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信長的說服

        這時的信長側著頭,滿臉通紅。
不!正因為自己是信長,所以他必須忍耐地坐在那裡。
這與他對生駒出羽與吉田內記那種壓倒性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因為那是他個人之力即可辦到的。
但是現在卻面臨棘手的事,他必須在太太面前來說服其他的女子。
這一天深雪的眼睛看起來特別的明亮。
如同春天的綠葉一般,她擁有年輕少女那種柔嫩的肌膚,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在剛才滿口戰略之中,其實也包含了信長的利己主義,換言之,信長無法抵擋深雪身上所散發出的青春活力。
阿類像是一個充分吸收陽光的成熟桃子,奈奈則像是綻放的白色菖蒲花,而深雪有如一朵沾染花粉香氣的大牡丹。
但是信長卻不能說:
「深雪,我愛你。」
他不能說出這句話來表達心中的感情,因為這並不是對方所能理解的。
前面兩個女子阿類與奈奈是以接受說服的方式前來,但如果對第三個說出我愛你,似乎是奇怪了些。但是,現在也不能說出今川義元和齋藤義龍的名字。看小說我就去
不!無論如何,現在還有濃姬帶著惡作劇的微笑在控制這個場面。
(我太低估阿濃了!)
如果這是在戰場上,那麼已經陷入敵人的重圍,除非殺出一條血路,否則會落到討死的地步。
「不知殿下找我有何事,您請說吧!」
毫不知情的深雪,以濕潤的眼眸望著信長。
「嗯,深雪……」信長將視線移向別處。
「你……你今年多大了?」
「是!我已經十九歲了。」
「噢!十九歲……你已經十九歲了。」
「是的!我已經十九歲了。」
見此回答,濃姬不禁哈哈大笑。
「深雪,那我就直說了。」
「是……是……」
「深雪!」
信長終於開口了,他下定決心要把事情說出來。
「你這一生不會離開我信長的身邊吧?不!我想不會的。」
「是的!您會收留我吧?」
「是的!你明白我信長的意思嗎?」
「我明白。」
深雪鞠了一個躬。
「雖然我無知,但是希望能在夫人身邊侍候她一生,這件事我已與夫人提過了。」
濃姬笑了起來。但是信長卻睜大著眼睛。
「你根本就不明白。」
「是……是!」
「我的意思不是指在阿濃的身邊。」
「您是指我深雪哪裡做錯了嗎?」
「不是的,你還是不明白,我是說我不討厭你。」
「您不討厭我……」
「是的,你也和我一樣吧?」
「是呀!我侍奉著這麼重要的夫人……」
「不!不!我不是指阿濃的事。」
「什麼?」
對方完全不知所云,一次、兩次都不解其意。
信長終於提高了聲調,這使得深雪雙手掩面而泣。
「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做錯的話,請您直接告訴我,若是我做錯了,也請您能原諒我。」
「你真是個很煩人的女子。」
信長這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心中有一股衝動想告訴她說:
(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女子。)
和濃姬比起來,她並不是個聰明的女子。雖是一問三不知,但卻是個順從的女子。
這也是信長的利己主義,如果和這名女子相處,他可以不必思索,甚至可以安靜地渡過一刻,也許他正是有此需要。
「深雪。」
「是……」
「你真是個令人恨得咬牙切齒的女人。」
「很抱歉。」
「我說的話你都不明白嗎?你真的這麼愚蠢嗎?」
「請原諒我,從此以後我……」
「我並非在責罵你。」
「是……」
「我是說你是個令人恨得咬牙切齒而肩膀都酸痛的女人。」
「呀!那麼讓我來為您按摩肩膀吧!」
「阿濃!」
信長再也按捺不住,於是將視線投向了濃姬。
「你說這個女人該怎麼辦才好?」
濃姬打從心裡感到好笑。
「哈哈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深雪。」
「是!」
「殿下很喜歡你,希望能與你共同擁有一個房間,他說希望你能夠為他生孩子,並且希望你能好好地考慮。」
濃姬覺得自己的聲音和平常不同,因此感到遺憾。
這畢竟是令女人心感悲哀的,信長終於得逞了。
(也許是因為他不明白我的心,所以我才會喜歡他吧!)
濃姬就這樣含著淚水從信長的身邊出去了。
「是的,正如阿濃所說的。」
信長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悲劇的謀叛

        信長同時納三個小妾入城,這件事很快在家族中傳播開來。
「那傢伙到底又在想什麼?」
「是呀!那個殿下的城府很深。」
信長派的人會為他辯解,但是反對派和中間派的評語則非常殘酷。
「美濃的蝮已死,他可以目中無人地胡作非為了。」
「說得也是,在已故主公的葬禮上,他還把香投向牌位,這種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他就是這麼極端的人。平手政秀也是因為看不慣他的個性,所以才切腹自盡,如今果真被言中了。」
「是的,而且最近與那位聰慧的夫人,也甚少交談。」
「是的。雖然夫人不能生,但如果納一人為妾,倒也還說得過去,可是他一次同時納三個妾,簡直把人當成雞看待嘛。」
六月中旬的某一天,這流言已傳遍了各地。
在末森城的深處,即在視野遼闊可以看到整個庭院的大客廳中央,林佐渡守通勝、柴田權六勝家、佐久間右衛門、佐久間大學、角田新五郎、佐佐藏人等聚在一起,圍著城主信行,面對一張圖紙而密談著。
雖然門戶是開放的,但是從這些人的表情看來,似乎不願意讓他人聽到談話的內容。而從那些離其遠遠的小侍衛的談話中,是說今年播種時雨水太多,種植不良,預料秋收會減產,因此他們正在商量對策。
這麼說來,攤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張圖,應該是尾張一國的耕地圖。然而在這圖中,信行的領土沾滿了紅墨水。
「怎麼還不回來呢?難道清洲的信長與美作先生起了爭執不成?」
佐久間大學側著頭邊想邊說著。
「什麼?什麼?那個美作先生才懶得與那狐狸馬爭呢!」
佐佐藏人尖聲叫道。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兩人所說的美作先生,是林佐渡的弟弟——美作守通具。在這些人之中,佐佐藏人可以說是愛好策謀的男人。
「等美作回來,聽了他的報告之後,那麼今天的事即可決定了,如果延後一天,事情有被泄露之虞。」
聽到佐久間如此說,林佐渡卻輕輕地笑著。
「事情遲早會泄露的,也已被國中的人知道了。」
「被人知道指的是何事?」
「即是指我們要謀叛清洲的事。」
「嗯!」
「反正被泄露也無妨。柴田,世上的人都說林佐渡與柴田權六對信秀死後領土的分配意見不合,因此有意謀叛。」
「是嗎?」權六不悅地回答。
「還有一件事,林佐渡不喜歡擁有殺主而收那古野城的惡名,所以一直在等待時機成熟。」
「你們兩人在主君的面前最好控制一下。」
對這兩人說話的,即是信行最欣賞的佐佐藏人。
「你們兩人這麼說,難道不怕骨折?如果清洲城垮了,該城由你們兩人所分……屆時為此而爭得頭破血流,那值得嗎?這其中的損失不也是蠻大的嗎?」
林佐渡笑著點點頭,柴田權六則不悅地看著另一方。看來,信長的一石二鳥之計又得逞,使得林佐渡守通擁有了那古野城,而權六與林佐渡之間又隱藏了反目成仇的危機。
對於這兩人之爭,城主信行視若無睹,只是望著遙遠的庭院。
就在此時,從遠處走廊的一方傳來一聲:
「報告!」
那是信行身邊侍衛的聲音。
「什麼事?」代替信行回答的,即是佐佐藏人。
「林美作守通具快馬飛奔回來了。」
「好吧!快請他進來。」
這時,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了腳步聲,美作出現了。
「喂!美作先生,大家都在等你呢!清洲的殿下在城內嗎?」
角田新五郎搶先一步地說著,美作的視線投向他,然後來到信行的面前坐了下來。
弟弟美作不同於哥哥,厚重而樸素,具有聰明才智。
「末森的殿下!」
在他坐下的同時,其他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向他。
「我看也許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他對信行說。
「這麼說來,哥哥信長並未聽我的忠言。」
「他根本沒有聽,看他的臉即知道,他說,美作,我不知道你是這麼可愛,現在我才終於了解女人的味道,有梅、桃、櫻各種不同的味道。」
「我哥哥是這麼說的?」
「不!不!這只是開場白,接著他又說:你最好也趕快擁有兩三個小妾,但是玩女人是很傷身的,最好能趕快為他找尋強精之葯。」
「什麼?為他找尋強精之葯?」
「是的,他說要暫時拋開一切事情,專心地玩女人,生小孩。至於家中的事,他會交代哥哥佐渡……這麼說著,他又問我美作是否願意與他一睹?」
「哈哈哈……」
佐佐藏人不成調地笑著。
「不愧是只狐狸馬,現在他要專心生小孩!哈哈哈!以前他要專心練習槍擊,現在又要專心生小孩,而且還要專心玩樂。反正他最後也會沒命的。」
「美作。」
信行顯得有些憂慮。
「他說要與你賭,賭的是什麼?」
「哦,這個呀……」
美作說著,突然用扇子在額頭上拍了一下。
「他問我阿類、奈奈、深雪誰會先懷孕,如果猜到了,要給我一把光忠大刀。之後,他又說,他並不卑怯,不論是否有人窺探,他會按照阿類、奈奈、深雪的順序,每日和一個做伴,他絕對是公平地對待,所以要我猜猜看誰會先懷孕。」
角田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同時柴田權六也說: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在座者同時下了決定。
「事情已到這種地步,這已不再是殺主或瓜分領土之事,我們暫時捨棄這些事情,要為織田家及尾張一國的和平來奮戰。柴田權六,我願意捨棄私情,決心起義。」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那麼領土之事就讓殿下做最後的決定吧!」
佐佐藏人這樣說著。
「殿下,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又轉向了信行。
「我們都願意遵從協議。最近末森城也招來一些武士,他們可能有糧食不足的困擾。如果我們能從信長所屬領土的筱木三鄉取回稻子,那倒是一件好事。」
總之,在這一方的權六、美作與藏人,都屬於強硬的主戰派。
今年尾張的稻穀收成也不佳,所以信長方面必定也缺糧。他們即抓住這一點,如果去收取尾張豐作地帶的稻子,那麼信長一定會氣急敗壞地跑出來。這是錯不了的。
那即是開戰的最好時機,一舉滅掉信長而攻下清洲城。
「殿下,除此之外,我看是別無良策了。既然那匹狐狸馬已沉溺於女色,那麼他生下的孩子也必須要殺掉,希望您能趕快下決定。」
「那麼就等待筱木三鄉稻米收成之時吧!」
「是,那大概在八月二十日。」
「我必須含淚地斬了他,為了這一族,也為了尾張。」信行說。
「我們就這麼決定,大家聽清楚,就是八月二十日。」
美作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重新強調一次。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疑惑

        信行終於無法忍受他身邊這些人的陰謀,他不是一個有器量能讓弟兄們協力共創未來的人。請牢記
這意味著他無法通過信長所給予他的考驗。而在此時,這些反信長派人們的想法也都不單純。
信秀在位時,他們也確實是為了織田家的將來而考慮是該讓信長還是信行來繼承,然而現在林佐渡與柴田權六之間已是非常露骨地爭相在擴大自己的勢力了。
權六之所以會幫助信行爭取織田家主的地位,是因為如此一來,自己就可以執政,一切事情都可以照著自己的意願來實行。林佐渡對此也相當明白,由於本身的優越感作祟,他無法忍受尾張一國的大權落入權六手中。
此外,林佐渡的弟弟美作、信行身邊的侍衛佐佐藏人等,也都各懷鬼胎。
美作心想,無論如何,現在一定要讓哥哥和權六聯手舉兵,等到勝利之後,再來處置權六,因此權六根本不是問題。而佐佐藏人心想,如果勝利的話,就可以直接操縱信行照他的話去做,遠離林佐渡和權六,那麼他就可以實現掌有實權的夢想。
至於角田新五郎,更是狡猾,他現在貴為守山城的城主信長、信行的弟弟喜藏的家老,因此想先擁立信行來對付信長,然後屆時再看風吹向哪邊,他就往哪一邊站,甚至他還可以等到兩敗俱傷時,完完全全接收守山城也說不定呀!
總而言之,在反信長派未瓦解之前,他們之間的動向就如群鬼夜行。看小說我就去
不用說,這是因為信行沒有足夠的統御力導致的結果。
協議終於結束了。
稻穗的收成期大概是在八月二十日,這一天,就在信長領地里的筱木三鄉偷割那些稻子,然後再以此為由,舉兵反叛。
只有一個人認為這些舉兵反叛的動機似乎沒有那麼單純,而無法同意。
這個人就是佐久間大學。
大學和左衛門兄弟倆,看到這些反信長派的人漸漸各懷野心,心懷不軌,心中好生難過。
大學就在大家決定舉兵反叛而陸續回去之後,要求佐佐藏人讓他再見信行一面。
「在這次的討論行動中,有些地方我實在還不能完全領會,對此,我有必要當面再問清楚信行公子的本意何在,可否請你轉告他,說我想再見他一面。」
心懷鬼胎的藏人當然一口就拒絕了。
「坦白地說,殿下在協議結束之後,就馬上休息了,今天的會議席上,他之所以近乎沉默,是因為感冒的緣故,而且還有點發燒呢!所以,我看改天好了。」
大學對藏人所說的話雖然半信半疑,但經他這麼一說,自己也不能太強求。
「要是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明了,為什麼不在會議上提出來呢?現在一個人來求見殿下,要是被其他的人知道的話,大家心裡又都會不快活的,不是嗎?」
「嗯!那麼,我請問你,在今天的協議會上,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林佐渡先生與柴田權六先生之間的關係有著惡化的跡象,而信行殿下對此有特別的想法嗎?」
「特別的想法是指什麼?」
「就是說,我們採取了這種非常的手段來除去信長公子,若除去之後,換成了林一派和柴田一派之爭的話,那麼主公一家就有危險了,我們也會成為世人的笑柄。要是雙方都不願意相讓而起爭執時,信行殿下對這件事準備如何裁決呢?為了求取自己的心安,所以想知道信行殿下是否有此覺悟。」
佐久間大學這樣說道,而佐佐藏人卻很輕薄地笑了起來。
「你倒還是真膽小呀!俗語說,一山不容二虎,要爭就讓他們去爭吧!反正這種事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呀!」
「你的意思是說要爭就讓他們去爭了?」
「不錯!不錯!到底誰是忠心侍主,到時候就會分辨出來,誰有忠心,就幫助誰!然後重用他,共同為主公一家的安泰而努力,這就足夠了,這也是殿下的想法,他是這麼跟我說的。」
「就是這樣呀!好!我完全明白了。」
大學很失望。
信行到底還年輕,這種想法怎麼能裁決在家中比他更有威望的林、柴田兩隻老狐狸呢!他再怎麼想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了!
(這麼看來就算事情成了,但那以後一定就是他們兩人的鬥爭了。
這樣,舉兵反叛打倒信長不就成了一件沒意義的事了嗎?再加上那個佐佐藏人也好像刻意不讓我見到信行似的,而信行在會議席上,幾乎沒說過任何一句像樣的意見,這不由得不令人懷疑。
難道是這個佐佐藏人壓迫信行作為他的傀儡?)
想到這點,他不由得再回想起佐佐好像處處都有著強出頭的姿態!
「這樣下去,我們兄弟豈不是笨到把主公家的末代給敗掉,這豈不是遺臭萬年,叫世人笑話我們!」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銀河之嘆

