的沒事,活蹦亂跳,也不再嚴加看管了,晚上吃完飯我悄悄溜出去,又去張靈鳳家。這一次她在家,屋裏亮着燈,我開始敲門,不一會兒她就走了出來,隔着門問:“是誰?”
“是我,許承業。”
張靈鳳沒有開門,低聲道:“你已經沒事了。”
我笑道:“同學來拜訪,連門也不開麽?”
張靈鳳沉默了幾秒鍾:“我怕人家說閑話,就不讓你進來了,回去吧。”
我立即道:“身正不怕影子邪,你沒做虧心事,怕什麽閑話?當然你要是擔心,我們就隔着大門聊天。”
要是有人路過這兒,看到我鬼鬼祟祟在她家大門外,隻怕更有閑話說了。果然,張靈鳳開了半邊門,站在側面讓我進去,沒有再關上大門。
這是一棟老式大宅,大門進去有玄關,玄關後是天井,再往裏是客廳,客廳後面還有飯廳和天井,以及廚房,客廳左右兩側有通道,也是通向廚房。以前的人子孫滿堂,一棟大宅裏面往往有四五個廚房,隻有來了很多客人或貴客時,才會在客廳招待,否則都是迎進自家的廚房。
換了是我一個人住在這樣巨大破屋裏,不用多久就會吓出心髒病來,雖說她不怕鬼,但一個年輕姑娘住在這樣的地方,也夠孤單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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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爲了她自由
進了張靈鳳的廚房,她顯得有些拘謹、羞澀和不安,沒請我坐下就說:“你有什麽事快說。”
哪有這樣趕客人走的?我一本正經地說:“我是來拜師的,我想學法術咒語。”
張靈鳳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緊接著連連搖頭:“你學不了,我也不會教。”
她說的“不會”就是不會的意思,不是不肯。我老大不客氣拉過一張凳子坐了下來:“你怎麽知道我學不了?隻要你肯教,我就一定能學會!”
張靈鳳還是搖頭:“不能教你,你走吧。”
居然這麽直接拒絕了我,不過這個打擊不了我,我厚著臉皮道:“好吧,不教就不教,我問幾個問題可以吧?”
張靈鳳還是顯得有些局促,沒有回答,默許了。我問:“念《大悲咒》能克制鬼怪嗎?要怎麽念威力才大?”
張靈鳳疑遲了好一會兒,低垂著眼光說:“《大悲咒》的威力是十分大的,不能亂念,如果念了壓制不了鬼邪,反而會激怒它。要是家裏有孵雞蛋、鴨蛋、鵝蛋,或者要生小兔子都是不能念的,念了雞鴨就孵不出來,小兔子也死在母兔肚子裏了。”
“不會吧?”我有些不信,要說能克制鬼怪我信了,連實體的東西都能殺死就太誇張了。
張靈鳳顯然是一個不擅長與人爭論的人,急得臉都紅了:“是真的,有法力的人念了威力更大,一般人念了可能不會。”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實是我念了大悲咒之後,女鬼才對我變兇狠了,之前它的眼神是溫柔和癡戀的。
我要是再堅持不信,就會惹她反感,於是我換了一個問題:“昨晚你跟那個女鬼都說了些什麽?”
張靈鳳有些懊惱和介懷,彎彎的秀眉蹙起:“我不該下重手的,應該再給她機會勸一勸她。”
“她不肯放過我嗎?”
“是啊,我花了很多心思想要化解她心裏的怨氣,超度她去轉世投胎,沒想到她清楚你不是她男朋友了,還是不肯離開。我好意勸她,她不僅聽不進去,還想要把你的魂魄強行帶走,一氣之下我出手太重,把她打散了……”張靈鳳終於打開了話匣子,說話自然多了。
對我來說,跟姑娘搭訕隻是家常便飯,立即引導她繼續說:“我跟她沒仇啊,爲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她是愛上你了啊!”張靈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但很快又有些臉紅了。
我愕然,那女鬼居然愛上我了?還好已經消失了,否則豈不是要上演一場人鬼情未了?我繼續引導話題:“你剪兩個紙人放在船上是做什麽用?”
“一個當成是她,一個當成是她男朋友,用來安她的心。”
“你一直住在村裏嗎?爲什麽我很久沒有見過你呢。”我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張靈鳳略轉頭避開了我的眼光,有點自卑或是傷感的樣子:“你是有本事的人,像鳥一樣往天上飛,我是沒能力的人,像水一樣往地下流,遇見的機會當然少。”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其實我在外面混得併不好……”我開始給她講這些年在外面的經曆,城裏的生活,奇聞趣事等等,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聊了足有一個多小時,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隻好告辭。雖然她沒有答應教我法術,但是我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總有辦法讓她改變主意的,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開頭。
第二天一大早我戴上竹笠,扛著鋤頭,暗中跟蹤她出門到了地頭,然後假裝是剛好從那兒經過,又跟她聊了半個小時。吃完晚飯我又去敲她的門,她本來不肯開門,經不住我舌綻蓮花遊說,還是開了門……
我的口才絕對不算好,與那些主持人、政客相比甚至可以歸於笨嘴笨舌之流,但是相對於張靈鳳來說,我的知識、見聞和談話技巧已經足夠控制局面,在她面前我遊刃有餘,並且很有成就感。
張靈鳳是一個膽小、內向、優柔寡斷的人,不愛說話,容易害羞。被人誤解時她隻會在心裏難過,不願與人鬥嘴爭辯,屬於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絕對老實人。但是她通靈的時候,整個人就變了,從容自信,果敢決斷,非常有見識和魄力。我問她跟她通靈的神仙是誰,她隻是笑了笑,說是她師父。
張靈鳳的生活很艱苦節儉,隻吃最簡單的素食,每天都在做體力活,身體明顯有些營養不良。但是比起她的孤獨,生活上的苦又不算什麽了,她沒有一個朋友,至少現階段沒有一個朋友。村裏人見到她都帶著異樣的眼光,保持著距離,一方面可能是徐德成的淫威,另一方面可能是她的神秘力量造成的,人們都有些怕她,不願靠近她。
另外她還很守舊,恪守著古代婦女三從四德的理念,一切思想準則以男人爲中心。有外人時她從不穿短袖短褲,挽起袖子時不高過肘關節,說話不高聲,笑不露齒,坐立行走吃飯喝茶都有講究。我想應該是徐家的某一個老祖宗從小調教出來的,以便成爲徐家的好媳婦,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還是反抗了……總之她這個人,就像是從一百年前穿越過來了,在絕大多數人眼裏她就是怪人,加上具有神秘力量和徐家的壓力,沒有朋友也就成爲必然了。
我很同情她,可惜我現在窮,沒錢改變她的現狀,但至少我可以讓她有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吧?
回到家時,我媽說太婆有事找我,叫我去她房間。太婆也是屬於早睡早起的模範,平時這個時間已經睡了,有什麽急事找我呢?我有些好奇,走到她臥室門前,輕敲了幾下。
“進來。”太婆低沉蒼老的聲音傳來。
我推開門進去,太婆坐在床沿邊。這是一張現今極度罕見的舊床,床前左右各有一片屏壁,兩頭和後面也是木壁,上面雕著精美的花鳥走獸,摩挲得油光鋥亮。這樣的床對現代人來說可能有些氣悶,但小時候我覺得很有安全感,經常在這兒睡。床的後壁上方還放有兩個木箱,黃銅的鎖扣和包角,描繪著吉祥如意的漆畫。除了這個床外還有不少古董,早在十幾年前鄉下老人們的古董就差不多賣光了,隻有我太婆一件不賣,一直保留到現在。
太婆指了指對面的一個老椅子,叫我坐在她對面,嚴肅地望著我:“承業啊,你是不是又去靈鳳家了?”
