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狩獵

　　「唔，好吧，我解釋一下。」潘尼斯指著地圖說道：「你看，鮑勃的妻子和兩位旅行者從家裡出來，走到這附近，大概走了一半的距離，以正常女人的速度，大概四五分鐘，也就是在豐收祭開始前五十多分鐘的時候。對，就是這裡，我畫一個圈好了。然後，施耐德夫人的丈夫，哦，就是施耐德先生，從家裡出發，走到我現在畫圈的這附近，壯年男人的步速走這段距離，大概二十分鐘左右，也是豐收祭前五十分鐘左右的時候。然後，哈裡的兒子小哈裡，從家裡跑到這個點，按說差不多應該十五到二十分鐘，但是，因為小哈裡是追他父親，而且又是小孩子比較活躍，不排除他是用跑的，那麼，時間其實也可以壓縮到豐收祭前五十分鐘左右這個點上。」

　　「同一個時間段，在這附近，這附近，還有這裡。」潘尼斯依次指著地圖上的三個區域：「在這三個位置有人失蹤了。如果布朗先生的父親是按照我猜測的那樣走這邊的話，還要加上這個區域，好了，現在清楚了吧。」

　　「這是……一個圓形區域啊。」米拉克手指在地圖上虛畫著。

　　「是的，圓形區域。」潘尼斯畫了一個圓形，覆蓋了整個區域：「在清晨，天還沒有大亮，街上行人極少的時候，這些人在這個範圍邊界的地方失蹤了。這很像魔獸或者野獸的狩獵行為，而且，是非常聰明知道避開大批人群的魔獸或者野獸。」

　　米拉克頭上有些冒汗：「這個怪物現在還藏在村子裡？」

　　「不知道。」潘尼斯攤攤手說道：「但是，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先去這個圓形範圍的中心去看看，你知道這裡是誰家嗎？」

　　米拉克湊上去辨認了一下：「我看看，唔，這裡應該是萊恩家，很普通的一家人。」

　　「去看看吧。」潘尼斯站起身：「希望我的推測是錯的。」

　　萊恩家確實是一戶很普通的人家，石頭砌起一人高的低矮院牆，頂端鬆散的用木質柵欄圍著，木質大門緊閉，從內側鎖住，敲門很久也沒有人回應。在潘尼斯的示意下，米拉克牧師試探著敲了敲隔壁的院門，很幸運，隔壁有位老人在家，米拉克和老人簡單的聊了幾句，臉色沉重的走了回來。

　　「潘尼斯先生，看來你的推測是對的。」米拉克盯著萊恩家的木門說道：「鄰居說從昨天起就沒看到萊恩一家了，而且，好像今天早晨祭奠前的喊田，他家的男人也沒去。」

　　「進去看看吧。」潘尼斯輕巧的翻過圍牆，從裡面打開大門，四個人走進萊茵家的院子裡。院子裡一切都很正常，農具整齊的放在門口，繩子上晾著洗完的衣服，角落的手推車裡還放著準備在豐年祭上兜售的貨物，繞到後院，後院的一切也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正對著院門的屋子是敞開的，門並沒有關上。

　　屋子並不大，一共只有三間房間，進門就是一個狹小的房間作為餐廳，餐廳左邊是臥室，右邊是廚房。屋子裡也一切如常，沒有任何混亂的跡象，桌上甚至還擺放著麵包和湯。

　　潘尼斯走到桌前，湊近飯菜聞了聞：「土豆湯，應該是前天中午的，放了有兩天了。」

　　「米拉克牧師。」麗娜問道：「他家幾個人？」

　　「就他們夫妻兩個，還年輕，沒生孩子呢。」牧師答道。

　　麗娜在屋子裡繞了幾圈，走到廚房，一邊思索一邊說道：「如果我是萊恩夫人，我正在做午餐，聽到奇怪的響聲，然後……不對，沒有其他的了，桌上就是他們全部的午餐，那麼，我剛做完午餐，把食物擺上餐桌，這時候還一切正常。然後我該做什麼？我應該去叫我的丈夫來吃飯。但是大門還是鎖著的，所以看來我並沒有出院子，那麼問題就是出在院子裡了。艾舍莉，是這樣吧。」

　　麗娜不知和誰說了一句之後，繼續思索著說道：「那麼，我推開屋門走了出去。唔？哦，對，你說得對，白天在自己家也可以開著屋門的，那屋門不能說明什麼。不過，如果我丈夫也在屋子裡，那下一步就是坐下吃飯，不會出去的，即使外面發生了什麼，也是我丈夫出去看情況，我躲在屋子裡。恩恩，謝謝你的提醒，應該是我走出屋子去叫丈夫吃飯。前院隔著屋門就可以叫，那麼問題應該出在後院。走，咱們去後院看看。」

　　「等等。」剛要穿過屋子和院牆之間狹小的小徑走向後院，潘尼斯突然拉住了麗娜：「你看。」

　　「腳印啊。」麗娜俯下身觀察了泥土地面片刻：「確實是女人的腳印，但是這個腳印太深了，難道她還拿著什麼重物？不對，米拉克牧師，上次下雨是什麼時間？」

　　「三天前。」米拉克很肯定的回答：「在女神的榮光下，豐收祭前兩天都不會下雨，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那就對了，三天前下了雨，兩天前，就是前天，地面還沒有幹，所以腳印比較深卻又沒有泥地裡腳印邊界的模糊感。而且，只有通向後院的腳印，沒有回來的。」麗娜點點頭說道：「也就是說，我最後，不不不，萊恩夫人最後是向後院走去，然後沒有回來。」

　　走進後院，後院並不大，大部分地面被耕作成了一個小小的菜圃，七八排常見的蔬菜整齊的種在菜圃裡。菜圃旁邊搭著一間低矮窄小的雜物房，房門是開著的，雜物房一旁的地面上被挖了一個地窖，地窖的蓋板也是打開的。

　　麗娜和潘尼斯同時拉住身邊的米拉克和萊迪雅，兩人很謹慎的看著地窖，潘尼斯點點頭：「可能性很大。」

　　「我覺得不是可能，是一定了。」麗娜盯著地窖：「我看你帶了個小包裹，裡面有照明的東西嗎？」

　　「有，但是沒必要現在用。」潘尼斯示意幾個人退回前院以後說道：「萊迪雅，地窖裡多半有問題，我們在這裡盯著，你去買點東西。」

　　「是，大人。」萊迪雅的回答很簡潔。

　　潘尼斯說道：「你去買幾根繩子，至少要二十米一根的，一定要結實。然後買三根火把，四瓶解毒藥劑。再找你們一起來的城衛隊員借一把弓和一壺箭，你們被派來維持秩序，應該也配發晶能燈了吧，最好能帶上兩盞。就這些了。」

　　「對不起大人。」萊迪雅很內疚地說道：「我們五個隊員一共只配發了一盞晶能燈。」

　　「沒關係，一盞也行。」潘尼斯考慮了一下說道：「能借來用吧。」

　　「可以，大人。」

　　「那你去吧，買東西的錢回來一起給你。」潘尼斯揮揮手，看她離開了才說道：「她挺緊張的，讓她跑一趟分散一下注意力。」

　　麗娜白了潘尼斯一眼：「米拉克牧師，下面的事可能會有危險，你並沒有參加過戰鬥，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情況我們會通知你的。」

　　牧師並沒有堅持，點點頭囑咐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你看像是什麼東西？」看只剩下兩個自己人，麗娜呼了口氣問道。

　　「還不確定。」潘尼斯搖頭：「不過，土裡鑽出來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都挺麻煩的。」

　　「先過去周圍看看？」麗娜徵求潘尼斯的意見：「現在就咱們兩個人了，應該不用顧慮太多。」

　　「走吧。」潘尼斯迅速穿過狹窄的小徑，重新回到後院，張望了片刻，向麗娜招招手，麗娜也拎起釘錘緊跟著走了過來。潘尼斯指指自己，又指指地窖的入口，再指指麗娜，又指指腳下，最後用手指向周圍指了一圈。等麗娜表示瞭解了之後，才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卻並沒有走去地窖，反而原地起跳，跳上了房頂。

　　屋子不高只有一層，在屋頂上俯低身體的話院牆外完全無法看到，因此潘尼斯放心的半跪在屋頂上，借著高度觀察了地窖口片刻，便沿著屋頂慢慢向地窖走去。萊恩家的屋子比較陳舊，木質傾斜的屋頂平時即使有鳥獸踩過都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但是潘尼斯走動的時候卻沒有任何聲音，悄無聲息的就來到地窖口的正上方，探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入口，發現沒有任何異常，才放心的跳到地面，湊近地窖繞了一圈。

　　「來吧，暫時安全。」潘尼斯小聲喊了一句，把麗娜叫來身邊，蹲在地上指著地窖的木質蓋板：「你看這裡。」

　　「這是……劃痕？」麗娜摘下手套，摸了摸蓋板：「很淺的劃痕，但是是新的。」

　　「沒錯。」潘尼斯翻動了一下蓋板：「沒有鎖也沒有栓，只是虛蓋著的。有東西從裡面輕輕的、慢慢的打開蓋板鑽了出來。」

　　「不對，沒出來。」麗娜指著地窖邊緣的硬土說道：「你看，這裡有幾條劃痕，應該是爪子留下的痕跡，但是前面沒有。」

　　「對，確實沒出來。它就在這裡趴著，襲擊了萊恩。」潘尼斯點點頭。

　　「然後它應該是聽到了萊恩妻子的腳步聲，又縮回去了。萊恩的妻子在後院找不到萊恩，地窖門又打開著，肯定認為萊恩下去了，就很自然的湊過來，然後又被襲擊了。」麗娜研究著萊恩妻子的動作說道。

　　「咦，我發現了點東西。」潘尼斯移動了下位置，把手伸進地窖入口，在豎壁上扣了扣：「這是……一片指甲，女人的指甲，末端帶著血跡，應該是從手指上硬掰下來的。」

　　「潘尼斯，你發現了一個問題沒有。」麗娜皺眉說道：「如果說是狩獵，為什麼完全沒有血跡，也沒有掙扎的跡象？唯一掙扎的痕跡是插在這裡的一片指甲？」

　　潘尼斯想了想，正要答話，聽到前院萊迪雅壓低了聲音的喊聲：「潘尼斯大人，麗娜大人，你們在嗎？」

　　「我們在後邊，你直接過來吧，安全。」麗娜回應了一句。

第二十二章 地行獵手

　　「恩？這位是？」潘尼斯蓋上地窖的蓋板，和麗娜後退了幾步靠在房子的牆邊，回頭一看，發現一個老人跟在萊迪雅身後也來到了後院，不由問道。

　　「大人，這位是村長。」萊迪雅大聲回答：「從牧師大人那裡來，在門口遇到的。」

　　老人跑前幾布抓住潘尼斯的胳膊，急聲問道：「這位先生，請問找到人了嗎？這裡情況怎麼樣了？牧師只告訴我這邊有怪物，請您一定要救救他們啊。」

　　「您先別急。」麗娜暗中釋放了一個鎮定術，舒緩了老村長的焦急：「現在人還沒找到，但是怪物的巢穴應該就在這裡，一會我們會下去尋找的，您放心。」

　　「怪物巢穴？」村長嚇了一跳，緊張的左右張望了一下：「怪物還在這裡？不會藏在別處嗎？」

　　「一般不會。」麗娜解釋道：「動物的天性，都會在巢穴裡藏身。而且這個怪物可以襲擊人類讓人類完全沒有反抗機會就被拖走，顯然體型不小。那種體型除了他的巢穴，在村子其他地方沒處藏身的，所以有很大可能就在這裡。您先離開吧，這裡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有危險，放心，我們會解決的。」

　　「那一切拜託你們了。」村長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來說道：「我就在門口等著好了，有什麼問題我也能馬上知道，說不定還能幫上什麼忙。」

　　「千萬不要。」麗娜哭笑不得的看著村長顫顫巍巍的腳步：「我們不一定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您還是回神殿和牧師一起等著吧。對了，請您轉告米拉克牧師，萬一我們的時間拖得比較久也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有事的。但是，我們沒回來之前，除非有傳奇階冒險者來這裡，否則無論是誰，絕對絕對不要下去。」

　　潘尼斯沒有在理會一步一回頭的村長，對萊迪亞說道：「你想好了？我大概猜到下面是什麼了，很討厭的動物，你確定要跟我們一起下去？」

　　「是的大人。」萊迪雅仰起頭堅定地答道。

　　「你猜到是什麼了？」麗娜從萊迪雅手裡接過五根繩子，遞給潘尼斯三根，把另兩根纏在自己的腰上，一邊纏一邊問道。

　　「地行獵手。」潘尼斯從隨身的小包裹裡掏出一個小工具，先是在左前臂上纏繞幾圈固定住，再接過萊迪雅拿來的晶能燈，向左前臂上一扣，晶能燈竟然結結實實的被固定在左前臂上，即使潘尼斯用力揮動幾下胳膊，都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就怕是這種東西。」麗娜歎了口氣，把最後一絲僥倖心理拋開，一邊給萊迪雅演示如何製作簡易的繩索攀爬器一邊說道：「真頭疼，剛離開地下多久啊，這就又要回去了，煩死人了。」

　　「大人。」萊迪雅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地行獵手……是什麼？」

　　「一種蜥蜴。」潘尼斯最後檢查著自己的裝備：「一般體型都不大，在地下的岩縫和洞穴裡捕獵蟲子和小型生物為生。它們的舌頭可以極快速度彈出和縮回，舌底有中空的倒刺，打中獵物以後會注入麻痹毒素快速癱瘓獵物，同時舌頭縮回把獵物拖回嘴邊。還有，他們的前爪非常厲害，你的皮盾……咦，你換鋼盾了，不錯，鋼盾就能擋住它們的爪子了，皮盾木盾都不行。最後要注意，它們的皮膚很堅韌，防禦力很強，普通攻擊很難破防。這種魔獸一般都是小型的，我只聽說過兩次大型地行獵手出現的消息。好了，我先下去，你們等我消息。」

　　萊迪雅剛要說什麼，被麗娜很嚴厲的制止了：「他是探索者，所以必須要先下去。你想跟隨我們戰鬥的話，從現在起就要服從命令，如果不能服從命令你現在就給我回去。」

　　「是，大人。」

　　潘尼斯沒有理會上面的小插曲，用一根短棍遠遠挑開地窖蓋板，像一條魚一樣靈活的鑽進地窖口，沒多久就聽到他的喊聲：「下來吧。」

　　萊恩家的地窖挖的挺大，足有六七平方米，一人多高，萊迪雅下來的時候，潘尼斯已經點燃了地窖裡的油燈，借著燈光，可以看到在地窖的一角，有一個近似圓形，直徑足有一米多的不規則洞穴。洞穴斜向下延伸，坡度很陡。

　　「就是這裡了。」潘尼斯蹲在圓形洞口說道：「這裡的爪印，有進去的有出來的，唔，而且不止一隻啊，看印記，一大兩小，哈，居然有三隻。這麼大型的地行獵手，在他們自己的地盤，最起碼要劃分到白銀中階的實力，有白銀高階甚至黃金階的實力我都不奇怪。你們準備一下吧。」

　　潘尼斯掏出一根粗長的鋼釘扔給麗娜，麗娜不忿的冷哼了一聲，還是用珍愛的釘錘把鋼釘釘進地窖的地面上。潘尼斯偷笑了一下，在鋼釘上系緊繩索，點亮晶能燈，頭朝下腳朝上，用腳攀住繩子，一點點滑進洞裡。

　　向下爬了幾米，潘尼斯就發現土層變得很堅硬，再爬幾米之後，突然發現面前一空，斜向下的通道被一條垂直向下，更寬敞的豎井取代。

　　「嘖，土層裂縫，我就估計有這種東西。」潘尼斯自娛自樂的撇嘴念叨著：「否則地行動物沒事才不會挖洞好幾十米到地面上來。見鬼，接著下吧。」嘴裡一邊嘟囔，身體一邊不斷向下滑動，很快二十米的繩子就已經到了盡頭。潘尼斯歎了口氣，倒吊著把另一根繩子接上，繼續自己的旅程。

　　「地行獵手啊地行獵手，你們到底在哪裡啊。」下滑的潘尼斯帶著曲調的哼哼著：「快出來讓我看看你們吧，我能聞到你們的味道啊，啦啦啦啦啦。」不過很顯然，蜥蜴們並不準備聽從潘尼斯的命令，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當第二根繩索即將到達盡頭的時候，不斷調整手臂上晶能燈的潘尼斯終於在下方看到了地面，不由得吹了聲口哨，翻身安穩的落地，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抓住繩索用巧勁一抖。下垂的繩索在抖動下形成一個波形，波形不斷逆勢向上，越過將近四十米的距離，一直傳到固定在鋼釘上的盡頭。連續抖動三次，停一會，再連續抖動三次，直到感覺到有人在上面連續輕拽了幾下，潘尼斯才停止發送信號。

　　沒過多久，頭頂傳來一陣叮叮噹當的敲打聲，同時萊迪雅便笨拙的從繩子上滑下來，重重的落在潘尼斯身邊。如果不是潘尼斯順手扶了一下，恐怕會直接摔倒。

　　「你沒事吧。」潘尼斯苦笑著說道：「你們城衛隊訓練的時候不練這個？」

　　「對不起大人。」萊迪雅被自己回答時的回聲嚇了一跳，連忙壓低聲音：「我們沒練過。」

　　「那等上去的時候還麻煩。」潘尼斯在黑暗中聳聳肩：「爬上去可不像下來那麼簡單了。」

　　「沒關係，到時候可以用繩子把她拉上去。」麗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但是先下來的並不是麗娜，而是另一根繩子，繩子直接垂到地面，在地面上盤了好幾圈才懸空停住。

　　「你把你這根繩子釘在哪裡了？」潘尼斯抬頭問道：「土層裂縫的盡頭那裡嗎？」

　　「對，就是那裡，以防萬一。」頭頂光線晃動，麗娜一手舉著油燈，一手抓著繩子，輕巧的下滑落地，照了照四周問道：「情況怎麼樣？」

　　「如你所見。」潘尼斯照著前方：「土層裂縫跟著是岩石裂縫，看來幾位獵手就是從這裡爬出來的。」

　　「岩石？那就不對了啊，地行獵手挖不動岩石吧？」麗娜一愣：「岩石裂縫的話就應該是天然的，看樣子，唔，還是很久以前就有了的，奇怪了，那他們為什麼現在才在地面上襲擊人類？既然這兩道裂縫早就存在，他們早就應該上去了啊。」

　　「誰知道呢。」潘尼斯探頭往裂縫裡看了看：「進去看看吧，站在這裡猜永遠也猜不到。咦，等一下，我聞到了什麼？獵人的味道啊。」

　　「你找到地行獵手了？」麗娜學著潘尼斯四處聞來聞去，卻一無所獲。

　　「找到了，它們正在狩獵，獵物是。」潘尼斯忽然向側面一閃，一團白影閃電般的打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此時他最後半句話才說出口：「我們。」

　　一直手持劍盾精神高度緊張的萊迪雅看到白影，腦子完全沒有來得及反應，身體已經忠實的按照訓練中的技巧，一劍劈了過去。一聲弓弦似的聲音響起，萊迪雅倒退幾步，手裡的劍差點被彈飛，白影卻毫髮無傷的急速收回。

　　「忘了說了。」潘尼斯站在一邊，很悠閒地說道：「它們的舌頭比皮膚還堅韌，是身上防禦力最強的位置，所以不要費力去砍舌頭了，眼睛，口腔內部，腹部中線和肛門才是弱點。」

　　麗娜側耳聽了聽：「這個聲音是……跑了？難道說它們也會佈置陷阱？」

　　「當然了。」潘尼斯點頭道：「不會佈置陷阱的獵人絕不是好獵人，它們獵手的名字也不是白叫的，天生就會設下陷阱誘捕獵物。咱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跟著追進去，誘發它們的圍攻，然後頂著攻擊把它們全部擊殺。另一個是咱們反埋伏，就在這裡等著，等它們忍不住出來的時候，同樣把它們全部擊殺，你覺得選哪個好？」

　　「你忘了？我說過，你做決定。」麗娜不置可否地答道。

　　「這樣啊，那咱們……還是在這裡休息一會吧。」潘尼斯略作思索，說道：「我困了。」

　　「見鬼，你剛才還在喊餓，現在怎麼又困了？」麗娜哭笑不得地罵道。

　　「沒辦法，困意比饑餓更可怕。」潘尼斯雖然這麼說著，卻借著油燈的光亮，對麗娜隱晦的使了個眼色，瞟了一眼萊迪雅。

　　想到萊迪雅的實力水平，麗娜恍然的點點頭：「好吧，好吧，睡睡睡，你就安息吧。對了，就這麼大地方，你怎麼藏起來反埋伏？」

　　潘尼斯神秘的眨了眨眼，從口袋裡掏出幾個銀色的圓盤：「少女呦，無論何時，隨身攜帶紮營用的隱匿法陣和防禦法陣，是一個頂級冒險者的基本素質呦。」

　　麗娜完全無話可說，只能豎起拇指。

第二十三章 反狩獵

　　「那邊那個頂級冒險者，問你個事。」麗娜坐在地上，雙臂交叉在胸前，抱著一本足有食指長厚度的書，卻並沒有翻看，反而十分無聊的東張西望：「你見過地行獵手嗎？」

　　「見過啊。」潘尼斯一邊調試著萊迪雅帶來的短弓一邊答道：「我見過的最長的大概一臂長短吧。」

　　「其實我也見過一次。」麗娜說道。

　　「又是在魔獸圖鑒裡見到的嗎？」潘尼斯調侃道。

　　「當然不是，是實物。」麗娜的聲音有點低落：「在我小時候見到的。」

　　「那可真罕見。」潘尼斯並沒有聽出麗娜聲音裡的低落：「地行獵手這種魔獸多半生活在地下，而且很怕人，從來不去人多的地方，所以就算偶爾某只誤入地表，也很少會被人類發現，你居然見到過，該說你運氣好呢，還是運氣差呢？」

　　「很正常啊，那裡本來就是一個廢棄的圖書館地下室。」麗娜枕著雙手半靠在岩壁上，望著眼前涇渭分明的光明與黑暗出神。

　　三個人此時圍成一圈坐在一個無形的罩子裡，這個罩子就是潘尼斯用隱匿法陣布下的。隱匿法陣是一種很有趣也很實用的冒險用法陣，可以單向隔絕聲、光、味。也就是說，外面的聲音和氣味可以傳進來，裡面的聲音和氣味除非音量太大超過隔絕閾值，否則無法傳出去。至於光的隔絕，在外面有光的情況下，隱匿法陣會造成光線偏折，造成隱身的效果，只有極富經驗的人才能在白天發現一塊被隱匿法陣籠罩的空間。如果外界沒有光線而內部有光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裡面燈火通明，外面卻陷入完全的黑暗，裡面看不到外面，外面同樣也看不到裡面。

　　「你好像不太開心啊。」潘尼斯終於發現了麗娜的低落：「發生了什麼？」

　　「其實沒什麼，這個環境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麗娜收拾心情，伸腳輕輕踢了踢潘尼斯的腿：「喂，現在有兩位美麗的女士坐在你身邊，你就沒點表示嗎？」

　　「啊？表示什麼？」潘尼斯完全無法理解一位心情低落女性的思想。

　　「比如說，講個故事一類的，不然實在太無聊了。」麗娜無聊的拍打著手裡的魔獸圖鑒：「反正現在也是跟魔獸比耐心。」

　　「還是讓萊迪雅小姐說說自己吧。」潘尼斯說道：「馬上就要並肩戰鬥了，總要和戰友們互相瞭解一下吧。」

　　「大人，我。」萊迪雅手足無措地說道。

　　「再喊大人你就給我回去。」麗娜佯裝生氣：「我叫你萊迪雅，你要叫我麗娜，叫他潘尼斯，不許再叫大人，這是命令。」

　　「是，大……」「恩？」

　　「是。」萊迪雅第一次有氣無力的回答。

　　「嘿嘿，這樣才對嘛，來來，聊聊你自己吧。」麗娜很得意的笑了。

　　「我……我……我真沒什麼可說的啊」萊迪雅手足無措地說道：「我家就是奧蘭城郊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因為我從小力氣比較大，所以三年前城衛隊招新的時候，就把我選中了。進了城衛隊以後，每天就是巡邏，訓練，休息。奧蘭城附近治安又挺好，沒什麼強盜團一類的，連犯罪活動都很少，日子過得很單調的。每年像這幾天，大家來各村的豐收祭維持治安就已經算是很重要的行動了。」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跟我們下來呢？」麗娜好奇地問道：「按理說你完全可以不跟下來的，而且看你也沒參加過什麼戰鬥，為什麼要下來呢？」

　　萊迪雅臉紅了紅，小聲說：「雖然我沒有參加過戰鬥，也還沒能成為職業者，但是我也是一個戰士，我也想追求戰士的榮耀啊，我也想為守護城市，守護民眾盡一份力。」

　　「那很好。」潘尼斯點點頭，插嘴道：「但是你沒想過嗎，這是很危險的行動。面對完全未知的環境和未知的敵人，你很可能死在這下面的。」

　　「我不知道。」萊迪雅有些迷茫地說道：「但是我不想將來為了今天的選擇而後悔。我想，就算我真的死在這裡，起碼我有一刹那輝煌過，這就足夠了。」

　　「天真。」潘尼斯很惡劣的嗤笑了一聲，剛想說話，忽然猛地站起，壓低聲音說道：「噓，來了。」

　　「不容易啊。」麗娜松了口氣：「等了五個小時，終於把他們的耐心耗光了。」

　　「靠近了，確實是三隻。」潘尼斯無法看穿屏障外的黑暗，只能依靠聽覺判斷：「一會他們都出來以後，我撤掉隱匿法陣，麗娜你直接沖到洞口攔住它們的退路，咱們三個兩面夾擊它們。萊迪雅，你自己小心，記住，一刹那的輝煌雖然誘人，但那是建立在你今後還有機會回憶這一刹那的時光的基礎上的，所以千萬小心，活下去。」

