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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1 17: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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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斷龍台 (黃泉引路人第一部)

【作者概要】:納蘭元初,男,「黃泉引路人系列」的締造者。17K小說網作家。

  自幼喜歡不著邊際的幻想,在幼兒園便愛胡謅故事,幼兒園阿姨見他有趣,也樂得偷懶,上課的時候給其小凳子一個,讓他在教室正中給小朋友們說故事。邃使出渾身解數,將《西遊記》一番顛覆,終博得小朋友一笑,心滿意足。

  二十餘載後投身網絡重操舊業,為網上的新朋友們繼續說書,只因見不慣歐日外來玄靈文化氾濫,華夏源遠流長的傳統神話反倒日趨沒落,有心重振古風,黃泉引路人系列,就此開啟……

  其小說內容新穎,想像大膽,涉及面廣,深受各個階層所喜愛。

【小說類型】:靈異 > 靈異奇談

【內容簡介】:

  龍頭斷,千年魂不散;孽緣起,藍月聲聲喚。

  相傳魏徵夢斬龍王後,龍身葬於今日之涇陽縣,龍首落在西安的龍首村,並被八卦封印,據傳封印地點就是現在西安市的科技業大樓騰龍大廈之下。

  但因某次人為疏失,龍王掙脫封印,並控制上古魔獸翻天覆地,企圖報仇血恨。眼看浩劫已然不可收拾,黃泉引路人宇文樹學引領刑警劉天明與女主管顧青二人,智解 「藍月」之謎,並用虛靈沙與五行之術,佐以靈犬玄罡,結合電腦連線所組成的「滅靈八卦陣」,力抗龍王。

  但突來的意外讓陣法忽然失靈,當場形勢劇變,龍王獰笑而起,黃泉引路人只能施展密宗「血錮降魔禁咒」意欲禁錮龍王,只是在焚毀一切的虛妄烈焰中,竟有著令人心痛的代價與不捨……

【其他作品】:黃泉引路人第二部:邪兵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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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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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電梯裡瀰漫著一股帶魚的咸臭味,地毯上浸漬著來歷不明的污穢水跡,這一切皆是因為頂樓的餐廳,因為它的存在,電梯裡每天都要運送大量的動物屍體。

  「這麼大一棟樓,竟然連客梯和貨梯都不分!真是……」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電梯內,他憋著一口氣,儘量不讓帶魚味鑽進鼻孔,伸手在樓層按鈕上摸索著尋找18樓,按鈕上居然還蒙著一層薄薄的動物油脂,男人嘆了一口氣,拿出一張紙巾將食指擦了又擦。

  十八樓的公眾服務處有一台惠普印表機服役多年,前些日子終於壽終正寢,他奉命去處理一下它的後事,順便給幾位老阿姨的電腦打上震蕩波病毒的補丁。一想到幾位完全不懂電腦的大媽又會纏著他提出許多莫名其妙的電腦問題,他的腦袋裡就象鑽進一隻大馬蜂,不停地嗡嗡作響。

  電梯輕微震動了一下,開始向下滑行,昏黃的射燈光照在男人的臉上,電梯下行帶來的輕微失重感讓他有些昏昏欲睡,還好從二十五樓到十八樓並不要太多時間,不然他很可能就這樣在電梯裡站著進入夢鄉。叮鈴……電梯門打開了,他揉了揉眼睛,慢慢走出電梯間。跨出電梯門的那一瞬間,他恍惚看見,那一排樓層按鈕中,十二樓的按鈕是亮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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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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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識

  由於長時間盯著布滿文字的電腦螢幕,顧青開始有些頭暈,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將百葉窗簾拉展開,暖和的陽光並未象她想像中的那樣從窗外湧入房間,而是被深海藍的窗玻璃隔離在樓外,屋內只有被染成青色的光線,散發著一股寒意。顧青皺了皺眉頭,用力推拉了一下窗戶拉手,卻紋絲不動,她仔細看了看,發現窗戶的月牙鎖鏽死了。

  顧青的心情一下變得很差,今天是她第一次到騰龍大廈上班,在調任過來之前,她只對新的辦公地點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新辦公室的光照一定要非常充足,分部的陳經理信誓旦旦地為她安排了這一間據說是整棟大樓光線最好的辦公室,現在可好,居然連窗戶都打不開。

  就在顧青考慮是不是打個電話讓陳經理解決一下窗戶問題時,門外有人吹著輕快的口哨走過,人影從門前一晃即逝,她甚至還沒有看清那人是男是女。

  一秒鐘之後,口哨聲停止了,一個男人倒退著從門邊出現,看見顧青後,男人露出詫異的表情。

  「嗨,你是新來的?」男人開口問道。

  顧青這才看清門外男人的長相,他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頭髮有些凌亂,一臉的絡腮鬍,眉毛烏黑濃密,臉型瘦削。雖然有些不修邊幅,那雙眼睛卻出人意料的頗有神采。

  「你就是最近招聘來的新秘書吧?經理們都在22樓,你怎麼跑到18樓來了?」男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顧青一怔,隨即笑出了聲。新辦公室還沒有掛上職務的標誌牌,自己又很年輕,估計這個冒失的男人怎麼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會是他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

  「是啊,我今天是第一天來上班,還不怎麼熟悉這裡。」顧青也不忙點破自己的身份。

  「哦,如果你想去什麼地方又不知道怎麼走的話,可以問我,我對這棟大樓很熟悉。」

  「你……難道是這棟樓的清潔工?」顧青突然來了興致,想作弄他一番。

  「你看我很象清潔工麼?」男人倒也不生氣。

  「哦……我覺得吧,不是說人不可貌相麼?」顧青抿嘴一笑。

  「我是信息技術科的,管這棟樓的網路維護,不過和清潔工也差不多吧……反正都是為人民服務。」男人溫和地一笑。

  「是嗎?正好,麻煩你幫忙看一下我的windows,有點小故障。」顧青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麼了,在總部以冷傲出名的她,一來到這棟新大樓就開始捉弄同事。

  男人撓撓頭,走近顧青的電腦,開始檢查。顧青和男人並排站在一起時,才發覺這個男人的個子挺高的,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

  男人折騰了好一會,迷茫地抬起頭來看著她,「這windows沒什麼問題啊?」

  顧青忍不住笑出了聲,「噢,我的意思是請你幫我看看這扇窗戶,好像月牙鎖鏽死了。剛才看你檢查電腦,我還以為這裡的窗戶是用電腦控制的呢。」

  男人盯著顧青看了一會,微笑著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放得開……」他走到窗戶邊,看了看鏽死的鎖,隨即從褲兜裡拿出一把短柄起子,幾下就將月牙鎖給卸了下來,當啷一聲扔進了垃圾筒。

  「這就算是修好了?」顧青笑問。

  「打開窗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嘛。」男人將窗戶嘩地一聲拉開,金色的陽光頓時填滿了整個房間。

  與此同時,顧青突然聽到一聲極其細微的嘶叫,聲音非常小,卻有些淒厲,如果顧青不是看見男人的臉色也陡然一凝,她會以為這只不過是幻聽。

  男人回頭看了看門的方向,顧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辦公室門邊除了一個一塵不染的胡桃木空書架外,便只有一面白牆,實在沒看出有什麼可疑之處。

  男人微笑著轉過頭來,說道:「windows沒什麼問題了吧?」

  「呵呵……沒問題了,多謝你,請問你貴姓?」

  「免貴姓宇文。」

  「還真有姓宇文的?我還只是在小說裡看到過。」

  「呵呵……什麼小說?《隋唐演義》?」

  「不,是《大唐雙龍傳》。」

  「哈哈……不錯,都是野史嘛。」男人雖然滿臉都是鬍子茬,笑起來卻如同少年一般陽光燦爛。

  「複姓宇文,尊名呢?」顧青有些好奇。

  男人臉上突然現出幾分猶豫,「你就叫我宇文好了,名字長了不好念。」

  「那怎麼行?我還打算寫封感謝信貼在大樓裡感謝你今天幫我這麼大忙呢,信的抬頭總要把姓名寫全吧?」顧青隨口就為自己的好奇找了個理由,也不管這理由合不合理。

  男人笑了起來,又猶豫了一刻,才開口說道:「我的名字叫樹學,樹木的樹,學習的學……」

  沒等男人說完,顧青已經忍不住摀嘴一笑,居然有人的名字叫語文數學的,難怪男人這麼猶豫。

  宇文樹學的臉微微一紅,想來他的名字引人發笑也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今天面前的是個漂亮女孩,難免還是有些掛不住臉。

  「呵呵……宇文,多謝你,我叫顧青,行政主管。」顧青伸出手來和宇文握了一下。宇文一愣,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的漂亮女孩竟然是公司的行政主管,頗有些尷尬,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好了,我還有很多公務必須在今天完成,不能再和你聊天了,一會兒你出去的時候麻煩你把門帶上。」顧青看了看表,又恢復了行政主管的幹練作風。

  宇文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顧青注意到宇文在走出門的瞬間,伸手摸了一下門邊的胡桃木書架,她也沒有過多的在意,手上的工作繁雜無序,如果不加快處理速度的話,今天晚上難免要加班。

  工作狀態下的顧青是非常專心的,時間飛快地流逝,顧青列印完最後一份文檔,才發覺牆上的掛鐘已指向了22點30分,她不由得用力揉了揉太陽穴。分公司的現狀實在不容樂觀,不僅在人力資源和公共關係方面都有較大的漏洞,二期營銷策略上也與總部的基本規劃有所偏離,真不知道分部的幾個經理都在搞什麼名堂,明天一定得召開一個高層會議,重新制定一下現行方針。

  關掉筆記本電腦,顧青才察覺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但願附近能有夜間營業的快餐店,否則就只能回家泡速食麵了。

  顧青走到門邊,將室內的空調和照明關掉,掏出鑰匙正準備關門之際,她看見一個微藍色的光圈浮在半空中,位置大約就在門邊的書架那裡。顧青心中一驚,忙按亮日光燈。

  房間內有了燈光,光圈立即消失不見,顧青走近書架仔細查看,書架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光圈是從何而來呢?顧青很相信自己的眼睛,5.5的視力不會看錯什麼。再細細檢查書架的兩側,她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就在靠門的這一側,有一串念珠一般的東西嵌在書架上,每一粒珠子都只有小指甲蓋般大小,共有十八粒,外觀上看來似木非木,似鐵非鐵,閃耀著黑色光芒。回想起來,今天宇文樹學走出門的時候摸了一下書架,大概也是因為看見了這串珠子吧。顧青又好奇地看了一會,忍不住用手中的鑰匙在珠子邊緣撬了一下,誰知這串念珠輕輕巧巧地被鑰匙撬了下來,無聲無息地掉在地上,書架側面留下一個露出白色木材的環狀坑洞。

  顧青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這麼輕易便把念珠弄了下來,倒好似她無意間弄壞了書架。她拾起地上的念珠,手感很硬,也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造的,便順手將念珠放進自己的挎包,重新關掉燈,把辦公室的門鎖上。

  樓道走廊的主燈已經熄滅,只留下兩側腳邊的夜行小燈,暗黃的燈光就象一支支蠟燭。遠處有一個安全出口的綠色標示燈箱,卻因為電線的接觸不良,一明一滅地閃爍著。顧青在長長的走廊上一步步向前走著,感覺自己不像是走在大樓裡,倒仿佛是走向某個邪惡的祭壇,她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心中頗後悔加班到現在,這棟樓自己一點都不熟悉,要是遇到什麼情況,怎麼逃跑都不知道……

  提心吊膽的顧青總算走進了電梯間,面前的景象讓她心中又是一緊,一左一右兩台電梯居然同時開著門,並且就這麼一直開著,平時的電梯不是都會自動關上門的嗎?難道兩部電梯一起壞了?顧青心裡打起了退堂鼓,轉身向消防通道走去。

  消防通道這邊倒沒有什麼怪異的景象,顧青輕籲了一口氣,從護欄邊探頭向下望去,想知道是否所有的樓層都開著燈。

  確實,所有樓層的路燈都亮著,但正因如此,顧青又看見了一件東西。

  大約在七樓或者八樓的地方,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正迅速地盤旋而上,才兩三秒鐘,就跑到了十二樓。那麼快的速度,絕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在上樓!

  顧青被嚇壞了,再次跑回到電梯間。兩扇電梯門仍然都開著,顧不了這麼多,她嘴裡念叨著「男左女右」,走進了右邊的電梯門。剛走進電梯,門就無聲無息地關上了,顧青去按一樓的按鈕,很奇怪,一點反應都沒有!反倒是12樓的按鈕,似乎從她進來的時候起,就一直是亮著的……

  電梯啟動了,下降的速度卻異常的緩慢,顧青大腦裡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著樓層指示燈慢慢地跳動。

  十二樓,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了,門外是一片漆黑。

  顧青猛然間想起,今天早晨分部的陳經理在帶她去辦公室的路上,大致說過一下這棟大樓的樓層分布情況。這棟大樓位於C市的黃金商業地段,所以一至五層都高價出租給一個大型百貨商業中心,從六樓到十樓,則是分公司的市級部門,從十七到二十六樓,就是省級部門的辦公地點了,大廈中間的十一到十六樓,尚在招租過程中,由於報價偏高,暫時無人問津。

  無人的十二樓,電梯怎麼能夠停靠呢?顧青頭上開始冒出冷汗。她拼命地拍打關門按鈕和一樓的按鈕,然而電梯就象被卡住一般,毫不動彈。

  顧青急忙掏出手機想撥打一樓保安的值班電話,卻發覺自己手機裡只有原來的辦公大樓的電話,和新大樓相關的一切,她一無所知。而且,手機的信號竟然也象18樓的安全出口燈箱一樣,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不停地跳躍。她試著撥打110,剛一接通就斷了線。顧青在電梯裡折騰手機的時候,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已經慢慢適應了電梯門外的黑暗。待她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門外,立刻驚聲尖叫起來!

  門外的無盡黑暗中,竟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而且從模糊的體型上,能判斷出那是一個身高和顧青相差無幾的女人!

  顧青尖叫著倒退了兩步,那個人影也迅速地退回黑暗中。驚魂未定的顧青一咬牙,決定向外衝去,若能跑到消防通道口,說不定就可以避開這噩夢般的一切。誰知她剛衝到電梯門口,那個黑影也同時幾步衝到顧青的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以至於顧青的鼻尖幾乎要與對方撞在一起,顧青只看見一對青色的眼珠極其快速地翻動了一下,便已無力尖叫,軟軟地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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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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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驚變

  當顧青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張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現在她眼前,她驚叫一聲,隨即想起這張面孔的主人就是白天剛認識的宇文樹學,想到這裡,顧青一下緊張地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確認自己身上的白色套裝並未有任何破損後,顧青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自己的長相就那麼象壞人嗎?宇文苦笑著撓撓頭。顧青讀懂宇文的表情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剛才怎麼了?這裡是幾樓?」顧青這時才回想起暈倒前的事情,臉色又刷地一下變得蒼白起來。

  宇文盯著顧青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顧青渾身不自在,他才慢慢說道:「這裡是一樓,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會暈倒在電梯裡,你是不是加班沒吃晚飯,低血糖反應啊?」

  顧青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確實是躺在一樓大廳的會客室沙發上,會客室門口還有兩個保安正在向這邊張望。她稍微心安了一些,支撐著坐了起來。

  宇文給她端過來一杯熱水,顧青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這麼晚了,你怎麼也沒有回家?」顧青問道。

  「我?我就住在這棟樓裡。」宇文微笑著,「我一直住在二十五樓的機房裡,剛才聯機玩反恐精英玩累了,就想下樓去找點吃的,結果電梯門一開,我就被你絆了一下,呵呵……」

  顧青正想張嘴說話,又越過宇文的肩膀看見遠處那兩個保安正對著他們兩人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她不願自己剛到新的工作單位就被人謠傳出什麼緋聞,便改口讓宇文送她出去。

  宇文把顧青送到大樓門前,伸手叫停一輛計程車。顧青正要鑽進車內,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顧青有些臉紅,宇文呵呵地笑起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通宵營業的面館,一塊去嗎?」顧青也確實餓了,便點了點頭。

  計程車載著兩人,在宇文的指點下,開到一條小巷前。巷內的一家小店裡透射出溫暖的燈光,臨街的大鍋裡升起殷殷熱氣。

  這家老馬面館的手藝確實不錯,顧青就著一碟泡菜,將一大碗雞絲豆花面吃個精光。宇文吃得很少,只要了一份豆花,其餘的時間都在看顧青狼吞虎嚥。

  顧青用美食安撫了被驚嚇過度的自己,總算緩過氣來,可以慢慢將自己的遭遇說給宇文聽。宇文很認真地聽著顧青那駭人的經歷,中途並不提出任何疑問,似乎他完全能接受顧青所敘說的荒誕故事。

  等顧青說完,宇文皺著眉毛想了一下,才開口發表意見。

  「這棟樓正式投入使用纔不過一年的時間,沒什麼人氣,晚上夜深了難免有些陰氣過剩,電梯偶爾出現故障也很正常,你不熟悉環境,晚上肯定會有點害怕,加上女孩子聯想又比較豐富,自然就……」沒想到宇文竟然沒把顧青的遭遇當回事。

  顧青剛想分辨,卻也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別人不信也是理所當然,一時間,兩人對坐著沉默不語。

  「夜深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宇文看了看表。

  顧青想想,還是拒絕了,「謝謝你,不麻煩你了,我乘計程車就可以了。」

  宇文攔下一輛計程車,順便還當著司機的面在手機上記下了計程車的車牌號。這個城市的黑計程車不少,宇文是怕顧青受欺負,才這麼做的。顧青見他如此細心,心中也有些感動,雖然兩人認識了才一天,宇文在顧青的心裡已經留下一個比較可靠的印象。顧青在上車之後,突然想起什麼,又跳下車來,從自己的挎包裡拿出那串在辦公室弄到的念珠,遞給了宇文。

  「這串珠子很奇怪,居然嵌在我的書架上,你認識這是什麼嗎?」

  宇文將珠串接在手中,頓時臉色大變,只是街燈昏暗,顧青並未察覺宇文的神情變化。

  「這東西就先放你那兒吧,說不定樓裡的哪位同事正在四處尋找呢,你幫我轉交吧。我先走了,拜拜。」顧青進入車內,計程車輕快地發動起來,迅速地駛上主幹道。

  宇文捏著手中的珠子,若有所思地目送顧青遠去。突然,他轉身向著公司大廈的方向飛奔而去。

  第二天上午,顧青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被警察擋在了大廈門外。

  騰龍大廈的大門被黃色警戒帶隔擋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各帶著一副撲克臉守在門前。大廈門前人聲鼎沸,顧青的同事們沒有一個能進入大廈,顧青正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就在人群週邊看見了給自己安排辦公室的陳經理 陳詞。陳詞正在接受兩個只在胸前佩帶了工作證的便衣刑警的提問,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用紙巾擦拭額頭上的汗珠。顧青從同事間用力擠過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沒等她擠到陳詞身邊,兩個便衣就已經離開了,顧青隻截住了剛想走開的陳詞。她把這個有些肥胖的分部經理拖到地下停車場出口沒人的地方,開始盤問起來。

  陳詞結結巴巴地說是有人報警大廈內有炸彈,警察正封鎖現場查找炸彈。顧青用不信任的目光盯著陳詞的小眼睛,陳詞馬上就有些慌神。

  「好你個陳詞,你也是從總部調到這裡來的,又不是沒在一起幹過活,就不知道我的厲害麼?少騙我,在行政主管面前你都敢張嘴胡來,如果真是有炸彈,警察怎麼不把這些站在樓下的同事疏散開,只是封鎖了大廈的入口,就不怕炸彈爆炸的碎片從樓上掉下來傷人?」顧青瞪著陳詞,提高了嗓門。

  陳詞被顧青的嗓門嚇了一跳,剛想伸手去擋住顧青的嘴,又突然反應過來面前的是自己的美女上司,硬生生地把那隻胖手收了回去。「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不行麼?」陳詞的胖臉可憐地扭曲著。

  顧青閉上嘴,只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陳詞,陳詞打了個顫,看看四周確實沒有人,才極小聲地對顧青說:「昨天晚上,大廈裡的兩個保安一死一瘋,但是沒人知道樓裡發生過什麼。」

  顧青一震,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一樓看見的那兩個保安,遭遇不幸的就是他們嗎?

  陳詞費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接著說:「今天凌晨清潔工發現出事後最先通知的就是我,然後才報了案,所以我最先趕到現場。」

  說到這裡,陳詞抬起頭望著顧青,開始猶豫起來。顧青板著臉,用目光示意陳詞繼續說下去。

  陳詞似乎在回憶當時所看到的情景,眼中閃過掩飾不住的驚恐。「我的家就在附近,接到清潔工的通知,便立即趕過來,我直接乘坐電梯到達十八樓,電梯門剛一打開,我就開始嘔吐,差點連黃膽水都嘔出來了……十八樓的整個走廊,四處都濺滿了鮮血和人肉碎片,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個保安的頭,那顆人頭面朝下地嵌在走廊正中的吊頂龍骨上。」提到那血腥詭異的場面,陳詞打了一個寒顫,「另一個保安渾身是血,蜷縮在樓道的角落裡,問他什麼都不回答,只是口中不停念叨著兩個字,聽起來好像是什麼「藍月」。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那個血染全身的保安發了狂,一直小心地和他保持距離,但我突然發現他的雙手竟被人齊齊地砍去,才知道一定另有一個殺人狂……」

  18樓不就是自己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嗎?顧青聽著陳詞所說的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如果自己昨天晚上離開大樓的時間再晚一些,會不會就遇上那個凶殘恐怖的殺人狂?或許,那個殺人狂就一直潛伏在18樓?再聯想到自己昨天在消防通道窺見的那個黑色影子,顧青面色越來越蒼白。

  陳詞沒注意顧青的臉色變化,仍然自顧自地說著,「警察來了之後,把清潔工和那個斷手的保安都帶走了,然後讓我配合他們,不要把案情傳出去,其實他們不說,我也不敢外傳啊,發生這麼恐怖的事情,被外面知道了,我們這棟樓剩餘的寫字間就別想再租出去了。真要租不出去,總部肯定拿我開刀……」

  一輛警車從停車場裡出來,被顧青陳詞擋住了去路,它等了一會兒,看這兩人就沒有想讓開的意思,不得已,車內人摁響了喇叭。

  顧青被刺耳的喇叭聲嚇了一跳,察覺背後有車後,把仍在喋喋不休的陳詞從出口處拉開。警車慢慢駛到二人的身邊,停了下來。顧青從車窗向內望去,駕駛座上是一個面部線條硬朗,皮膚微黑,頗有英氣的男人。他雖然身著警服,卻沒有扣好風紀扣,黑色的領帶也鬆鬆垮垮,還隱約泛著油光,活象一條燉爛了的海帶。

  「劉隊,有什麼進展嗎?」陳詞向那個男人打了個招呼,看來二人原先見過面。

  「目前還不好說什麼。」劉隊長看了看顧青。

  「哦,劉隊,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行政主管,是我的上司,我已經給她說過了具體情況,不用顧忌什麼。」陳詞說道。

  「行政主管?這麼年輕?還是個女孩子?」劉隊長有些不太相信。

  顧青見他制服穿得吊兒郎當,一點不顧及人民警察的形象,不免有些不屑,但仍落落大方地向車內的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顧青。」

  劉隊長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才和顧青握了一下。「我叫劉天明,是C市刑偵一隊的隊長,負責你們公司內發生的這起惡性凶殺案件的偵破工作。希望你這個公司領導能協助我們的工作。」

  顧青展露出訓練有素的笑容,「有需要我們一定盡力而為。」

  劉天明無意間看見遠處圍在大廈入口的人群,立刻皺起了兩道劍眉,他馬上拿起副駕駛座上的一個步話機,剛一接通就怒吼起來:「小張,你搞什麼鬼,既然暫時對外宣布是有炸彈,為什麼不把樓下的人群疏散了?」

  顧青回頭偷偷對陳詞說道:「我還以為警察都和你一樣的笨。」陳詞尷尬地笑了笑。

  劉天明的車駛出騰龍大廈的停車場之後,顧青突然想起了昨晚分手的宇文樹學,連忙向陳詞打探。

  「那個傢伙啊?哼……昨天晚上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在機房裡睡大覺,什麼都不知道,我帶著警察去拍機房的門,這傢伙還嫌我們擾了他的美夢,真該把他推進18樓感受感受!」陳詞憤憤不平地說著。

  確認宇文沒什麼事,顧青鬆了一口氣,她又問道:「那他現在在什麼地方?還在機房睡大覺?」

  「那有這麼好的事等著他,昨天晚上在大廈裡面的人都是嫌疑犯,他自然也被警察帶走了嘛,哼哼……平時吊兒郎當的,進去有他受的。」也不知道宇文怎麼得罪了陳詞,陳詞提到他就沒好聲氣。

  「顧主管,現在公司鬧出這麼一檔子事情,你還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等我們把事情處理乾淨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呵呵……陳經理,我剛來就想把我架空啊?不就是辦公室進不去嘛,你馬上打電話租用對面玉泉酒店的會議室,順便召集一下課長級別以上的所有員工,今天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顧青一回到工作這方面,立刻就變得果斷幹練起來。

  臨時在玉泉酒店召開的會議上,陳詞熱情地向顧青介紹集團下屬的騰龍影音國際顧問有限公司的領導班子,幾個年青的經理都沒讓顧青特別留心,只有市場部經理杜聽濤給顧青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杜聽濤的年紀在這一群經理中明顯偏大,大約四十五歲左右,中等個子,兩鬢已有些斑白,神情冷傲,眼神異常銳利,就在其他幾個經理握著顧青的手拼命拍馬屁時,顧青從杜聽濤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輕視。顧青在集團總部就聽說過杜聽濤其人,據傳,他是公司的開國元老之一,對營銷和廣告策劃很是拿手,只因其功高震主,才被調離到這略顯偏遠的城市,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市場部經理。顧青雖然是總部派遣的欽差大臣,畢竟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孩,不受他待見,也算正常。顧青在總部的時候就領教過這些元老們的脾氣,也不為怪。

  會議開始不久,顧青就將議題直指向分公司的幾處軟肋,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剛才還滿臉堆笑,阿諛奉承的幾個經理竟然會抱成一團,對自己提出的明顯有益於公司發展的建議強烈抵制。而那個杜聽濤,顯然是這個經理小團體的頭目,根本沒把顧青放在眼裡,冷硬地回答著顧青的問題,態度漠然,顧青拿出三份有明顯問題的投資項目簽約合同質問他,杜聽濤幾記太極推手就把責任推卸到幾個據說已經辭職的課長身上。看著其他幾個經理對杜聽濤連聲附和,顧青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在場的幾個經理中只有陳詞一個人還算是站在她這邊,但職務與公司財務無關的陳詞說話沒有什麼份量,也幫不到她什麼忙……顧青漸漸明白,分部的經理們對她的到來早有準備,這次真的被架空了。

  會議結束之後,顧青怒氣衝衝地離開玉泉酒店,就連陳詞在遠處叫她都沒有聽見。她想馬上給總部的董事長蒲遠打個電話彙報一下今天開會遇到的情況,電話接通後卻只得到秘書小姐溫柔的回覆:「蒲董受一個國外財團的邀請,已經出國考察三天了。」顧青沒有蒲遠的隨身電話,只得作罷。

  杜聽濤只不過是分部的一個進階經理,雖說C市不是總部的業務重點,管理上也有些山高皇帝遠的疏忽,但這次蒲遠親自任命顧青到C市來當行政主管,已經說明總部有心在此施加整頓,他杜聽濤也不是笨蛋,怎也不該象今天會議上這麼囂張,難道他還有比顧青更強硬的後臺?心事重重的顧青險些撞倒一位行路的老人後,才強壓住煩亂的思緒。她站定腳步,環顧四周,發覺自己正站在騰龍大廈的腳下。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還放在辦公室裡,硬碟上還有很多昨日收集的材料沒有分析,杜聽濤如果真能在這裡隻手遮天,恐怕還有不少歷史投資項目有問題,在沒有聯繫到蒲董之前,自己還能做的,也就是繼續收集有問題的資料了。但大樓仍被警方封鎖中,怎麼把筆記本拿出來呢?她抬頭望去,陰沉沉的天空中烏雲翻滾,驚鳥四飛,一場大雨在所難免。騰龍大廈因為被封鎖了入口,整棟樓基本沒有燈光,在灰暗的空氣中更顯得清冷陰森。顧青的目光慢慢移到18層,猛然間,她驚恐地用手摀住自己的嘴,低低地發出一聲尖叫。她的目光聚焦處,正是顧青自己辦公室的窗戶。

  一個長髮的女人身影正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女人的面目如何顧青無法看清,只是從衣著上看,身著連衣裙的身影顯然不可能是正在調查現場的警察!而且,在昨夜發生過如此恐怖案件的現場,還有哪個與事無關的女人敢上去?

  顧青生怕自己是看錯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抬起頭來,那本是紋絲不動的黑色身影,突然扭動了一下頭部,臉龐一下正對著樓下的顧青。顧青再也無法抵抗內心洶湧而出的恐怖,驚恐地轉身跑向人流頻繁的公共汽車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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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偶遇

  四周雖然人來人往,顧青卻沒有一丁點安全的感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她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離開家鄉跨省任職的時候,總部的同事們都對她羨慕不已,把這次調任看成是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前兆。她才27歲,就已經是騰龍集團高層主管中的一員,公司歷史上還從未有過如此年輕的主管。加上她相貌出眾,精明能幹,一直是公司內部男性白領們的話題人物。當然,因妒生恨而惡意中傷的情況也不少見,圍繞著她與公司董事長蒲遠的謠言時有傳聞。顧青雖然身正不怕影斜,卻也對謠言煩不勝煩,這次調任遠離總部,也算是一次闢謠吧。

  可這兩天連續遇到的怪事,第一次讓顧青意識到自己的脆弱。工作上遭遇的阻力,如遇到杜聽濤這樣的人,倒還不是沒有辦法解決,最多棘手一點而已。但在某種非自然的壓力下,她就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顧青的父母在她十六歲那年因車禍早逝,所幸留下一筆還算豐厚的遺產,讓顧青還不至於為吃穿發愁,但過早失去家庭溫暖的她,很早就學會將自己包裹在一層無形的屏障中,身邊人對她的印象除了年輕美麗、工作能力強等,更多的感覺還是她的冷傲。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從前是那樣的清高自傲,以致於現在連個可以打電話傾訴的朋友都沒有……

  顧青就這麼站在汽車站台上,呆呆地看著一輛又一輛的公共汽車進站後又出站,無數的人在她身旁走過,卻未有一人能對她有所關注,大家的人生路線互相平行,似乎永無交叉點。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公司安排給她的單身宿舍隻住過兩天,完全沒有家的感覺,就是回去了,也不會感到安全,一種強烈的孤獨感正慢慢侵蝕到顧青的內心深處……

  正在此時,她的左肩被人輕拍了一下,全身緊繃的顧青一驚,猛地一回頭,直勾勾地瞪著身後的人。

  拍顧青肩膀的人正是昨晚見到的宇文樹學。

  「你……沒事吧?」 他沒料到顧青的臉色會如此蒼白,反被嚇了一跳。

  顧青總算見到一個稍微熟悉一些的人,只覺得咯 一聲,那堅硬的心理防線輕輕裂開了一個缺口,心底泛起一陣想哭的感覺。她聲音微顫地說道:「宇文,我又看到一些東西了」

  宇文樹學的表情有些嚴肅,「就是你昨天晚上看見的那些東西?」

  「不是,在我辦公室裡有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宇文習慣性地撓撓頭。

  顧青不想再說下去了,一把拉住宇文的手臂,將他帶到騰龍大廈的樓下。

  顧青想讓宇文看看她的辦公室窗戶,可現在窗戶前什麼都沒有,一切都很正常。宇文抬頭看了看窗戶,又看了看說不出話的顧青,說道:「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顧青用細密潔白的牙齒緊緊地咬住下嘴唇,沉默良久,才開口說;「我……想回辦公室拿我的筆記本電腦。有很多文件必須處理……」

  「你還真是個工作狂。18樓出了什麼事情你不知道麼?」

  顧青固執地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發生了什麼。宇文嘆了口氣,「這樣吧,我陪你回辦公室拿筆記本,順便讓你瞧瞧,昨天晚上你看見的是什麼。」

  顧青一臉的驚悸,「你也看到了那個?」

  宇文神秘地一笑:「跟著我來你就知道了。」

  「可現在大樓還被警察封鎖著的,怎麼進去啊?」

  宇文沒再說話,自顧自地向前走去,顧青躊躇了一下,也就跟著去了。

  兩人沒有從大門經過,宇文帶著顧青順著車行道直接步入地下停車場。停車場內空蕩蕩的,同事們的車今天都沒能有機會停進來,那寬闊的空間讓兩人的腳步聲顯得異常沉重。

  宇文走到一扇頗為隱蔽的防盜門前停了下來,開始從褲兜裡摸鑰匙,顧青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覺得小腿邊有一個溫熱的東西一擦而過,她一低頭,只見一條黑影猛地向宇文撲去!

  顧青啊地驚叫一聲,定睛一看,才發覺那不過是一條黑色的大狼犬,而且宇文已經親熱地拉住了它的兩條前腿,拽著它轉了兩圈。那狼犬身材高大,被宇文拖著站立起來,竟然不比身高一米八五的宇文矮多少,它回頭看了一眼顧青,一咧嘴,露出兩排森然利齒,顧青又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宇文放下它,用手臂摟著狼犬的脖頸,笑著對顧青說:「它叫玄罡,是停車場的守夜老人養的看門犬,和我很熟,你和我一起進來的,它不會為難你的。來,摸摸它,以後它就熟悉你的氣味了。」

  顧青壯著膽子上前兩步,伸手摸了一下它的頭,狼犬的皮毛異常的光滑柔順,顧青如同在撫摸一匹上好的綢緞。宇文放開它,玄罡低頭迅速地在顧青的兩腿間來回竄動了兩圈,顧青只覺得隔著一層絲襪的小腿痒痒的,不由得笑出了聲。

  「玄罡……這麼文縐縐的名字,是那個守夜的老人給它取的?」顧青看著這條大狗,它正用頭在她的小腿上蹭癢。

  「真是條色狼……看見美女就發瘋,給我回來。」宇文用低沉的聲音將玄罡召至身邊,「是我給它取的名字。」

  「玄,即黑色,很適合它,而罡又代表什麼意思呢?」顧青問道。

  「罡,在古文中有猛烈的意思,啊嚏……啊嚏……」似乎有狗毛飄到宇文的鼻孔裡,他連打了兩個很猛烈的噴嚏,揉了揉鼻子後,宇文又接著說,「另外還有一個含義,是指北斗七星的鬥柄,你明白了嗎?」

  顧青點了點頭,其實她並不明白北斗七星的鬥柄和這條狗有什麼關係。

  「你昨天晚上在消防通道看見的黑影,應該就是這個傢伙了。」宇文用手指虛點了玄罡兩下。

  「就是它?」顧青的腦筋一下還沒轉過彎。

  「是啊……昨天它肯定是餓了,偷偷竄進消防通道,想到頂樓食堂的垃圾桶裡淘骨頭。我在頂樓見過它幾次了,每次都把垃圾弄得滿樓道都是。」宇文蹲下身,輕輕掌擼了玄罡的頭兩下,它低下頭嗚嗚地哼了兩聲,似乎在承認自己做了錯事。

  顧青仔細想想,也覺得很合理,如果是一條狗在樓梯間奔跑著上樓,自然有著超越人類的速度。

  「我們上去吧。」宇文對顧青說,又拍了一下大狗的屁股。「去去去……別跟著妨礙我們。」玄罡老實地跑開了。

  顧青聽到最後一句,不禁笑了起來,這個傢伙莫非認為現在是在和她約會?