“是。”我老實回答,這事瞞不過她的,也沒有必要瞞她。
“你去找她做什麽?”
我知道老祖宗是代表全家給我提意見了,但我並不怕,鎮定地說:“找她聊聊天,從小您就教導我,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感謝她。”
太婆點了點頭:“沒錯,確實要感謝她報答她,但是你知道她家的情況嗎?”
我也不繞彎了,直接說:“時代不一樣了,童養媳、指腹爲婚之類是不符合法律的,是國家不允許的,沒有人能強迫她,現在是自由、民主、法治的時代。”
太婆嘿嘿地笑了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你還小的時候,就在說自由和民主了,但是鄉下有鄉下的規矩,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別人家的事我們不好插手。”
“太婆,我沒有想插手啊,我跟她隻是正常的交往,沒有幹涉她的私事。就算她是別人家的童養媳,也不能限制她跟別人交往吧?”
太婆沉默了一會兒:“人言可畏,積 毀銷金。”
我凜然道:“人正不怕影子斜,難道我們怕了徐家?”
太婆道:“我們不是怕人,是怕理屈。”
“太婆你真的是多慮了,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道德標準跟以前不一樣了,老皇曆要揭過了。”
太婆微微瞇起眼睛:“呵呵,你不怕別人說閑話,她呢?”
我立即無語了,是啊,我什麽都不怕,我們家也不怕徐家,但是張靈鳳卻很在意別人說閑話,如果我與她交往過密,隻怕她要承受非常大的壓力,甚至麻煩,那麽我豈不是害了她?
太婆站了起來,走到我旁邊拍了拍我的肩頭:“我託人給你介紹個對像可好?”
我立即跳起來:“不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她沒那個意思。”
“那就好,呵呵……”太婆笑了笑,揮了揮走叫我走。
據說聊天止於“呵呵”,果然如此,近百歲的老人也跟上時代了。我有些鬱悶,感覺被老祖宗誤解了,但是仔細想想,我對她真的沒有一點兒好感嗎?好奇心和同情心,有時就是一支導火索,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第一次見面時,她眼睛一亮的樣子,證明她對我是有些好感,有些惦記的,說不定以前還暗戀過我……
好吧,是我想多了,但是我絕對不會迫於徐家的壓力或輿論的壓力不去找張靈鳳,感情的事可以完全拋開不說,我要感謝她、報答她,讓她獲得完全的自由。這個世界什麽最可貴?那就是自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聽話的乖孩子,不可能因爲一點顧慮就改變了主意,如果誰敢給張靈鳳施加壓力,我絕對不會跟他客氣,天王老子我也要跟他幹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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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沖突
徐壽來身爲徐姓的族長,極有威望,親兄弟有好幾個。他兒子徐德成是現任村長,已經連任多年,也是兄弟姐妹好幾個。再下一代徐廣仁、徐廣義都是比較強橫的人,壟斷了本地的客運和經濟作物收購,說他們是地頭蛇也不爲過。徐家可謂人強馬壯,有錢有勢,爲一方豪強,但是他們家族卻對我們家有些忌憚,從來不敢正面得罪我家。
這個原因我倒是知道,做木匠的都有一手,能在房子或家具裏做些手腳,讓人家破財、生病、長白蟻、鬧鬼邪、雞飛狗跳甚至家破人亡。年輕一代不太相信這些,但是徐壽來很相信,怕我爺爺會報複他家,所以一直對我家們的人忍讓三分,敬而遠之。
那麽這些東西到底有沒有呢?說實話我也不能確定,因爲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隻聽我爺爺說過,什麽木毒、黃蜂毒、金刀利剪、鐵蜈蚣等等害人的咒法。這些咒法是不能隨便使用的,除非有不共戴天之仇,或是被逼到了絕境才能使用,恐怕連我爺爺也沒真的害過誰。我爸應該學到了一點粗淺法門,沒學到厲害的咒法,至於我,一來沒有學木匠活,二來沒定性,我爺爺堅決不肯教,以前我也對這個沒有一點興趣,完全沒有接觸過。
我隱約聽說過,我太公更厲害,但是很年輕就死了,究竟是怎麽死的,哪一年死的,連我爸媽都不知道,太婆對此諱莫如深。那天我聽到太婆和爺爺在隔壁說話,也證明我太公是個高手,並留下了什麽很牛逼的東西。其實我太婆也是一個頗爲神秘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哪裏人,娘家還有什麽人,她不肯說,太久遠的事也沒人知道,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沒人關心了。
總而言之,我不怕徐家的人!
鄉下有些老頭老太太沒事做,閑極無聊,專愛說東家長西家短,挖掘隱私比狗仔隊更專業,消息傳得比互聯網還快,我中邪的事早已全村皆知,張靈鳳治好了我也無人不曉,我不過是去找了她幾次也傳開了。我發現在路上遇到上了年紀的人,都用有些怪異的眼光看我,等我走過之後,聚在一起的老頭們都是望著我指指點點。
這大概就是太婆說的積毀銷金吧?反正就是一群老家夥,愛說隨他們說去,還能把我怎麽樣?
我病好的第三天上午,徐廣利在我家門口出現了,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樣子。我沖出去一把揪住了他衣領,好你個奸商,我沒去找他算賬,他倒是送上門來了。我劈頭蓋臉大罵:“你這個死騙子大奸商混蛋王八蛋,坑了我就丟下我不管了,過河拆橋,言而無信,你還是不是人?”
徐廣利一臉難堪,賠著笑臉:“表弟你聽我說,我真沒有坑你,你出了事我帶著你到處找人,花了不少錢,還把你送回來,怎麽能說我丟下你不管?”
“是啊,等我瘋了再來救我,是怕沒辦法給我家裏人交代吧?在那之前,我天天打你電話,爲什麽不接?”
“這個,這個……”徐廣利吞吞吐吐,他顯得很憔悴,不到三十歲的人眼角竟然有了皺紋,耳鬢邊有了些許白發,不到十天時間像是老了十歲,“我,我破産了,離婚了,那幾天正鬧得心煩,實在顧不上你啊!”
我的怒氣消了一些:“這麽嚴重?”
徐廣利沮喪地說:“現在我比你更慘,還欠人家幾十萬呢。”
我有些不信:“你不是說你那串沉香珠子值幾百萬嗎,怎麽會窮成這 模樣了?”
“那是高仿的,我跟你講真話,我以前身上戴的東西大多是贗品,撐面門用的。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怎麽會想走邪路?唉,人走黴運的時候,腦袋就變糊塗了,結果又被老鼠安給坑了。我那沒良心的婆娘,竟然落井下石,跟我離婚,欠的債她不管,把我最後一筆錢捲走了,我還債的錢都沒有……”
我不好再怪他了,他比我更倒黴,最後他亡羊補牢,已經盡力並把我送回來,也算對得起我了。我松開了他衣領,拍了拍他的肩:“走,我請你喝酒。”
徐廣利搖了搖頭:“我來找你,是有另一件事……”
“什麽事?”