        佐久間出了末森城之後,他把一度朝自己家的馬首轉向清洲去了!
為什麼轉向,他自己也不清楚。看小說我就去只是美作所講的話及佐佐藏人的對話,都令他無法相信。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信長,果真如美作所說的,他的行為已經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嗎?
自己必須去確認一下。
太陽已漸西斜,但還是非常炎熱,一揮馬鞭,人馬一身都是汗。
到達清洲時,夕陽就像要被美濃平野的地平線給吸了進去似的,滿天彩霞。
「好一段時日沒見面了,今天特來拜訪,請你轉告殿下說佐久間求見。」
當他這麼說時,侍衛森三左衛門已到玄關來迎接他了。
「歡迎!歡迎!」
「三左衛門先生,信長殿下一次就娶了三個妾,讓她們住進宮來,他的行為真如傳言所說的很亂來嗎?」
三左衛門很曖昧地笑了一笑:
「殿下所做的事情,豈是我們所能判斷的呢!來!我帶您進去,由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吧!」
大學點了點頭來到了信長的客廳。
本來想,夕陽西下,不正是酒宴開始之時嗎?然而信長還留在房間里,而且還有一位是不曾見過面的老人,好像很專心地在寫著什麼似的。
「你倒是挺努力的,大學以為你早已回到深宮去了呢!」
信長回頭一看,哈哈大笑道:
「這位是新來的根阿彌一齋。有什麼事,你說吧!沒有關係。」
「沒有什麼事,只是來看看您而已呀!」
這時信長搖了搖手,讓根阿彌也停下筆來。
「你沒事會來嗎?好!我讓你見識見識。三左呀!帶我那三個愛妾來吧!」
「是!」
「大學就是為此而來的呀!要是那些都是事實的話,那麼你也想要給信行一些意見了!」
而這句話可說是正中了大學的心懷。
「不!沒那回事。」
「不必隱瞞了。請牢記你們今天集合在末森城裡,我這信長的作為給了你們許多的困擾,為此你們不是也商量對策嗎?給你瞧瞧我信長的愛妾……」
這麼說之後,信長又以嚴肅的口氣說道:
「大學呀!」
「是!」
「你比我更了解女人!女人可說是很奇妙的呀!」
「是嗎?很奇妙嗎?」
「我呀,一口氣娶了三個女子,本來我想有可能會特別偏愛她們中的一位。然而事實卻不然。三個人各有各的特色,無法分出高下,叫我都愛呀!要是有四五個人時也會這樣嗎?」
「殿下,要是情況一樣的話,你還想增加嗎?」
「哈,或許會增加,或許不會再增加。要是增加太多,等到厭倦時,不好善後也是件麻煩事!」
大學一直以尖銳的眼光看著信長。這時,在一旁的老人根阿彌突然打岔說道:
「依我之淺見,四五個人還實在嫌不夠,我也這樣告訴過殿下。原本『美』這個漢字,就是『羊』加『大』這兩個字的組合。如果是壯大的羊,常常是一頭公羊帶領著三百頭母羊,而且它能讓每隻母羊都得到滿足。這就是美的極致了!也就是說這是美!自古以來,英雄本好色!而殿下就是英雄呀!所以,我看還是擁有三百人好好地玩玩……」
聽了這話,大學獃獃地望著這位輕薄的老人。
但仔細一思量,就發覺信長之所以這麼說,有可能是要掩飾自己的思慮,而這老人只是幫助他掩護什麼似的。
森三左衛門真的帶著那三位愛妾來了!
大學一眼就先看到她們三個鮮艷豪華的衣服,他驚奇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這好像是加賀染的絹。
最前頭的阿類穿的是白底絹,從肩膀下來有一串桃花浮現在衣服上,接下來的奈奈是菖蒲花,最後面的深雪是牡丹花。
「怎麼樣,大學?不僅人漂亮,穿的衣服也很棒吧?!在京里不容易買到的布料卻都集中在這清洲城裡,隨之許多金錢也都落了進來。甚至有人預言我信長將來會成為日本第一大富人。在此不僅是物品、金錢流進來而已,就如這位根阿彌也是。我信長沒那麼小氣,需要到處設關卡收稅,他就是流落到此地的大學者,對吧,根阿彌?」
「是……不敢當。」
「阿類!」
接下來,信長叫著生駒出羽的妹妹,她微微地點了點下頜。
「難得大學光臨此地,我們想喝一杯,你去準備吧!」
「是!」
「還有奈奈和深雪,聽阿類的指示去幫她,把佳肴、杯子送上來。」
這又令大學開了眼界。
哪裡像林美作所說的。宮裡沒有一點混亂的跡象,在她們三個人中,已經可以感覺到有一定的順序。就如那輕薄的老人所說的那樣,有著一種調和感——「美」。而這事更可以從她們端來美酒及佳肴中一目了然。
就家格、氣質而言,都是以阿類為首,其次是奈奈,再下來是深雪。即使從她們的言行舉止,也都可以感覺到這種固定的順序。
大學漸漸地感到難以言喻的壓迫感。雖然信長時不時會說出一些令人難以想象的話,然而那都好像不是他的本意。
(要是信長根本就是信行所無法匹敵的人物,那情形會變成什麼樣呢?)
為了主公家,如果就如此輕率地決定而殺了信長,那麼一切也都結束了。
大學喝了好幾回合的酒之後,說道:
「信長殿下,我大學有一事想請教。」
信長假裝喝醉的樣子,搖了搖上身才回答道:
「什麼事?你說呀!」
「說實在的,最近我和左衛門之間的關係不太好。雖說兄弟吵架是件不好看的事,然而對方卻一點都不肯讓步。有時我甚至想一刀把他給殺掉算了,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太衝動了呢?」
「是太衝動了,絕對不要這樣。」信長很簡單地搖了搖頭,「左衛門是個不愛慕虛榮而又誠實的男人。你應該把事情分開來,好好地跟他談談。他也不是個笨得不能理解的人。這世間沒有比骨肉相殘的事更不值得的了!」
大學聽了不由得低下頭去,他滿懷感觸。
當然,他說兄弟二人不和是謊言,然而,從信長的眼光中可以看出他對左衛門的評語是真的。
(信長殿下……難道也悲傷要與信行來爭?)
對信行而言,他似乎已被四周的人所蒙蔽,而不得不做此決裁,然而就這樣打起仗來好嗎?
「殿下,我已經喝多了,再喝的話,很可能在回家的途中會從馬上摔下來的!」
大學把杯子蓋起來時,已經過了八點。
「是嗎?好吧!那我就送你到大門。」
「殿下,這樣不太好……」
「不要客氣,我也想吹吹夜風。」
大學站了起來。
然後,就在出了玄關之際,他突然回頭看向信長。
「好一個月亮呀!」
信長不知為什麼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實在想鼓起勇氣把信行派的陰謀都說出來,但是欲言又止。
要是信長聽了,一怒之下攻打末森城,那就太對不起信行了。到底大學還是信行這邊的家老啊!
信長搖搖晃晃地跟著大學走向大門。
在兩側繁茂的夏木樹上高掛著美麗的銀河星辰,和那銀河融合在一起的是月亮的光輝。樹葉的影子點點灑落在地上,也從他們兩人的臉上飛逝而過。
「好了,大學,你就在這兒上馬吧!」
「是,殿下也請回。」
「喔,回去吧!但在你回去之前,我也有句話要告訴你。」
「什麼事?」
「我們都不能做出讓母親傷心的事啊!」
「什麼?是指土田夫人嗎?」
「也只有你們兄弟倆真正擔心著織田家的未來。然而,要是到了非殺不可的地步時,那就只好格殺勿論,這是對信行而言。只是如果我殺了信行,會令母親傷心。就是這樣。上馬吧!」
信長說完之後,馬上轉身背對大學,匆忙地向玄關走了回去。
而那些話對佐久間大學有如晴天霹靂一般,他站在那兒好一陣子,一動也不動。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露水黯然

        佐久間大學騎上馬,走出城門之後,一度下了馬。
月光似乎又亮了些,照在道路兩側的露珠上。而那些被照得閃閃發亮的露珠,如同地上的寶石。
大學停住腳步,抬頭向夜空望去。
東南風微微地吹著,使得天空的雲緩緩移動,好似有著初秋的氣息。
然而,當天空的雲遮蓋了月亮時,大學突然把視線移回地上。
剛剛還那麼閃閃發亮的幾千顆露珠,一旦失去了月光的照射,它們在這大地上是一樣的灰暗。
大學不經意地吁了一口氣,他在等候那團雲離開月亮。
然後,雲破月出,地上又顯出了先前銀光閃閃的露珠。
「會發光的原來不是露水,而是月亮啊!」
大學對自己忘了月亮而對著不發亮的露水生氣,感到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麼,現在織田家的重臣們,豈不是要去抹殺那真正擁有光輝的月亮嗎?
無論他是信長或是信行,反正要以一人為中心,大家團結起來,就如那幾千顆發亮的露珠一般。要是他們二人真自相殘殺,那麼大家豈不是失去了中心嗎?
大學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下定決心要告訴信長有關家中的動向,請他做裁決。
信長也說過不能做出讓母親土田夫人傷心的事。
他這句話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是呀!現在再不說的話,或許會演變成弟弟被兄長所討伐也說不定呀!)
大學急急忙忙地趕了回去,又站在大門前。
「啊!這不是佐久間先生嗎?您忘了什麼東西了?」
「是的!我忘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我要再見信長殿下一面。」
「請!請您直接進去。」
大學突然感覺到,到現在還未關上大門,也未免太粗心了吧!他這麼想著,就在綁好馬進了大玄關時,發現森三左衛門正坐在那邊等著。
「大學先生,您果真是忘了東西!」
「咦?你為什麼這麼說?」
「殿下說大學忘了件重要的東西就回去了,等會兒一定會回來,來時就直接帶進來,殿下正在房間里等著您呢!」
大學一聽,背脊都寒了,還好,還好回來了呀!
原來,信長特意送我出門的用意即在此啊!他肚量之大,勘十郎信行簡直就不能比!他想著,又出了一身的冷汗。請牢記
當森三左衛門帶他再度回到房間時,信長笑出了聲。
「想起來了吧?大學,來吧!過來再重新喝一杯吧!」
「不好意思。我大學看到天上的月亮,終於領悟出自己的卑微。」
「好了,好了。你忘了件重大的事就說要回去了,我之所以送你是想看看你會不會想起來。不過,這樣也還好啊!」
「我很惶恐,想請信長殿下答應我一個請求。」
「你是要我原諒勘十郎信行吧!」
「正是如此。」
「勘十郎這傢伙,不但不給我意見,還受到權六、林兄弟及佐佐藏人等人的煽動,企圖和我一戰,對吧?」
「您的眼光,我真是佩服,佩服!」
「哈……這種小事,只是寫在你臉上的文字,被我和此地的這個學者所讀出來而已。大學!你就當做在臉上也可寫字就好了。」
「是!是!」
現在那曾是問題的三美人已經不在了,輕薄的老人根阿彌一齋神機妙算似的坐在桌邊。除此之外還有剛剛先進來的森三左衛門,其他的僕人都已離去。
「說來聽吧,大學。勘十郎的生命我自有打算。你安心好了!他們何時要在何地舉兵?」
信長這麼問著,根阿彌又正經八百地拿起筆來,好似要把大學所說的話都寫下來。
大學再次覺得他一身都是冷汗。
「時間是八月二十日前後,到時看情況而定。」
「喔,八月二十日前後……那不正是收割稻子的時候嗎?」
「是的,正是。」
「這麼看來,這不是勘十郎的主意,應該是權六的主意吧!然而林美作這傢伙也一定又加了什麼主意吧?」
「是……正是如此。」
「哈——聽到這裡,幾乎就可以想象到對方的陷阱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況了。怎麼,他們想來偷割我筱木三鄉的良田,然後引我生氣而出城。等我出城之後,再由埋伏部隊進攻掠城,叫我沒城可回而討伐我。他們是這麼打算的吧!」
大學這是第三次感到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所濡濕了。
但是信長卻很開朗地笑著。
「大學,我從孩提時代就以繩子代替腰帶,在這領地內到處亂跑,你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嗎?」
「嗯!難不成您從那時……就……」
「哈——這事我早就瞭然於心了。不!比我想象中還遲了好久呀。勘十郎,要是讓他走在田間,他準會迷路,無論是佐渡、美作或是權六,他們怎能和我這用腳去實測過這土地的人相比呢!我閉著眼睛都知道小河的寬度、田的深度。再加上一條繩帶,什麼樣的城牆我都能越過。對於我這樣的人,叫我出去,然後要取我的城池和生命。這種企圖還真虧你們想得出來,真是好笑!
「好!大學,你向前來!」
這時的大學已完完全全地被製得心服口服,無話可答。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信長的真面目。
他自己也曾相信那信長就是個笨蛋。然而事實上,信長思慮之周全根本就不是他們所能企及的,而且現在他也明白信長經過許多的鍛煉都是為了他的將來而努力。
曾被人非難的野遊,在乾涸的河川上滾了一身泥,半瘋狂的遠程乘騎,這些都是曾令大家皺著眉頭抱怨的事,然而那些事情是造成現在他比家中的任何一位家臣都更了解領內情況的原因啊!每次看到他就一定會看到他身上的帶子,原來是為了應付危急之時所做的準備!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而這樣的一個人,在已逝殿下的葬禮上把香投向牌位,是他以憤怒來代替他的弔祭。而明白這點的,在家中所有的重臣里也只有大學一個人而已。
(還好!我要是那樣就回去的話,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舌頭打戰,連呼吸都顯得急促的大學,向前挪去。
「學者先生,地圖。」
信長對根阿彌點了點頭,而可笑的是,這與白天在末森城所看到的是同一張地圖,現在卻展開在大學的面前。
「大學呀!既然現在知道地點是筱木三鄉,那麼對他們的手段也大概都能想象得到。他們呀!想把我信長引誘到於多井川的對岸去,然後大概會有四五百人從這條路上來偷割三鄉的稻穀,好不容易長成的稻穀也沒有必要讓他們給糟蹋掉!這樣吧,在他們出兵的前兩天,在此築一道牆。」
信長又回頭對著根阿彌叫道:
「紅筆。」
取過來之後,他就用筆尖在地圖上做了記號,然後抬頭看著大學。
「這個圍牆……到底由誰來造啊?」
「不用說也明白,當然是你呀!」
「……」
「記住,這兒是越過於多井川之後的名冢,看清楚喔!在他們出兵的前兩天必須完成它。一旦著手,就要日夜趕工,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建造起來,這樣會令他們嚇一跳而來攻擊這圍牆。」
「要在山裡建築圍牆,這恐怕很難吧!」
「這我不管。但是那邊的林兄弟及權六那些傢伙們平日不是都很看不起你嗎?你就好好地表現給他們看吧!」
大學又嚇了一跳。
這句話又一針見血地說中了佐久間的心事了。
「那麼,殿下,你會馬上出陣嗎?」
「不!我不會。」信長笑著回答道,「不會馬上出陣,但一旦我出去,那就是勝利了。但是,你要記住,在我去之前,無論遇到何種情況,都一定要死守著圍牆。」
「只有兩天造的牆……」
「不要光靠牆,要靠意志力呀!然而也不能乘勝追打出去。只要打出去就是討死。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努力苦守著圍牆。放心吧!在你背後有我信長做你的靠山。哈——」
在他豪放的笑聲中,大學也忘了自己的存在。
「我明白了,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拍著胸脯,信心十足地說道。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神出鬼沒