  宇文用鑰匙打開那扇防盜門,門後竟然是一個電梯入口。

  「這個入口廢棄不用很久了,我們可以從這裡上去。避開那些警察。」宇文摁下了向上的按鈕。

  在等待電梯就位的時間裡,顧青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今天不是被警察帶走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昨晚送你上車後就直接回機房睡覺去了,警察們拿大門的出入監控錄影和機房的監控錄影回放來看看,再對照一下記錄的時間,知道那場凶殺和我沒有關係,隨便問了問,就把我給放了。」

  兩人進了電梯,相對無言,電梯緩慢地上升中。

  顧青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宇文選擇的樓層居然是12樓!

  她驚恐地看著宇文,「我們不是去我的辦公室嗎?」

  「我不是說了嗎?要讓你知道你看見的是什麼。」宇文咧嘴一笑,笑容溫暖平和,讓顧青心中略略一寬。

  12樓電梯門展開的剎那,顧青情不自禁地向宇文身後躲了一下,昨夜的情景一直讓她心有餘悸。

  門外擱置著一面巨大的鏡子,大概有兩米多高,把電梯口完全擋住了,光滑潔淨的鏡面將顧青和宇文二人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他們面前。

  「12樓因為還沒有租出去,裝修便暫時停止,這些工人沒有把預備在廁所安裝的鏡子抬進倉庫,就這麼不負責任地扔在這兒,你昨晚所看見的恐怖人影,就是你自己啊,呵呵……還好你沒有一頭撞上去,那樣就真的很危險了。」

  顧青沒有笑,大鏡子也許可以說明她看見的黑影其實是自己,但卻無法解釋那雙迅速轉動的青色眼珠。顧青確信自己並沒有看錯,可僅憑這一細節似乎也難以說服宇文相信那一切並非虛無啊……

  宇文見顧青並沒有就此釋然,神情便有些尷尬。顧青注視著宇文的面龐,那張瘦削的臉上留著濃密的絡腮鬍,如果可以把鬍鬚刮去,背後應該是一張英俊的面孔吧?雖然心中疑竇未解,顧青還是非常感激宇文沒有把她所說的故事當作一派胡言而未加理睬,並且還專程來查看過樓梯間和12樓的情況。宇文對顧青的目光注視很不習慣,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他低頭咳嗽了一聲,說道:「12樓沒什麼可看的了,我們還是繼續往上吧。」

  電梯繼續上升,停頓在17樓,宇文步出電梯,並示意顧青隨他一同出來,「也不知道現在上面是怎樣一般景象,恐怕還不適合你接近吧?」

  顧青用力點點頭,如果樓上仍是陳詞形容的那般血腥,她可沒這個膽量上去。

  「辦公室鑰匙給我,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吧。」宇文伸出手,顧青老老實實地將鑰匙放在宇文的手中,她的指尖接觸到宇文的掌心,柔軟的觸感讓顧青心中一暖!「除了筆記本之外,沒有其它需要帶出來的東西嗎?」顧青搖搖頭,「那好,我去去便來,但願樓上現在沒有警察。」宇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樓梯間裡。

  顧青獨自在樓梯間的防火門前等待著,周圍死一般沉靜,走廊內空無一人,空氣裡隱隱約約有一股怪味。顧青只覺得這股氣味有些熟悉,一時間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聞到過。她心中有些害怕,就來回走動著,刻意用高跟鞋的鞋跟撞擊地板弄出一些聲響來壯膽。

  十分鐘後,宇文皺著眉毛從樓上走下來,手中抱著顧青的SONY筆記本電腦,顧青微笑著迎上去,剛走到宇文身邊,那股怪味頓時加重不少,仿佛這味道就是宇文帶下來的。見顧青的眉毛擰成一團,宇文訕訕地解釋著:「樓上還沒清掃現場,那場面,嘖嘖……」

  顧青低頭輕掩鼻子,卻看見宇文的黑色皮鞋周圍有淡淡一層泛紫的血跡,還有一兩處粘著血紅的肉屑,她一下想起曾經在哪裡聞到過這股怪味,只有在夏天的菜市場豬肉攤前才能聞到這股味!顧青只覺得胸口一陣煩悶,差點吐了出來!

  兩人從停車場內出來時,天地間已被傾盆豪雨所覆蓋,空中電閃雷鳴,雲翻霧卷。宇文抬頭仰望著黑壓壓的雨雲,似乎若有所思,黑犬玄罡也坐立在宇文身邊,一臉嚴肅地舉頭望天。顧青看著這神情相似的一人一犬,心中卻忍不住想笑。因為宇文手中提著一個打了死結的垃圾塑膠袋,袋裡裝著的正是他那雙怪味燻人的皮鞋。他的西褲直挽到膝蓋處,赤著一雙腳,如果再給他蓋上一頂草帽,那就活象一個剛插秧歸來的老農了。

  「一時半會的,是出不去了,咱們還是想想晚上吃什麼吧。」宇文轉過頭愁眉苦臉地望著顧青,顧青啞然失笑,這傢伙表情嚴肅地想了半天,就是在想晚上吃什麼嗎?玄罡在一旁汪汪地叫了兩聲,宇文低頭看了它一眼,對它說道:「不用提醒我們了,我們不會吃你藏起來的骨頭的。」

  「呵呵……莫非你還聽得懂狗語?」顧青被宇文逗樂了。

  「呃……它不是第一次想請我吃骨頭了。」宇文居然還挺認真地向顧青解釋。

  顧青笑著搖頭,不打算再聽他的瘋言瘋語。

  宇文突然啪地打了一個響指,興奮地說:「有啦!」他將自己手中的垃圾袋扔在一旁,一路小跑地竄進停車場守夜人的小屋裡,不一會兒,宇文手中捧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紅薯跑出來,把一個還有些燙手的遞給顧青,「快吃吧,昨天就看見老頭買了一袋紅薯,果然在他的鍋裡。」

  顧青咬了一小口,紅薯又糯又甜,實在是美味,剛才還因衣著單薄覺得有些涼,現在吃了一些熱紅薯,身上也不冷了。她看著宇文一邊啃紅薯,一邊象孩子一樣逗弄著玄罡,在她周圍跑來跑去,恍然間,她竟覺得手中這塊紅薯的滋味,遠遠超過從前在各家進階飯店中享用過的所有珍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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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夢魘

  天空是什麼顏色?萬里無雲的藍色?夕陽將墜的紅色?黑雲壓城的黑色?

  顧青眼中出現的竟然是綠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如同一塊上好無瑕的翡翠般碧綠的天空!為什麼周圍的人都沒有覺得天空與平日不同呢?他們依然忙忙碌碌,我行我素,絲毫不受天空異象的影響。顧青有些驚慌,想拉住一個行人問問天空怎麼會這樣綠?可行人們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顧青,將顧青拉扯他們衣袖的手用力地甩開。倒似天空本就該是綠色。

  顧青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一輛公車停靠到她的身邊,是去騰龍大廈的,顧青上了車,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窗外的行人,每個人的臉在綠色天空下都顯出一片陰森的菜色。

  汽車停靠在站上,有個孕婦挺著個大肚子步履蹣跚地上了車,顧青連忙將自己的座位讓給她,那孕婦也不客氣,神情冷漠地坐在顧青讓出的座位上,連個謝字都沒有說。顧青心中有些氣憤,卻也沒有多計較。這時,有人在顧青身後撞了一下她的腰,顧青回頭一看,居然又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顧青看了看附近,想給這位孕婦再找一個座位,卻看見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陸續有人登上這輛公車,每一個人都是孕婦!她們雖然相貌各不相同,臉上卻都掛著同樣冷漠的神情。顧青心頭一寒,又看了看四周,不知從何時起,整輛公車竟然坐滿了孕婦!就連那個司機,也挺著一個大肚子!就在顧青驚慌失措的那一刻,所有的孕婦都將臉緩緩轉向顧青,嘴角浮起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

  隨著一聲尖叫,顧青猛地坐起身來,又大叫了一聲救命,她才發現,自己坐在床上。

  原來只是一場噩夢……四周並沒有坐滿詭異的孕婦,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顧青鬆了一口氣,打開床頭的小燈,鬧鐘顯示現在才凌晨4點。她整理了一下還有些混亂的頭腦,回憶起昨夜是宇文送自己回的家,自己一進家門就覺得異常疲倦,早早地上床躺下了,誰知竟做了這麼一個怪異的夢。奇怪的是夢中的一切都深深地嵌在顧青腦海中,每個細節都非常清晰,而不象往日那樣,夢醒之後,夢境便會慢慢淡去。

  顧青赤足走進廁所,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臉上冰涼的有些刺疼,頭腦一下就清醒了。她抬頭注視著洗臉池前的鏡子,鏡中女孩蒼白的臉上驚恐的表情尚未完全褪去,一縷被水浸濕的長髮垂在眼前,隨著還未平靜的喘息而輕微抖動。這是自己嗎?顧青突然覺得鏡中人的面孔有些陌生。算了,別胡思亂想了,不就是做了個夢嗎?她勸告一下自己,用毛巾將臉擦乾,看著臉頰慢慢又有了血色,儼然還是一個俏麗佳人,顧青才放心地回臥室鑽進被子裡。

  顧青再次醒來時,則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她睡眼惺鬆地接通手機,居然是刑偵隊長劉天明打來的。

  「顧主管,我是刑偵隊的劉天明,昨天我們見過面,抱歉這麼早就打攪你,但事情有些緊急,希望你能配合。」劉天明的口氣很嚴肅。

  顧青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您說吧,不礙事。」

  「電話裡不方便說,你能來一趟局裡嗎?我派人來接你。」

  顧青沒有拒絕的理由,便起身匆匆忙忙地簡單梳妝打扮了一下。

  走出單身宿舍樓,已有一輛警車停在門前,一個很精神的年輕警察站在車門邊等著她,「你好,我是張建國,你叫我小張就行,是劉隊叫我來接你的。」小張舉起右手向她行了個禮,又順手打開車門。顧青察覺警察似乎暗地裡調查過她,不但知道她的手機號,甚至知道她所居住的地方,心中就有了一種被窺探的感覺,不免有些不太高興,她冷冷地向小張點點頭,鑽進了警車。

  顧青在車後座上胡思亂想著,又回想起昨夜的那個怪夢。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境常常是現實生活的一種映射,那些奇怪的孕婦,又代表了什麼呢?

  轉眼間,警車駛入C市公安局。顧青老遠就看見劉天明站在辦公樓前向大門這邊張望,似乎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到來,看來事情確實有些麻煩,隻不知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劉天明今天看起來和上次有些不一樣,身上的警服是嶄新的,領帶也打的一絲不苟,配上他那線條分明的臉,還是挺英俊的。顧青將上次見面時對他的不屑之心收斂了一些,臉上依然掛著標準的職業笑容。

  「顧主管,耽擱你一些時間,請原諒。」劉天明很客氣地說。

  顧青並不喜歡大清早的就被人接到公安局,但還是笑著說:「配合公安機關的工作是公民應盡的義務嘛,劉隊不用客氣。」客套一下,劉天明就帶著顧青去他的辦公室,小張則跟在他們身後陪同。

  在走進刑偵一隊的隊長辦公室之前,顧青還在猜想,會不會辦公室裡就象好萊塢電影裡的那些警察局一樣,桌上堆滿如山的文件,牆上掛著黑板,粘著亂七八糟的線索紙條與各種血腥的凶殺現場照片,嫌疑人的畫像或者照片被彩色圖釘釘得到處都是……

  門打開了,顧青失望地嘆了口氣,這兒簡潔得就象公務員的辦公室,不多的幾份文件整齊地疊在桌上,一台液晶顯示器擱在寫字台的一角,和這裡相比,恐怕顧青自己的辦公室還更凌亂一些吧。

  劉天明請顧青坐下後,就去給她倒茶,發覺茶葉已經用完之後,他又匆忙去隔壁辦公室要了一些。就在他出去的那一會兒空當時間,顧青好奇地問跟隨他們一起進來的小張:「你們的辦公室平時都是這麼乾淨整潔嗎?」小張表情曖昧地微笑了一下,說:「這兒平時可是我們警局髒亂差的典型,大概是劉隊為了接待你,特意打掃的吧。」顧青可沒想到這裡這麼乾淨是因為自己要來的緣故,一時間有些發愣。

  劉天明端著一杯熱茶進來,熱情地遞給顧青,隨後坐在顧青對面的椅子上。

  「我們現在懷疑貴公司的員工宇文樹學與前夜的凶殺案有關聯,是重大嫌疑人!」劉天明的第一句話就切入了正題,突然得讓人猝不及防。

  顧青嚇了一跳,怎麼好好一個人突然就成了重大嫌疑人?「劉隊,沒弄錯吧?宇文那個樣子,怎麼可能是殺人狂?」

  「具體情況我隨後向你說明,我目前隻通知了你,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

  「我們昨晚分手後就沒有聯繫,他不就住在……」顧青猛然想起大廈已經封鎖,宇文已經不能回機房睡覺了。

  「據我們了解,他一直居住在騰龍大廈二十五樓的機房裡,大廈昨日已被封鎖,現在就不知道他居住在哪裡,我們調查得知你昨天和他有接觸,便首先向你了解情況,又因為你是公司領導,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協助。」

  「可你們怎麼確定他和案件有關係呢?」顧青還是完全不能相信昨天那個象孩子般和狼犬嬉戲的男人會和恐怖的凶殺有關。

  「我們從頭說起吧。」劉天明從桌上拿起一個文件夾遞給顧青,「受害人的驗屍報告已經出來了,從現場和傷口的形狀上分析,初步認為是動物撕咬和拉扯造成的。」顧青剛打開文件夾,就被第一張一片血肉模糊的照片嚇壞了,一下就將文件夾扔在一邊,不敢再看。

  劉天明看了她一眼,將文件夾拿到自己面前打開,一邊看一邊接著說:「倖存的那位保安經過醫生鑑定,確實已精神失常,除了口中不停念叨的藍月二字,已不能再提供對案情有幫助的資料,他的雙手腕斷裂處,卻是利器切割所致。奇怪的是,手腕傷口的肌肉已經嚴重收縮,正因如此,那位保安才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顧青很不習慣劉天明用這種平淡的口氣和專業的術語來描述一場殘忍屠殺的結局。

  「經事發當日的大門出入監控錄影確認,留在騰龍大廈內的人應該只有保安和宇文樹學三人,由於沒有樓層監控系統,無法得知18層當時的情況。」說到這裡,劉天明搖了搖頭,「這麼大一棟樓,怎麼沒有安裝樓層監控系統呢?只有一個大門的進出監控,實在沒有什麼用處啊。」

  顧青沒心思聽劉天明發牢騷,只在心裡回憶著和宇文樹學在一起的所有情景。

  「至於確認宇文樹學和案件有關的關鍵,則是那段電腦機房的監控錄影!」

  顧青啊地輕叫一聲,想起宇文說過,警察之所以放了他,就是因為看過監控錄影的緣故。

  劉天明注意著顧青的面部表情變化,將談話繼續下去,「從大門的監控錄影上看,宇文樹學是在12點33分進入大廈的,而機房的監控錄影則顯示,12點37分宇文樹學就進入機房,隨後一直睡覺到天亮。」

  顧青明知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還是問道:「這不是很正常嗎?才幾分鐘的時間,無論是誰也不可能有作案的機會吧?」

  劉天明的聲音陡然加大了,「問題就在這段監控錄影上,剛開始我們也和你一樣認為他與此事無關,便把他放了,誰知證物科的一個弟兄無意間發現這段錄影視頻上顯示的時間是後期製作加上去的,和往日的錄影視頻顯示的時間位置有偏差!」

  「所以,你們認為這段錄影視頻是宇文自己製作來掩蓋他的真實行為時間?」顧青急切地問道。

  劉天明緩緩地點點頭,說:「除此之外,我們想不出他還有什麼理由來精心製作這麼一段錄影。」

  顧青無力地靠在椅子上,難道這個面對自己注視的目光都會害羞的男人,真的會是一個嗜血的殺人狂魔?

  「剛才你說到你們昨天分手之後沒有聯繫,他昨天什麼時候和你在一起的?」劉天明很敏銳地抓住顧青話語中的關鍵。

  顧青本想將宇文幫他拿筆記本的事情說出來的,卻又有些顧忌自己私下背著警察進入大廈的事情不好交待,遲疑了一會,便只說在街上碰到宇文,受約一起吃了晚餐,至於那頓晚餐只是幾塊烤紅薯這樣的細節,就更沒有提及了。

  「你和他的談話中,有涉及到凶殺案的可疑之處嗎?」劉天明追問道。

  顧青搖搖頭,她的心中很是矛盾,仔細想想,宇文也確實有不少行為可以打上問號。比如,他知道一個廢棄的電梯入口,並且有打開遮掩電梯入口防盜門的鑰匙。還有,他竟然能毫不猶豫地進入18層那血肉橫飛的恐怖地帶,他就一點都不害怕?怎麼看這也不太象一個普通的IT技術人員所能做到的。自己昨天怎麼就一點都沒有覺得奇怪呢?至於那條大狼犬玄罡……顧青回想起它那滿口的白色利齒和那張血肉模糊的照片,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難道真的是它……

  「你再好好想想,宇文樹學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劉天明的聲音有些咄咄逼人了。

  顧青低著頭,一頭柔順的秀髮垂在面前,擋住了她的臉。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怯生生地說道:「他……好像……養著一條大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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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猜疑

  宇文樹學是在離騰龍大廈最近的一家網吧裡被便衣帶走的,劉天明本來認為這傢伙會藏在某個隱蔽的地方,讓小張去就近搜捕不過是例行公事,沒想到宇文樹學是騰龍大廈附近十來家小飯館和煙酒鋪的熟客,老闆們都對他印象深刻,小張很快就在某位老闆的指引下,在網吧內將其一舉擒獲。宇文樹學在被便衣從座位上提起來的前一會兒,還在大呼小叫地和一群小屁孩們聯網打反恐精英,帶隊的張建國順便還將私自允許未成年人進入網吧的網吧老闆給處理了。

  劉天明自己則親自帶隊去騰龍大廈的停車場將黑狗玄罡活捉了回來,本以為這條身形巨大的狼犬會很難對付,畢竟十八樓那滿地的碎肉很可能就是它弄出來的,誰知它一看見警察手中的麻醉槍就乖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比網吧裡的宇文樹學還配合一些。

  剛回到局裡就看見宇文樹學蹲在牆邊,劉天明真是又驚又喜,但細細聽完張建國對捉拿宇文樹學情況的彙報後,劉天明的眉頭慢慢皺成一個「川」字。如果這傢伙真的就是殺人兇手,那他的心理素質可非比尋常,做了這麼一樁血案,還從容不迫地和美女上司約會,滿不在乎地去凶案現場附近的網吧殺時間,要讓這種粗神經的傢伙供認罪行可不太容易。

  宇文樹學暫時被關押在拘留室內,出於對他的重大嫌疑,加上案情的嚴重性,劉天明給二進宮的宇文樹學特別加贈了手銬和腳鐐。黑狗玄罡則被一條小孩手臂粗細的鐵鍊鎖在警局後院的消防栓上。

  考慮了一會,劉天明決定讓張建國帶上一個同事先去拘留室按照司法程式訊問一遍。雖然他並不認為這樣就能問出什麼。

  兩個小時之後,小張滿面怒容地從拘留室內衝出來,將警帽往辦公桌上用力一砸,兩手把頭髮揉得一團糟。「媽的,這小子還真他媽討厭,問基本情況就老實回答,一涉及案情就裝傻,這樣的人我倒常見,關鍵是他那張臉總是笑呵呵的,還一副極度配合公安機關的德行……弄的我真他媽想給他臉上來一拳!」

  劉天明笑了:「才兩個小時就能讓你忍不住想動手的犯人還真不多見啊。」

  小張端起桌上的茶缸猛灌了兩口濃茶,「我是不想問了,劉隊你自己來吧。」

  劉天明又笑了笑,起身向拘留室走去。

  走進拘留室,劉天明將所有的日光燈全部打開,室內的光線一下變得有些刺眼,宇文忍不住抬起手遮擋被燈光刺疼的雙眼,手銬撞擊在一起,發出一串喀啦喀啦的聲音。劉天明坐在主訊位上,並不忙於說話,先掏出一包煙,自己叼出一支,又遞給宇文一支。宇文彎下腰直接用嘴將劉天明手上的煙銜走,笑著說了一聲謝謝。劉天明摸摸身上,火機忘帶了,又向坐在一旁的小王藉過火機,給自己和宇文點上,然後,兩人就這麼面對面,一言不發地吸完一桿煙。

  冷不丁地,劉天明聲音平淡地開了腔:「宇文樹學,為什麼要自己給監控錄影加上時間?」

  宇文的肩膀抖動了一下,眼神銳利地盯著劉天明,說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嗯,前天晚上12點30分你在幹什麼?」劉天明的聲音依然平淡得象一杯白開水。

  「記不清楚了,大概是在睡覺吧。」宇文不再象張建國審訊的時候那樣嬉皮笑臉了。

  「嗯,我幫你回憶一下,根據騰龍大廈的出入監控錄影顯示,你在12點33分進入大廈,與大廈的保安李衛國打了個招呼,便乘坐電梯上樓,是嗎?」

  「是的。」

  「保安李衛國與你有什麼過節嗎?」

  「沒有,我和他關係一直很好。」

  「嗯,接下來,根據23樓機房室內監控錄影顯示,你在12點37分進入機房,隨後便上床睡覺,是嗎?」

  宇文頓了一下,說道:「是的。」

  「你撒謊!」劉天明的嘴裡淡淡地吐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看著宇文。

  宇文沒有說話。

  「技術鑑定證明,前天晚上機房內的那段監控錄影已經被你更換過,只可惜你做假的功夫還不夠,視頻上顯示時間的位置應該是你們機房內第二台光纖交換機與第三台路由器之間,你製作的那一段視頻,時間顯示的位置向上偏離,略微掩蓋了那台光纖交換機。」劉天明點燃第二支煙。

  「嗯,那又說明什麼呢?」宇文居然很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造假。

  「說吧,那段時間你究竟在幹什麼?」

  「我在幹什麼是我的個人隱私,我沒有義務一定要告訴你!」宇文略微提升了一些音量。

  「那你就無法證明凶案發生的時候你不在場!」劉天明的聲音裡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同樣無法證明凶案發生的時候我就一定在場!」宇文毫不示弱。

  劉天明一怔,突然發現宇文所說的話無法反駁,自己確實還沒有找到宇文樹學出現在凶案現場的證據。光憑那段造假的錄影,還沒法將宇文樹學推翻。

  「誰說我沒有證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就這麼自信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劉天明的聲音已經隱隱有些底氣不足。」

  宇文冷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將臉朝向天花板。

  劉天明慢慢冷靜下來,靜靜地將手中的煙吸完,將煙頭扔進煙灰缸,帶著小王走出拘留室。

  就在他走出門前的那一刻,宇文在他身後緩緩說道:「《中華人民共和國警察法》第二章第九條,對被盤問人的留置時間自帶至公安機關之時起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在特殊情況下,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批准,可以延長至四十八小時,並應當留有盤問記錄。四十八小時後,應當立即釋放被盤問人。」

  劉天明冷哼一聲,「《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六十一條,現行犯或者重大嫌疑分子有毀滅、偽造證據或者串供可能的,可以先行拘留!宇文樹學,你現在被拘留了!」說完,他重重地關上了拘留室的大門。

  「劉隊,你怎麼比我出來的還快啊?」小張站在拘留室外,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微笑。

  劉天明苦笑了一下,「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必須儘快拿到更多的證據,不然你我就得歡送他出去了。」

  小張神情肅然地說道:「那個漂亮的女主管恐怕是一個突破口,今天她和你談話的時候表情陰晴不定,似乎沒把所有的情況都坦白出來。」見劉天明點了點頭,他又接著說道:「凶殺現場今天已經被清理了,會不會還有什麼細節我們沒有注意到?」

  「如果以宇文樹學作為重大嫌疑人的話,確實應該再回去重新做一次現場調查,調查重點可能應該放在他的機房裡。」

  「我們還是兵分兩路吧,騰龍大廈這邊我去,美女主管那邊你去。」小張又壞壞地笑了。

  劉天明醒悟過來,給小張胸口一拳,「你小子!敢戲弄你劉隊了?」

  小張靈活地避開劉天明的拳頭,向門外跑去,邊跑還邊喊著:「劉隊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考慮個人的事情啦,哈哈……」劉天明周圍的一幫同事也都會心的呵呵笑起來。

  門外的笑聲傳到拘留室裡,已變得模模糊糊,神情有些憂鬱的宇文樹學面部肌肉抖動了一下,從桌邊站起來,慢慢走到房間內唯一的一扇通氣窗下,享受著窗外一束陽光的溫暖。

  顧青回到單身宿舍,抱著枕頭在床上待坐了一天,中途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陳詞打來的,幸災樂禍地向她報告宇文樹學被警察帶走的事情。另一個是劉天明打來的,約她晚上去一個叫無限海的地方吃飯,說是想再了解一些情況。她本想一口回絕,但想到落在劉天明手中的宇文,又猶猶豫豫地答應了。顧青心中隱隱約約覺得,宇文樹學是被自己害進了監獄。

  下午,牆上的老式掛鐘重重地敲了六下,顧青才恍恍惚惚地從床上爬起來更衣洗漱,為晚上的見面做準備。她選了一套黑色薄針織衫搭配利落的黑色窄裙,配上一件白色的長褸,一頭披肩長髮細細地挽了起來,盤成一個簡單髮髻,又畫了比平日略重的面妝,一個成熟的知性女子便出現在鏡中。顧青照著鏡子,只希望這樣的裝扮能方便自己打聽到關於宇文樹學的事情。

  無限海,城中比較有名的小資酒店,身處其中的顧青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店中的環境,簡單雅緻的店面裝修倒也合自己的口味,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劉天明,身著藏青色的休閒西裝,筆挺的深灰色襯衫,剛刮過鬍鬚的面頰乾淨利落,眼神堅定深邃,同樣英俊得無懈可擊。顧青不禁心中一動,自己見過的白領精英男性不少,但象劉天明這樣面帶英武之氣的男人卻很少見,也許是刑警工作的關係吧,劉天明比那些白領經理人更具有男子的硬性魅力。

  劉天明點了幾個無限海的招牌菜,要了一瓶紅酒,兩人的話題便從這紅酒的年份談起,一直引申到法國東部特產的香檳,天南地北地閒扯了好一通,氣氛甚是融洽,似乎都忘了自己來這裡的真實目的。直到劉天明從身後拿出一份文檔,顧青窺見封面上寫著的《口供實錄》四字,席間的氣氛才頓時凝重起來。

  「顧青,我不是很清楚宇文樹學和你是怎樣的關係,但他現在這樣的情況,實在不適合再為他隱瞞什麼,如果他確實與案情無關,我們自然會還他清白,若他逃不了這一關,也是罪有應得,難道你就忍心看著那兩個受害的保安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一死一瘋?」劉天明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和緩。

  顧青端著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紅酒,又靜靜地想了想,才問道:「宇文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了?他承認了什麼嗎?」

  劉天明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已經承認了偽造錄影視頻的事情,但仍然拒絕回答關於凶殺的任何問題。」

  「你們……沒有對他怎麼樣吧?」社會上眾多的關於無良警察刑求逼供好人的傳聞實在讓顧青不放心。

  劉天明啞然失笑:「顧青,公安局不是黑社會,別被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電視騙了,我們不會隨便動人打人逼供的,宇文樹學只是按照司法程式正常拘留了,呵呵……如果你實在不放心,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看看他吧。」

  聽劉天明這麼說,顧青放心了一些。

  「宇文樹學的個人檔案我已經從你公司的陳經理那裡拿來了,你想看看嗎?」劉天明又拿出一份檔案放在顧青面前,顧青搖了搖頭,說道:「我已經通過網路查閱了公司人事檔案了。」

  「那麼你應該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吧?」劉天明興奮地說道,「他是在半年前才到你公司工作的,求職的時候他出示的大學畢業證、學位證等學歷證明,據我查證,都是偽造的。」

  「這有什麼,現在就業壓力大,做假學歷求職的人多著呢,只要是真有工作能力的人,我們公司一向不是很看重學歷的。」顧青不知為何,一直在試著為宇文辯解。

  「可是他的身份證也是假的,這樣也很正常?」

  「你們是公安機關,應該能查出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吧?」

  「我們已經查過了,這個奇怪的傢伙是沒有身份的,也就是說,通過全國聯網的戶籍管理系統查找這個人的相關資料,也完全找不到,他連戶籍都沒有,典型的城鄉均無戶口的外來人員。我就是想把他象民工那樣遣返回鄉都不知道該送到哪兒去……」劉天明苦笑起來。

  顧青沉默不語,劉天明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自己翻看著關於宇文樹學的資料。

  「你相信……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顧青突然愣頭愣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我……這個……應該沒有吧……」劉天明被這麼莫名其妙地突兀一問,舌頭便打了結,他實在想不出,有沒有鬼和宇文樹學有什麼關係。

  「我和宇文樹學的接觸,和我遇到的一些怪事相關。」顧青左思右想,還是把這幾天的全部經歷原原本本地都說了出來。

  聽完這個長長的故事,一直盯著顧青眼睛的劉天明相信她再沒有隱瞞任何事情,他的大腦便高速地運轉起來,迅速分析顧青所說的話中是否存在案件的突破口。可惜,這只是徒勞,能組合真相的碎片還是太少了。顧青說的遇鬼什麼的,劉天明並不怎麼相信,巨大的工作壓力下,現代都市人的神經普遍比較脆弱,出現幻想與現實交錯的情況並不少見,只是顧青口中的宇文樹學,似乎更顯得有些神秘了。

  顧青不敢打攪劉天明的沉思,只在一旁小口地品嘗著牛排,鮮嫩的牛肉在她的口中卻味同嚼蠟,她又想起了那塊甜糯的紅薯。

  這時,劉天明的手機響了。

  「怎麼了……什麼?宇文樹學在發瘋?你等等,我馬上就來!」劉天明看了一眼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顧青。

  「走!和我一起去看看!」劉天明跑到總台結了帳,顧青幫他收拾餐桌上散亂的資料,二人匆匆忙忙地跑出無限海。

  兩人趕到市公安局的時候,張建國正通過拘留室門上的小窗向屋內張望,拘留室內傳出乒乒乓乓的打砸聲。顧青和劉天明也探頭望去,他們看見的是一個狀若瘋虎的宇文樹學!

  宇文已經將拘留室內唯一的一張木桌砸了個粉碎,現在正雙手握著一條木桌腿瘋狂地打砸牆面,口裡還憤怒地大喊著:「廢物。」當他看見劉天明在門外看著他時,便猛地衝到門前,重重地將木桌腿打在小窗上,木腿一下就斷成了兩截,他又拼命地用手銬砸在那塊小小的鋼化玻璃上,讓玻璃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白色印子。宇文的凶相將顧青嚇得向後一退,啊地驚叫一聲。

  宇文突然看見門外的顧青,臉上暴怒的神情一下僵住了,隨後,他無力的靠在牆邊,慢慢滑坐在地上,停止了瘋狂的舉動。

  張建國有些驚慌地向劉天明解釋道:「晚上我又審訊了他一次,他還是什麼都不說,我便威脅他,說我今天晚上就再去騰龍大廈調查取證,偏不信他的手腳乾淨到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誰知他猛地跳起來,說今天晚上千萬不能去騰龍大廈,我有些奇怪,便當著他的面安排小王晚上加個班和我去一趟騰龍大廈,他便驚慌地開始胡言亂語起來,說什麼晚上去騰龍太危險,會出人命。我沒理他,和小王走出拘留室,他就開始發瘋似的打砸起來……」

  劉天明沉吟了片刻,說道:「看來今天晚上去騰龍大廈一定能知道些什麼,他才會這麼緊張。」

  顧青走到拘留室門前,輕輕叫了一聲宇文,宇文一下從地上蹦起來,隔著小窗對顧青大喊著:「顧青!去勸勸他們,今天晚上千萬別去騰龍大廈!」顧青回頭看了看劉天明,用眼神向劉天明請求著。

  劉天明猛地一揮手,說道:「今天晚上非得去一次騰龍大廈不可,你宇文樹學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在那裡怕被我們發現!」

  顧青現在也有些懷疑宇文的目的了,她看著宇文,長嘆了一口氣,走出了辦公室。

  劉天明開始安排小王去準備警車,張建國從一旁插出,對他說道:「劉隊,今天晚上你就別去了,我和小王去就可以了,我查找證物一向比較拿手嘛。」

  「那我幹嘛呢?」劉天明詫異地問道。

  張建國神色曖昧地努嘴指了指辦公室門外,劉天明順著他的指點向門外看去,顧青正站在屋外的空地上,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柔滑的月光傾瀉而下,讓顧青越發地顯得亭亭玉立。

  「皓月佳人,美景當前,你的好機會來了,嘿嘿……還不送人家回家去?」張建國又開始想做月老了。

  劉天明臉上一紅,有些窘迫,隨後,他便作出了讓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定,「那……今天晚上就麻煩你和小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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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恨悔

  用力!

  疼!

  顧青的右手臂上留下一個淡淡的淤青,痛感順著她的神經瞬間遍布全身,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就此醒過來。不是說擰自己的手臂就能從夢中醒來嗎?可自己怎麼還是站在這裡呢?

  顧青望著那片綠色的天空發怔。

  長長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地平線,四周一座大廈的輪廓模模糊糊地立在前方的街道盡頭,看上去就是自己上班的地方--騰龍大廈,但又似是而非地看不真切。

  顧青彷徨地順著街道前行,不時回頭張望著,心中火急火燎的,急切地想看到一個認識的人。

  突然,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影和顧青擦肩而過,顧青沒看到他的臉,只覺得那人既有些像宇文,又有些像劉天明,她連忙回頭,可那身影已經消失在人海中。

  顧青想大聲喊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只能呆立在那裡,看著一個又一個臉色青綠的陌生人從面前走過。

  「嘀嘀……」顧青一驚,喇叭聲過後,竟然和上次夢中一樣,又有一輛公共汽車停在了路邊!看那車上空無一人,自動門打開後,便一直停在那裡,倒似專程來接顧青一般。

  鬼使神差地,顧青又踏上這輛公車,上車後,她特地留心了一下開車的司機。還好,那只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大叔,並不是什麼怪異的孕婦。

  空空的車廂,顧青仍然選擇了上次夢中坐過的那張椅子坐下,隨著公車的啟動,她的心跳逐漸加速。

  顧青不知道自己期待著什麼,在這個詭異的夢中,似乎有什麼事情必然要發生。

  公車再次停靠在某一個陌生的站台,顧青死死地盯著車門的方向,上來的,會是什麼人呢?