徐廣利期期艾艾,一臉爲難:“這個,這個……犁頭(徐廣義綽號)找我,叫我轉告你,不要跟張靈鳳走太近。”
我眉毛一揚,冷笑道:“他憑什麽幹涉我的事?”
徐廣利尷尬地說:“不是幹涉,我也知道在法律上他是站不住腳的,但有些東西約定成俗,也算是一種道理,再說張靈鳳是他爸媽養大的,他們家有權過問。他這是給你面子,知道我跟你關係好,所以讓我跟你說一聲。”
聽了前半段我還覺得有些道理,聽了最後一句,火又冒了起來: “你轉告他,不用給我面子,我就是一個窮小子,沒有什麽面子。但是國家的法律擺在那裏呢,有本事他們家就去修改憲法和婚姻法,我可以請電視台的人現場直播。”
徐廣利苦笑著搖了 搖頭,轉身走了。
徐廣義是一個很蠻橫和倔強的人,從“犁頭”這個綽號就可以看得出來,那就是平地也要犁出一條溝來啊。現在他自己不露面,託了徐廣利來傳話,就是底氣不足,自知站不住道理,我就更不用怕他了。
我轉過頭,發現太婆正在門內看著我,目光深遠,臉上略有一點笑意。不知她是什麽時候來的,估計有聽到了我和徐廣利的話,她面帶微笑是什麽意思,支持我嗎?
我爸爸和爺爺現在已經不做木匠活了,像別人一樣種田,種些經濟作物,如玉米、花生、蔬菜之類,所以他們白天基本不在家。我以前回家,也沒幫著做農活,現在病剛好他們就更不會讓我做了,所以我在家裏頗爲無聊。
晚上八點左右,我估摸著張靈鳳應該也吃完飯了,於是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出門,我媽在後面叫:“你又去哪裏啊,不要亂跑!”
“沒亂跑,玩一會兒就回來!”我一邊應著,一邊加快腳步跑了。
今晚已經是五月十三,天氣晴朗,一輪圓月斜掛天空,加上村裏大部分地方有路燈,我連手電筒都沒帶。走到張靈鳳家,我敲了幾下門,裏面傳來輕微腳步聲,但門並沒有開,張靈鳳低聲說:“你別來了,已經有很多人在說閑話了。”
我笑道: “我們這是正常交往啊,誰沒有幾個朋友,誰不跟別人聊天?別人愛怎麽說是別人的事,自己沒做虧心事就行了。”
裏面深默了片刻,張靈鳳說:“可是我怕別人說閑話。”
“你是一個自由的人,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人能限制你。”
張靈鳳道:“我現在這樣就很好,你就不要多事了。”
“你過得很不好!”我直截了當地說,“你太懦弱了,所以別人欺負你,你應該強硬起來,挺起腰桿,得到別人的尊敬、喜愛和欣賞。你有很強的能力,你應該大膽地站出來,發揮你的能力,幫助有困難的人,實現你的價值。”
張靈鳳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能力,不懂大道理,也說不過你,反正我現在過得很 ,不想惹麻煩,你走吧。”
“好吧,我不說大道理,隻說小道理,客人來了你不開門,這是不禮貌的行爲吧?”
張靈鳳無奈,隻能開門。其實我也在某種程度上欺負她,比如用一些“道理”來讓她不能反駁,一般情況下,她的師父是不在的,隻有在她祈禱時,或是她遇到困難時才會顯靈。她師父不在時,她就是一個普通農村姑娘,我當然不怕,她也不能爲了跟我較勁就請來她師父吧?
在張靈鳳的廚房裏,我東拉西扯跟她聊了一會兒,逗得她咯咯嬌笑,突然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眉毛一揚,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廚房門口,面對客廳喝道:“出來!”
我心中一凜,是誰躲在這裏?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中等身材,穿著黑色緊身小背心,露出一身發達的肌肉,闆寸頭,四方臉,濃眉斜挑,眼神狠戾,臉有橫肉,正是人稱犁頭的徐廣義,此刻眼中已經燃燒著熊熊烈焰。
我立即向左右掃視,尋找趁手的家夥,因爲空手我可能打不過他。張靈鳳出人預料地勇敢和鎮定,擋在我面前直視徐廣義:“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徐廣義臉紅脖子粗,怒吼道:“他能來我就不能來嗎?你這個賤人,裝神弄鬼說不嫁人,卻暗地裏跟別人勾搭成姦,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我已經抄住了一條竹扁挑,吼道:“放屁,你媽才跟人勾搭成姦,生了你這個畜生,不敢見人躲在旮旯裏偷聽別人說話。”
都是同一個村裏長大的,徐廣義也知道我是打架好手,不敢空手對扁擔,急忙轉身找家夥,可是身邊沒有趁手的東西,隻抓住了一支掃帚。
張靈鳳擋在我們兩人之間,凜然不懼,大聲道:“不許打架!”
我很想狠狠敲這小子幾下,但我得尊重主人,所以收勢後退。徐廣義卻暴走了,橫移繞過張靈鳳沖向我,以掃帚向我戳來:“打死你們兩個姦夫淫婦!”