　　「我明白了，謝謝您。」萊迪雅感激的點點頭。

　　「準備了，反狩獵開始了。」潘尼斯慢慢的拉滿短弓，閉上眼依靠聲音找到地行獵手的方向，深深的呼吸了幾口，一腳踢翻隱匿法陣的中樞秘銀盤：「上。」

　　隱匿結界消失的刹那，被法陣遮罩的光充滿了整個地下裂縫，麗娜追逐著光的步伐，第一時間沖到了橫向裂縫與縱向裂縫的交接處，擋住了魔獸們的退路。剛剛擋好洞口，她卻突然愣住了。光芒照亮了地下裂隙，但是裂隙裡除了三個人外，空無一物，連地行獵手的影子都看不到。

　　「小心，它們會變色。」潘尼斯一直張著弓站在原地，發現看不到地行獵手的時候也是一驚，但是馬上就想到了原因，憑著感覺一箭射出。射出的箭矢飛在半途中，突然消失了一半，一道血箭伴隨著慘嘶憑空噴出，一隻純白色的蜥蜴浮現出身形，嘴裡插著一支箭，無力的癱倒在地，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潘尼斯。純白色的蜥蜴身長足有一個成年人的長度，三角形的頭部伸出一隻尖角。健壯的四肢末端，尖銳的利爪在地面上不斷抓撓著，但是嘴裡貫穿頭部的傷口卻使它再也無力站起。

　　「神術，天國裝甲。神術，聖潔之力。」一具半透明的全身鎧甲在麗娜頭頂的虛空中顯現，慢慢降落將麗娜包裹在甲胄之中，麗娜活動了一下胳膊，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聽說過地行獵手會變色隱形，也沒聽說地行獵手長角了。」

　　「不知道，我也沒聽說過，但是這確實是地行獵手。」潘尼斯沒有理會盯著自己的仇視目光，反而在四下裡搜索著敵人的影子：「看不見就憑聲音判斷吧。萊迪雅，你去麗娜身邊，慢慢走過去，隨時戒備。」

　　「是。」萊迪雅提著盾，緊貼著裂隙的岩壁，無驚無險的移動到麗娜身邊。

　　「好，就在那裡等著，盾準備好。」潘尼斯低聲說道：「不用管半死那只，還剩兩隻，一大一小。兩隻都是白銀高階的實力，就是隱身能力很讓人頭痛。小心，小心，準備好，盾，左側。」

　　萊迪雅下意識的向左側舉盾，鋼盾隨之發出一聲悶響，一股很強的沾力從舌頭和鋼盾接觸的地方傳來，萊迪雅用力反拽，才順利讓二者脫離，沒有被舌頭傳來的拉力拽過去。在萊迪雅和魔獸較力的同時，麗娜一陣風一般從萊迪雅背後沖出，釘錘的頂端貼著地面用力揮出，看似沒有任何目標，但剛剛揮舞到半途，就和一隻憑空出現的利爪相撞。在加持的聖潔之力下，釘錘帶著巨大的力量，讓利爪發出一陣骨骼碎裂的聲音，利爪之後，一隻同樣接近成年人身高長度的蜥蜴在地上連續翻滾出幾米的距離。

　　「麗娜，魔法盾，馬上。」看到麗娜在力量的反沖之下也倒退了一步，張弓等候的潘尼斯原本臉色還正常，突然變得非常焦急，大聲喊了出來。

　　經過之前在哭泣洞穴的合作，麗娜顯然已經非常信任潘尼斯的判斷，聽到潘尼斯的喊聲，連遲疑都沒有，淡黃色的魔法盾瞬息間張開，全方位覆蓋住了自己的身體。魔法盾剛剛張開，就聽到啪的一聲輕響，一團液體憑空出現，噴射在魔法盾靠近麗娜臉部的位置，遲滯了片刻才順著魔法盾慢慢流下，一陣刺鼻的酸味也隨之擴散。

　　麗娜臉色忽然一變，迅速的關閉魔法盾，讓那團液體失去依託，直接灑在地面，把地面腐蝕的坑坑窪窪：「好厲害的酸，對魔法盾的破壞性強到誇張。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還會噴酸？」

　　「應該是從角上噴出來的，真是見鬼了，這算什麼地行獵手。」潘尼斯也很疑惑。

　　麗娜呼了口氣，略帶緊張地說道：「一隻死了，一隻半殘，還有一隻你能找到嗎？沒跑掉吧。」

　　「沒有，就在附近。」潘尼斯暗地裡向上翻了翻眼皮，給麗娜做了個示意。

　　麗娜了然的眨眨眼，退回萊迪雅身邊檢查了一下她的盾：「你怎麼樣，萊迪雅，剛才多虧你幫我吸引魔獸注意力了，怎麼樣，還能繼續戰鬥嗎？」

　　「沒問題，大人。」萊迪雅站直身體大聲回答。

　　「舉盾，向上。」潘尼斯突然大喊一聲。

　　猛烈的風聲從天而降，一個接近三米長的巨大身軀借著下墜的力量當頭向萊迪雅和麗娜壓下，兩隻尖銳的前爪閃動著不祥的光。

第二十四章 戰士的榮耀

　　萊迪雅今年十九歲。

　　出生在一個平凡的日子，成長于一個平凡的村落，擁有著一個平凡的家庭。

　　平凡這個詞，陪伴了她十九年的歲月。

　　平凡的外貌，平凡的身材，平凡的頭腦，平凡的衣著，平凡的打扮，平凡的談吐，平凡的眼界。有關於她的一切都是平凡的，也許她十九年的人生中，唯一不平凡的一點，就是她擁有的力氣——比周邊村落所有的男人都大很多的力氣。但是這唯一一點不平凡，也只是讓她在平凡的生活中，多幹一些平凡的農活而已。

　　她就這樣平凡的生活了十九年，在她的意識裡，也許還要這樣平凡的生活一輩子。直到她十六歲成年的那一天，奧蘭城的城衛隊隊長選中了她，從那一天起，她加入了城衛隊。

　　城衛隊這個工作其實單調乏味，但是卻在思想上給她帶來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來，外面的天地那麼大。

　　原來，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

　　原來，除了活著，還有一種人生態度叫做追求。

　　在城衛隊的三年裡，她學會了使用武器，學會了戰鬥，學會了如何清剿威脅村落安全的野獸，她從一個平凡的女孩，迅速的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戰士。她不僅學會了戰士的技巧，更重要的，她擁有了一顆戰士的心——追求勝利，追尋榮耀，追尋與強者的戰鬥。

　　為榮耀而騷動的靈魂一直在鼓動著她去戰鬥，但是現實卻是殘酷的，在這個和平安逸的小城市裡，她根本無法實現她的夢想，得到她的榮耀。

　　在這個豐收祭前，她已經絕望了。

　　也許我的平凡是命中註定吧，也許我永遠無法擁有榮耀吧，也許酣暢淋漓的戰鬥只是存在於我的夢中吧。

　　算了吧，回頭吧。再過幾年，像周圍的女孩子們一樣，回去結婚生子，安安穩穩的過完剩下的日子吧，這幾年的日子，就把它當成一個美好的回憶吧，她這樣想的次數越來越多。

　　但是在這個豐收祭，一切都不同了。

　　詭異的失蹤，危險的環境，兇暴的魔獸，強大的戰友，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她無數次幻想的那樣，恍如夢境。這樣的機會，怎麼可能放棄？怎麼可能退縮？怎麼可能留在安全的地面不下來？

　　危機四伏，生死一瞬，這樣的一切，都讓她戰士的靈魂在躁動。一個聲音在她的心靈中不斷的嘶吼：在生與死的邊緣品味死亡吧，在力量的碰撞中追求榮耀吧，忘掉結婚生子忘掉平凡的生活吧，在戰鬥中燃燒才是你靈魂的歸宿。

　　萊迪雅今年十九歲。

　　也許，這是她平凡人生的轉折點。也許，這只是她日後在繁瑣的家務中最值得回味的一天。也許，這是她的最後一天。

　　看不見的地行獵手，看不見的利爪。

　　即使什麼也看不見，依然可以感受到利爪帶來的強大風壓，依然可以嗅到利爪帶來的死亡的味道。生與死的瞬間，讓萊迪雅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舉盾，向上，這是強大的戰友為她帶來的提示，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萊迪雅的意識很快，但是肢體移動的速度和意識比起來簡直慢的像停頓了一樣。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胳膊一點一點慢慢抬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風壓後的利爪慢慢現形，離自己越來越近。

　　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還要享受這樣的人生，我還要繼續戰鬥，我不要死，絕不要。

　　沒有人知道萊迪雅是不是來得及擋住地行獵手的攻擊，麗娜不知道，潘尼斯同樣不知道。按照現在的速度，顯然是來不及的，她是否可以在死亡的壓力下爆發出超越自己極限的速度，誰也說不準。

　　但是即使如此，麗娜並沒有動，潘尼斯也沒有動，兩人都沒有去救援萊迪雅。麗娜改用雙手握緊釘錘，錘頭貼著地面，聖潔之力凝聚在雙臂之上，幾倍的增幅著自己雙臂的力量，蓄勢待發。潘尼斯收起了短弓，微微眯著眼睛，反握一把匕首，身軀前躬，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

　　沒有人去救援萊迪雅，無論她是否來得及舉起盾，無論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這是追尋榮耀的代價。

　　趕上了。

　　「砰」的一聲悶響，全鋼制的盾牌，終於在最後的一刹那突然加速，擋在利爪前進的路上，盾牌之後，萊迪雅左臂彎曲上揚舉著盾牌，右手撐著左手腕，腰部微微前彎，雙腿一前一後保持半蹲，用她能做到的最標準的姿勢迎接利爪的一擊。

　　如果把時間拉慢無數倍就可以清楚的看清，利爪和盾牌接觸的瞬間，現實厚重的金屬盾牌略微變形扭曲，力量順著盾牌傳到手臂之上，雙臂同時傳來不祥的響聲。力量再向下，被彎曲的腰部化解了一部分，剩餘部分繼續向下，讓她無法控制的單膝跪倒，左腿膝部重重的砸在堅硬的岩石上，發出碎裂的脆響。

　　即使是這樣，即使她雙臂和膝蓋骨折，即使她大口吐血，她依然笑了，止不住大聲的笑，笑的根本停不下來。

　　「就是現在。」地行獵手利爪攻擊受挫的那一瞬，麗娜低吼一聲，釘錘貼著地面畫了一個弧，從下而上，重重砸在魔獸的腹部，巨大的力量之下，接近三米長的魔獸龐大的身軀無法控制的重新飛上半空，在半空中連續的翻滾。

　　「完美。」潘尼斯讚歎了一聲，在地面上重重一踏，身形鬼魅般閃動，出現在空中，讓開了魔獸慌張揮舞的四肢，滑溜的搶進魔獸的懷裡，手裡的匕首沿著地行獵手最脆弱的腹部中線輕輕巧巧一劃而過，順勢在魔獸身上再一蹬，連續幾個後空翻落回原位。

　　翻滾中的地行獵手突然不再揮動四肢，純白色的腹部上浮現出一條細細的紅線。隨著身軀的翻滾，紅線迅速加深，先是大量鮮血從腹腔湧出，跟著整個腹腔完全打開，腥臭的內臟從空中灑落地面。

　　「漂亮的補刀。」麗娜站在一旁拍拍手，稱讚了一句。

　　「好了，就剩一隻半殘的了。」戰鬥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唯一還活著的一隻地行獵手，爪子之前和麗娜的釘錘硬碰硬，被砸的粉碎，此時還疼的在地面用力翻滾，無暇再進攻。潘尼斯悠閒的雙臂抱胸，說道：「這只誰去補刀？」

　　「你去吧，我去治療萊迪雅，她快變成噴泉了。」麗娜不再理會潘尼斯上去補刀的行為，轉身走到萊迪雅身邊。

　　「我做到了。」萊迪雅癱倒在地上，嘴裡溢著血，但是臉上依然帶著幸福的笑容，滿足地說道：「我終於做到了，這就是榮耀的味道嗎？真讓人迷戀啊。」

　　「是的，你做到了。」麗娜半跪在萊迪雅身邊，低頭看著萊迪雅的眼睛：「恭喜你，得到了屬￿你的榮耀，戰士的榮耀。」

　　興奮過後，萊迪雅的聲音慢慢變得微弱下來：「其實我知道，沒有我，你們一樣可以輕鬆取勝，但是你們把戰鬥的機會分享給了我。」

　　「我們也是戰士。」麗娜嚴肅地說道：「我們沒有資格去阻撓一個渴望戰鬥的靈魂，我們也沒有資格去阻止一個戰士用生命去追求榮耀。」

　　「謝謝你們。」萊迪雅無力的笑了笑：「這份榮耀是你們為我帶來的，非常感謝。」

　　「不，你錯了。」麗娜嚴肅地說道：「你的榮耀，都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一起下來，是你的選擇，攜手迎戰，是你的選擇，正面戰鬥，同樣是你的選擇。你的選擇成就了你的勝利，你不需要感謝任何人，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萊迪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笑聲中本已漸漸止住的血又從嘴裡溢出：「可惜啊，可惜我要死了，沒辦法去追求更多的勝利了，真是不甘心啊。」

　　「後悔嗎？」麗娜柔聲問道：「為了追尋勝利，付出自己的生命，你後悔嗎？」

　　「怎麼會後悔。」萊迪雅眼睛裡閃著光，用力回答：「即使重來一次，不，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我絕不會後悔的。」

　　「很好，你有一顆堅強的心，這是你未來生涯裡最寶貴的財富。」麗娜微笑著說道：「恭喜你了，新晉職業者大人。」

　　「什麼？職業者？」萊迪雅一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您是在說我？」

　　「當然了，你沒有發現嗎？自從剛剛你突破極限，擋住了地行獵手的攻擊，你的身體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麗娜說道：「你的身體本來就已經鍛煉的很完美了，只是缺乏突破的機會而已，利用生死之間的戰鬥，你成功的戰勝了自己，成為了職業者的一員，所以，恭喜你了。對了，突破了極限的職業者身體素質和生命力恢復力都會有很大的提升，所以你死不了了。」

　　「我成為職業者了？我不會死了？」萊迪雅難以置信地說道：「我還有機會繼續追求勝利？」

　　「當然了。而且就算你沒有成為職業者你也不會死。你以為我這個牧師是假的嗎？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就能把你從地獄里拉回來。現在，閉上眼睛，迎接新生吧。」麗娜輕笑，輕輕揮手，一片潔白的細沙從她手中飄散：「以慈愛之神黛妮雅之聖名，賜福於神的子民吧。神術，重生之塵。」

　　細沙均勻灑落在萊迪雅的身上，萊迪雅慘白的臉色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恢復了紅潤，嘴裡也不再溢出鮮血。

　　「再來是骨頭。」麗娜纖細的十指在萊迪雅的四肢上靈巧的跳動，扭曲的肢體隨著十指的舞動一點點恢復原狀，因為骨折造成的皮膚淤青也迅速消退，不留一點痕跡：「好了，回去修養七天，你就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喂，治好了沒有。」潘尼斯的聲音從橫向裂隙中傳出：「我找到失蹤者了，男女老少四個外加兩個旅行者，除了萊恩夫婦以外都齊了，咱們想辦法把他們搬上去吧。」

　　「不繼續找萊恩夫婦了嗎？」麗娜高聲喊道。

　　「這裡面岔路實在太多了，比大迷宮還誇張，先把人送上去再下來找吧。」潘尼斯答道：「不然我怕出危險。」

　　「沒問題，你說了算。」

第二十五章 神靈的秘聞

　　「累死我了，再也不幹這種活了。」麗娜氣喘吁吁的坐在地窖旁邊，累的滿頭大汗地說道：「米拉克牧師，你想辦法把這些人運回神殿治療吧，他們都處於昏迷狀態。萊恩夫婦還沒有找到，我們還要下去繼續找。對了萊迪雅剛才受了重傷，我給她治療過了，但是她現在還不能劇烈運動，要修養七天左右，你也安排一下吧。」

　　米拉克為難的看了看地窖旁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六個人，搓了搓手：「我去找村長幫忙好了。」

　　「隨便你，我們先下去繼續了。」麗娜站起來撣撣土就要重新回到地窖，卻被潘尼斯一把拉住。

　　「第一，現在已經很晚了。」潘尼斯指了指頭頂漫天的星星：「第二，你一整天沒吃飯了，我也沒吃，我餓了。第三，就要到睡覺的時間了，我要睡床，我不要特意跑下去紮營。第四，你剛才釋放了重生之沙，那種神術一個就能讓你魔力見底，你現在根本沒魔力戰鬥，必須要休息一晚。所以，你明白我要說什麼了？」

　　「我知道應該休息一晚，明天再下去找人。」麗娜說道：「但是時間緊迫啊，關係到兩條人命的，不能因為需要休息就不管他們啊。」

　　潘尼斯板起臉，很嚴肅的說：「下面地形複雜，情況未知，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危險。不調整到最佳狀態就貿然下去，那關係到的就不是兩條人命，而是四條了。按說你也是職業冒險者，這麼簡單的問題，你不會不明白吧。」

　　麗娜愣了愣，拍拍額頭低聲說道：「抱歉了，我有點……冒失了。你說得對，今天確實不該再下去了，走吧，咱們去買點吃的東西，回去休息吧。米拉克牧師，你去找村長運送這些人吧，我們兩個先回神殿了。」

　　「麗娜牧師，我先送你們回去吧，再去找村長。」米拉克說道。

　　「不用了，我們認識路。」麗娜拉了拉潘尼斯：「走啦，這個時間，賣各地小吃的攤子應該還沒收，咱們快去。」

　　豐收祭期間的安格斯村，每到晚飯時間，就會有眾多的商家擺出攤子，經營雅拉各地的食物。獸人草原的烤科多獸肉排、精靈森林的鹽津果脯和水煮林蘑、山之國的蒸山鼠肋和蜥蜴肉鬆、海之國的鸚鵡蝦和電螺，這些特色的食物在這裡都能買到，當然，價格也絕對可觀。但即使價格昂貴，光顧的客人依然絡繹不絕，畢竟除了少數幾個大型節日，其他時間想要吃到這些特殊的風味的可能性很低，來這裡遊玩過節的遊人也願意多花點錢嘗個新鮮。

　　麗娜拉著潘尼斯穿梭在一個個攤位之間，每過一個攤位，潘尼斯都能把攤位上特產的來源，做法，包括背後的故事講的非常詳細，甚至比有些攤主瞭解的都清楚，讓攤主們和麗娜一起聽得津津有味。

　　「有時候我真挺佩服你的。」麗娜此時面前放著一盤水煮林蘑，一顆一顆細細品味。林蘑是一種只生長在迷失森林裡的菌類，水煮之後，除了菌類特有的鮮味以外，還帶著一股水果的清香。兩種口感在嘴裡混合，古怪之中又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鮮美，讓吃過的人很難忘記。

　　「佩服我什麼？佩服我的魅力嗎？」潘尼斯剛剛給來自山之國附近的商人女孩講了幾個笑話，逗得小女孩咯咯嬌笑，紅著臉用便宜了三分之一的價格賣給他好幾份蒸山鼠肋，一邊吃一邊得意的炫耀著，聽到麗娜的話，很不客氣的自誇道：「其實我也挺佩服的自己的，走到哪裡都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

　　「那是因為你太無恥了好不好？」麗娜白了潘尼斯一眼：「我是佩服你什麼都懂一些，各類文化，各種知識，各職業技能，還有各地的風土人情，你好像沒有不知道的。雅拉大陸你是不是都走遍了呢？」

　　「怎麼可能。」潘尼斯把山鼠肋上的軟骨嚼的咯吱咯吱作響，揮舞著油乎乎的手：「除了守護者一族，還沒有人敢說自己走遍了雅拉大陸呢。至於我？那是因為我太聰明了，哈哈哈哈，什麼知識我聽一遍就都能記住。唔，這樣一說，我也感覺到我了不起了。」

　　「要點臉吧，每次誇你都這樣，你是故意的吧。」麗娜沒好氣的罵了一句，站起身轉頭就走：「懶得理你，我再去買點吃的，餓了一天了，居然沒吃飽。」

　　「唔唔唔，嗚嗚嗚嗚嗚。」潘尼斯嘴裡塞滿了山鼠肋，聲音含糊不清。

　　「你夠了啊，嘴裡塞著東西禁止你跟我說話。」麗娜捂著臉假裝不認識他。

　　「真是的，只是想讓你幫我帶點喝的回來。」潘尼斯嘟囔著抱怨：「居然就假裝不認識我，生氣的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生物。」

　　「你說對嗎？」潘尼斯扭頭向身邊問道。在他身邊，一個留著淡藍色長髮，一身黑色洋裝的女孩子站在那裡，滿臉笑容的看著他。

　　……

　　「這個雜燴蚌肉不錯，還有那個螃蟹肉丸，可以每樣多來點，那個傢伙估計也會喜歡吃的。」麗娜在一個來自海之國的攤位前買了兩樣食物捧在手裡，剛一轉身就被嚇了一跳，手裡的食物差點扔到地上。

　　不知何時，一個留著淡藍色長髮，一身白色洋裝的女孩子就站在背後，歪著腦袋一臉好奇的盯著她看。女孩子腳邊，一隻大狗趴在地上隨意的刨著土，臉上居然露出一副人性化的無聊的表情。

　　「我見過你。」兩個女孩呆呆互相看著，麗娜突然反應過來了：「今天早晨見過，你是那對帶著狗的雙胞胎。」

　　「帶，帶，帶著狗？」女孩呆呆的眨眨眼，突然忍不住笑彎了腰，用腳踢了踢腳邊的大狗：「沒錯沒錯，我就是那個帶著狗的雙胞胎之一。」

　　「唔，我說錯什麼了嗎？」麗娜對女孩的反應有些不解。

　　「沒有沒有，你說的很對，非常對。」女孩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她腳下的大狗卻發出一聲威脅似得低吼聲，然後幹脆利落的，轉過身，用尾巴對著麗娜不予理睬。

　　「很古怪啊。」麗娜一頭霧水的嘀咕了一句，才問道：「那個，小妹妹，你這是要找我嗎？」

　　「對啊。」小女孩背著雙手，上下打量著麗娜：「我來看看你。」

　　麗娜更疑惑了：「我們認識？」

　　「不不不，你不認識我。」小女孩搖搖頭：「但是我認識你，麗娜對吧，海倫娜•萊恩，從小就是大地女神教會大主教後補之一，八歲那年……」

　　「不要說這個。」麗娜突然失態的大聲喊道。

　　「對不起，我道歉。」小女孩愣了愣，低頭表示歉意：「我只是想說，我確實認識你。」

　　「為什麼調查我。」麗娜很生氣的說。

　　「調查你？不，我沒有。」小女孩晃了晃手指：「無緣無故的調查他人，這是很無禮的行為，我是不會去做的。不過，我有我的消息來源，現在看來，消息是可靠的。」

　　「你到底是誰？」麗娜慢慢蹲下，把手裡的盤子放在地上：「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已經說過了呀。」小女孩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我就是來看看你。」

　　麗娜的右手暗中搭在了釘錘柄上，戒備的盯著小女孩：「你在開玩笑嗎？」

　　「不是開玩笑。」小女孩把雙手攤在身前：「不用這麼緊張，我沒有任何惡意，你可以儘管放心。其實我也沒有任何目的，我們兩個做事都是看心情，想到什麼就去做什麼，想看看你了，就來看看你。」

　　「好吧，你現在看到我了。」看到小女孩兩手空空沒有武器，麗娜稍微放心了一點，依然很戒備地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小女孩微笑：「你很不錯，比我想像的要好很多。無論是從實力還是從為人上都比我想像的要好。我看看，唔，黃金中階，這麼年輕的黃金中階，很有潛力。牧師嗎？不對，你……應該是賢者吧。」

　　「你是看出來的？」麗娜驚訝的忘記了戒備：「這也能看出來？你怎麼看的？」

　　「這是秘密呦。」小女孩很神秘的笑了笑，突然壓低聲音說：「我突然想告訴你一些事了，你想不想聽？」

　　「什麼事？」麗娜的好奇心永遠是旺盛的，即使面對這個奇怪的小女孩也難以克制。

　　「牧師界的秘聞。」小女孩輕輕噓了一聲，低聲道：「你知道，現在還活著的牧師裡，晉升傳奇的有幾個嗎？」

　　「九個啊。」麗娜答道。

　　「是啊，你覺得少嗎？」少女問道。

　　麗娜點點頭：「比起其他職業確實很少，也許是因為大家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對神靈的信仰之上了吧。」

　　「你這麼說也沒錯。」小女孩嘿嘿的笑著：「但是這九個人傳奇牧師裡六個是賢者出身，另外三個無一例外，都是神靈直接灌注力量催化而成的。你要知道，自從雅拉在第四紀初始建立了神性屏障以後，神靈不但無法降臨雅拉世界，就連直接降下神力把信徒提升等級都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這樣的代價會讓即使最強大的神靈都為此猶豫，幾乎沒有神靈願意這樣做，所以那三位傳奇的機遇是不可複製的。那麼現在的情況就是，只有賢者，可以憑自己晉升傳奇，你知道為什麼嗎？」

　　麗娜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主教和祭司們都執著於神殿的事務，很難有機會進行長期的遊歷和頻繁的戰鬥，但這兩樣是晉升傳奇提升自己實力必不可少的，所以主教和祭司才沒有機會晉升傳奇。」

　　「也不是沒有機會，只是艱難的多而已。」小女孩故作成熟的踮著腳拍了拍麗娜的肩膀：「所以說，你很有希望的，說不定你就是下一個傳奇牧師呢，加油吧少女。不過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想要晉升傳奇，必須真正的信仰神靈的全部。」

