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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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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父的遺產

        信長早一步回家之後,便在房內仰視著天空。請牢記
由密探所捎回來的報告,都顯示出今川義元上洛之戰的準備工作都已告一段落了。
在此之前,由於使用根阿彌一齋的偽信,致使尾張、三河的國境發生變化,因此在本年內不可能進軍前來,然而這種情況卻不可能維持太久。
因為駿河、遠江、三河等三國的大名們,都已接到命令,要他們做好隨時準備應戰的工作。
對此,信長並無必勝的信念,甚至連對抗的計策也沒有。到底雙方的實力實在相差懸殊。
就在此時,藤吉郎突然出現,使他茅塞頓開。
是的!就如藤吉郎所言,如果要以平常的兵法戰術來對抗敵人,從一千個方法中也找不出一個能打勝仗的方法,因此一定要採取完全不同的戰法。如果是這樣想,那是絕對不會找不到的!
(好!我就憑自己的心力來想。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鍵,我必須苦思一番。)
就在此時,濃姬端著茶走了進來。
「殿下!我看你正在想事情的樣子,為了怕其他人進來而打擾了你的思緒,所以我親自為你端茶來了。」
「阿濃。」
「是!」
「你想想兩千名士兵如何騷擾兩萬大軍呢?有沒有什麼較好的方法啊?」
「嗯!你說什麼啊?兩千對兩萬,這不就等於一個人要對付十個人嗎?只要一個個殺掉不就行了!」
「唉!唉!我並不是要你告訴我這些廢話,我當然就是在問你一個人要殺死十個人的手段及方法啊!」
「哈哈哈!」濃姬笑了起來,「要是我知道這種手段,不就可以征服天下了嗎?」
她笑著說道。
「即使對方正處於睡眠狀態下,在殺了兩個人之後,一定也會驚醒其餘八個人的……或許有一個方法可行,甚至可能只有這個方法才行得通也說不定!」
「什麼方法?就算開玩笑也行,你快說啊!」
「只要讓這十個人爛醉如泥,不就可以一個個殺掉了嗎?!」
「什麼?十個人?使十個人全部醉倒?」
無論什麼時候,信長對於他人所講的話,都會非常認真地傾聽。而且,當他一旦有了信心時,他更會叱罵或哈哈大笑,展現出小孩般的純真面貌。請牢記
「阿濃!我出去一會兒!」
「唉!可是我正端茶來給你啊!」
「待會回來我會喝,你在這邊等著。」
「殿下,你還是跟以往一樣,真是奇怪。」
然而這時已看不見信長的影子,他早已出了玄關……
這時,愛智十阿彌匆匆忙忙地跟了出來。
「不要跟來!我只是去看一下馬而已。」他嚴厲地這麼說著,並徑自往馬房走去。
一來到馬房,他立即看到由前田又左衛門引介給足輕頭的木下藤吉郎。他仍然以一副神妙的表情,在晴空下切著喂馬的飼料,並將飼料分配好。
「猴子!你到底還是到這兒來了。」
「是啊!對我這個片刻都不得休息的藤吉郎來說,這麼站著工作,是我最大的興趣啊!而且您馬房中的馬,無論哪一匹看起來都非常優秀。」
「我不是來聽你稱讚我的馬的。」
「我有沒有對殿下說過,我是在午年出生的,所以特別喜歡馬。但是這些好馬卻是不容易弄到手的啊!因此還是殿下有先見之明,允許各國商人能自由地出入這裡。正因為你有這樣的肚量,上天才賜給你這許多好東西。」
正如藤吉郎所說一般,在信長的馬房中,每一匹馬看起來都是那麼出色。
例如剛剛信長所騎坐的那匹有著駿足的馬,即被命名為「疾風」,其次便是「月光」,它是葦毛中最好的品種。接下來是「電光」,然後依序為「風雲」、「吹雪」、「龍捲」、「野分」等,將近有二十匹好馬並列在一起。當這些馬一看到信長,便會不約而同地以蹄摩擦地板,似乎想對他撒嬌一般,由此可見信長對馬的愛護。
這時正是中午休息時刻,馬房內沒有其他僕人在。
「猴子啊!」
「是!」
「你剛才說能用你的人,就能得到天下,對不對?」
「是啊!我是這麼說的!」
「好。現在我要問你如何能以一殺十呢?」
「一個人殺十個人……這麼說來,大將!你已經決定和今川義元作戰了?」
「你不必問這麼多。我已想過,如果趁他們睡夢中襲擊,在殺死兩個人後,其餘八個人便會醒來了。」
「是啊!是啊!但是可以讓他們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不就可以了嗎?不過如果是酒量很好的人,一旦沒有被醉倒時,他的眼睛就一定是睜開的啊!」
「你不要說這些會令我煩惱的事,好不好?我只是問你有沒有能讓那十個人醉倒戰場上的方法啊!」
對這麼迫切的詢問,藤吉郎歪著頭想著。
「大將!這個方法固然可行,但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法啊!」
「什麼?什麼方法?」
於是信長在乾草上坐了下來,抬起頭看著藤吉郎的臉。
「十個人,十個人都喝醉,就算沒有到醉的程度,只要手裡拿著酒杯,人心自然就會渙散。這時,先對付對方最強的那個人,也就是先殺他們的大將,然後讓對方誤以為我們人數眾多。這麼一來,就不需要把他們全給殺了。」
「什麼?」信長很不高興地說,「答案就只是這樣嗎?」
「是呀!不知是不是吃的東西不好,近來,我的頭腦好像愈來愈遲鈍了。然而,大將啊!您有意要繼承前殿下萬松院的遺志嗎?」
「父親的遺志?」
「是啊!那也是死去的平手政秀先生的遺志。」
「猴子!你說這話可就奇了。父親和平手爺爺有要我繼承他們什麼大遺志嗎?」
「呀!呀!」這時,藤吉郎又顯出一份極失望的表情抱著頭說,「大將,你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新的事情上,卻忘了你所擁有的重大遺產呀!想想看,先前殿下為何把大筆大筆的金錢送往京都以供皇宮修築之用呢?而又為了什麼對於伊勢、熱田的兩神廟,每年都獻上供物呢?」
「什……什……什麼?」
「你以為那只是忠於皇朝和敬神的虔誠心念而已吧!可惜啊,可惜大將也是個不肖子孫呀!」
信長的雙眼如箭般快速地投向他,甚至眨都不眨一眼地看著他。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從這猴子的口中會說出這樣的話題,這全然是出乎他的意料。
回想起來,也真是的。的確,亡父對於敬神與勤皇的事情都特別慎重。就算他正面臨著敵人之際,只要是有關於伊勢神宮的獻金,或是對京師的納奉,他都盡其所能地去達成。
藤吉郎說這其中存在著特別的意義……
「大將,大將從小的時候,哈哈哈!就是大家所公認的小暴徒,誰都拿你沒辦法。這件事我猴子也經常耳聞。家中沒有人不受你的氣,而你幾乎都快失去家督這繼承權。但是,在這當中,就只有兩個人反對這提案,一位是先前殿下萬松院先生,另一位就是平手政秀先生。為什麼只有這兩個人反對,他們真正的用意何在?你明白嗎?」
「……」
「我告訴您吧!那就是他們兩人認為能夠完成他們志願的,就只有大將您了。除了您之外,沒有別人。這絕對是錯不了的。而他們兩人的志願,不是要取得天下的這種大志,而是希望能夠平定亂世,再把它還給天朝太子。這即是他們所期盼的。」
「猴子!你要是胡說八道,我絕不饒你。」
「好!好!但是您總得聽我把話說完吧。以前,南北朝時期(指1334年—1392年這一段時間),日本的武將豪族分成兩派爭戰。一派是足利將軍的將軍派,另一派是皇宮派。而這附近的美濃的土岐、駿河的今川都算是將軍派的。伊勢的北畠、遠江的井伊兩家又是皇宮派的。」
「嗯!」
「當然,最後是將軍這一派勝了,其結果就是今天的亂世。而先前殿下及平手政秀先生認為要救這亂世,一定要再讓皇朝強盛起來作為大家的領導者不可。這是他們兩人的想法……到此沒有問題吧?以前,就因為將軍這一方勝了,導致皇宮內族的許多人都過著逃亡的生活,流落為野武士、浪人、牢人(參加過多次戰役,被勒令囚禁,貶為庶民的大名、武士們)等等。這附近也有呀!三河熊村的竹之內波太郎,尾張的蜂須賀小六等等,他們都是呀!我說一個人可以變成三人、五人,就是指這個。大將,您曾立志要平定天下,那麼我請問您,又為何忘了這些在心裡感謝前殿下的皇族子孫們呢?您既然繼承了前殿下的遺志,那麼又為什麼不以更篤定的心情來擁護皇朝呢?」
藤吉郎說到這裡,信長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站了起來。
「猴子!」
「是!」
「等一下或許會用到,暫且將它的馬繩解掉吧!」
「是!」
「從明天開始換上趕遠路用的馬繩,由你來帶路。」
「是的,謝謝您,我絕對不會輸給馬的。我這個猴子,也有類似於馬一般的駿足……」
但是,此時早已看不見信長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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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準備

        信長和藤吉郎便如此快速地接近了。
在他人面前他們仍然如往常一般,信長會旁若無人地大聲斥責他;然而當兩人遠乘至外地時,即宛如正在密商大計般地交談著。就這樣在短短的兩個月之內,藤吉郎便由在馬房工作的僕役而變成為信長取草鞋的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信長的小侍衛們也跟在他們後面走著。
在這些小侍衛當中,開始有人非常討厭藤吉郎。然而過了不久,他們的態度竟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們開始對他產生好感,這使信長感到不可思議。
這天,當信長上完弓箭課之後,便急速命令道:
「有誰在嗎?把前田又左和愛智十阿彌叫來!」
過了不多久,這兩個人來了。
「你們兩個並列坐好!」
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也微笑起來。
這兩個人是信長最喜愛的寵臣,然而外人很容易知道這兩人的性格完全不同。不僅性格不同,即使是長相,也毫無相似之處。一個是留著像女孩子般的劉海兒,且容貌出色。另一個則有強壯的體魄,且是個敦厚、重道義的武者。這兩個人除了性格迥異之外,彼此也為了爭寵而失和。
「又左!聽說你對十阿彌老是叫你為狗感到十分生氣,是真的嗎?」
又左衛門抬起嚴肅的臉,點了點頭說道:
「犬千代是我的乳名,我現在叫又左衛門利家。」
「哈哈哈!而十阿彌卻還跟以前一樣,老是叫你狗,對吧?」