我以扁擔一擋,掃帚頭不嚴實掉了,隻剩約一米三長的一根細木棍,而我的扁擔卻有一米六,比他長也比他粗,往前刺中了他肩頭。他退步閃避,我緊追一扁擔砸下去,他以掃帚柄來擋,擋不住扁擔的力量,扁擔一滑砸在他腰間。他有些慌了神,轉身想跑,背上又被我狠狠戳了一下,果然是一寸長一寸強。
這時門口突然燈光亂閃,人聲喧嘩,一夥人持著短棍、短刀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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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神秘的力量
我沒有請幫手,那麽從門口沖進來的人一定是徐廣義的同夥,他們早有預謀想要對我下手,徐廣義先進來打探情況和收集“證據”。
在很多時候,道理說不過拳頭,他們要是把我打殘廢了,把我和張靈鳳脫光了綁在一起,誣陷我們有奸情,人家不信也得相信了。即使證據不足,徐家那麽強勢,打也打完了,頂多就賠我一些醫藥費,吃虧的終究是我,所以現在不是我裝逼逞英雄的時候,逃爲上策。
從小到大我也算是身經百戰了,反應神速,動作敏捷,立即扯了張靈鳳往廚房跑,進了廚房我再轉身對着門,擋住了徐廣義。
廚房的門很窄,隻能容兩個成年人同時通過,揮舞武器的話一個人進來都不利索。我在裏面卻比較空曠,守着門可以一夫當關十夫莫開,擋住他們一會兒沒有問題。這裏大打出手了,消息肯定會很快傳開,我家裏人和親友就會趕來。
徐廣義有些怕了我,也在等他的同黨,所以沒有立即往裏面沖。張靈鳳凜然不懼,指着徐廣義道:“我念在你父母的養育之恩,已經對你一再忍讓,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要是動一下指頭,你全家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
徐廣義立即露出驚懼之色,氣焰降了一半,顯然他以前是見識過厲害的。
我真沒有想到柔弱的張靈鳳會說出這麽霸氣十足、擲地有聲的話,毫無疑問她此刻已經得到了她師父的支持,否則她不可能發現徐廣義在外面偷聽,也絕對沒有這樣的膽量和魄力。從處理女鬼事件就可以看出來,她師父是一個有慈悲心,也會使雷霆手段的神仙,不是唐三藏那種迂腐、頑固,死了也要把慈悲進行到底的濫好人。所以惹火了她,真有可能讓徐家吃盡苦頭,這不是口頭的威脅。
徐廣義的同夥沖進來了,都是他的堂兄弟、表兄弟之類的本家,個個都是不好惹的地痞級人物,總共十來個。人多力量大,勢衆兇焰高,徐廣義又強橫起來,叫道:“不要打她,打死姓許的,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衆人立即紛擁向前,他們拿的都是短棍、短刀,門口狹窄不能一起沖進來。我把扁擔揮得呼呼響,他們一時之間沖不進來,于是紛紛轉身去找長棍。農家屋裏棍棒之類多得很,竹竿、鋤頭、扁擔都是好武器,闆凳、土箕之類拿來當盾牌,很快他們就找到了趁手的武器,并且有兩個人在撬隔壁的小窗戶,很快就會從窗戶鑽過來,我前後受敵了。
張靈鳳不需要我保護,計劃跟不上變化,隻能突圍了,我開始向前沖。就在我沖出去的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碰了一下我的背部,像是有一股氣或者電流鑽進了我的身體。我感覺精神一振,渾身是力,精力過剩,不把力氣發揮出來就不爽,揮着扁擔就往前砸。
奇迹出現了,我一扁擔砸在一個家夥的長棍上,他長棍脫手飛出,人也向後跌倒,還撞倒了後面一個人,就像我這一扁擔有千斤之力。我沒來得及多想,扁擔一撥又把另一個人掃倒,再一戳又放倒一個。他們的動作都很慢,毫無力氣,就像稻草人一樣杵在那兒任我打。
我一條扁擔有如蛟龍出海,不過三秒鍾時間就把門口的人全部放倒,衆人滿地亂滾,慘叫不絕,我卻毫發無傷。我回過身來,把一個剛爬過窗戶的家夥也砸倒,随手一挑,扁擔穿過窗戶戳中對面一個人胸口,他立即向後倒并噴出一口血來。
我愣住了,我怎會如此神勇,我變成武林高手了?
這時大門外又是一片喧嘩聲,許多人沖了進來,大叫住手,我聽到了我爸的聲音,也聽到了徐德成的聲音,敢情雙方的家長都來了。
戰鬥已經結束,還住什麽手啊?這時我發現那種渾身是力氣的狀态沒有了,莫名其妙的來,也不知什麽時候消失的,我有些恍惚,地上這些人真的是我打倒的嗎?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夢。
很多人拿着強光手電沖了進來,明顯分成兩夥,但都驚訝地望着手持扁擔的我和滿地慘叫的人,很多人這時還站不起來,站起來的也沒膽再動手了。
愣了一會兒,徐家的人反應過來了,有的開始救人,有的高喊要打死我,但卻沒有人敢沖過來……徐家第二批趕到的人都是七老八十,德高望重有頭有臉的人物,沒帶武器,而我爸帶來的人卻帶了武器,況且我以一對十的戰果擺在眼前,誰活得不耐煩了敢動手?叫一叫隻是爲了表示他們很憤怒。
不僅我爸來了,連我爺爺、太婆都來了,太婆手裏拿着她平時很少使用的“龍頭拐杖”,也算是拿武器了。我明白了,一定是她料到了會發生沖突,叫我爸請人來支援,否則沒有這麽快趕到,還帶了武器。徐家第二批人這麽準時到達,隻怕也是有預謀的,要等我被打完了再進來對我進行道德和輿論方面的打擊,但是現在被打的不是我,也沒有“捉奸在床”,他們的嘴功派不出用場了。
剛才混戰中徐廣義的臉上被我敲了一下,半邊臉青腫,吐出了一地血水和牙齒,這時還坐在地上,嘴裏還在流血。
徐德成的臉色非常難看,厲聲怒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他……”徐廣義一隻手捂着臉,一隻手指着我,嘴裏痛得厲害又漏風,說不出話來。
我把一隻手伸進褲袋内,暗中摁了幾下,大聲說:“我到這裏來感謝張靈鳳治好了我的病,你兒子犁頭躲在外面偷聽,被發現了反而誣蔑我們兩個通奸。大家評評理,通奸能開着大門點着燈嗎?這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嗎?”
我方陣營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發現不該笑,急忙又忍住。我太婆道:“徐德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要怎麽算計我曾孫都說得過去,但靈鳳可是你的女兒,哪有誣陷自己女兒清白來陷害别人的道理?”
徐德成的臉立即漲得通紅,連脖子都紅了:“這,這……這事不是我安排的,我不知道。”
他情急之下用了“安排”兩個字,已經露了馬腳,這事就是他安排的!我唯恐别人聽不見似的大聲道:“徐伯伯,聽說張靈鳳不肯嫁給徐廣義,你發狠話不許她離開本村,不許她嫁人,誰敢娶她就要打殘廢,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徐德成怒道:“這是我的家務事,用不着外人管,這裏輪得到你開口麽?”
我毫不示弱:“這裏又不是聯合國大會,也不是你們徐家的家族會議,我爲什麽不能開口?這麽多人都是沖着我來的,已經诋毀了我的聲譽,難道還不讓我解釋?”
“爸,爸,是他打我,痛死我了……”徐廣義捂着臉和嘴,含糊不清地說。
徐德成怒吼:“綁了他,帶到村部去審問!”
“誰敢動手!”我爸等人也怒吼,揮動手中棒棍之類護着我,但是徐姓的人陸續趕來,人數遠比我們多。徐姓是本地大姓,人多勢衆,而且這種情況下都是站在同族一邊,不站在道理一邊,我們家的直系親戚和鐵杆朋友卻很少。
我擠到前面,與徐德成正面對峙:“徐德成,你憑什麽抓我,我犯了什麽罪?”
徐德成有些失控了,怒吼道:“你打了我兒子就有罪,打傷了這麽多人足夠你坐牢十年了!”
“可是我是自衛反擊啊,剛才是徐廣義先動手,而且是十多個人打我一個,難道我站着不動讓他們打死?”
徐德成道:“把他抓走,誰敢阻擋也一起抓走,誰要是敢動手就給我往死裏打!”
徐姓中一些兇悍的人立即持械向前逼近,我太婆越衆而出站到了最前面,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頓:“來啊,往我身上打,先把我這老太婆打死!”
那些人都停了腳步,面面相觑,誰能往近百歲的老人身上打?況且我太婆一向受人尊敬,此時氣勢懾人,威風凜凜,有些人甚至後退了幾步。
我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摁了一下,舉高晃了晃:“從一開始我就錄音了,這裏不講道理,自然有講道理的地方,徐德成,不管文的武的,放馬過來,看看誰怕誰!”
衆人都愣住了,徐德成鐵青的臉突然變得煞白,他當了多年村長,當然是知道基本法律的,隻是在鄉下霸道慣了,沒有把柄沒人能耐何得了他。現在被我錄了音鐵證如山,逼婚、限制人身自由、企圖非法拘禁、縱子行兇,這些行爲就算不能讓他蹲大牢,受處分是肯定的,村長絕對不可能再當了。
“把他的手機搶過來!”徐德成紅了眼。
我假裝在手機上面按了幾下,吼道:“我已經上傳到了互聯網,你搶走手機也沒有用,打死我你更要完蛋!”