  來了!顧青一陣頭皮發麻,上車的人,果然又是一個大肚孕婦!顧青沒打算站起來,車上這麼多空座位,用不著她讓座吧。

  車廂內有些背光,顧青看不清那孕婦的臉,她心頭害怕,便扭頭望向窗外。

  可那孕婦竟顫巍巍地走到顧青的身邊來了。

  顧青感覺到那孕婦就站在自己身邊,她鼓起十二分勇氣,慢慢回過頭來,陡然間看見了那孕婦的臉!

  顧青尖叫著站起來!

  哦,不,顧青只是坐了起來,她還是坐在自己的床上,噩夢在一瞬間被終止。

  她用雙手掩著臉,輕聲地哭泣著,嘴裡慢慢吐出兩個字。

  「媽媽!」

  那夢中孕婦,竟然是顧青的媽媽,而且那張臉,竟然異常的年輕!顧青的記憶裡,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年輕的母親,就是從自己幼年時候的家庭照片裡,也從未見過!

  那應該還是媽媽二十二、三歲的時候吧?

  顧青慢慢停止哭泣,把臉埋在被子裡,讓淚水一點點地被柔軟的棉被吸乾。然後,她起身走進廁所,打開鏡前燈,燈光下,白皙手臂上儼然留存著一個淡色淤青!

  再也睡不著了,顧青打開電視,只有一片不停跳動的雪花點,現在只是凌晨四點而已。

  她往DVD機裡放上一片周星馳的《大話西遊》,看著星爺和達叔在螢幕上使勁搞笑,她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父母過世太早,也太突然,顧青已經忘記了十六歲那年,自己在剛聽到車禍噩耗時的反應。面對溫暖家庭的崩塌,她好像並沒有哭得地動山搖,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象剛才那樣,用棉被將淚水慢慢吸乾。

  很久沒有夢到母親了……

  就在顧青坐在床上看著星爺發呆的時候,躺在拘留室裡的宇文也被凍醒了,衣衫單薄的他蜷縮在一地碎木頭之間。他看看四周,有些驚訝自己的破壞力,竟而把一張木桌弄得這麼破碎。宇文用手支撐自己靠在牆壁上,才發覺兩隻手掌被刺入好幾根細小木刺,稍一用力活動,便鑽心地疼痛。

  手銬還真他媽的重……宇文嘀咕著。

  「 鐺」一聲,拘留室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一條人影如旋風般衝進屋內,宇文只覺眼前一花,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衣領提了起來。緊接著,一記重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下齶上,讓他的整個身軀猛地向後一仰,若不是那隻抓住他衣領的手沒有放開,宇文一定會倒飛出去的。

  兩眼金星的宇文被打得莫名其妙,想看動手的是誰,眼角上又挨了一下,他想用手去擋住來勢洶洶的拳頭,怎奈手銬拘束,實在無法跟上拳頭的速度,只一會兒,他便放棄了抵抗,任由對方拳打腳踢!

  就這麼受了十幾拳,肚子上也被踢了好幾腳,施暴之人才放慢了速度。宇文瞇著腫脹的眼睛,忍住肚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嘔吐感,終於看清動手的人是劉天明!

  劉天明雙目血紅,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將宇文樹學拖到自己面前,大吼一聲:「為什麼?」隨即一個重摔,將宇文扔了出去,宇文如同一個裝滿谷子的麻袋一般撞在牆角上,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和一截斷牙。

  「小張死了……張建國死了!我他媽的為什麼會讓他去啊……」劉天明撕扯著自己的警服,仰天長號!然後跪倒在地上,抱頭痛哭!

  宇文喘息著,用手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悲涼。

  騰龍大廈再次被警察們包圍起來,顧青和其餘來上班的經理們都驚呆了,昨天才接到警方通知說今天騰龍大廈重新開放,可以恢復正常的工作,轉眼間又被拒之門外。

  一個陌生的一級警司找到顧青和陳詞,解釋說這只是因為找到一些比較重要的涉案證據,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故而再封閉一日,隨即就將騰龍公司的員工們全部疏散了。

  陳詞點頭哈腰地將那位警司送走後,又苦著臉回到顧青身邊,「顧主管,今天不會又要在對面租酒店開會吧?」

  顧青憑直覺感到大樓裡發生的事情一定不會簡單,又想到昨夜宇文所說的那些話,早已無心理睬公司的那些破事。她僵硬地笑了笑,對陳詞說道:「陳經理,警察老這麼折騰,大家上班也不安心,你去發個通知,讓手上有項目的同事們互相聯繫一下,就在家通過網路辦公吧,其餘的同事和經理們乾脆放假一周,大家休息一下。」她頓了一頓,又開口說道:「杜聽濤在我來之前所經手的全部項目,是否都保留了相關資料?」

  陳詞低頭想了一下,說:「現在大樓進不去,紙介質的資料拿不到,我讓我的秘書去整理一下電子文檔,發到你的電子郵箱去,可以嗎?」

  顧青點點頭,就在陳詞轉身正欲離去時,她又叫住了陳詞,「陳經理,還想麻煩你一個事情,公司現在有閒置的轎車嗎?我最近可能會需要用車,你看是不是幫我安排一下。」

  「沒問題,正好公司車班的一個駕駛員請年假回老家探親去了,車鑰匙就交在我這裡,你先拿著吧,車就在地下停車場裡,是一輛白色的桑塔納。」

  「哦,那就多謝了!」顧青從陳詞的手中接過車鑰匙。

  目送陳詞那胖胖的背影逐漸遠去之後,顧青掏出手機,試著撥打了一個號碼,這個手機號是昨夜送自己回家的劉天明留下的。

  手機響了好久才被接通,只聽到那邊人聲嘈雜,混亂不堪,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陌生的男聲問到:「你好?」

  顧青在想是不是電話號碼撥錯了,柔柔地問了一聲:「請問這是劉天明的電話嗎?」

  「哦,是的是的,但劉隊現在不方便接聽,你看是不是……」

  那陌生男聲還沒有說完,顧青就聽到劉天明的聲音橫切了進來,「是不是顧青打的,別他媽亂接我的電話,老子還不至於接不了電話!」那聲音極其粗暴,全無半點劉天明平日的冷靜。

  又是一陣忙亂,顧青甚至能聽到拿電話的人跑動時撞到桌子的聲音。

  「餵……顧青?」劉天明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發出了聲音。

  「劉隊……怎麼了?是不是出事了?騰龍大廈為什麼又不讓人進去?」

  「顧青……對不起,能來市公安局一趟嗎?」

  一個小時之後,在劉天明的辦公室裡,坐著三個人。一個是宇文樹學,他面目青腫,渾身傷痕累累,加上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好幾處,簡直就象一個行竊失敗後被痛打的小偷,不過手銬和腳鐐倒是被取下了。另一個是劉天明,他的眼圈通紅,神情悲痛,警服胸前的幾粒紐扣也不知道飛那兒去了,露出貼身的白色汗衫。三人中看上去最正常的,就只有顧青了。

  「兩位大概都已經知道,張建國和王飛兩位同志,在昨晚的調查中……以身殉職了……」劉天明說完第一句話,聲音就有些嗚咽。

  顧青在剛到警局的時候,便從那些亂成一團的警察口中聽到了這一噩耗。但現在再次從劉天明口中得以驗證,還是感到非常的震驚。不僅震驚人生別離無常,昨夜才見到的生龍活虎的兩個小夥子,今天卻已陰陽相隔,更震驚宇文樹學的未卜先知,他怎麼會知道騰龍大廈中會出事?

  劉天明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緩緩地說道:「昨夜,在我送顧青回家之後,就給張建國打了一個電話,那時候他和小王剛到騰龍大廈的一樓,正準備坐電梯上二十五樓,也就是大廈機房所在的位置。我叮囑了幾個需要注意的細節,就掛了電話。二十分鐘後,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接通後,那邊並沒有說話的聲音,只有人跑動的腳步聲和沉重的喘息聲。我以為是小張的手機忘了鎖鍵盤,又誤撥過來了……後來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說不出話了……」

  「緊接著,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連續的兩聲槍響,之後便是小張淒厲無比的慘嚎,那聲音……到此刻都仍在我耳邊回響。當時我被嚇待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開車趕到騰龍大廈。」

  「在二十三樓,我找到了王飛……」劉天明的聲音開始顫抖,「或者說……那應該是王飛……我只看到一團扭曲成螺旋錐狀的肉體,那肉體的四周濺滿鮮血和碎肉,若不是滾落在一旁的警帽和那堆血肉模糊的東西間有一個二級警員的警銜標誌,我怎麼也不會相信那就是王飛……驚恐萬分的我大聲呼喊著張建國,但周圍只是死一般沉寂,我在王飛的遺體邊看到一條粘黏的拖動痕跡,順著這條痕跡的去向,我從消防通道下到二十二層。」

  「在二十二層樓道的盡頭,我看見了小張……」說到這裡,劉天明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顧青嚇得一抖。

  「小張的整個身軀受到劇烈的撞擊,胸部以下的骨頭全碎了……人攤在牆角,胸腹被撕開一個大洞,內臟流了一地……他的臉上有很大一個撕裂傷,舌頭也不見了……可憐他的手中還捏著警槍,最後一槍卻是朝著自己的太陽穴開的……」劉天明又流下了熱淚。

  顧青堅持著聽完劉天明駭人聽聞的經歷,喉間一陣翻滾,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想嘔吐的感覺。

  宇文樹學在一旁慢慢開了腔:「從今天起,要對騰龍大廈實行宵禁,夜晚九點之後,絕不能再讓人接近那裡。不過白天的正常工作,可以照常進行。」

  劉天明惡狠狠地瞪著宇文,「你為什麼會知道大廈晚上會出事?如果你肯早點說出來,小張也不會……」說著說著,他的拳頭又捏緊了。顧青怕劉天明又衝上去動手,連忙站起來走到兩人之間,安撫激動的劉天明:「劉隊,現在大概已經能證明,宇文並不是兇手,至於他不能說出為什麼,也許是有他自己的難處吧?」顧青說著,回頭看了看宇文樹學,宇文的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劉天明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宇文和黑狗玄罡都整夜被鎖在警局裡,確實不可能是兇手,自己動手打人,已經是違反了紀律,照常理,自己應該馬上釋放宇文,但宇文明顯知道些什麼,偏偏又死活不肯說,要放走這傢伙,他實在接受不了。

  一個警員敲門進來,報告說:「劉隊,局長來電話,在三線。」劉天明疑惑地走進裡屋去接電話。不一會兒,顧青和宇文在外屋就聽見劉天明情緒激動地對著電話大叫著什麼,似乎發生了很激烈的爭執。又過了一會,劉天明走出來,長嘆了一聲,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疲憊地對宇文說道:「去辦個暫住證,你就可以走了。」

  顧青和宇文都是又驚又喜,沒想到劉天明這麼快就鬆口放了宇文。劉天明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宇文,說:「你什麼時候可以說出事情真相了,就打這個電話。」宇文接過名片,真誠地說了一聲:「謝謝!」

  就在劉天明送顧青和宇文走到警局大廳時,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被兩個女警攙扶著從門外走進來,那老太太一看見劉天明,便用力掙脫兩個女警的手,跌跌撞撞地衝到劉天明面前。

  顧青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老太太已經重重地一個耳光打在劉天明的臉上!

  劉天明完全沒有躲閃,趴地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任由老太太一個接一個的耳光扇在臉上。老太太滿面是淚,口中哭喊著:「劉天明,還我的建國來!我把他託付給你,你答應過要照看他的,你倆從小一起長大,他一直把你當作哥哥的!」打著打著,老太太抱著劉天明的頭,兩人泣不成聲……在場的警察們無不低頭無言,擦拭眼角。

  在一旁眼圈通紅的顧青也終於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一向沉穩的劉天明,會如此衝動地打了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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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雙現

  白色桑塔納平穩地向顧青的單身宿舍駛去,開車的顧青和在副駕駛座上的宇文一路無話,趴在後座上的黑狗玄罡也老老實實地一聲不吭。

  兩人一犬回到顧青家中,顧青安排宇文去洗澡,又給他和玄罡各泡了一份速食麵,家裡也只有這個可以吃了。顧青又駕車去附近的超市給宇文買了幾件換洗衣服和處理傷口用的碘酒藥棉與紗布,顧青還是第一次讓一個男人走進她的家中,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對宇文這樣,也許只是因為現在的宇文看上去十分需要她的幫助吧……

  顧青再次回到家時,宇文已經躺在她的床上睡著了,他臉上和手臂上的青紫傷痕很是觸目驚心,顧青輕嘆一聲,拿出碘酒藥棉和紗布,簡單地給他清理包紮了一下。由於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折騰完宇文的傷口,顧青也累得夠嗆,她坐在沙發上休息著,很快就頭一歪,進入夢鄉。

  等牆上掛鐘的報時驚醒顧青時,宇文和玄罡都已經消失了。顧青看看床上,宇文已把她買來的衣服穿走了。她有些悵然,坐在床邊,不知該做些什麼,卻發現電視機上粘著一張便笈,撕下來一看,上面寫著力透紙背的四個字,「顧青,謝謝!」顧青微微一笑,感覺自己這一天總算沒有白忙活。

  「嘀嘀……」手機又響了,顧青最近已經開始有些害怕手機的鈴聲,因為每次接電話都不會得到什麼好消息。她抗拒地裝作沒聽見,無奈對方實在是執著,手機鈴聲一直未停,顧青無法,把手機拿起來看了看,又是劉天明!她只好接了。

  「顧青,在睡覺嗎?打攪你了!」劉天明的聲音似乎又已經恢復到平時的沉穩,「騰龍大廈的調查需要你的幫助,能來一下大廈這邊嗎?」

  顧青心裡忍不住暗暗罵了一句髒話,想自己又不是警察,怎麼什麼事情都要找上她?但嘴上還是答應了下來。

  大約七點左右,顧青站在了騰龍大廈的樓下,夜幕已緩緩垂下,大廈的二十二樓和二十三樓燈火通明,不時看見有警察的身影在窗前閃過。顧青想起宇文樹學說過,晚上最好別接近這棟樓,她便不敢再上去,隻把劉天明從樓上叫了下來。

  劉天明抱著一個大文件夾出現在顧青面前,臉上帶著匪夷所思的神情。

  「顧青,我記得你問過我,是否相信這世間有鬼,我雖然不相信鬼神之說,但我倒很願意把這起案件栽在它們身上。因為確實有一些事情很難解釋……」

  「劉隊,我的遭遇應該和這起案件無關,你該不會認為我也與案件有牽連吧?」

  「不是不是,我哪會這麼想,叫你來是另外有事需要你的幫助。你還大概記得我上午曾經給你描述過昨夜我所看到的血腥情景吧?」

  「我只希望能趕快忘掉你說的那些話。「顧青皺著眉頭。

  「在我下午第二次回到現場的時候,張建國遺體旁的牆上,竟然有人用血寫了大大的兩個字--藍月!而我清清楚楚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那裡時,牆上是沒有字的!」劉天明的臉色有些發白。

  顧青驚恐地望著劉天明,不敢細想這意味著什麼。

  「屍檢報告也已經出來了,這次特地請了動物學家來幫忙分析,王飛的死因最為恐怖,從現場來看,是被一種巨大的力量纏絞成那樣的,自然界中似乎只有被蟒蛇絞死的小獸才會有那種情形,但遺體上還兼具爬蟲類動物撕咬的痕跡。」

  「爬蟲類?你是說……」顧青有些不解。

  「爬蟲類,例如……鱷魚!」劉天明說道,然後就看見顧青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而張建國……」提到小張,劉天明總需要些時間平息一下情緒,「張建國的情形,卻仿佛是被一個巨大的撞錘反覆撞擊了多次,胸腹和臉上的撕裂傷,也是爬蟲類動物造成的……」

  「劉隊,如果你們的屍檢報告沒有出錯,這也太難讓人相信了,難道騰龍大廈是個動物園?」顧青蒼白著臉說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我也知道這結果很難接受,一切似乎都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而現場留下的唯一能與人有關的證據,就只有牆上的藍月二字了。」

  劉天明將手中的大文件夾打開,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顧青,照片上,是血淋淋的兩個大字,小時候學過書法的顧青,竟隱隱約約覺得,這兩個字的筆畫間,透出一股悲憤。

  「藍月,藍色的月亮?上次那個發瘋的保安也不停念叨著這兩個字,倒底是什麼意思呢?而我又能幫上什麼忙呢?」顧青連續丟出幾個問號。

  「藍月的含義還不清楚,但這兩個字的筆跡卻是一條線索,希望能從你們公司內部的員工開始調查,對照所有人的筆跡,這就需要你這個公司領導的幫助了。」

  「這事應該把陳詞叫來啊,他手上的人事檔案裡面可能有所有員工留下的筆跡。」

  「不,目前你們大樓內的所有員工,除了你是清白的,其他的人都不能排除在外,因為昨夜你是和我在一起的。」說到這裡,劉天明的目光停留在顧青的臉上。

  「那這事情就就交給我吧,我有公司伺服器的人事數據庫瀏覽權限,可以通過網路對照所有員工筆跡的掃描件。」顧青輕輕側身,避開了劉天明的目光。

  「對了,宇文樹學呢?」劉天明似乎是下了些力氣,才提起這個名字。

  「不知道,今天我把他帶到我住的地方,讓他休息了一下,後來他就和那條黑狗一起走了,也不知現在何處。」

  「你帶他去了你家?」

  「嗯……」

  劉天明抬著頭看了看天空,說道:「上次在無限海,你對我說過,宇文樹學曾經帶你去十二樓,在電梯間,你看見了一面大鏡子。今天,我也去了十二樓。」

  顧青一驚,她已經快忘記這件事了。

  「經過調查,我們在這面大鏡子上找到了宇文樹學的指紋,就在鏡子背後的地面上,留下了一條拖動鏡子的痕跡,順著這條痕跡,我們在十二樓的廁所內,找到了這面鏡子原來所在的位置。」

  顧青摀著嘴,這太讓人震驚了!

  「你……你是說,這面鏡子是宇文從廁所拆下來,拖到電梯間的門前?」

  劉天明點點頭。

  「那他為什麼這麼做?難道……」顧青不敢下這個結論。

  劉天明替她說了出來:「除非你在十二樓看見的鬼影,是真實存在的,而非你自己的影子,宇文樹學很清楚這一點,出於某種原因,他不希望你深究,便用心良苦地排下這麼一個局」

  說到這裡,兩人都沉默了,各有滋味在心頭。

  「當……當……」遠處鐘樓的大鐘連敲了八下,顧青有些驚慌地對劉天明說:「宇文說過,晚上九點之後一定不可以留在大廈裡,你快安排你的同事們走吧!」

  劉天明笑得有些勉強,「我實在不怎麼願意相信那傢伙的話,不過也確實不早了,還是讓弟兄們回家吧。」

  二人分手告別,劉天明上樓去召喚同事,顧青則步行至地下停車場,取她的白色桑塔納。

  看守停車場的老人已經回家了,入口的橫桿高高地翹著,顧青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空……空……」的回聲。停車場內只有她的桑塔納這一輛車,四周空蕩蕩的。

  顧青鑽進車內,連發動兩次都熄了火,她輕輕拍打了一下方向盤,嘀咕了一句:「什麼破車……」

  第三次發動,總算起來了,顧青沒有急著踩下油門,讓發動機稍稍預熱了一會。

  突然,顧青聽見一聲低沉的嘶吼,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是從她背後傳來的。顧青猛地一回頭,車後什麼也沒有,顧青又看看了車後座,也沒有任何奇怪之處。她想起慘死的小張,頓時覺得背後一股寒氣冒了上來。顧青急忙踩下油門,桑塔納朝出口處駛去。

  離出口的斜坡還有三十米左右時,顧青聽見了第二聲嘶吼,這一聲嘶吼距她極近,仿佛就在她耳後。「嘿啊……」吼聲變得有些尖厲,顧青再次回過頭來,一頭怪獸竟然站在她的車後座上!

  那怪物並不大,體形如同一隻貍貓,但全身虎紋,色彩斑斕,最奇怪的是怪物的頭,居然長著一張猙獰的人類面孔!顧青嚇了一跳,猛踩了一腳剎車,那怪獸竟藉這剎車的力量猛然一躍,直撲向顧青的咽喉。

  顧青眼看著怪獸撲來,那詭異的人臉忽然猙獰一笑,張開嘴,露出兩排尖牙!她尖叫一聲,扭頭避開這怪物。怪獸沒有撲在顧青的脖頸處,卻順勢在她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顧青慘叫一聲,用手去抓那怪物,怪物輕巧地躲過顧青的手,猛地甩頭一扯,跳回到車後座上,顧青肩膀上竟被它連皮帶肉地地撕下一塊。顧青痛得險些昏厥過去,忙亂間想打開車門,卻怎麼也打不開。眼看那怪物吞下顧青的皮肉,獰笑了一下,作勢再次撲來,顧青已無躲閃的餘地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一條黑影撞碎了車後窗,向那怪物猛撲,在空中將怪物橫撞在擋風玻璃上,玻璃被撞得粉碎,怪物也飛了出去。黑影落到副駕駛座上,又是一躍,跳出了車外。與此同時,駕駛座旁的車門被從外面拉開,靠在車門上的顧青站立不穩,也倒出了車外。

  驚慌失措的顧青在倒地之前,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顧青回頭一看,頓時熱淚盈眶,扶住他的,正是宇文樹學!

  那在危急時刻救了顧青的黑影,就是那黑犬玄罡,它與那人面虎身的怪物滾出車外,在地上形成對峙之勢。兩獸各自低吼一聲,再次交錯在一起。雖然玄罡的身形比那怪物大了很多,但那怪獸勝在動作靈活,一番撕咬後,各自都受了幾處傷。宇文看見玄罡佔不到多少便宜,就放開了顧青,猛地衝了上去。

  只見他低吼了一聲:「孽畜!」兩手間頓時各燃起一團青色火焰,逼向那怪獸,怪獸似乎很是忌憚宇文手中的青色火焰,連連退後了好幾步,發出極其慘厲的嗥叫。玄罡在宇文衝向怪獸的時刻,飛速繞行到怪獸的身後,怪獸只顧躲避宇文,沒注意身後的玄罡,頓時被玄罡的兩隻利爪從身後按住,動彈不得。宇文把握這瞬間的機會,帶著火焰的雙手緊緊地抓住怪獸的脖頸,怪獸連聲慘叫,四肢飛快的舞動著。

  半蹲著的宇文臉色一凝,雙手猛地一分,生生地將怪物的頭顱和身軀扯成兩段!

  顧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傷口還在流血。宇文將怪物的殘軀就地一扔,大踏步地走回到顧青身邊,他脫下自己的襯衣,掏出一把瑞士軍刀割下一隻袖子,把顧青受傷的肩膀包紮了起來。

  顧青張著嘴,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啊?」

  宇文把顧青從地上扶起來,引著她走到那怪物身首分離的地方。玄罡正不斷舔食著怪物脖腔內流出的鮮血,怪物的頭滾在一邊,那張人臉上的猙獰表情已經凝固了。顧青不敢細看,躲在了宇文的身後。

  宇文看看顧青,又看看地上的怪物,緩緩地說道:「人面虎身,其形如狸,嗜食人肉,這是上古魔獸猰狳!」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1 17:17:04

八、 靈虛

  C市第四人民醫院的急診室內,顧青正接受著狂犬疫苗和破傷風預防針的注射,小護士一邊手腳麻利地將針頭紮進顧青的胳膊,一邊牙尖嘴利地責備宇文樹學,「沒事幹嘛養這麼大一隻狼狗?這下可好,把女朋友咬成這樣!要是我男朋友敢養狗來咬我,我非一腳蹬了他不可!」

  宇文只能苦笑,在一旁唯唯諾諾地答應著,顧青則掩著嘴偷笑,拿眼角去瞟自己的這個「男朋友」。急診室外趴在桑塔納旁邊打盹的玄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背上好大一口黑鍋。

  顧青本來只是想到醫院包紮處理一下肩膀上的傷口,誰知值班醫生責任心特別強,一聽說是被動物咬傷,再看見他們帶著一隻大狼狗,馬上就安排護士準備狂犬疫苗的注射,還特地對宇文作了一番關於健康狗咬人也可能會傳染狂犬病的義務教育。

  注射完畢,該處理顧青肩膀上的傷口了,她脫下外套,露出黑色的貼身無袖薄衫,剛想接著把薄衫脫了,突然看見宇文還站在一旁傻乎乎地望著天花板,顧青不由臉上一紅。小護士看了一眼宇文,毫不客氣地將他推出了急症室,嘴裡還念叨著:「去去去,別以為你是她男朋友就可以站在這兒看。」

  宇文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趕了出來,他愣了一會,點上一支煙,陪打盹的玄罡去了。

  「你男朋友個子好高啊,其實他挺帥的,要是肯刮刮鬍子就好了……」小護士的嘴還在喋喋不休,顧青卻已經陷入對剛才的突發事件的回憶中。

  那個什麼「牙魚」,倒底是什麼怪物?上古魔獸?沒概念……我問他為什麼知道我在停車場遇到了危險,是不是也聽到了怪物的吼叫?為什麼手上能燃起火來,對付怪物這麼有效?可他馬上扭過頭瞪著我看,倒好像我就是個怪物……不管了,今天他不說清楚,我是不會放他走的……

  「好了!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如果傷口很疼,可以吃點阿司匹林,如果傷口發脹,可以用冰袋敷一下。」小護士的聲音打斷了顧青的沉思,顧青活動了一下胳膊,感覺還可以,就向小護士道謝。「謝什麼,去教訓教訓你的男朋友吧,讓他趕緊把狗處理了,不然還會有下次的!」小護士還在對宇文耿耿於懷。

  顧青走出醫院大門,一眼就看見宇文蹲在玄罡旁邊,一人一犬都在打瞌睡,宇文手上夾著的煙很快就要燒到手指了。顧青輕輕踢了宇文的皮鞋幾下,「哦,處理完了?我們走吧。」宇文揉揉眼睛,站起來給顧青拉開車門,順便也踢了玄罡的屁股一腳。

  「別急。」顧青把車門又推關上了,「你不是說過出了醫院就要回答我的問題嗎?」

  宇文尷尬地笑了笑,說:「有什麼問題,你問吧。」

  「你究竟是什麼人?」顧青板著臉,口氣非常嚴肅,「不要再編造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我現在已經知道大廈裡有怪物出現,知道你不是個普通人,能降伏怪物,還知道你偷偷搬動十二樓的鏡子!」說到這裡,顧青狠狠地瞪了宇文一眼。

  宇文看著顧青的眼睛,撓撓頭,終於明白今天不坦白是不行了。他長歎一聲,又點燃一支煙。

  「首先要聲明,我說的話,希望你能替我保密,有些事情,傳出去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答應替你保密,只要你別編造謊言騙我,快說吧!」顧青調整了一下站姿,讓自己處於傾聽的狀態。

  「我和你一樣,是一個普通的人,所以別拿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不過幹著一份比較特殊的工作而已。用幹我們這一行的行話來說,我是一個黃泉引路人。」宇文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易經》上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這世上,確有一些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我們一般統稱它們為魂,也就是你們說的鬼。」

  「鬼,不過是部分人生前的精氣比較旺盛,死後游魂一時還散不去,滯留在人間的一種精神力量。它們的力量都非常的弱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本身是不會影響普通人生活的。不過也會有一些特殊的情況,因為天演異象、地生劇變、人心不古等因素,極少數遊魂的力量被放大了,它們開始不擇手段地要完成生前的遺願,甚至會傷害普通人。而黃泉引路人,則擔負起引導這些游魂們平安散去的責任,以免影響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就象《倩女幽魂》中的燕赤霞一樣,專靠捉鬼為生?」顧青在一旁插嘴。

  「燕赤霞?」宇文又撓撓頭,笑了起來,「我哪有他那種本事……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呵呵……我只會五行之術而已。」

  「五行之術?好像也挺厲害的嘛,手上還能升起火焰。」顧青笑道。

  宇文神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你真的能看得見火焰?」

  「騙你幹嘛?」

  宇文左手抬至胸前,一團青色火焰刷地一下從掌心升騰起來。顧青一驚,條件反射地閃避了一下。宇文猛地將左手壓在顧青肩膀上,顧青啊地叫了一聲,掙脫宇文的手。

  「你還真看得見!」宇文看顧青的表情就象看見一頭大熊貓。

  「神經病!」顧青忙去看自己右肩,但衣服並沒有被燒壞。

  「呵呵……這是虛靈火,對自然界的人與物是不起作用的。」宇文把左手從顧青面前拂過,顧青的臉從青色火焰間穿過,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不過你居然能看得見虛靈,了不起!我一定要去告訴師傅。」

  「師傅?你還有師傅?」顧青好奇地問道。

  「啊?當然了!誰天生就什麼都會?不都是師傅教的嘛?」

  「那你師傅又是誰?」

  「這……」宇文有些躊躇。

  「哼……不方便就不說吧。」顧青甩下一個鼻音,很不滿意。

  「那麼你也聽得見猰狳的叫聲?」宇文忙岔開話題。

  「你是說那種嘿啊嘿啊的叫聲嗎?我當然聽得見,不然早就被咬死了!」顧青不服氣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宇文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別賣關子!快說,你知道了什麼?」顧青老實不客氣地逼問宇文。

  「嗯……你大概是體內精氣特別強的人吧,這樣的人極其少見,就和還長有尾巴的人一樣,屬於進化還不完整的人……」宇文環抱雙臂,抬頭望天侃侃而談,完全沒注意到顧青的臉色變化。

  「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傢伙,什麼進化不完整的人?你才是個進化不完整的猴子呢!」顧青生氣了!