信長如玩笑般地看著兩人,比較一番后微笑道:
「嗯,一個雄健的武者,被留著劉海的十阿彌叫成狗,當然會不高興。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十阿彌,你這樣做不對喔!」
「……」
「好!又左啊!我要給你一道命令,今晚十點在本堡外面,我答應讓你討伐十阿彌!這是一個身為武士的精神,也是一個武士必然有的心情,因此我允許你這麼做。」
前田又左衛門很訝異地回頭看著十阿彌,然而十阿彌卻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地伏著臉竊笑。
雖然才氣煥發,卻是家中有名的毒舌家十阿彌,這時候的表現簡直是對前田又左衛門的輕視。
他的笑聲,也就明擺著告訴又左衛門:你要是敢殺我的話,你就殺給我看看吧!這時候,前田又左衛門心中的怒氣高漲,但更令他不解的是信長所說的話。
(你可以斬了十阿彌,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怎麼樣?你敢殺他嗎?」
信長又追著問道。
「雖然我一向禁止你們在任何時候發生私鬥,但這一次卻是我特別允許的。當你殺了他后,你也必須消失。」
「照你這麼說,是指……」
「我的意思就是說你可以殺了十阿彌。因為身為武士而被人稱為狗,早已超出忍耐的極限,所以我允許你。」
又左衛門直到此時才逐漸了解信長的意思。他是要我假裝殺了十阿彌,並且讓每個人都知道這回事,藉此掩護行動,準備秘密地派我到某地充當密使……
「那麼,到底要到哪裡去呢?」
此時利家很嚴肅地反問著,一旁的十阿彌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十阿彌?!」又左衛門終於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了,「這是很重要的談話,你在一旁竊笑,豈不太無禮了?」
「對不起!請你原諒。」
十阿彌雖然這樣說,卻仍繼續笑著。
「我雖然拚命忍著不笑,但你這隻狗的問話方式也未免太過嚴肅了,使我覺得奇怪而不得不笑。」
「你又說了!你的嘴可真毒啊!」
「是啊!你想想!你是因為擔心主君生氣而必須消失的人,居然還問主君你要到哪裡,這不是很奇怪嗎?」
信長聽了之後,不由得微微笑著。
「你們不要再爭了!十阿彌,你能讀懂我的心嗎?」
「是的!我非常清楚殿下的心思。」
「好!你若是真明白了,那麼就不需要告訴你要到哪裡去,因為這就是要驅逐你的意思。」
「是的!我明白。」
「好!那麼十阿彌,你將被又左衛門斬死,然後成為死屍,就這樣消失了。」
信長說完之後,便離開房間走了出去。
「十阿彌!」
「什麼事啊,狗!」
「你一直都有點小聰明,你說你明白,到底你明白些什麼,何不說出來讓我聽聽呢?」
「這麼說來,狗啊!到現在你都還不明白自己要去哪裡嗎?你真是一個不開竅的人啊!你想想看,現在殿下每天為了今川將要進攻的事而煩心不已,如果你往這方面想的話,就應該不難猜出是怎麼一回事了。」
「你又在炫耀你的小聰明了,我只是比較謹慎罷了。」
「那麼你就要謹慎地把這件事給做好喔!反正我也快要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你到底要上哪裡去啊?」
「當然是到陰間去啰!」
「十阿彌!」
「你幹嗎變了臉色呢?你那生氣的樣子,就好像紀州狗的狗食被人搶走時的模樣,那個臉真是像啊!」
「你!難道連我你都不能告訴你要去哪裡嗎?」
「這隻狗還真是不明白啊!我所得到的命令是要被殺,然後死去。死了的人還能到哪兒去呢?那當然只有陰間啰!難道你以為死人還能在駿河邊走來走去嗎?」
又左衛門氣得微微顫抖著,他實在不了解這個人的嘴巴為何這麼毒,再加上他又有個女人般的朱唇,這使得他話中帶刺的意味更濃,也益加令人無法忍受。
利家竭力控制怒氣,並且站了起來。
「你真是個惹人生氣的傢伙,將來即使被殺死了,也怨不得誰。你的身體就像個女人似的,我在想萬一被殺了,你的鬼魂究竟會化成何物?我問的是這個啊!」
「哈哈哈!你這隻狗倒也能想到這點。那麼我再告訴你,一旦我被斬了,我的靈魂便會和我的身體一樣,同時從這世上消失,這樣將會使殺我的人成為人們的笑柄。」
前田又左衛門早已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如果他還繼續留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立即殺了他。
「那麼,十點時我在堡外等你!不要忘了!十阿彌。」
「啊!狗啊!狗啊!你是真的明白了嗎?要是你還不明白,那麼就像個男子漢一樣坦白地說出來,我可以教你啊!殿下所講的話,請你教我好不好啊?」
十阿彌急急忙忙追出來說道,然而這時候前田又左衛門利家早已在走廊外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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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舌之花

        愛智十阿彌絕對不是討厭前田又左衛門。請牢記
又左衛門敦厚的人格及重道義、守規矩的性格,是他所欣賞的。
(這個人有我所不具備的東西。)
而這也是他相信信長之所以喜愛他的原因。對此,他自然會感到嫉妒,但他並非因此而對前田說出很毒的話。
這個毒舌,根本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如果是對他所不喜歡的人,尚能稍微控制自己的情感;然而一旦碰到又左衛門,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無法控制自己的舌頭。
(這絕對不是因為又左衛門的頭腦比我差。)
只是對於一件事,十阿彌經常比又左衛門早五秒、十秒領悟,然而這絕對不表示他是因為頭腦遲鈍,所以才遲晤……十阿彌這麼想著。
在第三者眼中看來,或許會認為又左衛門比較平凡,十阿彌的頭腦比較好。然而對於頭腦轉得很快的十阿彌而言,他相信前田又左衛門絕不是因生氣而忘了分寸,衝動拔刀相向的人;以他的敏感度,他知道前田不是這種人。
正因為如此,十阿彌才敢如此對待又左衛門。這就像是一個非常任性的孩子,時常對父母親說出極其惡毒的話語,而十阿彌將與生俱來的毒舌對著又左衛門,或許這麼做能使他保持心理上的平衡吧。
總之,十阿彌對信長的每一句話,都完全相信信長的意志。
如今最讓信長感到心碎的是,附近的野武士和那些牢人,雖然不一定都能成為他們這一邊的人。但是一旦發生上洛之戰,首先出城的人必然是信長,對方則是岡崎的松平黨,因此他希望能與松平黨達成協議。
松平黨的主君竹千代,如今已改名為松平元康,並且在駿河作為人質,這對於已經苦等了十年的岡崎松平黨這個強大的集團而言,更容易使人感覺出他們的強大。再者,今川義元無論如何一定會想盡方法打敗信長,所以他或許要讓岡崎城迎接自己的主人也說不定。
不!要是萬一他並沒有在戰場上賣力地作戰,元康的夫人及孩子便有被斬的可能。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如此一來,在這三河一帶的人,根本沒有退守的餘地,等於全部滅亡了。
今川義元當然也把這點算計在內,他命令松平黨打前鋒的原因也就在此。萬一信長的軍力較為強大而使松平黨全軍覆沒時,對義元也不會有太大的打擊。無論怎麼想,義元都沒有必要將岡崎城還給任何人,如此一來他很可能感到鬆了一口氣。
在這種情勢下,信長當然希望儘可能與松平黨締結密約,使雙方儘力避免發生正面衝突。
所幸,元康在竹千代時期,就被誘拐至熱田來,而當時信長與他是極為友好的孩童玩伴,稱呼他為「三河的弟弟』,兩人之間的感情非常融洽。
再加上被前田又左衛門殺死的十阿彌,以密使身份來到岡崎城,這真是最妥當不過的方法了。
以信長的寵臣作為密使,就這樣的在那邊等待上洛之戰結束前,以人質身份進入岡崎城。他必須將其中的利害得失陳述出來,說服那些頑固的松平家的老臣們。
「我們絕不能中了義元的計謀,如果我們中了他的計,那就太笨了。無論松平也好,織田也好,絕對不能全被滅亡的。」
而說服他們便成了十阿彌的主要任務,此時前田又左衛門也感覺到,從旁加以掩護即是他的責任。原先他已被命令在斬了十阿彌之後便立即消失,因此他也非要比死去的十阿彌早點出現不可,同時他還必須考慮到這邊的所有情況。
(既然如此,那麼到阿古居的久松佐渡家去是最好的。)
他在心中琢磨著。
久松佐渡守的夫人,也就是松平元康的生母——於大。當初元康來到熱田當人質時,她曾跪在地上,緊抓著信長的衣袖,哀求他一定要救元康的生命。由於有這層恩義在,因此由其生母口中所說出的話,能比較成功地說服元康及松平家的老臣們。
「岡崎的強兵在義元的命令下,必須徹頭徹尾地滅了尾張,如此一來,信長殿下必然會抱必死之心竭力抵抗,結果將使雙方都蒙受極大的損失。樂見這個結果的人,恐怕只有今川義元了。所以,即使我們已經來到信長的國境邊,但我們絕不能認真地打這場仗啊!」
由於以往曾經和於大這方面見過幾次面,而且前田又左衛門利家也是個有信用的人,因而只要他能把事情原委懇切說清楚,一定能充分發揮效果的。
(喔!到底還是殿下考慮得較為周到。)
雖是這麼想著,然而前田又左衛門真的了解了嗎?
假如兩個人都很巧地來到同一個地方,一定會被敵人的間諜識破我們的計策,如此一來,豈不成為世上最大的笑話嗎?不行!絕對不能讓這種錯誤發生。
「我必須早點去,再一次告訴又左。」
原先的計劃是愛智十阿彌必須在與前田又左衛門的決鬥中被殺,而且必須讓別人認為他的確已經死了。然後當天被處死的罪犯屍體會被送進殯儀館,之後再抬出來,與十阿彌的屍體一同被埋葬。他把這件事情告訴同是信長的小侍衛毛利新助,請他幫忙后,便等待夜晚的來臨。
這天晚上,天空上掛著一輪早春的明月,四周一片寧靜,甚至連一絲風吹過的聲音也沒有。
十阿彌特意較約定的十點鐘提早一刻來到。當他抵達約定地點后,便坐了下來,拿出笛子吹奏起來。由於月色實在太美,因而心情也特別好,於是不由自主地在周圍走動著。為了讓別人看到是他,他特別選了件與平常相同花樣的衣服穿,看起來就像個年輕女孩似的,而他就這樣早早地拿著笛子吹了起來。
「應該是來的時候了。」事實上他也是為了讓又左衛門知道他已經來了。
不!不僅僅是又左衛門而已。如果這真是兩個人的決鬥,應該讓更多的人親眼目睹,這才是最好的。他一面心中這樣想著,一面又很愉快地吹著笛子。
終於有個黑影從常磐樹的樹間走了過來。
(咦?難道是毛利新助來了嗎?……不!那不僅僅是一個人而已,看起來好像是兩個人!)