　　麗娜皺眉道：「你在質疑我信仰的真實和虔誠？」

　　「你沒聽明白，是信仰神靈的‘全部’」小女孩加重語氣說道。

　　「我不明白。」麗娜茫然的說：「什麼叫全部？」

　　「這麼說吧，神職單一的神靈的牧師，神靈的力量雖然弱小，但是他們的牧師們想要晉升傳奇卻相對而言比較容易。而神職複雜的神靈，力量雖然強大，但是他們的牧師想要晉級卻相當艱難。至於原因？嘿嘿。」小女孩不屑的笑了笑，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嘲笑和鄙視：「就算有人不斷的說，光明神魏倫森大人同時也是黑暗神西斯，又有誰會相信，就算大家都相信了，又有哪個虔誠的信徒會去真正的信仰呢？其實明明他們真的從內心接受了，並以此祈禱，就會收到神靈的回應的，他們偏偏都不敢這麼做。連神靈的真正神職都沒弄清呢，還談什麼信仰虔誠，進階傳奇？」

　　「光明神同時也是黑暗神？」麗娜覺得自己連嘴都合不上了：「這是為什麼？」

　　「你自己想想看吧，少女。」小女孩再次調皮的眨眨眼。

　　麗娜輕輕咬著嘴唇，低下頭沉思了幾秒，抬起頭剛要說什麼，卻徹底愣住了。面前的小女孩，連同她腳下的大狗，在幾秒的時間裡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中，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恍若夢境。不遠的地方，一身黑色洋裝的小女孩站起身，從潘尼斯的桌子邊默默的離開。

　　「那是誰？」麗娜有些糾結的看著黑色洋裝的背影。

　　「不認識，來搭訕的。」潘尼斯答道：「我就說是因為我太有魅力了。」

　　「無恥。」

第二十六章 疑惑

　　「你昨天沒睡好嗎？」一早起來，潘尼斯就被麗娜拉著回到萊恩家，跳進了漆黑的地下裂隙裡，在蛛網般複雜的橫向岩石裂隙前做著最後的整備。

　　「你怎麼知道？」麗娜正在點算口袋裡的晶石，聽到潘尼斯的問題抬頭看了他一眼。

　　潘尼斯忍著笑說道：「你的眼圈黑的像是被人打了兩拳，是人都能看得出來。」

　　麗娜的皮膚，在人類之中算得上非常好的，白皙之中帶著光澤，如同光明系晶石一樣溫潤。這樣的皮膚所帶來最大的苦惱，就是一旦沒有睡好，立刻會在眼圈處清晰的表現出來，毫無遮掩的可能。此時麗娜就很苦惱的摸了摸自己的眼圈，很不甘心地說道：「我還特意化了化妝，有這麼明顯嗎？」

　　潘尼斯聳聳肩：「就那麼明顯唄。出什麼事了，讓你一晚上沒睡好？」

　　「就是昨天那個小女孩的事啊。她跟我說了一些東西，我昨晚一直在思考。」麗娜皺著眉說：「但是總覺得這兩個人很奇怪啊，她們到底是誰？」

　　「誰知道呢。」潘尼斯低著頭：「人生中總會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人，習慣就好。」

　　「我覺得你肯定認識她們。」麗娜撇著嘴說道：「我要被好奇心憋死了，快告訴我吧，我保證不外傳。」

　　「我確實不知道啊。」潘尼斯舉起手：「我對我手裡的羅盤發誓。」

　　「喂，這種愚蠢的誓言，這不是明著告訴我你其實知道但是就是不說嗎？」麗娜氣呼呼地說道：「不說算了，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個大概。」

　　「哦？猜到什麼了？」潘尼斯放下校正好的羅盤，開始整理藥物。

　　「某個人把直接汲取晶石能量的方式告訴了薇薇安，薇薇安私下裡跟我說過，那種方式雖然看上去有不良反應，暴戾的能量會衝擊魔力通道導致暫時性的無法施法，但是經過多次衝擊的魔力通道會變得越來越堅韌和寬闊。有了這樣的魔力通道，薇薇安說她晉升傳奇差的就只是能量積累，橫亙在絕大多數人面前的傳奇壁壘對薇薇安而言完全不再是問題了。」

　　麗娜停頓了一會，才又接下去：「某個人又跟凱瑟琳對練的幾下，看上去好像很無意的說了幾句。然後呢？第二天凱瑟琳可是告訴我了啊，那幾句聽起來很隨便的話，實際上是給她指明了一條新的道路，可以完美的解決和強大的對手戰鬥時容易出現的體力不足的問題，如果她練熟了的話，別說當時哭泣洞穴的偽傳奇，就是真正傳奇的攻擊，她也有信心防守住。」

　　「哈哈，那只是巧合而已。」潘尼斯乾笑了一聲，點頭贊同自己的話：「沒錯，巧合而已。」

　　「嘁，你以為我是傻子啊。」麗娜不屑的白了潘尼斯一眼：「大姐聊天的時候偷偷跟我說過，男人的脾氣跟小孩子沒什麼區別，又想表示感謝，又不好意思開口，乾脆就用別的方式間接表示一下。大姐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猜也猜到了，肯定是你幫了薇薇安，幫了凱瑟琳，但是你對牧師的瞭解並不深入，沒法幫我，所以乾脆就請來這麼一個奇怪的女孩來幫我這一次。」

　　「你想像力真豐富。」潘尼斯若無其事的左右張望：「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找來這麼厲害的人啊。」

　　「這麼厲害？」麗娜狡黠的一笑：「我可沒說她有多厲害。」

　　「呃，幾句話就能讓你一個晚上睡不好覺，這樣的人肯定相當厲害啊，起碼我做不到。」潘尼斯眨眨眼，解釋的一點都不牽強。

　　「接著編，你猜我會不會相信。」麗娜哼了一聲，憤憤地說道：「你肯定不是普通的白銀冒險者，我們三個都很肯定。要不是團裡不問過去的規矩，我一定要弄清楚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就是潘尼斯嘍。」潘尼斯嘿嘿一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白銀冒險者。」

　　「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麗娜無奈的揮了揮手：「不管你是誰，反正你現在是奈莉冒險團的一員，是我們可靠的戰友和夥伴，這就足夠了。至於你是白銀，黃金，還是真的是不知道哪個傳奇，都無所謂了，反正你也不怎麼正面戰鬥。」

　　潘尼斯突然變得很嚴肅，用從未有過的正經語氣說道：「希望你們記住，只有在一種極為特殊的環境下，我才可以使用超過白銀階的力量，其他時候我就是一個白銀階職業者，無論是鬥氣還是身體素質，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白銀職業者。所以，千萬不要過高的估算我的實力，這樣容易制定錯誤的計劃。」

　　「知道啦知道啦，真囉嗦。」麗娜不耐煩的揮揮手：「想聽真話嗎？」

　　「什麼真話？」潘尼斯被問得莫名其妙。

　　「真話就是，大姐制定計劃從來都不把你的戰鬥力考慮進去的。」麗娜毫不猶豫透了凱瑟琳的底：「她說了，你不知道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反正戰鬥的時候你多半都會找各種理由不參戰，那不如制定計劃的時候就直接不計算你的戰力就好了。」

　　「呃，你們誤會了。」潘尼斯有點尷尬的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釋。

　　「我知道是誤會，昨天你就參戰了。」麗娜說道：「而且你完全沒必要解釋，大姐也不是在埋怨你，她這樣做也確實有她的理由，畢竟你戰鬥力不穩定也是事實。不過你放心，如果需要考慮你的戰鬥力的時候，她會提前跟你商量的。」

　　「好吧。」潘尼斯無奈的點點頭：「那就這樣辦吧。好了，我這邊整備結束，你呢？」

　　麗娜拍了拍背包：「早就好了。」

　　「最後核對一下。」潘尼斯掏出一份清單，借著借來的晶能燈念道：「食物十二份，飲水八份。」

　　「沒問題。」

　　「驅蟲藥六份，解毒劑十二瓶，傷藥四份，乾燥劑四份。」

　　「齊全。」

　　「各系晶石，五百特爾各五顆，一千特爾各一顆。」

　　「有。」

　　「手弩四把，普通矢四十根，破甲矢八根。」

　　「齊全。」

　　「鋼鏟一把，鐵鎬一把，手搖手鑽一把，厚皮手套兩雙，護目鏡兩副。」

　　「沒問題，就這些。」麗娜點點頭：「剩下的都在你的包裡。」

　　兩人各自把背包在身上系緊，不厭其煩的又一次檢查身上的服裝武器和隨身物品。作為雅拉世界當今風險最高的職業之一，即使有冒險者公會的幫助，冒險者的死亡率依然高居不下，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冒險者死亡。死亡的冒險者之中，死於各種陷阱和遺跡的防禦措施、死於各種危險的魔獸口中、死於敵人的手中、死於各種危險環境之中，各種各樣的死法千奇百怪。所以，經驗越豐富的冒險者，對於冒險前的準備工作越是重視，都會格外小心謹慎，因為他們聽到見到過太多的人在冒險時因為事先準備不足而最終死去，在他們眼裡，事先不做好準備就魯莽的開始冒險，這種行為與自殺無異。

　　「出發吧。」潘尼斯在岩石裂隙前站了片刻，頭也不回的鑽了進去。

　　「好，冒險開始。」麗娜握著拳頭給自己打氣，學著凱瑟琳的口氣對自己低聲說道。

　　「你今天怎麼不像昨天晚上那麼著急找人了？」潘尼斯走在前面，一邊探路，一邊問道：「不擔心萊恩夫婦的生命安全了？」

　　「不許笑話我。」麗娜又一次哼了一聲：「你早就想到了吧，他倆還活著的可能性，幾乎是沒有的。」

　　「呵呵。」潘尼斯輕聲笑了笑，並沒有落井下石的笑話麗娜。

　　「像地行獵手那樣的魔獸，是沒有儲藏食物的習慣的。」麗娜說道：「它們第一次的狩獵對象是萊恩夫婦，在第一次的食物沒有吃完前，恐怕不會進行第二次狩獵的，所以說，萊恩夫婦還活著的幾率真的太低太低了。我在下來之前就已經考慮清楚了，這次下來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他們的一些遺物，也算對牧師和村子裡的人有個交代吧。」

　　「我還有一個目的。」潘尼斯眼鏡盯著前方的黑暗，聲音裡有些擔憂：「查清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麗娜一愣，追問道。

　　「第一個問題之前提到過，地下裂隙看上去存在很久了，但是為什麼直到這幾天，那三隻地行獵手才挖開上面的土層捕獵？」潘尼斯說道：「尤其對於他們來說，上面還有那麼多食物，這並不正常。」

　　「所以你覺得它們其實是從別處鑽來的，所以你要查明它們鑽過來的地方，擔心那裡還有其他類似的魔獸？」麗娜點頭道：「大姐說的果然沒錯，別看你裝出一副不管別人死活的樣子，其實你也是個很熱心的人嘛。」

　　「咦？」聽到麗娜的話，潘尼斯突然愣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驚訝的思考著：「是啊，為什麼我明明那麼厭惡過去的自己，還是會習慣性的去幫助他人呢？是習慣的影響嗎？似乎並不是。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決定擺脫過去的習慣按照自己的內心去做快樂的事，為什麼還是會不加思考的去保護弱者呢？」

　　「喂，潘尼斯，繼續走啊。」麗娜並不知道潘尼斯的想法，在背後輕輕推了推他。

　　「啊，抱歉，走神了。」潘尼斯被麗娜推醒，把腦子裡的想法暫時丟在了一邊。

　　「你還沒說完呢，有第一個問題，那一定有第二個問題了。」麗娜問道。

　　「對，第二個問題更重要。」潘尼斯的聲音裡很是疑惑：「地行獵手絕對不可能會隱身，也絕對不會噴酸液襲擊敵人的，但是昨天那三隻都可以做到，這種事太奇怪了。」

　　「唔，確實很奇怪，你覺得可能是什麼原因？」

　　「不知道。」潘尼斯這回回答的相當乾脆：「完全不知道，所以才想去看看，也許能發現什麼問題。」

第二十七章 麗娜

　　這裡是一片蛛網一般的地下裂隙，同一平面的地下岩層之間佈滿密密麻麻的寬大裂縫，裂縫之間相互交錯，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迷宮，正常人類走在裡面，估計用不了幾分鐘就會失去方向，徹底迷失在裂隙之間。

　　地下裂縫裡倒是並不昏暗，裂隙之間長著不少散發微光的夜光苔，提供的亮度足以支持身為職業者的麗娜和潘尼斯看清周圍的環境。地面上，不斷有各種昆蟲和大小不一的老鼠被兩人驚嚇到，在裂隙間慌張的穿行逃竄，這些活動的小東西，也給幽暗的地下裂隙之間帶來了不少生機。

　　「這裡居然有不少小動物。」兩人在地下裂隙裡已經漫無目的的尋找了接近一個小時了，但是在這樣龐大複雜的地下裂縫群裡想尋找兩個失蹤者或者失蹤者的屍體，基本上和大海撈針沒什麼區別。經過了一小時的沉默之後，麗娜實在忍不住問道：「潘尼斯，你有什麼有建設性的提議嗎？」

　　「有啊。」潘尼斯低著頭，在紙上不斷的寫著什麼：「繼續走。」

　　「謝謝啊，說點我不知道的。這叫什麼有建設性的提議啊。」麗娜不滿的哼了一聲：「你從進來就開始寫寫畫畫的，這是做什麼呢？」

　　「如你所見，畫地圖。」潘尼斯頭也不抬地說道：「把咱們經過的地方都畫出來，這樣比較省事。」

　　「哈哈，有個探索強者就是比較讓人放心啊，起碼不會讓人迷路。」麗娜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不過，你不是負責探路警戒嗎？畫地圖不會……」

　　「放心，我有把握。」潘尼斯答道：「警戒有耳朵和鼻子足夠了。」

　　四通八達的地下裂隙裡，完全沒有任何人類活動過的痕跡，仿佛從世界之初，這裡就是一片被人遺忘的地點。作為幾千年甚至上萬年來，第一次出現在這裡的人類，兩人顯然並不受這裡原住民的歡迎，行走之間，不斷有劇毒的蛇類和各種不知名的爬蟲對兩人發動猛烈的自殺性攻擊，但是顯然對兩人並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感覺又走了一個多小時，麗娜再次忍不住說道：「地形實在太複雜了，你確定咱們沒有走重複的路嗎？我怎麼感覺好多次經過同樣的地方了。」

　　「我確定。」潘尼斯依然不抬頭：「除了幾次碰到死路，否則咱們幾乎沒有走過重複的路。你感覺經過同樣的地方是一種很常見的錯覺，這裡的環境差不多，哪裡看著都一樣，所以你會覺得一直在重複經過同一個地點。事實上，你越是擔心迷路，越是擔心不斷走重複的路，你就越容易產生這種錯覺。」

　　「好吧，你說的總有道理。」麗娜歎了口氣：「如果你不用晶能燈，那就把燈給我好了。反正我也就是跟著你後面走，我乾脆看會書算了。」

　　「其實你很厲害。」潘尼斯反手把晶能燈遞給麗娜：「咱們已經在下面走了三個小時了，四周一直是同樣的環境，安靜、壓抑、狹窄、陰暗。在這樣的環境裡，你居然堅持了三個小時都沒有陷入狂躁，已經相當難得了。」

　　「居然三個小時了？我還以為只有兩個小時呢。」麗娜點亮了燈，卻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用來看書，反而上前幾步靠近依然在不斷畫地圖的潘尼斯，給他照亮：「至於我沒有焦躁，也許是因為我曾經在陰暗安靜壓抑的環境裡生活了十年吧，習慣了。」

　　潘尼斯腳步一頓，第一次從地圖繪製中抬起頭來，驚訝的側頭看了一眼麗娜，張張嘴想要問什麼，卻又吞了回去，最終什麼也沒有問，繼續悶頭前進。

　　「怎麼，好奇了？」麗娜一眼就看到了潘尼斯的反應，挪揄著說道：「想知道具體的？也行啊，拿你的過去來換吧，嘿嘿。」

　　「哈哈哈，我突然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潘尼斯很假的大笑了幾聲。

　　「真無趣，不要你的過去了，那拿你的真實實力交換吧。」麗娜很不滿意地說道。

　　「謝謝，可惜我依然完全沒興趣。」潘尼斯絲毫不接受麗娜的退讓，重新埋頭陷入繪製地圖的世界。

　　「喂喂，你知不知道，小氣的男人是最討厭的，你這樣會沒有女孩子喜歡的。」麗娜恨恨的跺了跺腳，指著潘尼斯說道：「好吧，拿你的職業來交換總可以吧。真是的，還說是同伴呢，連職業都那麼神秘。」

　　「唔，職業啊。」潘尼斯帶著得逞的詭笑抬起頭，稍微想了想，點點頭：「這個可以交換，嘿嘿，我是魔劍士。」

　　「真的假的？」麗娜驚訝地說道：「就是那種大家普遍認為是廢柴的職業嗎？又會魔力又會鬥氣，但是兩個都不精通的魔劍士？」

　　「你這樣的評價當著我說真的沒關係嗎？」潘尼斯一臉無奈：「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魔劍士。」

　　「嘿嘿嘿。」麗娜傻笑著轉移話題：「你是魔劍士，但是為什麼你好像什麼都會一點啊，不要用聰明天才什麼的來敷衍我啊。」

　　潘尼斯有些悵然的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因為一些原因，我習慣了不停的學東西，所以以前同伴的技能和技巧我多少都學會了一些。」

　　「好吧，算你合格了。」麗娜和潘尼斯並肩走著，輕輕咬了咬下唇：「關於我的過去，你是我告訴的第三個人。」

　　「另外兩個是凱瑟琳和薇薇安嗎？」

　　「就是她倆。」麗娜點點頭：「還記得吧，我曾經說過，我的心裡沉睡著一隻名為嫉妒的惡魔？」

　　「我記得。」潘尼斯手裡依然跟著地形走勢不斷的畫著地圖，但是注意力已經完全轉移到麗娜身上了。

　　「我是雙胞胎，我有一個同胞姐姐，我倆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被大地女神教會收養。」麗娜的講述斷斷續續的，說幾句就會陷入回憶之中，沉默一陣才會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倆的天賦非常好，神靈親和度很高，而且對女神的信仰從小就非常虔誠，所以一直被教宗親自培養，被視為下一任教宗的人選。」

　　「我和姐姐有同樣好的牧師天賦，對各種典籍有同樣深刻的理解，對女神有同樣的愛。」

　　「教會裡從上到下對我和姐姐的存在都感到非常振奮，唯一苦惱的，就是這樣的人選，同時出現了兩個。」

　　「就連教宗大人，對到底選擇我和姐姐誰做繼承人都非常猶豫，一直在我和姐姐之間難以抉擇。」

　　「但是教宗大人他不知道，小孩子是最敏感的，雖然我們並不懂什麼事繼承人一類的事，但是我們本能的覺察到，一旦教宗大人確定了人選，一切就都會完全不同了，被選中的人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寵愛，沒被選中的人則會失去一切，和常人一樣。」

　　「從那以後，雖然我和姐姐之間還像以前一樣，但是我心裡卻一直在擔憂。」

　　「在我的想法裡，姐姐什麼都比我好。姐姐比我聰明，姐姐比我勤奮，姐姐比我更虔誠，姐姐比我更聽話，所以，最後被選中的一定是姐姐。」

　　「從擔憂，慢慢變成了嫉妒，變成了恨。」

　　「我嫉妒我的姐姐，嫉妒她比我強，嫉妒她最後會被選中，嫉妒她可以得到所有大人的疼愛。」

　　「如果沒有姐姐多好，如果沒有姐姐，這一切都會是我的。」

　　「你能想像嗎，潘尼斯，那時候，我還不到八歲。」

　　「後來，終於有一天，我的理智被衝垮了，嫉妒讓我徹底瘋狂，我完全失去了意識。當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我的手裡握著一把匕首，而姐姐倒在血泊裡。」

　　「大人們趕來了，姐姐只是受了傷，並沒有危及生命。但即使在這種時候，姐姐還在努力的替我遮掩，一遍又一遍替我開脫。」

　　「不知道為什麼，教宗大人並沒有懲罰我，甚至沒有剝奪我繼承人後補的身份，但是我自己卻不能原諒自己，不能原諒一個因為嫉妒，向自己同胞姐姐下手的禽獸。」

　　「所以，在我八歲那年，我自己放棄了一切，我為我刻上罪民的刻印，我自我放逐，把自己關進了女神聖殿的廢棄圖書館裡，每天只允許一個老神甫進入為我送飯，不和任何其他人接觸。」

　　「我在害怕，我擔心我心裡的惡魔，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跳出來，吞噬到不相干的人。」

　　「那是個廢棄的圖書館，大部分圖書都被運送到新圖書館裡了，留在那裡的，只有很多破損的各類小說。從那時起，我每天的生活只剩下祈禱、懺悔和閱讀，再沒有其他。」

　　「圖書館裡很黑，很陰暗，死一般寂靜，我只為我自己留下了一盞油燈，其他地方都是一片黑暗。每當害怕的時候，我就祈禱，每當難過的時候，我就懺悔，每當煩躁的時候，我就閱讀。」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我覺得我隨時會瘋掉，也許瘋掉了就徹底解脫了。但是，慢慢的，我的身邊多了一些朋友。每天，每當我打開書本，她們就會從書本裡出來陪著我，安撫我，開解我，照顧我。」

　　「朋友們越來越多，我的年紀也越來越大，就這樣過了十年。」

　　「十年後的一天，圖書館附近失火了，火勢很快蔓延到了圖書館裡。還好，卡特琳娜在我並沒有打開書的情況下就出來提醒我了，我及時逃了出來。」

　　「逃出來的時候，我只來得及帶出來了很少的幾個朋友，大部分朋友們，包括卡特琳娜，都消失在火海裡，我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那時候我好像真的瘋掉了，渾渾噩噩的離開了教會，唯一的想法，就是把朋友們都找回來。所以我在各地遊蕩，想盡辦法重新再得到同樣的書籍，但是很遺憾，有不少書都是絕版數百年的了，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她們。」

　　「這樣的尋找，一直持續到我遇到凱瑟琳，她把我帶回家。是她拯救了我，如果沒有她，我自己都不敢想像，我還能那樣活多長時間。」

　　「剩下的事你差不多也都知道了，和她在一起，我慢慢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我算是得到新生了吧。」

　　「怎麼樣，知道了我的過去，會不會鄙視這個因為嫉妒就想要殺死自己唯一親人的殘忍女人呢？」

第二十八章 第四只

　　「你這件事疑點不少啊，也許背後有其他陰謀。」潘尼斯總算從地圖上收回視線，抬頭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著麗娜：「你仔細考慮過嗎？」

　　「當然考慮過，但是，沒有意義啊。」麗娜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悲傷地說道：「無論如何，我騙不了自己。這件事疑點再多，也改變不了我心裡曾經真的想這樣做這一事實，而且在那時候，這樣做的想法越來越難以控制。所以說，再多的疑點，區別也無非是我主動失去理智還是被動失去理智，改變不了什麼的。」

　　「誰是最終得利者？」潘尼斯突然問道。

　　「沒有，所有人都是輸家，沒有贏家。我自我放逐，姐姐因為傷心過度，加入了神殿的隱修會，極少在人前出現了，教宗大人失去了所有繼承人後補，一直到現在還沒有順利的確定人選。」麗娜搖搖頭，輕輕撫摸著自己眉間的新月形印記：「所以說，沒有人是最終得利者。」

　　潘尼斯笑了笑，停下腳步，轉身拍了拍麗娜的肩：「沒有人會鄙視你，起碼你知道錯了，起碼你一直在懺悔，起碼你努力的在贖罪，這就夠了，不是嗎？」

　　「謝謝你嘍。」麗娜似乎松了一口氣：「我沒事了，繼續走吧。」

　　「先不走了。」潘尼斯把背包解下來放在地上：「紮營吧，休息一陣。現在已經下午一點多了，該是午飯時間，先吃點東西吧。」

　　「一點多了？那豈不是說咱們走了五個多小時了？」麗娜一愣，不由問道：「這下面到底有多大啊，走了五個小時還沒走完？」

　　潘尼斯並沒有佈置駐地的各種法陣，只是在周圍撒了一些驅蟲的藥粉之後，就點燃了晶能爐，一邊加熱食物一邊回答：「其實沒有你想想的那麼大。從現在的位置到外面的出口，如果咱們兩個一直走，大概兩個小時左右就可以出去了。至於咱們走了五個小時，是因為咱們把裂隙裡的每一條分支都走了一遍。沒辦法，這裡的路分叉太多了，想發現目標就不能不都看一遍，所以才會這麼久。」

　　「黛妮雅啊。」麗娜用糾結的語氣說道：「這下面的地形真是見鬼了，我真懷疑咱們今天能不能把下面整個走完。」

　　「沒那麼誇張啊。」潘尼斯哭笑不得：「運氣好再有一兩個小時，運氣不好，再有四五個小時，怎麼都能走完了。」

　　「還說不誇張，十個小時，那不就是一整天了！」麗娜氣呼呼的伸手捅了捅潘尼斯正在加熱食物的胳膊：「一整天啊，豐收祭裡，中間這天是最有趣的，咱們偏偏要在地下受苦，啊啊啊啊，我要發瘋了。」

　　「我覺得你已經發瘋了，別搗亂，要灑出來了。」潘尼斯一邊躲著麗娜的手指一邊抗議：「我說，你怎麼突然變得瘋瘋癲癲的？受什麼刺激了嗎？」

　　「哈哈，沒受刺激。」麗娜笑得很開心：「不過，知道了我的過去，你就徹底是自己人了。」

　　「好吧，我明白了。」潘尼斯糾結的咧了咧嘴：「也就是說，你之前一直在假裝淑女，現在把我當自己人了，才本性流露，實際上你就是個瘋……呃，別瞪我，我不說了，咱們吃飯。」

　　……

　　午後的福克斯大街六號，一如往日般安寧。

　　秋日的陽光，暖暖的灑在略微發黃的草坪上，兩隻流浪的野貓相互依偎著，懶洋洋的躺在草坪上互相舔舐著彼此的皮毛。貓咪的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落葉堆被油布蓋著，防止落葉被風吹散。

　　草坪的另一側，種著三棵橡樹。一顆已經成熟，樹高超過五米，樹冠上枝繁葉茂，橡實累累，看上去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另外兩顆還正處於生長期，高度已經接近兩米，但枝葉還很稀疏細嫩，看起來只種下了三四年的樣子。如果仔細尋找，可以在三棵橡樹的附近找到一株幼苗，細嫩的幼苗剛剛破土，還處於最脆弱的幼生期。