  「啊……這個……」宇文被柳眉倒豎的顧青嚇了一跳。「別急別急,等我說完,中國古代的神話你大概知道一些吧?《山海經》、《搜神記》什麼的,古時的人們體內精氣特別的旺盛,所以他們親眼見過的鬼神之事特別多,也就導致他們對神神鬼鬼的事情記載也不少,慢慢地唐宋元明清這麼一朝朝傳下來,鬼神之事就越來越少見,到清朝蒲鬆齡寫《聊齋志異》時,也不過是整理前人所載的故事而已。人們慢慢地進化,體內的精氣逐漸削弱,就再也看不見遊魂與虛靈了。」

  「這算是進化嗎?這明明就是退化!」顧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宇文可不這麼想,他表情凝重地看著顧青身後的一團黑暗,語調低沉地說道:「不,這真的是進化。人,最好還是與精氣脫離開的好……」

  「那麼能聽見那個什麼猰狳的叫聲,也是一種退化?」

  宇文看看顧青,笑著說:「是啊,我的進化就比你強一點,我從前只是看得見虛靈,虛靈發出的聲音我是聽不見的,虛靈吼叫的聲音屬於超高頻率的超聲波,普通人的聽力只能聽到頻率在八十至八千赫茲之間的聲音,超聲波只有蝙蝠這樣的動物才聽得見,後來,我師傅給我做了一個特殊的手術,戳聾了我的左耳,進行獸化的改造,之後我才能聽見這些虛靈的叫聲。你天生就能聽見超聲波,頗不容易呢。」

  顧青聽他說什麼戳聾耳朵,竟說得如此輕鬆,臉上表情越發地驚異了。「你師傅竟然戳聾你的耳朵?就為了讓你能聽見什麼虛靈的叫聲?那你的左耳豈不是已經聽不見我說的話了嗎?」

  「嗯,沒辦法啊,我又不象你這樣天生就能聽見超聲波。一個黃泉引路人,怎麼能聽不見虛靈的聲音?」

  顧青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她可無法理解宇文的師傅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那上古魔獸又是什麼東西呢?也是一種鬼?」

  「這個說起來就比較複雜了,有機會我再慢慢給你解釋,你只需要知道它們也是一種虛靈就可以了。不過它們這種虛靈,是有實體的,現出真身時,普通人也能看得見。」宇文很認真地阻擋了顧青打破沙鍋的精神。

  顧青很清楚,宇文不想說的事情,你就是用刑也沒用。她也就不再深究,另外提出一個問題。

  「最後問一個,你幹嘛要騙我?偷偷搬動十二樓的鏡子,還說我是自己嚇唬自己!」

  宇文臉色微紅,說道:「我只是不希望你知道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顧青又想起那黑色的女人身影與青色的眼珠,這竟然是真的存在!她不由渾身一寒,忙拉住宇文的衣袖說道:「那你怎麼不趕緊把那個女鬼捉住?」

  「我不是捉鬼的,我只能引導它們散去……我也是聽你這麼說,才知道騰龍大廈內有這麼個黑色遊魂,我自己卻從來也沒有機會見過它,要如何引導這個遊魂,我還沒拿定主意……」說著,宇文又望瞭望騰龍大廈所在的方向,燈光輝映下的城市夜空並非黑色,而是一種壓抑的淡紅色,騰龍大廈突兀地立在那裡,仿佛一把刺破天空的短劍。在宇文的眼中,這棟大廈籠罩在一團不祥的怨氣裡……

  回家的路上,宇文開著車,夜風呼呼地從破碎的擋風玻璃窗上灌進車內,將顧青的長髮吹散開來,全身發冷的顧青縮成一團,正在給陳詞打電話,她是想請陳詞安排一下,看能否讓宇文住進公司員工的單身宿舍,因為現在的宇文和玄罡已經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和流浪狗。

  陳詞在那邊用手機嘀嘀咕咕地給公司宿舍物管處打了一個電話,又跑來接起顧青的電話,「顧主管,單身宿舍已經全部住滿了,只剩下一間小閣樓,你看……」

  顧青看了看正在開車的宇文,說道:「有張床就行,反正他住機房都住了那麼久。」

  「那行,我讓宿舍物管把鑰匙拿著,你讓宇文樹學回去的時候找一下他們吧,那間空閣樓好像就在你所住的那個單元的頂樓。」

  顧青向陳詞道謝後掛掉了電話,突然發覺車仍然在向公司的方向急駛,「這麼晚還去公司?你是不是開錯方向了?」顧青詫異地問道。

  宇文板著臉,說道:「剛才看見你受了傷,一時慌張,忘記給猰狳收屍了!那玩意可不好讓別人看見。」

  顧青聽他說又要回停車場,不禁想起那身首分離的殘屍,心頭忍不住一陣噁心。她問道:「那東西是不是應該讓劉天明他們來看看啊?」

  「讓他們來看什麼?現在只求他們別添亂了!」宇文一口回絕了顧青的建議。

  顧青也不知道宇文肚裡打的什麼主意,便閉上了嘴。

  重回停車場,顧青和宇文都吃了一驚,剛才玄罡和猰狳大戰了一場的位置,現在竟然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留下,地上只有碎裂的車窗玻璃和顧青肩上滴下的一小攤血。

  宇文跳下車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周圍靜悄悄的,鬼影也沒一個。玄罡跟在宇文身後,鼻子貼在地上一處處地細細嗅了一陣後,失望地抬頭吠了兩聲。宇文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事情困擾著他。

  顧青走到宇文身邊,說道:「會不會是劉天明他們已經發現了這東西,抬走了?」

  「不會,如果是被他們抬走了,玄罡應該能聞到猰狳屍體的氣味,甚至能聞出屍體被拖走的路線。但現在猰狳的屍體就仿佛是瞬間蒸發了一樣。」

  「真是奇怪的東西,突然出現在我的車後座上,又突然消失在空氣中,這就是上古魔獸麼?」顧青自言自語著。

  「猰狳的屬性為金,能附身或者穿越任何金屬的物質,它可以悄悄穿過你的車門,但並不能悄悄地土遁啊。何況還是一只死猰狳……」宇文百思不得其解。

  猰狳的屍體已經奇怪地消失了,再留在停車場裡也解決不了問題,兩人只得先駕車回公司宿舍休息。

  由於陳詞打了招呼,宿舍的守門老人一直沒敢歇息,直到宇文和顧青來拿了閣樓的鑰匙,老人才放心地鎖了宿舍的大門。

  「去我家坐坐嗎?」顧青說完這句話,馬上被自己的大膽嚇了一跳,自己竟敢在這麼晚了還邀請一個男人去家中,這可是以前從沒有的事。

  宇文倒挺自然地說道:「去一下也好,我有半天沒喝水,嗓子都快冒煙了。」

  前兩日顧青一人回到宿舍,在打開房間的燈之前,總是難免會有些害怕,生恐那黑暗中隱藏著什麼東西。今天有宇文陪著走進門,心情頓時舒暢了很多,顧青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玄罡老實不客氣地竄進廚房,趴在冰箱的旁邊,似乎知道顧青今天早晨才去超市補充過食物,冰箱裡放著新鮮的火腿,顧青笑著打開冰箱,滿足了它的食欲。

  宇文站在顧青的家門前,並沒有馬上走進房間,而是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標準的一室一廳單身宿舍,被顧青收拾得一塵不染,宿舍內原配的簡單木質家具上都用淡雅的純色布料遮蓋了一下,立即顯得溫馨自在。顧青見他鬼鬼祟祟張望的樣子,不免有些奇怪,問道:「你這是幹嘛?怎麼不進來?」

  「我師傅說過,晚上不能隨便進女孩子的房間,如果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會壞了修為的。」宇文答道。

  顧青好氣又好笑,「你師傅是個什麼老古董啊?我都沒反對你進來,你還裝模作樣的。放心吧,我的房間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她扯著宇文的衣服,一把將他拽了進來。「隨便坐,喝點什麼?咖啡還是牛奶?」

  「有白開水嗎?白開水就行。」宇文一邊答應著,一邊被顧青的筆記本電腦吸引了過去。

  「真是個怪人。」顧青給宇文倒了一杯開水,站在宇文身後看他折騰電腦。

  宇文打開IE瀏覽器,輸入一串奇怪的域名,連上一個更奇怪的網站,這網站的頁面比大名鼎鼎的GOOGLE還乾淨。除了一個文本輸入框,其它什麼都沒有。

  宇文在框內寫入:「猰狳」,隨即按下了回車。

  只一會兒,頁面上的文本框變大了,裡面出現幾行字:「猰狳,人面虎身,其形如狸,嗜食人肉,凶獸,屬性為金,破刀兵,懼火靈。」文字後面跟了一幅手繪的水墨畫,張牙舞爪,面目猙獰,正是顧青所看見怪物的模樣。

  宇文關掉了瀏覽器,回頭看看顧青,把手一攤,說道:「獸靈譜裡也找不到線索,沒轍了。」

  「獸靈譜?這個網站……是你做的?」

  「是我師傅做的,他費心整理的資料,方便同行們查詢。」宇文所說的話總是會出人意料之外。

  顧青又問道:「傷害張建國和那兩個保安的怪物就是這個猰狳嗎?」

  宇文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說:「那是另外一個傢伙。」

  「啊?難道還有另一個上古魔獸?」顧青張大了嘴。

  宇文端起水杯喝了兩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殺害他們的應該是渾沌。」

  「餛飩?餛飩還能殺人?」顧青十分好奇。

  宇文苦笑著,直想伸手去敲一下顧青的腦門,「別瞎攪和好不好,我說的是天地迷茫的渾沌,不是你碗裡的餛飩!」

  顧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行了,你該休息了,我也該去我的小閣樓看看。」宇文起身,去招呼玄罡,似乎就沒打算繼續給顧青解釋渾沌又是什麼。

  夜已深,顧青不便再留宇文,也只得由著他去了。

  聽著宇文和玄罡的腳步聲慢慢消失在門外,顧青坐在床邊,心裡空空的。看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她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顧青再次打開IE瀏覽器,從歷史選項中調出宇文剛才所上的那個奇怪網站,當那個空白的文本框出現時,她托著腮幫想了一下,在裡面輸入了「渾沌」。

  「渾沌,無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櫃,渾渾而行,所過處寸草不生,凶獸,屬性為木,破石岩,懼剛金。」文字下面跟著的圖譜上,是一條只有一張大嘴的蛇形怪獸!

  顧青情不自禁地捏緊了鼠標,難道這就是奪走三條人命的真正兇手?騰龍大廈裡面竟然會藏著這樣的怪獸?

  當顧青再細細去看那怪物的形象時,這幅畫得栩栩如生的水墨圖譜似乎帶著些邪性,那扭頭擺尾的怪物看上去正要從屏幕上滑將下來,嚇得顧青趕緊關掉瀏覽器窗口。她待坐了一會,又把那個網頁打開了,這次,顧青惡作劇地在文本框內寫上了宇文樹學的名字。按下回車,網頁上竟然出現一排大大的紅字--「你查我徒弟幹嘛?當心好奇心害死人哦!」紅字後面還跟著一個Q版的白鬍子老頭的頭像,左右晃動著,十分可愛。顧青沒想到宇文的師傅還會來這麼一手,一下笑出了聲,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對那老頭像做了一個鬼臉,啪地一下關上了筆記本電腦。

  今天接觸了太多難以置信的事情,顧青的大腦一直出於興奮狀態,在床上翻來翻去烙餅烙到三更時分,她才模糊睡去。

  迷迷糊糊中,顧青突然覺得自己的身軀有些沉重,正一點一點地陷入軟軟的床墊中央,她試圖伸手抓住床單,但全身半點力氣也使不出,就這麼慢慢地,顧青陷入噩夢。

  第三次站在綠色天空下,顧青已經很清楚這僅僅是一個夢,但她心中的恐懼並沒有減少一星半點,這如同鬼域般迷離的夢境中,每次的行程終點都會讓顧青驚聲尖叫,而這一次,她又會看見什麼呢?

  天空依然,街道依然,那墓碑一般聳立的大廈依然,顧青不敢再邁步前行,隻眼睜睜地看著四周冷漠陰森的行人,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只知道那東西一定會出現。

  果然,那神出鬼沒的公共汽車再次出現在顧青身邊!

  顧青莫名地感覺到車上有人在召喚她,「青~~~青~~~」那聲音細長而綿軟,似乎是個女子。這幽靈般詭異的呼喚只叫得顧青渾身汗毛倒豎,哪裡還敢走上前去。

  如果宇文在身邊就好了!顧青心底猛地冒出這個念頭,但宇文此刻正在樓頂呼呼大睡,怎會知顧青此時身陷夢魘。

  顧青只能捂住耳朵,抵抗那讓人心寒的魔音,但那聲音竟能擠進顧青的指縫,強行鑽入顧青的耳中!掙扎了一陣,顧青終於抵抗不住這種莫名的恐懼,閉上眼睛,轉身向後跑去,但她僅跑得兩步,便與一個軟軟的身軀撞了個滿懷!顧青忍不住睜開眼睛,隻這一瞥間,就驚得顧青魂飛魄散,她所撞上的,正是在騰龍大廈十二樓電梯門前見過的那黑色女人身影,只見那沒有五官的臉上,突然裂開兩條細縫,一對青色的眼珠鼓凸而出,快速地轉動兩圈後,定定地望著顧青!

  顧青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開自己的嗓門,用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釋放心中的無限驚悸。

  仿佛是一個信號般,顧青順著自己的叫聲,再一次掙脫夢魘的束縛。當她察覺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中時,那身下的棉布床單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刺骨。顧青無力的坐起身來,抹去眼角的殘淚,連續三個夜晚做同一個場景的噩夢,自己是不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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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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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好奇

  次日清晨,旭日東昇,強烈的陽光射進閣樓的天窗,宇文樹學在床上翻滾了一下,似乎想躲開直射面龐的光線,但小小的閣樓間在陽光的照耀下連一塊陰影也沒有,他又能躲到哪裡去?宇文不甘心地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又煩躁地揉亂自己的頭髮。

  玄罡趴在床邊,還沒有醒來,這兩日,大家都很疲憊,宇文輕輕地拍拍玄罡的頭。

  赤腳踩在地板上,冰涼的感覺讓宇文精神一振,他漫步到房間正中,開始做一些簡單的活動。擴胸、扭腰、高抬腿……突然,宇文雙手中現出一柄青色的長槍,此槍長約七尺,通體透亮,那扁長的槍頭上還隱隱透出一些古怪的銘文。宇文目光注視著槍尖,手一抖,快速挽出一個槍花,緊接著,他單手握住槍尾,平胸掄出一個大圓,小小的閣樓間裡,竟可隱聞風雷之聲。宇文眼神銳利地側身而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一槍紮向木床所靠的那面牆壁,他剛一落地,就聽見玄罡一聲慘吠,隨即,宇文撲通一聲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哎喲!」門邊傳來一聲清脆的驚呼,宇文一驚,顧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翻身爬了起來。「啊呀!」門邊又響起一聲驚叫。

  宇文這才看清,門邊站著的是顧青,她臉色緋紅地一扭頭,不敢看宇文這邊。宇文一低頭,自己只穿了一條平腳內褲,他忙不迭地從床邊木椅上抓過長褲,慌慌張張地往腿上套。

  「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宇文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剛才摔一跤的窘態一定也被顧青看見了。

  「我……誰叫你昨晚忘了關門?丟三落四的!」顧青憤憤然,隨即又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唉……剛才……踩到玄罡的尾巴了。」宇文已經穿好了褲子,正往身上披襯衣。

  「呵呵……」顧青忍不住笑彎了腰,清脆的聲音有如一串被風撫弄的風鈴。她輕輕走進房間時,正看見宇文在房間正中活動身體,還沒來得及和他招呼,宇文手中就出現了那柄長槍。顧青好奇地接著看下去,直到宇文一跤跌在地板上,她才發出一聲驚呼。

  「行了,你可以轉過來了。」宇文說。

  顧青轉過身來,宇文紅著臉站在床邊,不停地撓著腦袋,玄罡還趴在床下,嘴裡直哼哼。

  「唉……我始終不是個練武的料。」宇文自嘲著說,「師傅教我的槍術,總是偷懶不認真練習,現在才臨陣磨槍,讓你見笑了……」

  顧青走到宇文身邊,好奇地看著他的手,「剛才那把長長的槍呢?怎麼突然又不見了?」

  「哦……那是虛靈金槍,和虛靈火一樣,是五行之術中的一行。」宇文一邊解釋,一邊平攤著雙手,一瞬間,長槍又出現在他的手中。「別看這玩意外觀威猛,其實很難使用,因為這槍是虛靈,輕飄飄的沒半點重量,簡直沒法用力。」

  「虛靈金槍……破石岩,懼剛金……你是為了對付渾沌,才在這裡臨陣磨槍,練習槍術吧?」顧青背著手笑問道。

  「嗯?你怎麼知道?」宇文一臉的驚訝。

  「我昨晚在網上那個什麼獸靈譜上查到的。」顧青有幾分得意。

  「哼哼……當心好奇心害死人!」宇文板起臉教訓顧青。

  「嗯?你怎麼口氣和你師傅一樣?」顧青詫異。

  「啊?你又怎麼知道這是我師傅的口頭禪?」這次又輪到宇文發呆了。

  「這個……這個就不能說了,你用不著知道。」顧青開始報復宇文樹學。

  「不說就不聽,你還沒說你幹嘛跑上來打攪我休息呢?」

  「我……我晚上做噩夢了。」顧青終於想起自己跑到閣樓來的目的是什麼。

  於是,顧青將自己連續三個晚上所做的噩夢詳詳細細地向宇文描述了一遍。宇文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待到顧青把話說完的時候,宇文臉色已經陰沉得可以滴下水來。顧青被宇文的模樣嚇住了,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哪裡不對。

  「你的三個噩夢,應該是某個遊魂在干涉你的腦電波,不然不會這麼有目的性。她好像想暗示你什麼……」宇文的聲音很沉重。

  「你是說……那個女鬼?」顧青顫聲說道。

  「應該是她,但遊魂的力量是非常薄弱的,別說這裡距騰龍大廈有整整三十分鐘的車程,就是你躺在騰龍大廈一樓的大廳裡,她要干涉你的腦電波也非常不容易。如果這是個能量被放大了的遊魂,那她的能力也已經超出我已知的範圍了……」宇文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接著說:「最近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大廈裡隱藏的那隻渾沌身上,這傢伙屬性為木,隨便附身在某件家具上就可以隱藏得很好,大廈裡房間太多,我一直頭痛怎麼才能把它找出來,沒想到你這邊竟然還遇到一個力量異常強大的遊魂……加上那隻被我殺掉後又消失的猰狳,這座騰龍大廈,怎麼這般邪門?」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該報警?」顧青剛說完這句話,便想起被殺害的小張,報警……似乎並不是個好主意。

  「現在情況好像還沒壞到極點,畢竟那遊魂並沒有對你造成什麼具體的傷害,據你所說,第一次遇到那游魂時,你被嚇暈在電梯裡,我那天在電梯裡看見你躺在地上,除了眉心有點煞氣,也確實沒受什麼傷,它為什麼出來嚇暈了你就跑,也是我想不通的一件事情。」

  「那麼……我們應該把重點放在渾沌身上吧?現在真正出來害人的,就是這渾沌了。」

  「這渾沌也不簡單,師傅曾經說過,渾沌噬人,以口吞之。就是說,它吃人是像蛇那樣,一口吞掉獵物,而現在已經遇害的人,還沒有哪一個是完整的,滿地碎肉,可不是渾沌的風格。」

  「那你又怎麼能確定害人的就是渾沌呢?」顧青提出疑問。

  「我親眼看見渾沌附身在你辦公室書架……」宇文說到這裡,猛地閉住了嘴。

  顧青耳尖,完完整整地聽清了宇文的半截話。「你說渾沌是附在我辦公室的書架上?」

  宇文表情有些僵硬,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顧青冰雪聰明,略一思索,就已經猜到七七八八,她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我交給你的那串念珠,本來就是你的吧?」顧青輕聲問道。

  宇文機械地點點頭。

  兩行珠淚,緩緩地從顧青眼中流下。

  原來這一切的起因,都應落在顧青的身上。

  宇文與顧青第一次見面,顧青就請宇文修理窗鎖,當那扇深海藍的玻璃窗被宇文拉開,陽光照射在辦公室門邊的那架胡桃木書架上,便是刺激魔獸渾沌蘇醒的時刻,顧青和宇文同時聽見的那聲細微嘶叫,正是渾沌所發出的,當時顧青認為自己是幻聽,而宇文聽見之後立即發現渾沌元靈附身在書架上,但他沒有聲張,只在離開顧青辦公室時,悄悄用那串念珠鎮住了尚未完全復蘇的渾沌,只待夜深人靜時再來收拾它,誰知顧青的體質異於常人,不但看得見宇文留下的法珠,更在好奇心驅使下,用鑰匙將法珠撬了下來,鑄成大錯。深夜,渾沌出世,兩個保安就成了最初的犧牲品。

  「沒錯,你師傅一點都沒有說錯……好奇心真的會害死人……」顧青抽泣著,「我只是用鑰匙輕輕撬了一下……那珠子就……」

  宇文被顧青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他只得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細聲安慰著顧青:「這也不能怪你,你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

  宇文心中也在長歎,這世上之事,真是造化弄人,自己那串定靈珠,恰恰屬性為金,顧青順手用金屬鑰匙去撬,加上她體內有強烈的精氣,正好兩性相斥,就破了他的定靈術,若顧青是用手去取或者其它什麼東西去撬,也斷然取不下法珠。自己一心想就此將這事隱瞞了,誰知道竟會說漏了嘴,一時間,宇文只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那渾沌在大樓裡也不知道藏了多久,就算你不去使用那間辦公室,它也遲早會出來害人,說不定,那時我已經不在公司了,後果可能更嚴重,這事,真的不怪你。」宇文輕輕拍著顧青抖動的肩膀,看著顧青哭得難過,他心中也隱隱生疼。

  過了好一會,顧青才慢慢止住抽泣,宇文遞給她一張紙巾,顧青卻猛地一抬頭,雙手將額前秀髮往耳後一攏,神色堅定地對宇文說:「這事是我造成的,我不能置身事外!我一定要跟你去捉住這怪物!」顧青淚痕未幹,一張俏臉梨花帶雨,兩隻大眼睛裡卻透出一股堅毅勇氣,宇文不由一待。

  「雖然我沒什麼本領,但我還能看見虛靈,渾沌的叫聲我也聽得見,如果能幫得上一點忙,也可以讓我安心一些,宇文,帶上我一起去吧!」顧青搖了搖宇文的衣袖。

  「要幫忙並不一定要站在最前面,你有這心就好,你看,你現在不就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嗎?沒有你,我和玄罡都要露宿街頭了。」玄罡在一旁兩爪向前伸直趴在地上,宇文也趴在床上兩手向前伸直,兩個傢伙都做出一副可憐像,終於將顧青撲哧一聲逗笑了。

  白天的騰龍大廈裡有一群警察在調查現場,顧青和宇文都不方便進去,兩人便相約晚上再去大廈內尋找渾沌,因為據宇文所說,渾沌對陽光敏感,只會在半夜裡出來覓食。

  然後,宇文表情尷尬地向顧青借錢,說是要出去買一些必備品。這個生活粗糙的傢伙,工作了半年,卻基本沒有存款,這個月的生活費也擱在了騰龍大廈的機房裡。顧青若是不收留他,他真的只能和玄罡流落街頭。顧青哭笑不得地從自己的錢包裡拿出銀行卡,順便把賬號密碼和車鑰匙一股腦地全給了宇文,讓他順便去把破碎的車窗玻璃換掉。

  「你簡直就是個騙人吃喝的神棍!」在顧青的笑駡聲中,宇文和玄罡三步並成兩步,灰溜溜地跑下樓去。

  顧青獨自一人留在自己的房間內整理與杜聽濤相關的材料,陳詞收集的檔案比較單一,似乎找不到什麼可疑之處,顧青給自己泡上一杯咖啡,坐在床邊思考該如何找到更多有價值的資料,直到無意間看見挎包裡露出那張「藍月」照片的一角,她才想起,自己還答應了劉天明,要幫警方查驗筆跡。

  登錄進入騰龍影音國際顧問公司的人事檔案數據庫,顧青才發覺自己面對的工程頗為浩大,全公司共一千三百多在職員工,每人或多或少有一些親筆所寫的文案或者入黨申請之類的東西被掃描保存,若是全是紙質原本,迭起來恐怕也快有顧青這麼高了。顧青鼓起勇氣開始一一對照,只不過對照了二十多人的筆跡,她就已經頭暈腦脹,看這個也像,看那個也似,單憑「藍月」兩個字,實在很難確定它是誰的手跡。

  顧青揉揉太陽穴,仔細想了一下,便開始罵自己是笨蛋。這查證筆跡本來就是警察們份內的事情,劉天明又沒有要自己親自對照筆跡,自己只需要把這些檔案交給警方就可以了。她抓起手機,給劉天明撥了過去。

  「顧青,是你嗎?」劉天明的聲音聽起來頗為高興,他似乎沒料到顧青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是我,你所需要的公司員工筆跡掃描件我已經準備好了,你看怎麼給你?」

  「你在哪兒?我親自來拿!」

  「不用你親自來吧?你給我一個電子郵箱,我發給你就是了。」

  「不不不……你幫我這麼大忙,我還是親自來拿的好。」劉天明還不死心。

  「我……我馬上要和朋友出去,你要是……現在不能給我電子郵箱,那就下次再說吧。」顧青還不太習慣說假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被她說得結結巴巴的。

  「哦……那……還是發到我的郵箱裡吧。」劉天明失望地說出自己的電子郵箱。

  顧青聽得出劉天明的失落,有些不忍心,又多問了他兩句。

  「劉隊,案情有什麼進展嗎?」

  「還是沒有什麼突破性的發現。」劉天明沮喪地說。

  「你們……有沒有具體搜查整棟大樓啊?」顧青想起宇文曾經說過,渾沌很可能是藏在某個辦公室。

  「我們已經像梳子一樣把整棟樓給梳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什麼可疑的東西。除了……」劉天明的聲音有些遲疑。

  「除了什麼?」顧青豎起了耳朵。

  「也沒什麼,只是我覺得有些奇怪而已,我們在連續好幾層樓都看見一個玻璃魚缸被放在樓道地板上,每個魚缸裡都養著幾條金魚。我有個家裡養金魚的弟兄說這些金魚都是名品蝶尾,價值不菲,你們公司玩魚的人還不少啊,就這麼放在樓道裡,不怕被人無意踢翻麼?」

  顧青也覺得奇怪,但自己才到公司一兩天,也不知道公司裡有什麼人愛養金魚。她又叮囑了劉天明幾句,讓他千萬要注意安全,便掛掉了電話,那渾沌兇惡的畫像總在顧青腦海裡浮現,她實在害怕再有誰落在那怪物的口中。

  宇文是中午才回來的,他懷抱著一大堆東西走進顧青的房間,身後還拖著一個大紙箱。顧青好奇地去打開紙箱,立即被嚇得尖叫一聲,那紙箱裡竟然是一堆密密麻麻蠕動著的小動物!

  宇文哈哈大笑,走過去把紙箱又蓋上了,「別把我的金絲熊放跑了。」他笑著說。

  「金絲熊?你居然弄來一箱金絲熊?」顧青驚訝極了。

  「怎麼?你不信啊?你們女孩子不最喜歡這小東西嗎?」宇文把紙箱拉開一條縫,伸手進去抓出一個。一隻毛茸茸的金色小鼠在宇文的手心裡東張西望,短小的四肢趴在宇文手指上,一雙小眼睛黑得發亮。顧青一下被這可愛的小傢伙吸引住了,笑著把金絲熊從宇文手中抱了過去。「累死我了,我可是跑遍了全城的寵物市場,才收集到這麼多。」宇文一屁股坐在地上,玄罡走到他身邊,舔了舔他的手。

  「你花我這麼多錢,買這麼多金絲熊來幹什麼?」

  「這個……錢我發工資的時候還你就是了,金絲熊是買來做誘餌把渾沌給引出來。」

  「做誘餌?你竟然想用這麼可愛的小動物做誘餌?你這個冷血的傢伙!」顧青不幹了。

  「那怎麼辦?難道讓我現在去捉五百隻老鼠來?」

  「你就不能另外想想辦法?比如……去買五百隻雞?」

  「五百隻雞?虧你想得出來!先不說我們怎麼用車拖著五百隻雞去公司,就算真的拖去了,警察會讓你帶進去麼?你要把騰龍大廈變成養雞場啊?」

  顧青無言以對。

  「天下生靈皆平等,若要深究,無論拿什麼去做誘餌都不好,但渾沌隻吃活物,不做出點犧牲,怎麼能引得出這上古魔獸?」宇文歎口氣,低聲勸說著顧青。

  「好吧,隨便你怎麼做,我配合就是了。」顧青摸摸手中的小金絲熊,實在有些捨不得。

  宇文拿出一大捆細細的棉線,「我們必須將金絲熊的腿用細線栓住,讓它們連成一長串,你來幫幫我吧。」

  顧青默不作聲地走過去,開始幫宇文幹活。

  兩人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才把這許多金絲熊一隻隻連在一起,一串一百米,共做了五串,又全部用大紙箱裝了起來。

  宇文見顧青仍是十分不捨得這些小動物,便又勸道:「它們也不會都有事的,一旦渾沌出現,我們馬上就可以救下它們。殺掉渾沌之後,我們就一起把它們放生吧。」

  顧青點點頭,她突然想起劉天明說的那些金魚,會不會也能把渾沌引出來呢?她連忙把今天打電話的事情告訴宇文。宇文把那張「藍月」的照片找來看了看,雖然覺得很奇怪,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倒是對劉天明所說的那些金魚很感興趣,「晚上去看看這些金魚。聽上去覺得有點意思。」

  兩人隨便做了點吃的填飽肚子,就披著夜色出發了。

  到達騰龍大廈時,警察們大概也對樓裡連續發生的凶案有些忌憚,早已全部離場而去,只留下兩人守住大門。宇文帶著顧青再次從停車場內的隱蔽電梯入口進入大樓內部。

  宇文沒讓顧青去二十二樓,仍像上次一樣讓顧青在二十一樓等待著,不一會兒,宇文跑下樓來對顧青說:「樓上已經完全被清理乾淨了。警察們手腳倒是挺快。」

  顧青這才小心翼翼地跟在宇文身後,走進張建國殉職的二十二樓。這裡已經變得乾乾淨淨,就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但樓道盡頭的牆邊上,雖然被衝洗擦拭過多次,顧青仍能隱隱看見那個用血寫上去的「藍月」兩個大字。藍月……顧青一回頭,樓道另一頭的窗戶外正對著天空中的半個月亮,蒼白的月光淡淡地灑入樓內。月亮何時才會變成藍色呢?

  「我們現在就把金絲熊們排出來?」顧青問宇文。

  「不急,我想先去看看劉天明說的那些金魚。」宇文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顧青看看周圍,二十二樓並沒有看見有什麼魚缸。

  兩人順著消防通道走下樓去,二十一樓也沒有。直到二十樓,顧青才看見在財務辦公室的門旁,放著一個玻璃魚缸,幾條藍黑色的蝶尾正悠閒地游來遊去。

  騰龍大廈的內部結構是呈一個」凹「字形的結構,宇文走到平行的另一邊樓道望了一眼,神情竟猛然一震!他一把拉住顧青的手,快步向下一層樓跑去,顧青莫名其妙地跟著宇文,在下樓前向後看了一眼,才發現平行樓道這一邊也有一個玻璃魚缸。

  宇文剛一踏進二十樓,顧青就感覺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順著宇文的目光,顧青又看見一個魚缸!這個魚缸卻是放在樓道的拐角處。

  宇文神情凜然地說道:「這些金魚不是普通人養的,這是道家的混元水龍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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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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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疑陣

  顧青還是第一次聽說用金魚來佈置什麼奇怪的陣法,正有些愣怔,宇文對她說:「我去去就來,你別亂跑。」還沒等顧青答話,他已經向樓下跑去。

  玄罡慢慢走到玻璃魚缸前,與魚缸裡的金魚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一刻,又把鼻子探進魚缸嗅了嗅。

  不一會兒,宇文又跑回到二十樓,對顧青說:「樓下四層還各有一個魚缸,沒錯,這就是混元水龍陣法!」

  顧青拉拉宇文的衣襟,「什麼叫混元水龍陣法啊?情況是不是很糟糕?」

  宇文皺了皺眉,說道:「混元水龍陣是道家的裂邪陣法之一,能壓制邪靈,似乎是有高人在幫助我們。但這陣法治標不治本,縱然渾沌一時不能抬頭,若我們不能把它找出來,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顧青一聽說這陣法是壓制邪靈的,頓時高興起來,「好啊,你總算不是孤軍奮戰了!」她興奮地拍拍宇文的肩膀。宇文想了一下,說道:「有混元水龍陣壓著,渾沌應該暫時不能出來作亂。」

  「那……這些金絲熊是不是可以放掉啦?」顧青急切地想解救這些可憐的小東西。

  宇文搖搖頭,「不行,還不是放它們的時候,我們先把它們養在你的辦公室裡。」

  顧青無奈地跟在宇文身後,兩人一犬拖著大紙箱乘電梯來到十八樓,自從凶案發生之後,顧青這還是第二次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宇文把大紙箱安置在牆角之後,一屁股坐在顧青的大班椅上,「唉……還是做主管舒服啊,椅子都和我的不是一個級別。」

  顧青笑著給宇文倒了一杯水,學著老總的口氣說道:「年輕人!只要你努力上進,會有機會的!」

  「我要是能長得和你一般美貌,可能還有這個機會,呵呵……」宇文隨口調笑著,卻沒看見顧青臉色微慍。顧青最不願意別人認為她是憑外表才坐上這個位子,所以她才加倍地努力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

  宇文沒注意顧青,目光卻落在大班桌上,桌上有一個做工精緻的金屬像框,面朝下地倒著。宇文伸手去把像框扶了起來,那是一張三口之家的合影。

  相片中的中年男子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神態隨和,氣質儒雅。他身旁坐著一位****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趴在婦人身後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漂亮女孩,她摟著婦人的脖子,正調皮地對著鏡頭吐舌頭。不用問,這一定是顧青一家的全家福了。

  「顧青,你和你媽媽長得挺像啊。」宇文仔細端詳著照片。

  「別亂動人家的東西!」顧青對宇文剛才不負責任的玩笑還在有些生氣。

  「哦……」宇文嚇了一跳,又把相框放回原處,仍然讓它面朝下倒著。

  「你幹什麼啊?」顧青走到桌邊,將相框立了起來,「有把相框面朝下放的嗎?」

  「可它本來就……」宇文無辜地解釋著。

  「走吧,晚上留在這大廈裡,渾身都不舒服。」顧青已經走到了門邊。

  宇文老老實實地招呼玄罡,跟著顧青走出門外,正臨顧青鎖門前的那一刹那,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桌上立著的相框。

  從停車場裡出來,宇文看了看表,才八點半。他撓撓頭,本來還以為今天晚上會留在大廈裡通宵守候,這麼早就出來了,又該幹點什麼呢?