他驚訝地將笛子從嘴邊移開。
「那邊走過來的是誰?」
他大聲地朝對方問道。
終於,對方也出聲地回答他了。
「十阿彌啊!」
「喔!原來是狗啊!看起來你好像不是一個人喔!」
「正是!連影子的話一共有四個人。」
「廢話少說,到底是誰跟你來了?」
「就是阿松啊!我的未婚妻阿松嘛!」
「什麼?你……你……你到底在說些什麼?」
「我把阿松也一起帶來了啊!」
十阿彌站在月光下不禁屏住了呼吸。
原來站在又左身邊的女孩就是他那今年十一歲的未婚妻。在宮中,她一向被人稱讚聰明過人,而在濃姬眼中,更是把她當親生女兒般地疼愛著。
「你這隻狗真是笨啊!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難道你真的發瘋了不成?帶著十一歲的新娘你要逃到哪裡呢?」
「你不必問啊!你不是對任何事都看得很透徹嗎?」
「哎呀!這難道是狗的報仇嗎?不過話又說回來,狗僅僅為了糞便而仇恨他人的事也經常發生,然而再怎麼說,你也不至於這麼笨啊!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帶個弱女子在駿河邊行走,我看你真是發瘋了!」
這時候,十阿彌的毒舌又如往常般不受控制地向前田又左攻擊,而這也因此改變了他自己的命運。
或許前田又左準備帶著阿松,就這麼奔向駿河,去直接會見元康,把事情對他說明,這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假如他真是這麼打算,那與縱身往火坑裡跳有什麼不同呢?因為元康身邊早已布滿義元的耳目,更何況他們對元康是如此嚴密地看守著。
這便意味著,連元康的妻子也可能是義元的密探。
「這可真令人大吃一驚!我愛智十阿彌今天總算見識到了!難道你打算帶著那隻母狗一起去嗎?……狗到底是狗啊!」
「什麼?」
這時兩人之間的狂言,已令人分不清真實與曖昧了。
此時,又左衛門拔出刀,在月光下顯得特別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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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新娘

        對於前田又左衛門利家而言,這件事情早有嚴密計劃。
——他在中午和十阿彌分開之後,便來到自己的佛堂內靜坐思考,有好一會兒他兩手交叉地認真想著。
十阿彌所說的沒錯,殺人之後消失的又左衛門,和被殺死而從世上消失的愛智十阿彌,如果兩個人真的同時到同一個地方,那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了!不!不僅是沒有任何意義,而且還會成為天下的笑柄!如此一來,也會使得信長的意圖被對方識破,這才是可怕之處。
(現在最讓殿下感到苦惱的,到底是什麼呢?)
他也和十阿彌一樣,絞盡腦汁靜靜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然而他的答案也和十阿彌相同,只有兩個。
第一,信長的兵力不足。這次為了今川義元的上洛之戰,恐怕必須動員將近四萬名兵士才能與之對抗。同時從西三河到尾張、美濃一帶的野武士也必須加以壓制,雖然不一定能讓他們成為我方人馬,但至少也不能讓他們為敵人所用,成為我方的敵人,這件工作是一定要做的。看小說我就去
然而,這件事情信長絕對不可能命令又左衛門和十阿彌去做。做這件事的最佳人選,可能是最近剛加入的木下藤吉郎,而他只需在旁控制即可。不僅僅是控制著而已,讓信長想出這個策略的人,一定就是提草鞋的藤吉郎。
第二,當然就是岡崎松平黨的事了。
松平黨所給人的印象,一向是個非常強大的武者,這對又左衛門而言,根本不需要信長告訴他。在他的祖父時代,就曾親眼見識過他們的強大。
至於目前在駿河充當人質的元康,當初離開岡崎時,僅僅只有六歲,而今已經有十八歲了。也就是說,足足有十三年的時間,松平家的家臣們同心協力,在主君不在時儘力恪守自己的崗位,這是歷史上僅有的例子。
正因為松平黨是如此忠烈,因而在這次的上洛之戰里,他們一定會被今川義元命為先鋒部隊。如此一來,便會有如火團般地直接撲向尾張這個地方來了。
(就是這裡!)
前田又左衛門利家想著。
雖然他的反應速度不如十阿彌那麼敏捷,但是只要他能細細思考,他的想法也絕對不會有錯。信長就是由於知道又左衛門這個特性,所以才將此重大任務交給他。
(十阿彌被殺死了,話雖如此,不也意味著他必須抱著必死的心理準備進入岡崎城,說服那些老臣們嗎?而我則必須到阿古居的久松佐渡——松平元康的生母再嫁的地方,說服她幫忙。也就是說,真正的意義在於松平勢力不需要與織田勢力做正面衝突,這樣就可以了。)
當他這麼下決心時,他也愈來愈慎重了。
從吉法師時代就不曾離開過信長身邊的前田犬千代,即使真的殺了愛智十阿彌而逃到久松佐渡那邊去,被他人一聽,即會敏感地把他當成是名間諜,他們只需稍微想想,就會發現其中公然藏著陰謀。
但是他如果帶著十一歲的未婚妻阿松一起逃走的話,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此一來,不僅敵方,連自己這方面的人也會被騙過了。他這麼想著。
況且再怎麼說,阿松這十一歲的年齡是最恰當的。如果她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他就必須面對良心的譴責,因而不太容易實現這件事情。但是由於她只有十一歲,因此世間的人會認為與他一起逃亡是很有可能的。
為此他特地將阿松從宮內帶了出來,準備就這樣帶著她離開這裡。對於這件事情,不論被人們如何議論,他都不會生氣。
然而,對於把他叫做狗,把阿松稱為母狗的十阿彌,他實在懷疑自己怎能忍耐他的毒舌直到今天!
在這種感慨之中,又左已經把刀拔了出來。而對於事情完全不了解的十一歲小新娘,由於受不了十阿彌的惡毒言語而沖了出來,對著十阿彌叫罵:
「愛智先生!你的話也未免太毒了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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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狗的對答

        十阿彌更換吹笛姿勢,嘴邊微微冷笑著。
「這個,這個,嘴巴不幹凈是我十阿彌天生的,你把耳朵捂住,不聽不就得了?」
「不!不!這怎麼可以?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你剛剛是怎麼說來著?」
「哈哈哈!我剛剛……你還要我再說一次嗎?我剛剛大概是說母狗吧!狗的夫人當然是母狗了……」
月色越來越明亮,這時雖然已經是夜深時刻,但是此時此刻,彼此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臉色。
然而對於一向被尊稱為夫人,而且才貌雙全的阿松而言,十一歲而被人稱為母狗,實在難以忍耐。她挺起弱小的身體,往前站了幾步,說:
「你所謂的母狗,就是指我嗎?」
她再次問道。
這時,她看起來就像個京都娃娃一般,柳眉倒豎,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突出,令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想要憐愛她的念頭。只是她的對手卻是愛智十阿彌,假如不是他而換成是別人的話,或許會馬上低頭向她道歉了。然而,十阿彌的毒舌卻不輕易饒人,這實在是他最大的缺點。
她、濃姬、信長最小的妹妹阿市公主及愛智十阿彌,四人之中誰最美,是女僕中經常談論的話題。
「夫人啊!我再說一下吧!你們這一對狗是很般配的,我剛才也是這麼說的呀!我這麼說,你也沒什麼好生氣的。請牢記我之所以說他是狗,那是說狗對主君都是很忠實的,只不過是頭腦遲鈍了點,反應慢了點,絕對沒有輕視他的意思。但是無論如何,狗配母狗,這句話是很得體的呀!」
「我明白了。」阿松沒有讓他再繼續說下去,「你說的母狗就是指我,這一點我已經相當明白了。十阿彌先生,為了讓我這母狗明白,你就『汪』地叫一聲吧!」
「什……什麼?你說我十阿彌也是只狗,你這句話倒真叫人覺得可恨。很可惜的是,我就是你所知道的,我的名字是愛智十阿彌,在我的名字中沒有狗這個字。」
「哈哈哈!十阿彌先生,你雖是個人,但是卻對狗有著非分之想,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哈哈哈!」
「什……什麼?」
「本來就是啊!你想念母狗而送情書來,而且還寫得非常勤快,那不是你是誰啊?……你這隻野狗的行為,簡直連我這隻母狗都感到非常厭煩。哈哈哈!」
前田又左衛門驚訝地看著阿松,再看看愛智十阿彌。
這麼說來十阿彌曾經寫過情書給阿鬆了?此時,即使連這位有名的毒舌家,也回答不出任何話來。
阿松此時看起來的確非常生氣,她想再度討回公道。
「那麼你就是披著人皮的野狗了!現在趕快把你的假面具拿下來吧!走吧!又左先生,我們不要理他。」
什麼事情都不知道的阿松,又再度催促前田又左衛門離去,這使得十阿彌感到非常狼狽。
「等一下,狗啊!還有阿松小姐。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是!我愛智十阿彌是曾經寫過情書給你的未婚妻!」
腦筋反應很快的十阿彌,故意種下兩人爭執的種子。
為了十一歲童女而引起衝突,進而互相砍殺,那麼又左衛門殺死他的流言不僅更具可信性,而且也不會使又左蒙受羞恥,因為他寫情書給阿松的確是事實。
然而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喜歡她才寫了那封情書,而是因為在濃姬面前的阿松經常受到伶俐的稱讚,所以他才想要惡作劇般地戲弄她一番。這是事實真相嗎?當然也可能是由於他對又左衛門所起的競爭心理在作祟。
濃姬經常在眾人面前稱讚阿松是全清洲城最聰明伶俐的人;而且她又常說,一定要把這個清洲城最聰明的小姐嫁給日本第一的夫婿,因此對於選擇阿松未來丈夫的人選,她的態度非常慎重,而被選中的竟是前田又左。
這麼一來,十阿彌便忍不住想要捉弄這全清洲城第一的男子,這也就是十阿彌的特性之一。
因此他想到:如果這個清洲城才貌第一的十一歲女子,收到他這全清洲城第一美男子所寫的情書,並且回了信,那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十阿彌輸了。阿松早已成熟得有如大人一般,她不僅文章非常練達,文筆也相當好,她回寫了一封責罵十阿彌的信。
「我已經身為前田的妻子,因此對於你所說的話,我認為不僅有違婦道,而且也不合乎人倫。我們兩人之間根本沒有緣分,所以希望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要是你再繼續這麼做,我將把這件事情告訴御台大人,這麼一來,你這種不良的行為,就會受到應有的譴責!」
這簡直就像一個年紀大而為人妻者所說的話。當十阿彌收到這封信后,只好搔搔頭不敢再開玩笑了。
現在這樁惡作劇,卻從阿鬆口中說了出來。
(這實在是沒有辦法,都是由於狂言所播下的種子。)
當他在內心如此決定之後,十阿彌的嘴巴又如往常一樣吐出狠毒的話語。
「唉,難道你對於我寫情書給你的妻子,沒有任何反應,就這樣要離開了嗎?狗啊!你還算是個男人嗎?你為什麼不拔刀殺我呢?」
「什麼?」此時又左衛門已了解十阿彌心中的想法。
(對啊!在這裡播下兩人之間爭執的種子,並讓別人這麼認為,如此一來,殺死他就很順理成章了。)
「好!你果然真做了這種不合情理的事情!」
「什麼不合情理啊?你這隻狗!我只不過很好奇狗的夫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所以才跟她開個玩笑罷了!你若是不甘心,就殺了我吧!」
說著說著,十阿彌也拔出刀來對著前田又左。
阿松見此情形,迅速地躲在又左衛門的背後,然後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並偷偷從腳邊撿起一塊小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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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人世中,往往有許多事情是人類智慧所無法左右的,換言之,經常會有突髮狀況。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因為如此而造成了人生的偏差,以及命運的乖舛。
例如當晚的突髮狀況,就使十阿彌遭到了萬劫不復的命運。
此時,這兩人早已白刃相對。
突然,先前所提過的毛利新助出現了。
「啊!有人來了!」
前田又左衛門於是一刀砍了下去。按照原先計劃,愛智十阿彌應該假裝被砍了一刀發出一聲哀鳴而倒了下去,然後這件事情便告結束了。
然而,毛利新助卻似乎來得稍微晚了一點,也由於他的晚來,使不該發生的事發生了。
雙方手中雖然都拿著刀,但是兩人之間的舌戰卻愈演愈烈,彼此你來我往地僵持不下。
「唉!你這隻狗!難道不敢殺我嗎?這就是你一向自以為傲的兵法嗎?喂!母狗啊!你可得跟好喔!怎麼樣?我在這裡啊!我在這裡啊!快來殺我呀!」
對於十阿彌所說的這些話,又左衛門再也不能忍耐了。
「喂!你還要躲嗎?」
他認為他已經給了對方充分躲避的時間,於是便這麼一刀砍了過去。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應該是往後跳開的十阿彌,卻因為踩到樹旁的小石頭,而相反向前倒過來。
「啊!……」
被這突發情況嚇了一跳的又左衛門,也直往前跑了過去。此時的十阿彌早已倒在枯葉之中。
「哎喲!……」他低聲地呻吟著,「好啊!……狗……你……真的……殺了我!」
「完了!」
又左衛門幾乎忘了所有事情,他抱起十阿彌往前走了幾步,準備檢查他的傷口,然而卻呆住了。
他真的殺死了十阿彌!信長給他的這把赤坂千手院康次的刀實在太鋒利了。在十阿彌左邊的髮根到胸口之間,有一道非常明顯的刀痕。當又左衛門準備抱他起來時,十阿彌的身體已經處於臨死前的痙攣狀態。
「十阿彌!」他在十阿彌的耳邊再次大聲叫喚著,「難道你不會回答嗎?用你的嘴啊……」
然而十阿彌並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只是從口中噴出血來,使又左的衣袖沾滿血跡,看來十阿彌是真的死了。請牢記
又左衛門把屍體放在地上,茫茫然地抱住膝蓋。
(我真的殺了他!這該怎麼辦呢?)