　　成熟橡樹之下，剛洗完澡的凱瑟琳罕見的穿著一身便裝靠坐在橡樹下，潮濕的黑色長髮隨意披灑在肩頭，為英氣的她憑添了一絲慵懶之意。她的手裡憑著一本以前從麗娜那裡借來的小說，隨意的翻看著。剛剛結束了一天教學的薇薇安平躺在地面上，頭部枕著凱瑟琳的大腿，半眯著眼睛，貓一般享受著凱瑟琳在她頭頂時斷時續的溫柔撫摸。

　　兩人身側，一個黑漆木質託盤放在地上，一壺紅茶，兩個茶杯，還有幾塊精緻的櫻桃蛋糕，託盤上簡單的幾樣物品為這個秋日的午後更添了幾分安靜與祥和的氣息。

　　這裡就是福克斯大街六號的下午，一個平凡的下午。

　　「還在不開心呢？」凱瑟琳合上書，捧起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

　　「沒有啊，我很開心呢。」薇薇安不情願的睜開眼，盤著腿坐起身，拿起一塊蛋糕放進嘴裡：「潘尼斯的廚藝確實很厲害啊，一塊簡單的蛋糕都能做的如此美味。」

　　凱瑟琳嘴角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笑意，雙眸凝視著薇薇安的眼睛：「不要轉移話題，你以為我這個做姐姐的看不出來嗎？這兩天你一直都不開心。」

　　「好吧，我承認。」薇薇安沮喪的低下頭，下意識的用力揪著自己的短馬尾，嘟囔著說道：「我就是不開心，我就是想大家一起去豐收祭，我就是和大家一起玩，我就是任性。」

　　凱瑟琳噗嗤一笑，看著薇薇安孩子氣的舉動，搖頭歎息：「你啊，都二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誰說的誰說的。」薇薇安直接原地蹦了起來，叉著腰說道：「我明明還是小孩子，大姐你不要亂說。」

　　「沒錯沒錯，你還是小孩子行了吧。」凱瑟琳溫柔的微笑著：「別不開心了，我保證明年咱們四個一定一起去豐收祭玩。」

　　聽了凱瑟琳的保證，薇薇安的臉色卻變得低落了，抬頭看看天上的秋日天空，勉強的笑著說道：「好啊，就這麼說定了，明年咱們一起去。」

　　凱瑟琳用力把薇薇安拉近自己的懷裡，摟著她輕聲安慰：「放心吧，你一定能堅持到那一天的，我堅信這點。」

　　「恩。」薇薇安雖然還是很低落，但是笑容變得自然了：「我也覺得，說不定我真的能再活幾年呢。」

　　凱瑟琳有些心痛的吻了吻薇薇安的臉，低頭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們等明天你下課了以後直接跑過去？」

　　「還是不要了。」薇薇安搖搖頭：「太遠了，即使大姐你騎馬，跑過去也要五個多小時，回來又要五個多小時，時間基本上都耗費在路上了，不值得。可惜我的身體沒法長時間支持駕駛魔動機車，否則咱們可以騎那個去。算了吧，我也想通了，明年再說好了，這樣我也有個支撐的願望，哈哈，這樣反而是好事呢。」

　　凱瑟琳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忽然聽到庭院的大門處傳來了叮鈴叮鈴的門鈴聲。

　　「這個時間誰會過來啊。」凱瑟琳抱怨了一句，起身向門口走去：「等我一下啊薇薇安，馬上就回來。」

　　過了一會，凱瑟琳手裡拿著一封打開的信，一臉凝重的走了回來，走回原位坐下，也不說話，倒了一杯紅茶一飲而盡。

　　薇薇安好奇的看著凱瑟琳的動作，忍不住伸出手：「送信的？誰啊？」

　　「自己看吧。」凱瑟琳把信放到薇薇安手上，轉頭又喝幹了一杯茶。

　　「唔？五天后？酒會？舞會？邀請你？」讀到信的末尾，薇薇安突然抬頭，用很古怪的調侃目光看著凱瑟琳：「哦！債主又上門了，哈哈，有熱鬧看了。」

　　「別吵，煩著呢。」凱瑟琳沒好氣地說道：「哼哼，這回我找潘尼斯陪我去。」

　　「這到也是個辦法。」薇薇安一副大人的樣子，手摸著光滑的下巴，故作成熟地說道。

　　……

　　「黛妮雅啊，現在已經晚上了吧。」麗娜哀怨地說道：「說好的運氣好一兩個小時就能走完呢？」

　　「唔，那就說明。」潘尼斯無所謂的聳聳肩：「咱們運氣不好。」

　　「混蛋潘尼斯。」麗娜低聲咕噥：「居然敢欺騙我，讓我對未來報以幻想，你這樣做一定會受到正義之士的裁決的。」

　　「呃，本想告訴你咱們馬上就要到裂隙的盡頭了的。」潘尼斯吹了聲口哨，仰頭向天，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你既然詛咒我，那還是算了吧。」

　　「哈哈，我已經知道了。」麗娜伸手錘了潘尼斯一拳：「這回確定嗎？你怎麼知道的？」

　　「聲音的反射。」潘尼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鼻子：「還有味道，都讓我可以確定這一點。」

　　「太好了，終於快結束了。」麗娜長籲了一口氣：「在最後這段路上，應該可以找到萊恩夫婦的蹤跡了吧。不過，萬一這裡也找不到呢？」

　　「那就代表最壞的結果，它們還另有巢穴。」潘尼斯答道：「那樣的話，恐怕就要等豐收祭結束以後，上報給公會，由公會來決定處理方式了。到時候會不會再有其他變數都很難說，希望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往好的方面想想吧，咱們都在下面走了一整天了，女神一定會保佑我們找到萊恩夫婦的。」麗娜在胸口畫了個正方形：「神說，凡是……」

　　「小心。」話沒說完，潘尼斯拉著麗娜猛地後退，麗娜原本站立的地面突然伴隨著啪的一聲脆響而裂開，幾塊碎石飛濺，砸到麗娜的胳膊上砸的生痛。

　　「該死，又是地行獵手。」麗娜警惕的四下張望，卻很自然的無法看到隱形了的魔獸的影子，而裂隙的岩壁上，傳來連續不斷的踩踏聲。

　　「速度好快。」麗娜突然手指按在雙眼正中，低聲吟唱：「聖言術，真視。」

　　可以看破一切隱形與偽裝的真實視界在麗娜的眼中展開，黑白色的真實視界中，一隻同樣三米長的地行獵手用極快的速度，在岩壁間飛速跳躍，謹慎的一點點接近兩人。

　　「這是……第四只地行獵手。」麗娜緊握著手裡的釘錘：「而且恐怕是個黃金階魔獸。」

第二十九章 裂隙盡頭的秘密

　　在麗娜眼中的黑白世界裡，新出現的這只魔獸與之前殺掉的三隻略有不同。除了身體略微纖細更貼近流線型外，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尾巴。與蜥蜴類魔獸本應有的前粗後細的粗壯肉質尾巴不同，這只地行類魔獸的尾巴，末端竟然形成了一個尖銳的彎鉤狀骨質結構，和蠍子的尾巴非常相似，漆黑的尾刺尖端閃動著不祥的鋒芒。

　　「小心它的尾巴。」麗娜身體的重心微微下沉，右手握錘，左手結成一個咒印平舉胸前，身體緩慢後退，和潘尼斯背靠背站在一起：「它的尾巴像蠍子一樣，我懷疑有劇毒。」

　　「真是見鬼了。」潘尼斯雙手自然下垂在身體兩側，看上去就像是隨隨便便站著，沒有一點防備，但是臉上的神色也很嚴肅：「這只居然有這麼快的速度，不過好消息是看來它的力量相對會弱一些了。」

　　「你能看到它？」麗娜有些不確定的問。

　　「偵測隱形藥劑，薇薇安藥劑店出品，冒險中最好的選擇。」潘尼斯的眼珠一直跟著地行獵手的運動在轉動，拋了拋手裡的一個空瓶子。

　　「那你能讓它行動速度減速幾秒嗎？」麗娜手裡的咒印一直維持著：「現在它的速度我沒法施法。」

　　「應該能，我試試看。」潘尼斯低頭思索了片刻，點點頭。

　　「到時我可以釋放神術固定住它的行動，按它的實力，大約可以限制住五秒的時間，這五秒裡它是完全不能動的。」麗娜靠著潘尼斯的後背，左手上的咒印開始泛起微光：「這五秒的時間，你能不能破開它的防禦殺死它？」

　　「五秒足夠了。」潘尼斯很有把握的承諾：「它不能動的情況下想殺死它，三秒都嫌多。」

　　「那就開始吧。」麗娜說道：「你準備好就上，我隨時可以釋放神術了。」

　　「那就讓你看看魔劍士的戰鬥方式。」潘尼斯抽出一把單手劍，一聲輕笑，身形猛然躥出。

　　魔劍士在雅拉大陸是一種很另類的職業，就像麗娜曾經說過的，這種職業同時兼顧魔法與武技鬥氣，可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兩者兼顧的結果，往往是兩者都無法精通。所以大部分魔劍士都選擇了偏重一個方向，有些選擇偏重武技，有些選擇偏重魔法。

　　但是，這樣的魔劍士，頂多算是會幾種魔法的劍士或者會幾式武技的法師，完全背離了魔劍士的本質。就比如曾經哭泣洞穴裡遇到的法卡斯，主體還是劍士，會幾種毀滅法術，雖然暫時仗著可以從研究所獲得能量無限釋放法術，但是一旦失去了能量供應，就恢復原形，再也不敢隨意釋放魔法了。世間大部分魔劍士，基本都與之相似，剩下的都是貪心的想要兼顧，最後一事無成的失敗者。這些給人們造成了一種錯覺，認為魔劍士這個職業本身就是一種很荒謬的職業。但是這只是錯覺，真正的魔劍士，是指那種有著驚人天賦，成功的實現了兩者兼顧的天才。

　　真正的魔劍士往往並不會精修毀滅系法術，而是以劍術為主，法術裡主修輔助系和控制系法術的戰鬥職業。在戰鬥中，他們可以在最適宜的時間釋放法術為自己增幅，也可以在最關鍵的時刻釋放法術干擾對手。

　　和真正的魔劍士戰鬥往往是一件讓人非常頭痛的事，因為你永遠也無法判斷，對方在下一瞬間會用哪種方式做些什麼。上一刻明明已經適應了對方的速度，下一刻也許對方就會用快上三分之一的速度一劍砍過來，或者按照你的速度明明可以剛好躲開對方的攻擊，可是在最後一瞬間，你忽然發現自己的速度莫名其妙的變慢了。種種讓人防不勝防的戰法，足以讓敵人膽寒，可就是因為修煉難度太高，成功的人太少而慢慢被埋沒了。

　　但是毫無疑問，無論人數多麼少，潘尼斯總是其中之一。

　　潘尼斯躥出到半途中，速度突然毫無徵兆的激增，轉瞬間沖到岩壁邊，伸腳在牆壁上猛蹬，和地行獵手一樣，借助極快的速度在相對的岩壁間來回借力，很快的出現在裂隙的頂部，和地行獵手來回兜著圈子。

　　地行獵手似乎第一次見到可以跟上自己速度的獵物，很謹慎的用頭頂噴出的酸液和嘴裡的舌頭，發動了幾次試探性的攻擊，卻都被潘尼斯輕鬆的躲避或是格擋化解掉了。攻擊的落空也讓地行獵手更加謹慎，甚至連試探性的攻擊都不做了，專注的移動著尋找機會。

　　看到地行獵手的反應，潘尼斯突然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微笑，嘴裡喊了一聲「準備了」，手中的劍突兀的揚起。移動中的地行獵手正在對潘尼斯這個隔著很遠揮劍的動作感到不解，獵手的本能突然在心底響起了警報。遵循著本能，魔獸在奔跑中詭異的變向，然後就看到一個寒冰之環在它原本必經之路上炸開。還沒等它松一口氣，就發現在它變向的方向，早有一把劍等候著它，森寒的劍尖，正對著它的眼睛刺來。

　　生死之間，地行獵手憑藉強韌的黃金階體質再次強行變向，扭轉身體調整方向，讓單手劍只能刺到自己的背部，同時向另一個方向開始擺脫。

　　「你完蛋啦。」潘尼斯很平靜的自言自語，同時手裡的劍輕輕的搭在地行獵手的背上。

　　是的，是輕輕搭在地行獵手的背上，不是直刺，不是劈砍，只是用劍的側面輕輕的碰觸而已。但是，地行獵手卻完全是另一種感覺。地行獵手在變向之後，從岩壁一側躍起，忽然感到身體毫無來由的變輕，剛剛調整好力道適應變輕的重量，身體又在瞬間猛地變重。一輕一重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如果是在地面上，也許無法對地行獵手造成影響，但是現在是在岩壁之間的半空中，這讓地行獵手再也無法完成自己移動的意圖，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畫了個抛物線向地面落下。

　　身在半空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借力，地行獵手只能扭動著身體勉強改變自己的姿勢，讓自己腹部朝下落地，但速度方面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聽任重力的制約，用比起它自身奔跑速度慢無數倍的下落速度「緩緩」落地。

　　裂隙的高度並不高，地行獵手落地也只需要不到兩秒的時間，但早已準備好的麗娜根本不可能浪費潘尼斯創造的機會。

　　「聖言術，神聖束縛。」吟唱聲適時響起，圓形的光牢圈住了地行獵手的身體，代表神靈的力量牢固的控制住了魔獸，讓它絲毫無法動彈。如果按照常理，黃金階對黃金階的同階戰鬥，在對方有鬥氣的情況下，神聖束縛可能只能控制對方兩秒的時間甚至更短，更甚至完全無效，但是對上沒有鬥氣這一利器的魔獸，控制時間基本都可以達到足額的五秒。

　　「快，我要引導法術，你上。」麗娜吟唱之後左手保持著結印狀態，腳下也沒有移動。

　　「想好遺言了嗎？」潘尼斯幾乎和地行獵手同時落地，剛好落在魔獸面前，嘴裡說著，卻沒有等說完再有動作，而是在說話的同時，手裡的單手劍毫無阻滯的刺進地行獵手的眼睛裡，直接刺入過半，順勢旋動劍柄，讓劍刃在地行獵手眼睛下的腦子裡一陣攪動，沒有任何懸念的奪走了它的生命：「唔，看來你沒機會想了。」

　　「呼呼。」麗娜掏出一瓶法力回復藥劑直接喝下，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看著地行獵手的屍體說道：「這只魔獸已經可以角逐今年死的最不甘心的魔獸這一殊榮了。它所有的武器基本上都沒用，就這麼死掉了，哈哈。」

　　潘尼斯蹲下身，檢查了一下地行獵手確實死透了，才湊到它的尾部，用劍身挑起蠍子般的尾部看了看：「確實是蠍子的尾巴，有點像蠍尾獅，又是一個在地行獵手身上不可能出現的部位。」

　　「先別管那麼多了。」麗娜站起身踢了屍體一腳：「繼續前進吧，我想快點出去，在這裡呆的時間過久，我開始感覺壓抑了。」

　　「恩，馬上就走。」潘尼斯打量著腳下的屍體：「算上昨天的三具屍體，這四隻地行獵手的皮，可以做兩身很不錯的皮甲了，你身上的皮甲也該換了，兩身的話，還有一身剛好你可以替換著穿。」

　　「恩，我會換一身的，剩下另外一身你不穿嗎？」麗娜問道。

　　「我更習慣布衣。」潘尼斯搖搖頭，撣了撣手上的塵土：「好了，走吧，回頭再想辦法運屍體，剩下沒多久了。」

　　兩人從剩下唯一的裂隙穿入，走了一陣，就聞到一陣刺鼻濃重的血腥味。麗娜苦笑著說道：「看來咱們的想法是對的，萊恩夫婦顯然已經……」

　　再轉過一個彎道，就可以看到一堆淩亂的碎石堆成的巢穴，暗褐色的血液在地面凝結成塊，兩具人類的白骨倒在凝固的血液中，白骨上還殘留著幾絲筋肉。白骨周圍的地面上，麻布的衣服碎片散落一地，一些衣料上還沾著一團團的毛髮。衣料中，還混雜有一些小飾物，一個木質的煙斗，一根劣質的銀項鍊，一把木梳，一個被踩壞了的掛墜，兩把鑰匙，這就是兩名死者留下的全部遺物了。

　　麗娜皺了皺眉，幾年的冒險生涯早已把她的承受力鍛煉的非常堅韌，不再對這樣的場面有太多的不適了。此時麗娜蹲在白骨旁邊，用戴著手套的手翻動著白骨，仔細檢查屍體們留下的遺物。

　　「沒有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從骨骼看，確實是一男一女，但無法確認就是萊恩夫婦。不過這幾樣東西可以拿上去給村長看看，也許他能看出什麼來。」麗娜用一個小袋子，把屍體的遺物一件件放進袋子中，仔細的系好。

　　「唔，雖然很不想打擾你，不過你最好過來看看。」潘尼斯的聲音從前面的另一個轉角處傳來。

　　「怎麼了？」麗娜奇怪的走了過去，轉過拐角後，忍不住深吸了口氣：「這是……什麼地方？」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道銀色的金屬圍牆，圍牆兩端嵌入岩壁之中，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圍牆的中間，是一道大門似的凹陷空間，但凹陷處幾釐米的地方，一道同樣銀色的金屬牆壁將大門封住，唯一特殊的，是封住大門的金屬牆壁中間，有一道貫穿整個牆壁上下的縫隙。

第三十章 地精科技

　　「這是……人工建築？」麗娜吃驚的看著眼前銀白色的金屬牆壁。不知經歷過多久的時間，但是銀色的牆壁似乎還是嶄新的，歲月仿佛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顯而易見。」潘尼斯聳聳肩：「我不認為這是天然生成的。」

　　「廢話。」麗娜沒好氣的瞪了潘尼斯一眼，湊到金屬大門前靠近了觀察：「這是……大門嗎？為什麼被金屬封住了？而且毫無違和感，好像建造的時候就是封起來的一樣。」

　　「沒錯，這就是一扇門。」潘尼斯點點頭。

　　「但是為什麼沒有門軸，也沒有把手？這樣的門怎麼可能打開？」麗娜皺著眉思索了半天，突然一愣，轉頭看著潘尼斯：「你知道這裡？不然你怎麼知道這就是門？」

　　「我見過類似的建築。」潘尼斯站在麗娜身後，雙臂抱胸，一隻手輕輕摸著下巴，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見到過兩次。」

　　麗娜眼睛一亮，好奇心再次發作，追問道：「太好了，這是什麼建築？」

　　潘尼斯猶豫了一陣，才慢慢悠悠的回答：「地精科技。」

　　「什麼？」麗娜的音量大的嚇了自己一跳，難以置信的重複了一遍：「地精科技？」

　　「不錯，地精時代的造物。」潘尼斯伸出手，撫摸著金屬的牆壁：「第二紀六千年到七千年，這大約一千年的時間裡，地精的建築大部分都是這種形式的。」

　　「這居然是第二紀的產物？」麗娜伸出顫抖的手，學著潘尼斯的樣子，撫摸著眼前擁有近萬年曆史的建築。

　　建築的表面光滑、冰冷，帶著金屬獨有的觸感，也許因為心裡因素的影響，手摸上去的時候，竟然感到了一陣滄桑與悲涼。撫摸冰冷的牆壁，金屬似乎帶著麗娜穿越了時空，再次回到了那個地精帝國鼎盛的時代，那個眾神隱去，生靈凡物們掌控一切的時代。在陽光的照射下，一座座金屬的建築矗立在大地之上，金屬鋪就的大街上，無數晶能車呼嘯往來川流不息。大街的兩側，是如水的人潮，大片大片綠色皮膚的地精們熙熙攘攘，行色匆匆。那是一個沒有神靈，沒有信仰的世界，晶能、魔法與科技，就是人們所擁有的一切。

　　「難以想像那樣的時代。」麗娜的話語裡帶著茫然：「真想親眼看看那樣的世界。」

　　潘尼斯很理解的笑了笑：「我第一次見到地精的建築時，也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很遺憾，那個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是我們的時代。」

　　麗娜用力晃了晃頭，努力把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拋開，指著大門說道：「那你知道這種一點也不像門的門怎麼打開嘍？」

　　「這種門是向兩側縮回牆壁內的，沒有門軸。」潘尼斯解釋道。

　　「向兩側？」麗娜按著大門縫隙的兩側向左右用力，但是大門沒有任何動靜：「這要怎麼開啊，連把手都沒有，金屬表面又這麼光滑，怎麼可能打開？」

　　「唔，本來也不是讓人用手打開的。」潘尼斯無奈地說道：「你別試了，用蠻力打不開的，他們的門都是自動的。」

　　「那是什麼？完全聽不懂。」麗娜翻了個白眼，感覺實在頭痛。

　　「這麼解釋吧，所謂自動，就是說如果有人站在門前，門就會自動打開。」潘尼斯說道：「那是靠壓力運行的，門前的地面有壓力感應器，有人站上去施加足夠的壓力了，門就自動打開了。」

　　「好吧，這麼說我就明白了。」麗娜點點頭：「不過我在門前站了這麼久了，為什麼門還不開？難道因為我不夠重？唔，這是個好消息啊。」

　　「你比地精普遍體重要重好不好，別得意啦。」潘尼斯歎了口氣：「自動門有三種，一種是雙向自動，一種是單向自動，還有一種是完全手動。」

　　「你自己主動一點好不好。」麗娜撇著嘴說道：「直接主動解釋吧。」

　　潘尼斯認命的繼續說道：「雙向自動是兩側都有壓力感應器，人站在門前無論哪側，門都會自動打開。單向自動就是只有一側有壓力感應器，對於另一側的人來說這個門就是鎖住的，想打開就必須用特殊的鑰匙。而完全手動就是兩側都沒有感應器，開門都需要鑰匙。」

　　「鑰匙是什麼？」麗娜很敏感的抓住了重點。

　　「龍語嘍。」潘尼斯說道：「龍語鎖是地精的特產嘛。每扇門對應特定的人和特定的龍語發音，就算知道開門的龍語，不是固定的人也沒用。」

　　「哇，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麗娜驚訝的問道。

　　「這就是知識的力量，你不懂的。」潘尼斯朝麗娜豎起拇指，露齒一笑。

　　「我讓你知識，我讓你力量。」麗娜咬著牙呆了片刻，直到潘尼斯嘴角抽搐，才把踩在他腳上的腳收了回來。

　　「其實這些屬￿冷僻的知識，一般只有學者知道。」潘尼斯想了想，繼續說道：「我估計薇薇安應該就知道一些。不僅這些，幾乎所有面世的地精造物，都有人全方位研究過。」

　　「但是為什麼我沒見到過呢？」麗娜很疑惑：「是有人限制了嗎？」

　　「不是，其實你也見過，晶能機車魔動機車就是地精科技的複製品。」潘尼斯解釋的很詳細：「但是絕大部分地精科技是無法複製的。」

　　「為什麼？」

　　「同樣容量的晶石，地精科技對於晶能的利用度是我們的十倍，儲能技術更是我們的幾十倍。」潘尼斯指著金屬的牆壁說道：「人們完全無法解釋原因，只能猜想。現在主流的猜想，這種差距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材質，地精們當年的金屬冶煉技術是我們無法比擬的，他們的金屬，現在根本就分析不出成份，更別提複製了。」

　　「那真可惜。」麗娜遺憾的歎了口氣，突然反應過來了：「說了這麼半天，其實意思就是說，這扇門是鎖住的，打不開，對吧。」

　　「就算鎖住的也可以暴力破解，門嘛，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打破的。」潘尼斯聳聳肩，一點也不著急：「而且，這個門應該不需要用暴力，這應該是單向自動門。」

　　「你怎麼知道？」麗娜發現自己今天自己和一個笨蛋沒什麼區別，問了無數次你怎麼知道。

　　「你看這裡。」潘尼斯在麗娜腳邊蹲下，指著地面說道。

　　「很多爪印。」麗娜也跟著蹲下，看到門前的岩石地面上，遍佈著一道道深深的抓痕：「這是那幾隻魔獸抓的？」

　　「對，大小完全相符。」潘尼斯用手比了比爪印：「而且是新的印記，最多不超過五天。」

　　「這和單向自動門有什麼……」麗娜說著一半突然停住了，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覺得它們是從裡面無意中激活了壓力感應器打開了大門出來的，出來以後回不去了。」

　　「沒錯，我就是這麼估計的。」潘尼斯一拍手，說道：「看這些爪印的方向，都是面向門內留下的，看上去就像是它們在拼命頂著大門往裡擠。」

　　「你這麼一說，還真像是這樣。」麗娜點點頭：「這麼說，它們真正的巢穴在裡面嘍？」

　　「有可能。」潘尼斯說道：「但是，一個建築裡，以它們的體型，食物來源完全不可能滿足它們的，它們怎麼長這麼大？」

　　「想這麼多有什麼用。」麗娜把蹲著的潘尼斯拉起來：「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剛才不是說不需要暴力突破就能打開門嗎，快開吧。」

　　潘尼斯趴在大門上，把眼睛湊到大門中間的細縫上，貼著門向裡看：「如果真是單向自動門，那麼只需要裡面的感應器上增加一定的壓力，門就會自動打開。」

　　「這個我也知道。」麗娜背著手站在一旁看著潘尼斯忙碌：「問題是，怎麼才能從門外給裡面的感應器增加壓力？總不能挖地洞吧，如果挖地洞也就沒必要開門了。」

　　「挖地洞不行，地精的建築，地基都是金屬的，地洞挖不進去。」潘尼斯從門上離開，搖了搖頭：「所以，需要一些小小的技巧。」

　　「撬鎖的技巧嗎？」麗娜調侃道：「看不出，你還兼職盜賊呢。」

　　潘尼斯笑了笑，在背包裡翻找了一陣，最後對麗娜一伸手：「紗布給我。」

　　麗娜很奇怪的掏出包紮用的紗布遞給潘尼斯，看著潘尼斯從一卷紗布上撕下一米長的一截，把紗布湊到門上，不由問道：「這是要把紗布塞進去？」

　　「直接塞塞不進去的，這個縫隙並不是直線的，而是齒狀交叉。」潘尼斯雙手的十指相扣，用手勢做了個比喻：「所以直接塞的話，什麼也塞不進去。但是，如果用上一點能量操控的小技巧，就不一樣了，比如說，這樣。」