        佐久間第一次對信長有了重新的認識,以往他是笨蛋的想法,從腦中一掃而空,而且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請牢記
這位笨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可作為重臣們的表率,他是他們的磐石,為此他也受過相當的磨鍊。
佐久間大學這才了解到當初先主信秀不肯廢除長子的理由何在了,而平手政秀又為何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信長的身上,還有那才華橫溢的濃姬又為何甘心跟隨信長。他全都明白了,大家都被信長所牽引著。
而且,越接近他就越發覺他的偉大。換句話說,就是男人發現到男人中的男人,而且被深深地吸引著。
就這樣,末森城所有的協議都傳入信長的耳朵里去了。權六他們決定舉兵的日子是八月二十四日,這是在二十二日的中午決定的。
大學飛奔前去把這消息傳給信長。
信長笑著說:
「等事情結束了,我們再碰面。」
說完他就往城裡的馬場而去。
大學也馬上請人來搬運已準備好的木材,在越過於多井川名冢的地方開始建造圍牆了。
當然,這消息也一定會傳到末森城去。
「報告,佐久間大學的手下,現在把木材運到名冢,看來好像是要築牆。」暗中看守著筱木三鄉稻田的部下回來報告權六。
「什麼,大學的手下……」
他歪著頭想了一下。
「哈——這是我的大意啊!」
他拍了拍膝蓋。
「原來,他是在偷取領地呀!當我和林佐渡在劃分的時候,竟然沒想到佐久間兄弟的份。這倒是我們的失算!」
在他看來,大學一定是報復他們沒有分領地給他而投向信長那邊去了。
「這倒是件很好笑的事呀!僅剩一天能造好圍牆嗎?我這邊在二十四日的早上就出發了。」
他實在覺得好笑!在嘲笑當中也馬上派人去通知林佐渡。
佐渡和美作也都是這樣認為。
「原來,大學心中所想的是那個啊!這樣也好,越少人分享利益越好。」
他們笑成一團了。
他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要出兵的這件事已被信長知道了。他們能想到的只是信長已沉醉在那三個小妾的身邊,無法自拔,等到他們出兵時,信長一定會嚇一跳地說:「這怎麼可能?」
他們堅信如此,再加上信長那火爆的脾氣,只要一聽到他們出兵,就會在一怒之下衝到於多井川的對岸來了。
這樣,那新築的圍牆不就成了他的障礙了?!
「搬運來的木材,如果真做了牆的話,那也跟割稻一樣把它給踏平。怎麼會有人做這麼愚蠢的事?想在兩三天內築好牆,真是笨得可憐啊!」對方這樣回復柴田權六。
這是二十二日的傍晚。第二天二十三日,天未明時就下起了暴雨。這颱風是來得遲了一些,颳起了南風,吹動著成熟的稻穗,使得每株稻草都被吹得倒向一邊……
柴田權六得意地笑了起來,他感覺到勝利了。
他想,如何能在這暴風雨中建好圍牆呢?連一根木材都立不直呀!
「大學這傢伙,如果早一點決定自己的主意,或許還會造出個圍牆的形狀呢!」
然而,對方卻在早上就已完成了圍牆的一大半。
從二十二日的中午開始到第三天的早上,用了近三百人丁,終於用完了所有運來的木材,他們真是不眠不休地工作著。
在信長的救援來到之前,無論如何一定要守住這兒,這對大學而言實在是攤上了他的生命。
因為信長要他守住這裡,卻沒有告訴他什麼時候會來。
就這樣,一邊是忙著造圍牆,另一邊卻做攻擊前的休養。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暴風雨在二十三日過去了,二十四日的早晨,真可說是萬里晴空、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還真叫人難以相信昨天是個暴風雨的天氣呢!
柴田權六站在千百人之前,在天未明之時就起身朝著名冢前進。
破曉時分。從堤那邊的小山丘上,可以看見一道堂堂的圍牆環繞著小山。
「還真看不出來大學這傢伙能做出這樣的事!」在馬上的權六,覺得這件事真是怪得好笑。
「那個傢伙根本不懂得何謂作戰,他以為那是女人節日所用的裝飾壇,這可不是好看的,他想讓那些活著的武士都逃不出來嗎?好吧!各位,讓我們把這個圍牆踏平吧!」
在將這個圍牆踏平之前,信長一定會出城來,一旦出了城,那麼林美作、角田新五郎就會依照權六的手勢攻向清洲。這樣,信長一定會渡河到這邊來,這即是雙方夾擊他的時候了。
這個算計,一定可以順利進行的。權六深信不疑。
「無論如何,先用弓箭一口氣取下城牆。取了城牆之後,立即在牆上插滿我們的旗子,當那個笨蛋殿下看見到處都是我方的旗子時,一定會大吃一驚地跑出來。」
此刻的時間正是八點。同一部隊的三個勢力合而為一,從正面展開攻擊。
「哇」的一聲,當開戰的箭射出之後,情況還算好,但是接下來當他們轉為突擊時,權六一方卻沒有獲得好處。
這個看來只是裝飾用的圍牆,卻射出了多於己方數倍的箭,而在紅土的懸崖邊,對方的木屑和石頭如雨般落下。
不!還有更糟糕的事,那就是昨日吸足了雨水的紅土,令攻擊這一方的士兵很難立足而滑落下來。
「這樣不行,我們一定要先開闢一條能夠踏腳的道路才成。」
「退呀!退呀!先退下,再重新考慮作戰方式。」
此刻,圍牆上一度出現歡呼聲。
「怎麼樣?怎麼樣?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呀?難道柴田的部下都是無用的傢伙?」
「既然沒用就不要來,否則就會跛著腳回去。」
「什麼?等一下我一定要撕裂你們的嘴。」
對方的冷嘲熱諷,實在令人難忍,於是他們又派遣一支部隊前進,但是這一部隊也只有半數可以越到第一道柵欄的附近。此時,從上面又有裝著雨水的桶倒下來,使得這些士兵們同樣滑落下去。
「哈哈哈!又增加了不少泥糰子,對了,可以把他們串起來。」
在可以看到對方臉部的近距離內,這些滑倒的人堆積如山,而箭又射了過去。這麼一來,權六再也無法安穩地站立了。本來是想要讓信長大吃一驚的權六,如今自己的一方卻飽受驚嚇。
「如果這時候信長出現,事情可就不妙了。好吧!我們架成*人梯,斬殺過去,只要攻入其中,那麼這一夜之間所造成的圍牆,根本不足為懼。」
戰爭時,力攻一方的損失往往是非常慘重的。
權六根本忘了要出來偷割稻米的事,只是在泥土上跳躍並呼喊著。
大家手牽著手,接二連三地想要爬上牆,但是卻又滑了下來,之後,又繼續地爬。
此時,柴田軍的背後,突然響起「哇」的一聲,一隊人馬以驚天動地、排山倒海的聲勢向他們沖了過來。
「那是怎麼回事?是地震嗎?」
「不!不是地震,因為地面並沒有晃動。」
「是大風嗎?」
「別開玩笑了,這是個萬里晴空的天氣。」
說著,突然有個人大聲地狂叫起來。
「洪水來了,洪水來了,昨天的暴雨在信州造成洪水了。」
「什麼?洪水?」
說著說著,木曾谷所積壓的暴雨穿過谷底,以數百頭奔馬並進之勢襲擊了過來。
於多井川以庄內川與上流的龍泉寺川在清洲前端的五條川匯合而聞名。這裡的土地肥沃,是稻穀生長的好地方,所以在兩岸的河堤邊有許多的水田。然而,濁流突然奔騰而來,使得這裡在頃刻之間成了河床。而與清洲之間的橋樑,也被川流激蕩得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被沖走。
「好大的洪水!」
「橋快要被沖走了。」
如果這個橋被沖走,對柴田軍而言,可是一件慘痛的事。
因為如此一來,信長就不可能來到這名冢了,也就是不必害怕會有人從佐久間大學圍牆的背面攻擊過來。但想依原來的計劃,將信長引誘至此,如今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見到濁水在剎那間如海水一般地淹沒平原后,柴田權六一邊笑著,一邊覺得不可思議似的打住了舌頭。
「好吧!先坐著歇會兒,等一下一定要把大學的頭給帶回去。」
但是,這場戰爭並非是權六一個人打的,所以其中頗富趣味。
「無論如何,先喘口氣再說,你們總要把身上的泥給衝掉吧!」
就在說這話的同時,應該要去攻打清洲城的林美作那一隊,突然從右邊的森林出現了。
「呀!莫非已佔領了清洲不成?真是件怪事!」
權六朝著人馬的那一邊走了過去。
「美作先生,你怎麼會來到這邊呢?難不成清洲已經得手了?」
「不!我改變了作戰方式,非改變不可。」
「什麼?改變作戰方式?你怎麼可以如此自作主張呢?」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信長根本不打算出城,而如果這名冢的牆不取下也實在於心不甘。既然對方根本就不想出城,那麼我從哥哥那裡領來的五百到七百的兵力,根本就無用武之地。」
「所以你就來到這裡了?」
「不錯!要是能攻下這個圍牆,或許他還有可能出城。柴田先生,你到底在做什麼,這又不是本城堡,只是個裝飾的小屋罷了,為何會攻不下來呢?好吧!那麼就看我的。」
柴田權六被這話氣得咬牙切齒,耐著性子說:
「美作!難道你沒有看到這洪水,橋都已經被沖走了,你就是渡過那個橋來的。信長再怎麼生氣,他也無法渡橋前來呀!」
「別擔心,今天天氣這麼好,洪水會馬上退散的。在此之前,我一定要把那圍牆給攻下來。好!你就坐在旁邊觀看吧!」
事實上,美作內心裡卻是這麼想的:如果這個圍牆被權六攻下,那麼這裡的良田都要歸他所掌握了,屆時,也就拿他沒辦法,所以不如放棄那邊的城,先來到這裡取得發言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這件事,權六當然也瞭然於心,這令他怒從心起。只要一生氣,他就會如豬一般威猛地站起來,而依權六的習性,他會當場離開。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先在此交換一下。各位,美作先生已經率領他的部隊到來,我們就退到左方歇會兒吧!」
權六說完,立刻起身離去,一臉不悅地將陣地移向上游。
(等著瞧吧!我攻不下來的,你美作也別想攻下來,我就等著看你的部隊變成泥糰子好了。)
權六轉移了陣地,美作則微微地笑著。
「權六先生,得罪了。我們開始吧!」
美作這一方也是一無所知,他們和權六一方一樣,認為那只是一夜之間築好而用來裝飾的牆罷了,果然大家又變成了泥糰子。
美作站在箭射不到的地方,拍著胸脯指揮軍兵。
他的哥哥林佐渡,是織田家最上席的家老,從信長那邊得到那古野城城主的名位,並且以此為榮。但是弟弟美作卻十分不以為然。美作常為哥哥感到羞恥,因為這麼一來織田家將會落到柴田權六的手中。
信長雖是個大笨蛋,而信行也並非是什麼人物,反正都是笨蛋,只要把他們當木偶般棄置國內一角即可。現在最重要的是,必須煽動哥哥壓制權六,無論如何,一定要先得到尾張一國,這是美作的想法。但是哥哥這一方卻一直無法做最後的決定。既然如此,只好殺了哥哥,而由自己取而代之。在戰國時代,這種想法,即是履行蝮之道的野心家們一致的想法。
因此,當他認為信長沒有出城的可能時,就轉移陣地來到這平原邊。他得罪權六,改由自己來攻打大學。
守著圍牆的大學一方,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動靜,但這卻令他感到不安。
他所恐懼的,並不是林美作的攻擊。
因為林美作的攻擊與權六的攻擊,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己方只要防守即已足夠,問題在於多井川的洪水。
因為從木曾到信州的谷很深,這麼一來,濁流的水位高漲許多,所以洪水沒有退散的餘地。
如果洪水無法退去,那麼信長方面也難以派援軍前來。
「報告!」
一位近侍單膝跪在大學面前,這時的大學正望著美作的攻擊及濁流泛濫的形勢。
「來自末森城的武藏守先生,也率兵朝這裡前來,難道我方不打算進攻?」
「什麼,勘十郎信行也出來了?」
「是呀!他們認為無論如何都得攻下這個城牆,這是他們的作戰方式。」
「好!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那麼我們為何不攻打出去呢?你看,柴田先生的部下都已驅散在那裡。」
「什麼?」
「瞧!柴田一方的人都脫去衣服正洗著身上的泥巴呢!現在進攻正是時候。」
「閉嘴!」
大學厲聲叱責著。
「無論如何,在信長殿下的救援來到之前,我們一定要守著城,這是殿下再三交代的事。不許再說這種無意義的話,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
這麼說的同時,大學也想到——
(難道我的一生就這樣結束嗎?)
雖然信長奇策縱橫,但是在這大晴天竟然會出現洪水,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這全都是不可抗拒的力量啊!
而且,美作的軍隊在橋落之前渡橋前來,這也是命運之神背向自己的證據啊!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即使我被晒乾,也要死守在此。)
他內心充滿憎恨地抬頭望著天空,這時已經過了正午。
城內所剩下的糧食,大概也只能維持兩天,而我們這邊的人數連林美作的一隊人數都不如。
「報告!」
又有傳令來了。
「什麼事如此大驚小怪?」
「武藏守軍隊的後面又隨著角田新五郎的一隊,他們從左下方的田裡如風一般席捲過來。」
「如風一般席捲過來……別說這種無聊的話,今天有風嗎?」
「那麼,請指示。」
「我已經指示過了,別再問第二次。」
「是!」
在傳令兵下去后,佐久間大學苦笑著。
「敵人的旗子如風一般席捲過來,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嗎?」
說著,他再度睜開眼睛,望著下面的稻田。
「咦?」
大學把小手交叉於背後。
他看到有新的旗子出現在田邊所種植的稀疏樹林旁。
「哎喲!這不是織田的五個木瓜旗嗎?是的!是的!那是信長殿下,殿下朝這邊過來了,他渡過河了!」
說著說著,佐久間大學如同發現寶貝似的趕緊跑了下去。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援救不及

        林美作和柴田權六兩人都開始緊張了。請牢記
這麼小的一個圍牆,竟然會是如此大的障礙,這是他們事先沒有想到的。當他們爬到一半時,由上倒下了一桶雨水,使得他們如遇到雪崩似的滑落了下來,並且人群如泥糰子般堆積成山。
從圍牆的上面又有箭飛過來,使很多人受到重傷。如此一來,根本無力再繞遠路。要是繞遠路,一定會成為柴田方面的笑柄,並且由他們所取代……美作這樣想著,結果自己的行動受到了束縛,他只好不斷地操作同樣的命令。
「無用的傢伙,那麼小的一道圍牆,難道無法越過嗎?」
在他手持小槍坐在馬鞍上叫喊的同時——
「美作!」
突然有人從左方貼近耳朵叫著自己的名字。
「什麼事?怎麼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當美作轉過頭一看之後,他的眼瞼剎那間再也合不起來了。
在灌溉用的小河中,有個人站在自己的背後,對方身材高挺,而在自己身邊的馬頭,正是一身是水的肥馬——連錢葦毛。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馬上的主人,正是他認為應該現在會躺在愛妾膝蓋上的信長。
「美作!」
信長又叫了他一聲。
「看你好像很認真地在作戰嘛!你只看前方而忽略周邊的動靜,如此豈能做好指揮工作呢?看看權六他們,正快速地想要逃到堤防那邊去呢。」
美作朝著信長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這時他有如丟了魂的傀儡似的。
原來正在洗著身上泥巴的柴田軍隊,在信長埋伏部隊的追趕下正半裸著身體應戰。
「你再看看這邊吧!那是角田的軍隊,他們被我們打得有如一群失去翅膀的蝗蟲或麻雀似的。」
「你再挺起背來瞧瞧,從末森城的方向有整齊的旗子排列而正漸漸前進,看到了嗎?」
「啊!連末森城都……」
「哈哈哈!」
信長張口大笑著。
「放心吧!那前進的部隊並不是我的軍隊,而是勘十郎做了違背良心的事,要把刀刃指向兄長我,如今他良心發現,正帶著自己的軍隊朝本城而來。」
「……」
「如何?對於這種作戰方式,你有何心得呢,美作?」
「我……我完全不明白。」
「你說不明白,倒蠻誠實的。你知道我是如何渡河前來的嗎?」
「不!我完全不知道。」
「真笨!小時候我經常在乾涸的河川上步行,現在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用意何在嗎?」
「啊……那……就是……」
「對於附近的每一條河川,我都了如指掌,關於其中深淺、出水多少、哪裡會造成深淵,我都曾一一加以調查,現在你還會笑我是個笨蛋嗎,美作?」
「這……」
「來!把你的槍刺向我吧!其他的人可以原諒,唯有你,原諒不得。」
「……」
「別怕,否則會很難堪。你煽動你哥哥林佐渡和權六連手,並且脅迫勘十郎舉兵,你才是真正的主謀。主謀也要有主謀的樣子,要懂得如何進退。怎麼樣?你是主謀吧?」
信長的每一句話都令美作焦急萬分。
「大家!大家呀!」
他策著馬往前走了一步,這時空中響起另一種號令。
在美作和他的軍隊之間,信長引以為傲的槍隊已經築成了人牆。
槍聲「叭叭叭」一連串地響起。
「別吵!誰吵槍支就對準誰。」
「你們保持肅靜,我方會原諒你們的,安靜一點。」
森三左衛門已經在美作的背後,安撫著美作的軍隊。美作的嘴唇發白,手持著槍咽了一下口水。
「美作,你知道我為何要出現在你的面前嗎?如果你明白的話,就馬上切腹自殺。」
「什……什麼?豈可如此?」
「是你自己一人所造的罪,如果你切腹自盡,我就能夠原諒其他的人,自己切吧!」
「不!這樣不公平。」
美作拚命地搖首吶喊。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這些都是勘十郎公子的意思。還有柴田先生……哥哥佐渡,以及守山城的……」
他急促地說著,就在剎那的空隙中,信長的長刀揮了過去。
「嗒!」
晴空中響起一陣和信長之氣相吻合的撕裂聲。
四尺二寸的豪刀一閃,美作的首級從刀槍之下拋向虛空。
片刻之後,血如彩虹般地噴洒而出,美作的身體就這樣倒向馬側。這時候,信長的馬朝柴田軍的後面追趕而去。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敗戰與道心