  顧青走到露天的地方,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今天不用留在大廈裡,她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也把剛才宇文得罪她的小小不愉快忘了個乾淨。

  「我們去看電影吧?」顧青突然提出一個建議。

  宇文愕然地看著顧青,預先準備血雨腥風大幹一場的夜晚突然變成一場約會,他明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說最近正在上映《史萊克》第二集,我看過第一集,很喜歡那個怪物史萊克啊。你陪我去看第二集好不好?」顧青溫柔的聲音裡略帶著懇求,宇文實在有些不忍拒絕。

  「可是……玄罡怎麼辦?它進不了電影院啊。」宇文低頭和玄罡對視了一眼。

  「讓它在停車場等著我們吧,原來它不就是住在這嗎?」顧青蹲下身去,對玄罡說:「你可不可以等我們回來,我給你帶吃的!」

  玄罡幽怨地看了宇文一眼,垂頭喪氣地轉身走回停車場。

  「哈哈……它答應了!我們走吧。」顧青拽著宇文,走向白色的桑塔納。

  開車去電影院的路上,顧青的好奇心再次發作,一定要宇文說說關於道家混元水龍陣法的事情。

  「道家五宗,氣、丹、羽、符、占,各有千秋。」拗不過顧青的強烈要求,宇文只好開始解釋。

  「什麼是氣、丹、羽、符、占啊?」

  「你簡直就是十萬個為什麼!」宇文笑駡。「氣、丹、羽,就是煉氣、煉丹、羽化升仙。符,是指用符咒鎮邪捉鬼,占,則是看風水測地脈。氣、丹、羽三宗隻講究個人的修為,甚是自私,符、占兩宗倒是對老百姓挺有用,只可惜從古到今的道士們大多去修煉氣、丹、羽三宗,符、占兩宗日愈衰敗,早已風光不在,偶爾有人自稱符占門傳人,也不過是招搖撞騙,騙吃騙喝而已。」

  說到騙吃騙喝,顧青便拿眼去睨宇文。宇文有些臉紅,咳嗽兩聲,接著往下說。

  「那裂邪陣法,正是占宗的拿手好戲,它是占宗道士們從風水學中悟得的一套借助生物間若有若無的心靈感應來配合天時地利而成的陣法,不僅可以壓制邪靈,道行深的,更可以保得一方風調雨順。混元水龍陣,則是其中一門,按理說,這陣法的原形是七口大水缸,各養七條鱔魚,排成北斗之形,遙相呼應。騰龍大廈的那一個,是打了折扣的,大概現在鱔魚沒上市,還不好買吧……只好用金魚來充數了。」

  「你說得這麼頭頭是道,難道你也是道家的?」顧青問道。

  「我可不是道家的,這些陣法我也只是識得破不得。」

  「你知識面還挺廣嘛,什麼都知道。」

  「這都是師傅逼著我背的,不然誰愛記這些破玩意?」

  「那……你師傅又是什麼幫派的?」

  「什麼幫不幫派的,你以為是黑社會啊?我師傅是信佛的。」

  「哦……原來你們是和尚。」

  「別亂說,我可不是什麼和尚,我師傅又沒逼我信佛。」宇文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究竟修的是哪一門啊?」顧青越來越好奇。

  「我信奉的是儒家……」宇文說到這裡,一手掌著方向盤,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騰出另一隻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包香煙,彈出半支,用嘴叼了出來。

  「好啊!你居然敢用我的錢去買軟包中華!」顧青的聲音一下兇狠起來。

  「我看見你工行卡裡的錢好多啊,就忍不住想幫你用一點……啊喲!」宇文的手臂已經被顧青狠狠地掐了一下。

  「我的錢再多也是我辛辛苦苦賣命換來的!你以為你是在劫富濟貧啊?」顧青又舉起了手,白色桑塔納裡傳出的慘叫聲讓過路的行人們驚詫不已。

  電影院內冷冷清清,大概是因為盜版DVD的衝擊,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帶著孩子坐在影廳裡,史萊克大戰穿靴子的貓時,宇文正抱著一袋爆米花哈哈大笑。顧青偷偷看著宇文的側影,黑暗中,宇文的臉有如一張剪影般輪廓分明,高挺的鼻樑線條讓顧青怦然心動。

  「怎麼了?」宇文突然扭過臉來,把顧青嚇一跳。

  「拿點爆米花來,你吃獨食啊?」顧青的聲音理直氣壯。

  「哦……給你。」

  顧青從宇文手中抓了一大把爆米花,暗自慶倖電影院裡沒開燈,不然宇文就會發現她的臉紅成了一個燈籠。

  電影散場之後,宇文顯得有些興奮,還把電影票鄭重其事地收了起來。顧青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電影票可是只能用一次的,下次來就得另外買了!」

  宇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留著做個紀念吧,我還是第一次來電影院看電影。」

  顧青一待,沒想到宇文這麼大一個人,竟然是第一次來電影院……

  出了影院大門,顧青在肯德基買了一個翅桶,準備帶給玄罡,然後兩人慢慢走到電影院背面的露天停車場。剛走進停車場,顧青就聽見長長的一聲金屬劃過玻璃的聲音,這聲音尖銳刺耳到令人牙酸,前方有幾個黑影晃動著,還不時傳來一陣嬉笑聲。顧青心頭覺得不妙,她快步走到自己的車前仔細一看,白色桑塔納竟被人用刀劃花了,細長的劃痕從車尾一直拉到前燈,深可見底,車前窗上還被劃了一個大叉!再看看周圍停放的其它車輛,居然都有輕重不一的劃痕。

  顧青頓時怒不可遏,宇文看顧青表情不對,連忙想拉住她的手,但已經來不及了,顧青對著那幾個黑影大吼了一聲:「站住!你們哪個混蛋劃傷了我的車!」

  前方那幾個黑影突然站立不動,緊接著,黑影四散開來,迅速地衝到宇文和顧青身邊,將兩人包圍了起來。

  這是七個古惑仔打扮的年輕人,年紀都不大,個個都叼著煙,兩人手中拿著大號獵刀,一人手中還提著一條自行車的軟鎖鐵鍊。為首的一個傢伙大概二十四五歲的年紀,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刀疤,走到顧青的面前,眯著眼睛看著她的臉,顧青開始有些害怕,朝宇文身邊靠了一靠。

  「你他媽的嚷嚷什麼?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劃了你的車?」刀疤臉兇狠地說道,旁邊一個傢伙也走上前一步,朝顧青臉上噴了一口煙。

  「大哥,我女朋友不懂事,錯怪你了。」顧青突然聽見在一旁的宇文低聲下氣地對刀疤臉說道,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過頭來望著宇文。緊接著,宇文做出了令她更不能相信的舉動,他一把從顧青手中抓過顧青的挎包,拉開拉鍊,從裡面把顧青的錢包給掏了出來。

  「大哥別生氣,我請客,大家拿去喝酒吧。」宇文將顧青的錢包遞到了刀疤臉的面前。

  刀疤臉冷哼了一聲,把錢包拿在手裡打開,將鈔票全抽了出來,塞進自己的褲袋,錢包就順手向身後一扔。

  「大哥,放我們走吧,下次見面我再請客,好不好?」宇文不顧一旁顧青恨恨的目光,繼續討好刀疤臉。

  刀疤臉看都沒有看宇文,眼睛一直盯著顧青的臉,他嘴角輕佻地一翹,說道:「你誣衊我劃了你的車,我受到的精神損失可不是錢就能賠償的,不如你陪大哥我去喝幾杯?」說著說著,刀疤臉竟想伸手去摸顧青的臉。

  宇文突然低沉地吼道:「別碰她!」

  刀疤臉驚訝地回頭看了看宇文。

  「你們竟然敢在新世紀電影城的停車場裡面劃爛別人的車,還敢打劫我們!」宇文突然大聲吼叫起來。

  刀疤臉和他的手下們愕然地對視了一眼,接著,幾個傢伙都狂笑起來。

  「哈哈哈……老子什麼不敢做?難道這裡有牌子寫著禁止打劫嗎?」刀疤臉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突然,他一把拉住顧青的胳膊,惡狠狠地對著宇文說:「你的錢我要了,你的女朋友我也要了,快給我滾開!」

  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宇文一個箭步衝到刀疤臉的身前,一記兇狠的頭錘猛地撞向刀疤臉的鼻樑,刀疤臉應聲倒地,捂著鼻子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

  宇文可沒有停下來,立即飛身撲向前去,跨騎在刀疤臉的身上,左右開弓地對著他的臉一頓痛揍。

  站住一旁的六個古惑仔呆立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三個人伸手將宇文從他們的老大身上拉下來,另三個忙不迭地將刀疤臉扶了起來。

  刀疤臉鼻血長流,眼角高腫,狼狽不堪地對手下喊道:「給我上,打死他!」

  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宇文面對著六個傢伙。宇文打倒兩個傢伙後,終於在顧青的尖叫聲中被鐵鍊掃中膝蓋,他大叫一聲,跪了下去,又被一腳踹倒在地上。幾個傢伙衝上去輪番兇狠地踢打著宇文,宇文只能咬緊牙關在地上忍受著劇烈的疼痛。

  刀疤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又要去拉顧青,顧青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又大聲喊叫著「救命」。刀疤臉兇相畢露地拔出獵刀,頂在了顧青的脖子上。顧青只覺得脖頸上一涼,再也不敢大聲喊叫。

  在地上翻滾的宇文悶哼著:「別碰她!」但換來的是更加毒辣的拳腳。

  刀疤臉抹了一把還在洶湧而出的鼻血,將刀尖移到顧青的臉上,「老子劃花的車也不知道有多少,倒還沒有劃花過女人的臉,今天非得試試看,這女人的臉劃起來是什麼感覺。」

  「如果你還有機會從監獄出來的話,我建議你最好還是去劃劃豆腐算了。」一個冰涼的聲音在刀疤臉的身後響起。

  刀疤臉驚愕地回頭看去,但他還沒有看到身後是誰,一隻異常有力的手就已經握住了他拿刀的手,緊隨其後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施加在他的手腕上。刀疤臉慘叫了一聲,獵刀從手中掉落在地上。

  顧青驚喜萬分地叫了出來:「劉天明!」

  沒錯,解救了顧青的正是身著便衣的劉天明,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便衣的青年警察。

  劉天明甩開刀疤臉的手,走到顧青面前,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顧青頓時聞到劉天明口中噴出一股濃重的酒氣,她差點被熏得背了氣,只能用力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正對宇文拳打腳踢的幾個古惑仔並不知道面前突然多出來的兩人是什麼來頭,只看到老大吃了虧,就扔下宇文,一陣風地向劉天明撲來,刀疤臉也重新站了起來,再次拾起那把獵刀。

  劉天明把顧青向後推了兩步,又對身後的那位青年警察遞了個眼色,兩人同時迎著幾個古惑仔走去。

  刀疤臉他們哪裡知道劉天明是C市警察隊伍中出了名的散打王,那跟在劉天明身後的青年也是經受過正規訓練的跆拳道黑帶一段。短短的一分鐘內,七個傢伙都**著倒在了地上。劉天明打紅了眼,把刀疤臉又從地上拉了起來,一個重重的當胸踹踢,飛出去的刀疤臉連**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青年拉住劉天明,說道:「劉隊,不能再打了,不然要打出人命的。」

  劉天明回頭望去,顧青正去扶蜷縮在地上的宇文,可憐宇文舊傷未愈,新傷又起,臉上又是青紫一片。

  劉天明走到顧青和宇文身邊,蹲下身去對宇文說道:「還好我來的巧,不然你可保不住顧青了。」他的聲音裡略帶了一絲輕蔑。然後,劉天明又酒氣衝天地站起身對青年說道:「小李,打個電話通知附近的派出所,讓他們來人把這幾個傢伙拖走。」

  小李剛掏出手機,便聽到大街那邊有警車的鳴叫聲響起,很快,幾個警察衝進了停車場。小李詫異地舉著手機,自言自語地說:「怎麼來的這麼快?我還沒撥電話啊?」

  渾身灰撲撲的宇文掙扎著坐起身來,從褲兜裡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個諾基亞手機,顧青驚訝地叫道:「我的手機怎麼在你的身上?」

  宇文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朝身旁唾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緩緩舉起手中的手機,對那幾位剛進來的警察揮揮手,低聲叫道:「警察同志,是我這裡報的警。」

  至此,顧青才恍然明白,原來宇文把她的挎包拿去,把錢包拿給刀疤臉,只是為了偷偷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在褲兜裡,後來宇文大喊大叫的時候,已經在褲兜裡撥通了110。

  警察們依次拷走幾個仍在地上**的小混混,那刀疤臉已經昏迷了過去,不得已,又叫來了救護車。

  醫生們在帶走刀疤臉的同時,又為宇文簡單包紮處理了一下。

  等亂成一團的停車場裡再次安靜下來時,只剩下了顧青、宇文、小李和劉天明四人,宇文和劉天明並排坐在一張長椅上,宇文苦笑著在那裡喘息,劉天明卻是頭一歪,似乎早已睡著了。

  小李尷尬地對顧青笑了笑,說道:「劉隊今天是喝多了。」

  顧青寬慰地笑笑:「還是要謝謝你們兩個來搭救我們啊。」

  小李說道:「因為上面下命令,叫我們停止對騰龍大廈的所有調查,迅速清場,所以劉隊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們一隊的人剛才都在陪他喝酒,後來他喝高了,我這才扶著他回家。他雖然醉醺醺地連路都走不直,居然能在聽見你叫救命的時候一下子就飛奔過來,我追都追不上他,呵呵……」

  顧青驚奇地問道:「為什麼上面會讓你們停止調查啊?小張的案子還沒有破啊?」

  小李歎了一口氣,「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好像你們騰龍公司的老闆來了,和我們上面的打了招呼,讓我們停止調查,似乎張建國和王飛的殉職撫恤金也是你們老闆給的,那數目可不小啊……」

  「哪一個老闆這麼做的?我怎麼都不知道?」顧青張大了嘴。

  「這個……」小李拍拍腦袋,突然叫出來,「我想起來了,那位老闆好像是叫蒲遠!」

  「蒲遠?」顧青仿佛被人猛撞了一下,一時間愣在了那裡。

  宇文疑惑地抬頭看著顧青,「蒲遠又是誰?他說不查案子就不查了麼?」

  顧青搖搖頭,說道:「蒲遠是騰龍集團的董事長,你也只是在為他手下的一個分公司打工啊。」

  「哦……原來是真正的大老闆啊!」宇文想笑笑,卻牽扯到臉上的傷口,又疼得他吡牙咧嘴。

  「他不是去國外考察了嗎?怎麼會突然來到分公司?」顧青想起前幾天打電話去總部時秘書小姐的回復。

  「你這位蒲大老闆,財大氣粗到想要用錢買人的命啊!」一直閉著眼睛的劉天明突然有些鄙夷地說道,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醒了。

  小李也附和地冷哼了一聲:「上面也不知得了他什麼好處,居然將騰龍大廈兇殺事件的專案組撤了,難道張建國和王飛就這麼白死了嗎?」

  顧青對自己的這位老闆倒是頗瞭解,若要讓公安機關停止調查騰龍大廈裡發生的這件案子,對蒲遠來說,並不是件難事,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顧青!」有人在遠處高聲叫道,顧青一回頭,停車場入口的地方,正走進三個人。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三人中領頭的,正是蒲遠!後面依次跟著的是陳詞和一個秘書模樣的青年男子。

  「蒲董。」顧青驚訝地迎上兩步。

  「顧青,你沒事吧?」蒲遠大步走到顧青身邊,關切之情溢於面上。

  「蒲董和我剛才正好在市公安局辦事,聽到回來的幾個警察說你在這兒遇上打劫,蒲董立即和我趕了過來。」陳詞在一旁解釋道。

  「謝謝蒲董關心,我沒事。」顧青笑著和蒲遠握了握手。

  宇文和劉天明雖然都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暗地裡卻都在仔細觀察著這位手眼通天的大老闆。

  蒲遠中等身材,雙肩寬闊,肚子收得很好,並不像平日常見的中年老闆那樣發福。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經過精心保養的面部很難看見皺紋,線條堅毅的臉顯得頗有男性魅力,不知道的人,是無法從他的外表上看出蒲遠已經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紀。

  見顧青確實毫髮未傷,蒲遠鬆了一口氣,注意力便轉移到顧青身後的三個男人身上。

  劉天明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拍小李的肩膀,說:「沒我們的事了,我們走。」說完,兩人徑直從蒲遠身邊走過,看也沒看蒲遠一眼。顧青舉起手想挽留劉天明,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眼看著他們走出了停車場。

  蒲遠走到宇文身邊,笑著伸出手,「你的事我已經聽陳詞說過,被警察冤枉蹲了一天大牢,也難為你了。」

  宇文倒沒想到蒲遠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也就含混地笑笑,與蒲遠握了握手。

  「蒲董,你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顧青提出心中的疑問。

  「我來看望一個生病的老朋友,順便到分公司視察一下,明天上午,你來一下我的辦公室。」蒲遠輕描淡寫地說道。

  「蒲董已經下發了通知,明天公司恢復運作,所有員工正常上班,就差你沒通知到了。」陳詞微笑著對顧青說。

  「什麼?正常上班?蒲董,大廈裡有鬼的啊!」顧青一急之下脫口而出。

  「小顧,你我都是共產黨員,唯物主義的信奉者,怎麼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呢?」蒲遠有些嚴肅地說,「大廈裡發生的兇殺案確實很惡劣,但我們會配合公安機關的偵破調查,這並不是影響騰龍影音正常運作的理由。」

  「可是……」顧青還想分辨,坐在椅子上的宇文卻用眼神制止了她,並緩緩地搖了搖頭。

  「嗯……時間也不早了,陳詞,你開我的車送顧青回去休息吧,我和小黃坐的士回酒店。」蒲遠對陳詞下了命令。

  「不用了,我會開車送顧青回去的。」宇文突然站了起來。

  「是啊是啊,車雖然被劃花了,也得開回去啊。」顧青也在一旁幫腔。

  蒲遠看了宇文一眼,說道:「那也好,如果你的傷不礙事,就麻煩你送一下顧青。」說完,他就帶著陳詞和那位姓黃的青年一起離開了停車場。快走到出口時,蒲遠又回頭對顧青喊了一嗓子:「記住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

  顧青答應著,和宇文鑽進了桑塔納。

  「手好疼啊……你來開車怎麼樣?」宇文試著晃晃方向盤,又從駕駛座上下來。「怎麼自從認識了你,我就三天兩頭的被人揍啊?」他小聲地嘟噥著。

  顧青坐上駕駛位,卻半天沒有動,宇文奇怪地側身看看,發現顧青眼眶裡有淚花的閃光。

  「又怎麼了?」宇文最怕顧青掉眼淚。

  「我……我又害了你一次……我以為……我以為你會很厲害的收拾那些壞人……」顧青心裡內疚得不行,她和宇文在一起的時候就特別有安全感,膽子也會莫名其妙地變得大起來。

  「唉……算了,這不怪你,換作是別人,也會這樣的,我們還是趕緊回去休息吧。」宇文歎著氣說道。

  兩人又回到騰龍大廈的停車場,玄罡早等得不耐煩了,還好顧青買的肯德基翅桶安撫了這個傢伙。

  看著玄罡大口大口地啃嚼雞塊,宇文臉上露出笑容,「今晚就讓玄罡留在你的房間裡睡覺吧。」

  「嗯?為什麼讓它在我的房間睡覺?」顧青很奇怪。

  「你還想接著做噩夢嗎?」宇文神秘地笑笑。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1 17:17:04

十一、 家業

  蒲遠很早就從酒店出來步行去公司,這是他的生活習慣之一。在路上,他接到了妻子文玲的電話。

  「忘記給你準備毛衣了,早上起來看天氣預報你那邊要降溫,你自己去買一件好不好?」

  「呵呵……我知道了,小瑤起床沒有?」

  「起來了,正在吃早餐……」

  「是不是爸爸的電話?」一個可愛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蒲遠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

  「爸爸!你不要忘記給我帶一件禮物回來,你答應過我的!」

  「知道知道,我怎麼會忘記給自己的寶貝女兒帶生日禮物?」

  「不要以為隨便買個價格昂貴的東西就可以打發我,只准買50元以內的東西,但一定要是我喜歡的!」蒲瑤在那邊撒嬌。

  「好好好……我一定親自去給你挑生日禮物!」蒲遠拿自己這個十五歲的女兒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啊!我上學去了,拜拜!」蒲遠聽見蒲瑤啪嗒啪嗒地跑開,電話又被妻子拿了起來。

  「你既然答應了小瑤,可別又像上次那樣買金表什麼的給她了,她不喜歡這些東西。」文玲叮囑蒲遠。

  「是啦,老婆大人,你不也一樣嗎?最喜歡的不是錢,是我親筆寫給你的情書……」

  「討厭!老提這事幹嘛?注意休息,別整天像個工作狂一樣!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

  蒲遠諾諾連聲地答應著,掛掉了電話。他看看手中的手機,長歎了一聲,公司雖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但他是這個公司的家長,在這個領導決定一切的年代,他的決定就是公司的決定,他必須擔負起公司興亡的責任!特別是現在,騰龍集團正處於一個生死攸關的境地,他更不能鬆手……

  走進騰龍大廈的大廳,兩個身著公司制服的健壯小夥子立即從會客室沙發上彈了起來,站得筆直。蒲遠略略點了點頭,兩個小夥子就緊跟著蒲遠身後,一起走進了電梯。

  這兩個年輕人是蒲遠特地從京城請到C市來的貼身保鏢。蒲遠再怎麼見多識廣,在公安局看見那些血淋淋的照片時,他也無法壓制心頭的震驚,那時蒲遠就打定了主意,要繼續在騰龍大廈辦公,不做點保護措施是不行的。

  電梯上升的速度不是很快,蒲遠心裡便有些煩躁,他對這種密封的狹窄空間有種天生的厭惡感。「怎麼沒安裝高速電梯……」蒲遠心裡嘀咕著。

  突然,電梯內的燈光暗了一下,蒲遠腳下猛地一陣抖動,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摔跤,他身邊的一個保鏢連忙扶住了他。但只是一瞬間,燈光又恢復了正常,電梯平穩地停了下來。

  「叮鈴……」隨著悅耳的提示鈴聲,電梯門打開了。

  蒲遠只覺得一股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他不禁打個冷戰,抬眼看看門外。

  門外並沒有人,保鏢探頭出去看了看,說了聲奇怪,又按下關門鍵。

  蒲遠掃了一眼門邊,這裡是十二樓。

  電梯繼續上行,停在二十二樓,蒲遠走出電梯間,一眼便看見陳詞正指揮著幾個清潔工打掃他自己的辦公室,準備讓給蒲遠辦公。

  「蒲董,馬上就打掃乾淨了,再等五分鐘。」陳詞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臉上綻開一片獻媚的笑容。

  「嗯,辛苦你了。」蒲遠一副無可無不可的面孔,快步走進辦公室。

  兩個保鏢一左一右地站在辦公室門前,就像兩尊門神,陳詞看看這副架勢,忙招手讓幾個清潔工停手出去。

  蒲遠隨便翻了翻桌上的文件,看陳詞還站在門邊,便對他揮揮手:「去把顧青給我叫來。」

  此時的顧青,正心情愉快地在辦公室裡哼歌呢,昨晚她聽從宇文的意見,讓玄罡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竟然就此一夜無夢,美美地睡了一覺。充足的睡眠讓顧青今日精神煥發,整個人一下亮麗起來,就連剛進門的陳詞,也感覺到顧青與前兩日有些不同。

  「喲,顧主管今天心情不錯啊!」陳詞微笑著。

  「呵呵……是嗎?我也不能一直苦著臉影響下屬情緒啊。」

  「哈……顧主管這樣的美女,站在哪裡都能讓下屬們精神振奮啊。」陳詞隨時隨地都不忘拍馬屁,只不過這樣的馬屁,沒有哪個女人會拒絕吧。

  「陳經理就是喜歡開玩笑,呵呵……有什麼事嗎?」

  「蒲老闆心情不是很好,正急著招你去辦公室,快去吧。」

  「哦……」顧青本想把關於杜聽濤的一些情況整理一下再去見蒲遠,現在蒲遠這麼著急,也只好先放一放了。

  顧青走進蒲遠辦公室時,蒲遠正背著手神情嚴峻地眺望窗外。

  「蒲董……」

  「哦,來了,坐。」蒲遠指指沙發,顧青坐下後,他又去門邊把門關上。

  「顧青,你比我先到這裡幾天,感覺怎麼樣?」蒲遠坐在顧青的對面。

  「唉……蒲董,這邊出了這麼多事,我正經待在辦公室裡的時間大概才一天吧。」顧青苦笑。

  「嗯……現在應該趕緊把公司運作拉入正軌了。」

  顧青想說點什麼,卻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大廈裡發生的案件現在並沒有被散佈出去,特別是第二個案子,目前也只有你我和陳詞知道,警察那邊也向我保證了不會有人出去亂嚼舌頭,其它經理和員工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可是……為什麼要封鎖這個案件的情況,甚至要冒再次發生凶案的危險!」顧青的聲音開始有些激動。

  「顧青,騰龍集團最初的前身是什麼,你還記得嗎?」蒲遠的臉色很平靜。

  「這……不就是中原油漆廠嗎?」顧青有些不明白,蒲遠怎麼突然問起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對,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中原油漆廠。」蒲遠回憶著,「那時候的中原油漆廠只不過是一家頻臨倒閉的小廠,負債累累,破產在即,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負資產。當時,我頂著壓力接手養育這個殘疾孩子的任務,盡心竭力地一點點把局面扭轉過來,用科技和資本來鋪路,終於,殘疾孩子不但治好了殘疾,更是在路上飛奔起來。這才有了今天的騰龍集團。」

  顧青不禁點著頭,騰龍集團的基礎確實是蒲遠帶來著手下一錘一錘打下的江山,那個年代的扭虧為盈可不像現在這樣融資、上市什麼的,可以依靠金融運作來曲線救國,那才是真正的實業。

  「顧青,騰龍現在的資產有多少,你心裡有數沒有?」

  顧青只是略為沉吟,便說道:「目前騰龍集團擁有二十三家分支控股企業,分別涉及冶金、貨運、電子、化工、工業機械等行業,另有騰龍科技、騰龍股份兩支上市股票。淨資產接近一百八十個億。」

  「嗯,這一百八十億的資產,哪一分錢不是我們騰龍人自己用雙手創造出來的!但現在……卻要被拿走了……」

  顧青一驚:「難道……產權界定避免不了啦?」

  蒲遠沉重地點點頭。

  中原油漆廠雖然破爛,卻是一家根紅苗正的國營企業,蒲遠為它投入再多的心血,它也戴不上私營企業的帽子。顧青雖然知道這一往事,但她一直習慣於在蒲遠那手眼通天的能力下做事,總是認為產權界定的事情終將被蒲遠擺平,便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一年多了,我再怎麼去努力打通關節,政府也始終不鬆口,畢竟……現在的騰龍太富裕了,政府怎麼也不會放過這麼一塊肥肉。」蒲遠側目往向窗外,「而且我的理由也確實不夠充分,中原油漆廠翻身,依靠的是一筆部委下屬公司投資的兩百萬資金,雖然我們很早以前就把這錢還清了,但按照資產遞延的說法,我們的一百八十億都是這兩百萬的兒子孫子,都是屬於國家的……」

  顧青心裡很清楚,一旦產權界定最終談判之後,上面肯定會想派人來與蒲遠共同管理騰龍實業,以蒲遠的個性,怎麼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我現在只有和政府談判,盡力拿回屬於我們的股份吧,目前談判結果基本已定,我們只剩下30%的股份,想控股已經基本沒有指望。」蒲遠歎口氣。

  「蒲董,我倒是有個想法。」顧青沉思片刻後,試探地開了口。

  「哦?你說。」

  「我們可以把手上能動用的資金全部集中起來,在股市上打一場埋伏戰,對我們的效益最好的優良資產進行絕對控股,保住最有生命力的幾株苗,至於那些成長中不是很順利的,甚至有虧損跡象的資產,就劃到那70%中去吧……」

  顧青侃侃而談的過程裡,蒲遠的眼神中漸漸流露出讚賞,這個年輕女孩的頭腦真的很好,竟然能和自己的想法不約而同,她實在是擁有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智慧。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便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如今,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蒲董,你說我的想法可行嗎?」顧青察覺到蒲遠有些心不在焉。

  「啊?你說得非常好!」蒲遠的思緒被顧青扯回當前的談話中,「我現在的想法就是這樣的,但要具體實施,還是有不少困難。」

  蒲遠點燃一支煙,終於回到最初的問題上。

  「目前騰龍酒徒總部的高管們已經全部出動,在華東和沿海地區進行活動,能集中的資金基本已經全部落實。但西北地區由於前期開發比較保守,資金潛力還沒有完全挖掘出來,而在作為西北重鎮的C市,騰龍影音國際顧問公司便是騰龍實業的風向旗,我要想在這裡得到支持,就必須在這段時間裡保持公司的對外形象!」

  顧青已漸漸明白了,為什麼蒲遠會興師動眾地來到C市,又一手遮天地封鎖大樓裡的兇殺案。

  「現在正面臨轉折的關鍵點,我們輸不起啊!」蒲遠有些沉重地將拳頭砸在茶几上。「我準備今天晚上就在騰龍大廈裡舉辦一場酒會,把西北地區的實業老闆們都請來,好好展示一下我們的企業形象,爭取多拉攏幾位同盟,共謀股市大計!」

  「今天晚上?就在騰龍大廈裡?」顧青驚叫了一聲。

  「你是不是又想說這裡有鬼啊?」蒲遠有些不悅。

  顧青知道自己就算把宇文的事情和盤托出,蒲遠也斷然不會相信,更何況自己還答應了為宇文保密,但就這麼在晚上大張旗鼓地開酒會,會不會太危險了?一時間心頭矛盾,顧青臉都脹紅了。

  「行了,小顧,我已經和市公安局談妥了,今天晚上他們的領導也是我們的客人,順便會有大批便衣警力進駐大廈,說不定他們還可以發現那個兇手,一舉擒獲。再說,今晚這麼多人在場,真有什麼殺人狂,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顧青知道,蒲遠向來是謀定而後動,準備開酒會定是早已謀劃完畢的事情,現在頂樓的餐廳肯定正忙著準備晚上的大餐,再堅持己見,恐怕也已無回頭的可能,她便有些急著想去找宇文,商量今天晚上該怎麼辦。

  「小顧,下一步的股市反擊戰,我可要請你唱主角哦。」蒲遠見顧青悟性這麼好,心情也隨之高興起來,「現在你去配合陳詞安排一下今晚的酒會吧,記得留點時間回去打扮一下,讓那些賓客們見識見識我們騰龍第一美女的風采,呵呵呵……」

  「好……我這就去安排。」顧青已無心留在這裡。

  就在顧青即將出門時,蒲遠叫住了她:「那個……你知道十四五歲的小女孩,都喜歡些什麼嗎?嗯……必須是不超過50塊錢的東西……」蒲遠的心中,仍是掛念著自己的孩子。

  顧青知道蒲遠有個寶貝女兒蒲瑤,現在這麼說,必然是想給女兒帶禮物,她回頭笑著說:「改日我陪你去給蒲瑤挑個小東西吧。」

  「那就好……那就好……」蒲遠滿意地結束了這次談話。

  顧青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前,突然想起那幾個奇怪的魚缸,這混元水龍陣若是真有用,今晚的酒會或許還能順利進行。她便多走了幾步,想去看看樓道拐角處的魚缸。

  現實總是出人意料之外……那玻璃魚缸竟被打了個粉碎!

  顧青怔怔地看著魚缸,魚缸裡的水早已盡數淌出,地上只有一圈淡淡的水印,那幾條蝶尾也已不見蹤影。

  是被人無意踢翻的嗎?顧青急忙向其它樓層跑去。

  七個魚缸無一例外,統統碎了一地,金魚也全部人間蒸發!

  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破壞,就是渾沌完全無視這個陣法的存在,甚至把金魚也挑來吃了……想到後一種可能,顧青用手捂著嘴,倒退了一步。

  她立即想把這事告訴宇文,等她掏出手機,才想起宇文好像沒有手機,打電話到宿舍,也沒有人接。

  「這個財迷混蛋……」顧青心頭暗罵,只好先回自己的辦公室。

  剛推開辦公室的門,顧青就看見宇文和玄罡正蹲在牆角玩弄金絲熊。

  「你怎麼進來的?」

  「啊……誰叫你忘記關門了,丟三落四的。」 宇文還在對上次顧青的不請自入耿耿於懷。

  「你還有閒心開玩笑!」 顧青怒氣衝衝地關上門,「你沒看見你那混元水龍陣被砸了嗎?」

  「那可不是我擺的陣法。」宇文似乎已經知道了。「不過渾沌竟然能破陣……那位道家高人似乎也沒露面的打算……這事情已經有些無法控制,你我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是一步了。

  「現在怎麼辦?晚上蒲遠就要在這裡開酒會,會有很多人到場,要是渾沌又出現……」顧青急得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

  「開酒會?」宇文猛地站了起來,驚得玄罡也躲了一下。

  「是啊!你以為晚上不留人在樓裡,把大門一關就沒事了嗎?」顧青將自己和蒲遠的談話內容又說了一遍。

  宇文消化了顧青所說的全部情況後,意識到情況確實很危急,思考了好一陣,他開始提問題:「酒會是準備在幾點開始?」

  「七點。」

  「所有的人都將乘坐電梯從一樓直接到達頂樓?」

  「應該是這樣。」

  「本公司員工也要參加酒會?」

  「課長以上級別的必須參加。」

  「喏,現在是你發揮行政主管力量的時候了,你去把一樓、二十六樓的消防門鑰匙和電梯管理鑰匙全給我找來,然後以晚上有領導蒞臨公司的名義,在下午六點以前,把課長以下級別的員工統統給我趕走,一個都別留在樓裡。」宇文沉著臉,拍了拍玄罡的頭。

  顧青點點頭,不知這個宇文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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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1 17:17:04

十二、 宴賓

下午六點,太陽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騰龍大廈一片昏黃,偶有一兩隻烏鵲飛過大廈樓頂,卻不敢片刻停留,只在離樓三丈的範圍外盤旋,發出淒啞的叫聲。

  一輛接一輛的豪華轎車駛入地下停車場,蒲遠親自帶著一班高管們站在大廳裡迎接客人。站在蒲遠旁邊的顧青只略施薄妝,卻身著一套淡紫色緞面低胸晚禮服,由於肩上還有猰狳留下的傷痕,顧青給自己披上了一條與晚禮服同色的披肩,既將自己的曼妙身材盡顯無遺,又不失高貴大方的知性氣度,頓時把那些陪伴豪門貴客來參加酒會的豔妝女賓們比了下去。在男賓熱切視線和女賓嫉妒目光的包圍下,顧青的微笑從容大度,給每一個走進大門的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只有顧青自己心裡清楚,她現在的心思完全落在了宇文身上,下午顧青忙著安排酒會,就一直沒有見到宇文的面,也不知他現在正倒騰著什麼。剛才送兩位財政廳的高官乘電梯時,顧青試了試電梯裡的樓層按鈕,除了頂樓,其餘所有樓層按鈕都沒有了反應,這一定是宇文做了手腳。一樓和頂樓的消防樓梯間也被宇文鎖了,現在宇文將一樓和頂樓之間完全封閉了起來,他準備做什麼呢?

  十八樓,顧青的辦公室裡,宇文正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他把自己的整個身軀埋在大班椅裡,只留下左手放在桌上,五根細細的棉線從門外引進來,顫巍巍地連在宇文左手的五個手指上,玄罡趴在宇文腿邊,低著那毛茸茸的大腦袋,緊閉雙眼,卻支著一雙耳朵。

  一樓大廳裡聚集的賓客越來越多,不少客人因互相認識,便站在大廳裡交談起來,蒲遠被幾個濃妝豔抹的貴婦纏著說話脫不了身,便用目光示意顧青去疏散一下這些賓客,讓他們有話到頂樓去說。

  顧青微笑著將一堆堆客人引向電梯間,無意間發現人群中混有不少身著本公司制服的陌生面孔,顧青疑惑地四處張望,突然一個人影從一旁竄出,站在顧青跟前,把顧青嚇得直拍胸口。這突然跳出的人是劉天明,他居然也穿著一身騰龍公司的制服。

  騰龍公司的男裝制服是蒲遠親自設計的,引用了部分二戰時期納粹軍官服的線條設計,雖然德國納粹惹人憎恨,但人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軍服十分帥氣。所以身材標準的劉天明穿上制服更顯得異常的精神,惹得顧青也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劉天明湊到顧青耳邊輕聲說:“我的弟兄們都穿著你們公司的制服混在客人中,別大驚小怪的張望。”

  顧青點點頭,說道:“你可不可以讓你的弟兄就在一樓大廳和二十六樓宴會廳這兩處的範圍內活動,如果有打不開的門,也別試著強行破門,好嗎?”

  劉天明詫異地說:“你的口氣怎麼說得我們像土匪一樣?未經許可,警察也沒權利隨便破門吧?”

  顧青笑得有些不自然:“呵呵……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電梯可以直接到達頂樓。”她輕展手臂,指向那正打開門的電梯。

  劉天明將雙手插在褲兜裡,笑問道:“顧主管就這麼不待見我啊?我就不能陪你在下面站一會嗎?好歹我現在也是騰龍公司的一員嘛。”

  顧青倒也不反感劉天明站在身邊,也就微微一笑:“只要不影響你的工作,隨便你站在哪裡都行。”

  劉天明露出愉快的笑容,正想再和顧青搭話,卻察覺身後有人在拉扯他的手臂,劉天明一回頭,一個如同啤酒桶般肥胖的女人正綻開笑臉望著他。劉天明一愣,在一旁的顧青倒先熱情地喊了一聲。

  “喲,朱靈,您也來了,上次在北京分手,還常想著什麼時候能再見面呢。”

  “呵呵……顧青,你這嘴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甜了?今天客人多,我本來也不想打攪你,只是你們公司這麼大,我都不知道該怎麼上去啊?”那朱靈已經四十來歲的年紀,說話的聲音倒像二十歲的小姑娘。

  顧青拍拍劉天明的肩膀,說道:“劉助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李老闆的夫人,朱靈。李老闆可是西南地區鋼鐵行業裡赫赫有名的人物哦。”顧青口中的李老闆是個半禿的小個子老頭,此刻正和蒲遠熱情地擁抱著。

  劉天明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騰龍公司的員工,只得在臉上堆積起僵硬的笑容,半彎著腰說道:“原來是朱靈女士,久仰久仰。”他心裡卻在嘀咕,面前這個啤酒桶和那個“靈”字哪裡有半點聯繫?