　　潘尼斯一邊說著，一邊把攥著紗布的手舉在身前。柔軟的薄薄的紗布，在精密操控的鬥氣灌注下，筆直的豎立在空中。在麗娜見鬼一樣的眼神中，直立的紗布從最頂端開始，一點一點慢慢地呈直角形往復彎折，最終形成了一個齒狀交錯的形狀，而且依然直立在空中。

　　「你看，就這樣，就能塞進去了。」潘尼斯微微一笑，輕輕彈了彈豎立的紗布，紗布在彈擊下居然完全沒有任何晃動。

　　「這份能量操控。」麗娜咧著嘴感歎：「真是見鬼了啊。」

　　潘尼斯重新把紗布抖直，將頂端慢慢塞進縫隙裡，一點一點試探著向前推進。

　　「唔，遇到第一個轉角了，向左，好，過去了，馬上向右，呼，然後是向前，很好，再向右，哎呀，到頭了，下面向左，再向左，前進。」潘尼斯一邊念叨著，一邊非常謹慎的把紗布向裡推，神情專注，眼睛都不眨一下。

　　整整十分鐘，潘尼斯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手裡的紗布也慢慢的越來越短。終於，潘尼斯的眼睛一亮，鬆開手活動了一下身體，又重新攥住紗布：「總算進去了，下面就是讓它碰到地面，這個很簡單，你看，已經碰到了。那麼，最後就是，施加壓力，給我開。」

　　隨著潘尼斯最後的一聲大吼，緊閉的金屬大門唰的一聲，向兩側迅速打開，露出了門後的空間。

第三十一章 浸泡中的生物

　　大門無聲的開啟，門的背後一片漆黑。借助外面裂隙岩壁上夜光苔的微光，可以模糊的看清靠近門口的一小塊地方。果然，門內的地面和牆壁屋頂也都是金屬製成的，只是和外面不同，裡面的金屬被設置成了淡藍色，不像外面的銀白色那樣刺眼，更適合生物在內部長時間生活。

　　「進去看看吧。」潘尼斯重新把晶能燈打開，固定在手臂上，朝麗娜招了招手。麗娜點點頭，緊跟著潘尼斯走進了大門。

　　剛剛向前走了幾步，金屬大門便在兩人背後無聲的閉合，與此同時，金屬的屋頂突然發出了柔和的光，照亮了四周。這是一條深邃的走廊，隨著屋頂光線的亮起，在兩人的視線中一點點向前延伸，直到幾百米外轉角處的盡頭。走廊是全金屬的，兩側沒有一扇門，就這麼直直的一條路通向前方。

　　「哈？」麗娜被突然亮起的燈光嚇了一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扭頭四下張望著：「這東西也是自動的？」

　　「應該是。」潘尼斯只能把晶能燈又重新關上，卻並沒有從手臂上摘下，掛著晶能燈向前走去：「還記得當初在哭泣洞穴，薇薇安因為研究所裡的設備六七百年後還能運轉就非常驚訝，再看看這裡的設備，嘖嘖。」

　　「你這樣說小心薇薇安哭給你看。」麗娜壞心眼的捂嘴笑著說道：「不過這裡真是不可思議，怎麼可能設備還能正常運轉？」

　　「誰知道，地精科技的東西，有太多是第三紀第四紀的生命無法理解的，包括倖存下來的少數地精。」潘尼斯搖搖頭歎了口氣：「走吧，看看裡面是什麼。」

　　沿著金屬的走廊一路向前，走廊裡只有兩人的踏踏的腳步聲在迴響，輕微的腳步聲，在死寂的環境中無比清晰，單調的令人毛骨悚然。走廊並不高，只有大約兩米半，以潘尼斯的身高，伸直手臂幾乎可以碰到屋頂，這是因為地精的身高比人類低不少，平均只有一米四左右，所以人類走進地精時代的建築，往往會感覺非常不適應，甚至偶爾有些高到誇張的人類，想走進地精建築都需要低著頭。

　　當然，潘尼斯和麗娜兩個人都沒有高到那種地步，還屬￿正常人的範疇，所以兩人在走廊內的行進還算正常，除了感覺空間略有壓抑外，並沒有其他異常感。持續走了幾分鐘以後，兩人來到走廊盡頭的轉角處，拐過彎就看到又是一扇金屬大門橫在眼前。本以為開門又要費一番力氣，沒想到潘尼斯剛站到門前，門就簡單的自動打開了。

　　「這個門是雙向自動的？」麗娜問道。

　　「不一定，你先進裡面，我退後把門關上然後你從裡面站到門前，試試那邊能不能打開，如果半分鐘以後門還沒開，我再從外面打開。」潘尼斯說完，等麗娜走進門以後讓門自動關閉，沒過多久，門又一次自動打開了，麗娜站在門前說道：「看來這個就是雙向的了。」

　　「你來看看這個。」潘尼斯站在門外說道。

　　「咦，一個按鈕？」麗娜順著潘尼斯手指的方向看去：「上面還有字，唔，不過是地精文，完全看不懂。知道這個有什麼用處嗎？」

　　「不知道。我認識一些地精文，但是我也看不懂，這不是普通的地精文字，這是上古地精帝國時代的密文，世上能看得懂的生物不超過三個。」潘尼斯很遺憾地說道：「不過，看按鈕的位置，我估計應該是人工控制大門給大門加鎖的，你退開一點，我按一下試試看，放在這麼明顯地方的按鈕肯定不會是什麼危險性的東西，否則和謀殺沒什麼區別。」

　　按下按鈕，再一次站在大門前，果然和潘尼斯猜想的一樣，大門不再打開，再一次按下，大門又恢復了自動開啟。

　　「這個東西真好玩啊。」麗娜把潘尼斯擠到一邊，自己玩了幾次，笑嘻嘻地說道：「這種設備，為什麼現在不能用呢？太可惜了，多方便啊。」

　　「維持每個壓力感應器要消耗的能量都不少，建築越大，房間越多，需要的壓力感應器越多，現在沒有什麼人能承受得起這樣巨大的消耗，而且是無謂的消耗。」潘尼斯解釋道：「但是地精就不怕了，據說他們最興旺的時期，可以把汲能器直接打入地下四五千米的深處，直接從地下的晶石層裡汲取能量，都不用像咱們這一紀這樣開採靠近地面的晶石。」

　　麗娜聽著，有些悠然神往：「咱們的文明什麼時候能發展到那個地步啊。」

　　「如果這一紀的生靈不自己做些找死的事，也許再有個一兩千年就可以了吧。」潘尼斯很無所謂地說道：「這不是現在該考慮的問題了，別發愣，走吧。哦，天哪，我知道那幾隻魔獸哪裡來的了。」

　　「怎麼……了。」麗娜跟著轉過身，說了一半的話滯在嗓子裡，呆了半天才繼續說道：「好吧，我想我也知道了，這都是什麼鬼東西。」

　　門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長方形房間，長度足有百米，寬度和高度也超過十米。長方形的房間內並不是空曠的，反而顯得很擁擠，關鍵就在於房間左右兩側擺放的物品。房間正中，是連通前後的一條兩米寬的通道，通道的左右兩側，對稱的排列著一對一對高達五米的水晶罐，足有五六十個。水晶罐的底部是金屬的，和地面相接，無法看到裡面的構造，而除了金屬底座之外，全部是由透明的水晶構成。最靠近大門的四個水晶罐已經破碎了，其餘的都還完好無損。水晶罐裡充滿著半透明的液體，液體之中浸泡著一隻只猙獰的魔獸。顯然，門口四隻已經破碎的水晶罐，就是那四隻地行獵手的居所。

　　「等等。」看潘尼斯要往前走，麗娜猛地拉住潘尼斯，額頭佈滿了冷汗，聲音壓倒極低：「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裡面，這幾十隻魔獸，會不會都還活著。」

　　「我不覺得有什麼這些魔獸可以活上近萬年。」潘尼斯劇烈的搖頭。

　　「但是，那四隻地行獵手，你怎麼解釋？」麗娜咽了口唾沫，聲音乾澀地說道：「很顯然，那四隻地行獵手是活著從這裡出去的。而且你看地上的水晶碎片，斷口處明顯是新的。我越來越覺得我想的是對的，這裡的魔獸都還活著，只是被泡在這些罐子裡陷入休眠狀態了，所以才能度過近萬年。」

　　「也許吧。」潘尼斯點點頭：「唔，我明白外面那個按鈕了，就是為了防範萬一的。但是很明顯，地精們認為絕對安全，所以他們正常情況下連門都不鎖。這說明這些魔獸不會自己醒來的。」

　　麗娜默默的指指地上的碎片：「這裡有四隻不同意你的看法。」

　　「恐怕只有一隻，然後它從外面打碎了罐子把另外三隻同類喚醒的。」潘尼斯說道：「否則不會那麼巧，剛好四隻同樣的生物同時醒來。想必是浸泡著那只的罐子出故障了，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也許吧。」麗娜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潘尼斯的想法：「不過還是感覺很危險。」

　　「那咱們把門封住離開？」潘尼斯說道。

　　「不行。」麗娜高聲阻止，隨後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過了半天沒聽到動靜，才繼續低聲說道：「這裡太神奇了，我……我一定要看一看。」

　　「嘖嘖，見鬼的好奇心啊。」潘尼斯無奈地說道：「那還等什麼，走啊。」

　　兩人如臨大敵一樣，非常謹慎的一點一點前進，慢慢靠近了第一個沒有碎裂的水晶罐。貼近水晶罐，可以看清裡面浸泡著的生物。罐子裡，一隻四肢著地站起就超過一米五的虎類生物漂浮在液體之中，老虎的前後腿之間，長著蝙蝠一樣的蹼翼。

　　「這是……蝠虎？」麗娜很不確定的問道。

　　「應該是吧，早已滅絕了的生物。」潘尼斯也不是很肯定：「你居然聽說過？」

　　「閱讀量大的好處，這就是知識的力量，你不懂的。」麗娜盯著罐子裡的蝠虎，覺得它似乎隨時都會睜開眼睛：「它真的不會醒過來吧。」

　　「咚咚咚。」潘尼斯重重的敲了幾下罐子，在麗娜想要掐死自己的目光中聳聳肩：「你看，應該是不會醒過來的。」

　　「你怎麼不去一頭撞死啊，差點嚇死我。」麗娜咬牙切齒的瞪潘尼斯半天，才走向下一個罐子。

　　「裂牙蜘蛛？」麗娜問道。

　　「對，不會織網，靠速度和潛伏能力捕食的那種。」潘尼斯點點頭。

　　「我討厭這種東西。」麗娜咧著嘴，雙手環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怎麼會這麼大，這個高度有一米了吧。」

　　「誰知道為什麼呢。」潘尼斯顯然也並不喜歡蟲子，厭惡地說道：「不喜歡就去下一個吧。」

　　「這是蝴蝶。」這次麗娜並沒有用疑問句。

　　「恩，如果縮小幾十倍，一般是這麼稱呼它們。」潘尼斯指著巨大蝴蝶的翅膀：「你看那邊緣，帶著金屬的質感，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好噁心，這個是地穴蠕蟲吧，我從來沒見過。」

　　「還有這個，龍鱗狼嗎？這個也早就滅絕了吧。地精們哪里弄來的滅絕的魔獸啊。」

　　「我不得不提醒你，這是一座年齡接近一萬年的建築。」

　　「哦，對了，我都忘了。」

　　兩人一邊看，一邊品評著，一路走到通路盡頭處的門口，麗娜這才意猶未盡的停下腳步：「五十個罐子，不對，算上打碎的，五十四個罐子，十七種生物，挺有意思的。」

第三十二章 被好奇心害死的貓

　　潘尼斯卻沒有閒心像麗娜那樣悠閒的東張西望，他正站在裡面的那扇門前，穿過已經打開的雙向門，在門外的牆壁上搜尋著。

　　「你在做什麼？」麗娜看著潘尼斯忙碌，奇怪地問道：「找什麼呢？」

　　「我在找按鈕。」潘尼斯指指兩人來時的門：「就像那扇門一樣的人工鎖，按說這裡應該也有一個的，結果居然找不到，看來是沒有。」

　　「會不會是通過其他途徑閉鎖這扇門？」麗娜問道。

　　「說不好，不過無所謂了。」潘尼斯說道。

　　「咱們趕快把裡面搜索一下，如果沒什麼發現，就儘快離開好了。」麗娜皺了皺眉：「等出去以後通知公會，讓他們想辦法把這些危險的魔獸都處理掉吧。如果這些魔獸都向最後那只地行獵手一樣的實力，咱們兩個肯定處理不了。」

　　「為什麼突然著急了？」潘尼斯問道。

　　「我剛才想起來了，已經半夜了。」麗娜哭喪著臉說：「就算馬上離開，出去以後天都快亮了。明天傍晚還要主持祭典的結束儀式，之前必須要睡覺養足精神的，快沒時間了。」

　　「那就快速搜索一遍吧，唔，這裡似乎是控制室啊。」潘尼斯打量著這間新的房間。房間並不大，只有二十平方米左右，房間的一側，應該曾經放著一張長條形的桌子和幾把椅子，但是如今，那個位置只有一堆漆黑的粉末，看上去應該是木材放置過久後自然腐爛留下的痕跡。房間的另一側，是一個金屬製造的平臺，平臺一段連接著牆壁，另一端像一個切成一半的六邊形，三條長度相等的邊分別對著三個方向，每條邊前面，也都有一團黑色粉末，應該是曾經擺在那裡的椅子。

　　金屬的平臺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平面，而是一個二十度角向上的傾斜面，平臺的每條邊的正中，都鑲嵌著一塊很大的正方形晶石，輕輕觸碰晶石，暗淡的晶石竟然突然亮了起來，晶石的表面浮現出了無數地精密文。

　　「這是什麼？」麗娜好奇的在晶石上碰來碰去，每碰一下，晶石表面的地精密文都會迅速改變：「這個也挺好玩的，還會變來變去。」

　　「我建議你不要碰它。」潘尼斯用一種很詭異的目光看著麗娜，好像很崇拜她的膽量：「我很久以前參加過一次地精科技的遺跡探索，那次也遇到過類似的晶石，他們遺跡裡的設備都是用這種晶石控制的，你別不小心點到自毀或者不小心把外面那群可愛的生物們放出來，到時候你哭都哭不出來。」

　　麗娜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用從未有過的速度從平臺前跳開，瞪著潘尼斯：「這麼危險，你怎麼不早跟我說啊。」

　　潘尼斯嘴角抽搐，無奈的回答：「我哪知道你好奇心會那麼強啊，居然把它當玩具，我只是看了一眼別處……」

　　「好吧，我道歉。」麗娜舉起手表示歉意：「不過，這上面的文字既然沒人認識，你們以前探索的時候怎麼處理的？」

　　潘尼斯說道：「我以前說過啊，古地精密文，世上認識的人不超過四個，剛好我認識其中之一，那次探索他也去了。」

　　「四個？」麗娜一愣：「你之前不是還說不超過三個嗎？」

　　「有嗎？」潘尼斯眨眨眼，毫不愧疚的回答：「好吧，我承認，數字我只是順便編了一個而已。」

　　麗娜點點頭，抬起腳：「你信不信我也順便踹你一腳。」

　　「哈哈，我承認錯誤。」潘尼斯笑著投降：「不要鬧啦，還要往裡走呢。」

　　「喂，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誰在鬧啊。」麗娜一邊跟潘尼斯鬥嘴，一邊跟著潘尼斯往裡走。

　　穿過二十平方米的控制室，又是一扇雙向自動門，值得一提的是，在雙向自動門背後，潘尼斯如願的找到了自動門人工控制鎖。越過自動門，再向前前進了幾百米，轉過一個拐角，兩人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盡頭。走廊的盡頭，並沒有門，也沒有牆，只有厚重的岩石，完全取代了走廊原本的位置。

　　「這是怎麼回事？」麗娜有些不解的看著走廊盡頭的岩石：「難道是這裡曾經發生過地震，把這裡震塌了？」

　　「不像，地震的效果不是這樣。」潘尼斯搖搖頭，走近岩石，貼在岩石和金屬牆壁交界的地方，眯著眼睛看了一陣，忽然拔出劍，激活鬥氣連續向不同的交界處刺了幾劍，若有所思地說道：「你來看這個接縫處。」

　　麗娜湊過來看了看：「很奇怪啊，一邊是金屬，一邊是岩壁，分的很清楚，完全不像地震造成的，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把這部分房間撕裂了以後放在這裡的樣子。」

　　「說的對，就是這種感覺。」潘尼斯鼓掌說道：「我也是這樣懷疑的。」

　　「但是不可能啊，誰能有這樣的力氣，把這麼大一個建築撕裂了放在這裡。」麗娜難以置信的搖頭：「我覺得不太可能。」

　　「有一個人可能。」潘尼斯豎起了一根手指：「他一定能做到。」

　　「誰啊？」麗娜不相信的反問。

　　「雅拉。」

　　「什麼？」麗娜呆呆的看著潘尼斯，好像看到了什麼怪物：「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創世神，雅拉。」潘尼斯不容置疑的重複了一邊。

　　「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麗娜忍不住笑了出來：「雅拉大人又不像咱們一樣每天閑著，他早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去其他位面創造世界了，怎麼可能跑到這裡來移動一座建築。」

　　「我並沒有開玩笑。」潘尼斯一臉淡然，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我是真的這樣認為。」

　　麗娜慢慢的止住了笑意，不確定的看著潘尼斯：「你認真的？為什麼？」

　　「你仔細想想，創世史詩雅拉之歌裡其實提到過一點這件事的影子。」潘尼斯說道。

　　麗娜也認真起來，低頭思索，畢竟在雅拉世界，創世神雅拉的名字是至高無上的，並不是拿來說笑的好選擇。想了一陣，麗娜一抬頭：「你是說，第三紀結束之後？」

　　「是的。」潘尼斯點點頭：「第三紀結束，是由於諸神之戰，世界破碎，雅拉大陸徹底崩潰，被炸成碎塊。」

　　「然後雅拉大人的意志在守護者一族的自我獻祭中歸來，用創世之力把大陸的碎塊重新復原。」麗娜接下去說道。

　　「錯，不是復原。」潘尼斯很肯定地說道：「只是利用大小碎塊重塑大陸，但是，可沒保證每塊碎塊都在原來的位置。」

　　「唔，也就是說，拼錯了？」麗娜試探著問。

　　「不能說拼錯了把。」潘尼斯說道：「沒必要保證每塊碎塊都在原來的位置啊，沒有意義，只要最終重新拼成大陸的原貌就好了，歎息荒漠那裡還整個丟了一塊碎塊，重塑的那部分結構呢。」

　　「等等等等。」麗娜的心情幾分鐘之內被連續的驚詫刺激的大起大落：「歎息荒漠怎麼了？丟了一塊？重塑的？我說怎麼總感覺那邊和女神的領域有點彆扭呢，如果是這樣就能說得通了。唔，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是聽說的酒館裡的傳聞啦。」潘尼斯頂著麗娜眼中「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傳聞」的懷疑目光乾笑了幾聲，最終垂頭道：「好吧，不是酒館裡傳聞，消息來源不能說，但是我保證真實性。」

　　麗娜點點頭：「不過，這些對咱們現在有什麼影響嗎？」

　　「完全沒有，最多是解釋了一個疑團而已。」潘尼斯搖頭答道：「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了這是某個建築的一部分而已，至於剩下的那部分在哪，天知道。」

　　麗娜翻了個白眼，轉頭就向回走，嘴裡還無奈地說道：「那就走吧，別耽誤時間了，我要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舒舒服服睡一覺，養好精神晚上主持儀式去。」

　　潘尼斯跟上麗娜的腳步：「唔，那回去你去睡覺吧，我要暫時離開幾個小時。」

　　「出事了？需要幫忙嗎？」麗娜一愣，邊走邊問：「怎麼突然要離開幾小時。」

　　「不用了，只是處理一些私人問題，很快就回來。」潘尼斯說道：「我估計，在你的儀式前後，我怎麼也回來了。」

　　「好吧，那你可要儘快回來。」麗娜點頭同意了潘尼斯的要求：「我想舉行完儀式，不參加他們的晚間最後的慶典了，直接回聖都。」

　　「不參加篝火晚會了？」潘尼斯略一思索，恍然道：「哦，我明白了，因為薇薇安吧。」

　　「是啊。」麗娜嘴角帶著笑意：「那個傢伙估計這幾天一直悶悶不樂的，我也不參加晚會連夜趕回去陪她，她估計會變得開心一點吧。」

　　「說起來，她到底為什麼不開心啊，不能等明年嗎？」潘尼斯疑惑的問道。

　　「具體情況我不能說，就像我一樣，她什麼時候告訴你了，就是徹底把你當成自己人了。」麗娜神秘的笑了笑。

　　「其實我也能猜到大概。」潘尼斯歎了口氣：「她很可能沒有明年了，是嗎？」

　　「你等她告訴你吧。」麗娜堅決不肯透露，轉移話題道：「你看，咱們回到控制室了，真不想再經過那些魔獸了。」

　　「那你可以住在這半邊，這樣就不用再經過了。」潘尼斯也收拾起心情，調侃著說道。

　　「少來吧你。」麗娜剛想還嘴，突然被潘尼斯一把捂住嘴。

　　「噓，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潘尼斯鬆開麗娜的嘴，壓低了聲音說道。

　　麗娜眨眨眼，側耳聽了一陣，突然額頭滲出大滴的冷汗，低聲用顫抖的聲音說道：「聽到了……難道，好奇心真的會害死貓？」

　　隱約傳來的，是水晶破碎時發出的清脆響聲。

第三十三章 絕境

　　控制室裡一片寂靜，只有麗娜和潘尼斯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麗娜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臟可以跳動的如此之快，呼吸聲可以如此急促。

　　透過金屬的大門，水晶碎裂的脆響不斷地傳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的，也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每一聲水晶的破碎聲，也許都代表著一隻遠古魔獸的醒來。

　　這些魔獸在沉睡之中的時候，無法分辨它們的實力，但是從之前地行獵手的實力來推斷，最低應該也是白銀階，而且其中黃金階的比例可以高達百分之二十五。外面的房間裡，一共還剩下五十個水晶罐，如果裡面浸泡的魔獸都已經被喚醒，也許就意味著兩人需要面對五十只剛剛從休眠中醒來，饑餓無比的瘋狂魔獸，而且起碼有十隻以上的黃金階。

　　而兩人的背後，是一扇可以鎖住的門和門後百米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是厚重的岩石，只有岩石，沒有路，沒有希望。

　　一時間，這裡竟然已經成為了絕境。

　　前一刻，還是平淡的豐收祭度假之旅，前一刻，還在沒有任何危機的安逸的探索，而後一刻，兩人就已經走入了絕地。

　　這就是冒險者的世界，人們往往只看到了他們的悠閒輕鬆，往往只看到了他們收入不菲，但是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危險與死亡是他們真正需要面對的一切。在生與死的邊緣起舞，和危機與恐懼共飲，妝點舞會的，是前人的累累白骨，杯中蕩漾的，是鮮血與生命，自己的鮮血，自己的生命。這，才是冒險者的真實寫照。

　　「退回去。」潘尼斯眼睛盯著大門，腳下開始慢慢後退：「咱們退回去把門鎖上，咱們帶有三天的食物，即使三天之後，我也有辦法讓咱們繼續支撐下去，有充足的時間可以讓你用神術一點點改變地形，打通一條通往地面的通道的。至於大門的強度，你放心，以地精科技的水平，這些魔獸僅憑肉體是無法破開的。」

　　麗娜深深的吸了口氣，搖了搖頭：「你退回去吧，支撐一段時間，大姐一定會帶著公會的人找來的，我不能走。」

　　潘尼斯皺了皺眉：「你又哪裡不對勁了，為什麼不能走？」

　　「因為我並不傻，我知道咱們退回去以後，外面的傢伙們會做什麼。」麗娜苦笑，無奈地說道：「我知道你剛才故意不說，希望我想不到這點，但是很不巧，我偏偏想到了。一群饑餓的魔獸，咱們又並沒有噴灑除味藥粉，它們自然會追著味道來找咱們。但是，如果咱們退回去鎖上門，它們無法用咱們果腹，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把目標轉向外面。外面的地縫雖然複雜，但那是對人來說的，對魔獸來說完全不成問題，他們很輕鬆的就可以爬出去，外面有幾千人排著隊等著它們進餐呢，我說的對嗎？」

　　潘尼斯歎氣，點點頭。

　　「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我就必須要負責解決。」麗娜雖然在苦笑，但是聲音異常堅定：「雖然我可能解決不了，但是在我死掉之前，決不允許它們把目標轉向外面。」

　　潘尼斯又一次歎氣：「我本以為，冒險團裡只有凱瑟琳是笨蛋，沒想到，你其實也是一個。」

　　「當然，我也是笨蛋之一。」麗娜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輕笑著說道：「慈愛之神的牧師，有些時候其實比騎士更固執呢。」

　　極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在狹小的控制室裡突然響起，守護著兩人的大門，在摩擦聲中突兀的緩緩開啟。摩擦聲剛剛響起的瞬間，潘尼斯就猛地躥到門口，大門還沒完全開啟就已經一腳踹出，麗娜甚至還沒看清門外的魔獸是什麼，大門就在一陣野獸的慘嘶聲中重新關閉。

　　麗娜一愣，看著潘尼斯守在門口的壓力感應器範圍之外，不由問道：「你不退回去？」

　　「廢話。」潘尼斯悶哼一聲：「你都說出那樣的話了，我要是還自己退回去，就真不用再做人了。你別看我現在這樣，當年我也是為了無辜者可以豁出性命的人啊。雖然我討厭曾經的自己，但是並不代表我真的討厭這種行為，你能做到不惜生命，我又有什麼做不到的。更何況，別忘了我說過，我是絕對不會死的，哼哼。」