「我們趕快逃吧!」
突然從樹後面傳來這樣的話語。
「我明白!在我們兩人之間,一定可以找到幸福!」
阿松站在樹下的陰暗處如此回答道。這個聰明的少女,此時看到兩人的模樣,便發現其中必然有隱情存在,事實上他們的爭吵只是做給別人看的。然而事情卻完全脫離原先的計劃,現在即使是她,也很難相信愛智十阿彌是真的被殺死了。
這實在是相當大的玩笑啊!
在這個十一歲的少女看來,原本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做給別人看的廝殺,結果卻真的殺死了十阿彌。
「快!好像有人正朝著這邊過來了!」
一切已經太遲了!這時毛利新助出現了!而且他並非一個人,身邊還有幫忙抬屍體的兩個人,三個人逐漸走近這邊。這實在是事出突然,因而使所有事情都不能如願。
又左衛門急忙讓十阿彌雙手合掌,然後又把刀放進刀鞘之中,再與阿松一起躲在樹后黑暗處。
(十阿彌,對不起!)
雖然他對於這個經常說些狠毒言語的十阿彌非常厭恨,但是他現在卻也非常想念這個有著毒舌的男人。
他的父親以前在小豆坂合戰時光榮地戰死,因此他自小就被信長的父親信秀帶在身邊教養成*人,從此他就成為一直跟隨在信長身邊的愛智十阿彌。
(要是殿下知道我真殺了十阿彌,他會如何處置我呢?)
「啊!這傢伙真是太急躁了,我還沒來他就死了!」
逐漸走過來的毛利新助,笑著在屍體旁邊站定了。又左衛門屏住呼吸,等著觀察對方的反應。
「這屍體到底應該如何處置呢?」
新助所帶來的搬屍工人,看起來不像工人,而是他自己部隊裡面的人。
又左衛門對於這個聲音感到非常熟悉。
(啊!那是藤吉郎啊!)
當他這麼想著時,新助已經回答道:
「我怎麼知道!把他和罪犯的屍體一起從不凈門搬出去吧!」
「這麼說來,我們不就要搬運兩具屍體了?」
「噓!」
新助要他們不可發出聲音。
「不!絕對不能說是搬運兩具屍體,要說只搬了一具屍體,並且把他葬到土裡去了。因為這件事與城內的計劃有很密切的關係,所以你們只能說搬運一具屍體。」
「原來如此。這是有關本城勝敗的大事所以才選了我們,但是這些流出來的血怎麼辦呢?」
「什麼,血?這個死人還流了血嗎?哇!他準備得還真周到啊!」
「血呀血呀!你看整個袖子都是,這到底是誰的屍體呢?」
「你還真多嘴啊!猴子!但經你這麼一說,難道這真的成為事實了嗎?多嘴的!你看看這個人的嘴巴就是太過於狠毒,所以終於遭到上天懲罰!這就是愛智十阿彌這個大笨蛋的屍體啊!」
毛利新助也時常受到十阿彌狠毒話語的刺激,因此便想趁此機會討個公道回來。
「你不必太過小心地搬運這具屍體,只要把頭拿起來,就可以把他搬走了。這個傢伙實在是個令人厭惡的人,即使這麼做了,對於他的嘴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到底是誰殺了十阿彌呢?你看,由髮根部一直到胸口旁邊真的是一刀砍下來的!」
「什麼?你說這話倒是很奇怪了,猴子!殺他的人當然是前田又左衛門利家啦!你不用管那個傷口,反正他一定還在城內!」
「什麼?你是說前田先生把十阿彌給……」
「別多話了,趕快用草席把屍體包起來!」
「前田又左到底會跑到哪裡去了呢?」
「是啊!這也是殿下的恩寵。他可能因為十阿彌老是叫他狗而懷恨在心,所以趁機一刀把他殺死而消失了。所以你們也要小心,平常要懂得如何做人。哎呀!怎麼一回事?你們看,他的頭是真的要掉下來呀!」
這麼說的同時,他就往前去了。
「等一下!」
新助的聲音十分低沉。
「這不成呀!不成呀……呀!完了!」
聽到這裡,又左衛門閉上了眼睛,而新助卻是大感驚訝。
「放下來,不能搬,把這屍體放下來。」
於是他們又急忙將要搬運屍體的板子放了下來。
「好!罪人的屍體一個就好了,從這邊搬出去,然後趕快通知關閉四方的城門,可能有人會逃走,而且這不是我一個人所能決定的事,快!快!」
事情已經完全改變了。
(平常,這兩個人的感情就不是很好,這日積月累的怨氣,使得又左真的殺了十阿彌。)
如此解釋也說得過去,總之,這不是毛利新助一個人所能夠決定的事。
一方是前田家的御曹司,另一方是信長所寵愛的十阿彌。這結果是又左衛門背叛主命而殺了自己的朋友。
(又左衛門一定要逃的。)
信長到底會如何裁決又左,這不是毛利新助所能了解的事情。無論如何,當務之急即是要趕緊關閉城門,不能讓又左逃出,只有等待信長的指示,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快!趕快!這是一件大事啊!」
一度被放下的罪人屍體,再度被搬上板子。毛利新助又慌忙地從又左衛門的面前離去了。
(這真是萬事休啊!)