徐德成完全傻了,他何曾遇到過我這樣的對手?平時隻有拍他馬屁的人,從來沒人敢頂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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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因禍得福
正當大廳裡眾人驚愕之時,人群中擠出一個老頭,揚手“啪”地給了徐德成一個響亮耳光,怒斥道:“混賬東西,你兒子小不懂事,你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懂事跟著起哄嗎?這事明擺著就是犁頭無理取鬧,你給我拉回去狠狠地打,好好管教一下!”
這個老頭六七十歲,刀削臉,鷹鉤鼻,山羊鬍子,帶著幾分儒雅和陰沉,頗有古代紹興師爺的風範,正是徐姓的族長、徐德成的父親徐壽來。
徐德成捂著臉,眼中兇光一閃之後就低下了頭:“是,是,我錯了。”
徐壽來喝了一聲:“還不給你姨婆賠禮道歉!”
徐德成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給我太婆鞠躬:“姨婆,對不起。”說完轉身就走,怕他父親再給他難堪。
徐壽來賠著笑臉,向我們這邊連連拱手:“姨媽,許家各位老少,還有各位鄉親,都是我管教無方,家門不幸,鬧出這麼大笑話來,讓大家見笑了。親不親,故鄉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有什麼話好好說,千萬不要出手傷人。各位親友為了我的家事受了傷,我實在慚愧,所有治療費用我來出,之後我再到各家賠禮道歉,看在我一點薄面上,大家就都回去吧。”
姜還是老的辣,這話說得軟中帶硬,卻又滴水不漏。他指明了這是他的家事,別人不要插手;貌似他把所有過錯都攘到了身上,實際上他的話中沒有絲毫認錯的味道,“出手傷人”四個字更是指責我出手太狠把同村人打得這麼慘了,然後又由他出醫藥費做好人。至於他打兒子逼兒子認錯,完全是在演戲,目的是為了我不會把錄音公佈出去。
接著徐壽來又向我太婆道歉,相互客氣幾句,姓徐的人扶的扶,背的背,迅速撤退。作為當事人的張靈鳳一直站在後面,這時又變成軟弱怯懦的模樣,一臉憂慮。我本想安慰她幾句,我爺爺卻很生氣,瞪了我幾眼扯著我走了。
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聲,到了家爺爺拿了一條大棍子便要打我:“我打死你這個惹禍精,病剛好就給我惹禍……”
冷不防太婆一拐杖先敲在爺爺手臂上,罵道:“你打他做什麼?我還能喘氣,輪得到你來做主嗎?”
爺爺愣在那兒,太婆道:“今天承業做得對,打得好,換了我年輕幾歲,也會這麼幹!”
一家人愕然,我卻大喜:“太婆英明,太婆萬歲!”
太婆一拐杖打到了我大腿上,不過並不是太重:“我打你這個得意就忘形的東西,你錄音了暗中拿到縣城交給他領導就行了,當眾說出來做什麼?怕人家不夠恨你是不是?須知凡事留點迴旋的餘地,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剛才要不是徐壽來出面,徐德成暴怒之下極有可能跟我們拼命,一旦雙方混戰,把我太婆打傷了,我就成千古罪人了。其實我不抖出錄音的事,太婆也能鎮住局面,殺手鐧拿在手裡隨時可以使用;當眾抖出來了,逞一時威風,卻徹底激怒了徐家,他們一定寑食難安,會千方百計來對付我,這是給我自己埋下定時炸彈了。
我扯住了太婆的手,露出無恥笑臉:“我吃的米還沒有太婆您吃的鹽多,沒有經驗啊,太婆您一定要多教教我。您老就是楊門女將,佘太君再世,有您掛帥坐鎮……”
太婆沒好氣甩開了我的手:“我老了,還能活幾年?都是不成器的東西,不說你們了,都睡覺去了。”
太婆說完就向她的臥室走去,其他人大眼瞪小眼,惹出了這麼大的風波,不開家庭會議好好研究一下對策,能睡得踏實嗎?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顯然都對太婆縱容我很不滿意,但又不能再打我罵我,隻能一個個唉聲嘆氣,一臉憂慮地走了。
我們家以前靠手藝吃飯,多少還有一點人脈,現在沒當木匠了,隻是最普通的農民,既不富有也沒勢力。我爺爺這一代和我父親這一代,都沒有人像我太婆一樣能鎮得住場面,而太婆年歲已高,不可能一直當頂樑柱,可以說是家道中落,日漸式微,根本不能與徐家對抗,他們怎能不憂心?
我進了自己房間,拿出手機播放錄音,結果大失所望。山寨機就是山寨機,此蘋果非彼蘋果,錄音效果本來就差,隔著一層褲袋,現場雜吵,距離又遠,裡面隻有我的聲音能聽清,徐德成的聲音大部分都聽不清楚。
拿著沒用的證據,卻觸痛了徐家的神經,我終於深深體會到了太婆的智慧,我要是留一點餘地,就不會有這個麻煩了。
懊惱了一會兒,我又高興起來,別人並不知道我沒錄到啊,還是能捏住徐德成的命根子。今晚關鍵中的關鍵,是我沒有被人打趴下,而是我把別人打趴下,否則結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是我怎麼會突然擁有了一身神力呢?
當時隻有張靈鳳站在我後面,應該是她碰了我一下,而且她那時是在通靈狀態,難道是她師父給了我神力?這麼看來張靈鳳的師父也是支持我的,還有太婆也支持我,我不是孤軍奮戰,我怕誰來著?
我胡思亂想,毫無睡意,直到下半夜才睡著,醒來時竟然聽到了徐壽來的聲音,幾個人正在我家客廳裡說話。
老傢夥一口一個姨媽叫得親熱無比,好像我太婆真是他的姨媽一樣,簡直到了厚顏無恥的地步。徐德成也在,非常誠懇地向我太婆認錯,承認昨晚是徐廣義帶了人埋伏我,都是年輕人不懂事又衝動,請求原諒之類。
看樣子他們經過一夜思考研究,沒有把握阻止我公開錄音,萬一這份錄音公開,徐德成的前途就沒有,那麼面子都沒了,勢力也沒了,他們徐家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隻能服軟。
我太婆很不著調地跟他們打太極,說了半天才說這事是我引起的,還是得由我來解決,她一個老太婆也管不了年輕人了。於是我媽來催我起床,這時才早上六點多,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會這麼早起床的,況且昨晚有些亢奮睡得太遲。
我磨磨蹭蹭打著哈欠走到客廳,我太婆和爺爺陪著徐壽來和徐德成坐著,其他人迴避了。見我出來,徐壽來不動聲色,徐德成卻有些尷尬:“承業啊,昨晚我喝了點酒,說話有些衝動,酒後失言,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比我爸大了幾歲,出於禮貌我喊他伯伯,我笑嘻嘻問:“徐伯伯喝了幾瓶啊,啤酒還是白酒?”