        當柴田權六知道信長已越過河川而來的瞬間,全身不禁毛骨悚然。看小說我就去
這個人的兵法比美作的更加優秀。
(越過濁流而來……)
單單這一點就可以察覺到他的軍勢有多威猛了。而且,他的軍隊和美作是面對面的,居然能讓對方在絲毫未察覺的狀況下渡河而來,憑這點就足以瞞天過海,迫使敵方沒有還手的餘地了。
那個狠角兒,很高興地騎著馬走出來,對他而言,實戰和戰爭遊戲並沒什麼差別。
原來信長已有了萬全的準備,所以佐久間大學才能鎮定地和我們應戰。
(這下不就完了?!)
當他有這種直覺時,信長的兵馬已經分成三小隊前進了。一隊是朝著角田新五郎的部隊前進,一隊朝著林美作,還有一隊就是朝著自己的方向——
這麼一來,權六也成了把生命置之度外的豬武士了。
他派使者到美作那兒去報消息。
「這麼一來的話,我們也只好把他們引誘到河口去再攻打他們。貴公請往河川下游的南田方向去,擺好陣勢好做正面攻擊。對方把兵馬分為三隊,這對我們而言,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啊!我們可以各個擊破,最好再夾擊信長。」
他一邊這麼交代使者,一邊整頓自己的兵隊往河川的上游去。
然而,這也正中了信長的謀略了。
信長比權六更希望能將他們各個擊破,為此,他才特別把部隊分開來誘敵入瓮。
「各位注意,我們要踏平此地。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背後河川的濁流正好是彎曲的地方,前面有好多矮樹枝叢,正好可以遮蓋住信長士兵們的視線。
「在我們踏平這裡之前,先躲在這些矮樹枝叢里。大家都知道,對方也只不過是個餓鬼大將帶領著一些娃娃兵而已。等到他們接近這矮樹叢時,我們再一舉包圍他們。這麼一來,我們就可退到河川下游去了。能退的話,那就大有希望了。美作就會改變方向對他們做正面的攻擊了。」
權六在此喘著大氣說這些話時,美作的頭早已離開他的身體了。不,不單單是美作而已,角田新五郎也在稻田間成了個無頭屍體了,然而,權六對他們二人的遭遇,卻是毫不知情!
柴田的士兵躲在矮樹叢里改變了他們的方向,向著織田部隊來的方向,而敵人也如權六所說,一條直線地前來,看來可以把他們一網打盡。
「看吧!我想他們也不過爾爾,正如我所料。好吧!我們就一舉把他們追趕到下游去吧!」
乘勢而追,當權六軍隊出現在矮樹叢的南方時。
「不要退呀!追擊他們呀!」
信長這方的部隊早已在矮樹叢邊,等待權六們的出現。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此時,權六的背脊都寒了。
因為映入他眼帘的是那威風凜凜坐在連錢葦毛上,手持馬繩,發號施令的信長。他真可說是勇猛又神出鬼沒呀!而他身邊的部隊也只有五十人左右,個個手持盾牌及槍,看起來很是威猛。
本來,從樹叢里出來是要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沒想到居然是敵人在等候著我方出去。對方完全掌握了他們的心理。本想欺人,反而被欺。
(這下子真完了。死期到了!)
急忙掉轉馬首往回走了十來步時,突然有個人影出現在權六的眼前,用槍指向他,把他給嚇了一大跳。
「誰?」
「佐佐孫助,來取叛逆臣子權六的頭了,看刀!」
「什麼!孫助呀!憑你就能取走我的頭嗎?我看你不如去取些飯來給我吃還差不多。反正我也餓了。」
說時遲那時快,權六從自己的馬背上換騎了孫助的馬。孫助的這一刀只刺在馬腹下的空隙。馬嚇得把后蹄向後踏了兩三步,而當馬的四肢不完全地立在地上時,有一支槍卻已朝著佐佐孫助的肩上砍了下去,他就這樣手還拿著槍便倒在地上了。
「實在嚇我一跳。這餓鬼大將的遊戲也未免太誇張了點吧!」
又走了五六步。
「等一下。」
「誰?」
「山田治部左。你想你能活著走出這樹叢嗎?」
「治部左呀!如果是你治部左的話,我還願意跟你較量較量,來吧!」
治部左衛門也真沒那麼笨地讓對方可以換騎他的馬,所以,他沒有很靠近他。
柴田權六勝家,他的豬脾氣是有名的。他把一度收入刀鞘的大刀,瞬間拔出。
「啊!」他從馬上跳躍下來斬了過去。
同時,在權六的左肩也傳來了一絲疼痛。
(我也挨刀了。)
此時權六拍了一下馬身。
他不僅是用刀來斬,而是整個身體都如一把刀似的向前沖了過去。
「啊——」
只聽到治部左衛門的一陣短促悲鳴,就從馬上摔下來了。而馬就如同發瘋似的跑向矮樹叢里去了。
「你瞧吧!」權六自言自語著,又急忙把刀套入刀鞘里。血從他的左手滴了下來,連手持馬韁的感覺也都消失了。
(我是敗了。)
權六這麼想著。要是再出現一個人,我是無力對付了。
「柴田權六勝家。」
權六喊著自己的名字。
「我的運氣不及那笨蛋的好。對死,我也該有心理準備了。」
「唉!」
這種時候,除了自己找自己商量之外,別無他法,然而他還是太早下結論了。
「既然,對死有覺悟,那也沒什麼好猶豫的了。我一人擔當所有的罪,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要去面對那個大笨蛋。」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不會做出苟且偷生的行為。勘十郎公子他什麼都不知情。這全是我權六一人的企圖。看我權六的死吧!」
他右手抓住馬韁,把馬首向後轉。
馬首迴轉之後,突然好像聽到離自己身邊不遠的地方有摩擦地的聲音,而奇怪的是,這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了來。
「這倒是奇怪了!難道我的耳朵失靈了?」
當他的小頭從矮樹叢里出來時,四周卻不見信長的影子,就連那些侍衛隊也都不見了。到處都是自己部下的屍體。天空中,有著秋天的斜陽,十分刺眼。權六很自然地朝著末森城走去。
他心裡想著,難不成信長乘勝攻打末森城去了?
「報告!」
「喔,還有人在,誰呀?」
回頭一看,原來是他派往美作方去通告消息的侍衛,他就如稻田裡的青蛙似的,兩手伏地。
「美作先生已被信長殿下所殺,所以,我沒有向他傳達您所交代的話。」
「什麼?美作已被殺了!」
「是!他們要他認所有的罪切腹自殺,然而他不肯,就這樣一刀被斬了。」
「認所有的罪,切腹自殺?」
「是的,當時的美作先生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是奉勘十郎公子的命令。」
「嗯!那麼信長殿下呢?」
「剛才他說已經結束了,而往圍牆的方向去了。」
「……」
柴田權六好像是從肚子里發出如猛獸般的聲音似的。
默默地沉思了一會之後,他悄然地低著頭回末森城去。
他入了城門,卻一句話也不說。
甚至也沒去見安全回來的信行公子,就這樣地回到自己家裡,彷彿要遠離紅塵似的,剪掉了他所有的頭髮,成了個和尚。這時,他的眼裡不斷地湧出淚水來。
「我……我……錯看了信長殿下。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權六和信行,根本就不是信長的對手。
「然而,直到今天,為什麼我都不明白這點呢?」
從他的眼裡又滾落下一顆顆淚珠。權六,他甚至用手捏自己臀部上的肉,並且用力地咬著嘴唇。
他終於發覺到信長的傑出之處,相應的,對自己到昨天以前所做的事情,彷彿一場噩夢,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壞到那種地步。
本以為那個大笨蛋只是到處去糟蹋別人的土地,誰知其目的是為了鍛煉體魄,又可以親自了解自己領地里的地理。他常常做出一些超越常規的事情,那也是他的策略,為的是不讓別人察覺出他的意圖何在。
難怪,像美濃蝮那樣的人物也會中途變卦,願意與他攜手合作。
先主信秀殿下也是說什麼都不願把家督的職位留給信行。平手政秀又處處包庇著信長殿下。現在回想起來,這些人早已看出他的不凡了。
所以,濃姬那樣的才女才願意跟信長和樂地生活在一起。對於攻打清洲,他甚至可以全部都收回去的!
(看看我!看看我!到底被什麼樣的思慮蒙蔽了眼睛?)
權六就這麼涕泗縱橫了好一會兒,但是,這不是哭就能解決問題的。
他畢竟是先主信秀殿下指名為現在已是武藏守的勘十郎信行身邊的首席家老啊!
總是要善後的,無論如何,權六必須收拾善後,他的立場非常重要。
想想,還是林佐渡比較識大體,只有弟弟美作上戰場,而自己不出面,到時怎麼都好解釋呀!
「舍弟這傢伙,不明白哥哥的心意,做出這麼輕率的行為,真不知該如何來表達我的歉意。」
佐渡會顯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表情說著這些話,不過,話又說回來,當信長斬了美作之時,本來就沒打算要繼續追究下去。要是真的打起來,豈有那麼容易就放過末森城的。
不!也可以說是有感於責任在身,所以,權六才剃掉自己的頭髮……
終於,他用拳頭抹去了淚水,表情嚴肅地叫著夫人,在她耳邊說了一些話。
夫人看到他的光頭驚訝不已,又看到他滿臉的淚水,漸漸地,她也流出淚來。
大概是從這附近借來的吧!她把一件黑色的衣服放在權六的眼前。
本性剛直的男人,在他發覺到自己的錯誤時,覺悟得也快。
權六很神秘地穿起那件黑色的衣服,等到天黑之後才走出家門。他避開人們的注意,來到住在末森城的信長、信行兄弟的生母土田夫人的家門口,等候接見。
夫人現在已斷髮,別名香林院。
「夜雖已深,但我柴田權六有事想請香林院居士幫忙。請轉告我來求見。」
當他這麼對著女僕說著的時候,突然,後面有人探頭出來,那正是——信長的妹妹阿市公主,她睜大著眼睛,看到他之後,「呵呵呵」地笑著逃開了。
阿市後來嫁到淺井家,她就是淀君及後來做了二代將軍秀忠夫人的生母。後來,又做了權六的夫人,搬到越前的北庄城去住,最後和權六一起死去。然而,此時的她卻還是見到什麼都覺得好笑的小女孩呀!
「哈——柴田先生的頭是光的,哈哈哈!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你說什麼?權六先生?」
「是呀!他表情嚴肅,又穿著一件好大好大的衣服……」
「小孩子,不要笑了!快去請他進來。」
權六恭謹地進來了,他已不再哭了。
他正襟危坐,點了個頭說:
「有件事情想請您母親大人出面。」
他嚴肅而莊重地看著香林院。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黃金與銅

        「權六先生,對上總介殿下這一戰失敗了吧!」
「是的……這都是我權六不明事理,才導致這種結果。看小說我就去」
「這麼一來,變得很棘手了!」
「為了表明我的誠意及請求對方的諒解,我剃了頭。」
「你剃了頭,向上總介表示你的歉意,這樣事情就能了結嗎?」
「不能。」
權六很乾脆地回答道。
「那位性情剛強的信長先生,說不定明天就會來到這城裡。所以,我才必須連夜趕過來,請求母親大人的原諒及幫助!」
「我……你說我能做什麼呢?」
「很抱歉!想請您明天一大早,以您的名義,派遣使者到清洲去,好嗎?」
「到上總介那兒去?要以什麼名目派遣使者去呢?」
「是的。對這一次的事情,我這做母親的已經狠狠地責怪了信行公子和權六,而權六也非常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剃了頭來表示他的悔過,今後他一定會謹言慎行。為此,我也特別把他們兩人帶到清洲來向你道歉。這次的事件,也請你看在這做母親的分上,原諒他們吧……我想就這樣說是最好的,不知您意下如何?」
「這麼說……要不然就連香林院的生命也不要的意思了。請牢記」
「是……我權六,決不是愛惜自己的生命,而是這次的事件會禍及殿下的生命,所以,才……」
「我明白了。那麼,就照你所說的去辦吧!但是,為了慎重起見,我再問你一件事。我帶著你們倆去向上總介道歉,但要是他只原諒了他的弟弟信行,而不原諒你時,你怎麼辦?」
「這當然只有……」權六在回答的同時,用手勢比著切腹的動作,「我的責任就是要幫助殿下。而如果他們兄弟兩人能合好的話,就算犧牲了我權六也在所不惜呀!」
「我明白了,那麼明天一早我就派使者前去。」
「非常感謝。」
權六說著,回了個武士禮,走出了門廊。
到底不愧為信秀所託付的家老呀,他已醒悟了,他的行為也隨之改變,做得合情合理。
隨後,他又轉往信行的行宮去拜謁。
信行皺著眉頭,一臉蒼白,由夫人陪著他喝酒。當他看到權六的樣子時,目瞪口呆。
「這是怎麼回事?」
信行帶著責備的口吻指著他的頭。
「為了這點挫折,就這樣?這會影響到士氣的啊!」
「這麼說——殿下還想和清洲的殿下打仗了?」
「當然!我還有犬山城的信清、岩倉城的信賢、信廣。信廣的妹妹是美濃齋藤義龍的夫人呀!來吧!喝了它吧!權六。」
權六正顏厲色地回看著他,搖了搖頭。
「現在正是自我反省的時候,不可如此。」
「自我反省……誰叫你反省的?」
「第一,我必須向您道歉。」
「我又沒生你的氣。」
「第二是香林院居士,第三是信長殿下……」
權六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剛剛我已經到香林院居士那兒負荊請罪,請求她的原諒。」
「什麼?母親大人?你已經去過了?」
「是的。而且我請求下旨,為了表示悔意,特別剃髮修行,明天一早就會派使者去告訴信長殿下。」
「原來如此。把母親大人給請出來,這樣可以騙過我們的敵人了。」
權六聽了之後悲哀地想哭。
雖說是好強,然而有人可靠時還是會馬上投靠對方。在他內心裡還是怕著信長。
(這兩人的價值不同,一個是黃金,另一個則是銅。)
換句話說,誤把銅當黃金看,等到清楚那只是銅時,卻惹了一身銅臭,對權六而言,這是他誤己又誤人的結果。
(怎麼會是這樣呢?)
「殿下。」
「嗯!」
「現在已全權委託香林院居士。明天由香林院居士和我們一同到清洲的殿下那兒去請求他的原諒吧!」
「到清洲?三個人?」
「是。」
「不可以!這麼一來,我們不就落入哥哥的陷阱里去了嗎?特地跑去讓別人殺……我絕不去。」
「您想想,為什麼我權六要特別去麻煩香林院居士與我們同行,這其中的意義難道殿下您還不明白嗎?萬一,信長殿下真的要那樣做的時候,還有香林院居士可做擋箭牌啊!再怎麼厲害的惡鬼也不可能殺自己的母親吧?」
「喔!原來如此。」
畢竟自己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意見,於是信行突然嘆了口氣。
「說得也是,有母親大人在一起的話……原來這是個妙策。好吧!這樣我們又可以暫時蒙蔽住敵人,等待下一次的機會了。」
權六並未做答,只說:「那麼明天一早,請您做好準備。」
說著,他就站了起來,暗地裡摸了一下自己的頭。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尊嚴盡失

        翌日清晨,由香林院派去見信長的使者,回來時已經是八點左右。他傳話道:
「既然母親大人這麼說,那麼我就再見他們一次,原諒他們。但是除了信行和權六之外,連佐佐藏人也要一起帶來。」
於是,香林院便乘著轎子,而其他請求原諒的三個人,只好步行跟隨。
走在最前面的柴田權六,儼然像個和尚似的,抬頭挺胸,他的左腕用繩索從頭部吊著。佐佐藏人也虛張聲勢,不服輸地跟在後面。而最重要的信行,卻如同在秋風中獨自飛行的鳥一般孤寂。
「殿下,您要堅強一點。」
藏人這樣說道。
「反正他只是一個笨蛋清洲殿下而已,你就看我藏人的巧辯吧!讓他見識見識。」
「佐佐,別鬧了,我聽了都想要冒一身的冷汗。」
權六責怪他,但是藏人卻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
「柴田先生啊!你是否被清洲那個笨蛋的毒氣給熏倒了呢?」
「可不要再說他是個笨蛋。」
「不要說他是笨蛋,那麼說他是狐狸馬可以嗎?這麼說來,你的頭髮是被這隻狐狸馬的毒氣給熏光的吧?」
佐佐藏人覺得跟在香林院的身邊是絕對安全的,所以今天的清洲行,也是個自我宣傳的好機會。他這麼想著。
權六為他感到非常羞恥。
當他們來到清洲城的入口處時,突然來了一陣風吹走了這股虛勢。
「停下來!」
突然陸陸續續地出現了二十位年輕侍衛,將他們一行人給圍住。
「喔!原來是香林院居士,殿下正等著您呢!趕緊進城來吧!」
於是轎子先行通過。
「其他的人稍等。請牢記」
對方站在他們三人的面前,阻止他們前進。
「不得無禮,在這裡的是武藏守信行公子啊!」
藏人昂首怒視著大家。
「說話者何人?」在這群年輕的侍衛中,一位像是指揮者的人厲聲問道。
那個人就是丹羽萬千代。
「我就是佐佐藏人,而那位像和尚的就是……」
「不必多言,言多者,思慮有欠明確,而你就是一位多言的人,武藏守的侍衛!」
「正是,我正是他的侍衛。」
「他的侍衛?有你這種傢伙當他的侍衛也真是的。既然是侍衛,那麼你就應該明白今天來清洲的原因。笨蛋,今天是要調查你們所做的事情,跟著我來吧!」
對於時勢的轉移,柴田權六保持緘默。
在不久之前還曾經出現在柴由權六面前的萬千代,依然是那麼的恭謹,他很了解自己的身份。既然現在情勢改變,柴田權六也只好緊跟在信行之後。與對方相比,藏人顯得太不成熟了。
(可想而知,這是信長殿下的教導有方。)
他一邊思量,一邊在對方的引導之下慢慢地走過街道。萬千代堂堂正正地把他們帶到了妙興寺的本堂內。
入口處掛有五個木瓜的帷幔,中間只放了一張椅子,萬千代就在椅子上悠然地坐了下來。
「坐下吧!」
萬千代指著地上說道。
「我們主君的意思是要先調查柴田權六,你對我們主君所統轄的筱木三鄉出兵,用意何在?」
權六的內心感到微微的恐懼。
「是的,我們曾得到林佐渡先生的許可。」
「閉嘴,筱木三鄉是佐渡的領地嗎?」
「……」
「你為何沉默,沉默不正是你心虛的證據嗎?」
對方的每一句話都十分尖銳,權六無意識地用手打著自己的光頭。
這時,二十一歲的萬千代說:「好了!」
他就這麼大叫了一聲。
「你把頭髮剃光,也表示你有自我反省的意思。接下來是佐佐藏人。」
「……」
「你曾經在武藏守先生的馬邊說要討伐清洲的那個笨蛋,你這麼叫著。我請問你,那位清洲的笨蛋是指誰呢?」
「這個……是……我有說過那種話嗎?我不記得。」
「你說沒有嗎?」
「是的,沒有。」
「好吧!那麼我再問你,在這之前,你曾經送密函給美濃的齋藤義龍,並且也得到回信,把內容說來聽聽吧!」
「這……這……那件事……」
「有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呀?這件事連武藏守公子及柴田權六都不知道。而我卻很清楚地知道書信的內容:近期內希望能派遣一些兵力到我國境內,等待著信長出城與他們會戰,乘此空隙,和義龍的夫人是同腹兄妹的信廣公子可佔領清洲城。因為信長非常地信賴這位兄長信廣,所以他要出城,就必定會要信廣留守城內的。在他留守期間佔領它是沒錯的。但是,對於此事一定不能讓武藏守公子和柴田知道。書信上好像是這麼寫的,然後送到對方的手裡。而義龍這方面也確實答應了合作計劃,等到他們事成之後,他必出兵。對方是這麼回信來的。這些東西確實經過你的手才對啊!」
「怎麼樣?你還要說記不得了嗎?」
「這……這種事……我真的沒有做這種事。」
「好!既然你要強辯,我就姑且相信你所說的話。如此說來,你並沒有做出對不起主君的事了?」
「是的!」
「好吧!既然如此,你也沒有必要進城來,你一個人自己回去吧!」
萬千代說著。接著,他對這一群年輕侍衛說:
「近藤、春田,你們這些人也未免太惡作劇了吧?佐佐藏人說他沒有要討伐笨蛋,你們為何要騙人呢?還有松木、松內,你們也是不可原諒的傢伙,你們拿來的書信是假的,這還算是什麼忍者呢?好了,藏人,你回去吧!你們兩人站起來。」
柴田權六不由得「哇」地發出一聲讚歎。
這些年輕侍衛中有四個人被喊出了姓名,他們臉色大變,和佐佐藏人擠成一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為何要編織謊言呢?」
「我們這裡有你自己所寫的密函,我們已經看過真的書信了,並且也抄了下來,然後傳到你們雙方的手上,你真是太狡猾了。」
丹羽萬千代不理會他,而帶著權六和信行走出本堂。
本來想以花言巧語加以瞞騙的佐佐藏人,由於有這四個證人,所以他可能會遭到斬首的命運。
(這是信長的智慧。)
在他思考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開始就失算了。他發出悲鳴的聲音,追趕著走出去的萬千代。
「我有事情要告訴你,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
在此地被斬,可說是一件大事。由於要掙脫這四個年輕侍衛,衣袖和褲子被扯破的藏人,在途中已毫無尊嚴可言了。
「這樣不好看吧!藏人,我們並沒有責怪你呀!難道你不明白嗎?」
萬千代甩開了他的手。
「不……有,我必須接受你們的譴責……不!在這城裡,有許多事我必須要請求你們的原諒,我這個藏人……」
他狼狽地在後面追趕著。
見到他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年輕的侍衛們不約而同地笑著,而權六卻痛苦地緊閉著嘴,無言地跟在信行之後。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信長政治