又左衛門將手慢慢地放在小未婚妻的肩膀上。
「阿松!」
「是!」
「你趕快回到濃姬夫人那兒去。」
「不!我要與你在一起。」
「現在已經不行了,我失手……我失手了。我真的殺了十阿彌,本來是想假裝殺了十阿彌之後,兩人就從這城裡消失……」
「啊?那麼十阿彌是……」
「他真的死了,就是因為他真的死了,所以新助才會如此慌忙地離去,他要把此事稟告給殿下。好吧!來,我背你到宮門去。」
這麼說著的前田又左衛門利家,在幼小妻子的前面將背對著她,讓未婚妻能夠跨上他那堅實的背。
阿松依著他的話去做了。
北邊的夜空突然閃過一顆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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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算

        「又左先生,那個聲音是?」
「是關閉城門的聲音,他們要出來找我。」
「他們找到你之後會怎麼樣呢?」
「這不是我又左所能回答的,一切要看殿下的意思,我又左就像是砧板上的鯉魚一般。」
「又左先生。」
「怎麼了?」
「我們逃走吧!不要去見殿下。」
「怎麼可以呢?阿松,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呢?」
「如果我們死在這裡,那真的像狗了。」
「別再提狗好不好?也就是因為他經常口出惡言,我這一刀才會不知不覺地砍向他。」
又左衛門背著幼小的妻子,一步一步地接近宮內的花園。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把阿松送回濃姬那裡,而自己已準備要接受信長的任何裁決。
然而,這件事情已經被這聰明的阿松發覺了。
「我們逃走吧!又左先生。」
她又在他的耳邊低語著。
「現在死的話,那才是真的不忠呢!」
又左衛門苦笑著。
「現在如果害怕被殺而逃走,這是不忠呀!你放心吧!阿松。看小說我就去」
「不!我是又左先生的妻子,既然是妻子,那麼就要給先生好的意見呀!」
「好!好!我明白,你是我可愛的妻子。但是,男人有男人要走的道路。」
又左衛門感覺到阿松的臉頰貼在他的背上,眼淚正奪眶而出。
「好!我們多做點好事,來世還能夠相逢,到時候又左和阿松又能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所以今天你還是聽我的話,回到夫人身邊去,好嗎?」
阿松搖了搖頭。
「這樣也是不忠啊!如果現在又左先生回到殿下面前,殿下也一定非斬掉你不可。」
「這我已經有所準備了。」
「但是殿下殺了你之後一定會後悔的,如果你讓他有了這種想法,這是你的不忠啊!我們還是逃走吧!又左先生。」
「那麼我們即使逃走又能如何呢,阿松?」
「在重要的時刻,我們可以為主公立功,屆時你可以說是阿松要你逃走的,如此一來,我們又可以回到殿下的身邊了,對不對,又左先生?」
又左衛門全身無力地站在那裡。
他有如一個正待他人指點迷津的挫敗孩子。
但是這時城門已經關閉,有幾組人正打著燈火四處搜索著。
「逃走也是不忠,就這樣死去也是不忠。」
他那年幼的妻子如此叫著。
「正如你所說的,都是不忠啊!」
說到這裡,突然從裡面的房子出現一個黑色的人影。
「是誰?」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什麼?是藤吉呀!」
藤吉郎卻沒有回答他的問話,他說:
「到底還是前田利家的夫人啊!假如你現在就死,那還真是不忠呢!」
「什麼?藤吉,今晚我不想聽你在胡言亂語。」
「怎麼可以這樣說呢?我藤吉也沒有閑工夫在此胡說八道!來,趕快隨我來吧!」
「你說跟著你……跟著你要去哪裡呢?」
「為了大將,你趕快從那不凈門逃走吧!」
「不行呀!這樣殿下會誤會的。而且我又左又是真的殺了十阿彌,殿下會生氣的。」
「他不會這麼想的。」
藤吉郎突然抓起又左衛門的肩膀。
「你真是沒有頭腦的男人呀!你殺了十阿彌是因為你的疏忽,但與蒙上大的羞辱相比,你願意選擇何者呢,前田先生?」
「什……什麼?」
「你已經斬了愛智十阿彌,現在的殿下連貓的手都想借,既然已經損失了一個人,難道你還要讓殿下蒙受更大的損失嗎?損失一個人已經夠慘重了,而你又跑出來,依照大將的脾氣,他一定會殺掉你不可。殺了你之後,大將一定又會後悔的。像你這種人才如果還能活著,必定可以為他效勞,所以你現在一定不能死,活著也可以補償你殺了十阿彌的罪過呀!」
「……」
「看你沉默的樣子,顯然你已經想通了,來,走吧!別讓他人看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今天被斬,那麼對大將而言,將是雙重的損失,而他將來也一定會後悔地說,如果又左還活著的話……你是要現在忠義,還是要將來才忠義呢?像你這樣的人,難道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背後的阿松,也以清澈的聲音說道:
「真的,他說的都是實話,又左先生,你就帶著我阿松離開這裡吧!」
前田又左衛門用力地搖著頭,緊咬著嘴唇,幾乎要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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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暴自棄兵法

        「喂!你聽到了嗎?出大事了。」
「什麼事呀?難道是野草變成木棒了嗎?」
「不是,今川已經做好上洛之戰的準備了,而我們的殿下今晚又要去跳舞了呀!」
「啊!這件事情啊,那也是無可奈何。去年的秋天,前田又左衛門殺了愛智十阿彌之後就逃走了,從那時候起,他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無論如何,敵人將近四萬大軍,而我方最多也只有四千。再加上他的一個寵臣被殺,一個逃亡。既然無計可施,就隨他去好了。」
「但是也總得想想辦法呀!如果這樣下去,那麼我們不是死路一條嗎?今年的梅雨來得特別早,聽說今川軍等梅雨一結束,就要從駿河出發了,而且現在駿、遠、三的軍事總動員已經結束,難道你沒聽說嗎?」
「是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那種脾氣,任何人的話,他也聽不進去的。」
這天傍晚在清洲城內本城堡的宿舍里。
永祿三年(一五六〇年)快進入五月時候,今川軍已做好上洛的準備,即將從駿河出發。信長將共約一千人的軍兵分配在最前線的鷲津、丸根、丹下、善照寺、中島五個城市,而自己從去年開始卻熱衷流行於農民之間的一種名叫巴加的舞蹈,所以家人都替他感到緊張。
「去年二月當他初次上京會見足利將軍義輝公回來之後,他就認為自己絕對不會敗給今川勢力。然而,當十阿彌與又左的事件發生后,他就完全喪失了鬥志。」
「無論如何,畢竟沒有一個盜賊闖進尾張的織田領土內,他這樣自暴自棄不是很可惜嗎?」
「喂!他快出來了,我們得趕快前去恭送他。」
這些值班的年輕人彼此間的交談終於結束了,他們急急忙忙地來到大玄關的兩側,平伏在地。
「殿下要出去。」小侍衛說著。
如同大家所言,今晚信長又帶著兩三位家臣與禮品,騎著馬要到津島的牛頭天王社跳舞了。
當然他也加入百姓的行列中,搖晃那寬闊的臉頰而瘋狂地舞著。看小說我就去僅是如此,他覺得不夠癮,於是帶著禮物送給那些善於舞技、服飾裝扮與手勢優美的百姓,這與以往信長的作風不同,是相當散漫的呀!
「馬已經準備好了,禮物要綁好,不要給掉下來了。如果沒有禮品,會讓那些百姓感到相當失望的。
信長大聲地說了之後,走出了玄關。
「喂!猴子呢?今晚猴子也要跳呀!我說過要讓大家開懷地笑一笑,有誰去找猴子來。」
他說的猴子,正是指木下藤吉郎。
然而,這時的藤吉郎,已不再是為他取草鞋的人了。去年年底,在修理城牆的搬運木材這一方面,他得到了認同,而今年被提拔成為此城的御台所奉行,可以領到年薪三十貫。
一個近侍立即去御台所叫藤吉郎。這時的信長騎著馬等在大玄關的前面。
「猴子,你怎麼那麼慢呢?」
「對不起!對不起!讓主君等我,實在抱歉。」這麼說著走出來的藤吉郎,大家看了之後都「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這實在是因為他以奇裝異服的姿態出現。藤吉郎的身材本來就很奇怪,而今晚的他,更是在背後弄了一個紅色太陽的圖繪,從衣領開始有三段綵衣披在肩膀上。
這也許是希望自己在今晚的舞會中能脫穎而出獲得禮物吧!
信長看著藤吉郎說:
「嗯!你這身裝扮不錯哦!」
他這樣讚美著。
「畢竟是狂言的猴子,今晚在舞會上,你可別輸給村子里的人,好!我們走吧!」
信長牽著馬走出了大手門。
「等等我……這是一件大事,可不能遲到的喲!」
藤吉郎隨在丹羽萬千代、毛利新助、長谷川橋介三人之後驅馬直追。由於他的模樣怪異,令人忍不住想笑。
「不要笑!」
此刻,前來相送的家老織田清正叱責道。
「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
大家馬上保持肅靜。
平常為人敦厚而不發脾氣的家老,為信長迷戀於舞蹈而感到苦惱,這時森三左衛門趕忙道歉。
「等一下我會好好地看著他們,請您先進去吧!」
清正點了點頭,走了進去。之後這裡的氣氛,便顯得相當令人不快了。
話又說回來,這也難怪家老會苦惱。已做好出陣準備的今川軍的實力,是織田軍所不及的。
這也意味著大家心裡都明白,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而這種氣氛也讓大家感到好笑。
當時今川家的領地是:
駿河 二十七萬石
遠江 二十七萬石
三河 二十四萬石
尾張的一部 二十二萬石
合計 一百萬石
從表面上看來,駿河到處都有新的田地,而遠江與三河實際的耕地數字也多於此。
因此,駿河、遠江、三河加起來可能超過百萬石。
如果總計有一百五十萬石,而以一萬石可招募到二百五十人來計算的話,那麼三萬七千五百人是很容易就可募集到的。
然後再加上那些奴隸及牢人,招集五萬人的兵馬應非難事。
但是尾張的鳴海、大高線這一帶,由於豐庫地帶遭受侵蝕,現在的實收只有十七萬石。
若以一萬石可募集到二百五十人來計算,總共也只是可以招集到四千兩百五十人,再加上一些勉強可以使用的人,最多也只能動員六千人而已。
正當大家都在盤算、比較人馬並為此感到苦惱之際,信長卻迷上巴加舞,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為,真是令人感到頭痛!
今晚他們又來到離清洲城三里遠的津島神社,而犬山、今伊勢附近的百姓們也出了遠門,他們一起跳到半夜,然而,這並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話又說回來,鬥志強烈的信長,真的可以借著跳舞來忘掉今川那壯大的勢力嗎?……
「喂!猴子呢?怎麼那麼慢,在這兒等他一下吧!」
信長一口氣趕到津島的前一站勝幡這個地方,在村子外系著韁繩。
「呀!您剛才說什麼?」
「我說猴子的動作真是太慢了,我們在此等他吧……噢!你不是萬千代,你就是猴子呀!」
「真是抱歉,我就是猴子呀!我以為真有猴子在,嚇了我一跳呢!」
「原來如此,這樣就好,道路已漸漸變得寬敞了,你就與我並騎吧!」
「不必等其他的人嗎?」
「不用了,如何呀?我們每晚都騎馬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不論是馬,還是我,在夜晚走久了,眼睛會變得更好。」
「這真是很好的一種鍛煉方法,如此一來,大將也可以成為很好的野武士了。」
「這真是一種很妙的讚美方式呀!怎麼樣,後面的犬千代……哦!不!又左的動靜如何呢?」
「是……那一晚我帶他出了不凈門之後,他淚流滿面,後來又左背著新娘到久松佐渡的夫人那兒去了。」
「嗯!」
「至於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有一個身體,不可能知道太多。但是只要戰爭一開始,又左一定會出現的,這是因為我有通天之眼的本領。」
「你又在說大話了。你呀,就是話太多了!」
「話多才是尊貴呀!像猿樂、狂言、能、幸若(四種皆是日本傳統戲劇),就是因為話多,所以才能取得重要的地位呀!」
「好了,我明白了。」
「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又左一個人要同時負責十阿彌的工作,他從久松佐渡夫人那裡到水野、岡崎一線,散播今川義元上洛戰時要以岡崎眾為先鋒隊,其目的是想永久滅掉岡崎城的消息。」
「什麼?他確是如此去散播流言嗎?」
「是的,他一定會這麼散布謠言的,我這通天眼不會看錯的。而且,他散播謠言之後,又會招集當地的野武士,編製成隊,等到今川、織田兩家短兵相接時,他會在最重要的時刻忽然現身來騷擾敵人。大將,到時你可要饒過這位好家臣一命呀。」
信長沒有回答。
他們已經來到這森林的末端,遠處的燈火隱約可見,也傳來了大鼓和笛子的聲音。
那森林便是今晚跳舞的場所,也是津島神社的境內。百姓們等不及信長的到來,都已經開始跳舞了。
「大將!好不好呢?那時候什麼話都不要說,讓又左先生回來。」
「不知道!」
信長大聲地回答。
「今晚是來跳舞的,跳舞時,不能心有旁騖,猴子,你別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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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的前奏

        正在跳舞的男男女女,看到信長出現時都忍不住發出歡呼的聲音。
不論男女老幼,都圍成一個大圓圈,這個大圓圈有如一朵大菊花似的,是百姓們精心設計的。世人常說,一旦跳這種流行舞,即是亡國的前兆。
可是信長卻不這麼想。
人類不可能完全沒有任何希望,有人跳舞追求剎那間的忘我。高興時,手舞足蹈,這也是人之常情呀!