徐德成的臉僵住了,我太婆假咳一聲,對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許胡鬧,以和為貴……估計她昨晚就想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難怪優哉優哉地去睡覺。
既然太婆發話了,我隻能遵守,秉承太婆做事要留餘地的精神,這一次我也不要求太多了。我說:“實際上昨晚我沒有上傳到互聯網,也沒有給任何人聽過,隻有我自己聽過。過去的事就算了,不管誰有理誰沒理,我都不計較,但是要我刪了這段錄音,你們也得拿出點誠意來。”
徐壽來微笑著說:“你說,能辦到的我們盡量辦到。”
我豎起了右手食指:“第一,你們以後不能幹涉張靈鳳的任何事,她是我同學,還是我救命恩人,欺負她就等於是跟我過不去。”
徐壽來立即道:“當然,當然,從她走出徐家那天起,她就不是徐家的人了,她的任何事都與徐家無關。”
我豎起了中指:“第二,既然是誤會,以後你們不能打擊報復我和我家裏人。”
“當然,當然,本來就應該這樣。”徐壽來連連點頭。
我笑了起來:“沒有了,就這兩條,但是我怕時間久了,大家會忘記,不如拿一張紙寫下來?”
徐德成皺起眉頭,臉現怒容,但不敢開口。徐壽來瞇起了眼睛,猶豫了幾秒鐘:“可以,我來寫,借筆墨一用。”
我爺爺急忙去找筆墨,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張紅紙,一支毛筆和一瓶墨水出來。徐壽來鋪好紙張,提筆沾滿墨水,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寫得一手好字。其文如下:
本人徐壽來,家中長子徐德成收養一女名叫張靈鳳,因父女關係破裂,已經斷絕父女關係,張玉鳳今後一切行為與徐家無關,互不相欠。本人之孫與許慶良之孫曾因誤解發生衝突,然同鄉鄰裏,理當和諧共處,友愛互助,兩家不能尋仇滋事,再起事端。立字為證。庚寅年五月十四日。
我的主要目的,是要讓他們家不再刁難張靈鳳,打擊報復的事我並不是很怕,現在前者已經寫得很清楚,後者雖然有些含糊,我也沒提意見。我太婆和爺爺都看了一遍,表示沒問題,徐壽來在後面簽字畫押。
我拿出手機,調出錄音播放,徐家父子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耳朵,結果裡面隻有我的聲音,和附近幾個人叫罵爭執的雜音,徐德成的聲音隻有幾句能隱約聽到。徐家父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以為我錄到了清晰的錄音,以及前面徐廣義先動手打我的事實,結果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早知道是這樣,他們也不要忍氣吞聲來求饒了。
我當著他們的面把文件刪了,這樣的錄音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價值,沒有偷留備份的必要,徐家父子又氣又怒,卻發作不得,灰溜溜走了。
這件事以這樣的方式了結,應該說是大獲全勝,但是太婆並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發表評論。至於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拿著這張紙去給張靈鳳報喜,這回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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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鬥法
我正想往外溜,被太婆叫住了:“往哪裏跑?過來,我有事問你。”
我隻能走過去,,賠着笑臉:“您說,我在聽着呢。”
太婆坐在那兒,上上下下不停地看我,看得我全身發毛了這才問:“昨晚那些人真是你打倒的?”
我有點小得意:“當然是!”
“你沒這個本事!”太婆很肯定地說,“一對一你能打倒犁頭就不錯了,是不是有人幫了你?”
真的是人老成精,騙不了她,我不敢騙她:“沒人幫我,但是當時好像有人在後面推了我一把,我感覺全身都是力氣,啪啪啪,一眨眼就把他們全放倒了,簡直就是……武林高手啊!”
“神打!”太婆臉上露出驚詫之色。
“神打?”我有些莫名其妙,以前沒有聽過這個詞。
太婆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神悠遠溫柔,略有笑意,沒有回答我。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種表情,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回答,忍不住問:“太婆,什麽是神打?”
太婆回過神來,眼神還是有些“溫柔”,笑道:“就是神仙附體,或者神仙借力給凡人,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我急忙問:“你以前見過?”
太婆揮了揮手:“沒事了,你想幹什麽就去吧。”
把我的胃口調起來了又不說,這不是玩我麽?不過太婆不說就是不說,沒人能逼她,我隻能倖倖然出門,往村後張靈鳳家走去。
到了張靈鳳家,她正拿着一個大掃把在掃地,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轉頭見到是我進去,吃了一驚:“你,你又來做什麽?”
我笑道:“怎麽,不歡迎啊?”
“你……”她好像有許多話要說,結果什麽都沒說,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拿出那張紅紙遞到她面前:“不用擔心,什麽事都沒有了,以後你就完全自由了。”
張靈鳳認真地看了兩遍,臉上有傷感之色,把紅紙遞給了我:“我說過很多次了,我的事你不要管。”
我有些意外:“你不高興?”
張靈鳳平靜地說:“我是他們養大的,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不論他們怎麽對我,我還是把他們當成親人。”
我心裏有點不是味道,我一腔熱情幫助她,結果她卻把徐家的人當親人,這算什麽啊?不過換一個角度思考,說明她是重情義講良心的人,如今最缺少的就是這樣的人!
張靈鳳說:“你回去吧,沒事别來找我,我一個人過得挺好的。”
我很郁悶,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心裏的怒氣:“那好吧,有什麽困難,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來找我,我不在也可以找我家裏人。”
張靈鳳沒有說話,繼續掃她的地,其實地上很幹淨,并沒有垃圾。
我走出她家門,越想越氣,我什麽時候被人這樣冷落過啊!興沖沖的來卻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我确實是想從她那兒學一些法術,但更主要的是同情她、可憐她才幫她的,結果人家卻不領情……
我心情郁悶,接下來幾天除了睡覺,就是跟朋友們打牌、喝酒,又過起了前不久失業又失戀後的日子。有時酒醒了夢醒了,卻更迷惘,不知道該做什麽,不知道自己是爲了什麽活着。要事業沒事業,要愛情沒愛情,要理想沒理想,人生的意義在哪裏?像父母一樣種點地過一生,我心不甘,可是外出打工也改變不了什麽。
那天被我打過的幾個人,看到我就遠遠躲開,村裏無人不知我是“萬人敵”,連徐壽來一家都鬥不過我,所以除了徐壽來至親的人外,都把我當成英雄和偶像了。可是我自己清楚得很,那根本不是我的能力,我連狗熊都不是。
這樣大約過了一個星期,我爸因爲我無所事事,整天喝酒睡覺訓了我幾句,我心情更糟,跑到朋友家喝酒,喝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剛走到家門口,我突然感覺胸口一陣錐心刺痛,天旋地轉,向前倒下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我家裏人都站在旁邊,張靈鳳居然也在,手裏拿着一個小杯子。我很驚訝,挺身坐了起來:“發生了什麽事?”
我家裏人見我醒來都明顯松了一口氣,我媽急忙問:“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
我除了感覺有些虛弱外,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搖了搖頭:“我沒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太婆說:“你昏迷不醒,我們無計可施,隻好請靈鳳來看看,又是她救了你啊,快謝謝人家。”
我望着向張靈鳳,張靈鳳連連搖頭:“不要謝我,這事還是因爲我,有人……有人用邪法害你。”
我們都吃了一驚,立即想到了徐德成一家,但是他家裏人應該不會使用邪法吧?