　　麗娜愣愣的看著潘尼斯，臉上神色變幻，最終定格為一個嬌豔的笑容，拎起釘錘大步走到潘尼斯身旁：「那就讓我們並肩作戰，把它們全部砸扁。」

　　金屬大門之外，在門外的魔獸被踹回去之後，陷入了短暫的沉寂，沒有任何聲音。但是片刻之後，各種會發聲的魔獸們便發出了巨大的吼叫聲，吼叫聲還沒停止，大門上就傳來了一個沉悶的撞擊之聲，聲音響過，大門再次打開。

　　大門之外，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所有的罐子已經全部破碎，讓整個空間再無遮掩，一覽無餘。屋頂上現在佈滿了一層層厚厚的蛛網，三隻僅算身體就有一人多高的大型蜘蛛倒掛在蛛網上，俯視著下方，體表密佈的剛毛和頭部密密麻麻的眼睛即使隔著二三十米也可以清晰的分辨。兩隻巨型蝴蝶，在蛛網和地面之間低空飛舞，還有一隻正在艱難的和蛛網搏鬥，大量的蛛絲被蝴蝶翅膀兩側的鋒銳切斷，但黏性很高的蛛絲依然不屈不撓的粘在蝴蝶的身體上。地面上四十多隻各類魔獸亂作一團，只有幾隻在相互攻擊撕咬，剩下的全部擠在門口的位置，門一打開，百餘道饑餓兇殘的目光同時射了過來。

　　門口處，一隻渾身被漆黑鱗片覆蓋的巨狼正對著大門疑惑的收回爪子，大門剛剛打開，龍鱗巨狼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隻裹挾著鬥氣的利箭就帶著空氣的尖嘯迎面射來，從一個刁鑽的角度直射右眼。巨狼來不及閃避，也沒有閃避，只是微微低下了頭，帶著鬥氣的利箭直接刺在巨狼的額頭，但除了在鱗片上濺起了一簇火花，留下了一道白印之外，沒有任何效果。

　　「喝呀！」麗娜大喊一聲，雙手握錘，聖潔的白光裹在釘錘的錘頭，讓釘錘看起來更為巨大。聖光組成的釘錘帶起呼呼的風聲，在巨狼低下的頭還沒有抬起來的同時，從上而下砸在巨狼的頭頂，細小的釘錘卻蘊含著龐大的力量，直接砸的巨狼四肢一軟跪倒在地，口鼻處溢出鮮血。強力打擊之下，巨狼發出一陣哀叫，眼前一片模糊，搖晃著腦袋想讓自己恢復清醒，但還沒等它恢復，一支單手劍便貼著地面，從下而上，自它半張半閉的嘴裡刺入，斜斜向上，穿過口腔，穿過上頜，直刺入腦。

　　防禦力明顯相當強悍的巨狼在如此刁鑽的攻擊之下，也只能發出一聲不甘的哀嚎，就軟倒在地失去了生命。

　　「哈，幹得好，第一隻，還是個黃金，還有四十九隻。」麗娜擋在潘尼斯身前，一手釘錘一手法書，毫不畏懼的堵在門口，雙眼神采奕奕，白皙的臉上帶著熱血上湧的紅暈：「咱們就守在這裡，來一隻殺一隻，早晚能把它們全部清理掉。」

　　弓弦輕響，兩隻箭貼著麗娜的腰部兩側非常隱蔽毫無徵兆的射出，兩隻箭的軌跡在空中交錯，分別射向大門的左右兩側。一隻射中了左側的一條鱷魚，厚實的鱷魚皮讓鱷魚連動都懶得動就擋下了這只箭，另一隻卻射中了右側一隻夜刃豹，貼著夜刃豹的頭頂飛過，帶走了夜刃豹的一隻耳朵。

　　其實，還有第三支箭。

　　兩隻箭過後，就在門外的魔獸們注意力被兩隻箭同時吸引過去的時候，第三支箭悄無聲息的射出，從麗娜的兩腿間穿過，貼著地面極為隱晦的穿過魔獸彼此之間的空隙，箭頭突然上揚，整只箭突兀的改變了方向，直直的插向空中。

　　空中，一隻蝴蝶剛好在那裡，展翼接近三米長的蝴蝶，兩翼的邊緣閃動著刀鋒般的寒光，在空中不斷盤旋，尋找著攻擊獵物的機會。蝴蝶原本捲曲的吸管狀嘴部，不知為什麼變得又尖又直，半米長的尖刺狀的嘴鋒利異常，讓人毫不懷疑可以輕易刺穿人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蝴蝶盤旋的非常快，但是利箭飛行的更快，詭異的飛行軌跡騙過了蝴蝶的注意力，閃電般的速度又讓它根本沒有機會躲避，利箭自身不斷旋轉著，射中蝴蝶最柔軟的腹部，發出一聲牛皮鼓破裂時的悶響，從尾部穿入，頭部穿出，直接把蝴蝶射了一個對穿，綠色的汁液下雨般灑落。

　　絢麗的蝴蝶僵硬的在空中掙扎的幾秒，最終還是輕輕飄的墜落地面，一動不動了。

　　「精靈族幻影射手的射法，無死角的箭技。」潘尼斯微微的笑了笑：「第二隻，還有四十八隻。」

　　潘尼斯射箭的同時，麗娜一直頂在門口，揮舞著釘錘不斷擊退沖過來的魔獸，同時手中的法書不斷閃動著淡黃色的光，築起一道又一道屏障，為自己的防禦分擔壓力。

　　「幹得好。」看到潘尼斯偷襲得手，麗娜讚歎了一聲之後喊道：「撐不住了，來換手支持一下，我去叫朋友來幫忙。」

　　「呃……好吧。」潘尼斯稍微費了點勁才理解了麗娜的意思，迅速的和麗娜交換了位置，左右手各握著一把單手劍站在門前，每當有靠近的魔獸準備攻擊，單手劍就會或敲或刺的提前打擊在這只魔獸身上，把它的攻擊扼殺在發動之前。還有的魔獸想憑堅韌的肉體直接衝鋒撞擊潘尼斯，但是總會在前沖的過程中，被潘尼斯從各種角度踹中一腳，讓它們從直沖變成側沖，最後撞在大門兩側的牆壁上。潘尼斯在門前站了幾十秒，雖然攻擊力不足，沒有殺死任何一隻魔獸，但是圍在門口的魔獸，竟然連一次成功的攻擊都沒能發出。

　　就在門口的魔獸焦躁的圍攻時，外圍突然響起了巨大的窸窸窣窣的爬行聲，門口圍繞的魔獸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默契的向兩側分開，讓出了一條兩米寬的通道。

　　通道盡頭，四五十米外，一條身長四米的巨大蜈蚣，舞動著無數條腿，用飛快的速度，如同一個攻城錘一樣，正面向潘尼斯撞來。

第三十四章 鬥狂

　　這是一條暗紅色的蜈蚣，足有四米多長，身體的粗細超過成年男性的腰圍，上百隻粗大的步足在地面不斷的移動，光是看這一百多條腿，就足以讓人眼花繚亂。在蜈蚣的頭部，兩隻拳頭大的複眼從頭部凸出，鼓鼓的眼睛裡，反射著無數道細碎的光。靠近嘴的位置，一對巨大的顎足，像一把強勁的鋼鉗，中空的顎足表面也是暗紅色的，越靠近顎足末端的尖銳處，紅的越發鮮豔，到了顎足的最末端，最尖銳的地方，暗紅色的外殼已經轉變為鮮紅，豔的如同一抹鮮血。

　　巨大的蜈蚣從遠而近，越爬越快，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直撲大門，看樣子像是要憑速度和重量直接衝垮兩人的防線。

　　門口的魔獸為了給蜈蚣讓路，暫時停止了對防線的攻擊，這也給了潘尼斯喘息的時機。但是潘尼斯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平靜的看著蜈蚣越爬越快越爬越近，幾十米的距離轉瞬即至。就在蜈蚣距離大門還有七八米的距離的時候，潘尼斯突然笑了，對著巨大的蜈蚣露出了一個非常柔和笑容。和藹的笑容中，潘尼斯依然什麼也沒有做，只是悠閒的倒退了兩步。

　　大門，迅速的關閉了。壓力感應器失去了感應，很自然的控制大門自動關閉了。

　　「咚」的一聲巨響，巨大的蜈蚣挾著巨大的力量，直接一頭撞在厚重的金屬大門上。不得不佩服地精們的冶煉技術，不知成分的合金大門強度顯然相當高，即使如此巨大力量的撞擊，大門的功能也沒有受到一點損傷，甚至連太大的變形都沒有，只有撞擊處出現了細微的凹陷。

　　感應到了壓力，大門再次打開。巨大的蜈蚣已經失去了剛才的威武，兩隻複眼被撞碎了一隻，綠色的蟲液濺滿了大門前的地面，兩隻強勁的顎足已經折斷飛出，一隻不知道飛去了哪裡，另一個剛好刺中了一隻白銀階的魔獸，看上去就很兇猛的魔獸被顎足刺傷之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身體迅速的軟倒，四肢抽搐了一陣，便沒有了聲息。

　　撞擊之下，大蜈蚣身體趴在地面，徹底陷入了眩暈狀態。

　　「嘖嘖，聽起來就很痛。」潘尼斯在大門關閉的同時雙手開始有了動作，迅速的從身上不同的口袋裡掏出幾個零件，飛快的組裝起來。幾秒的時間，一支一米多長的晶石槍出現在他的手中。大門在蜈蚣身體製造的壓力下重新開啟的時候，最前出現在慢慢打開的門縫裡的，就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和一根冷冰冰的槍管。

　　粗長的槍管，在大門開啟過半的時候，已經塞入了眩暈中的蜈蚣的嘴裡，毫無反抗能力的蜈蚣還不知道自己嘴裡塞得是什麼，就感到一股晶石能在自己面前彙聚。

　　「砰砰砰。」槍聲震耳，低沉但刺耳的槍聲不斷響起，密集的砰砰聲接連不斷，連續響起了二十次。能量彈和實體彈各十發，雨點般打入蜈蚣的口中，輕易的撕裂了蜈蚣柔軟的內臟和消化道，墨綠色的汁水再次噴出，眩暈中的蜈蚣終於感到了劇痛，身體開始瘋狂的扭動。

　　被劇痛刺激的瘋狂的蜈蚣前半身人立而起，身體節肢一節一節的向上抖動，似乎從體內醞釀著什麼準備噴吐而出。潘尼斯若無其事的隨手扔掉手裡槍管滾燙近乎報廢的晶石槍，看到蜈蚣的動作絲毫沒有急躁，不慌不忙的從口袋裡掏出兩塊一千特爾的晶石拼在一起，又掏出一個古怪的工具，聚精會神的在兩塊晶石之間操作了幾秒，才趕在蜈蚣噴吐之前抬起頭來，再次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把手裡的一塊晶石高高拋起。

　　晶石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非常準確的命中目標，從蜈蚣已經被豁開的嘴部穿入。正準備噴吐的蜈蚣感到異物入口，下意識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把嘴裡的晶石直接咽了下去。

　　潘尼斯很輕鬆的拍了拍手：「你看，雖然我不會成功的晶石合成，但是，起碼我會失敗的晶石合成對不對？晶石合成的第一公理，一旦失敗，絕對會爆炸。」

　　話音未落，從蜈蚣的體內傳來一聲悶響，蜈蚣頭部附近的幾節身體突然詭異的向外膨脹了一陣，再度重新收縮回原本的樣子，大量腥臭的墨綠色汁液，混雜著大量白嫩的肉塊，噴泉般從蜈蚣已經被最大限度扭曲的嘴裡噴出，雨點般密集的落向地面。

　　一千特爾容量的晶石爆炸，如果從外部爆發，是不可能破開這只黃金階蜈蚣體表覆蓋的堅硬外殼的。但是，從內向外的爆炸，卻輕而易舉的徹底摧毀了蜈蚣前幾節身體裡的所有身體組織，也徹底斷送了巨大蜈蚣的生機。

　　失去了頭部和一部分組織的蜈蚣，殘軀開始本能的扭動掙扎，粗長的身體像鞭子一樣，貼著地面劃來劃去，讓周圍的其他魔獸只能暫時讓開門口，躲避殘軀的誤傷。

　　「幹得好。」沉默許久的麗娜突然說道：「我準備好了，怎麼樣，還有多少只？」

　　「四十六，哦，不，四十五，它自己又誤殺了一隻。」潘尼斯咧嘴一笑，回頭看向麗娜，然後就被嚇了一跳。

　　麗娜還是那個麗娜，但是卻變得完全不同了。

　　麗娜身上的皮甲被完全脫掉，皮甲裡面的衣服也被她自己撕扯的破破爛爛。原本身上穿的上衣，被撕裂拼接成了一根寬寬的布條，一圈圈密集的纏在胸前，嚴密的遮掩住了豐滿的胸部，原本的褲子，褲腿從大腿上部開始被徹底扯掉，變成了一條超短褲。雙手的手掌和手指，雙腳的腳跟和腳踝，都被隨身帶著的繃帶一圈圈裹緊，除此之外，身體其餘部分再無覆蓋，大片雪白的肌膚裸露著，散發著香豔的誘惑。原本銀白的長髮，被簡單的盤在頭頂，鬆散的挽了個結，另一條繃帶斜向纏在臉上，蒙住了左眼。

　　潘尼斯驚訝的看著麗娜，他驚訝的並不是因為麗娜香豔的新造型，也不是因為麗娜原本經常覆蓋著雙手的神聖光輝這次覆蓋了全身，真正讓他驚訝的，是現在麗娜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糅合了血腥與殺氣的獨特味道。麗娜身材實際上還保持著和普通施法者相同的柔弱，但此時此刻的她，纖細的肢體卻似乎隨時可以爆發出毀滅一切的力量。

　　視線相遇。

　　潘尼斯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屍山血海之間看到了一隻徘徊在理智與瘋狂邊緣的野獸，正在用血腥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獵物。

　　「嘖嘖，有意思。」潘尼斯居然從麗娜身上感到了一絲威脅，雖然一閃而沒，但以潘尼斯的感知力還是敏銳的發現了，這說明在那一刻，麗娜居然對他產生了瞬間的殺意：「這一次，是接近狂暴的狂戰士嗎？」

　　「血腥女士，鬥狂，你可以直接叫我血女。」麗娜用微紅的雙眼盯著潘尼斯，嘴角泛起一抹冷冰冰的笑意：「你好像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以後有機會咱們多見見面。」

　　「嘶。」潘尼斯糾結的深吸了一口氣，歎息著說道：「居然是鬥狂，好麻煩啊。」

　　鬥狂屬￿狂戰士的進階職業，是一種極為稀少的職業，甚至比魔劍士更為罕見。狂戰士長時間狂化之後，會進入瀕死狀態，同時陷入永久的瘋狂之中，只有從瀕死狀態挺過來活下去的人，才算進階成功。在進階成功的人裡，一部分意志堅定的人戰勝了瘋狂的本能，最終脫離瘋狂恢復了人性，並且再也不會受到狂化的瘋癲狀態的影響，成為可以保持冷靜的狂戰士。另一部分人意志不夠堅定，徹底陷入瘋狂，永遠被本能控制，成為毫無人性的野獸一樣的狂戰士。除了這兩種人之外，還有極少數的一群狂戰士，他們天性嗜殺好鬥，兇殘血腥，狂化與否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區別，保持理智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享受戰鬥的快感。對於這些人，進階前只會瀕死，只要扛過瀕死期就可以進階，至於永久瘋狂什麼的，根本與他們無緣，他們本來就是瘋的，無法再瘋一次。

　　最後這種極少數的瘋子，就被人們稱作鬥狂。這群人為了享受戰鬥的快感，扔掉了礙事的武器和防具，甚至扔掉了大部分衣服，就這樣近乎赤身裸體的沖進戰場，用拳頭、肢體甚至牙齒去打擊敵人，沐浴著鮮血與死亡，無論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麗娜沒有理會潘尼斯的糾結，只是發出幾聲低沉古怪的冷笑，身體輕輕晃了晃。隨著身體的晃動，連續不斷的脆響聲從身體各處的關節處爆出，清脆的連成一片。

　　「身體太差了，就算用神聖之力加持全身，也只能發揮出黃金高階的實力。」麗娜很遺憾的搖搖頭，活動了一下四肢：「我有五分鐘的戰鬥時間，會盡可能多的殺死敵人，五分鐘之後就要靠你了。」

　　「您請，您請。」潘尼斯苦笑著讓開門口的位置，儘量不去惹到這個隨時可能爆炸的隱患。

　　麗娜，或者說血腥女士，似乎早已見慣了人們對她畏懼厭惡的目光，或者說，在她眼中，根本看不到那些代表著弱小與無能的厭惡目光，看著逐漸恢復平靜的大門口，看著門口重新蠢蠢欲動的眾多魔獸，伸出舌頭舔了舔鮮紅的嘴唇，帶著狂暴與殺意的泛紅雙眼透射出接近高潮時的迷離目光，嘴裡發出一陣興奮的嘶吼，身體突然如同利箭一般彈射而出，直接沖出了門外。

第三十五章 血腥女士

　　大門外，半死的蜈蚣帶來的騷動漸漸平息了，蜈蚣龐大的身軀已經停止掙扎，只有粗壯的步足還在偶爾顫抖幾下。被蜈蚣的垂死掙扎折騰的陷入混亂的魔獸們終於又重新擠在了門口，一隻白銀階的小老鼠仗著自己身體較小，率先擠進了大門。當然了，說它身體較小是相對其他魔獸而言，實際上就算它趴在地上也幾乎比人的小腿還要高。

　　老鼠剛剛擠進大門，還沒來得及發出興奮的叫聲，就看到一隻雪白的赤足閃電般出現在它的視野裡，帶起的風聲還沒傳入它的耳朵，赤足就已經先於聲音踢到了它的身上。

　　「砰」的一聲悶響，老鼠並沒有被踢的倒飛出去，而是直接在原地被踢爆了。在強大的力量之下，老鼠白銀階的肉體就好像氣球一樣脆弱，直接爆成了一團血肉，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麗娜濺滿了鮮血的左腳踢爆了老鼠之後，就好像根本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蹬踏在地面上，讓自己的速度變得更快的同時高高躍起，右腿膝蓋前屈頂在身前，一個騰空膝撞就向門口的魔獸們發起了攻擊。

　　並不寬敞的大門口擠著兩隻想要進來的魔獸，在膝撞之下同時向後飛出，把門口的位置空出，剛好讓麗娜平穩落地。

　　這時就可以看出區別了，之前麗娜和潘尼斯在大門建立防線時，是站在門內防守，能夠對他們發起攻擊的，只有正面兩三米寬範圍內的兩三隻魔獸而已，此時的麗娜雖然也是在防守大門，卻是站在門外的，除了背後，其他方向全是敵人，壓力暴增了何止幾倍。

　　但是，壓力越大，麗娜臉上的表情反而越是陶醉，興奮的渾身都在顫抖，嘴裡不斷發出詭異的低笑聲。

　　「鬥狂啊鬥狂，什麼人會拿這樣一個女人做主角寫在書裡啊。」潘尼斯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站在麗娜背後配合著輔助攻擊，反而躲得遠遠的看著，這是因為他充分瞭解和鬥狂配合戰鬥的關鍵點所在。

　　雅拉大陸的冒險團戰鬥時講究的是互相配合，針對不同職業有不同的配合方法，從每個人的配合方法就可以看出這個人是否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而針對鬥狂，全雅拉公認只有一種配合方法，就是躲得遠遠的，直到敵人倒下，或者直到鬥狂自己倒下，再沒有其他方法。這是因為鬥狂一旦戰鬥起來，是出了名的不分敵我。他們的不分敵我不像狂戰士那樣，因為陷入狂暴失去理智而不分敵我，他們是充滿理智和冷靜的……不分敵我。在他們的意識裡，無論平時如何，只要踏上戰場那就要和我打，敵人，朋友，親人，這些都無所謂，戰場上只存在兩種人，自己、對手。

　　所以，潘尼斯只能很自覺地躲得遠遠的，悠閒地看著麗娜的個人表演。

　　表演很精彩。直拳、踩踏、肘擊、膝頂、肩撞、頭槌，一時間，麗娜整個人都仿佛幻化為了一把武器，不，是無數把武器，她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可以作為危險的利器，給敵人帶來致命的打擊。

　　應對從側面撲過來偷襲的巨狼？不需要避讓，身形交錯間，簡單的一拳，從上而下落在巨狼頭上，拳頭推著巨狼的頭部直接砸到地面上，讓堅硬的金屬地面都產生了略微的凹陷。重擊之下，巨狼的腦漿混合著鮮血從口鼻中噴出，紅色白色的濺了麗娜一臉。

　　應對從上面撲下來偷襲的蝴蝶？不需要避讓，身形交錯間，只是簡單的深深吸氣收縮腰腹，避開蝶翼邊緣的鋒銳，讓過蝴蝶後從背後抓住蝴蝶的雙翼，任由雙手被蝶翼邊緣割的鮮血淋漓，也要猛然發力，扯掉了蝴蝶的一對翅膀。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徹底變成了一隻大型肉蟲摔在地面上，麗娜獰笑著抬腳一踩，蝴蝶的身體爆出的漿液濺滿了麗娜全身。

　　「哈哈哈哈哈。」抓著一隻會隱身同時兩隻前爪的爪尖已經金屬化了的猴子，雙手同時用力，任由痛苦的猴子在她嬌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抓痕，麗娜將猴子的頭連帶著一段脊椎活生生的扯了下來，高舉著猴子的頭顱仰天狂笑，讓猴子的鮮血瀑布般灑落在臉上，甚至還主動的大口吞咽著，瘋狂的笑聲和殘暴的行動，讓周圍饑餓的魔獸們都感到深深的恐懼，一時連攻擊都放緩了。

　　「嘖嘖嘖。」潘尼斯捂著額頭，一臉痛苦的遠遠看著麗娜瘋狂的舉動，無奈的低聲嘟囔著：「我覺得，等麗娜自己接管了身體，知道了她的行為，也許會徹底瘋掉吧，有這樣一位‘朋友’，真是太可憐了。」

　　紅色的血，白色的腦漿，綠色的蟲液，三種顏色混雜在麗娜的身上、臉上，麗娜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再次舔了舔鮮紅的唇，享受般的深深吸了口氣，陶醉的回味著刺鼻的血腥味。

　　「再來，繼續。」麗娜嘶吼一聲，主動前沖兩步，抓住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隻狐狸，揪著狐狸的一條後腿，掄起來就向地上猛砸。可憐的狐狸發出絕望的慘叫聲，隨著每一次撞擊地面時的巨響，慘叫聲越來越高亢，到了最高音，又漸漸低落，最終失去了聲息，只剩下身體與地面的撞擊聲，到了最後，甚至變成了爛肉拍在地面時發出的噗噗聲。

　　在這裡所有魔獸中實力最強的蝠虎終於按捺不住了，在獸群背後騰空而起，展動雙翼，滑翔著從空中直撲大門。

　　看到蝠虎，麗娜的雙眼精光暴漲，拳頭捏的咯咯作響，鼻子裡發出粗重的喘息聲，瘋狂的笑容越來越濃。

　　距離不斷縮短，蝠虎在空中一個停頓之後猛然加速下沖，身體直立著，前爪在上，後爪在下，前爪在前，後爪在後，斜著向地面的麗娜撲下來。

　　麗娜沒有退，或者說，身為鬥狂的血女沒有退，反而側身向前直沖，避開蝠虎的一對前爪，撞進蝠虎的懷裡，任由蝠虎的後爪在右腿外側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卻似乎完全沒有痛覺一般，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撞進了蝠虎的懷裡，麗娜發動了前所未見的猛烈攻擊。從一個毫無徵兆的下段踢開始，麗娜好像黏在了蝠虎的身上，一套連綿不絕的攻擊猛烈又迅速的打在蝠虎柔軟的腹部，讓蝠虎在打擊下不斷的彈動著，卻始終無法脫離麗娜身邊的攻擊範圍。

　　「咚咚咚。」擂鼓般的打擊聲不斷響起，強大的蝠虎在麗娜的貼身攻擊下，好像變成了小孩子一般，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甚至因為腹部不斷的遭受重擊，連痛苦的吼叫聲都發不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打擊進行的同時，麗娜無法停止的發出一連串愉悅的笑聲，在笑聲中打出了最後一次肘擊。

　　打擊結束，麗娜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任由蝠虎軟趴在自己身上，雙手抱住蝠虎的腰部，把蝠虎幾百公斤重的身體直接抱起，腰部用力借用蝠虎自身的重量把它掄起來，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蕩開周圍的幾隻魔獸，腰部後仰，以一個折頸摔收尾。

　　奄奄一息的蝠虎的厄運並沒有就此結束，折頸摔過後，麗娜放開蝠虎的腰，雙手按著蝠虎的頭部兩側把蝠虎揪到與自己同高，詭異的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帶著笑一口咬在蝠虎的喉嚨上，蝠虎厚實的毛皮根本無法阻擋麗娜的牙齒，直接撕開了蝠虎的皮毛，咬斷了蝠虎的喉管，大口吞咽著蝠虎喉嚨裡灼熱的鮮血。

　　周圍的魔獸在麗娜驚人的威勢下只敢遠遠的看著，甚至連進攻都不敢發起。

　　「呸，弱爆了。」麗娜吐了口帶著鮮血和碎肉的唾沫，不屑的冷哼一聲，連防備都沒有，就這麼轉身向大門內走去，邊走邊喊：「我到時間了，換人，我要睡了，下面交給你，希望等我醒來你們還活著吧，哦，不，希望我還有機會醒來吧。」

　　「放心吧，保證不會讓你們死掉。」潘尼斯點點頭，重新堵住了大門，有些好笑的看著門外畏畏縮縮的魔獸們。

　　「對了，那些魔獸不對勁。」麗娜走回控制室，靠著金屬的平臺坐在地上，對潘尼斯說道：「每一隻魔獸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新能力，那個蝠虎居然會輕度操控重力，猴子會隱身，狐狸自帶衰弱詛咒光環，非常奇怪。而且，如果是普通的魔獸，連續死了二十一隻，早就把它們嚇跑了，但是這些不僅沒跑，而且居然這麼快就又有膽子圍攻過來了，這很不正常。」