        「母親大人,信長和信行,都同樣是您的孩子呀!」
信長在他的書院里迎接香林院,香林院不時地感嘆信行的命運,也懇求他原諒信行這一次所犯下的錯誤。她微笑地說:「為何信行如此怨恨你這位兄長呢?什麼事讓他這樣憎恨你呢?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你說對不對呀,阿濃?」
「是呀!殿下也常常提及這件事。」
對於久未見面的婆婆,濃姬將茶水及點心端到她的面前,這也是為了要安慰香林院。
香林院在中途與他們三人分開,因此惦記著他們是否會被殺。
「如果兄弟兩人能像車子的兩個輪子一樣同心協力,那麼誰都不會受到欺侮,殿下也時常為信行身邊的那些侍衛感到頭痛。」
「對於此事,濃姬,如今信行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如果有了萬一,孩子可該怎麼辦?你們也要想一想呀!」香林院還是感到半信半疑。
「對吧,上總介?」她又看著信長,「當然,這是令你非常生氣的事,但還是請你看在母親的分上,不要嚴厲處罰他。」
「哈哈哈……是信行對不起我,我信長從以前到現在就未曾算計過他,你放心吧!他一定會平安無事地來到這裡的。」
「他能夠平安無事地前來嗎?」
「會的,而且他會向我信長低頭,這件事就算了。待會兒,你就乘著轎子帶他們回去吧!」
「你不是在騙我吧?」
「母親大人!」
「嗯!」
「只有一件事,要是信行還不肯改過,而還要再與我信長為敵的話,到時候可要有所覺悟了!」
「你所謂的『覺悟』是指?」
「他要是企圖再來殺我,那我就會殺了他。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會不會被殺,那就要看信行自己的行為了。母親大人,從此以後,我也希望您能夠好好地監視信行的行為。」
「這個不用你說,我……」香林院急忙地回答。
她同時也想到,兩個都是自己的兒子,為何那時自己也計劃要廢除信長而讓信行繼承家督的職位?
(為什麼當時會這麼想呢?)
她覺得久未見面的信長,和以前大不相同,他是個威風凜凜的武士,而且內心充滿著溫柔的愛及深思謀慮。這令她再次對他刮目相看。
(這麼說,我也是中了信行身邊那些近臣們的計嗎?)
想到這裡,一股不安油然而生。這時有腳步聲逐漸接近這書院。
「丹羽萬千代先生帶著末森城的殿下與兩位青道人前來。」
「什麼?兩位青道人?」
「是的!其中一位剃掉眉毛,從嘴唇到心、肝、肺都是發青的。」
隨之而來報告的是信長的小侍衛,也就是有點眼熟的愛智十阿彌。十阿彌是這城裡有名的毒舌,他所說的話都是非常刻薄的。
「那位青道人帶來了嗎?」
「是的!那個人舌頭也是青的,連睾丸都像根青棒子似的。而末森城的殿下,好像對於青色特別感興趣似的。」
「啊!……」
要是在場有女孩子聽到了,一定會覺得臉紅。這個十阿彌的確愛搬弄他的毒舌,就連香林院也把頭壓得很低。那奇特的一行人就這樣悄悄進來了。
最先進來的是柴田權六,他那張方形的臉上帶著苦澀,儼然像個大和尚。中間的信行,臉色有如一張白紙。最後是佐佐藏人,正如十阿彌所言,他的眉毛被剃掉,真的有如一個青色的標本。
大概是在妙興寺的時候被萬千代剃掉的吧!
在起居室的那些侍衛與女僕們,看了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麼一來,他紅的地方變得更紅,青的地方也變得更青了。
「這一次的事件,全都是我權六一個人的計謀,殿下是完全不知情的,所以我權六願意聽從您任何的處置。」
柴田權六來到這裡,已有相當大的悔悟,所以當他要坐下時,就先將大頭伏在榻榻米上。
信長微微地笑了一下,說著:
「權六!」
「是!」
「不用道歉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而且我也接受了母親的請求,這件事就讓它成為過去吧!」
「是……」
然後,信長拍了拍香林院的肩膀,這使得信行與藏人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權六還是匍匐在地。
「權六,你的戰法真是不高明呀!」
「真抱歉。」
「再怎麼說,那也是一夜之間蓋好的圍牆,而你把兵力分配在其周圍,再慢慢地接近,這如何能攻下它呢?」
「……」
「而且你還真笨得像一頭豬似的,從正面攻擊。哈哈哈!這正如我信長所想的,你這個豬武士,大概想一口氣把它攻下來,因此全力以赴,但是它卻不倒,於是你又想渡河休息一下,這些全都是不出我信長所料!」
「連這個都……」
「這些事將來還可能會再發生,我希望豬武士能在戰場上表現一些真功夫,讓他人難以預料,好嗎?在河川上的森林時也是一樣,你也是只顧著前面,連我信長從後面走了你也不知道,這樣的話,你又如何能指揮大軍呢?」
「很抱歉,謝謝您的指導。」權六羞愧得連頭都抬不起。
這不僅是感到羞恥而已。信長很乾脆地原諒了他,並且開始冷靜地與他討論戰法。在此,他更是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信長的器量。這位豬武士那顆純潔的心,深受其感化了。
「權六先生,把頭抬起來吧!殿下已經說過,過去的事情就付之東流,他也賜酒給各位,你就欣然地接受吧!」
原來這是在圍牆上的敵人佐久間大學的聲音。畢竟是一位剛毅的武將,聽到這些話,權六終於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這時候,佐佐藏人的兩頰已不再那麼通紅。當他臉上的羞紅逐漸地消失時,又偷偷地看著身邊的信行。
「無論他們做出什麼事情,這到底是敵人的手段呀!」他注意著四周,然後輕聲地說著。
對於這一邊,信長根本不屑一顧,他只看著淚珠從母親的眼角中浮現而滾落到雙頰。
「母親大人,喝完這杯酒後,您就帶著他們回去吧!城內的那些女眷們,大概也正擔心著他們的安危。」
「好的,我會照你的意思去做。」
接著,有三位侍女拿著酒杯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不知是其中的哪位在竊笑著,使得原來還在號啕大哭的權六停止了哭泣,並且抬起了他的大頭。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大器小器

        人除了從小所進行的修鍊之外,也擁有與生俱來的才器。
同樣是生於亂世,吸收同樣的經驗,但是信長與信行兩人卻是截然不同,而權六與藏人的個性也完全不同。如果這時候的信行能夠看出信長的器量,那麼往後的歷史將會改寫了。
但是信行卻完全沒有領悟到信長真正的價值。他跟隨母親返回末森城,在歸途上,他說:
「挺順利的嘛!權六。」
他先對權六開口說話。
然而,這個權六曾經是號啕大哭過,而且已經是對信長服服帖帖的人。
信行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完全沒有想到權六會作何感想,這即是信行幼稚的地方,同時也是他任性的地方,他所做的事情是毫無意義的。
然而,在這種時候如果他不這麼說,卻也是無法以其他方式來掩飾自己的狼狽相。聽了他這麼說之後,權六生氣地瞪了信行一眼。
「殿下,回城之後,您把頭髮剃掉吧!」
信行回答道:「剃掉頭髮?為什麼?」
「這是打從心底地向信長殿下表示道歉啊!」
「哈哈哈……」信行掩飾著怒氣而大笑著。
「母親大人,權六要我信行也和他一樣做和尚,要是三個都是和尚的話,就無法再欺瞞哥哥了嗎?」
「信行啊!」
對於他的這句話,香林院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母親因為疼愛你,所以才要告訴你這些話。你絕對別再說要欺瞞上總介的事了,這種話以後千萬別再說了,這會毀了你的一生,希望你要有所覺悟才好。看小說我就去」
「您說什麼?母親大人,難道您真的相信哥哥會原諒我嗎?」
他臉色大變地說著。這時,藏人來到了他的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
「殿下……凡事總是要為將來著想……不願欺騙敵人的人,那就不是我方的人啊!」
這麼一來,信行的眼睛里含著淚水,而使其淚水盈眶的藏人,也是一位可悲的人啊!他無法了解人間各個不同的境界,這也導致他的將來會有悲劇的後果。
(權六這傢伙,還有母親,都好像捨棄了我信行,而願意追隨哥哥的樣子。)
信行如此忖度著,而藏人這一方面也想著:
(如此一來,我即可取代柴田的地位,執政於末森城,這對於我佐佐而言,可是一個大好機會呀!)
這有如武術、圍棋和象棋一般,那些三四級的人,又如何能夠明白六七段高手的實力呢?
他們所能了解的,只是對方較自己略勝一籌而已,對於其間的差別和距離,他們極為盲目。
對於其他事而言,這是同樣的道理。
信行認為自己不可能會敗給信長;而藏人也自認為才器過於權六。然而,這是他們的錯覺。如此一來,他們兩人密談的機會增多,而相對的,對於權六的談話,也令他們愈來愈覺得厭惡。
等到權六發現事情不對時,是該年的十月中旬了。
那一天中午,天空烏雲密布,不久就開始下起雨來,大地顯得一片灰暗,這也正顯示冬天即將來臨。這一天,城主信行卻未見從寢室內出來。
到了四點鐘還在城裡為分配祿米而忙的權六,心裡想著:
(他是否感冒了?)
由於心有不安,於是未經通報而徑自進入了寢室。進去之後,卻發現應該在睡覺的信行,房間四周有人看守著。其中一位小侍衛見到權六時,便急忙跑進了寢室,像是要告訴信行什麼事似的。
(難不成這是在密談嗎?)
權六苦笑著,這時信行自己出來了。
「權六,你來了,外面很冷,大家正在飲酒,你要不要也進來呢?」
他好像想掩飾什麼似的說著。
權六所長出來的頭髮,還未到可以系綁的程度,因此披散著。他傲然地站在那裡,搖頭說:
「殿下,您不用隱瞞我,殿下的臉,根本不像是一張正在喝酒的臉。」
信行是只要一杯酒下肚臉即會泛紅的人,現在的他由於緊張,使得臉看起來更加蒼白。他全身僵硬地站在那裡,這也更讓對方明白他是在撒謊。
「什麼?那麼你是說我並沒有在喝酒?」
「不!如果您是在密談,那麼我就不進去了。我來這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哦!既然沒事,你來這裡做什麼?對了,最近你好像經常在城裡走動。」
「在下告辭了。」權六覺得對方不可理喻,於是轉身走出了大玄關。
這個房間與城內侍衛們的臨時房間相連。當他正要走出門的時候,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家老先生,我有事要告訴你,請您等一下。」
有人從後面追了過來,權六將手放在劍柄上。原來對方是一位名叫草間東六的年輕侍衛。
「東六,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我急著回家換衣服呢!」
「那麼,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因為……我實在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你。」
「好吧!跟著我來。」
權六並沒有很在意地將他帶回自己的家。進了房間后,東六並未把手伸到火爐上,就急急忙忙地說:
「家老先生,剛剛你好險呀!」
他急促地這麼說著。
「因為在剛才那個房間里,他們已為家老先生備好了毒酒,如果你剛才參加了他們的酒宴,那麼你就中計了。」
「什麼?他們想要毒殺我?」
「是的!因為他們認為家老先生是信長殿下的內應,他們已經不把殿下看在眼裡,而認為殿下對本城而言是個瘟神,佐佐先生是這麼說的。」
「嗯!原來……」
「而且他們已從四面八方派出了刺客,想要暗殺信長殿下,因此他們也必須要除掉家老。事實上,今天的密談即是在談……」
「什麼?他們最近要暗殺信長殿下?」
「是的!已經派出二三十個人,他們經常環繞在信長殿下的四周。他們怕萬一此事泄露的話,那麼……」
「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說下去。」權六阻止他。
當初信長是這樣幫助我們,而這些毫無實力卻自以為是的傢伙,如今竟然企圖想採取暗殺的手段……想到這裡,權六不禁勃然大怒。他閉上了眼睛,雙手交握,眼裡出現了信秀將信行交給自己的情景,他不斷地回想起信秀的臉。
(這是我權六的錯誤,是我沒有好好地教育勘十郎公子,請您原諒我,原諒我。)
就在這件事發生之後不久,信長在五條川受到暴力的襲擊。雖然沒有被殺,但是頭部卻在落馬之際遭到強烈的撞擊,而就此卧床不起的流言,已經從清洲城傳到了末森城的每一個角落。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陰謀三昧

        正當大家對於信長頭部有毛病的事還半信半疑的時候,又傳出第二個流言。
「信長發瘋了。」
這當然是由於先前頭部遭到強烈撞擊的緣故。當信長發瘋的時候,他就拔出大刀四處追殺。直到他平靜下來,才被押入天守閣,那兒就是他的病房。他常常看著窗上的格子大叫敵人來了。
這流言傳出幾天之後,又出現了第三個流言。
被監禁在天守閣里發瘋的信長,又因靠近了煮葯的盆子,腦部因而再次被柱子打到,而他也就這樣不省人事了。據說,病情還相當的嚴重呢。
「……信長在垂死邊緣。」
有這種流言傳出。
為此,清洲城內外被一片肅然不安的氣氛籠罩著。但是,相反的,末森城卻呈現出焦躁的生氣。
說得也是,如果是在平常,信長沒有一天不出城的,他早上一定會騎馬奔騰,中午巡視市場、獵鷹、訓練士兵、游泳等。而這個秋天,他也參加了各個村子里的祭拜活動,並與村民們在月光下跳舞,同時與他們一同參加比賽,爭取榮譽。這樣的一個信長,卻自從流言傳出之後,再也沒有見過他的影子。
霜月二日的早晨。
武藏守信行起來之後,立刻來到自己的房間,召集了佐佐藏人、都築十藏、野中三佐,還有十二三名年輕侍衛,這些都是他的心腹,聽著他們從各處搜集來的報告。看小說我就去
「這個黑心肝的哥哥,不能不小心呀!把你們所搜集到的資料,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來聽聽。」
「是的,我一直在東市場打探,從十六日到現在也有十二天了,卻沒有見過他的影子。」
「我也跟蹤了太醫神子田右奄。右奄天天都到城堡里去,然而這一連四天,他都沒有離開過城堡,隨身侍候著。」
「還有洋槍隊的將領久德丹波是他的親信,他也命令自己的夫人去探望病情。丹波對於他發瘋的事,隻字不提,只是說他暫時無法到洋槍隊來訓練各位。說著,他就落淚了。」
「我這邊探……」
佐佐藏人突然阻止了對方的發言,面帶微笑地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下。
「昨天,我借用了您母親香林院居士的名義,派遣使者去了一趟清洲。」
「什麼?你借用母親大人的名義派遣使者前去?」
「非常抱歉,這也是策略,不得不如此做,請原諒。」
「是怎麼去說的,藏人?」
「是!世上都傳言上總介生病的消息,這是真的嗎?果真如此,這對尾張而言也是一件大事,我也想去探望他呀!而且武藏守也想來看看他,所以請告訴我,他真實的病況到底如何呀!」
「什麼?真實的病況?出來會面的是誰?」
「森三左衛門。」
「他怎麼說?」
「是……這是無法隱瞞的事。但是我們還封鎖這個消息沒有外泄出去,所以如果你們要來探望他的話,也請你們不要張揚出去,並且不要被他的病情給嚇到。他是這麼回答的。」
「原來如此。」
信行轉移了視線,慢慢地低下頭說:
「好吧!如果這件事可以確定的話,那麼其他的報告也用不著再聽了。除了藏人和十藏留下之外,其他人都退下去。」
「是……」
等年輕的侍衛們都退出之後,信行說:
「原來你借用母親大人的名義去探消息了?」
「殿下,時機終於來到了。」
「好!藏人,既然你都這麼做了,想必你對探病之事已有計劃,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吧!」
「是的,實際上,這件事情是……」
藏人又露出了那自詡為才子的微笑。
「這件事已在我們算計之中了。」
「什麼算計呀?」
「如果他是真的生病,那麼我們也用不著採用任何的策略,當然就是必須要去探望他的病了!」
「原來如此,不錯,哥哥生了病是要去探望他才對,那麼讓哪些人去探望他呢?」
「首先,當然是香林院。」
「嗯!還是要以母親大人作為擋箭牌。還有呢?」
「還有殿下自己呀!」
「這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還有呢?」
「柴田權六先生。」
「什麼?也要帶權六去嗎?」
「若是不帶本家的家老同行,對方可能有所懷疑,而不讓我們接近殿下的枕邊。」
「原來如此,這倒是一個周詳的計劃,其次還有誰呢?」
「都築十藏先生,還有一位持大刀的小侍衛。」
「嗯!這麼說來,你是不去了?」
「是的!因為十藏先生的手腕要比我略勝一籌,而且清洲的那些人也對我感到厭惡,如果我去的話,反而會礙手礙腳,所以我還是不去為妙。」
「十藏。」信行將視線移到了旁邊。
「你會跟我去嗎?」
「是的,不只是我十藏而已,就如佐佐先生所說的,香林院居士與柴田先生都同意與我們前行。」
「好吧……」
信行的眼睛再一次地望向他處。
「好!這樣大家就可以到他的枕邊去,然後我送他一刀使其斷氣,十藏要負責讓哥哥枕邊的那些家臣無法接近。還有母親大人也在,只要權六承認我是尾張的主人,其他的人也不會有反對的意見……唉!我真是擁有你們這些好的家臣呀!」
「謝謝你的誇獎。」
「那麼我們何時出發呢?」
「就是今天的午後兩點,已經和清洲聯絡好了。」
「好!」
信行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地笑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命運的階梯