現在尾張的民眾跳著舞是因為後者,他們並沒有因為戰爭而荒廢了勞作,諸國的商人可以自由地進出,使得他們的家境也變得富裕;再加上信長的軍律嚴整,使得領內沒有盜匪。
對於此事,任何來到尾張的旅人,都會發出同樣的感嘆,這在當時的確是一大奇迹啊!
「走遍日本各地,夜裡可以不閉戶而就寢的,看來只有尾張而已。」
而尾張的百姓們也以尾張為榮,他們高興地與信長共舞。
「在日本各地,會與百姓共舞的殿下,看來也只是尾張一國而已。」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當百姓看見信長從遠方騎馬而至時,大家都欣喜若狂地擁到前面去迎接他。
「跳吧!跳吧!不要停呀!」
信長也高舉著手來答謝他們的歡呼。
「好吧!有樂同享,有苦同當,我織田上總介對著牛頭天王發誓。今天我也帶了獎品來!來吧!大家繼續跳吧!」
這時候,大圓圈的中央再一次地響起了大鼓聲,笛子與鉦也在一旁合奏著。
「猴子,來吧!快來!」
信長就從懷中取出一條紫色的布巾包著臉頰,立即來到大圓圈的中央,與大家一起擺動著身體跳舞。
藤吉郎更是誇張地打著手勢,那一身繪有紅色大太陽的衣服,更是讓人以為他是天王使者的化身似的。
就這樣,他們陶醉在這優美的旋律中。
但是話又說回來,信長來到這裡的目的,並不是如此而已。
萬千代與新助也終於趕到了,他們從村子里的年長者中挑選出裁判及頒獎者。這時,信長與藤吉郎的影子卻從這大圓圈裡消失了。
馬依然留在大鳥居左邊的木柵里,因此他們應該不是先告辭,而是到別的地方去了。
然而,大部分的跳舞人群都未察覺到信長已經離開了那個大圓圈。
「大將,這裡有個木頭突出來,小心別給絆倒了。」
「別多話了,我說過我的眼睛在夜晚還是很管用,倒是你要小心,絆倒的人可是你呀!」
「哈哈……我現在是因為望著天上的月亮,所以才被絆倒了,還是要小心些。請牢記」
兩人就繞到了神社左側裡面。
在那兒有一塊空地,空地上有枯萎而遭到砍伐的老樹根,明月緩緩地出現在天空中。這時有個影子立在那裡。
「是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嗎?」
藤吉郎對著那個人影說道。
「正是!」
「好,真好!我正在想萬一你不肯出來,我該怎麼辦呢?畢竟我們是小時候的玩伴啊!……」他話還未說完。
「我是上總介,坐吧!」
信長便已大聲地向對方說道,然後自己就在一棵已被砍斷的樹榦上坐了下來。
蜂須賀彥右衛門身上穿著一件毛皮衣,這時他整了整衣服,慢慢走向信長,眼睛也正視著他。
從外表看來,他的年紀似乎與信長相當,但是他的眼光與動作,卻都給人非常莊重的感覺。
「你和猴子是小時候的玩伴啊?」
「正是!」
「聽說藤吉郎要你當我的隨身人員時,你表示一定要先見見我。見我!你到底要看什麼呢?」
「當然是看你的氣度!」
彥右衛門立即回答道。
「我們與一般的野武士不同,不會相信屈膝拜跪而食不義之祿的將軍子孫,因此我們不能隨便就答應當人的隨從,否則就無顏面對祖先了。」
「喔!」信長開口大笑。
「照你這麼說,你比我這個領主更有威嚴了!」
「那是當然的!」
「好!」信長聲音突然提高。
「那麼我問你:你憑什麼威風呢?」
「我們這些野武士,是南北朝時期為義殉節的官家子孫。我們沒有屈服於足利將軍的武力之下,也沒有因時勢不利而成為低頭向人乞食的武士子孫!目前許多領主根本毫無志節,馬上向足利屈服,這種人我們決不與他來往!」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們要看看對方的氣度,即使終身不做官,也寧願在田野中守著你們的道了?」
「是!這就是野武士!對我們這些野武士而言,我們的主君即是朝廷,我們只忠於朝廷。」
「這就是我所中意的!」
信長突然大叫道。
「猴子!我們的話已經統一,因為我們的志向一致。」
「什麼?志向是一致的?這是指……」
彥右衛門正勝又懷疑地問了一次。
「是啊!」信長用力地點著頭。
「如今足利將軍的一門——今川義元為了奪取天下而準備上洛,我相信這絕非全日本人民共同的願望,也不是基於為朝廷、為正義而做的事。他只不過想利用當今這種混亂局勢,趁機達成他取代將軍、享受天下至尊至貴的美夢罷了!因此我認為我們決不能原諒他這種自私的做法,我織田上總介願意把我所有的一切全部投注其上,阻止這群狂兵上洛。我父親的遺志即是勤王,將天下歸還天子,統一目前的戰國情勢,我就是基於這種情況而起的。所以你必須了解,即使我不曾告訴你,你也必須協助我,如果你不協助我,我會把你的頭折斷、把舌頭挖出來,因為你是個言行不一致的人。對於這樣的人,我織田上總介不會稱之為野武士,只把他們當一般的山賊、強盜,你明白嗎?」
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就如此呆愣愣地坐著聽信長滔滔不絕地發表高論,而心中一面思考著。
他不明白信長為何突然急切地說出他的理想。在這篇高論中,居然找不到任何漏洞。
的確,信長的父親織田信秀生前也是以屢次勤王而出名,而且還曾為了皇居而特地修築宮室和城牆,對伊勢及熱田的獻金也從不中斷,在戰國諸多武將之中,可說是一位相當奇特的人物。
如今他的兒子信長認為這次今川義元之所以舉兵上洛,完全基於自私的理由,因而預備全力阻止。這些事情既已明白,如果不肯協助他,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假如信長當初以低聲下氣的姿態懇求野武士幫忙,蜂須賀彥右衛門正勝或許就會因而感到非常失望。
原來蜂須賀的先祖曾是南朝大忠臣,與名和長年等人一心擁護天皇,素有威名。當時他即是丹波國舟井庄的領主,兼有伯耆國領地;如今,這個地區——即尾張海部郡的土著野武士,以往都是他的領民。
野武士的領地可說並無國境,然而一般人不容易發現的是,他們都非常團結,潛藏著一股很大的勢力。
一旦擁有這股勢力而能幫助信長的話……不!是不得不幫他,因為這已經是被決定了的事。信長與藤吉郎,都正等著小六,即現在的彥右衛門正勝回答,兩個人的眼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
正勝的臉頰終於微微地出現一抹微笑。
這時藤吉郎挺身而出,說道:
「好!這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我們就這麼決定了!既然志向是一致的,行動當然也要一致。我們的大將是大名出身,彥右衛門則是野武士出身,我藤吉郎是平民出身。如今大名、野武士、平民三者結合為一,再也沒有比這更強大的力量了。儘管來吧!今川部!我們集合所有武士,一定可以打勝的!來吧!讓我們為將來的勝利干一杯。來!大將!就從你開始吧!」
藤吉郎不知何時已從腰間取出一個小葫蘆,並從其旁取出貝殼製成的酒杯,倒入酒後把它遞到信長的手中。
「彥右衛門,你都明白了吧?」
「是的!」
彥右衛門正勝終於首次平伏在信長面前。
「既然我已經明白你的志向,請你原諒方才對你的無禮,敬請寬恕吧!」
「好!取酒來!你就好好乾了這杯吧!」
「是的!謝謝你!」
「再取酒來!好!真好!彥右衛門啊!我們既是小時候的玩伴,現在也正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刻了。」
「藤吉?」
「什麼事,彥右衛?」
「我終於明白大將出來跳舞的目的了。」
「哈哈……他之所以到處走動,主要是為了招兵買馬。你瞧!今晚他雖然看起來相當可怕,但事實上他心裡卻是非常高興,現在他總算可以安心了。萬一今川部攻入尾張,真正令他擔心的是,野武士會從背後襲擊,屆時腹背受敵,情況將會不堪設想。現在這麼一來,我們的戰略大致可說已經完整,是不是,大將?」
信長苦笑著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來!我們跳舞吧!彥右衛。猴子,你也跳啊!」他站了起來。
「馬上就去!我們馬上就去!對不對,彥右衛?」
「什麼事啊,藤吉郎?」
「大將其實是不想讓今川部進入尾張,他希望能將敵軍阻止在尾張以外,我則從背後切斷他們的糧食補給線,使他們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即使今川的軍隊攻入尾張,照目前情勢看來,我方也不一定會輸。你看城內的百姓及小孩,一個個像自己是領主般地護衛自己的土地,因此我們一定不會失敗的!不過還是要你好好大顯一番身手啊!」
蜂須賀彥右衛門用力點了點頭,與藤吉郎一起走出去。
信長不知何時又加入跳舞的圓圈之中,雖然他的手及腰巾不停擺舞著,但他心中卻不斷思考著如何以四千兵力戰勝四萬大軍!
(到底該如何才能粉碎今川的勢力呢?)