　　「恩，我知道的，這群魔獸，好像是被地精們做過手腳，生體改造，唔，地精們好像是這麼稱呼那種技術。」潘尼斯有些頭痛的解釋道：「而且，你也想把它們嚇跑？」

　　「當然，我又不是黛妮雅的牧師。」麗娜冷笑一聲：「麗娜是笨蛋，我又不是，上面的人死活關我屁事。可惜，這群魔獸好像盯死了咱們，一定要把咱們殺死的樣子，你自己小心吧。」

　　「安心睡吧。」潘尼斯笑了笑，安慰道：「一切交給我。」

　　「嘁，可靠的小男人。」麗娜似是不屑的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什麼，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聲音也越來越低沉：「這次回去，恐怕我沒有機會再出來了吧。唉，為什麼大家都怕我呢，朋友，同伴，這些我也想有啊，要不沒有人陪我打架，真是好悶啊。」說話聲漸漸微弱，最終還是重歸沉默之中。

　　潘尼斯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看著門外又重新鼓起勇氣圍過來的魔獸們，有些為難的自言自語道：「還剩剛好一半啊，這個任務對白銀階的實力來說很讓人為難啊。」

　　下一瞬間，背後的控制室裡，突然響起了麗娜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第三十六章 猶豫不決的潘尼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麗娜的慘叫聲猛然間響起，不僅潘尼斯，甚至連外面的魔獸都被嚇了一跳。

　　「你還好嗎？」潘尼斯眼睛盯著外面的魔獸們，揉了揉耳朵。

　　「不好，好痛啊，我他媽的好痛啊。」麗娜聲嘶力竭的大聲哭喊著：「我他媽的骨頭斷了四十八根，七十三處肌肉撕裂，啊啊啊啊啊，怎麼還有三處內臟出血啊，我他媽的能好嗎？混蛋，混蛋啊，那個混蛋到底幹了些什麼啊。」

　　「呵呵，呵呵。」潘尼斯乾笑了兩聲，嘴角微微抽搐，低聲說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最好一輩子都不知道。」

　　「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麗娜一攤泥一樣癱軟在地上，五分鐘神聖之力的全身加持，榨幹了她全部的魔力，此時的她甚至連一個最低等的恢復術都無法施放，只能躺在地上大聲的呻吟：「嗚嗚嗚嗚，痛死我了，好想死啊，我連一瓶魔力恢復藥劑都沒力氣拿出來啊，嗚嗚嗚嗚，好痛。」

　　「忍忍吧。」潘尼斯也不敢輕易的把後背暴露給敵人回頭幫麗娜拿藥水，只能輕聲安慰：「我剛才看她喝了一瓶藥水，應該是魔力恢復藥劑，稍微忍一忍就有魔力給你自己治療了。」

　　「嗚嗚嗚嗚，我知道。」麗娜疼的眼淚都流出來了，躺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你不用管我了，專心戰鬥吧，估計我短時間內幫不上什麼忙了，對不起啊。」

　　「你已經幫了很大忙了，起碼消滅了一半的魔獸，現在我防禦起來輕鬆多了。」潘尼斯雖然這麼說，但是實際上其實一點也不輕鬆。外面的魔獸們終於從畏縮狀態恢復了本性，又重新開始對大門發起了攻勢。雖然魔獸少了一半，看上去壓力小多了，但是實際上對於潘尼斯的防禦幾乎沒有任何好的影響，因為無論數量多少，能在門口攻擊到裡面的其實只有那麼一兩隻，二十五隻和五十只沒有任何區別。

　　麗娜顯然也明白這點，所以自從戰鬥重新開始之後，就咬緊牙一聲也不出，不願給潘尼斯再製造心理壓力。

　　戰鬥了沒多久，潘尼斯就發現，魔獸的數量雖然減少了，但是對防禦的威脅卻反而增長了。在最開始的時候，魔獸只是聚集在大門前拼命向裡擠，經常擠在門口連動也動不了，可以輕輕鬆松就把擠作一團的魔獸擊退。但是現在魔獸好像適應了這樣的戰鬥節奏，不再硬往裡擠，而是階梯性一兩個一兩個的衝擊大門，攻勢連綿不絕，讓潘尼斯連戰鬥的間隙都沒有，只能被動的不斷把沖進大門的魔獸擊退，不斷的消耗著自己的力量。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還有兩隻黃金階的蜘蛛掛在房頂呢，這種生物的體型如果長大了，果然會讓人渾身發麻啊。」潘尼斯翻著眼皮瞟了一眼屋頂掛著的三隻蜘蛛，又把目光轉向魔獸的最末尾：「而且實力僅次於那只蝠虎的地穴蠕蟲也完全沒動過呢，它如果也攻過來，想擋住可要費點力氣了。」

　　雖說地穴蠕蟲的實力不如蝠虎，但是對於防禦者來說，反而比蝠虎更讓人頭痛。地穴蠕蟲完全由堅韌的外皮和柔軟富有彈性的肌肉組成，無論是鈍器攻擊還是銳器攻擊，都很難對它造成致命傷害，而且生命力極強，身體斷掉一半也可以再活很久。就算像之前對付蜈蚣那樣的內部爆炸手段，也無法迅速的把它殺死。好在地穴蠕蟲只是留在最後方，趴在地上看著魔獸們不斷的發起攻勢。

　　潘尼斯此時第一次有些後悔自己對力量的限制了，當年自己一直無法覺醒固有心靈領域，在最後一戰的過程中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始終無法覺醒領域，那索性就把力量之路重新走一遍，也好發現問題出現在哪。最後一戰結束之後，自覺罪孽深重的潘尼斯開始了自暴自棄的生活，在渾渾噩噩之中，依然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限制了自己的力量，重走力量之路。但是，一心自我懲罰的他根本無心提升自己的力量，只是任由力量自行積累，以至於一百年過去了，他依然還停留在白銀階，雖然可以憑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和力量感悟，通過各種取巧的方式越級挑戰黃金階甚至傳奇階，但是在無法取巧的時候，比如現在，就暴露出了力量不足帶來的影響。

　　幸好，在凱瑟琳的影響下，潘尼斯死去的心重新開始跳動，固有心靈領域也終於如願覺醒，激活領域之後可以重新發揮出半神的力量，但是他不主動解除對自己的限制的話，關閉領域之後，他依然只是個白銀階的職業者而已。

　　按理說，領域覺醒之後，潘尼斯對自己的限制已經沒有了意義，完全可以隨時解除。但是，潘尼斯本能的感覺到，如果自己繼續沿著這條路重新走下去，當重新獲得半神的實力的時候，自己將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能可以成為人類之中有史以來力量最強大的半神，甚至可能會超越戰鬥型的守護者，成為雅拉世界真正意義上的神之下最強。

　　為此，潘尼斯一直沒有主動解除對自己的力量限制，依然是個白銀階的職業者而已。

　　但是現在，潘尼斯開始猶豫了，在是否解除限制之間猶豫了。要麼，在麗娜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展開固有心靈領域輕鬆殺死所有的魔獸，要麼，解除限制提升一部分力量，但卻會讓多年的積累功虧一簣。

　　潘尼斯知道，無論如何，都必須儘快做出決定了。面對魔獸們潮水一樣一浪接著一浪的攻勢，各種取巧的防禦方式已經越來越吃力，照這樣下去，再有半小時，大門的防線就會崩潰，而失去了地形上的優勢陷入被圍攻的局面，自己憑藉昔日被逆轉的死亡詛咒所帶來的效果可以活下來，但是麗娜一定會在魔獸的圍攻下死去。

　　到底該如何選擇？暴露自己的身份？解放自己的實力？還是兩全其美……就這樣下去，任由防線被攻破，任由麗娜死去？

　　「呵呵，卑劣的罪人，永遠改變不了卑劣的本性啊。」潘尼斯自嘲的笑了笑：「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可惜，錯誤，罪孽，有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一次對本能低頭的。」

　　「潘尼斯。」身後，躺在地上的麗娜似乎感覺到了潘尼斯心底的猶豫，突然忍著痛問道：「你沒事吧，在猶豫什麼嗎？」

　　「沒什麼。」潘尼斯微微笑了笑，揮動手裡的劍，再次擊退了魔獸們的一次攻勢，隨後淡淡地說道：「你安心休息吧，不會很久了，一切都會解決的。」

　　麗娜沉默了，沒有再說話，控制室內外，只有魔獸的吼叫聲和潘尼斯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又擊退了兩次魔獸的攻勢，再主動揮劍逼退門口的魔獸們，為自己爭取到了短暫的空檔，潘尼斯深深的吸了口氣，空著的左手突兀的按在左胸心臟的位置，最終做出了決定。

　　「等一下。」麗娜的聲音突然在潘尼斯背後很近的位置響起，打斷了潘尼斯解除力量限制的行動。潘尼斯驚訝的發現，骨頭斷了接近四分之一，身體內部破爛的慘不忍睹的麗娜，強忍著痛苦爬行到了自己背後，用一條骨骼沒有完全斷掉的腿支撐著勉強站了起來。

　　「不要做。」麗娜前所未有的嚴肅，明知潘尼斯背對著自己看不到，依然用力的搖搖頭：「不要繼續下去。」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潘尼斯疑惑的問道。

　　「能猜出來，你果然不是簡單的白銀階職業者而已，你果然用特殊的方式限制了自己的力量，對吧。」麗娜輕聲道：「而且我也能想到，解除限制會讓你這樣猶豫，說明肯定對你有很大的影響。」

　　潘尼斯閉上了嘴，一言不發的重新開始和門口的魔獸周旋。

　　「對你有很大影響，會付出很大的代價，對嗎？」

　　「其實，如果把我丟下，只有你自己的話，你可以很輕易的出去的，對嗎？」

　　麗娜柔柔的笑了笑，似乎很開心地說道：「你看，你果然是個可靠的人呢。」

　　「可靠的人不會糾結到現在。」潘尼斯終於開口了：「可靠的人也不會看著隊友陷入危險還在猶豫不決。」

　　「哈哈。」麗娜笑得更開心了，雖然身體依然痛苦的發抖，但還是笑著：「你是人，不是神像。之前大姐的話你忘記了嗎？沒有人是完美的，你的猶豫只是正常生靈的反應而已。看到你的決定，我已經很開心了。」

　　「你不阻止我的話，可以更開心一點的。」潘尼斯說道：「而且，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所隱藏的真實嗎？現在你就要可以見到了，為什麼還要讓我停下來？」

　　「每個人都有不願意提起的過去，每個人都有不願做的事。」麗娜輕輕搖搖頭：「我雖然本性好奇，但是也不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強迫別人去扭轉意願。」

　　「你並沒有強迫我。」潘尼斯再次用拳頭擊飛了沖過來的魔獸：「是戰局在強迫我不得不做的，與你無關。」

　　「誰說不得不做了。」麗娜睜大了眼睛，高傲的昂起頭，眉間眼角帶著笑意，卻故意用不屑的口吻說道：「你這個傢伙只是區區一個白銀階職業者，居然敢在黃金階職業者面前說什麼戰局所迫不得不做？你居然敢小看身為黃金階職業者的我？」

　　潘尼斯一時都忘了戰鬥，張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麗娜，直到被魔獸們在身上留下幾道傷痕才醒悟過來。

　　「讓開，讓你見識見識職業者大人的厲害。」

　　說著，麗娜就發動了新的神術，死之挽歌。

第三十七章 死之挽歌

　　死亡是什麼？生命又是什麼？

　　這些年來，麗娜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以一個生命神系神靈身前牧師的身份，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

　　大地女神黛妮雅，又被稱為慈愛之神、大地之母，作為大地之神執掌著一部分生命的權柄，屬￿生命神系的諸神之一，用自己的軀體孕育各種植物，維持著世間的生機。作為慈愛之神的牧師，麗娜多年來一直和其他牧師一樣，虔誠的信仰著女神，全心的侍奉著女神，用神靈賜予的神術挽救生命。

　　對女神的愛，讓麗娜的身心越來越貼近女神，也讓麗娜心裡的疑問越來越重，讓她不斷在思考著，生命到底是什麼？作為生命的背面，死亡又到底是什麼？

　　大地孕育了生命，一切皆從大地中獲得生機，這是沒錯的。但是，大地同樣包容了死亡，塵歸塵，土歸土，一切又終將回歸大地。如果真是這樣，那又是誰，在大地之中執掌死亡的權柄呢？

　　只有信仰最虔誠的牧師，才能在不動搖信仰的基礎上保留著這樣的疑問，並非質疑神靈，並非懷疑信仰，而僅僅是對未知的疑問。疑問一直困擾著麗娜，有時候似乎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但是仔細想想，卻又什麼都沒有明白。

　　這樣的情況持續著，直到前一天，在豐收祭的食品攤位前，麗娜遇到了那個帶著狗的小女孩。

　　「光明神魏倫森大人，同時也是黑暗神西斯。」

　　為什麼？明明完全相反的兩個神靈，為什麼會是同一個人？

　　是的，有光才有暗，有暗才有光，光與暗是硬幣的兩面，一體雙生，光明神同時也是黑暗神，再正確不過了。但是，女孩提到這個，到底是想說明些什麼？

　　整整一夜，麗娜都在思考著，天剛一亮，就爬起來拉著潘尼斯下到了地窖裡。即使在岩石裂隙裡前進，麗娜的大腦裡依然沒有停止思索，她有預感，自己已經面臨著最關鍵的一步了，一旦走過去，將面對一個嶄新的世界。

　　一路走來，直到面對著危險，將身體交給朋友，將心靈專注於思考。長久的信仰，多年的積累，在這一刻終於產生了質變。

　　「生命與死亡，其實不過就是那麼簡單。」

　　「生命誕生於大地，最終會迎來死亡。死亡回歸於大地，最終會孕育新的生命。」

　　「對於大地來說，生命與死亡，就是一個圓，生命與死亡，只是一個過程中的兩個階段。」

　　「所以，大地女神，既執掌生命，也執掌死亡。」

　　「確實，只要不帶懷疑的向神靈虔誠祈禱，就可以得到神靈的指引，得到神靈的承認。」

　　「但是就像那個小女孩所說的，就算有人告訴一千遍一萬遍，自己不能想通，又怎麼可能不帶懷疑的向神靈祈禱？」

　　「果然，那個小女孩說得對，只有走到這一步的人才能理解這樣的知識，對於沒有走到這一步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只是異端而已。」

　　在最關鍵的時刻，在重重壓力之下，麗娜終於想通了一切，終於得到了神靈的回應，接受了神靈賜予的死亡類神術，成為了當代大地女神教會唯一一個領悟了生與死的關係、真正信仰大地之神全部神職的牧師。

　　於是，在危機面前，麗娜釋放了被賜予的新神術，死之挽歌。

　　麗娜的雙手高高舉起，雖然白皙的皮膚上佈滿了大片大片青紫色的瘀斑，雖然左臂有些不正常的扭曲著，但是麗娜依然強忍著疼痛舉起了雙臂，雙手在頭頂握拳，漆黑的光暈在握拳的雙手上凝聚，散發著不祥的氣勢。

　　「奉死亡之神黛妮雅之聖名，死之邪靈啊，以您邪惡的視線打擊敵人的影子吧。」隨著麗娜的高聲禱祝，肉眼無法看到的能量波動從她高舉的雙手上散發，大門之外，每一個魔獸的身邊都出現了一個漆黑的光圈，黑色的光圈在魔獸們身邊不斷旋轉，好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無論魔獸們如何移動，都無法擺脫光圈的圍繞。

　　被黑色的光圈纏身似乎並不是什麼舒適的體驗，所有的魔獸們，包括屋頂的蜘蛛和最後的地穴蠕蟲都開始躁動起來，對大門的攻勢變得更猛烈了。但是擋在麗娜身前，在門口防禦的潘尼斯卻知道，這是一個好現象，如果魔獸們依然保持之前的行動方式，兩人被耗死只是時間問題，現在魔獸的行為出現了變化，這是情況好轉的徵兆。

　　「這是死之挽歌。」麗娜依然保持著雙手上舉的姿勢說道：「你送的人情讓我得到的恩賜，如果我們勝利了，有你一半的功勞。」

　　「什麼人情？」潘尼斯在防禦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問。

　　「那個白衣服的小女孩啊，帶著狗的那個。」麗娜說道：「是她的話給我帶來了啟發。」

　　「哦，她們啊，沒想到她們還真能做到。」潘尼斯點點頭。

　　「哈哈，你終於承認你認識她們了。」麗娜微笑著說道：「這是女神賜予的新神術，可以打擊所有被我鎖定為敵人的目標，直接傷害它們的體力、精神力和生命力，雖然傷害能力不高，但是如果像現在這樣佔據著地形的優勢，早晚可以耗死對方。而且，這個神術在打擊它們的體力、精神力和生命力的同時，還能轉化成我自己的魔力，可惜的是每個目標的轉化量很少，需要有一定數量的敵人才能賺回來，就像現在。」

　　說完，麗娜握拳的雙手周圍黑光散去，魔獸們周圍的光圈也隨之消失。

　　「二十多個敵人，一分鐘，可以恢復釋放所需數量兩倍的魔力。」麗娜依然高舉著雙手，大聲說道：「然後，就是生之頌歌。」

　　空中握拳的雙手，又重新被白色的光芒覆蓋，光芒越來越亮，大團大團的光點從雙手的光芒中噴發，飛向高處，再如同雨點般飄落。

　　「奉慈愛之神黛妮雅之聖名，生之聖靈啊，以您聖潔的光洗滌信徒身心的疲倦吧。」麗娜的高聲禱祝中，大量的聖潔光點緩緩飄落，灑在麗娜和潘尼斯身上。麗娜身上青紫色的瘀斑幾乎肉眼可見的迅速消退，各處扭曲的關節也以極快速度在無形力量的牽引下恢復原本的形態。前方的潘尼斯發現，在光點的撫慰下，戰鬥中消耗的體力竟然迅速的恢復，身體的疲勞明顯消退，幾乎很快恢復到戰鬥開始之前的狀態。

　　「這是生之頌歌，同樣是女神新賜予的神術。」麗娜的胳膊還是在頭頂舉著：「大範圍的針對我鎖定的友方目標進行回復，可以治療，還可以補充體力，不過，目標越多越分散，效果越弱，還不能治療致命傷害，而且超級耗魔，一次就要消耗我三分之二的魔力。當然，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有大量的敵人的時候，魔力就是無限的，所以，下一個還是死之挽歌。」

　　漆黑的光芒再度閃現，黑色的光圈再次纏繞在魔獸們的身邊。這一次，魔獸們也感受到了威脅，躁動的更嚴重了，幾乎又恢復了最初時的混亂場面。

　　「靠你擋著它們了，再堅持一段時間，總能耗死它們的。」麗娜維持著施法的姿勢，筆直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咱們一定能贏，絕不會輸給一群禽獸的。」

　　「我相信。」潘尼斯點點頭，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心臟的部位，輕輕歎了口氣，嘴邊卻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溫馨微笑。

　　魔獸的數量依然沒有減少，瞭解了麗娜的神術特性之後，潘尼斯即使有機會，為了保持戰場上敵人的數量，也不敢輕易的殺死比較弱小的魔獸。還好之前經過生之頌歌的恢復，潘尼斯的體力恢復了大半，肌肉的疲勞也得到了舒緩，即使再度陷入持久戰也沒有太大了影響。

　　一時間，戰局就在攻守之間達到了平衡，向著長時間的消耗戰趨勢發展，唯一不同的，是一方隨時可以再次釋放生之頌歌回復，而另一方反而長時間被死之挽歌損耗，戰場的天平逐漸向潘尼斯和麗娜一方傾斜。

　　就在潘尼斯感覺這樣慢慢磨下去，最終勝利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的時候，情況忽然發生了變化。

　　變化是向著好的一方面發展的。

　　最初，潘尼斯發現，有幾隻魔獸的動作變得緩慢而且彆扭了，仔細觀察，可以看到這幾隻魔獸的四肢或者身體其他部位，某些部位鼓起了幾個包塊。經過幾分鐘的戰鬥之後，所有魔獸的身上都出現了類似的狀況，而且包塊還有逐漸增多的趨勢。再過幾分鐘，弱小的魔獸已經趴在地上無力站起了，即使最強大的魔獸行動起來也變得異常艱難，每一隻魔獸的身上都佈滿了腫脹的肉芽，一些肉芽已經自行破裂，流出腥臭的膿血。

　　最終，由其中一隻弱小的魔獸發出一聲哀鳴，停止了呼吸開始，魔獸們的生命一個接一個的走向終結，依次迅速的死去。但是，死亡並不是結束，即使魔獸們已經死亡，它們身上的肉芽依然在慢慢增多，不斷脹大。漸漸地，所有魔獸的身體都被無數的肉芽覆蓋，甚至可以說，所有魔獸的身體，都徹底變成了一團佈滿了肉芽的不規則腫脹物，表面的肉芽還在不停的蠕動膨脹，彼此糾纏，越長越大。

　　慢慢地，瘋狂蠕動的肉芽似乎已經耗盡了養分，停止了自我吞噬膨脹，開始慢慢向內塌陷，慢慢萎縮，最終化作了一地散發著臭氣的血水，只有之前被殺死的另一半魔獸的屍體，還浸泡在肮髒的血水之中，證明之前兩人的戰鬥並不是幻覺。

　　「嘔，好噁心。」麗娜幹嘔了幾聲，勉強地說道：「這是發生了什麼？這些魔獸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不知道，完全無法理解。」潘尼斯搖搖頭：「不過，我估計應該是地精們對它們的改造失敗了吧。」

　　麗娜突然打了個寒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各種顏色，語氣乾澀地說道：「我身上沾了不少血，不會變的像它們……」

　　潘尼斯指了指地上的那些完全正常的魔獸屍體：「死掉的看來是不會出現這種變化的，你儘管放心吧。」

　　「那還好。」麗娜長籲了口氣，伸手抹了抹身上之前留下來的血跡和蟲液，突然反應過來了，又一次發出了一陣尖叫。

第三十八章 奇怪的方尖體

　　「啊啊啊啊啊啊。」麗娜突然又一次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如果說一小時前她的尖叫聲是因為痛苦，那麼現在的尖叫聲，就是因為憤怒。

　　「你怎麼了？」潘尼斯裝作不知道原因的樣子，無辜的眨了眨眼，看著麗娜很純潔地問道：「哪裡不舒服嗎？為什麼尖叫？」

　　「你這個混蛋，你給我……轉過頭去。」麗娜再次發出了音量堪比魔獸的吼聲，聲音大到在空蕩蕩的控制室裡產生了轟鳴的回音。

　　在之前的戰鬥中，麗娜把身體交給自稱為血腥女士的鬥狂控制，鬥狂的習慣一向是丟掉身上一切礙手礙腳的東西，全身心的投入戰鬥之中，所以秉承著她的戰鬥習慣，血腥女士脫掉了身上的皮甲和裙甲，把長褲撕成齊大腿根的超短褲，又把上衣撕成了條狀物緊緊裹住了胸部。在之後五六分鐘的激烈戰鬥中，纏在胸前的布條因為身體動作過大，毫無意外的脫落了，但對於一個根本不把自己當女人，甚至根本不把自己當人的鬥狂來說，這種礙事的東西掉了更好，所以根本沒有理睬。而之後的時間，因為身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緊張帶來的雙重壓力，麗娜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狀況，直到戰鬥結束，因為擔心自己身上沾了不少血跡會被傳染，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處於近乎完全裸露的狀態，終於無法控制的發出了羞怒的吼聲。

　　「真是的，不就是看了幾眼嘛，也值得喊那麼大聲。而且，你身上沾滿了血，就像塗了一層油漆一樣，真沒什麼好看的啊。」潘尼斯雖然轉過身背對著麗娜，嘴裡卻依然不知死活的嘟囔著。

　　已經迅速抓過皮甲重新穿上，正在低頭整理的麗娜手中的動作突然一頓，一點一點的把頭抬起來，潘尼斯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聽到麗娜抬頭時脖子發出僵硬的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這是……一生的……恥辱。」麗娜用很慢的動作，舉起了手裡的釘錘，聲音低沉而嘶啞，卻又出奇的平靜：「最大的……恥辱。」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洗刷我的恥辱了。」麗娜揚起的釘錘上閃動著寒光，金屬的釘錘就像她的聲音一行，冰寒，冷漠：「殺了你，殺了你就沒人知道了，一定要殺了你。」

　　「喂喂，冷靜啊少女。」潘尼斯趕緊轉過身，發現麗娜已經穿好了皮甲，難以覺察的「嘁」了一聲，看到麗娜的眉毛猛地跳動了兩下，趕緊雙手舉在身前猛搖：「冷靜，冷靜一點，我也是無辜的啊，我什麼都沒做過，我也是受害者呀。」

　　「受害者？」麗娜的眉毛再次挑了挑，一步一步逼近潘尼斯，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聲音卻更加冰冷：「原來，看到我難看的身體，是‘受害’啊。」

　　「不不不，一點也不難看，非常好看。」潘尼斯被麗娜逼著一步步後退，一邊後退一邊慌不擇言的解釋著，直到後背撞上了牆壁：「不不不，也不是非常好看。啊，也不對，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我什麼都沒看到。」

　　麗娜的腳步，如同死亡的喪鐘，一點點逼近了潘尼斯身前，突然伸手抓住潘尼斯的衣領，把潘尼斯拉倒自己面前，大聲吼道：「忘掉。」

　　「啊？」潘尼斯愣愣的看著麗娜。

　　「把你剛才看到的一切都給我忘掉。」麗娜表情猙獰的大喊：「全部都給我忘掉，全部。」

　　「是是是。」潘尼斯迅速的點頭，語氣堅定地說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記住。」

　　麗娜眼神兇狠的瞪了潘尼斯足有十幾秒，才一臉羞憤的轉過身去，低聲哀嚎：「天哪，都被看光了，我的純潔啊，就這樣被玷污了。嗚嗚嗚，我未來不知名的丈夫啊，我已經沒臉見你了，我已經不再純潔了。」