        「末森城的武藏守信行公子和香林院居士一同前來探望。請牢記請轉告一聲。」
來到清洲城的大玄關之處,轎子就停下來,柴田權六向前去告訴出來接待他們的長谷川橋介。
橋介只是低著頭靜靜地回答道:「上面已經有交代了,正等著你們的到來。」
然後,轎子邊的僕人們就打開了轎門,香林院和信行站上台階之後,信行馬上問道:
「哥哥的病情如何?」
「這實在是令人驚訝和可悲的事。」橋介就只這麼回答。
「請帶我去看他吧!」
說著,就這麼走上前去。看來他是那麼迫切而喘不過氣來。
信行偷偷地和十藏打了個眼神,就走在前面,接下來是拿著大刀的小侍衛、十藏、香林院,最後才是權六。這一行人默默地走在本城堡的走廊,在快到大客廳的時候,突然立木田兼義和池田勝三郎從裡面走出來迎接他們。
「抱歉,我們出來迎接遲了。」兼義向他們行禮。
「現在織田造酒丞先生和森三左衛門先生正好在城主夫人的房間里商談著,要不要先到那裡去?」
信行偷偷地和十藏交換了眼神之後,問道:
「哥哥的病房在哪裡?」
「在天守閣。」
「好!那我先去看看哥哥,回頭再來和嫂嫂打招呼吧。」
「這樣也好。」兼義這麼說之後,又接著說,「城主夫人有交代,要請香林院居士先到她那邊去一下。」
「什麼?城主夫人這麼說,那麼香林院居士就應先到那裡去。」
「好吧!我也一起去為他祈福。」
權六這麼說道。
「大家都在為他祈福。」
「這樣也好,既然大家都在那兒的話,母親大人和權六就去吧!我帶著十藏先去探望哥哥,隨後就來。」
信行的內心高興極了。這簡直太順利了!運氣太好了呀!這也證明我開運了。
雖然,大家的臉色看起來都非常的沉重,但也不表示這病就治不好了。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本來想,若是在枕邊發生了問題,需要母親的生命做盾牌,然而現在既然大家都集合在濃姬的房間里商談,那也表示無此需要了。信行向信長刺過去,然後從天守閣的窗戶向外打暗號,在外守候的佐佐藏人就會引兵圍城。
裡面有著信行和香林院,外面有著末森的軍隊。而且信長已經死了,這麼一來大勢就定了。
(終於,再過不久,我信行就成了尾張的主人了。)
「橋介先生,你就帶領武藏守公子到天守閣去吧。我帶領香林院居士好了。」
立木田兼義這麼說完之後,這一行人就分成兩路了。
橋介走在前面,然後是信行、持大刀的侍衛,十藏跟在最後。
城裡又恢復了一片寧靜,從廊下走入天守閣的第一樓時,信行的眼睛向四周看了一下,這裡正是信長所控制的地方,牆上窗口邊掛著無數的洋槍。
(超過五百支的樣子。當然,再過不久就是我的了。)
「這些洋槍看起來還真嚇人。」
十藏又回過頭去看。
「這些都是哥哥平日努力得來的成果。」
接著上了二樓,這邊卻都是弓箭和槍。
「嗯!橋介,真不容易呀!」
「是呀!要費多少苦心才能有此成果呀!」
「來!上第三層了。」
這時橋介往旁邊一站,打了個請先行的禮。先上去是有利於自己的,信行也因而點了頭先走。這下順序變成了信行、小侍衛、十藏、橋介了。
從這兒開始的樓梯有一股潮濕的霉味,在頂頭的天守閣又安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只有從窗外射進來的午後陽光,照在地面的塵埃上。
(這時該睡著了吧!應該是沒什麼知覺了!)
信行慢慢地走上階梯!他銳利的眼光也往三樓的中央看去。
房屋的中央擺有一套寢具,上面坐著個人背對著自己。
(喔!他起來了。)
他就這麼注視著那個人的背影,向身後的侍衛示意把大刀給他之時,從樓梯的中央傳來一陣悲慘的叫聲。
(十藏這傢伙,這麼早就把跟著上來的橋介給殺了。)
當他才這麼想時,坐在床上的人影突然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呀……你不是哥……」
「是的。我是上總介信長的家臣,箱羽半左衛門。」
說著這武士站了起來,重新在榻榻米上坐好。
「武藏守先生,現在請您自盡。箱羽半左受命助您一刀,請切腹吧!」
他以非常平靜的聲音說著,向他行了個禮。
信行驚嚇得往後退了一步,說道:
「大刀!」他把手往後伸了過去。
然而那隻手卻只是在空中揮動著。那持大刀的侍衛早就被迫遠離了信行,慢慢出現在樓梯口的是信長的家臣河尻青貝,他的劍術超群,旁邊還有長谷川橋介。
他們上來之後,兩人並肩坐在出入口的地方。
「武藏守先生。」坐在中央等著的箱羽半左衛門對信行喊道,「這件事沒有什麼好向您說明的。在發生了筱木三鄉的事件之後,我們殿下還寬宏大量地不予追究,而武藏守公子卻派出刺客來想置我們殿下於死地。事情至此,您就像個男子漢一樣了結自己的生命吧!這也是您種下的果,應該無所怨尤。」
「十藏。」信行叫道,「都築十藏,快上來呀!」
「很抱歉。」河尻青貝的嘴邊泛起一絲冷笑說道,「都築十藏先生已經在樓下休息著。」
「什麼,十藏休息去了?那麼,連十藏都背叛我了嗎?」
「您這麼說也未免太沒有感情了吧!十藏先生就是一心思念著主人,無論到那兒都願意跟隨著您呀!所以,才早一步先去等您了,他是被我青貝所斬的。」
「嗯!原來是你們殺了他。」
「是的,跟隨著一個沒心肝的主君是家臣的悲哀呀。」
「武藏守公子,快切腹吧!」
箱羽半左又說道:
「武藏守公子,您要是自行了斷,所留下來的孩子們都不會有事的,殿下一定會撫養他們長大成*人。希望您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否則會辜負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但是,這時候的信行已是半瘋狂的狀態了,他沒有餘力去反省自己以往所做的事。
「你們竟敢算計我!」
他一邊叫著,一邊拔出小刀向箱羽半左刺了過去。
半左微微地把身體向右邊挪了過去,順手抓住了信行的頭和手。
「一樣是兄弟,為什麼肚量、膽量有這麼大的差別呢!武藏守公子,為您的孩子們留下名聲吧!」
「不要說了,對自己的親弟弟也使用這樣的奸計。這麼一個大惡人的哥哥,我無法相信他,我絕不自盡。要殺就來殺吧!這樣信長也會被天下的人說成是冷酷無情的人,因而遺臭萬年。」
箱羽半左氣極了。
「當初是誰想陷害殿下而舉兵的,又是誰想趁機來刺死殿下,你還假裝來探望他。今天來到這兒的又是誰呢?對自己的行為,該好好反省反省。靜下心來,自己了斷吧!」
信行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抓著,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居然殺了你主人……的我……」
「請自盡,我為你處理善後。」
「不!這不算自盡,是你殺了我。箱羽半左殺了主人的弟弟。」
「不要再說這種無意義的話了!您也得為孩子們的將來想想呀!您不覺得他們可憐嗎?」
「不!是你刺我,是你殺我……」
「抱歉了。」
他把小刀放進信行的手中,為了他的最後,必須這麼裝飾一下,這也是不得已的。當他的手放下小刀的同時,箱羽半左衛門也拔出刀來,一舉砍下了信行的頭顱。
沒有頭的屍體就這樣倒在塵土中,在灰暗的天守閣里有如水龍頭的水似的,噴完了最後一滴水。
箱羽半左皺了皺眉頭,擦凈了刀上的血跡之後,把它收入刀鞘。然後,拾起了信行的頭,坐到那兩人的前面。
「就如兩位親眼所見,武藏守已經自行了斷了,而我半左助了他最後一刀。在殿下的面前,為了他所留下來的孩子們,請你們這樣向他報告吧!」
兩人對看了一會,同時嘆了一口氣。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悲秋

        另一方——香林院和柴田權六一同來到阿濃的房間時,看到了那本以為在垂死邊緣的信長,卻和上次看到他時一樣地健壯,使得他們都變了臉色。看小說我就去
「上總介殿下,你不是生病了嗎?」
信長紅著雙眼看著母親。
「母親呀,擁有我們這些孩子真是您的不幸。從那以後,信行又計劃來殺我,派刺客到清洲城裡來。」
「什麼?信行?不!不!怎麼可能呢!那一定是你誤會他了!上總介。」
「好吧!母親,我就讓您見見證人吧!」
柴田權六默默地點頭,愛智十阿彌聽了這句話立刻明白地站了起來。
「起來!走呀!你們這些卑鄙的傢伙。」
他就以一如往常似的調調說著,帶著兩個手都被綁在身後的侍衛進來了。
一個是身穿平民服的,一個是穿著武士用的鞋子。香林院往穿武士鞋的那人的臉看去的時候,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擦了擦自己的雙眼。
「你!你不是佐佐藏人嗎?」
「好吧!在藏人之前,先叫又藏把詳情告訴母親吧!你仔仔細細地說,我就饒你一條命。」
信長說完之後,那身穿平民服的就開口說話了。
「我的名字叫做武村又藏,原本是三河國吉田的浪人,兩個月前武藏守先生僱用了我。」
「他為了什麼而僱用你,說呀!」
「是的。他命令我來刺殺上總介殿下,因為殿下每天都來到市場,可利用市場人多混雜的機會來殺他。」
「你到底刺殺他了沒有?」
「在市場沒有下手的機會,同行的有五個人,我們就在五條川原沒有人的地方把他給圍了起來。請牢記」
「嗯!這倒是個妙計。然後你們就襲擊他了?」
信長就像在訊問別人的事似的面帶微笑。
「信長終於被我們五個有武力的人所圍困住了,然後,好像掉下了馬。」
「嗯!嗯。你們上前去圍住他,他就從馬上掉了下來……好像是這樣吧!」
「我們是這樣看見。然而,他卻沒有從馬上掉下來。我們以為他要掉下來,所以才向前去,結果,五個人都被活捉了。」
「是被信長一個人嗎?」
「是的,他實在是個如鬼神般的人。在那兒我們其中的三個人被命令要回到武藏守先生那裡去報告說上總介殿下落馬了,好像發瘋了似的。其中的一人被殺了,剩下的一人就是為了今天而留下來的證人。以上,我所說的可對天發誓,句句實言。」
香林院聽到這裡不由得微微地顫抖,尖叫似的對那人斥責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
「上總介殿下,你為什麼找來這麼可怕的人,說這些虛構的事情要來陷害你弟弟呢?」
「母親,您再繼續聽下去,就知道和我信長是同母親的兄弟,他是如何陷害我的。藏人,你又為何穿著那武士的鞋子出來呢?說呀!」
藏人已經嚇得牙齒打戰,嘴都合不攏了。
「這……這……這都是武藏守公子的命令。」
「你奉什麼命令來的?」
「今天,在天守閣要殺了重病的上總介,殺了他之後,會從窗口邊打暗號出去,到時,就帶著部隊衝進來。他是這麼命令我的。」
「確實是這樣,沒有錯嗎?」
「是。」
「然而卻沒有收到暗號!」
「這當然不會有了。新雇來的浪人被捕了,再加上殿下又是這麼健壯地坐在這裡呀!」
「說要殺信長的真的是他嗎?」
「是的,就是他!他說香林院居士是我們的擋箭牌,我們一定可以親手殺死他。為了怕殺他之時,有人來阻攔,所以叫都築十藏跟隨在身邊,看守那些前來阻撓的人。他說殺了哥哥之後,香林院居士和其他的家臣也不會對他怎麼樣的,在今天之內他就可以成為尾張的主人了。」
「好了!」
對於漸漸放鬆自己而說個不停的藏人,信長阻止他,叫他別再說下去了。
「母親呀!就如您所聽到的,今天,同樣都是您的孩子,但其中卻有一個是非死不可。」
香林院對這突如其來的事情,被驚嚇得直朝著藏人看去。
(那不只是不認識的浪人所說的話,就連信行身邊最得寵的臣子藏人,也身著武裝地這麼說道,這實在叫我不得不相信呀!)
停了一會,香林院喘著氣說道:
「權六先生,你為何沉默著呢?為了信行所做的事,你還不趕快向上總介殿下道歉?你這樣對得起死去的主公託付你做信行家臣的責任嗎?」
「很抱歉!」
權六像是吞了口苦水似的低聲地說道:
「連我這個權六,都差點喝了武藏守公子所盛的毒酒啊!對吧,藏人?」
藏人嚇了一跳地說道:
「是!這也都是那個主君的命令。」
「夠了!」
信長又斥罵他。
「十阿彌,把這兩人帶走。放了浪人,至於這藏人,取他的頭來。」
「這……這……這……」
藏人很狼狽地想說些什麼,十阿彌卻在此時對準了他的側臉狠狠地賞了他一記耳光。
「你是造成你主公犯錯的不忠之人,還有什麼話說,站起來!」
當那兩個人被帶出去之後,四周突然一片寂靜,沒有一絲聲音。
對一個做母親的來說,沒有比這更感到可悲的了。不殺就會被殺的這種亂了人倫的事,這不是信長的錯,但也不是信行一人的錯啊!這是生在戰國時代,人人為了生存而對他人無法包容與寬恕的一場悲劇啊!
走廊上又傳來了腳步聲,長谷川橋介和河尻青貝走了進來。
「報告。」
「嗯。」
「武藏守公子,他知道自己已無法再逃而承認了所有的罪狀,他說這全是他的錯,堂堂正正地自行了斷了。」
「什麼?信行說他錯了嗎?」
「是。」
這兩個不善於撒謊者,對此謊言也只有默默地低著頭說。
「母親大人,就如您所聽到的,這也是不得已的啊!」
信長這麼說的同時,香林院掩面出聲地哭了起來。
所有的重臣及濃姬在這一時之間,眼眶都紅了。
「權六。」
「是……是。」
「信行既然已自行了斷了,他所留下來的孩子將來都會封予城堡的。」
「在那之前,你就是末森城的城主。趕快回去宣布我的旨意,若是有人不願在你的領導之下,那麼就撤了他們的職位。盡心地撫育那些孩子,使他們成為有用之人。」
「是……」
就這樣的,兄弟間終究避免不了流血,然而,這個悲劇的結果,也斷了織田家內部的禍根。上總介信長總算可以全心對付外敵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春天的布棋