是該取得天下還是就這麼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呢?他又想起自己曾在平手政秀及父親信秀面前拍著胸脯說大話,這件事情的決定日期也一天天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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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川的進發

        永祿三年的夏天似乎來得早了一點。
天空中絲毫沒有梅雨跡象,而且今年的梅雨季也比往年早十天結束,取而代之的是普照的陽光。
這正是夏草生長之時,碧綠的葉子覆蓋著大地。然而,清洲城內的將士們卻為此而士氣更加低落。
「看來這更不利於我們了。今川治部大佐原本就想早點出陣,偏偏這時梅雨又提早結束。」
「就是啊!這不能說得太大聲,我們這不是等於遭到天譴嗎?」
「遭天譴?誰啊?」
「誰?那還用說嗎?你看!大敵當前卻還每晚跑出去跳舞的大將,怎會不遭天譴呢?他的做法當然會惹神明生氣啊!難道你沒聽過天助自助者的道理嗎?」
「嗯,聽你這麼一說,真令人懷疑大將心理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都已經五月中旬了,今川治部大佐早已發出出動的命令了。」
「喂!喂!你在說什麼啊?他豈止發出出動命令,他的本隊都已經從駿河府中出發了。」
「什麼?這是真的嗎?」
「你沒看到柴田和林佐渡先生特地從末森、那古野城騎馬趕過來嗎?他們正在城內做最後決定呢!」
「這是真的嗎?現在總算召開軍事會議了。」
「你真是笨啊!他之所以會遭到天譴,便是由於連軍事會議也沒開!再怎麼說,治部大佐與北條、武田兩氏都已經結成堅固的同盟關係,而且也將自己的孩子氏真留在駿河城內充當留守,他自己則率領四萬大軍在十日從東海道向西出發,如今這些情報早已進來了。」
「什麼?!十日就已經出發了?今天已經十一日了啊!」
「是啊!你不要光說些廢話行不行?明天當然就是十二日,後天就是十三日了啊!一旦到了十三日,也就是說今川大軍已經抵達岡崎的池鯉鮒了。等到十四、十五日時,今川部就會來到國境跟我們打仗了。」
「哇!這倒是一件嚇人的事!殿下到底要到國境迎敵作戰還是準備堅守城牆呢?」
「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臣子都等著他下命令,而他昨晚竟然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今天你看太陽都已經那麼高了,他才起來,口中念著要去吃鯰魚,於是又出去了。請牢記」
「什麼?鯰魚?」
「對啊!他每晚玩得筋疲力盡才回來,因此說如果不吃點好東西,體力就無法恢復,於是命令御台所奉行的木下藤吉郎特別出去為他買來!」
「什麼?木下藤吉郎那個人啊?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只會帶著大將四處遊玩、吃些好東西!你看他那副油腔滑調的樣子。」
「就是嘛!像他那樣的男人竟然也能獲得大將的歡心!你瞧!連大將跳舞時,他也站在一旁觀看、侍候著,站在旁邊的林佐渡都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信長仍然沒有做出任何指示。如今城內到處都有交頭接耳的私語流傳,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遠江、三河邊東海、本坂兩道所派出的間諜也都有了報告回來。
這些報告只傳給重臣們中的家老織田清正及其身邊侍衛森三左衛門知道。當他們接獲報告之後,立即進入信長房間傳達,這正是傍晚時刻,然而信長仍然沒有指示。
「信長殿下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當天色逐漸黑暗時,從信長房內出來的正是清正,柴田權六趨前向他問道。清正用沉重的語氣回答他:
「殿下正跟濃姬學習如何打小鼓呢!」
「什麼?小鼓?!」
「正是!他說光是跳舞不能引起濃厚的興趣,要是能學會打小鼓的話,一定會更加好玩!」
「嗯!」
柴田權六低聲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尾張的命運只剩四五天即可決定了。」
林佐渡嘆息著將兩手交握在胸前。
吃的奉行
眾大臣之中,正瀰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然而在那鋪著黑色木板的八間大的御廚房裡,卻是一片明亮。
廚房裡有剛剛做好的鯰魚料理,氣味非常芳香;剛煮好的米飯及蒸好的乾貝的香味也充斥廚房。在廚房中央,有個四方形爐具,夏天自然沒有燒木柴取暖的必要,但現在上方卻放著一把大茶壺,而且下面還有微微的木炭火呢!
茶壺正面坐著的人,正是表面上看起來是名侍衛,實際卻是所有人議論不已的新奉行木下藤吉郎。
「哎呀!大家應該把燈點亮一點啊!光線太暗會顯得陰氣沉沉。鯰魚應該燒熟了,現在拿來讓我嘗嘗看吧!人的鼻子就是為了要呼吸這些氣息,所以各位要多動動身體、動動腦:鯰魚需不需要先抹鹽再燒呢?此外,還得趁熱才能嘗出它的美味,否則味道就會減半,一旦冷了,還真令人難以下咽呢。同時,飯啊、湯的次序大家也要想好,要是燒好了,就趕快拿出來吧。」
「好!已經拿出來了,讓我先試吃看看。」
這個奉行官早已為大家所熟悉,因此即使藤吉郎不說,其他小侍衛早就自動將飯菜放在他的面前。
「好!好!如此一來我就沒什麼話說了,無論如何,我想肚子已經很餓了。這不是指我,而是指殿下。殿下空著肚子時,就無法好好思考,因此必須儘快將飯送給他,我當然得趕快試吃才行。嗯!好!第一道菜為味噌湯,裡面放了白蘿蔔與鯛魚切片,真是一湯三菜啊!第二道菜是燒鯰魚及蒸乾貝……這到底是什麼啊?是胡桃嗎?好!好!快點拿飯來吧!」
當他如此說著時,站在身後的女僕立即到廚房端了一碗飯過來,燒魚的小久井宗久也搓著手來到藤吉郎面前。
「怎麼樣?鯰魚燒得味道如何呢?」
「嗯!嗯!應該還不錯!」
「照你這麼說,難道奉行先生還沒吃嗎?」
「是啊!當然不能現在就馬上吃啊。魚類的吃法,必須讓它在口中停留一會兒,才能嘗出味道。魚的美味與新鮮度是最主要的,其次才是燒的方法。」
負責燒魚的宗久於是住口不言。
「奉行先生!你認為什麼東西都好吃嗎?」
「不!不!那當然得看食物本身了。例如你燒的東西,我當然就覺得好吃,而且燒的方法也分為很多種。好!再添一碗飯來,要快點才行喔!因為等到做第二道菜時,大將就會想要喝酒。他的酒癖一向不太好,如果心情好,就會喝很多,但這得看他當時的酒量而定。嗯!現在讓我趕快試吃,然後才好儘快端上去。快點啊!」
藤吉郎這樣邊吃邊說著。他的嘴裡塞滿魚、飯、湯,而且他還不曾一刻休息地將食物塞進去。事實上,這還真可稱為一門技術呢!
藤吉郎稱這種技術為「試吃」,是御廚房中人人盡皆知的。
這個制度以往並不存在,從藤吉郎當奉行才開始。
「大將所用的膳,必須前後做兩道。」
當他如此說道時,所有人全睜大眼看著他。
「做兩道的用意,主要是在於預防萬一有道菜在端運時掉落,另外一個即可立即補上。」
「要是上菜時並未將盤掉落,即可作為我試吃之用。當我試吃后認為沒問題時,才能將菜端給大將吃!」
藤吉郎這麼解釋道。
因而在這城內能與信長享受相同美食的,唯獨藤吉郎一人,但藤吉郎卻將其用意稱之為「忠義」。
今天他如往常般假忠義之名來滿足口腹之慾。
「嗯!嗯!這道鯰魚的味道真是太棒了!怎麼啦?難道沒有剩餘的了嗎?」
當他這麼說著時,突然頭頂傳來一聲暴喝:
「猴子!」
這聲暴喝如雷聲般地在他耳際響起。
「這是!喔!原……原來是大將啊!」
「不要管鯰魚還有沒有剩的!來,到我房間來!」
「是!是!」
藤吉郎匆忙放下碗筷,並將口中的飯菜一口吞了下去。
「您不需特地跑到這兒來啊!大將您根本不需親自監督,如果有任何事情,我猴子就可幫您做好了嘛!好!好!趕快把這些飯菜端上去。今天的飯菜都已證實並沒有被人下毒,現在我就讓侍衛把它們端到房間里去吧!」
信長頭也不回地朝走廊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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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秘策

        信長在回到自己房間之前,根本就是踢著褲子走著。
「不好好罵這隻猴子是不行的。大家退下!」
他朝著小侍衛們瞪過去,然後就在濃姬為他放好的椅墊上坐了下來。
「唉!猴子!」
「是!是!」
「你這番忠義的『試吃』,未免太過分了吧?我看你啊!腦子都停在那兒不動了!」
「喔!你這麼罵我,就表示我的忠義還不夠,以後我一定會再加強的。」
「連鯰魚都幫我吃掉了,真是叫人氣憤。」
信長在小侍衛們的面前如此責備他,於是所有人都將視線移到藤吉郎的身上。此時,原本在他面前的膳食已被送到信長的房間來了。
「為我斟酒!阿濃!大家都退下去吧!」
信長舉起酒杯伸往濃姬的方向,卻終於笑了出來。
「猴子啊!人在一息尚存之時,身體、頭腦都還是要用的,是不是?」
「哇!哇!原來你連這句話都聽進去了?」
「你這傢伙真是的!看你那吃魚的樣子、喝湯的方式、吃飯的速度,可真是出類拔萃啊!這世上竟有如此忠臣,居然說預備給主人食用的魚得先經你試吃才行!這種忠臣倒是很少有喔!」
「是啊!我是想萬一有什麼事,我可以代你……」
「呀!你倒真會說話。看小說我就去」信長接著如此說道,「你要取代我信長……哈!我想恐怕沒有那種時候吧!你這傢伙實在太狡猾了,讓我不得不對你重新加以評估。你看!那麼好的魚,現在都冷掉了,等冷了才想起送到我面前,分明就是讓我吃你剩下來的東西嘛!阿濃!」
「是的!」
「你知道放在你口中的食物,都是藤吉郎吃剩下,然後才送到我們的房間來的!」
「哈哈哈!這麼說來我試吃的這項工作原來是多此一舉,如此你不就可以更專心地吃了嗎?對吧,藤吉郎先生?」
藤吉郎早已面紅耳赤。
「而且他竟然還吃了兩三條魚呢!真叫我不敢相信。」
信長微微笑著將酒給幹了。
「為了你的忠義,你就把這杯酒喝光吧!」
「是!但你這麼說,卻使氣氛有點怪怪的。」
「你放心啦!你把酒當做你要試試其中是否下了毒的就好了嘛。這杯乾了之後,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聽我說話,把我所說的話當成佳肴,仔細地慢慢品味。」
「是!我會把你的話當成佳肴,慢慢品味的。」
「是啊!」
信長用力地點了點頭如此說道。
「猴子!我已經決定要堅守城牆了。」
「什麼?!守城……大將!你在開玩笑吧?如今敵人大軍都已經要進入岡崎城的時候,才臨時決定要守城,大將你是不是……」
「猴子!」
「是!」
「我剛剛不是要你把我的話當做佳肴慢慢品味嗎?我說我要守城,聽清楚了嗎?」
「喔?你說要把話當成佳肴慢慢品味。」
「是啊!你要細嚼慢咽才行喔!因為我認為即使我出城與今川大軍作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因此我決定守城。」
「啊?」
「一旦決定守城之後,有些不足的東西,即是你這個御台所奉行所必須負責的事。當城被敵人圍住時,就無法買到我們所缺乏的物資,因此今天當你喝完這杯酒後,就得立即行動,調度補足城內所有的不足品。」
「是!」
此時藤吉郎一度很奇特地歪著頭。
「守城時會不足的東西,是……米、鹽、味噌、蔬菜,但這些早已儲備好了啊!」當他如此喃喃自語時,突然拍了一下膝蓋跳起來說道,「喔!你要守城啊!」
「你到現在才明白,我看你這傢伙真是在廚房中太過忠義的關係吧!連頭腦都不會轉動了。」
「不不不!絕對不是這樣!現在我已明白你決定守城。一旦決定守城的話,有些不足的東西,我會馬上去處理的,我明白了!好!現在我馬上就去辦!」
「等一下!看樣子你似乎已經完全品嘗了這道菜喔!既然如此就再干一杯吧!阿濃!斟酒給他。」
此時濃姬也以嚴肅的表情將酒瓶舉向他,說道:
「藤吉郎先生!殿下要請你喝下第二杯酒,這實在是一件不尋常的事喔!你要仔細考慮一番。」
藤吉郎也以嚴肅的表情接過酒杯,靜靜地看著信長和濃姬。
「那麼,還有一道要你慢慢品味。」
「喔!我是天下聞名的大笨蛋織田上總介。」
「這件事不必你說,大家都已知道。」
「因此我也沒有必要改變我這個壞名聲,當敵人入侵尾張之前,我要好好睡上一覺!」
「原來如此!這樣才比較像你啊!」
「當敵人進入尾張時,就把我叫起來,而那正是猴子你的工作。屆時守城已有充分的時間準備,現在你就去補足所缺乏的東西吧!」
「是!」
與對方聲氣相通,因此藤吉郎非常高興地回答著。他面帶微笑,神情愉悅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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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味噌

        藤吉郎走出走廊后,便哈哈笑了起來。
因為他可以看到信長心中的想法如鏡子般映在眼前。
看來該做的事都已經做了,敵人也早已由駿河出發,目前正逐漸接近尾張。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才要和常人所做的那樣評定軍情、鼓舞士氣,這些做法早已失去意義了。
信長也明白即使問遍天下武將,他們都會一致認同這是沒有意義的。
因為他們的答案只有兩種。
全部滅亡還是降服?