張靈鳳道:“他們請人來了,來路不正,是個邪物。還好上次我給你畫的符在你身上,保住了一條命,他們竟然下這樣的狠手,太過分了!”
正說着,她突然怒目圓睜,很用力地向身後掃出右手,手指奇異地彎曲,應該是個法訣,同時她厲喝一聲:“自作自受,從哪裏來的還回哪裏去!”
她身後并沒有人,我們都吃了一驚,全部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心懸到了嗓子眼。
張靈鳳收回了手,身上的氣勢也減弱了,但還是帶着怒容:“他們請來的人自食惡果了,徐家也會受到影響,這是他們自作自由,怨不得别人。”
我們都有些心驚肉跳,沒有說話,房間裏面靜了下來。四周安靜得出奇怪,連夜蟲叫聲都沒有,感覺氣氛有些詭異和陰森。
張靈鳳的氣質和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顯示出平時的羞怯模樣,低聲說:“已經沒事了,我就走了。”
太婆道:“我送送你。”
張靈鳳急忙道:“不用,不用,怎麽敢讓你老人家送我。”
太婆不由分說,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我知道她是要單獨跟張靈鳳說話。
小鄉村裏藏不住秘密,況且還有一大群八卦婆,第二天早上村裏就在到處交頭接耳,流傳着各種版本的“鬥法”傳說,情節極度誇張,比昨晚的實際情況要精彩了百倍,以至于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當事人了。
剔除了誇張的部分,還原出真實過程:昨晚徐德成親自開車接了一個神秘老頭到家裏,在徐家的二樓擺了香案施法,折騰了一會兒,老頭突然慘叫一聲,吐血倒地昏迷不醒。徐家的人吓壞了,急忙請村裏的醫生搶救,結果沒救活,老頭死了,快天亮時匆匆忙忙把老頭的屍體運走。因爲請了醫生去搶救,鄰居家也聽到了些聲音并且看到他們把老頭的屍體擡上車,所以事情就傳開了。至于村裏的八卦婆何以能說得活靈活現,有如親眼見到,大概是因爲有人修出了天眼通吧?
我很氣憤,也一陣陣後怕,張靈鳳是不會害人的,昨晚隻是把對方的邪法反彈回去,結果那個老頭死了。這就說明徐家不是一般的打擊報複,而是要我和張靈鳳的命,好狠毒的心腸和手段!
我想要拿了那紙文書去找徐壽來算賬,但被太婆阻止了,太婆說沒有這個必要。老祖宗一向處變不驚,深謀遠慮,我雖然在外面跑了幾年,人生閱曆還是不能望其項背,當然聽她的。
張靈鳳又一次救了我,我該去感謝她一下,同進我也有些擔心她的安危,所以跟太婆說了一聲,便去張靈鳳家了。
她家的大門開着,她在廚房的神龛前雙手合十低聲念經,見我進來也沒有停下,又念了兩三分鍾才結束。
我正要開口,她歎了一口氣:“我叫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你就是不聽,這一次多危險啊!”
我心裏湧起一陣暖意,原來她不讓我幫她,不是還顧念着徐家,而是怕我受到傷害。我爲她做的事,她還是感激的,隻是她這樣的人不會把感激從嘴裏說出來。我又湧起了學法術的念頭,笑道:“你教我兩招,不就沒事了。”
“不行!”張靈鳳一口回絕了。
“爲什麽不行?”經曆一次波折之後,感覺我跟她的距離更近了一些,我不客氣直問。
“因爲你學了法術會闖禍。”
我直接無語了。确實,如果我學了厲害的法術,肯定會物盡其用,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誰要是敢惹我我就給他點厲害看看,哪裏能像她這樣低調甚至受了欺負還忍氣吞聲?
“還有你不适合學法術。”張靈鳳補充了一句,算是安慰吧。
“那我能學些什麽嗎?比如像那天一樣突然力大無窮?我保證不先動手打人,隻用來自衛。”
“那是我師父的神通,我教不了你。”張靈鳳搖頭,見我很失望的樣子,大概有些于心不忍,“我可以教你一個防身的法訣,一般的鬼邪和邪法就害不了你。”
“好,好,我就是要學這樣的。”我大喜過望,學了這個以後就不要怕被人暗算了,荔灣廣場之類的地方也可以橫沖直撞了。
張靈鳳就像是知道了我在想什麽,立即補充了一句:“不能用來做邪事,否則就不靈了,以後都沒用了。”
看樣子是不能再做“拜鬼求碼”的事了,但學了防身的法術總是好事,我答應了。接着張靈鳳開始教我怎麽掐訣,怎麽念咒語以及使用時的注意事項。
原來法術的威力是取決于精神力和意志力,如果沒有集中精神加上堅定的意志,打出手訣隻是個空架子,幾乎沒有效果;如果是能通靈的人,或者經過多年修行的和尚、道士來使用,效果就會非常強。
這個法訣叫做“觀心咒”,掐訣要使用雙手,口中念一段不算長的咒語。掐訣念咒時可以使本心清明,意志堅定,不爲外邪所惑,普通人正确使用也能抵禦一般的鬼怪和部分邪術,修爲高的人甚至可以一眼看穿妖魔鬼怪的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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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偷秘笈
我終於告別了“法盲”,學到了一個法術,難免有些小激動,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方試一試。可是想來想去,卻沒有地方可以試,不像遊戲裡面的火球術、閃電術之類,可以隨便找個小野獸轟幾下。
“再教一個吧,你昨天晚上用的那個,或者把女鬼打死的那個。”我厚著臉皮懇求,這個對我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張靈鳳有些無奈地說:“真的不能教,教了你也沒有效果。”
“好吧,不教就不教,那我以後經常過來跟你聊天可以吧?”我另有主意,你不教我就偷學,見得多了自然就會。
沒想到張靈鳳卻搖了搖頭,低垂下眼光:“我有一件事正要跟你說清楚,我早就決定專心修煉,侍奉師父,永遠不嫁人……我怕你誤會了,所以跟你說一聲。”
我愣了一下,我不承認我喜歡她,更談不上愛她,但是聽到她這話卻覺得有些心痛,究竟是為自己心痛還是為她心痛,我也很難說清楚。
我乾笑一聲:“哈哈,你還小呢,也許再過幾年就想嫁人了,再說就算你真的不嫁人,也不妨礙我們交往啊,難道你連普通朋友也不要?”
張靈鳳望了我一眼,眼神很複雜,接著低聲道:“是,我們是朋友。”
其實我也明白,她並不是我心目中的伴侶,像她這麼奇怪的、能通靈的人,沒有幾個人有勇氣能跟她一起生活。我隻是同情她而己,隻是在這空虛的日子裡,不知不覺在心裡留下了她的影子,所以難免心裡有些不是味道。氣氛有一點兒尷尬,所以不著邊際地聊了幾句,我就走了。
我剛剛好轉的心情又變得惡劣了,很多煩心的事都湧上了心頭,為什麼我做什麼都不順呢?能不能讓我也“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一回?
回到家裡,發現家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太婆大概找朋友們聊天去了,我媽應該在河邊洗衣服,爺爺和爸爸可能去做農活了,這個時節很忙。我突然靈光一閃,太婆暗藏著一本書和一把尺子,那本書極有可能是我太公留下的秘笈,我自家就有祖傳的法術,何必去求別人?此刻家裡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天賜良機啊!