        又到了春天來臨的季節。請牢記
五條川原上的貓柳樹,就像是披上了一層白棉花似的,風向也漸漸由北轉為東了。今年的春天要比往年來得早一些,三月都還未到,櫻花就已點點地綻開了,如同往年,清洲城城裡到處都可以聽到黃鶯的啼叫聲。
今天是三月七日——
濃姬看見了上完早課回到城裡的信長時——
「殿下,恭喜你了!」她雙手並齊地放在榻榻米上向他打著招呼。
「什麼事要恭喜我啊?拿衣服來給我換。」
信長把濕透了的上衣脫下來丟在一旁,他發覺近來阿濃比以前更美了。
身邊多了三個小妾在侍奉,就連濃姬個性這麼強的女子,也會很用心於自己的打扮和穿著了。
「哈哈哈,你還說呢!那當然是恭喜你又得一麟子呀!」
「什麼?又生了?」
「是呀!這是第三個寶寶,真是可喜可賀呀!」
早在去年,長男、次男都陸續地誕生,這次是第三個男孩了。
(當然,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呢!)
濃姬心裡這麼想著,這個信長一定不會把它表現出來的。
阿類生下第一個男孩時,信長就怒氣沖沖地進了產房說:「嗯!這就是我的孩子呀!他的臉真奇妙。」
又說:「好吧!他的名字就叫奇妙丸好了。」
「殿下,這不是在開玩笑嗎!他是織田家的長子呀!」濃姬在一旁急了而插口說道。
「『奇妙』這名字有什麼不好?奇妙就是奇妙。人間所有的事都是奇妙的。奇妙丸……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名字了。」
然後,第二個男孩是由奈奈所生,那時候的信長又是這樣地站著低下頭去看那嬰兒。
「這孩子好奇怪呀!頭髮怎麼這麼長呢?好像可以用一根茶棒把他的頭髮給綁起來似的。好!他的名字決定好了,就叫茶筅丸好了。」他這麼說完之後就出了產房。
濃姬剛開始很生氣。
她嚴禁自己的嫉妒,而由這三個母親所生下來的孩子,她都要把他們當做自己親生的孩子,將他們教育成偉大的武將。這樣想的濃姬對於丈夫的命名,一直耿耿於懷。
但是,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為她明白信長已經脫離了這一家一族的束縛,他也不再定眼於尾張一國了,他往著更高、更遠的目標前進著。
要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這世間不管到何時都還是人間地獄。就拿父親道三的死,和自己丈夫的弟弟武藏守信行的死來說,這都是骨肉相殘的「蝮的生存方式」,但那也是這個時代人們的生存方法啊!
在這混亂的世間,信長開始找到一個著眼點。
(要讓這世間,有個新的秩序誕生。)
不!難道是我嗎?我可以嗎?這時的信長似乎對自己還缺乏信心。
但無論如何,要改變現在的這種去殺、被殺,永無止境殺下去的普遍現象,就必須先攻破這個無止境的人間地獄。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他似乎是這麼想著。
但這也意味著,信長的生活方式全然脫離了常軌。然而,在他脫離常軌的生活方式里卻有著他的準則在,他也期待著孩子們能了解到他的準則,為此,他對他們的命名,也不同於其他的人。濃姬這麼想。換句話說,他之所以如此命名是意味著,難道沒有理想而有個好名字就好了嗎?這是他對此世間的反諷。
「殿下,現在趕快去產房,和你的孩子見見面吧!」
濃姬等不及他換好衣服,又催促著。
「今天是幾號?」信長假裝不知地問道。
「是三月七日。」
「好!你就代替我去一趟,說我為他取名為『三七丸』。你就這樣告訴深雪好了。」
「殿下……」
「什麼事呀!這是三男,叫三七丸,以自己的生日作為名字,這很好呀!」
「我不是在說名字的好與不好,我是說難道殿下不想看看自己孩子的臉嗎?」
「什麼?這種話不像會是你說的,阿濃,你怎麼問這種笨問題呢?」
「想看又假裝不去看,看看這孩子也為他祈福,這難道不是做父母親的心情嗎?」
「我餓了,拿飯來!」信長不太高興地叫喊了之後,又笑著說,「要使這世界成為更好的世界,這才是做父母親的最大心愿。而且,這孩子又不只我是他的父母親,等到七夜(嬰兒出生的第七天稱為「七夜」,在那天要舉行祈禱新生兒健康成長的儀式)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了。我忙得很,同樣的事情,不要叫我說兩次。」
濃姬知道正如自己所想的之後,也就急忙吩咐傭人們傳膳上來。
說得也是,自從信行死了之後,他這個人好像又增添了一層味道。而與其說這是一種味道,倒還不如說是一種相當大的成長。
(在我的這一生中,我該如何活下去呢?類似於這種問題,漸漸地……)
「就是這個,這就是我的人生。」
他確立了自己的方向,自己的目標。
現在,尾張的國內有一位自稱是比信長低一級的賢能人物。而這賢能人物,也是在這夏天垂著尾巴來的,信長也不把他當做問題看。
信長吃完飯後就馬上出了房間,向北邊的天倉去了。
北邊的天倉里,住著去年秋天從市場領來的一個像老乞丐的老佑筆(又稱執筆,軍中非常重要的文職人員),叫根阿彌一齋,把他關在這一間屋子裡,好像是在養病。他患了中風,半身不遂。
佑筆的右手,因中風而不聽使喚,整個人如同屍體一般。然而,信長卻沒有拋棄他。
「這老人,對我的習性、脾氣都了如指掌。若是就這樣放了他,萬一流落到了美濃的齋藤義龍,或是駿河的今川義元那邊去的話,恐怕會壞了我的作戰計劃。所以還是收養著吧!」
對於他的近臣及城裡的那些女人們,他都是這麼說的。
「根阿彌,你近況如何啊?」
除了有個小僕人每天按時送飯菜來及清理他的身子之外,在這一角幾乎都沒有人來過。
每當那小僕人來時,在那微微發霉的臭氣間,根阿彌就把桌子轉向窗戶邊,他只有眼睛還相當的好,常常盯著自己喜歡的文物看。
然而——當信長坐在他桌邊的時候,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根阿彌卻從書本間拿出幾封書信放在信長面前。
「我這邊都已準備好了。」
「我看看,哈——這不是武田信玄的筆跡嗎?」信長拿起一張紙放在手裡看著說,「寫得不錯,真是雄渾的字跡呀!可是,你的偽筆在哪呀?」
這麼一問,根阿彌就從喉嚨深處發出不可思議的笑聲來。
「嘻——事實上這個就是我的偽筆呀!」
「什麼,這就是?」
「連殿下都分不清楚,那我也算是完全學會了武田的字跡了。殿下,這是齋藤的。」
「嗯!就連義龍自己也會看錯的呀!你學得可真像!」
「說得也是,赴駿河的間諜有什麼消息來嗎?」
根阿彌面不改色地提起他那不能動的右手,很流利地在紙上寫了起來。
「今川義元,武田信玄」,紙上寫著兩個名字,每一筆畫都絲毫不差。
「殿下,接下來這兩個人都有野心奪取天下,然而,這兩個人卻絕對無法治理這天下的。義元也只不過是取代了足利將軍,而一心想要擁有權力而已。信玄同是源氏的子孫,所以,他想就算自己當了將軍也是名正言順的,根本就沒有新東西在他肚子里。這些沒有內容的草包在那裡爭權奪勢,就算再爭上百年,也一樣沒有結果的。在此,如果有一人,能集新的觀念及力量於一身,那麼就有可能結束這戰國時代。」
「這個我明白。」
「是!我太啰嗦了。織田家有著讓人創新的觀念,又能勤政愛民。所以,連我根阿彌都願意為之效勞。但是,殿下,若是在此讓今川義元給踏平了,那麼我們就一無所有,全部付之流水了。」
現在,換成信長笑了起來。
「中風的呀!你也未免太多嘴了吧!根阿彌。」
「非常抱歉,不小心說漏嘴了。」
「嗯!今天我拿來了笠寺的戶部政直的書信來,現在就開始抄寫吧!」
「哈——拿到了戶部的字跡呀!這得好好利用。或許這可以壓制義元的上洛之戰也說不定。」
兩人談到此,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這也是因為他們綜合了所得到的情報,得知今川義元對上洛之戰已有了萬全的準備。
當然,這麼一來,今川勢力必定會全力突破三河和尾張的國境。
以前,雖然是織田家把三河的安祥城弄到手,但現在這個國境線卻因為義元的上洛之戰而岌岌可危。
安祥城雖說取回來了,但現在的岡崎城卻由今川家守護著。在父親信秀時代織田家的重臣鳴海城的剛勇、山口左馬之助,今天都已歸順今川,佔領了大高、沓掛兩城,在那中間的丸根、鷲津等要塞也被控制住。鳴海城是隔著熱田川的笠寺的城主戶部新左衛門政直所主持。當初織田家內部爭家督,導致他投向今川家。
而這笠寺城,可說是義元要攻入尾張的咽喉地帶,非常重要,他們以此為重要據點。為了加以監視,義元更是派遣他的心腹岡部五郎兵衛在大蛇岳建築了圍牆。
如果就這麼置之不理,則有可能尾張不是受到由東方來的侵略,而是大家背叛織田家,就如山口、戶部等叛臣賣主求榮一般,這是可想而知的。
但也不能因此而出兵,一旦出兵,就會導致義元的大軍前來呼應,這不成了誘敵入尾張了嗎?所以,這可說是又痛又癢,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殿下,就連殿下,對這地方也束手無策啊!」這是根阿彌上次和他會面時所說的。
「怎麼會束手無策,如果這種場面就能難倒我的話,那麼我又如何能在這亂世里有一番作為呢!」信長豪放地笑著說。
就在這事發生的幾天後,現在已是今川家的忠狗,笠寺的戶部新左衛門政直每天都會向義元報告尾張情報的書信被攔劫到,而交到信長的手裡。信長這個人也真能想出用偽筆信作為策略之一,為此他平日的準備也終於被派上用場,誠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好!那麼我就說偽信的內容給你聽了,根阿彌。」
「是,我已準備好了。」
「文件由你想。寄信人是戶部新左衛門政直,收信人是我信長。」
「原來如此。你要讓義元以為他反了。」
「安靜點寫吧!好!這是由戶部送來的書面報告。近來的今川義元……」
「近來的今川義元……」
「正當內政多事,又逢想舉兵西上,為此,我也努力讓他早日決定西上……」
「正當內政多事,又逢想舉兵西上,為此,我也努力讓他早日決定西上……嗯,這倒是個很妙的內容呀!」
「叫你閉嘴寫,好了嗎……以往,尾張一直偽裝內政多事,所以,謹慎地不敢出城進攻。今逢今川義元大舉西征之際,鳴海、笠寺會假裝跟隨他,我已和山口左馬之助協談過,我們只等著您的命令,斷卻他們的後路,和本隊的軍隊做夾擊計劃,一定取得義元的首級回來獻給您。」
「嗯!」就連根阿彌的雙眼也都圓睜了,「內容就是這樣,由那個戶部新左衛門寫給殿下的。」
「是的!好了,如此一來,我們這邊暫且沒有必要出城去攻打今川,也不怕他來攻打了。」
「您真是高明!」根阿彌拍拍自己的額頭說道,「照您這麼說,戶部和山口都是殿下的大忠臣了。」
「不要多說話,趕快把它寫好。」
信長這麼說著,就走了出去。根阿彌一齋又成了原來半身不遂的病人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反間之計

        對信長而言,最大的敵人是今川義元。
因而不管用何種計謀,一定要延遲義元西征的時間,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來鞏固國境。
這也是因為雙方的勢力還太過懸殊的關係。按當今情勢看來,今川家可動員的兵力就達四萬名左右,而織田家,卻大約只有五千名。而且,在這當中還必須留下一些兵力來對付美濃方面的勢力,那麼所剩的是不足對方十分之一的劣勢了。但是他當初就沒有降服的意思,而想起用根阿彌的偽信,這是信長唯一能起死回生的奇妙策略。
根阿彌很快就把那封偽信寫好了,信長拿到那封信之後,馬上叫身邊侍衛之一的石橋千九郎來。
從吩咐他到寫好也有一個月的時間,這可說是根阿彌又完成了他的一件藝術作品——戶部新左衛門的偽信。
「千九,你最自滿的是擁有一雙快腿,對吧!」
「正如您所說,跟殿下的馬比起來,不常輸的就是我千九郎呀!」
「我現在有個任務給你,很重要的任務。」
「您的命令,我哪兒都去。看來,好像是要到很遠的地方。」
「不,就只在眼前而已。你攜帶一封密函到笠寺去。」
「笠寺?笠寺不就是戶部新左衛門的城嗎?這可不是容易的呀!」
「為什麼?不去嗎?」
「您知道,戶部新左衛門和山口左馬之助都已背叛了,現在是今川的部下,他們是叛徒。」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再說,他們是今川家的新人,而今川義元特派他的心腹岡部五部兵衛守衛在大蛇岳的城堡里監視這兩個新人,以防他們通風報信給殿下,所以,那兒的監視是非常嚴峻的。從織田領域到笠寺的各個通道,不管多小的小路,都有衛兵嚴格地守衛。」
聽到這裡,信長不由得會心地微笑了。請牢記
「千九!」
「是!」
「那些衛兵就是我們的目標。記住,你去到笠寺之時,盡量地偽裝,不要令人起疑。」
「只有去的時候嗎?」
「是的。並不是拿密函去的,重要的是回來。」
「什麼?回來?」
「是的,回來的時候,由你自己判斷,走最容易引人起疑的路回來。而且必須要讓衛兵看見你,叫住你。記住,當你被叫住時,對方一定會要求看那包著密函的小包,到時,你就把那小包拋出去,保住自己的生命逃回來就算完成了任務。」
千九郎歪著他的小腦袋思考著。
「這麼說,這封密函是可以給那些守衛的衛兵了?」
「是的。然後將來會產生什麼變化,你就安心地等著謎底揭曉吧!」
千九郎朝著信長看了好一會兒,好像在思考什麼似的。
「好!我明白了!」他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這也是從小就在信長身旁長大的一名侍衛,所以,他能明白信長這種惡作劇似的奇策。
「記住,萬一在中途被捉的話,你的頭就沒了!」
「回來途中被捉,也會被斬的呀!我千九,還不想這麼早死呀!」
千九郎也不問這裡面放著是什麼內容的密函,就接過了那小包走出了信長的房間。當天夜晚,他喬裝成商人的模樣,從熱田向笠寺城去了。
千九郎當夜就在笠寺外的一個小屋裡睡著,在這兒夜裡決不會有人來。只要能忍受住那股臭味,這比廟裡、神社裡的地板還要安全。而知道來這裡,也是因為孩提時代常跟著吉法師野遊而得知的。
等到天一亮,他就馬上離開了笠寺。
若是在笠寺就被捕的話,就太沒面子了。必須要假裝是從笠寺來的才可以。先爬上熱田川的上游地帶,那兒有個櫻村,那邊的道路,聽說是監視最嚴格的地方,就往那兒去吧!他故意在衛兵們看得見的稻田邊的小路旁吃著飯。他手裡握著大飯糰,兩眼不停地向四周觀望著,就在這麼觀看了兩三回的同時,不禁想起孩提時代,跟著信長一起到郊外來撒野的情形。
這是初夏時節,令人懷念的草香,瀰漫了田野四周。
「喂!你是從哪來的?」
正當他在擔心衛兵們怎麼還不來的時候,終於被衛兵看見了,於是連忙把手中的飯糰都送入嘴裡。
「你是問我從哪來的嗎?我是從那邊的街道來的。」
「那邊是指哪邊?是從笠寺來的嗎?」
「嗯!你看到了呀!怎麼會被猜中呢?」
「喂!你還要往哪兒去?」
對方是手持六尺棒的六個人,他們一邊問,一邊一手把千九郎給揪了起來。
「問你要到哪兒去,你懂不懂,嗯?」
「懂!懂!我有耳朵呀!接下來要到前面的八幸村去,然後……」
「然後呢?」
「那就不一定了,我是個商人!」
對方開始懷疑他了,這也是他故意要引起他們的疑心,所以才這麼簡單地就想騙了他們。
「這傢伙有點可疑,叫什麼名字,家住哪兒?」
「家……在離鳴海不遠的地方,名叫疾風的勘六。」
「什麼?疾風的勘六,奇了!奇了!哪有商人取這種名字?!」
「怎麼會沒有,叫這種名字,也是沒辦法呀!我的腿長,跑起來也快!今晚還在三河,說不定明天就在尾張或美濃了。由於我用飛毛腿來代步,因而得到了這種綽號。」
「一夜之間就可以走到美濃,愈說愈奇了。」
「不!一點都不奇呀!」
「好了!把那小包拿出來給我看看。」
「不可以,這是我的腰帶呀!要是把腰帶拿下來,那麼會……呀!不!」
一切都如信長所料。
其中的一個人就從他的脖子邊硬是要拿下小包里的密函,另一個人則抓住他的膝蓋。
千九郎假裝膝蓋被按住,就這樣留下那個小包,然後抬起他那自豪的雙腿跑了。他邊跑邊發出「哇!哇!」的怪聲,向著織田境內跑去。
「捉住!捉住那可疑的人。不要讓他逃了。」
但是不多久,他們與千九郎之間的距離卻愈來愈遠了,那些守衛只得到了那個小包。
「先把它打開來看看吧!」其中的一人說道,「我愈想愈覺得那傢伙的眼神不尋常。」
說這話的人打開了小包,發現裡面放著污穢的內衣褲。
「把整個打開來看。」
「呀!密函。」
「什麼?上面寫什麼?」
六個人同時朝著那塊臟布條里看去。
「織田上總介信長殿下、戶部政直。」
炎炎的夏日陽光照射在那令人看一眼就不易忘的圓滑字跡上。
「那傢伙,故意用這臟……」
「趕快送回去給岡部先生看。」
這樣,那天中午,義元的監視官岡部五郎兵衛,看完那封密函之後,不由得嘆了口大氣。
到現在為止,看起來是這麼忠於今川家的戶部政直和山口左馬之助,原來暗地裡還和信長私通著。
「核對一下筆跡就知道了,這真是戶部的字跡呀!這傢伙,還真叫人疏忽不得。」
就在當天,岡部五郎兵衛派出快馬,把這封密函送往駿河的今川義元那兒。
正當義元完全地相信這兩個人而準備出兵西征之際,這封信使得他火冒三丈。
「好!現在就把戶部新左衛門叫到駿河,砍下他的頭來。」
而且,聽說他等不及戶部新左衛到駿河,就在吉田斬了他的頭。由此可知,義元是氣極了。接下來,被誤認是同謀的山口左馬之助父子也遭到了同樣的命運。
信長假借他人之手,誅殺了叛臣,又使得義元延緩了上洛之戰。策略著實巧妙。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藤吉郎奉公