　　「那個，我已經都忘掉了。」潘尼斯擦了把冷汗，小心翼翼地說道：「其實我們可以談點別的，比如說，你的新神術？就是你舉著雙手放的那個。」

　　潘尼斯學著麗娜的樣子，高舉著雙手，突然想起了什麼，張大嘴巴完全合不攏了，眼神也變得朦朧，完全陷入了對美景的回憶之中。

　　「高舉著雙手？」聽到潘尼斯的話，麗娜一愣，迅速回憶起自己之前的動作。想到自己之前毫不知情的高舉著雙手，讓自己完美的身材毫無遮擋的盡情展現在潘尼斯面前，麗娜感到大腦中有什麼東西發出嘣的一聲，終於斷掉了。

　　沉浸在美景之中的潘尼斯突然覺察到了一陣陣凜冽的殺氣，抬頭一看，麗娜低垂著頭，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銀白的長髮垂在面前，擋住面容看不清表情，但是從她的身上，似乎散發著無邊的濃郁黑氣。

　　潘尼斯趕緊揉揉眼睛，果然是幻覺啊，黑氣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

　　「麗娜，麗娜？」潘尼斯試探著叫了兩聲：「你有沒有感覺到，這裡越來越冷了，要不我把衣服借你吧，你穿的那麼少。」

　　「果然，還是殺掉你好了。」麗娜抬起頭，眼角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著，目光無神，聲音呆滯平緩地說道：「殺掉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喂喂。」潘尼斯猛地半蹲，躲開帶著風聲從頭部的位置狠狠掃過的釘錘，從麗娜身側用力貼著地面躥出，貼著牆邊飛快的帶著麗娜在控制室裡兜圈子：「喂喂，這是一個誤會，天大的誤會啊。」

　　「沒錯，是誤會。」麗娜揮舞著釘錘，表情兇狠的追在潘尼斯背後，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我殺了你也是個誤會，是誤殺。」

　　「喂，你都知道是誤會了為什麼還追啊。」潘尼斯連續幾次閃避，躲過麗娜揮舞的釘錘。

　　「那是你的幻覺。」麗娜咬牙切齒的掄著錘子，盡力追趕：「真的，其實我沒有追你，更沒有掄錘子砸你，都是幻覺。」

　　「真的嗎？」潘尼斯一邊跑一邊疑惑地問道：「我怎麼覺得不太像啊。」

　　「真的是幻覺。」麗娜充滿肯定的點點頭：「其實幻覺一點也不可怕，你只要停下來就能發現了，幻覺是無法傷害你的，相信我，沒錯的。」

　　「別開玩笑了。」潘尼斯大聲喊著，跑的更快了：「誰會相信啊，我又不是笨蛋。」

　　兩人一追一逃，一會就在窄小的控制室裡沿著牆壁兜了十幾個圈子。麗娜執著的跟在潘尼斯身後揮舞著釘錘，潘尼斯在前面很多次險而又險的躲開來自背後的攻擊，揮空的錘子砸在金屬的牆壁上，發出咚咚的悶響。

　　「當」的一聲，在麗娜一次揮空錘子砸在牆上之後，一塊金屬塊突然從牆壁上彈出，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隨著金屬塊的彈出，金屬塊旁邊的控制室平臺上，原本被麗娜點亮的那塊晶石突然變暗，上面的大量文字和圖形也迅速隱去。

　　「喂，你小心再放出一批魔獸啊。」潘尼斯話音剛落，就看到麗娜用最快的速度躥到距離金屬平臺最遠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看著金屬平臺。

　　「沒事，應該不會再有魔獸了。」潘尼斯擦了把汗，走到落地的金屬塊前撿了起來。

　　「那是什麼？」麗娜遠遠的看著，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什麼會突然掉下來？」

　　「不知道。」潘尼斯手裡的是一個錐形的金屬方尖體，四個尖端呈略微尖銳圓弧形，三個錐形面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只有底面是平坦的：「不過，看起來應該是這幾個晶石的控制裝置。」

　　潘尼斯抬手，又把方尖體按回牆壁上的缺口處。缺口處似乎是有吸力的，方尖體一湊上去就被吸了進去緊緊固定住，與牆壁之間嚴絲合縫，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當方尖體被固定住的時候，果然平臺上的晶石又重新亮了起來，文字也重新顯現。

　　「看來就是控制器。」潘尼斯在方尖體的位置輕輕按了下，方尖體自動彈出了短短一截，方便從牆壁上拿取。

　　「這個有趣啊。」麗娜湊到潘尼斯身邊，接過方尖體在手上把玩，突然不知道碰到了哪裡，從方尖體的頂端圓弧處射出一束光，光線打在牆上形成了一塊光斑，光斑裡有一些模糊的地精字符，仔細看去，所有的字符都是不連貫的，即使認識地精文也無法辨識。光斑亮了一分鐘後，才漸漸隱沒。

　　「這個我們帶回去好了，反正放在這裡也沒用，拿回去給薇薇安當禮物。」麗娜拋了拋手裡的方尖體：「等咱們回去了她一定還會暗地裡不開心的，有了這個禮物就好多了。」

　　「你隨意。」潘尼斯聳聳肩：「反正這裡也徹底沒什麼東西了，有沒有這個控制器無所謂。」

　　「恩。」麗娜點點頭，把方尖體放進了背包：「咱們走吧，天都快亮了吧，趕快回去休息吧。」

　　潘尼斯從控制室裡向外探頭看了看，確認再沒有隱藏的魔獸還活著了，才走出門外：「回去要好好洗一洗，下來一趟帶了一身血回去。」

　　「一身……血？」麗娜一愣，嘴角又開始抽搐，咬牙切齒地說道：「自己找死，就不要怨我了，呵呵，呵呵，呵呵，你給我去死吧。」

　　「喂喂，怎麼又來了。」潘尼斯腳步加快，開始向大門外的裂隙逃竄，嘴裡還大喊著：「這次真是誤會啊，我不是有意提起的。」

　　「那上一次就是有意的啦？」麗娜也再次追在潘尼斯背後：「你給我站住，讓我殺了你。」

　　「傻子才會站住呢，想都別想。」

　　「不要掙扎了，乖乖站住讓我殺掉，我保證不會痛的，一下就解決了。」

　　「我才不要，而且你絕對會讓我死的慘不忍睹的。」

　　兩個人一追一逃，追逐聲漸漸消失在密集的地下裂隙裡。

第三十九章 潘尼斯旅行團

　　「拆解以上方程式，我們可以得到四組數字，每組數字代表這塊晶石的一個能量活躍點。沒錯，這是低容量晶石，只有四個能量活躍點。找到全部能量活躍點之後，要用自己的魔力深入晶石內部，以能量活躍點為中心，把晶能向內壓縮，然後才可以進行切割。至於今後要講的晶石合成，也是要對能量活躍點進行魔力操作。所以，對於方程式的拆解計算是晶石加工的基礎，非常非常重要的，每一個計算步驟都要謹慎再謹慎，決不允許出錯。你們記住，這不僅是關係到你們的成績，而是關係到你們今後在實際的切割中是成功還是破產，也關係到你們在實際的合成中是發財還是被炸死。你們自己的財產，你們自己的安全，是不是要謹慎你們自己決定。」

　　「下面佈置實踐作業，每人去實驗老師那裡領取一塊五十特爾的微容量晶石回去切割，後天最後一堂課的時候交給我。不要求形狀，不要求位置，我只需要看到上面有最少一處切割的痕跡。」

　　「現在下課。」

　　薇薇安說完下課，便重新在講桌前坐了下來，胳膊架在講桌上，手撐著下巴，出神地看著窗外的天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任由學生們從她身邊經過也沒有任何反應。過了幾分鐘，等到學生們都走光了，一直坐在教室最後排的凱瑟琳才站起身走到薇薇安身邊，歪著頭盯著薇薇安看了一陣，看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便熟練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繩套，就要向薇薇安的脖子上套。

　　「喂喂，大姐你做什麼？」薇薇安被嚇了一跳，躲開了繩套，不滿地抗議道：「為什麼要用繩子套我。」

　　「咦，你居然還清醒著，居然沒有陷入失神狀態。這不對啊，從沒見過你在上完課以後還能保持清醒的。」凱瑟琳尷尬的捋了捋頭髮，訕笑著收起繩套。

　　「也就是說。」薇薇安微微低著頭，翻著眼皮瞪著凱瑟琳，咬牙切齒地說道：「以前每次你都是用繩子拴著我向外拖的嗎？」

　　「嘿嘿，嘿嘿，今天天氣很不錯呢。」凱瑟琳把臉扭到一邊，眼神飄忽。

　　「哼。」薇薇安重重的哼了一聲，轉開頭不再理會凱瑟琳，重新看著窗外的天空。

　　凱瑟琳有些失望的笑了笑，走上前把薇薇安摟在懷裡，摩挲著薇薇安的頭髮：「走吧，別想啦，咱們不去想麗娜那個笨蛋，咱們在城裡自己玩，自己過豐收祭。」

　　「咱們自己玩？」薇薇安回過頭看著凱瑟琳問道：「去哪？不回家嗎？」

　　「當然不回了，今天可是豐收祭耶。」凱瑟琳用很誇張的語氣說道：「一年才有一次，怎麼能在家裡度過。我已經打算好了，一會咱們直接去商業區的紫羅蘭餐廳解決午飯，然後去北城區的知識劇院聽音樂會，最近兩天有個精靈樂團的巡迴表演剛好在舉辦。聽完音樂會，晚飯在賽文酒店吃你最喜歡的海鮮，吃完飯就去冒險者樂園喝酒跳舞，一直玩到夜裡再回去睡覺。」

　　「哇，大姐你瘋了嗎？」薇薇安驚奇地說道：「這一趟下來，兩個人起碼要三百金幣吧？這一點都不像你啊。」

　　「當然沒瘋，我可是很大方的。」凱瑟琳仰著頭，驕傲地說道：「你忘記兩年前咱們因為冒險團晉升白銀階在冒險者樂園狂歡的事了？還有一年前，為了慶祝你收到星耀之塔的邀請，成為十三間專屬實驗室主人之一，咱們在院子裡邀請所有的朋友一起開燒烤大會狂歡。所以說，我也不是太小氣的，偶爾也會奢侈一次的。」

　　「然後躲在屋裡一個人偷偷哀嚎著後悔嗎？」薇薇安捂嘴偷笑著說道：「再然後連續一個月啃幹麵包？」

　　「喂。」凱瑟琳瞪著眼睛氣鼓鼓地說道：「說好了不再提幹麵包的事的。」

　　「嘻嘻。」薇薇安突然摟住凱瑟琳的脖子，在凱瑟琳臉上重重的親了一口，笑嘻嘻地說道：「還是大姐最好了，會想方設法逗我開心。」

　　凱瑟琳用力在薇薇安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揮著手說道：「別肉麻了，走，咱們出發，吃飯去。」

　　「好，出發啦。」薇薇安也來了興致，從凳子上跳下來挽著凱瑟琳的胳膊：「吃飯去，羡慕死麗娜那個笨蛋。」

　　兩位少女手挽著手，相互依偎著，走出教室，走出教學樓，走出學校的大門。剛剛走出大門沒走幾步，就聽到背後響起了一陣嗡嗡的機械轟鳴聲，轟鳴聲中，一個人在背後喊道：「呦，二位美麗的小姐，請稍等。」

　　凱瑟琳和薇薇安同時轉頭，迎著正午的陽光眯起眼睛。刺眼的陽光下，一輛金黃色的魔動機車停在路邊，流線型的車身，寬厚的車體，透明晶石製成的風擋，甚至還有風擋下角貼著的少女的大頭像，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一個男人跨坐在魔動機車上，雙手按著車頭兩側的控制舵兼魔力輸入器，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臉上帶著一架黑色的放風護目鏡，用誇張的詠歎調說道：「少女們呦，你們看，今天的天氣是這麼美好，陽光如此明媚，秋風如此溫暖，正是郊遊約會的好時機啊，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邀請二位美麗的小姐共度這美妙的一天呢？」

　　「哈哈，是潘尼斯，你怎麼這樣怪腔怪調的。」薇薇安驚訝的笑著，突然眼睛一亮，大聲說道：「呀，你能騎這種魔動機車？能長時間駕駛？」

　　「當然。」潘尼斯騎在魔動機車上，豎起拇指，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潘尼斯旅行團，安格斯村一日遊，中午出發，淩晨返回，管接管送，安全廉價，您出行最好的選擇。二位美麗的少女，剛好還有兩個名額，要不要報名參加呢？」

　　薇薇安和凱瑟琳對視了一眼，眼神裡露出驚喜的神色，相互點了點頭，同時笑著說道：「我們要報名。」

　　「那就上車。」潘尼斯拍了拍機車的前座和後座，掏出兩個防風鏡遞給兩位少女：「扶穩坐好，準備出發嘍。」

　　薇薇安側坐在機車的前座上，雙手扶著車頭處固定著的扶手，凱瑟琳跨坐在機車的後座上，摟著潘尼斯的腰。潘尼斯雙手向控制舵同時輸入魔力，機車的轟鳴聲隨之逐漸加大。

　　「目標，安格斯村，時間，三小時，出發。」隨著潘尼斯的叫喊，機車的轟鳴聲突然減小，原本靜止不動的機車開始緩緩向前行進，慢慢加速，向城門口駛去。

　　「潘尼斯。」坐在後座上的凱瑟琳在機械的轟鳴聲裡大聲喊道：「麗娜呢？」

　　「現在應該還在安格斯村睡覺。」潘尼斯迎著風，用最大的音量聲嘶力竭的回答：「上午我騙她說有點私事要處理，沒告訴她我要來做什麼，給她一個驚喜。」

　　「對，嚇那個笨蛋一跳，誰讓她不帶我玩，咳咳咳咳。」薇薇安手舞足蹈的大聲表示贊同，結果得意忘形，被速度帶來的風迎面嗆了一口，連連咳嗽。

　　「你上午還在安格斯村？」凱瑟琳大聲喊道：「這輛車是放在家裡的，你又沒騎去，你怎麼用兩三個小時從那裡趕回來的啊。」

　　「我有專用的交通工具。」潘尼斯嘴角帶著壞笑：「一種名叫交通工具的動物。」

　　「又在胡說，哪有那種動物。」凱瑟琳沒好氣地喊道：「而且我還沒問你呢，你居然能駕駛魔動機車，也就是說你還會魔法嘍？太過分了，居然不告訴我們。你還有什麼不會的嗎？」

　　「哈哈，哈哈。」潘尼斯乾笑了兩聲，大喊：「你說什麼，風太大我聽不清。」

　　「混蛋潘尼斯。」凱瑟琳在潘尼斯背後狠狠錘了兩拳，又忍不住喊道：「你剛才說，麗娜現在還在睡覺？」

　　「對啊。」潘尼斯喊道：「昨天一晚上沒睡，估計她前天也沒怎麼睡，今天必須補眠了，不然晚上的祭典她支持不住的。」

　　「發生什麼事了嗎？」凱瑟琳有些擔心地問道：「為什麼她會一晚上不休息？」

　　「安格斯村發生了一起惡性事件。」潘尼斯說道：「我們經歷了一次小型冒險。雖然過程中遇到了一些問題，但是好在最後還是把一切都解決了。」

　　「一些什麼問題？」凱瑟琳皺起眉，很不放心地說道：「遇到危險了？」

　　「危險是肯定遇到了一些，但是你看，我還好好的，麗娜那邊也一點問題都沒有。」潘尼斯滿不在乎地答道：「畢竟冒險者嘛，遇到一些危險太正常了。」

　　「好吧，沒事就好。」凱瑟琳依然不太放心，但是正如潘尼斯說的，兩個人最後都還平安，這就足夠了：「我很好奇你們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啊。」

　　「哈哈，那是一個非常精彩的故事，等見到麗娜讓她講給你們聽吧。」潘尼斯看看已經離開了西部城區通往外界的大門，路上的行人馬車漸漸變得稀少，便用拇指推動控制舵旁的操縱杆，同時加大了魔力輸出，讓魔動機車的速度再次提升：「大家小心，我要加速啦。」

　　轟鳴聲驟然升高，魔動機車挾著狂風，在城間的大路上呼嘯而過，揚起了漫天塵埃。

第四十章 豐收之夜

　　安格斯村。

　　麗娜穿著一身莊重的祭祀袍，手執祭祀權杖，站在神殿的後門外，神色有些焦急的等待著。

　　「那個傢伙，臨走前說好了祭典開始前儘量趕回來的。」麗娜抬頭看看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有些悶悶不樂：「一個一個都是這樣，薇薇安也不來，凱瑟琳也不來，潘尼斯居然也不回來，沒人來看的話，主持祭奠還有什麼意思啊。」

　　「哎呀，凱特瑞亞你別鬧，我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完成任務的。」麗娜搖了搖頭，自己跟自己說話：「所以說，我才不會因為沒意思，就這樣直接跑掉呢。」

　　麗娜在神殿的後門饒了一圈又一圈，天色越來越暗，麗娜的心裡也越來越失望，最終只能歎息著搖搖頭，轉身向神殿裡慢慢走回。剛走出不遠，就聽到背後響起的機械轟鳴聲。聽到聲音，麗娜並沒有回頭，繼續向神殿裡走，嘴裡還念叨著：「這個時間了，居然還有人在外面騎機車，一看就是專門趕來參加典禮的。」

　　「少女呦。」潘尼斯的聲音伴隨著轟鳴聲在背後響起：「請問，我們要參加豐收祭的結束祭典，沒有走錯路吧。」

　　「哈，潘尼斯你總算回來了。」麗娜迅速的轉身，接著就是毫無意外的驚呼著撲了上來：「哇哇，薇薇安，還有凱瑟琳，想死你們了。」

　　「笨蛋麗娜，你給我走開啦。」薇薇安彆扭地伸手抵住麗娜湊過來要親自己臉的嘴巴，把麗娜使勁向外推，一邊推一邊喊：「你這個傢伙不帶我來玩，哼哼，才不讓你親。」

　　「別這樣嘛，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呢。」麗娜笑嘻嘻地說道：「一個方尖體，地精時代的神奇造物哦。」

　　「真的？」薇薇安果然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假裝生氣了，大聲說道：「在哪裡，給我看看。」

　　「背包放在房間裡了，走，我帶你去看。」麗娜拉起薇薇安的手：「大姐，潘尼斯，先一起進來休息一下吧，祭典還有一個半小時開始，等祭典結束以後咱們好好玩一個晚上。」

　　凱瑟琳一臉微笑的看著麗娜拉著薇薇安的手走在前面，輕聲對身邊的潘尼斯說道：「辛苦你了，潘尼斯。」

　　「啊？」潘尼斯撓了撓頭：「只是接你們過來而已，一點都不辛苦啊。」

　　凱瑟琳淡淡的笑了笑，搖搖頭：「前面那個兩個都是笨蛋，不會向深處想。昨天恐怕你也跟麗娜一樣，也是一晚上沒睡吧，今天又在兩個城市之間跑了一個來回三百多公里，晚上還要送薇薇安回去，明天上午還要陪薇薇安去上課，連續三天兩夜，還說不辛苦？不管怎麼說，你費心了，謝謝你。」

　　潘尼斯聳聳肩，很輕鬆地說道：「職業者的身體素質，這點小事不會累垮的。而且你們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可從來沒說過謝謝。」

　　凱瑟琳很少女化的歪著頭眨了眨眼，思考了一會，點點頭：「好吧，感激的話就都留在心裡好了，以後有充足的時間表達呢。」

　　「是啊，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呢。」潘尼斯抬起頭，看著在前面湊在一起打鬧的麗娜和薇薇安，感到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家的溫暖。

　　「看麗娜那個瘋瘋癲癲的樣子。」凱瑟琳輕聲說道：「這幾天，她把過去對你說了？」

　　「說了，然後就本性流露。」潘尼斯苦笑著回答：「讓人很難置信，她平時一副高貴神聖的氣質，私下裡居然這麼……呃，活潑。」

　　「你覺得一個在黑暗的圖書館裡把自己關了十年的人會是什麼樣子？」凱瑟琳歎息道：「其實她一直沒有長大，本質上她還是個孩子。實際上，就連薇薇安，很多時候都比她要成熟呢。」

　　「薇薇安又是怎麼回事？」潘尼斯問道：「我只知道她很可能……」

　　「不告訴你，等有機會，讓薇薇安自己跟你說吧。」凱瑟琳狡黠的一笑，快步上前插進麗娜和薇薇安中間，攔著兩位少女的手臂大聲喊道：「走啦，回你房間打扮一下，一會我們去參加篝火晚會。」

　　「真狡猾。」潘尼斯咕噥著，卻沒有跟上三位少女，而是轉頭推著魔動機車走向馬廄。把機車在馬廄裡停好，潘尼斯拍了拍旁邊自己騎來的馬，又拍了拍魔動機車：「我知道你是匹公馬，可不許對這位美麗的金屬小姐抱有不良幻想啊，聽見沒有？否則，哼哼，今天就是你最後一天做公馬了。」

　　「唉，凱爾哥哥你現在是有多無聊啊。」潘尼斯身後的空氣一陣波動，一對黑白洋裝的雙胞胎出現在潘尼斯背後，動作一致的按著額頭一副頭痛的表情：「居然和一匹馬說話，奈莉姐姐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哭的。」

　　「奈莉如果還在的話，看到現在的我，反而會開心吧。」潘尼斯微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瑪雅媞雅，幫我守了一天，你們辛苦了。」

　　「不會啦。」白衣服的瑪雅說道：「那個後輩挺厲害的，我只說了一遍，她就自己領悟了，把我都嚇了一跳呢，恐怕你們經歷過挺激烈的戰鬥吧，否則很難那麼快領悟的。」

　　「還好吧，其實她本身的積累也充分了，就差別人在背後推一把，多謝你們了。」潘尼斯想了想，踢了女孩們腳邊的大狗一腳：「大狗，也謝謝你啦，交通工具。」

　　「滾。」大狗的嘴裡說出了人類的語言，但是聲音已經變得蒼老，仔細看去，身上的毛髮也已經有些發灰，顯然即使以它的種族計算，也已經步入衰老了：「跟你說多少遍了，老子叫迪利，老子是蠍尾獅，不叫交通工具，也不是大狗。再敢這麼叫老子，老子分分鐘咬死你啊。」

　　潘尼斯大笑，蹲下身看著蠍尾獅：「老朋友，一百年不見，你身上的毛都白了不少啊，我幫你拔白頭發吧。」

　　「滾蛋，你是要把老子拔禿啊。」蠍尾獅轉頭對瑪雅媞雅姐妹吼道：「喂，咱們趕緊走，老子受不了這個白癡了。」

　　「嘻嘻，凱爾哥哥就是喜歡欺負迪利。」黑衣服的媞雅捂著嘴笑著：「凱爾哥哥，那我們走了啊，跟你說的事沒忘記吧。」

　　「放心，我忘不了。」潘尼斯臉上的笑容隱去，微微眯起眼睛，聲音冰冷地說道：「安圖因也跟我提起過這件事，說是芙拉爾轉告我的。如果這是真的，呵呵。」

　　「那以後有機會再見吧，凱爾哥哥。」兩位女孩揮了揮手，向前跨出一步。只一步，兩人和蠍尾獅就同時消失在暮色之中。

　　「用心靈領域來趕路，還真是奢侈呢。」潘尼斯仰頭看著天空中初露端倪的三輪月亮，聲音平淡中帶著絕決：「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幕後的人，無論你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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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在松脂的幫助下，至少十人合抱的火堆隨著麗娜拋出的火把熊熊燃起，火光照亮了夜色下的安格斯村中心廣場，廣場上的佈置與前兩天截然不同。

　　在廣場正中心是巨大的火堆，也是剛剛典禮儀式舉行的地點。在麗娜按照慣例，念誦了將近十分鐘祝禱詞，接著村民們為女神奉上了一桶精心釀制的美酒和所有本村種植的農作物。當麗娜代表女神和神殿接受了村民的饋贈，回饋以大範圍的祛病和淨化神術，並點燃代表豐收的火焰之後，為期三天的豐收祭典禮就算正式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持續幾個小時的狂歡。

　　巨型火堆的外圍，是圍成一圈的十個小火堆。說是小火堆，實際上也能供二三十人圍坐。圍繞著火堆，村民們拿出自家的菜品，相互交換享用。外鄉的客人只要也拿出食物作為交換，就可以加入其中和村民們共享晚餐，共同享受豐收祭結束時的歡樂。

　　十個小火堆圍成的圓圈的東部，搭建起了一個大型舞臺，每年一度的選美大賽就會在那裡舉行，無論村民還是原來的遊客，只要是年輕的女孩子，並交付五十個銀幣就可以參加，通過三輪評選，最終決出冠軍。成為冠軍的女孩子可以獲得村民們準備的一份神秘禮物，去年的禮物是附近湖裡打撈出的一個由巧匠打制的麥穗型銀質頭花，雖然價格並不昂貴，但很有紀念意義。

　　圓圈的西部，各地的商人們在展現著每年最後的瘋狂。所有貨物沒有賣光的商人們都聚集在那裡揮淚甩賣，價格比平時低了不少。當然，天黑光線差，會不會買到假貨就很難說了。

　　南部，被臨時改建成了一個小型遊樂場，各種娛樂性的比賽都可能在這裡出現，掰手腕，射箭，飛鏢，短跑，跳高，拳擊（對機器測試力量，非格鬥）等等一系列的活動都有，不過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職業者不許參加。

　　最後的北部，被一片布幔圍得嚴嚴實實的，據說一群地精在裡面忙碌著，正在為午夜二十二點的焰火表演做最後的準備。

　　凱瑟琳，薇薇安和潘尼斯三人，就站在巨型火堆不遠處，含笑看著麗娜一本正經的點燃火堆，宣佈狂歡開始之後，迅速的換下嚴肅的祭司袍，連同權杖一起丟到一臉苦笑的米拉克手中，一身輕快的歡笑著向三人跑來。

　　還是那身熟悉的皮甲，還是那個熟悉的麗娜，麗娜的笑容不再像典禮上那樣莊嚴肅穆，而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終於可以大家一起過豐收祭了，真是太好了。」

　　「大家，節日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