  那朱女士的一雙小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劉天明帥氣的臉龐,“哦,小劉,我對陌生的地方特別迷茫,麻煩你引一下路,帶我去你們的宴會廳,好嗎?”嘴上說著是“麻煩一下”,那手卻開始毫不客氣地拖拉劉天明,也不知道她怎會這麼“迷茫”,以至於完全看不見她身後正敞開大門的電梯。

  劉天明就這麼被拽進了電梯,他無辜地回頭看看顧青,卻發現顧青正掩著嘴偷笑。

  站在大廳一角的杜聽濤冷漠地看著這絡繹不絕的人流,手中的一支萬寶路慢慢地被揉得變了形,幾縷煙絲飄落在黑曜石的地板上。一個舊相識走過來與他打招呼,杜聽濤臉色陰沉地扔掉揉爛的煙,從西裝上衣兜裡抽出一條手絹擦了擦手。那與他相識的人還以為他是準備握手,便熱情地伸出手,誰知杜聽濤完全沒有理睬他,自顧自地轉身上了電梯,弄得那人好生尷尬。

  這一幕盡數被顧青看在眼中,她心裡微微生疑,向蒲遠這邊望了一眼,卻發現蒲遠也正看著杜聽濤走開的那塊地方。

  騰龍大廈頂樓的宴會廳平時就是公司員工的餐廳,整整有一千二百個平方,瑰麗堂潢,高大寬敞,頂棚採用了波浪式的設計,既符合聲學原理,又顯得氣派獨特。不斷穿越在人群中的服務生為賓客們奉上精心調製的雞尾酒和西式小點,名流淑女們愉快地享受著這一切。

  劉天明在宴會廳費盡渾身解數才擺脫那位朱女士的糾纏,正想再回一樓,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話機響了起來,是小李的聲音。

  “劉隊,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似乎沒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只是靠近廚房操作間這邊的消防通道門不知被誰鎖了起來,要是一會兒出了什麼意外,恐怕會很麻煩。”

  劉天明一下想起剛才顧青說的話,就吩咐小李暫時不去管那被鎖的門。他自己也留了心,走到另一個消防通道門前,用力試了試,也已經被鎖上。“難道這樣就可以防止兇手上來?”劉天明苦笑著搖搖頭。

  眼看大多數來賓都已經去了頂樓,蒲遠心中也開始有些忐忑不安,那變態的殺人狂魔要是乘現在作亂,即使有便衣警察在場,恐怕也不一定管用。他想了想,又指使兩個貼身保鏢到樓上去隨機應變。

  兩個保鏢應了一聲,就一起上了電梯。兩人剛才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地注意蒲遠身邊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現,現在老闆不在,倒可以稍微歇口氣。

  “唉……這有錢的老闆也不好服侍啊。”說話的這位保鏢年紀在二人中相對較小,“簽合同的時候不是說定只負責蒲遠一人的人身安全嗎?怎麼又變成看管這麼一大群人了。”

  另一位年紀稍長的保鏢靠在電梯的轎廂內壁上,懶洋洋地說道:“讓你幹嘛就幹嘛唄,反正都是賣命,又有什麼區別了?”

  “沒錢的人過得不舒坦,這有錢人的心理負擔也挺重啊,我可不喜歡有人躲在暗處盯著我的感覺。”

  “得了吧,你這輩子還沒機會讓人盯著你呢。”剛說完這句話,年長的保鏢就覺得這小小的電梯裡有第三雙眼睛在盯著他,他一驚,猛一抬頭,年輕保鏢腦袋旁邊的轎廂內壁上竟有一雙眼睛與他對視!他心頭一顫,再細看時,又什麼都沒有了。

  年輕保鏢見他臉色一下變得煞白,還以為他身體有什麼不適,“怎麼?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讓你少喝點,還偏不信!”

  年長保鏢揉揉眼睛,又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

  年輕保鏢掏出一支煙,遞給面前這位同僚,又拿出火機,想為他點個火。年長保鏢把頭湊到火邊正想點,火苗卻一下子熄滅了。年輕保鏢重新打了兩下,火焰複燃起來,但剛舉到香煙上,火焰又熄了……

  “你別呼吸出氣這麼重好不好,火都被你吹滅了。”年輕保鏢埋怨道。

  “我哪有出氣了?”年長保鏢身軀猛地一抖,慢慢地抬起了頭。

  年輕保鏢嘀咕著:“難道火機快沒油了?”他把火機舉到自己眼前,啪嗒啪嗒地連打好幾下。

  年長保鏢臉上的肌肉刹那間扭曲起來,眼中佈滿恐懼,他竟然看見還有一隻手舉著同樣的火機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竟是從年輕保鏢的腋下伸出來的!他重重地後退一步,將電梯的箱壁撞得咣當一聲。還沒有等他發出尖叫,那只手已經一下捂住了他的嘴!

  年輕保鏢將視線從火機上移開時,正看見這極其詭異的場面,只見那只慘白的右手緊緊地扼住年長保鏢的嘴,細長的手指已經嵌進他的臉,五縷血絲正順著手指向下滴淌,這五個手指竟然沒有肌肉,只有那森然的白骨,在電梯照明小燈下散發著淡淡白色光芒。

  年輕保鏢喉嚨裡荷荷作響,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符,他已經被嚇傻了,以至於第二隻手從他身後繞出來劃斷他的咽喉時,他也完全沒有反抗。

  兩具屍體轟然倒地時,電梯剛經過十二樓……

  劉天明並不知道在電梯裡已經發生了極恐怖的事情,他只是謹慎地在頂樓電梯間附近來回走動著,剛才2號電梯莫名其妙地在二十二樓整整停了五分鐘,他心中便有些在意,而今,這2號電梯又慢悠悠地爬上來了。

  叮鈴……電梯門開啟的瞬間,劉天明斜對著電梯間,左手已經放入懷中打開自己那把92式手槍的保險,只要電梯裡稍有異常,他便會在0.2秒之內抽出那把壓滿20發子彈的手槍。

  但電梯裡什麼也沒有……

  空無一人的電梯,似乎在嘲笑劉天明的過敏,乾淨的轎廂內壁將劉天明的影子反射出來,略微有些扭曲。

  劉天明有些不甘心,慢慢走入電梯內,手並沒有從懷中拿出來。

  電梯裡隱約有股清新的氣息,劉天明抽了抽鼻子,眼光在轎廂內掃動。這轎廂……怎麼感覺比平日乾淨了一些?劉天明將兩個手指放在廂壁上,竟感到些微濕潤……

  電梯下到一樓大廳,劉天明皺著眉毛走了出來,一個從禮儀公司請來負責指引來賓簽名的女孩子從一開始就一直在偷看這位酷酷的劉助理,見他不停地擺弄手指,還以為他摸到什麼髒東西,就大著膽子從簽名臺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劉天明。

  劉天明一言不發地搖搖頭,並未接過紙巾,女孩見他的手指上乾乾淨淨的,有些奇怪地問道:“是被小刺紮了手嗎?”

  劉天明茫然地抬起頭來,“啊?什麼?哦……沒有沒有……”他表情怪異地走開了,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上來搭話的女孩丟在原地,那女孩頓時滿面通紅,不知是羞還是氣。

  不過這也不能怪劉天明,現在他的注意力一下全集中在手上,明明自己的手上什麼也沒有,為什麼食指和中指在揉搓間會有一種熟悉的粘黏感呢?他又轉身走到自己剛才乘坐的2號電梯前,想再進去瞧個究竟。但門一開,劉天明就立即後悔自己有再乘坐電梯的想法,因為電梯裡已經有了一個人,那個讓劉天明頭痛不已的胖女人朱靈正笑面如花地向他招手。

  朱靈一把拉住劉天明的左臂,“劉助理,原來你躲在下面啊,害我找你這麼久,你不是答應陪我調雞尾的嗎……”

  劉天明沒料到她會追到樓下來,不經意間被她扯得一個踉蹌,這女人肥胖成這樣,手上著實有把力氣。他心中有些生氣,便按捺不住,手上使出三分力,借脫卸擒拿的一個小招式甩掉那條胖臂。“蒲董安排我做的事情有些緊急,實在不能奉陪了,抱歉抱歉。”他還沒有忘記在嘴上答謝朱靈的“好意” 。

  朱靈手腕吃力後很有些疼痛,終於惱羞成怒,口裡不乾不淨地罵開了:“去你媽的,你居然這麼不識相,想傍著我朱靈的帥哥都要拿號排隊,給你個插隊的機會,倒蹬鼻子上臉給老娘擺起譜來了。”她頓了一頓,又邪笑著說:“一直傳說蒲遠不好女色,只知道守著家裡的黃臉婆過日子,難道你就是那蒲遠養的欒童,沒主子的同意,不敢隨便換床頭麼?嘿嘿……”

  劉天明哪裡會想到面前這女人的嘴會這麼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恨不得一個大耳刮子把這肥豬般的女人抽個翻滾,他的左手顫了一陣,還是忍住了念頭,一聲不響地按動電梯,看著電梯門再次閉上,帶著這女人升向頂樓。

  朱靈氣哼哼地在電梯裡給自己的臉補粉,準備到頂樓再尋找一個目標,不然今夜的良辰美景又要白白浪費。她從拎包裡拿出一面小圓鏡檢查補粉的效果,只苦於那張圓臉太大,不得不把腦袋左右擺動的幅度儘量增大一些,才可看見自己的全貌。正顧盼間,朱靈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頭頂拂過,頭皮一陣發癢,她不禁伸手去撓,卻抓住一把光滑柔順的頭髮。

  朱靈全身猛地一顫,她的頭髮是特地在髮廊處理過的細波浪卷,怎會有光滑柔順的感覺?

  她戰戰兢兢地抬頭向上望去,只看了一眼,她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朱靈頭頂上倒立著一個黑色的女人,一張枯萎慘白的臉距離朱靈極近,正對著她陰笑,那張臉的嘴角滴下一滴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啪嗒一聲落在朱靈剛撲滿白粉的胖臉上,朱靈手裡抓著的,正是那女人頭上垂下的長髮……

  朱靈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第二聲慘叫,一對手指便從空中插下,直插入她的雙眼中,那只有白骨沒有肌肉的兩根指節,完全沒入朱靈的眼眶之中,迸起的兩串鮮血混雜著眼球內的液體,極其有力地濺灑在電梯內壁,又緩緩地順著廂壁,向下流淌……

  快七點半了,蒲遠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最後兩位賓客,他忙招呼大廳內剩餘的人一同去頂樓。1號電梯很快站了不少人,顧青站在電梯前沒進去,想等2號梯下來,劉天明卻在她身後輕推了一下,兩人便一起擠進了1號電梯。

  “你幹什麼啊?”顧青回過頭瞪了劉天明一眼,有些生氣他的莽撞。劉天明嘴角微翹地說:“你是願意現在這樣還是願意等一會和我單獨坐2號電梯?”

  顧青白了他一眼,沒理他。

  一行人步入宴會廳,主人蒲遠站在主持臺上拍了拍麥克風,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宴會廳一下變得鴉雀無聲。

  “各位,在開飯之前發言是最不得人心的,”蒲遠詼諧地說道,人群中發出一陣會心的笑聲。“所以,我們邊吃邊談。”蒲遠輕擊雙掌,宴會便正式開始了。

  輕柔的鋼琴曲彌漫在宴會廳內,雪白餐布覆蓋在長長餐臺上,乳龍蝦是剛從新西蘭空運而來,蒲遠專程從總部帶來的日本師傅所做的乳龍蝦刺身配合晶瑩透亮的紅色三文魚魚子,絕對是一等一的極品。現在雖然不是吃海膽的季節,但神通廣大的蒲遠提供的海膽卻比賓客們在任何時候所見的都更為肥美,再加上難得一見的黑鮪魚和法國酩悅年份香檳,更讓賓客們如癡如醉。為了顯示騰龍的實力,蒲遠可是下了不少本錢。這場酒會對蒲遠而言是舉行得非常成功的,此刻的他正在人群間不停地遊走,他出現在哪裡,哪裡便會熱情升溫,還會不時爆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顧青身邊也總有年輕英俊或者自認為年輕英俊的男人出現,夢想一親芳澤的傢伙還真是不少,讓她不禁頭痛不已。最後顧青實在忍受不了一個滿臉坑坑窪窪的中年老闆連番騷擾,把劉天明拉出來做了擋箭牌。受寵若驚的劉天明被顧青挽著左臂拉到落地的玻璃景觀窗前,身後是好幾位男士豔羨的目光。

  顧青一直沒有說話,頭輕輕地靠在窗柱上,眼神中溢出淡淡憂鬱。劉天明也沒吭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背挺得筆直,陪著顧青看窗外繁華的城市夜景。

  許久之後,劉天明才慢慢地開口道:“顧青,你是在擔心什麼嗎?如果說出來,也許我可以替你承擔一部分呢?”

  “哦……對不起,我走神了。”顧青抱歉地笑笑,“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很多我們從未探索過的領域,而那裡,卻一直有注視著我們的眼睛。”

  劉天明用手背輕輕摩擦了幾下自己光滑的下巴:“你難道和我一樣,是個科幻小說的愛好者嗎?”

  顧青一愣,旋即笑出了聲,“呵呵……大概是吧,那你應該會願意去嘗試瞭解一些違背我們常識的問題吧?”

  “這個……就要看這問題是否有科學依據咯。”

  “如果沒有科學依據呢?”

  “哈哈……封建迷信可是國家嚴厲打擊的哦。”

  “那宗教信仰為什麼又能如此香火旺盛呢?”

  “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嘛。”

  顧青沒再說什麼,又把頭轉向了窗外。

  “宇文樹學對你說了些什麼嗎?”劉天明躊躇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他?他沒說過什麼……”顧青的聲音裡一點也把握也沒有。

  劉天明正想再說什麼,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顧主管,今天好漂亮!”說話的人居然是杜聽濤。他端著一杯紅酒,對顧青虛敬了一下。

  顧青有些愕然,但她很快便恢復了迷人的微笑,也舉起手中的香檳回敬杜聽濤一下:“杜經理今天也是神采飛揚啊。“

  “請原諒我的冒昧,不知顧主管是哪裡人?我總覺得只有江南水鄉才能滋養出你這樣的美人。”杜聽濤輕輕搖晃著杯中的紅酒,又低頭聞了聞紅酒的芳香。

  “呵呵……杜經理見多識廣,但這一次倒是沒猜對。”顧青輕抿一口香檳,“我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父母更是籍貫遙遠的遼沈人士。”

  “啊喲,那我還真是看走眼了,只因為今天顧主管給我的感覺很像一位故人,我才大著膽子猜上一猜的。”杜聽濤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

  “是嗎?若下次有機會,我倒想見見杜經理的這位故人,看她是不是真的和我很像。”

  杜聽濤說話的口氣輕鬆隨意,顧青倒有些警惕起來,這是那個心高氣傲,態度冷漠的杜聽濤嗎?

  杜聽濤銳利的眼神晃過站在一旁的劉天明,又開口說道:“蒲董也有些小心過頭了,不過是一場來賓多一些的聚會,也弄出這麼多保安來。”他故意把警察說成保安,言語間大有輕視之意。

  劉天明心頭有些憋氣,但又不好說什麼,今天這個任務本是輪不到他的,局長已經點名讓刑偵二隊的隊長老夏帶隊執行任務,理由是劉天明在張建國殉職的大樓裡執行公務恐怕會不夠冷靜。他仗著自己和老夏的私交甚好,軟磨硬纏地逼老夏在出行前一小時請了病假,局長沒辦法,才開恩讓他帶隊。要是現在出言頂撞這位杜經理,被離這裡不遠的局長看見就不好辦了。

  雖然杜聽濤並不知道大廈裡曾經發生過極其嚴重的兇殺案,顧青還是覺得他當著劉天明的面這麼說話也實在有些不妥。她連忙打圓場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蒲董在京城舉行宴會時也時常這麼安排的,大家都是為老闆打工的,都挺不容易的。”

  杜聽濤輕哼了一聲,“蒲董的時間常用來舉行宴會麼?”

  顧青聽出杜聽濤話裡有話,便不再接他的茬,“我們這些打工的,打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可,老闆的事情,犯不著去操心吧?”

  劉天明哪裡知道這些話語中的深意,只覺得這個杜經理老纏著顧青,又對自己很有些瞧不起,實在有點討厭,正尋思如何回敬他兩句時,耳朵裡的通話器又響了!

  “劉隊!我聽見樓下有動靜!”小李急促的聲音從通話器裡傳來。

  劉天明立即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跑去。顧青見他突然丟下自己跑得匆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李蹲在廚房操作間的總排水管邊,耳朵緊貼在水管上,劉天明大步跑到他身邊時,正趕上第二聲怪響順著管道從樓下傳來。

  “咣!”似乎是有什麼重物撞在樓下的某根水管上。

  “我們下去!”劉天明拉了小李的衣領一把。

  “可消防樓梯鎖住了……”

  “走電梯!”

  “電梯去不了樓下,只能直接下一樓,我發現消防門鎖上時就去檢查過了。”小李一貫是個細心的人。

  “媽的,搞什麼鬼!”劉天明一把推開經過他身邊的一位廚師,急忙向顧青所在的位置跑去。

  “什麼?樓下有奇怪的響聲?”顧青一下有些慌張起來,眼珠不自然地向兩側轉動著。緊盯著顧青雙眼的劉天明立即察覺她神情有異,他逼上一步,壓低了嗓子問道:“誰在樓下?誰鎖了門?”

  顧青一時間亂了方寸,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劉天明又看了顧青一眼,通過通話器下了指令:“小李,馬上把老鄭和楊副隊集中到靠近操作間的消防通道前用工具開門!注意不要驚動其他人。”隨後,他也快步從顧青身邊跑開。

  顧青呆了一下,也慌忙提著晚裝追了上去。她用目光跟隨著劉天明,不期然間,看見劉天明因奔跑而快速揮動的左手上,食指與中指染著一抹刺眼的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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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1 17:17:04

十三、 渾沌

  十五分鐘前,宇文的無名指猛然間跳動了一下,本來顫動得頗有節奏的棉線突然失去了牽引力。

  宇文驀然睜開雙目,嘴裡吐出幾個字:「二十三樓!」話音未落,玄罡已有如一條黑色閃電般速奔而去!

  宇文一把扯斷手中的五根棉線,幾步就衝到門外,緊隨玄罡身後,利用消防通道向二十三樓跑去。就在陰暗的樓梯間裡,解脫了細線束縛的幾十隻金絲熊正四竄逃散,有不少甚至慌不擇路地順著宇文的褲管向上爬。宇文一邊跑一邊拍打身子,把這些小東西甩飛老遠……

  還沒有接近二十三樓的樓道,一股濃烈的腥臭氣息便洶湧而來,那腐爛潮濕的空氣讓宇文艱於呼吸。他心頭格噔一聲,這渾沌虛靈竟能帶來如此強烈的實體嗅感,難道靈體已經異化?

  宇文手中早已幻化出虛靈金槍,輕輕斜背在身後,若不是金槍沒有實體,只怕那槍桿已被他的手汗潤濕了。

  近了!二十三樓已在宇文腳下,放眼望去,樓道拐角處溢出的一輪巨大黑色陰影。

  剛一拐彎,做足心理準備的宇文還是為眼前的怪物倒吸了一口氣。

  一條褚黑色的渾沌昂立在十步之外,那長長的身軀像大蟒般旋盤起來,但那濕漉漉的肉身並非蟒蛇那樣的圓柱形,卻是有棱有邊的方形,橫徑足足有兩米!活似一排巨大的文件櫃被無形的鐵鍊串了起來。無眼無耳無鼻的渾沌腦袋有一張國宴圓桌般大,正高高昂起,那碩大的頭顱如鐘擺一般左右擺動,幾乎將樓層通道也給堵塞住。單單咧開的一張血盆大口,露出兩排夾雜暗紅色碎肉的鋸齒,細看去,竟還有一兩隻殘存的金絲熊試圖從那大嘴中掙扎著爬出來!

  更讓宇文心頭狂跳的,是那渾沌身上散發出的一團黑色死亡氣息……若要說先前聞到的腐臭味只是讓宇文覺得噁心,有些呼吸困難的話,現在那渾沌身上的死亡氣息簡直就像一塊千斤巨石壓在宇文胸口,讓他動彈不得。

  上古魔獸怎麼會帶有如此絕望的氣息?宇文屏住呼吸,並未擅自出手,腦海裡迅速思索著對策。論攻擊速度,他遠不能與玄罡相比,若是玄罡都還在觀望尋找進攻機會的話,他就更不可輕舉妄動了。

  渾沌似乎已察覺有不利於它存在的人物出現,它迅速咽下口中殘肉,身軀一點一頓地向前試探。那大腦袋即將探至玄罡面前時,玄罡便輕盈地退後兩步,沒發出半點聲響。

  果然!宇文心中一亮,渾沌沒有眼睛,似乎無法看見離它才兩三步的玄罡。那它也沒有鼻子耳朵,是否聽覺和嗅覺也無用呢?

  玄罡正小心翼翼地轉換著面向渾沌的角度,全身的肌肉是完全放鬆的,不帶半點殺氣。宇文很清楚,面對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玄罡恐怕無法採取與對付猰狳相同的對攻方式。而且動物的生存本能之一,便是衡量敵我兩方的實力。以渾沌現在的氣勢,若不是玄罡極通靈性,懂得與宇文搭檔組合攻擊,只怕它早已夾著尾巴溜掉了。

  渾沌一扭三折地向前滑動著,不時露出顏色稍淺而呈深灰色的腹部,玄罡的目光就一直死死盯著那時隱時現的腹部。宇文暗自思量,玄罡的直覺一直是很準確的,難道腹部就是渾沌最軟弱的部位嗎?一人一犬就象一對老搭檔般交換了眼色,瞬間便已制定了攻擊計劃。

  八步……七步……六步……

  只要渾沌滑入金槍縱身一刺的攻擊範圍,玄罡便會奮力一撲衝開渾沌的門戶!

  突然!渾沌在距宇文五步之處停頓下來,全身僵直,仿佛被施展了石化魔法,略略下垂的腦袋擋住了宇文預定進攻的方位。

  宇文一待,這就好像獵物突然發現遠處的長槍,轉身便躲進了隱蔽的山洞。那伸在最前端的渾沌大頭,恐怕是這傢伙全身最硬的地方,貿然進攻,絕對討不了好!一時間,空氣變得凝重,兩方靜靜地對峙起來。

  但這僵持的局面僅僅持續了不到三十秒,渾沌身上便起了變化。它那濕潤光滑的表皮猛地出現一層層褶皺,仿佛一個正展開的手風琴琴箱,整個身軀也縮短了幾分。

  宇文和玄罡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他們雖然已經嗅到強烈的危險氣息,卻不知道這危險將以什麼方式出現。

  渾沌的腦袋劇烈痙攣了一下,猛然面向宇文張大了血口!宇文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一股強大的無形氣流從他周身越過!宇文雖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但他驚訝地看見,渾沌身子上的褶皺正象一枚石頭投入安靜的湖面激起的片片漣漪般抖動起來,那迅速順著渾沌身軀後退的波動,竟然形成一人一犬的輪廓!

  不好!宇文終於明白了沒有眼睛的渾沌是如何定位攻擊獵物。那反射至渾沌身軀的氣流波動已經暴露了宇文和玄罡所處的位置啊!

  逃!刹那間,宇文腦海裡隻浮出這麼一個念頭。但他們已經犯下一個錯誤,那就是放任渾沌走到距離他們只有五步的地方!

  此時渾沌已全無先前滑動時的蠢笨之態,蛇形身軀迅速拉伸,腦袋閃電般探到玄罡的側面,再盡力一蕩!如同一個巨人揮動一隻巨大的拳頭,只一拳,就將玄罡橫掃到牆上,水泥磚牆也被撞出一個淺坑!這一擊的震動,正是頂樓的刑警小李在廚房總排水管旁聽見的第一聲怪響。饒是玄罡銅筋鐵骨,也在這一擊的衝擊下頓時暈死過去!

  宇文本來還有機會在渾沌襲擊玄罡時脫離渾沌的攻擊範圍,可是玄罡被渾沌重創,尚不知死活,他又怎能忍心走開,眼看著渾沌對已經躺倒在地上的玄罡咧出獠牙,迫不得已,宇文也只能賭上一把了。他單腿一蹬,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與虛靈金槍拉成一條直線,盡全力一槍刺向渾沌因橫蕩而露出的軟腹。眨眼間槍尖距渾沌腹部已不過半尺,渾沌的腦袋還沒能完全扭回來。宇文心中一喜,只盼能傷到渾沌幾分,哪怕能讓它退後幾步,宇文也好將玄罡救下來。誰知情況變化太快!宇文只覺眼前一花,恍惚間,模糊看見一隻利爪的殘象帶著一道勁風格住銳不可擋的虛靈金槍,強大的力量讓宇文的身子在空中失去了平衡。哪來的爪子?渾沌怎麼會有爪子?宇文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渾沌的腦袋已經迅速縮到他的身下,再次如同一柄大錘奮力向他頂來。

  即使宇文在千鈞一髮的危急時刻將虛靈金槍橫擋在面前,重重的一撞,還是讓宇文頓時明白了導致張建國全身大部分骨頭碎裂的原因。

  腰腹間一陣劇痛,宇文象一片樹葉般向後飄去,劃出一條抛物線後,他摔進樓道盡頭的清潔水池裡,隨著「咣」的一聲巨響,將碗口粗的水管也撞得有些錯位了。

  頭部一陣強烈的昏眩,大腦一片空白……宇文勉力堅持著,不時提醒自己不要立即暈倒,但喉間猛然湧出的甜意,還是讓他忍不住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略微試著提了提氣,腰腹處立刻劇痛難忍,看來,至少斷了兩根肋骨……再想試著動動手腳從水池裡站起來,宇文才發覺自己已經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渾沌棄下暈倒的玄罡,慢慢爬到了水池邊,這一次,它似乎很清楚宇文再無抵抗的力量。昂起的腦袋連著高高直立的身軀,毫不在乎地完全把腹部暴露了出來。

  絕好的攻擊機會啊!只可惜宇文振作了好幾次,還是沒能再次現出虛靈金槍。他長歎一聲,難道今天就是人生道路的終點?

  渾沌一動不動地立在宇文面前,並未對宇文痛下殺手,仿佛一個武林高手在須臾間擊倒對手後,負手而立,淵停岳峙。隱然間,宇文竟能在黑色的死亡氣息中感受到一股威嚴的帝王氣勢,而且這怪物明明沒有眼睛,宇文居然感覺到有目光輕蔑地掃過自己……

  就這樣僵立片刻之後,宇文手上恢復了兩分力氣,他掙扎著聚集自己的力量,手掌下也只能現出半個槍尖,宇文只想待到渾沌最後一擊時,拼著命也要讓這怪物受點傷!

  但渾沌並沒有給他扳回面子的機會,樓頂隱約傳來的輕微腳步震動,似乎更能吸引它的注意。它抬頭面朝天花板,擺動著身軀,慢慢轉身從水池邊離開。宇文一驚,開始對怪物大喊大叫起來,想分散渾沌對樓頂人群的注意,只是渾沌根本對他不屑一顧,全然不理睬宇文的喊叫。

  渾沌緩緩爬行到大廈裡垂直上下的強電井檢修門的一旁,立即顯示出木屬性上古魔獸的特異本領,巨大的身形竟然能從僅容一人彎腰穿行的木質檢修門擠入強電井,而且直到它的身軀完全沒入木門內,門上也沒有留下任何破損的痕跡!

  一想到樓頂的幾百人即將面對渾沌的血盆大口,而且顧青也在人群之中,宇文就心急火燎地想從水池裡掙扎出來,卻在忙亂間又被水池邊緣絆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顧不上自己全身的疼痛,只是蜷縮在地上拼命按摩自己的小腿和踝關節,想讓自己能儘快地恢復力量站立起來。

  而此時此刻,頂樓的顧青也同樣處於驚慌失措中。劉天明已經帶著手下圍在消防通道前,準備強行打開消防門,但宇文曾叮囑過她,沒有接到他的聯絡信號前,一定不要讓普通人進入被封鎖的樓層。可自己現在該怎麼做,才能阻止這幾個警察呢?

  「老夏,你來吧。」劉天明對一個中年警察做了個手勢,那位老夏就從身上掏出幾根小巧的細鐵絲,開始撬鎖,六七分鐘後,顧青聽見「哢叭」一聲,鎖舌似乎已經被拉開了。慌亂間,顧青又看見劉天明左手上的那一抹紅色,她一把抓住劉天明的左手,語氣關切地說道:「天明,你的手受傷了嗎?怎麼出血了?」這句話一下把其餘幾個警察的注意力吸引到劉天明的手上。

  劉天明猛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疑惑地看看顧青,「你胡說什麼啊?我的手哪裡受傷了?」小李和另兩個警察也抬頭望著顧青,臉上一副怪異的表情。

  這下輪到顧青吃驚了,劉天明的手上明明染著血跡,怎麼他們就看不見呢?「沒受傷你手指上怎麼染著血跡啊?」顧青一邊說話,一邊用自己的手去擦拭那血跡。

  這確實就是血跡啊!雖然已經幹結成暗紅色,但那輕微粘黏的感覺,讓顧青心中一陣顫抖……

  劉天明一下把自己的手從顧青手中抽了回來,再次揉搓起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經顧青這麼一說,他又想起了之前在一樓的奇異感覺。

  「你們怎麼……看不見……」顧青的話還沒有說完,「砰」地一聲巨響,那已經撬開反鎖的消防門被重重地撞開了!木門猛地蕩開來,險些砸中半蹲著的老夏。

  一條人影帶著一股潮氣從黑糊糊的門內走出時,四個警察同時被驚退了一步。劉天明反應最快,立刻拔出自己的配槍頂住了那人的胸膛。

  「別開槍!」顧青拉著劉天明的衣角驚叫了一聲,「是宇文樹學!」

  劉天明定睛一看,面前這渾身污穢不堪的傢伙正是宇文樹學。

  宇文的頭髮正啪嗒啪嗒地向下滴著污水,絡腮鬍子也糊成了一團,額頭上有兩處擦傷,一隻手扶著腰間,臉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有些扭曲變形,身上的白襯衫撕破了幾處,胸襟前還濺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你怎麼……」劉天明訝異地睜大眼睛,手槍也從宇文胸前移開了。

  宇文來不及作任何解釋,只是用力推開劉天明,一瘸一拐地向大廳走去。在顧青的眼中,宇文的右手握著短短的一截青色槍頭,仿佛捏著一把短劍。

  劉天明愣了一會,急忙示意手下跟上去。雖然他不知道宇文在樓下遇見了什麼而被弄得這般狼狽,但宇文那嚴肅到極至的眼神讓他隱約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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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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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困獸

  大廳內,一個瘦瘦的侍者托著四杯調好的雞尾酒優雅地從宇文身邊經過,當他發現面前這個肮髒的男人身上還在滴水時,他靈活地擺動一下腰部,避免了和這男人的身體接觸。但一絲不雅的氣味還是鑽進了這位侍者的鼻孔,他扭頭向入口望去,心想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傢伙混入酒會?入口處的侍者是不是又偷懶去撒尿了?就這麼一分神,侍者再回過頭時,他手上托著的雞尾酒只剩下三杯了,四下一看,那酒不知何時到了那髒男人的手中。

  宇文飲了一口杯中酒,這杯雞尾隻摻雜了份量不多的威士忌,但那酒精還是讓宇文精神一振,他順手將杯內殘酒往臉上一潑,衝淡了從水池裡裹來的污水臭味。

  宇文身後的兩位名媛淑女被濺到幾滴酒水,大驚小怪地尖叫了一聲,這位渾身污穢,酒氣衝天的絡腮鬍男人回頭兇狠地看了她們一眼,兩個女人又知趣地閉上了嘴。

  就站在不遠處的劉天明和顧青都帶著不安的神情看著宇文,卻又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才能幫得上忙。

  燈光漸漸暗了下來,一位身材豐腴的盛裝女歌手走上主台,施施然走到麥克風旁,對樂隊的指揮做了個輕柔的手勢。那指揮恭敬地對歌手行了個禮,便轉身用指揮棒輕揮了兩下,悠揚的樂曲頓時在大廳裡流淌。女歌手貼近麥克風,開始輕聲吟哦,一曲洋溢著塞爾特音樂特色的天籟之音讓大廳內被酒精激揚的人心漸漸平息了下來……這位歌手吟唱的竟是愛爾蘭女歌手Enya的名曲《How Can I Keep From Singing》。

  台下的蒲遠將手中的酒杯放在就近的桌上,帶頭鼓起了掌,一時間,掌聲大作,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歌聲之中,包括本該盯著宇文的劉天明。

  站在人群中的宇文卻仰著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只有顧青對那女歌手的歌聲充耳不聞,仍然緊張地看著宇文,因為,她與宇文一樣,聽見了另一種聲音……

  那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地平線傳來,低沉,綿長而又無比清晰,似乎有一頭沉睡的巨獸被攪亂了美夢,不滿地噴出粗重的鼻息。

  宇文面部的肌肉已經完全放鬆了,別人見了,一定會以為他是沉醉在歌聲之中。但顧青知道,宇文的拳頭卻是越握越緊!在顧青的耳中,那聲音已漸漸近了,逐漸籠罩了大廳,又緩緩蓋住了女歌手的歌聲。

  刹那間!顧青看見一個巨大的黑色頭顱從大廳正中的天花板處垂了下來,仿佛天空中突然落下的黑色隕石。顧青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降臨的怪物,這便是那獸靈譜上所繪的凶獸渾沌嗎?她怎也想不到渾沌竟會如此巨大!那渾沌怪異地扭動了兩下,頭部倒翹了起來,猛地張開一張血盆大口,發出慘厲的吼叫。

  顧青被那吼聲震得心膽俱裂,忙不迭地想用雙手堵住耳朵,但哪裡擋得住,這渾沌發出的高頻率超聲波,大概是穿透性最強的聲音了。

  顧青痛苦地抵抗著吼聲的折磨,卻又驚異地發現她周圍的人全都無動於衷地望著主台那邊,這吼聲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

  渾沌的吼聲剛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垂直向下衝去,它的正下方,是個端著一大盤龍蝦的胖子,那胖子的嘴裡還在快速的咀嚼著什麼,卻不知自己即將變成怪物的咀嚼對象!

  危急時刻,宇文如一支離弦之箭般斜衝而出,縱身撞開了那胖子,同時用手中的青色槍頭向空中的渾沌連刺了三下。

  胖子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上,盤中的龍蝦也撒了一地。他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嘴裡罵罵咧咧地,想教訓一下這個猛撞了他一下的莽撞男人,但他莫名其妙地看見那男人正揮舞著拳頭和空氣搏鬥……

  渾沌沒注意到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腦袋上被宇文的虛靈金槍刺出淺淺的一道傷痕,傷口的刺疼,反倒激怒了渾沌!它猛地收縮了一下身子,再次從口中吐出強大的氣流,想通過氣流的反激來定位宇文所在的位置。

  不過,這次是渾沌失算了,大廳中密密麻麻地站著好幾百人,宇文一看見渾沌身子上又出現了層層褶皺,便立即轉身靠在幾位老闆的身後。

  那氣流只是讓不少人詫異地抬頭看了看上方,看是不是中央空調的風口對準了他們。渾沌身上的褶皺波動在一瞬間出現上百個人形的輪廓,以至於它無法分辨出誰才是弄傷它的傢伙。

  眼見被氣流驚動的賓客們回望一眼上空後又無動於衷地把注意力放到主臺上,藏身於人群中的宇文心裡略略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渾沌在下半身仍嵌在木質的天花吊頂中使用屬性穿越時,它就不能以實體現身,也就是說,大廳中的客人們並不能看見頭頂上吊懸著的這個巨大虛靈怪物。

  還好看不見,如果出現騷亂的話,宇文可無法控制得住場面。

  不過目前的狀況仍是十分危急,渾沌雖然看不見宇文在哪裡,但這並不妨礙它任選一個目標來繼續攻擊。渾沌只是稍頓片刻,便又一次弓身向兩個俏麗的女孩撲去。

  宇文悶哼了一聲,臉漲得通紅,手中的虛靈金槍頓然暴長了三尺。他一把將擋在面前的幾位老闆推開,再次趕在渾沌觸及地面前刺出淩厲的一槍。

  不遠處觀望的顧青早已忘記了呼吸,只盼宇文奔雷般的一槍能紮中那窮凶極惡的怪物,誰知渾沌倒似腦後長了眼睛,居然在一張露出森森白牙的大嘴即將接近那兩個女孩時,陡然上折而起,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宇文的金槍!反倒是宇文去勢太猛,一時刹不住腳,又把兩個女孩給撞翻在地。

  顧青啊地驚叫一聲,為之極度惋惜!