        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下,木下藤吉郎從剛才就一下睜開眼睛,一下又閉起眼來。
睜開來覺得太刺眼,閉起來又怕睡著了。
(今天,一定要捉住那信長。)
地點是在清洲南邊約三里的地方,也就是稻葉地川原附近的櫟林里。
信長每天都會騎馬來到這附近,這是他的必修功課。但今天卻不僅如此,他們還要在這附近獵鷹。這消息也是從他過世父親的朋友藤井又右衛門那兒打聽到的,他是一位足輕頭(低級步兵或雜兵的小隊長)。為此,他在此等候著。
(我今年都已經二十三歲了,總不能每年都這樣下去。)
說實在的,藤吉郎的放浪日子也未免太長了些。
但在這段時間裡,他也絕不是都荒廢在遊樂上。換了十一種工作,包括野武士家裡的智囊,賣針線的,偽裝成相命師等等,四處搜集情報來賣。
當然,為了信長他也出了不少力。
有一次,他在一個地方工作,但想到繼續做下去也沒有什麼機會出頭,就和那些強盜們一同周遊列國。
因此,他的人生經驗非常豐富,而且也自信不落人後。
雖然對於文字端正並列著的兵書,他不會讀,也看不懂。然而,他一看見人的臉,就馬上可以知道這個人現在在想什麼,他要的是什麼。而且不僅僅是對人而已,即使是野獅的臉色,他也看得懂,甚至連不會出聲的植物,他都能看明白。
(僱用到我的人,簡直像挖到金礦一般!)
而他今天的裝扮,又可稱得上是奇裝異服了。他不知從哪兒弄來滿是褶皺的青色陣羽織的木棉,並且將它穿在身上,頭頂上又插著兩把生了銹的刀。
從外表上看起來,有如發狂的道士。
而這道士的耳里終於聽到了什麼聲音似的站了起來。
他一定是聽到了由大地傳來的馬蹄聲了。
他有著又深又大的兩顆眼珠子,臉的兩側有著大招風耳。他挪正那件又寬又大的陣羽織的衣領,同時在腰間調整了適當的長度。
就這樣,在離他七八間(一間約1.8米)遠的地方,有兩匹如疾風般奔跑過來的馬停了下來。
是信長和前田又左衛門利家。
看來,其他的人都落在後面了。信長親手把韁繩綁在樹上。
「又左,今天的天氣真好。在這兒休息一會吧!」
說著,他就往那美麗的草坪上坐了下去。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今天幾號呀?」他又大聲地問道。
「嗯,九月一日。」
「難怪萱草都長出穗子來了。真快啊!」
信長好像在懷念什麼事似的說著,這對他而言是少有的事。然後,他就將身體往後一仰,正當他快要睡著了的時候——
「請幫個忙!」
從林中發出一個大聲響,接著出現的是一個身穿青色陣羽織的男人。
前田又左衛門嚇了一跳地站了起來,他不想讓這個男子太靠近信長,所以自己往那男子的方向走去。
「你是什麼人?幹什麼?」
「我是想見見大將信長公。」
「什麼,你想見大將?」
又左衛門邊說邊從頭到腳地打量著那個男子。
當然,又左衛門還不認得藤吉郎這個人。
「只說要見他是不可以的,名字呢?」
藤吉郎就哈哈地笑了起來,而這笑聲一聽就知道有著取笑人的意味。
「你這人真奇怪。我只叫你報上名來。」
又左衛門又向前一步,瞪著對方。
「哈——你是前田又左衛門利家吧,你當然不認識我,但我對你卻非常清楚。我的名字叫木下藤吉郎,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只要是這世間的事,沒有我不知的,我是個聰明絕頂的智者。」
「什麼……上至天文,下至地理……」
「正是,我看山會讀山,看水會讀水。古人說,只懂得書上的文字,時過境遷,總有錯的時候。然而,如果能讀得、懂得這天地宇宙間的萬象,那就絕對沒有錯的時候。又左先生,你要不要讓我嘗試著讀讀你的臉?」
「你這傢伙!」
這突如其來的話,使得敦厚的前田又左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握著刀,舌頭也打結了:
「愚蠢,愚蠢!狂人啊!」
「對!對!但你讀錯了。」
「我沒有讀錯。你的眼是狂人的眼。不准你向前來。」又左衛門叱罵著。
「嗯!嗯……」
藤吉郎抓了抓頭,說道:
「在又左先生的臉上寫著『講求律、義,才會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然而,你卻很心細地看出我的眼是狂人的眼。我的眼呀!在夜晚的時候,可以看到三里之外。可以看到人們的明、後天,當然也可以看到天下的明、後天啊!如果是在白天,那當然就可以看到全日本了,所以,從我這眼睛里所發出來的光,當然是不同於一般的人呀!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又……又……又在說夢話了!」
藤吉郎又開始吹牛了。
信長躺在草地上,微微睜開眼地笑著。然而,他卻默不作聲。
「我畫在這小手上,信濃這方面是上杉謙信和武田信玄,在川中島已經打起來了。然而,交手過一段日子之後,雙方都面臨了困境,所以,這可說是沒有勝負的戰爭,那邊暫時還是維持原狀。而這邊的今川義元,可說是受命於天子的人。上洛之戰的準備已齊全,但卻有兩件擔心的事。第一件嘛,這是很快就可以解決的。那就是鳴海城的山口左馬之助父子,他以要褒讚他們的名義,把他們騙到駿河,連查都不查,就這麼要他們切腹自殺了。」
在草地上的信長嚇了一跳地動了動身體。
然而,他依然沒有起身的意思,又閉起了雙眼。
「而被迫切腹自殺后所留下的這個城,由鵜殿長照進城去做城主就算了事了。還有一件就是三河的山家三萬眾,對義元還沒有心服的樣子。然而,假如說這需要時間的話,這就錯了。再怎麼說,義元有的是強大的兵力,而一直算計著山家眾,對方遲早會妥協的。同樣在駿河裡,有一個可憐人正煩惱著。」
「什……什麼,可憐的人……」
「對呀!由岡崎來的人質,也就是不知是否要答應在這次上洛之戰中做第一先鋒的松平竹千代呀……接下來,就是西邊的美濃齋藤……這人也是恨不得現在就能取得尾張。但好像身體不聽使喚!病得不輕。不過,看來他的孩子漸漸可以取代他了。若是可以的話,他當然是希望在義元的上洛之戰前就先取得尾張。這事一定得小心防範啊!前田又左,怎樣!利家,你說我這雙眼睛看錯了嗎?」
前田又左衛門被這嘰里呱啦的饒舌給鎮住了,他鬆開了自己緊握在刀柄上的手。這麼一來,藤吉郎更是不肯就此罷休。
本來就身穿異服,再加上饒舌,而且說的都是大家曾想過的話題。信長已經認識他,但他身邊的侍衛卻沒人認得。假如要被信長所用的話,那一定得先通過這些侍衛們的認可,要不然他們又如何能讓他見到信長呢?
為了要表現出他的手腕,特意穿著奇裝異服。若是在此地的侍衛有四五個人,那麼他可能會更誇大其詞地演說呢。
「好好聽著呀!前田又左衛門先生。觀看天下其他的人之後,現在來看看我們的大將吧!你想這位大將現在在想什麼呢?駿、遠、三的總大將——今川治部大輔義元,即將發動大兵上洛了。到底在這之前就屈服好呢,還是與他一戰好呢?對大將這麼苦惱思索的樣子,如果不去在意,不能為他分憂解勞的臣子,即是不忠的臣子。要是在此屈服的話,那永遠都只不過是治部大輔的一個部將而已。然而,若是戰勝了他,那豈不成了東海的王者?但是,唯一可以戰勝他的方法,只有一種。你知道嗎?治部大輔的那些部將,都是接受傳統的教育,只知道照著紙上的文字去作戰,而對於文字沒有記載的戰爭,他們就不會打了。文字上沒記載的就是這些野武士,不成文的戰術。而要攻破他們,除了用這種方法之外,別無他法。我們大將也明白這點,他到處跑,也是為了尋求人才呀,而能碰上我,那真可說是天大的恩賜,用我就有如得到天下的祥瑞啊!」
這時,信長的身子就如同被電擊到似的開始動了。
「又左。」
「是。」
「那個愛說話的人吵得我無法睡午覺,把他帶到足輕頭那兒去。」
「您的意思是……」
「這沒什麼了得。要他來侍候我的馬吧!你就這樣告訴藤井又左衛門,把他帶入營里吧!」
聽到這話,藤吉郎整張臉都皺成一團。他哈哈地笑了起來。
信長站了起來,向藤吉郎看了一眼之後,默默地牽起了愛馬「疾風」的韁繩。
「又左,我先回去了。」
他就這樣跨上馬背,一揮鞭走了。這時,信長也笑了。
「這猴子,可真為我的心開了個天窗。哈哈哈……」
藤吉郎說只懂得書上的文字,時過境遷,總有錯的時候,其本意是在掩飾自己沒有學問。
然而,這句話對這位天才信長而言,含意頗深。
他認為:圖也好,文字也好,都只不過是把天地間包羅的萬象顯示出來的一種道具而已,而所顯現出來的也只不過是個影子,不是萬象的實體。
(是呀!今川義元再怎麼強大,也只不過是追求影子學問的男人而已。)
那影子,本身就是虛的,經過粉碎之後,所得來的才是實體呀!
(哈哈哈!猴子啊!你倒是給了我一個好的教訓呀!這可真妙,哈哈哈!)
到底是從書本中學來的軍學兵法會獲得這勝利,還是追求實際的信長的戰術會勝利呢?如果這麼一比較,這豈不成了戰爭中的戰爭嗎?
(開竅了!開竅了!)
信長早就為了這麼一天,準備了名叫「疾風」的四歲栗毛馬代替年歲已大的連錢葦毛,而「疾風」這匹馬正如其名一般,速度奇快無比。信長騎著它。在晴空下,他開懷地笑著。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藤吉戰法

        信長離去之後,前田又左衛門利家再度向這位身著奇怪藏青色陣羽織的男人看了過去。請牢記
又左衛門早在犬千代時代,便對信長又敬又怕;但如今信長竟然要他將這個看來似乎是狂人而又多嘴的男人帶到足輕頭的藤井又右衛門那裡去!
叫我帶他去的意思,也就表示他想用這個人了!
(如果信長決定用這個人,就表示對方一定有其特色。)
「唉!你的名字叫木下,是不是?」
「嘿!嘿!嘿!對!我就是木下藤吉郎。」
「你剛剛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上的事沒有一件你不知道的,是嗎?」
「是啊!我剛剛是這麼說的。然而那些都不是真的啊!犬千代先生。」
「什麼?犬千代也是你叫的嗎?」
「嗯……真是抱歉!我是尾張中村人,生父的名字叫木下彌右衛門,當了百姓之後,才改名為彌助。至於我的養父,則是竹阿彌。無論如何,我的父親曾在前殿下信秀手下當過小官,而我正是那小官的兒子,現在的名字叫藤吉郎。剛剛那些話都是跟你開玩笑的,因為我一開起玩笑來,就無法停止,胡言亂語,希望你不要生氣。如果可以的話,就全把它們忘了吧!」
藤吉不斷向他點頭道歉,這使得一向拘謹的又左衛門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好像還是有點奇怪喔!
剛剛他那般威武地呼喊著,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人時,他卻顯得如此謙卑!不斷地搓著雙手,臉上一直掛著笑容,並且不停地向我點頭道歉。)
「這麼說,你從前就認識殿下了?」
「不!就當做我不認識他吧!這樣比較好。今天雖然是我們初次見面,不過還真是謝謝你啊!因為為了將來,我算是由前田又左衛門利家先生推舉給大將信長公子,這樣比較好。我想這樣應該合情合理吧!」
「什麼!我推舉的?」
「嘿嘿嘿!真是非常感謝你,現在讓我幫你把馬牽過來吧!藤吉郎現在願意為你牽馬。」
前田又左衛門不知如何是好地仰頭重重吐了一口氣。
這真是一個奇特的男人啊!不只是他的外貌,連他的行為也極為特殊。前一刻還直接大喊別人的名字,現在又拚命向你低聲下氣;剛剛還吹噓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天下事無一不曉,現在他又告訴你這些都不是真的;此外,他又讓人以為他跟信長有幾分熟悉的樣子,然而他又說算是我又左衛門推舉他,這樣對將來比較好……真是叫人搞不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不僅如此。即使他隨便胡說八道一番,卻能讓人對他沒有絲毫的厭惡感,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啊!
反正信長也不太喜歡一般的人物或依循常理而走的人,所以他一定是看到這個奇怪的男人具有某種特色才會想要僱用他。一定是這樣的,沒有錯,一定是!
「好吧!我正想走一走。你去把馬牽過來吧!」
又左衛門再度看著這個人。說他像人嘛,卻又有點像猴子;說他像猴子嘛,他又真像個人,而且又穿著一身奇怪的陣羽織。他很想對這個奇特的人加以試驗,於是他便先走了幾步,並且說:
「你剛才說寫在紙上的兵法戰術與野武士的戰術不一樣;而你對野武士的戰術很有心得,是嗎?」
「是的!我對這方面相當有研究!」
「你說相當有研究,這未免太自負了吧?野武士的戰術和一般兵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是啊!是啊!如果使用一般兵法,即使像前田先生你一樣擁有一座城池的大名,也會立即被打敗的。但是,如果採用我藤吉郎的戰法,就一定不會被打敗。」
「什麼?哈哈!我想你又開始吹牛了。」
「不!不!如果你不相信,那麼我們一邊走,我一邊示範給你看。例如我將要攻打前田先生你的領地……」
「喂!好!假設你正要來攻打我的領地,你會怎麼樣?」
「我呀,不會像前田先生一樣!對於平時就錦衣玉食,什麼事都不做,只會發威風的部下,我都不用。我的部下們,平時都是樸實的老百姓、漁夫或是打柴的。然而當我一聲令下后,五十人時就是五十人,一百人時就是一百人,從哪兒都可以集合到這些人。這也就是平日潛伏在田野間的人,都可以成為有用之人。」
「嗯!原來如此。」
「對!當我把這些人召集起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前田先生的領地上放火。」
「哇!你真懂得騷擾別人呀!」
「本來就是如此嘛!戰爭原本就是件騷擾的事情。當人們看見火時,會立即產生恐懼心理,如此一來,前田先生領地上的領民一定會開始恐慌。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在這混亂當中,一定會有強盜出現。」
「嗯!的確愈來愈危險啊!」
「然後等到你們完全處於混亂當中時,我就要施出我的第三個策略了。第三個策略其實並沒什麼,只是煽動。怎麼樣呢?我就告訴領民:你們的領主已經無力保障你們的生活,然而你們卻得每年繳納一大筆貢俸給這位沒有力量的領主,讓他享受豐裕的生活。經我這麼一煽動,一傳十,十傳百,即使你擁有再高的名分,在戰爭時期也沒有任何用處。因為只要領主沒有力量保障領民的生活,卻又要他們每年供奉一大筆稅時,這個領主必定不是一個好人;這時,領民便會與這個壞領主對抗,想要將他推翻。就這樣,相信煽動言詞的領民會舉旗作戰,一旦他們一窩蜂地擁來討伐時,前田先生,我相信不到二十天,即使你沒有被百姓斬了頭而僥倖逃出,也會變得一文不名,對不對?怎麼樣?要不要把我的戰法親身實踐一次呢?」
前田又左衛門沉著臉,默默地走著。
真的,這個穿著藏青色陣羽織的男人說得一點也沒錯!
要是真有人利用這種手段,那麼前田的領地不到二十天就會失去了。
(這傢伙倒使人覺得他真有兩下子。)
又左衛門擔心一旦回頭會被對方看出他的想法,於是故意裝出不知道,挺著胸繼續往前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友情的萌生

        「你說……你叫藤吉郎啊?」
「是的。看小說我就去我是前田先生所推舉的,今後希望也能得到你的照顧。」
「你既然知道這麼好的戰法,為什麼不自己去實地操作而成就大名呢?你自己都不做,我想一定是吹牛吧!」
又左衛門想抓住對方的弱點,於是故意加強語氣地問道。然而藤吉郎卻一點也不在乎地笑了起來。
「目光短淺啊!你的目光實在是太短淺了!你以為我藤吉郎對這樣的事就能滿足了嗎?你看我像是這樣的男人嗎?我當然可以做給你看,但是那卻不是真正可以做的事啊!即使我這麼做了,也只不過博得一個小小的盜賊之名罷了。再說我藤吉郎對於這些戰法全都非常了解,因此相反的我也可以防止這類策動。我真正想做的事,是幫助能夠治理天下、成就一番大事業的人啊!」
「嗯……所以你才想到殿下這邊來嗎?」
「是啊!環視當今日本,有誰像殿下如此有希望、有前途呢?雖然現在他的根基還不太穩,但是我是真心誠意想成為他的手下,為他做事。因此請犬千代先生將來能多多提拔提拔。」
又左衛門被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為這個人吸引感到奇怪,因此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並且說道:「你這麼一說,我也就安心了。不過,你真是一個很奇怪的男人啊!藤吉郎!」
「是啊!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唉!人啊!總是認為自己很偉大。事實上,這世上的人,平凡者就是平凡者,對於略微奇怪而應該尊敬的人,卻反而輕視他。請牢記所以說,在這個世界上仍然以盲目跟從的人為多。」
「哈哈!這倒是真的。不過對於你這樣的人,如果有人真的輕視你,那才真是不好呢!」
「是啊!打個比方說,燕雀怎能跟鴻鵠相比呢?」
「好吧!那麼我再問你,你有沒有在武家做過事的經驗呢?」
「有啊!有一次啊!」
「在誰家呢?」
「在遠江。我曾在遠江今川家的被官(家臣)松下嘉平次的家裡做過事。」
「那麼,你又為什麼不做了呢?」
「那是因為他不了解我的大鵬之志啊!而且同事之間都聯合起來欺負我,所以我只好離開了。他們表面上裝出一副非常忠義的樣子,似乎決心終生效忠主人,但骨子裡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因為我是真正有大鵬般志向的人,因此只要能做,我都會比別人多付出三倍、五倍的心力勞動著,並且拚命忍耐,當然使他們排擠我啊!」
「原來如此!這是常有的事情。」
「對啊!這個世界都是如此。還有一個讓他們討厭我的原因,就是女孩子都喜歡我。」
「什麼!女……女……女孩子都喜歡你?」
「嘿嘿嘿!是啊!說到女人,你是不得不小心的啊。她們都比較喜歡勤勞的人,如果不是和勤勞的人在一起,她們就不會感到快樂!而且她們在本能上就知道這點。」
「藤吉郎……」
「是!」
「我不是要從你口中知道有關女人的事情。怎麼樣啊?那個女子很美嗎?」
「哇!就是啊!她在遠江附近是個出了名的絕世美人。正因為如此,所以家中的每一個人都特別在意她,為了博得她的好感,不時買梳子送她、寫情書給她……每個人都有各種不同的花招。然而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單單對我藤吉郎好,並且很同情我,所以……所以啊!我跟她的感情非常好,我們之間有很深的默契,這也成為他們憎恨我的原因之一。」
「原來如此,原來在遠江的小街中有如此美麗的女子。那麼我請問你,她是什麼身份的人呢?」
「喔!她是一個名叫曳馬野百姓家的女兒,同時也是松下家的女僕。」
「什麼?她是主家的女僕啊?」
「是啊!一會兒是盛飯的方法不對,一會兒又是泡菜的做法不一樣,所以她時常要跟殿下吃同樣的食物,這麼一來就有問題了啊!」
「哈哈哈!這是打從一開始就存在的問題啊!想想看!在同一個屋檐下,而且又必須侍奉主人的起居飲食,這樣不好耶!藤吉郎。」
「但是這些在我看來,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換了別家的女孩子,根本就碰不到一起了!再說即使會碰在一起,也要費很多時間,而且也會耽誤我的工作。相反,在同一個屋檐下,不僅見面省事,在工作之餘,也有更多的時間相處。只要我們不疏忽自己的工作,一切不是很好嗎?然而那些麻雀們卻偏要惹出麻煩來。」
「我明白了!就因為這樣才使你被主人辭退?」
「是啊,就是這樣。反正在那兒大家都討厭我,而她也說如果我再留下去生命會有危險,於是要我假裝到尾張買東西,趁此機會離開。這就是我在武家工作的經驗。前田先生,今後我可能仍會因太過勤勞或女人的問題而成為被同僚討論的對象,到時你可得幫幫我啊!」
前田又左衛門看了看這個怪人,然後移開視線。這個男人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他完全拿捏不準。但是就在藤吉的談話中,他幾乎忘了時間。
他說他是在尾張中村出生的,但是他的話題之豐富,卻使人不得不感到驚訝。舉凡三河、美濃、遠江、伊豆等地的人情風俗、領主領民的氣質,他都了如指掌。再加上他說話的技巧相當高明,又不時增添一些滑稽的動作,比手畫腳地使人以為正在觀賞一出能劇似的。
途中他們突然發覺陽光強烈起來,兩人於是立即乘馬向前賓士。當兩人進入清洲城門時,已接近正午時刻了。
「請問,藤井又右衛門先生在家嗎?」
「喔!這不是前田先生嗎?」
「這個人是殿下剛剛決定要僱用的,名叫木下藤吉郎。嗯,先把他帶到馬房那邊工作。」
「是!遵命!」
「那麼我是確確實實把人交給你了!」
當他這麼說完之後,又回頭看了藤吉郎一眼,說道:
「在馬房工作而不能與馬交談,一定會使你感到很困擾吧,藤吉郎?」
前田又左衛門就這麼笑著離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