我有太婆臥室的鎖匙,立即開了門,閃身進去,把門又關上。以往我再頑皮搗蛋,也不敢亂動太婆的東西,這時心裡憋著一股鬱悶,顧不上害怕了。
我沒有開燈,關上門之後房間裡顯得有些暗,其實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是熟悉的,包括床上的兩個大箱子我也看到太婆打開整理過,沒有我媽說的那個小箱子。那麼太婆會把箱子藏在哪兒呢?
來回掃視幾圈,很快我就確定了目標。其他東西都很容易移動,唯有那張古老大床不容易移動,在我印像中幾乎就沒有移動過。太婆肯定不會把箱子放在可以直接看到的地方,應該是在地下或牆上的暗格裏。
我俯身探頭往床下看,地面平整鋪了水泥,床底下也沒有暗格,小時候捉迷藏我沒少鑽進床底下,印像中沒有可以藏東西的地方,那麼就是在床後的牆上了?木床放在房間的角落,後面和一邊床頭的木壁都是緊貼著牆,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我抓住床沿的邊框試著擡了一下,非常沉重,僅是微微動了一下,整個木床加上兩個箱子估計有兩百斤以上。既然動手了,也就顧不上太多了,我立即上床把兩個沉重的木箱抱了下來,再奮力擡起床沿往外拉。
床腳與地面摩擦發出難聽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停止動作側耳傾聽,外面很安靜,沒有人回來。我咬了咬牙,又抓住床沿往外拉,折騰出一身大汗,終於把木床拉離了牆壁。
我拿出手機,點亮了手電筒功能,照向牆壁。可能是為了防潮,牆上掛了一塊半透明花色的塑料布,塑料布之下又糊了報紙,報紙已經發黃了。
我用手輕輕拍打,拍了一會兒,果然有一個地方聲音與眾不同,有些空洞的聲音。到了這個程度沒有放棄的可能,一不做,二不休,我掀起塑料布,摳破舊報紙。撕扯開那片區域後,看到了一條很細的小縫,不認真看甚至看不出來。原來牆上挖了一個小洞,鑲上木框,再用一塊厚實的木闆封住,外麵糊上報紙,表面完全看不出異狀。
我拿出鑰匙扣上面的小刀,把小洞的邊沿縫隙完全劃出來,但試了幾下卻橇不動,整塊木闆上面沒有把手,沒有孔,怎能把塞得這麼緊的木闆拿出來?對了,小時候聽爺爺講過一種精巧的互鎖機構,往外拉是越卡越緊的,必須要按一定的順序向裡面推才能打開,如果按錯了,就會完全卡死或者損壞裡面的東西。
以前爺爺隻是說有這種機關,並沒有說他會,更沒有說打開的方法,所以我現在是不可能打開了。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靈機一動,這種機關雖然精巧,卻是木頭做的,如果我不按動機關,直接破壞邊框,還是能破掉機關拿到裡面東西。家裡各種木匠工具齊全,我有信心憑著一把斧頭和一支鑿子把它鑿開,隻是這樣一來,就不可能再瞞過太婆了。
再一想,太婆很多年都不會打開看一次,她還說等她斷氣了再拿出來燒掉,所以極有可能她有生之年都不會搬開床看這個箱子了。隻要我拿走箱子之後清理乾淨,把床搬回原處,她未必會發現,與其把祖傳的絕技燒掉,不如讓我來發揚光大,這才對得起我的名字。
打定主意,我立即轉身出去找工具,不料把房門拉開,我就像是中了定身術一樣不會動了——太婆正站在門外冷冷地望著我,臉色非常難看。
震驚了足有三秒鐘,我強裝笑臉:“太婆,我想找找你藏著什麼寶貝。”
“那麼你找到了嗎?”太婆的聲音也冰冷,甚至帶著殺氣。
我不敢說話了,低垂著頭等待受罰,挨打是難免的了,但她也不會把我往死裡打吧?
太婆走進房間,開了燈,走到床後看了一眼,轉出來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厲聲喝道:“跪下!”
好吧,跪就跪,我跪了下去。太婆問:“你知罪嗎?”
“知罪,我不該亂翻太婆的東西。”我知道誠懇認錯,處罰就不會太重。
太婆聲色俱厲:“不是亂翻,這是盜竊行為!你竟然淪為盜賊了,我許家居然養出一個小賊來了!”
這個罪名可就大了,我急忙道:“不是,不是,我是光明正大開門進來的,隻是好奇翻一翻,怎麼能算偷?再說是自家的東西,隻能算拿,不能算偷吧?”
太婆大怒:“你做錯了事還敢狡辯!”
我不服,硬著頭皮道:“捉賊要捉贓,我可什麼都沒有拿啊,我在自己家裡翻一翻就被當賊,說出去都沒人信啊!”
太婆更生氣了,起身拿起了桌子邊的拐杖,高高舉起。我大驚,急忙雙手抱頭趴下,屁股啊屁股,我要對不起你了!
等了幾秒鐘,拐杖並沒有落在屁股上。我擡頭一看,太婆已經放下了拐杖,又走到椅子邊坐下:“說,你怎麼知道床後面藏有東西?再敢胡說八道我打斷你的腿!”
“是,是,那天你和爺爺說話我聽到了,知道太公留有一本書和一把尺子,我很好奇怪所以進來找找。”
太婆皺起了她那有些稀疏卻很長的眉毛,沉著臉,久久不語。我膽戰心驚,不敢說話也不敢起來,隻能連膝蓋也對不起了。
過了好久,太婆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把東西交給你爺爺和爸爸嗎?”
我老實說:“不知道。”
太婆很嚴肅,甚至是一字一句地說:“因為這本書裡面的東西不能學,學了必定孤、貧、夭三者得一。”
我恍然大悟,這就難怪太婆要死死的藏著不肯給孩子們看,誰希望自己的子孫短命、孤獨或者貧困?
太婆嘆了一口氣:“你爺爺和你爸爸沒趕上好時代,沒讀什麼書,資質平庸,智計、膽略、應變能力都一般,庸庸碌碌成不了大器,我把書給他們反而害了他們,安安心心做個普通人是最好的結果,何苦沾這東西?”
原來如此,太婆言下之意,似乎還有轉機。果然,太婆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可是你這個小猴子不一樣,從小就愛惹事,不安於現狀,最近的表現也可圈可點,現在連我也敢騙,我的東西也敢偷……”
說到這裡太婆笑了起來:“人不能太老實,太老實的人畏首畏尾,瞻前顧後,被條條框框所約束,沒有創新精神,怎能成大器?為人處事,隻要大節不虧,細節不必太計較。當然,更重要的是你像你太公一樣有俠義精神,智勇兼備,能當機立斷,隻是還缺少些歷練和挫折,有點心浮氣躁……”
我還缺少挫折?我真無語了,不過現在不宜開口,等待一次真正的因禍得福吧。
太婆又沉吟了一會兒:“既然有了可以傳承的人,我不能把祖宗的東西中斷了,但是我也不能讓我們家唯一的兒孫學這樣的東西啊。唉……這事還要你自己決定,你是願意像你爺爺和爸爸一樣過平凡的生活,還是願意冒著孤、貧、夭的風險學一身技藝,扶危濟困,幫助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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