  宇文這麼一折騰,人群當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那兩個被撞倒的女孩尖叫著從地上爬起來,害怕地望著這個一身酒氣全身汙髒的男人。人們自動向後退開,立即形成了一個大圓圈,將宇文遺留在圓圈的正中。

  「哪裡來的酒瘋子?怎麼沒人把他趕出去?」已經有人發出了憤怒的喊聲。

  四周射來的鄙夷目光並未引起宇文的反應,他只顧著抬頭,緊緊地盯著半空中的渾沌。令他不寒而慄的是,那渾沌輕閉了口,嘴角微微上翹,竟然象個人一樣露出一個獰笑。

  女歌手的歌聲如同溪水般柔和地輕輕拉出一個轉折音符時,渾沌發動了第三次攻擊。來不及細想,宇文只能下意識地向渾沌攻擊的方向跑去,竭盡全力地揮出他的虛靈金槍。眼看著渾沌巨大的身影就要橫掃進人群,顧青的一顆心也險些跳出胸膛。

  但他們都沒有料到的是,渾沌的這一擊完全是虛招,它的腦袋只在人群上方幾十公分的地方一掃而過。宇文被渾沌引到人群圓圈的邊緣,幾個體格健壯的男人嫌他肮髒,都伸出手來又毫不客氣地將宇文推回到圓圈正中。在他們的眼中,這個酒瘋子似乎在和一隻空中飛舞的蒼蠅搏鬥,姿態極其滑稽可笑……

  宇文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恍惚聽見有女孩在問身邊的男人:「這也是蒲董安排的啞劇表演嗎?」他苦笑了一下,又一次舉起了手中的短槍。

  現在的渾沌,已經完全不象一個沒有眼睛的怪物,它總是在宇文的虛靈槍接觸到它的身體之前靈活地轉折方向,讓宇文一次又一次的在人群圍成的圓圈中高速奔跑,而又一次次地徒勞無功。

  豆大的汗珠從宇文的額頭滑下,聚集在他濃密的眉毛上,又順著眉骨一滴滴落在地上,有幾滴汗珠在奔跑中甩落在宇文的眼球上,火辣辣的刺疼感讓宇文異常難受,他只想閉一下眼睛,將汗水擠出眼眶,但上空那晃動的黑影,沒有給他閉眼的機會。

  好累……全身的肌肉都想罷工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從腰腹處傳來,那兩根斷了的肋骨,不會刺到內臟吧……宇文的大腦已經不能完全集中注意力,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顧青漸漸的明白,這渾沌現在已經不是想吃人了,它不過是在戲弄宇文,讓他疲以奔命。但宇文又能怎麼辦呢?如果他停下腳步,渾沌一定會一口吞掉某個無辜的人。宇文只能繼續奔跑,在女歌手逐漸高昂的歌聲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體力一點一滴地消失……

  眼看著宇文腳步越來越絮亂,沉重的呼吸在十步之外都能聽得見,顧青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劉天明見她這副模樣,也是焦急萬分,可他只能看見宇文在人群中發酒瘋,又怎能幫得上忙呢?

  氣喘吁吁的宇文,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手中揮舞的虛靈槍,早已沒有了初始的威力。女歌手已經在吟唱第三首曲子――《Marble Halls》,宇文眼前的人群也開始變得模糊晃動起來。

  也許,還能堅持到下一首曲子吧?

  「啪嗒!」大廳內的燈光突然黯淡下來,天花吊頂上星羅棋佈的幾百盞小燈一下滅了大半!人們全都驚愕地抬起頭來,就連渾沌,也懸停在半空頓了一頓。

  那些還亮著的小燈,似乎有一定的排列規律,竟然在天花吊頂上形成一個怪異的篆字!

  「啪嗒!」電流的衝擊聲再次響起,那些小燈又有部份熄滅了,但與此同時,先前熄滅的小燈中也有不少再次放出了光芒。而這一次,吊頂上的篆字似乎又成了一道符印。

  「純陽困獸符!」宇文一下睜大了眼睛,驚叫起來。

  「啪嗒啪嗒啪嗒……」隨著幾百盞小燈的熄滅和光亮交錯進行,那天頂上的組成的篆字和符印也越換越快, 一無所知的賓客們還以為這也是蒲遠玩的小把戲,竟然有人鼓起掌來。

  渾沌開始不安地扭動掙扎,那龐大的身軀快速地翻動著,屢次盤曲後又全力拉伸開,似乎想極力從天頂上掙脫下來,但它的尾部就好像被釘子釘住了,無法從吊頂裡拉出半分。

  「嗷……」渾沌再次發出怒號,震得顧青抱著頭坐倒在地上,宇文也被這吼聲掀得站立不穩。不知是何方高人相助,那純陽困獸符開始發揮作用了。

  渾沌一聲吼叫之後,居然開始渾身痙攣起來。宇文驚訝地發現,在那怪物極其快速的抖動中,黑色的身軀裡晃出了淡淡的白色影子!

  但現在似乎不是去思考究竟的時間,事不宜遲,宇文怎肯放過這絕好的反擊機會。趁著所有的人都在抬頭望天之際,宇文分開人群,竄到了顧青的身邊。

  劉天明正把被吼聲震得頭暈目眩的顧青從地上扶起來,卻不曾想到宇文會突然跑到他的身邊緊緊地拉住他的手臂。

  「幫我!我要跳到半空中!快!不然就來不及了!」宇文焦急的目光聚集在劉天明的臉上。

  「你這個神經病!」劉天明一下甩開了宇文的手。

  「求求你!就相信他一次吧……」剛站起來的顧青竟也拉住了劉天明的手,「否則就真的來不及了……」

  劉天明望著顧青那淚流滿面的俏臉,心頭不禁一軟。

  「你想跳多高?」終於,劉天明的目光和宇文對在了一起。

  「只要能跳到我剛才所站的位置上空能摸到天頂的高度就可以了,快!」宇文說完,又回頭看了一眼,渾沌雖然沒能向下掙脫,卻開始向上縮回去了。

  劉天明咬了咬牙,對著幾個手下大吼了一聲:「小李!老夏!楊副隊!跟我來!」

  四條漢子一下衝到了距離宇文與渾沌搏鬥時所站位置不遠的長餐桌旁。宇文愣了一下,也快步跟了上去。

  劉天明翻身站上餐桌,又一把將老夏拉到身邊。「疊羅漢!送這小子上天花板。」

  其餘三個警察愕然地看了劉天明一眼,但隊長的命令是一定要遵守的,老夏立刻和劉天明一起,擺開一個穩如泰山的馬步,二人又將手牽了起來,拉開架勢。

  小李輕巧地踩著劉天明的膝蓋,兩步就踏上劉天明和老夏用手組成的軟簧。楊副隊站在小李的對面,也是半蹲著,向宇文招了一下手,「還不上來!」

  宇文一聲不吭地踩上楊副隊的肩膀,楊副隊用力向斜上一推一送,宇文便騰空而起,小李拉了他一把,他又順勢站到了小李的肩上!這一系列動作乾淨利落,看得台下的賓客一愣一愣的,還不知哪又跑出幾個雜技團的傢伙。

  五個人配合默契,眨眼間,宇文就離大廳頂端不到一米的距離了。再看那渾沌,仍然在瘋狂地扭動,身軀已經有大半縮回吊頂中。

  宇文低吼一聲,飛身而起!雙手緊握虛靈金槍,有如天降神兵般直插渾沌!渾沌的力量似乎被這不斷變換的純陽困獸符壓制住了,翻滾間,竟將自己的腹部亮在了外面。

  一刹那!宇文的虛靈金槍刺入渾沌的灰色腹部,整個槍頭沒入其中……

  宇文心頭一陣狂喜!他確確實實地從手中的金槍感受到渾沌身軀的劇烈顫抖,這一擊,真的得手了!

  可是,他的笑容隻停留了一秒鐘,便僵硬在臉上。因為他的雙腿,正被某種力量向下牽引。宇文猛地低下頭,又看見了令人難以相信的一幕。

  一隻巨大的淺灰色爪子從渾沌體內探出,正牢牢地抓住宇文的雙腿!一股雄渾無匹的力量施加在宇文的腿上,宇文的雙手再也握不住虛靈金槍,手一鬆,整個人倒吊了起來。

  還站在餐桌上的劉天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宇文樹學縱身一躍,竟停留在虛空之中,眼看著他臉上露出了微笑,轉眼間又像蕩秋千一樣倒轉了一百八十度,大頭朝下地懸在半空中。

  那隻巨大的爪子握著宇文的雙腿,用力甩動起來!隨著宇文的一聲慘叫,他被重重地從半空摔了下來!

  「宇文!」顧青撕心裂肺地叫出聲來,眼睜睜地看著宇文跌撞在一張沒有擺放餐具的餐桌上,又被木桌反彈翻滾到地上。

  「不好!」劉天明和小李他們驚慌地跑到宇文身邊,癱軟在地上的宇文嘴角流血,神情極其痛苦。

  「快扶他到場邊去!」劉天明眼看在場的賓客們都圍了上來,連忙吩咐手下。那些好奇的賓客們到現在為止,還以為是這位小夥子的表演失手了。

  宇文被警察們拖到大廳邊上時,顧青一下撲倒在他身邊,哭了起來。

  一串溫熱的淚珠掉落在宇文的臉上,讓他激靈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快打120!」顧青叫了起來,劉天明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機。

  「別……忙……」宇文臉色蒼白地壓住劉天明的手,「還……沒……結束……」

  「你都這樣了還要幹什麼啊?」顧青的聲音裡混著哭腔。

  宇文的眼睛仍然望著天花板,渾沌的巨大身軀已經完全消失了,吊頂上的小燈也停止了閃動。

  「純陽……困獸符……力量還在……」宇文猛咳起來,口中飛濺出細小的血滴,灑落在劉天明和顧青的手上,「機不……可失!」宇文掙扎著坐起身來。

  「嗷嗚……」一聲極其傷痛的吼叫從某個未知的角落傳來,只有宇文和顧青聽見了。看來宇文那騰空一槍確實傷到了渾沌。

  宇文強行理順自己的呼吸,雙手合十,閉目運力,隨著「嘶啦」一聲,居然雙手間再次拉出一支完整的虛靈金槍!但這也耗盡了宇文殘餘無幾的力量,在劉天明的扶持下他才沒有一頭歪倒下去。

  「你還要做什麼啊?」顧青抹去臉上的淚珠。

  「現在……只能……靠你了……」宇文的目光慢慢移到顧青的臉上。同時,渾沌的吼叫聲又傳了過來,這次似乎是從他們腳下傳來了。

  「我的……耳朵只有……一邊……能聽見……虛靈吼叫……」宇文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腳踝鑽心地疼痛,估計是被那爪子拉傷了肌肉。

  「唉……」宇文又緩緩地舉起右臂,拉開投擲標槍的架勢。「沒法……準確定位……渾沌的位置……」

  顧青終於明白了,宇文是要她來替他聽音辨位,給渾沌最後一擊!

  「可是我……從來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啊?」顧青驚慌地說道。在一旁的劉天明無法看見宇文手中的長槍,完全不知道宇文比手畫腳地做什麼,更聽不懂宇文和顧青說的是什麼,只能一頭霧水地乾著急。

  「可以……的,不要再耽擱……時間……」宇文一下靠在了顧青的懷中,左手戟指前方,右手向後伸展。顧青抽泣著,用力將宇文的腰推直。

  第三聲吼叫傳來了,超聲波穿透固體的能力非常強,這渾沌就算已逃到宇文腳下好幾層樓之外,它的叫聲也仍然會穿過樓層傳上來。

  顧青豎著耳朵聽了好一會,將宇文的身軀又轉動了一下,讓他的左手對準了某個方向。

  「快!不然……我的力量……就不足於投……」宇文的話還沒有說完,第四聲吼叫再次傳來!

  「就是這裡!」顧青尖叫起來!

  宇文奮起全身力量,右臂閃電般揮出,虛靈金槍向下斜射而出,瞬間就完全沒入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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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託付

  「我從春天走來,你在秋天說要分開,說好不為你憂傷,但心情怎會無恙……」

  好清柔的女聲……是誰在輕聲哼唱劉若英的《為愛癡狂》?宇文睜開眼睛,緩緩地轉頭,四周一片雪白,這是在哪裡?

  「啊,你醒了?太好了!」一個熟悉的女聲在宇文耳邊響起。

  「嗯?」沁人心肺的悅耳歌聲突然中斷了,宇文心中一下有些惋惜,「我這是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你受這麼重的傷不躺醫院還想在街上逛啊?」

  受傷了?黑色……利爪……血盆大口……虛靈金槍……宇文的腦海中一下浮現出大量的零星記憶碎片,他的眉頭緊鎖,口中似乎也微微溢出一股血腥味。

  「算你命大!醫生說你斷了兩根肋骨,另外有兩根只是骨裂,還好沒刺穿肺葉!左小腿肌肉嚴重拉傷,不過沒傷到筋,右小腿是鈍器傷,骨頭沒事,其餘的就只是相對比較輕微的皮外傷了……」一張清麗的臉探到宇文的面前,嘴裡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縷秀髮垂到宇文的臉上,使他的鼻子一陣陣發癢。

  「顧青,我好累……可不可以安靜一點,像剛才那樣唱歌就挺好……」宇文想試著側身,兩條腿卻動彈不得。

  「噢……」顧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坐了回去,也沒再輕聲哼唱了。

  病房裡靜靜的,彌漫著一股乾草的氣息,陽光從窗外漫入,在雪白的牆上投出一個女孩的側影。

  「顧青?」

  「嗯?」

  「那個……渾沌怎麼樣了?」

  「不知道……」

  「不知道?我們最後投出的一槍射中那魔獸了嗎?」

  「應該是中了吧,你投出長槍後,我聽見渾沌慘嚎了一聲,那聲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響了小半天。你那時幾近脫力,就撐著說了一句帶我下去。劉天明背著你從消防通道繞著一層層往下跑,等看見那東西的時候,才發覺你已經暈過去了。」

  「那……你們看見了什麼?」宇文的口氣有幾分緊張。

  「我們看見一截一米多長的斷尾落在十八樓會議室的門前,尚在不時抽搐擺動,劉天明瞠目結舌地看待了,不過只有我看見斷尾上還插著你的虛靈金槍,大概是你的金槍把渾沌的尾巴硬釘在地上,那怪物掙脫不開,自己咬斷尾巴才逃掉的。」

  宇文長籲了一口氣,一場險些賠上性命的大戰,沒想到還是讓渾沌逃了……自己的虛靈槍在刺中靈物後,會自行實體化,渾沌如果被釘在地上,若不自傷軀體,還真是跑不掉的。

  「後來,你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虛靈金槍也就像一縷煙塵般散了,渾沌的斷尾突然彈跳起來,還把我和劉天明嚇了一跳!」顧青輕歎一口氣,又接著說起來。

  「那截斷尾現在在哪兒?」宇文急切地問道。

  顧青眼神一下變得有些迷茫:「我是不敢碰那東西的,劉天明膽大,想把斷尾帶走,但那偌大一截斷尾,他抱在手中竟然是輕飄飄的,而且漸漸地由黑變灰,又由灰變白,最後像一大卷被燒成灰燼的紙,一陣風吹過,就如飄散的雪花落在了火爐上,什麼也沒有留下……」

  宇文沉吟良久,說道:「那莫名失蹤的猰狳屍體,大概也是這樣消失的吧……關於上古魔獸的出現在古書中有所記載,卻從沒有說過它們的屍體會這樣分解,真是令人費解……啊!對了!玄罡怎麼樣了?」

  顧青輕聲說道:「玄罡沒事,我們推你上救護車的時候,它就出現了,還一直跟著我們來了醫院,剛才劉天明帶著它出去買吃的,估計一會兒就會回來。這個狼心狗肺的傢伙,你最危險的時候也不知道它躲哪去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顧青罵玄罡的話似乎歪打正著了……一時間,他也沒向顧青解釋玄罡是怎麼被撞暈的。

  「醫生說了,你的身體底子還不錯,只要安心靜養,兩周就可出院……」

  「兩周?」宇文打斷了顧青的聲音。

  「啊?是兩周,這還是得在你安心靜養的前提下呢!」

  宇文有些激動地想掙扎著坐起來,但他剛一收腹,又疼得**了一聲。

  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玄罡輕巧地鑽進門,身著便裝的劉天明提著一個白色的大塑料袋也隨後走進病房,正好看見宇文想坐起來。

  「喲,醒了?」劉天明把手中的大口袋放在顧青身旁的桌子上,又走到病床邊。

  宇文沒說話,從被子裡探出手撫摸了一下玄罡的後背。

  「想坐起來?我幫你。」伸出雙手的劉天明語氣很和緩。

  「別動他!」顧青一下站了起來,把劉天明的手拉住,瞪了他一眼,「醫生可沒說他現在就能坐起身來!」

  「呵呵……好人真難做。」劉天明笑著吐吐舌頭。

  宇文也微微笑了一下,神情卻仍然很是憂鬱。

  「你昏迷了十幾個小時,應該餓了吧?我這有剛買的方便面,給你泡一碗?」劉天明轉身去打開那個大塑料袋,掏出不少泡面、滷味、水果,其中居然還有一大塊為玄罡準備的凍生牛肉。

  「謝謝了,我不餓,蒲遠的酒會是不是圓滿結束了?」宇文歪著頭望著劉天明的背影。

  劉天明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說道:「還行吧,雖然你這麼折騰了一陣,但蒲遠出來打了圓場,賓客們就一直以為我們是在做一種行為藝術的表演。也許蒲遠做事向來喜歡出人意料吧,大家都沒有懷疑什麼……」

  劉天明說到最後,聲音裡略帶了一點遲疑。宇文警覺地問道:「真的完全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劉天明回頭看了宇文一眼,接著說道:「有一個鋼鐵行業的李老闆在酒會結束之後到處向人詢問他老婆的下落,四處遍尋不著,也就算了……」

  「你說的是不是朱靈?她不見了?」顧青好奇地插上一句。

  「嗯,就是那個朱靈。」提到那女人,劉天明就沒好聲氣。

  「這個朱靈,向來貪玩,大概是纏上了某個帥哥,先退場尋歡去了吧?」顧青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

  劉天明可不這麼想,他嚴肅地說道:「那位李老闆沒追究,我們也不便說什麼,但我可是派遣了不少同事守住騰龍大廈的所有出口的,那麼胖的一個女人,隨便是誰見了都會印象深刻,我的同事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她從大廈裡出去過!而且,據小李說,昨天晚上酒會散場的時候,蒲遠的神情也很不對勁,大家都很熱情地向他辭別,他卻有些魂不守舍,笑容僵硬得厲害。」

  宇文輕咳了一下,開口問道:「劉隊,你昨天晚上有沒有傷到手?」

  顧青和劉天明同時把目光對準了宇文的臉,兩人的神情都有些驚訝,因為昨晚顧青對劉天明說過相同的話。

  「你也看見劉天明手上的血跡?」顧青的臉色有些發白。

  「你的左手……洗乾淨了?」宇文看了看劉天明的手。

  劉天明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我……是不是又碰到了什麼只有你們才看得見的東西……可我只不過摸了一下電梯的廂壁而已啊?」

  宇文的表情越發地沉重了。

  劉天明走到病床邊,一字一頓地對宇文說道:「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裡,關於你的事情,顧青已經全部告訴我了,你別怪她,是我逼著她說的,自從看見那截巨大的斷尾,我就有些相信你們所說的話了……也許,真的有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存在吧,黃泉引路人!」

  宇文聽到劉天明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時,身軀猛地一震,就連趴在床下的玄罡,也一下支起了耳朵。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量著什麼,好一會兒,才突然睜開眼睛,像是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

  「劉隊,顧青,可以坐得離我近些嗎?我想拜託你們一件事!」宇文的聲音非常鄭重。

  顧青忙搬過兩張椅子,與劉天明一起坐在床邊。

  「我還是從頭說起吧……大約是七個月前,我與玄罡流浪到C市,無意間發現騰龍大廈正散發著一股衝天而起的怨靈氣息,並有越來越濃烈的趨勢。於是,我們費了不少功夫,才成為騰龍集團的一員。從第一天進入大廈,我便開始調查這團怨氣的來源,這團怨氣在整棟樓中均勻分佈,根本談不上哪裡是源頭,無奈我身份低微,很多地方都無法涉足,調查的進度基本是停滯不前。直到顧青你進了公司,也就是我們第一天見面的時候,我才在你的辦公室裡看見渾沌的元靈。」

  「於是你就用那串珠子,想鎮住渾沌,誰知被顧青這個好奇心嚴重的傢伙給破了?」劉天明接上了宇文的話頭。

  宇文點點頭,又接著說:「那夜,顧青被遊魂的黑影驚嚇,我在她的眼睛裡看見一絲黑氣,確實與遊魂有過接觸,但又沒有受到傷害,便想當然地認為這不過是相對比較常見的剛剛成形的遊魂,因為顧青對虛靈敏感,才會看得見它。當我發現顧青把定靈珠撬下來時,渾沌已經由元靈成長為實體,開始傷人了,等我趕回現場時,已經太晚了……」

  「我並不希望現場有我來過的痕跡,更不希望警察因此而注意到我,於是,我就製作了假的監控錄像。」說到這裡,宇文向劉天明抱歉地點點頭,「可惜做的太匆忙,還是被你們發現了……當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劉天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大約是想起了張建國。

  「後來,顧青又遇上第二條上古魔獸――猰狳!猰狳的力量比較弱,已經被我解決,只可惜猰狳的屍體也消失了。至此,大廈裡已經出現了兩隻上古魔獸,我不知道這是否和那股怨氣有關聯。」

  「依你所說,猰狳和渾沌同是上古魔獸,那為何它們的力量相差這麼大呢?」劉天明很善於在對話中尋找疑點。

  宇文長歎了一聲,說道:「這正是目前最困擾我的問題啊,渾沌身形巨大,行動也應該相對遲緩,再加上它沒有耳目爪鼻,本不難對付,誰知現在這條渾沌,速度與力量都大大超越了它所應有的上限。而且它就好像長了一雙我們看不見的眼睛,居然對我的動作了如指掌,更為怪異的,是它兩次伸出一隻巨爪,一次格擋住我的致命攻擊,另一次直接把我從空中給扔了下來……幸好它現在也受了傷,傷了尾巴的渾沌,平衡性大打折扣,行動肯定不方便,魔獸也是獸類,受傷了也同樣需要休養,最近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出來作亂吧。」

  「渾沌受傷,就為我們爭取到一段緩衝時間!」宇文的語氣突然加重,抓住被子一角的手也一下握緊,「我有很強烈的預感,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種醞釀,事件的進程很可能會在將來的某個時間完全地爆發!在那怨氣凝結之前,我們必須查出根源!」

  「可你現在腿受傷了啊,至少要兩周才能恢復,你怎麼調查呢?」顧青憂慮地說道。

  「所以我要拜託兩位了!既然不能因為我的腿傷而停止調查,那就只能依靠你們二位聯手了!」宇文又想掙扎著起身,卻被劉天明按住了肩膀。

  「不要亂動,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安心養傷,兇殺案的調查本就是我份內的事,再加一份捉怪物的活也不嫌多,我答應你!」劉天明雖然口中答應得乾脆,但想到那看不見的怪物,心裡卻著實有些沒底。

  「我也答應你!只要我幫得上忙!」想到宇文曾為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奮力搏擊,顧青的聲音也一下堅定起來,她將長髮向後一攏,秀麗的臉龐平添了一股英氣。

  宇文傷痕累累的臉上終於綻開一絲笑容:「調查恐怕會不分晝夜,你們二位勞心勞力了……劉天明,不要帶著你的手下,人多並不是好事,顧青體內的精氣不同於常人,她才看得見那些虛靈,你只要緊隨著她便可。另外,玄罡也會跟著你們,如果需要夜間上騰龍大廈,大家相互照應吧,如果再見到渾沌,千萬不可與它正面接觸!查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儘快通知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仍然很虛弱的宇文又有些氣喘了。

  顧青拿起床頭的茶杯,倒入一些溫水,又**一根吸管,端到宇文的嘴邊。宇文扭頭吸了兩口溫水,眼神裡有微光在閃爍。

  「顧青,麻煩你去叫一下醫生好嗎?我小腿拉傷的地方好像裹得太緊了,疼得很厲害。」宇文搖頭示意自己已經飲夠水之後,又開口說道。

  「哦,我這就去。」顧青沒多想什麼,轉身出了病房。

  眼看著病房門關上後,宇文連忙向劉天明招招手,劉天明眨眨眼睛,把腦袋湊到宇文跟前,宇文小聲地說道:「劉隊,有些情況不便當著顧青的面說,我現在說給你聽,你調查的時候特別留心一下就是了。」

  劉天明一愣,隨即連連點頭。

  「直到昨晚上為止,我都是把顧青撞見的黑影與上古魔獸分開來調查的,但這兩件事情間,似乎有某種看不見的聯繫……昨夜你手上染有血跡,只有我與顧青看見了,你說你不過是摸了一下電梯廂壁,這大概是遊魂慣用的虛障之術在作怪。而這黑色遊魂,恐怕又與顧青有些牽連,你不妨再去顧青的辦公室查一下,她桌上的相框被人面朝下地按倒,說明有人不願意看見她一家三口的合照,而且顧青曾經在遊魂的腦波干擾下做了三個奇怪的噩夢,或許是那遊魂在暗示什麼……」

  劉天明也曾聽顧青說過這三個噩夢的事情,在一旁半信半疑地點著頭。

  「我這麼躺在醫院裡,也沒法幫到你什麼,這串定靈珠,你帶在身上吧。」宇文伸手在懷中取出一串亮黑色的念珠,正是那被顧青無意間撬下的法器。「你不懂法術,就只能靠這定靈珠自身的拒魔靈力,該怎麼用,也只能看你自己隨機應變了。」

  劉天明剛接過定靈珠,顧青就帶著醫生推門進來了,兩個男人一驚,僵立當場。

  「喲,你倆什麼時候這麼親熱了?別是商量什麼鬼主意來對付我吧?」顧青笑著開玩笑,倒也沒真的想到什麼。

  「嘿嘿……沒事沒事,我看宇文枕頭高了,幫他平一平。」劉天明尷尬地笑著,悄悄把手中的念珠放進褲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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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血濺

  成功舉行酒會之後,騰龍大廈裡的各部門似乎又恢復了正常的運作,在接到好幾個工作電話後,顧青也不得不離開醫院,回公司去處理公務。劉天明留了一個手機給宇文樹學,自己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剩下宇文一個人在病房裡望著天花板發愣。

  顧青剛回到辦公室,陳詞就敲門進來了。

  「忙死我了!」陳胖子一邊捏著塊手帕擦汗,一邊遞給顧青一堆文件,「蒲董玩的這一手還真管用,昨晚上才開完酒會,今天的業務量一下大增,連我這個搞後勤的也被推上前線。」

  顧青輕笑道:「你以為那酒會就是吃吃喝喝嗎?那是蒲董在親自做業務員,推銷騰龍的合資項目啊,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昨天晚上蒲董至少和五個老闆談定了口頭合同。」

  「啊……我只顧著看漂亮女孩子去了,哪知道蒲董的袖內乾坤!」陳詞搖搖大腦袋,「不過今天蒲董的面色可不好,一上午都陰沉沉的,也不知道誰招惹他了,下午沒事你最好別從他門前過。」

  顧青還正想找蒲遠談事情,聽陳詞這麼說,心裡又有些猶豫了。公司業務量大增是好事,但杜聽濤會不會又從中作梗呢,昨晚和他的寥寥幾句談話,便可明顯感到他對蒲遠的敵意,象他這樣身處運營關鍵環節的人,想給蒲遠下絆子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顧青想向蒲遠彙報她剛到分部時查到的情況,又怕現在心情不佳的蒲遠覺得自己是在搬弄是非告私狀。

  「蒲董親自上場談業務也著實厲害,那個什麼也不懂的煤老闆趙福明今天居然也揣著支票來我們公司談懷舊唱片再版……哎,顧主管,想什麼呢?」陳詞發現顧青正心不在焉地在一張白紙上亂塗亂畫。

  「哦,沒什麼……你剛才說什麼?趙福明那個老粗也來投資?呵呵……」顧青不禁莞爾一笑。「看來蒲董是遍地撒網啊,什麼魚都捉。」

  其實顧青心裡明白,推行一些具體的項目並非蒲遠的最終目的,他不過是在為股市的覆雨翻雲做準備罷了,這些內幕,倒不必對陳詞說。

  就在陳詞照顧青的吩咐去聯絡各地的影音產品分銷商時,蒲遠正憂心忡忡地靠在大班椅上。桌上的一杯君山銀針已經泡開了,正散發著繚繚茶香,細長的茶葉在沸水中一番上下浮沉,終於歸於沉寂,可蒲遠心中的波瀾卻怎麼也無法象茶杯中的銀針一樣平靜下來。

  他的兩個貼身保鏢已經失蹤超過十八個小時,二人的手機也同時關機了。

  蒲遠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向警察報案,好像至少要失蹤四十八小時才能報案。這兩位保鏢都是從京城高薪請來的,平常的一二十人恐怕都不是他們的對手,可現在就這麼悄無聲息地一起蒸發了,若要說他們是私自離開雇主去辦私事,這也太不符合常理行規了。

  難道兩人都遇上那神秘的殺人狂魔?蒲遠清晰地記得最後一次看見兩個保鏢就是吩咐他們從一樓去頂樓的時候,後來蒲遠自己去了頂樓,就再也沒看見二人。

  莫非這棟大廈真有些邪門……蒲遠看看四周的陳設,越想心裡越寒,便打電話把隔壁的秘書叫來,讓秘書陪自己在大廈裡走走。

  蒲遠沒坐電梯,是順著樓梯一層層走下去的,看見敞開門的辦公室就進去瞧瞧,一副視察工作情況的模樣,這可把各部門的員工都嚇了一跳,經理們也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大氣也不敢出地站著等待蒲董的檢閱。其實蒲遠根本無心檢查工作,他不過是想看看有沒有那兩名失蹤保鏢留下的蹤跡。

  蒲遠就這麼漫步到十八樓,一眼便看見顧青的辦公室房門大開,顧青正靠在門邊端著一杯咖啡,漫不經心地用一把小勺攪拌著,她的眼睛卻在掃視樓道的上空。

  「小顧,怎麼站在門邊喝咖啡啊?」蒲遠還沒走近,就主動打了招呼。

  「哦!蒲董,有事嗎?」顧青站直身子的同時,還沒忘記先喝了一口咖啡。

  「我倒忘了,你是最愛喝藍山咖啡的。」蒲遠每次看見顧青,心情都會莫名的好轉起來。

  「呵呵……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去折騰咖啡,我這也就是泡杯速溶雀巢而已。」

  「倒也是,現在市面上基本沒有真正的藍山咖啡了,我那裡正好有一包日本朋友送的藍山咖啡,我隻喜歡飲茶,還是你拿去吧。」

  「蒲董還真是慷慨,現在牙買加的藍山咖啡基本都被日本收購了,你那一包可不容易弄到啊,我怎麼好意思收下呢?」顧青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已經有些癢癢了。原來她經常熬夜加班工作,時間一長,就落下嗜好咖啡的毛病,明知道咖啡因對人體有害,卻也象抽煙的男人一樣,戒不掉了。

  「哈哈……顧主管,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這話得改改,改成咖啡送佳人得了。」蒲遠心情好轉,又變得風趣起來。「你也別推託了,什麼時候弄到上好的茶葉,還我一包就是。

  「那就先謝謝蒲董了。我恰好也有事向你彙報,可不可以進辦公室說話?」顧青眼見蒲遠心情不錯,便不想再錯過機會,是該說說杜聽濤了。

  「嗯?小顧你的面子不小啊,要我主動到你的辦公室來聽你彙報工作。呵呵……」蒲遠示意秘書先回去,才笑著走進辦公室。

  顧青關上門,給蒲遠備了一杯清茶。

  「我猜,你是準備向我報告關於杜聽濤的事吧?」蒲遠望著顧青。

  顧青一震,手上早準備好的材料,也不知還要不要給蒲遠。她抬頭看著蒲遠,想從他的臉上找出點什麼。

  「老杜跟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那點毛病我還不明白麼?你覺得他經手的項目有問題是吧?」

  顧青點點頭。

  「問題確實是存在的,這倒瞞不了我,不過那些項目最終還是為公司帶來不少利潤,看在他也是開朝元老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吧。」蒲遠的口氣並不怎麼在意。

  「可是……我總覺得杜聽濤並非是那種貪圖蠅頭小利的人,那些有問題的項目出入也不大,頂多十萬而已,杜聽濤這麼做,是在試探你的耐心吧?」顧青有些著急,一下把自己的猜想也說了出來。

  蒲遠的神情突然變得疲憊起來,他向後靠在沙發上,用左手的拇指與無名指用力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小顧,不必擔心了,老杜是你的前輩,在市場營銷上,你可得多向他學習學習,你說的話,我記住就是。」

  顧青不知一向手腕強硬的蒲遠怎會這般縱容杜聽濤,心裡的疑團倒越來越大了。難道蒲遠就不怕杜聽濤喧賓奪主?她遲疑了半響,還是把杜聽濤與分部各部門的經理們拉幫結夥架空自己的事情說了一遍。蒲遠很認真地聽完後,想法卻依然沒有改變,「你是新人嘛,又是女孩子,他們那一夥都是大男子主義者,一塊來欺負你,也很正常嘛。只要你拿出在總部時的能力來工作,他們最終會理解並接納你的。」

  顧青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就有些悶悶不樂。

  蒲遠看看顧青,輕拍了一下手掌,「好吧,小顧你好好工作,別太在意了,我把老杜和他的手下都教訓一下,怎麼欺負起新來的頂頭上司了?」說著,人慢慢向門外走去。

  顧青起身送蒲遠出門,蒲遠走到門邊,象突然想起什麼,扭頭問道:「哎,我剛才過來的時候,你在門邊抬頭看什麼啊?」

  「哦……」顧青一時語塞,剛才她是在看大樓裡哪有宇文樹學所說的厚重怨氣,不過看了半天什麼也沒看出來。

  「啊,你是在看這個吧?」蒲遠用手指了指著樓道上空的一塊地方,顧青順著蒲遠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那裡的吊頂有一片濕潤的痕跡, 「大概是前幾日的那場大雨,積水滲透下來了吧,讓陳詞通知物管的人來看看,這棟樓怎麼這麼容易滲水啊?」 蒲遠邊說邊搖搖頭。

  「容易滲水?」顧青心裡一個激靈,似乎想到了什麼,但那縷思緒飄飄搖搖,又沒法準確地抓住它。

  蒲遠走後,顧青幾步衝到自己的電腦旁,開始做另一種調查。

  不知道是不是劉天明的主意,下午六點正,騰龍大廈內每層樓的廣播喇叭都哇啦哇啦地響起來,「現在是下班時間,為了不影響第二天的工作,請不要滯留在樓內加班……」

  這條理由根本站不住腳的廣播反復播放了好幾遍,顧青才開始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這一下午劉天明都沒有打電話過來,他打算怎麼開始接手宇文的調查呢?顧青心事重重地走到電梯間,準備乘坐電梯。

  2號電梯在19樓停的時間比較長,看來已經有不少人擠進去了,顧青希望它下來時還有一點空間可以容納自己。

  「叮鈴……」門開了。

  顧青的腦袋嗡地一聲!

  十幾個同事把電梯塞得嚴嚴實實的,再沒有可踩踏的位置了。一個經理苦笑著對顧青擺擺手,「您還是等下一趟吧。」但他馬上驚異地看見顧青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緊接著,顧青用一種異常尖銳的高音驚叫起來!

  那位經理和其它的同事都驚呆了,莫名其妙地看著顧青在電梯外尖叫,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向下駛去。

  顧青慢慢地蹲下身去,抱著懷中的筆記本電腦,哭出了聲。

  剛才,顧青看見那電梯轎廂內,從上到下遍佈著大片的血跡,強烈刺激著顧青神經的血跡已經呈暗紅色,仿佛有些凝固了,貼著廂壁站立的兩位同事,臉靠在廂壁上,還不知道自己已蹭下好大一塊血跡。詭異的是除顧青外所有人都看不見那四處飛濺的血跡,臉上一片血紅的同事還茫然地望著顧青……

  公共服務處的幾個中年女員工也恰在此時走到了電梯間,她們一見顧青蹲在地上雙眼流淚的樣子,馬上誤會顧青是痛經了,忙不迭地擁上去把顧青扶起來,七嘴八舌地給顧青出主意。

  「顧主管是不是喝到涼水了……」

  「可以試試吃點維生素E的藥片啊,挺管用的……」

  顧青擺擺手,謝謝幾位同事的好意,又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珠。剛才那一幕實在有些駭人,以至於1號電梯門突然打開時,顧青不由自主地又驚叫了一聲。

  不過1號梯是完全正常的,看不出一星半點可疑之處,顧青揣揣不安地和幾位同事一起乘電梯下到一樓,走出電梯後,她不敢回頭去看2號梯那邊,只是聽見那邊也出來了一夥人。顧青慢慢向出口走去,身旁不時有人快步超過她。每當有一個人從她身邊走過,她的眼皮就會劇烈跳動一下,因為這些人的身上,總是或多或少地染著一片血跡……

  從電梯到大門不過二十步,顧青卻覺得自己走了好久。

  她走出大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撥打劉天明的手機。

  「劉隊,我……知道你手上血跡的來處了。」驚魂未定的聲音把劉天明嚇了一跳。

  「啊?是嗎?你現在在哪裡?」

  「我就在騰龍大廈的大門外,2號電梯裡……全是血……」

  「就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就到!」劉天明掛掉了電話。

  顧青收好手機,神情緊張地四下望瞭望,沒想到,她居然在大門邊看見了玄罡!黑犬玄罡正昂首挺胸地蹲在大門一旁,一動不動,活象一尊當年衙門前擺放的鎮邪石獅子!而且,玄罡並非象其它犬類,會不時將長長的舌頭吐出來甩動,它總是緊抿著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

  顧青走上前去,將手輕輕放在玄罡的腦袋上,看著玄罡堅毅的表情,她終於調勻自己的呼吸,漸漸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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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層障

  打開的2號電梯看上去與昨天毫無二致,依然閃亮光滑的拉絲不銹鋼內壁,將電梯外的兩個人影清晰地映照了出來。劉天明咧咧嘴,回轉頭來,卻發現顧青早已表情痛苦地別過目光,不忍再望向電梯內,而顧青身邊的玄罡也壓低了頭,警覺地瞪著電梯內。

  真有自己看不見的血跡存在嗎?劉天明閉著眼睛,第二次將自己的手指搭在廂壁上。

  沒錯!這種粘黏的感覺正是凝結的血跡所特有的!多年的犯罪現場勘察經驗終於讓劉天明相信了自己的觸覺。

  「啊……難怪我昨天突然不願意顧青乘坐2號電梯,下意識地就將她推進了擁擠的1號梯……」劉天明心中猛然回想起昨天的某一幕場景。其實,在第一次接觸廂壁時,劉天明就隱隱有些懷疑手上沾染了血,但當時他怎麼也無法相信會有眼睛看不見的血跡,自然沒有深想,不過他的敏銳直覺還是起了些微作用,沒有讓酒會的現場發生比較大的騷亂。

  劉天明拿出一條棉質手巾,在電梯的內壁四處擦拭了一下,又將手巾裝進了隨身攜帶的證物保存膠袋。在顧青的眼中,那浸潤了血跡的白色手巾,顯出一片不祥的暗黑色。她胸口不禁一陣惡鬱,忍不住捂著嘴快步跑到了洗手池邊,乾嘔了幾聲,卻隻嘔出一點胃液而已。劉天明跟上前來,輕輕拍打了一會兒顧青的後背,又默默地遞上一張紙巾。

  顧青用手接了一些自來水漱了漱口,嘴裡的酸味才淡了些。劉天明有些抱歉地說道:「若不是因為我看不見這些奇怪的東西,實在不該把你也拖進來。」顧青輕掩著嘴搖搖頭說:「沒事。」

  劉天明沒說話,目前只不過是發現了血跡,如果真有顧青說的那麼大一片血跡,自然在大樓的某個地方還躺著某人的屍體吧……那時候顧青還能說得出「沒事」嗎?或許,這些血跡就是那個讓人厭惡的朱靈留下的……想到這裡,劉天明心中又隱隱有些快意。

  兩人再次回到電梯前,劉天明面對看不見的現場,似乎有些無計可施,來回走了兩圈,他把腦袋湊到了電梯廂壁前。劉天明使勁嗅了嗅,這血跡不僅看不見,就連血腥味都聞不到半分,他低頭看了看玄罡,這條狗也聞不到什麼味道嗎?正這麼想著,玄罡抬頭看了看劉天明,居然向他搖了搖頭。劉天明一愣,玄罡無奈搖頭的動作竟然很象宇文樹學。

  想到宇文樹學,自己不是給他留了個手機嗎?劉天明拍拍自己腦袋,開始撥打宇文的電話。

  「嗯……照你這麼說,基本可以肯定這是遊魂的虛障之術!」電話那邊的宇文在聽了劉天明的情況介紹後,語氣肯定地下了結論。

  「虛障之術……那是什麼玩意?」

  「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很低級的障眼法,成形的遊魂基本都會這麼一招,不過虛障之術雖然低級,卻也分高低,一般的只能障目,若能障鼻,也就是連血腥味也嗅不到,這遊魂已經有幾分法力了,還好沒到能障形,你還是趕緊去找一下屍體吧!我估計你說的那位失蹤的老闆夫人正躺在大樓的某個角落裡!」

  「說得倒簡單,我什麼都看不見,又怎麼去找?真的要摸著石頭過河,用我的手來摸出一具看不見的屍體嗎?」劉天明有些憤憤不平。

  「顧青……應該能看得見吧……」宇文有些遲疑地說,心裡也覺得這樣不太好。

  「難道你希望顧青去滿大樓找一具說不定死得很恐怖的屍體嗎?」劉天明的音量一下提高,把顧青嚇了一跳。

  「我……」宇文一時語塞。

  顧青一把搶過劉天明手中的電話,對宇文說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既然答應了要幫你的忙,就一定會幫你找到那具屍體的!」

  顧青為了宇文竟然願意去面對一具死屍,劉天明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發灰。

  宇文心頭愧疚,長歎了一聲,說道:「讓玄罡走前面吧,你還是不要太勉強……」

  劉天明又從顧青手中拿回電話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也能看見這神神鬼鬼的東西?是不是用牛眼淚擦擦眼睛什麼的就可以看見鬼?」

  宇文啞然失笑,「你哪兒聽來的無稽之談?什麼牛眼淚馬眼淚的?這隻和你體內的精氣有關係,我可沒有什麼辦法。」頓了一頓,宇文口氣低緩地說道:「天明,其實我和你一樣,根本不希望顧青捲入這件事裡,她是個好女孩,沒人願意看見她受到傷害。但目前的情況緊急,我總覺得若不抓緊時間查明真相,便會有更多無辜的人遭受無妄之災。你是警察,也不會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劉天明沉默片刻,才聲音沙啞地說了句話:「我會保護她的。」

  「那就拜託你了!」宇文鄭重地說道。

  電梯前和樓道裡並未有其它的血跡殘餘,如果真的曾經有一具屍體在電梯裡,那它怎麼能被悄無聲息地移到其它地方而又沒留下蛛絲馬跡呢?玄罡走在最前面東嗅西嗅,中間的顧青也四處東張西望,押後的劉天明兩道濃眉皺得搭成了橋。

  邊走邊看的氣氛比較沉悶,劉天明主動打破了沉默:「對了,你給我的那些員工筆跡資料我們已經全部驗證處理完畢,有幾個筆跡表面上看比較相似,在放大到一百倍之後,字跡的筆鋒還是有明顯差異,這條線恐怕沒法繼續向下查了。」

  「藍月……會不會是人的名字?」顧青心念一動。

  「這也有可能,而且,如果真的是姓名,也應該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吧?」劉天明順著顧青的思路向下走。

  「萬事皆有因,如果藍月真的是一個女人,那她兩次在凶案的現場留下自己的名字,是不是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顧青想起她看見的那個黑色女人身影。

  「嗯,從案件本身來看,似乎兇手與受害者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我們姑且先假設一下吧,你所看見的那個女人身影――也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什麼遊魂,生前是一位名叫藍月的女人,那麼,她在這大廈裡出沒的理由是什麼呢?是因為她就是在這棟大廈裡遇害的嗎?可騰龍大廈不過修建了一年而已,我們並沒有接到任何與這裡相關的報案啊。另外,宇文幾乎已經確定,所有的受害人都是被怪物渾沌所害,那這個遊魂在兇殺現場的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豈不是自潑了一盆髒水?」

  「劉隊,你看過的鬼故事不多啊,說不定是什麼古代的冤魂不散,到現代來作亂呢?如果真的是從前的冤魂,查現在的工作人員筆跡哪裡會查得到呢?」顧青膽子不大,平日倒是在網上看了不少玄乎的鬼故事。

  「什麼古代冤魂?不可思議……」劉天明很難將自己慣有的偵破思路往怪力亂神的方向拖動。「不過我倒不認為所有的帳都應該算在渾沌身上,至少,有一點我認為宇文樹學沒想到,還記得最初受害的一個保安嗎?」

  「那麼慘,想忘掉可不容易。」顧青柳眉輕顰。

  「那位倖存的保安兄弟,兩隻手是從腕部齊齊地被銳器割斷的,你認為張著大嘴亂咬的怪物渾沌有這個能力嗎?」劉天明的濃眉跳動了一下。「而且,這位保安精神失常後,嘴裡不停念叨著藍月,是不是可以推測,其實是藍月這個女人傷害了他呢?」

  「啊……」顧青微張著嘴,不得不同意劉天明的推斷合乎情理。

  「所以啊……留在電梯裡的血跡,恐怕也不是渾沌的手筆。他媽的……老子面對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啊……」劉天明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兇手是渾沌還是藍月,都得等找到屍體才能確定吧?」朱靈雖然人很討厭,但也還罪不至死,如果她真的遇害了,顧青心裡倒也不會很舒服,她不禁也跟著劉天明在心裡暗暗咒駡了一下冷血的兇手。

  言談間,兩人一犬的組合從23樓一直察看到6樓,完全沒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再下面的五層樓就是出租的商場了,與寫字間這邊是完全隔離的,也要查看嗎?」顧青問道。

  劉天明搖搖頭,商場裡貨物堆積如山,要在其中藏蔽一具看不見的屍體,也太容易了,只憑顧青一己之力,豈不是要耗到猴年馬月。

  「不如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回來細細搜查各個辦公室?」劉天明向顧青徵求意見。

  「嗯,先吃點也行。」顧青也有些餓了,「可一會兒你怎麼搜查別人的辦公室呢?我們又沒有鑰匙。」

  劉天明面露不屑,說道:「你們這些辦公室的門也就是防防君子,怎麼防得了我這小人?」

  一聽說劉天明有辦法開得了別人的辦公室,顧青眼前一亮,似乎想起了什麼,「那我們趕緊去吃東西吧!」她拉著劉天明就向電梯走去……

  兩人去吃飯的地方,正是宇文曾經帶顧青去過的老馬麵館。劉天明對那裡的雞絲豆花面讚不絕口,稀裡呼嚕地連吃了兩大碗。他很奇怪顧青從京城到C市才幾天,怎麼會知道這麼一個拐彎抹角才能找到的麵館,這家麵館就連自己這個本地人都不知道。面對劉天明的疑問,顧青微笑不語,但心中想起還躺在醫院中的宇文,又不免長歎了一口氣。

  麵館老闆老馬是個愛犬之人,見跟著顧青進來的大狗玄罡異常神俊,心中喜歡得緊,把為自己家中晚飯準備的一只燒雞也喂了玄罡。顧青過意不去,結帳的時候多給了老馬二十塊錢。老馬執意不要,說自己年輕時最愛狼犬,甚至專程去學過訓練德國狼犬,良種見得多,倒還從沒有見過有玄罡這樣的不凡氣質,能喂它吃點東西,倒是他的榮幸了。

  「不過啊……這條狼犬的眼神極其桀傲不馴,簡直不像是一隻馴良的狗,倒覺得是一匹獨狼了。」老馬一邊將二十塊錢推還給顧青,一邊感慨地說道。

  顧青和劉天明都驚訝萬分,既想不到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面老闆會如此愛犬,更想不到宇文的身份本已很神秘,他帶著的狼犬居然也這麼不同凡響!

  回到騰龍大廈,劉天明先去了顧青的辦公室,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宇文所說的話,那遊魂真的與顧青有關係的話,會是什麼關係呢?

  劉天明自顧自地在顧青桌上的文具筒裡找出兩根曲別針,用力扳直,就成了兩支細鐵絲。他又當著顧青的面,用這兩支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顧青辦公桌上的鎖。

  「還行,手藝還沒完全荒廢,等你休息一會兒,我們就去做賊。」劉天明對顧青擠擠眼睛,把顧青給逗樂了。

  乘顧青斜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之際,劉天明仔細地打量了顧青的辦公室,除了桌上那個SONY的筆記本電腦比較吸引視線外,其它確實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東西。他又看了看宇文曾經提到過的相框。照片上無憂無慮的少女顧青與現在這個沉穩練達的顧主管相差甚大啊……劉天明搖搖頭,他在白天就已經通過京城的朋友調閱了顧青家庭的檔案。

  顧長海,顧青的父親,一個大學的副教授,學識與人品都堪為典範。林芳,顧青的母親,某保險公司的業務經理,能力很強,收入也頗豐,大概顧青是遺傳了她。這是一個讓人羡慕的中產家庭,可惜在十一年前,顧長海與林芳去南方旅遊時遭遇車禍,雙雙去世。肇事司機酒後駕駛,也丟掉了性命……從此顧青便一人獨立生活,性情也變得有些冷漠。

  那場毀滅這個家庭的車禍在交警系統中有很詳細的記錄,並無疑點,劉天明多方打聽後,也驗證了那確實是一場意外。這樣的車禍一年要發生很多起,實在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那麼,是什麼人,在這麼多年後,還是對顧青的一張普通全家福無法釋懷呢?

  劉天明拿起那個相框左右端詳,開始懷疑宇文是不是太過於敏感了,別是顧青自己無意撞倒了相框吧?

  大概是這幾日太過疲勞,靠在沙發上的顧青竟而發出輕微的鼾聲,劉天明輕輕地走到沙發邊,憐愛地注視著顧青精緻的臉龐,顧青那塗了淡淡緋紅唇彩的嘴唇,在燈光下微微閃爍,長長的睫毛也不時輕微顫動。劉天明心中突然湧出一抹柔情,忍不住俯下身去,想一親芳澤。誰知趴在沙發邊的玄罡頓時警覺地站起身來,對著劉天明猛地一齜牙,把劉天明的輕浮之心給嚇了回去。

  「好你個宇文樹學!原來你把玄罡安插在我們的革命隊伍裡,就是為了做你的眼線啊?」劉天明憤憤不平地對玄罡做了個兇神惡煞的表情,卻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回到大班椅上。

  待到顧青悠悠醒轉時,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顧青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又看了一眼牆上的鐘。

  「啊呀!已經這麼晚了!你怎麼不早點叫醒我?」顧青嗔怪劉天明。

  劉天明趴在大班桌上垂頭喪氣地說道:「那條大狗守著你,誰還敢碰你啊?」

  顧青不解地看看玄罡,後者張大了嘴,滿意地打了個呵欠。

  「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幹正事吧?」顧青站起來整了整衣服。

  「行,都聽你的,從哪一間開始查?」劉天明把兩節鐵絲放在了上衣兜裡。

  顧青臉色微微一紅,說:「我……想假公濟私一下。」

  「嗯?」

  「可不可以從杜聽濤的辦公室開始查啊?」

  「為什麼?」劉天明一愣。

  「這涉及了一些我們公司內部的矛盾,可不可以暫時不向你解釋呢?

  「隨便你,我無所謂。」劉天明聳聳肩。

  杜聽濤的辦公室在二十三樓偏南的一角,劉天明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就把門給捅開了。推開門,屋內漆黑一片,顧青想去摸索照明的開關,卻被劉天明制止了。劉天明對顧青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要被樓外的人發現了。」

  「哦……」顧青惶恐地點點頭,老老實實地跟在劉天明的身後。劉天明把掛在腰間的鑰匙串取了下來,上面還連著一個袖珍的LED小電筒。小電筒的白光不是很亮,但也還是能把辦公室內的情況大致看清。

  室內的陳設很普通,與一般的經理辦公室沒什麼差別,杜聽濤的辦公桌上堆積著大量的文件,一個碩大的煙灰缸裡插滿了煙頭,幾支簽字筆淩亂地散在桌上。劉天明慢慢地把電筒對準杜聽濤座位背後的牆上,那裡竟貼著一幅遒勁有力的草書!所寫的是兩個飄逸而又力道十足的大字――論道。

  論道?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冒出一個問號――難道杜聽濤便是那幫助宇文的道家高人?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偷偷進來的目的,忙借過劉天明的小手電,在微光的照耀下翻看著杜聽濤桌上的那一堆文件。

  劉天明也好奇地站在顧青身旁,想看看顧青倒底在幹嘛。但他只看了一會兒便興味索然,因為顧青翻看的那些文件都是一些項目的合同和實施計劃什麼的,劉天明不是商人,對這些自然是一竅不通。他再次把目光放在四周的牆上,想看看有什麼與凶案相關的蛛絲馬跡。

  突然,劉天明用手指捅了捅顧青的腰,顧青茫然地扭頭看著他。劉天明又用手指點了點前方。順著劉天明的手指方向,顧青看見了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在黑暗中,跟著他們一起躡手躡腳走進辦公室的玄罡,現在竟然通體發出藍色的幽光,那光芒不是很刺眼,但卻是從玄罡的體內溢出,把它的身體照成了半透明,顧青甚至能隱隱約約看見玄罡體內五臟六腑的大致輪廓。

  此時的玄罡正面朝屋內的一扇木門,拉開劍拔弩張的攻擊姿勢,再過得一會兒,玄罡體內的藍光陡然上浮,在它的身軀上方形成一條巨狼的藍色虛影,那虛影刷地一下急奔而去,瞬間便穿越了木門,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青和劉天明呆立在大班桌之後,不知道玄罡究竟是做了什麼。那玄罡倒似沒事般又慢慢跑到顧青的腳邊,在她的小腿上蹭了蹭癢癢。

  劉天明指著藍影穿越的那扇木門問顧青:「這門後面是什麼?」

  「這不就是一個小休息間嗎?每個經理的辦公室裡都有這麼一個小隔間的。」顧青回答說。

  兩人走到這扇門前,劉天明伸手去試了試,門沒有鎖。他大著膽子將門慢慢推開,又把電筒指向了門後。

  只是這微弱光線的一晃,便將顧青和劉天明嚇得渾身一顫。

  門後有一張單人床,床上儼然正是緊閉雙目,盤腿打坐的杜聽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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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11 17:17:04

十八、 瀆職

  驀然間面對杜聽濤,私闖辦公室的顧青險些叫出聲來,還好劉天明反應快,一把捂住了顧青的嘴!

  顧青細微地哼哼了兩聲,神情驚恐地看著劉天明。

  劉天明舉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顧青安靜,旋即將手指掉轉方向,指了指仍坐在床上的杜聽濤。

  劉天明不敢用手電直接照射杜聽濤,隻將手電光芒照向白色的屋頂,借著反射下來的微光,顧青強壓劇烈的心跳,再次將視線投向杜聽濤。

  杜聽濤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有外人闖入,繼續保持著那盤腿打坐的姿態。他身著白色襯衫,領口和袖口都已解開,雙手下垂,自然地擺放在床上,只是額頭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胸襟前也被汗濕了一大片。

  顧青剛看見杜聽濤時,他的面部表情甚是痛苦,嘴角邊的肌肉扭曲得厲害,待到顧青壯著膽子打量他一會兒之後,他的表情竟然慢慢地放鬆了下來,呼吸也漸漸地變得平穩綿長,顯然是進入了深度的睡眠。

  劉天明用目光示意顧青退出去,兩人又躡手躡腳地出了小隔間。顧青急著離開這裡,慌忙向門邊走去,劉天明心細,口中叼著小手電,又躡步走到大班桌前,將顧青先前翻閱過的文件檔案恢復成原樣。

  直到劉天明和玄罡也一同走出辦公室,將房門重新反鎖之後,顧青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她拍拍胸口,說道:「嚇死我了,杜聽濤怎麼會這麼詭異地坐在小房間裡?」劉天明微笑著說:「你是第一次幹壞事吧?呵呵……多幹幾次就不怕了。」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顧青擰著臉。

  「哈……又沒被抓住現場,怕什麼?不過……難道杜聽濤就是宇文樹學所說的那位道家高人?」

  「說不定就是他!你看外屋還有好大一幅「論道」的書法。」

  「嗯……還有這條玄罡,也是個怪物啊……它那一招,是在給我們指路嗎?」劉天明低頭看看玄罡,玄罡沒理他。

  「這我又哪知道啊?還是去問宇文吧,順便告訴他,我們大概是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了。」

  「別忙,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進杜聽濤的辦公室,剛才不想知道,現在我很有興趣了!」劉天明正色說道。

  「這……確實只是與我們公司有關,而且還只是猜測而已。」

  「說說吧,不礙事的。」劉天明摸出香煙,點上一支,看來是存心要聽聽顧青的理由了。

  顧青尷尬地一笑,說道:「即使要說,也得換個地方吧,在別人的辦公室門前談論別人的是非,不好吧?」

  劉天明吐出一個煙圈,悶聲悶氣地說:「行,我們換個地方,今天已經看見一些奇怪的事情了,不如早點回去休息,欲速則不達,有些事情急也沒有用。」

  顧青想了想,也就不再堅持去查看其它的房間。

  與大樓內由中央空調抽送的空氣相比,戶外的空氣倍顯清新,顧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開始向劉天明解釋自己調查杜聽濤的原因。

  「我懷疑……嗯……僅僅是懷疑,杜聽濤可能有比較嚴重的經濟問題!」

  「哦?」

  「喏,在你身後的這棟騰龍大廈,前期施工加上後期的裝修與配套設施,共耗去騰龍集團1.9個億。」顧青的聲音有些沉重。

  「你們騰龍集團真夠財大氣粗的,這樣的樓你們在國內好像還有好幾棟吧?」劉天明歎道。

  「從賬面上來看,每筆資金都落實到了實處,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騰龍大廈,有很多隱藏的缺陷,怎麼看,也感覺不到這近兩億的資金花得物有所值。」

  「啊……有什麼缺陷呢?而且,這又和杜聽濤有什麼關係?」劉天明不解。

  「這就是我調查杜聽濤辦公室的原因啊。杜聽濤在騰龍大廈修建期間,正是基建辦的負責人!」

  顧青在與蒲遠談話時發現大雨後的樓內有大片浸水痕跡,明顯是在施工時偷工減料,沒有做過滲水測試,才突然想起這麼一檔事。

  「我今天調閱了大廈最近半年的物業管理維修記錄,僅僅是吊頂滲水,風機停轉,牆內水管爆裂這幾項,便大大小小地發生了近四十起。這哪裡是一個合格的建築工程?」

  「但這也可能是承接施工的建築單位單方面的問題啊?畢竟杜聽濤只是一個市場部經理,不是建築工程師啊。」劉天明覺得顧青武斷了一些。

  「總工程驗收這一關,是一定要由杜聽濤來把管的,以他的性格,即使自己不懂,也一定會請行家老手來協助,瀆職可不是杜聽濤的風格。」

  「僅僅憑這些維修記錄,你便要告他貪污嗎?」劉天明笑笑。

  「維修記錄只是反映事實的冰山一角啊。」顧青的表情很嚴肅,「還記得宇文制作假監控錄像的事嗎?當時你曾經歎氣說我們大廈只在大門和機房安裝了監控攝像,各樓層的樓道與電梯內都沒有安裝攝像頭,整個監控系統形同虛設。」

  「嗯嗯……是的!當時我就在想,是哪個外行給你們做的安全設計。」

  「也許在最初的設計中,這套安全監控系統是存在的!我今天特地去保衛處的辦公室瞧了瞧,那裡竟然留著一面牆,牆上已經做好了框架,本來是預備安裝十多台監視器的,現在也就這麼空著了。」

  劉天明的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再說一個疑點,騰龍大廈一樓大廳裡那塊兩百英寸的電子LED大屏幕你見過吧?」

  「我當然見過,酒會那天你們不是用它來寫一些歡迎詞和放一些比較喜慶的動畫嗎?」

  「騰龍集團在全國各地都有分公司,這種大屏幕在其它分部的大樓內都有使用,但其它地區使用的都是統一的紅綠藍三色LED屏幕,這已經是一種標準了。而我們這裡,卻只用了紅綠雙基色的屏幕。我在網上查了一下報價,這兩種屏幕的同尺寸報價,整整相差了七倍!」

  「看來你們的騰龍大廈,確實可能有點貓膩啊……」劉天明點著頭,有些佩服顧青的敏銳觀察力。「不過,你既然掌握了資料,為什麼不向蒲遠上報呢?讓他光明正大地將杜聽濤一查到底,豈不是勝過你半夜偷偷摸摸去人家辦公室找證據?」

  顧青低著頭,沒有說話,蒲遠和杜聽濤之間,似乎有一種微妙的關係存在,她的直覺告訴她,向蒲遠報告自己所調查到的情況,似乎起不到什麼作用,甚至還有可能讓杜聽濤察覺自己對他的懷疑,那時候恐怕就更難還原事實真相了。

  兩人又默默地並排走了一段路,顧青才抬頭對劉天明一笑:「這種經濟案件好像不歸你管吧?我們公司內部的事情,還是我們自己來處理好一些,時機成熟,我們會請審計監察機關出面的。」

  劉天明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問道:「杜聽濤很可能還是宇文樹學的救命恩人,你還要繼續調查他嗎?」

  現在顧青的心中,也正在為此事煩惱,如果杜聽濤就是那道家高人,要徹底解除渾沌的威脅,恐怕還得依靠他的協助,可她現在卻在收集對杜聽濤不利的證據。

  「或許……我們應該暫時停止追查杜聽濤,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宇文所委託的調查上,如果有需要,把杜聽濤也一同請出來對抗邪靈?」顧青用目光向劉天明徵詢意見。

  劉天明點了點頭,他一直以來處理的都是刑事案件,在劉天明心中,經濟案件與人命凶案相比明顯分量不足。

  夜已深,街上行人寥寥,稀疏的路燈光下,是兩人一犬長長的身影。自從顧青在地下停車場遇見了猰狳,她就再也沒有將車停放在騰龍的停車場,情願多走幾步路,停到附近的一個露天收費停車場去。而劉天明知道顧青的習慣後,也常常將自己的車停到白色桑塔納附近。就在兩人慢慢走到距停車場不遠的地方時,突然一輛灑水車播放著《茉莉花》的曲調,噴灑著水霧衝了過來,它的速度很快,待顧青與劉天明察覺時已經來不及躲閃了,眼看著水霧就要將二人籠罩,劉天明竟一把將顧青擁入懷中,用自己寬闊的脊背對準了即將擦身而過的灑水車!顧青被這有力的一抱嚇待了,竟忘記了掙扎,灑水車卻突然關掉了水閥,迅速從擁抱的二人身邊駛過,開車的年輕小夥子探出頭來對著二人吹了一聲口哨,大笑著離開了。劉天明與顧青面面相覷,隨即尷尬地分開來,顧青面紅耳赤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心頭撲通撲通一陣狂跳,劉天明身上那股成熟的男人氣息讓她好一陣眩暈。劉天明剛才是下意識地想用自己的身軀來為顧青阻擋水霧,現在解除了危險,他也在為剛才的冒失感到有些唐突,連說了幾聲「對不起。」

  有了這麼一段小插曲,兩人間的氣氛便有些微妙,走進停車場後,顧青主動辭別:「嗯……時候也不早了,本來還想去看看宇文的,看來只能等明天了……你就送我到這裡吧,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得繼續調查呢。」言談間,顧青自然地一甩長髮,一縷沁人發香飄過。

  劉天明的心中隱隱一疼,但他也只能微笑著站在自己的車旁,擺擺手,默默望著顧青駕駛的桑塔納消失在視野中。

  接下來的兩日裡,顧青和劉天明繼續在大廈內明察暗訪,夜裡便一間一間地偷偷查看員工的辦公室,可惜再也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發現。

  休養中的宇文對杜聽濤夜間盤腿打坐一事倒是很感興趣,可他並不贊同顧青所提出的邀請杜聽濤共同對抗邪靈的說法。

  「道家是講究機遇的,高人不願意主動出面,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我們直接向對方挑明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一昧強求,以破壞對方的清修相迫,反倒是有些欺人太甚了,還是待我行動方便了,正式按行規拜訪後,再做理論吧……」 宇文如是說。

  顧青不明白這些術界行規,只覺得宇文太迂腐,都出人命了,那杜聽濤還躲什麼躲,不是說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使命嗎?但宇文的態度很堅決,她也無法反駁,只得在近兩日的調查中不時地關注杜聽濤,希望能確定他的道家高人身份。至於玄罡身上浮起藍色虛影一事,宇文卻是一口咬定不知情,顧青分明覺得宇文是在隱瞞什麼,也拿他沒有什麼辦法。

  轉眼之間,已是宇文住進醫院的第四日了,騰龍大廈內,倒也還算得上風平浪靜。

  下午,劉天明留在局裡做簡單的案情資料整理。他打開那個寫著「騰龍大廈惡性兇殺案件」的卷宗,裡面的資料只有薄薄的一疊。劉天明從自己的速記本上嚓地撕下一頁紙,看了一看,就夾在了卷宗裡。

  那頁紙上是劉天明憑回憶所作的一幅簡略的鉛筆素描,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卻也可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條擺動扭曲的巨大斷尾。這樁奇怪的案件,是否真的有非自然的力量參與呢?劉天明苦笑了一下,現在他很需要人力物力的幫助,可如果拿著這張速寫素描去找局長要求重新調查案件,一定會被罵個狗血淋頭的。

  那塊擦拭過血跡的手巾經過化驗,竟然有三種血型,而且PGM酵素測定也驗證了這些血跡頗為新鮮。鑒證科的弟兄們對這塊乾淨的手巾上能找到大量血細胞都嘖嘖稱奇,劉天明沒把手巾留給他們,化驗結果和證物一起拿了回來,只說是搞化學科研的朋友在試驗新型清潔劑。這些事劉天明都沒敢給顧青說,怕再嚇著她,只能在局內另行調查近日是否有人口失蹤的報案,可最近不但沒有人失蹤,就連那朱靈的老公也沒來報過案……

  這世道啊……老婆不見了,老公說不定還會舉杯慶祝一下。想到這裡,劉天明不禁皺眉苦笑。

  關於騰龍集團內部的人員情況,劉天明還是沒有死心,求助於陳詞,他背著顧青又查了一次騰龍集團的人事資料,這一次,他把已經離職的人員名單也劃入了調查範圍,一一排除了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後,一個名字給劉天明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巧稚,女,三十五歲,去年正月間離職,離職前擔任財務處主任。

  這個女人的資料,僅有這麼一句話,如此簡單的人事資料,反倒引起了劉天明的注意。他反反復複地看著宋巧稚那張一寸的證件照片。

  這是一個美人,細長的眉毛,白皙的皮膚,微眯的一雙大眼睛有著非凡的誘惑力。

  除了對美貌異性的好奇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讓劉天明對宋巧稚有所關注,那就是顧青所提到過的騰龍大廈修建中存在的貓膩!依照宋巧稚離職的時間來看,那時候似乎正是騰龍大廈的基礎工程完工的日子,作為一位財務主任,恐怕與資金的流向脫離不了關係。離職,會不會是為了錢呢?

  劉天明把滿腦袋的問號記錄在速記本上,反正這兩日與顧青滿樓搜查,一點進展也沒有,索性狗拿耗子一次吧,查查這起沒有報案的經濟案件,也算是幫幫顧青的忙。

  他致電給陳詞,想打聽一下宋巧稚的去向,誰知陳詞除了讚歎了一番宋巧稚的美貌,去向什麼的就是一問三不知了。

  「她是不辭而別的,我這個掌管人事的經理都沒有接到她的辭呈。」

  「啊?哪有你這麼糊塗的人事經理?居然財務主任走了都不調查清楚!」劉天明有些愕然。

  「嘿嘿……劉隊還不瞭解情況,這個宋巧稚,自由散漫慣了,三十好幾了還沒有結婚,仗著與幾位高層經理的關係不同尋常,很少來公司上班的,只要公司帳目清晰,沒留下什麼待壞帳,我可管不著她去哪裡。」

  在陳詞的口中,這個宋巧稚似乎是個有作風問題的女人,不過辦公樓內是非多,謠言常常與真相混雜,陳詞的話,倒也不必全信。劉天明掛掉電話,微微搖了搖頭。

  「滴滴……」手機收到一條短信。劉天明抓過手機看了一眼,是顧青發來的。

  「今天晚上還是繼續做賊嗎?」

  劉天明的嘴角微微上翹,順手回了一條:「不如你做官,我做賊,你捉了我去吧。」

  「誰和你嘻嘻哈哈的,我們還剩四層樓沒有查,今晚一鼓作氣麼?」

  「悉聽尊便!」

  一陣狂風卷來,將百葉窗簾扯得嘩啦亂響,空氣中頓時有了潮濕的感覺,還在看手機的劉天明一驚,回頭向窗外望去,只見天邊黑雲翻滾,有如打翻了一硯濃墨。

  今夜,難逃一場暴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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