這兩種都不是信長所願意的,他到底希望什麼呢?
那就是他要盡全力,他要「試試自己的運氣」。信長並不想依賴家臣的力量,他要靠一己之力將敵人的四萬大軍消滅而獲得勝利。或許這種做法會引起其他大將的嘲笑,反而一致討伐自己也不一定。
這種做法的確有違常軌,以致家臣們百思不解。這是信長與自己性格的對決,除此之外,他實在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來,這是唯一可行的對策。
「我到底是掌握天下,還是終死於尾張的大笨蛋?」
這是信長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在藤吉郎看來,這句話並不誇張,當然也不是自暴自棄的話語。
這是生來具有偉大性格而罕見的人物所發出的話語。
他不會向任何人屈膝,一旦要他向人屈膝降服,他寧願割斷自己的肚腸,結束自己的生命。
事實上這正是藤吉郎心甘情願追隨信長的原因。
(好了!好了!這下可真到了決定時刻了!)
這是一個很大的賭注,相信再也沒有比這更大的賭注。看小說我就去截至今日為止,信長几乎不曾休息地費心策劃著,當他接獲敵人已由駿河出發的消息后,突然一改往常的反對家臣們的意見,這時他準備試試自己的運氣。
今晚,他命令藤吉郎去做的事,即是他試驗自己命運轉變的最初秘策,是他一直苦心經營的最後一個秘密。
「這真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他到底還是決定一個人解決所有問題,不愧是我所心儀的大將。他還願意帶著我藤吉郎與他共賭命運,這真是我的榮幸啊!」
藤吉郎很高興地回到廚房裡。
「喂!宗久!快幫我拿張紙來,我要寫些事情。」
他對著手下的小久井宗久招著手。
「紙……你要紙做什麼啊?」
「我要去買味噌啊!」
「味噌——可是味噌已經有了,而且可以讓我們用很長一段時間呢!」
「那些不夠!不夠的啦!」
藤吉郎以嚴肅的表情邊說邊搖動手臂。
「你們記住,這是不可對外張揚的秘密喔!我們都是忠義之士,當然要保守秘密,但是如果你們想告訴城內其他忠義者也可以,但若非忠義之人,就絕對不可說出來。我們大將終於決定在敵人進入尾張時,死守本城!」
「什麼?守城啊?」
「對啊!這件事除了城內的人之外,絕對不可告訴其他人。對於你們幾個有信用的人,我想告訴你們應該沒什麼關係才對吧?」
藤吉郎運用他一流的宣傳技巧煽動大家。
「一旦決定守城之後,你們那些住在城外的家族也得儘快讓他們入城才好。從末森也好,那古野城也好,我想存米應該是夠了,但是味噌似乎不太夠,因此從現在開始,我要到各處城市,到各個百姓人家收購味噌,知道嗎?宗久!在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要好好注意城內一切事情,此外大將的飲食你也要指點其他人去做才行!還有,我在外面所買的味噌一旦送到時,你要好好儲存起來,絕對不可以濫加使用,知道嗎?」
「是!我明白。」
「好!既然如此,為了早點出門,你趕快把賬簿拿來給我,大家快點幫忙啊!」
藤吉郎巧妙地命令著大家,於是在這城內一角,這小小的御廚房中,即籠罩著一股奇特的氣氛。
「喔!終於決定要守城了。」
「大家要好好加油啊!要是出城和他們打仗,還真是一場生死攸關的大仗啊!」
「哎!大家記住,這是秘密,不能到處亂講喔!」
藤吉郎如此對眾人說道:
「你們都了解大將的脾氣,要是他覺得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會輕易出擊的!一旦他決定出擊,即表示他已有必勝的把握。正因為現在他還不太明白整個狀況,所以他要好好睡一覺,在敵人大軍抵達之前,他要睡著等待他們。你們看!到底不愧是我們的大將!反正即使失敗,仍然難逃成為敵人刀下亡魂,倒不如優哉地等他們來。他這種個性倒蠻有趣……但這件事千萬不能向敵人泄露。」
「對!這是當然的。」
大家對於自己能聽到這件大事而感到興奮,於是情緒高昂地折著紙。
不能把這件事泄露給敵人,可以告訴我方的人,但是要告訴誰呢?所有人都歪著頭一副思考的表情。
「快!快折啊!只要折有一千張即可釘起來交給我。」
藤吉郎對被他任命留守的宗久說道,於是宗久就將全部折好的紙集合一起,做成一本賬簿。
「奉行!賬簿已經做好了!」
「好!現在你去取筆和硯來吧!」
藤吉郎以高昂的聲調說著,接著又繼續說道:
「記住!我出城買味噌及決定守城的事,即使告訴身邊的人也無所謂;但是,大將還悠然自得地睡覺,等著敵人來討伐的事情,最好不要說出去。」
宗久將筆、硯取來之後,藤吉郎就在新做好的賬簿上面開始寫著:
「味噌、算盤。」
宗久在旁歪著頭看著,突然說道:
「這不是每天都要寫的賬目嗎?」
「你真是笨啊!這是買味噌者的名單!我一個人怎麼有辦法買到所有的味噌呢?況且在我們領地是鐵定不夠的,所以可能必須往西三河去買才行啊!正因為如此,這附近所有的重役宅都必須問問看,但這麼一來就得召集一些人手幫忙,這個賬目是用來登記這些人名的。」
藤吉郎說完后,又拿起筆繼續寫著。然後他以非常嚴肅的表情,將寫好的賬簿放在腰間,就這樣走出御廚房。
如此看來,他相信長所謂「不足的東西」,原來是指「宣傳」,而現在則以買味噌的名義,開始他們的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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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開端

        五月一日(永祿三年一五六零年)今川義元發布命令,發動麾下大將在十日之前到達駿河,然後一起出發。十一日到東海道,十二日從東海、本坂兩道前進,十五日時前鋒部隊必須抵達三河碧海郡的池鯉鮒。
池鯉鮒已經相當接近尾張國境了。
主將義元將較遲一日於十六日到達岡崎城,然後立即展開軍事評定會議,做好戰爭開始的準備。
義元今年四十二歲,正是鬥志旺盛的年齡。他的身體非常肥胖,因此當他從駿河出發時,必須在乘馬之後另外拴三匹馬,和家臣共同前往。接著又坐著一座由金銀打造而成的轎子,由四名大漢抬著慢慢前進。
再怎麼說他都和三河、尾張地區的野武士不同,他很早就開始吸收京都文化與風俗,與公卿們相當接近,生活習慣也已經具有與將軍們同等的水準,也因為如此,所以他的盔甲上綉有蜀江河景,胸口與鞋子皆以白布滾邊綁著。此外,他還畫著細細的眉毛,中間牙齒用鐵漿塗黑(在當時,染黑牙齒是日本京都上流社會的風尚)。他就這樣悠然自得地進入岡崎城的一間大房間,裡面的情形有如大和畫般豪華、絢爛。
他特別選了許多美少年充當自己的侍衛,他們手中拿著他所引以為傲的宗三左文字二尺六寸的大刀和夾在腋下的重代松倉鄉義弘鐵胄。
由於過度肥胖的緣故,特別容易覺得熱。他往左右兩邊看了看,發現身旁有特別製造的直徑約為三尺的大圓扇左右交錯地為他扇風,還有佑筆在身旁護衛著他。
「侍衛!你向前來!」
他如此說道。站在前方的小侍衛們對看了一眼,接著又回頭看看旗下的參謀們。
「現在我要把我的想法告訴各位,若是你們有意見,不必客氣,儘管提出來。要是沒有任何異議,即表示你們已經決定順從我的看法,現在立即將我的旨意傳達至各個營地,讓每個人都能知道。」
「是!」
「還有,岡崎城也即將成為戰場,這裡就由庵原元景率領一千名士兵擔任守備工作吧!」
此時元景正在他的身邊,於是從其右側中央回答:
「是!」
「其次,堀越義久除了義久自己家人之外,我再撥給你我身邊的兩千名士兵加入陣營,你就率領四千名士兵負責在諸川及刈屋等地監視池鯉鮒與今岡的所有陣地,為我的前進路線打先鋒。」
對於這項命令,坐在左側上座的堀越義久開口了。
「根據情報人員所傳回的消息,我們根本不需要這些謹慎的戒備!」
「什麼?不需要?」
義元那肥胖的身軀顫動了一下。他原本就是一個非常神經質的人,此時所畫的眉毛似乎也不住地顫抖著。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織田上總介是個有名的粗魯傢伙,對於這樣一個人,你竟然說不需要警戒他?」
「是啊!因為事實上信長並沒有越出國境與我方作戰的準備,這項情報是絕對正確可靠的。根據細作所得的情報,他們認為最好等到有必勝把握再出來打仗,而在這之前,他們只要睡著等就可以了,如今正做守城的準備工作!」
「什麼?他們有守城的念頭?有何證據呢?」
「有啊!清洲城內的御台所奉行名叫木下藤吉郎,如今正四處打聽,急匆匆地四處收購味噌。從事販賣味噌的人,在西三河地區就有兩三個,我們就是從這些人身上查知這件事,而且每個人都是相同的說法,因此應該不會有錯才對!」
「只根據這些你就做了判斷嗎?義久!」
義元靜靜地問道。
「如果只是這樣,我們的計劃就不更改。義久,你還是帶著四千人作為我的先鋒,先掃蕩前面的道路吧!」
「但是……關於這件事……」
這時站在後面的三浦備后守說話了。
「在大高城的鵜殿長照先生,也有關於這件事情的報告傳回來了。」
「什麼?有關這件事情?」
「是的!關於信長決定守住清洲城的事情是千真萬確的情報。」
「好吧!那麼你就說來聽聽吧!」
「信長這傢伙的最前線是鷲津、丸根、丹下、善照寺、中島等城,但這些城中至今仍然沒有要增加人數的樣子。」
「什麼?他沒有增加人數?」
「是的!主公你也知道,這些城堡的人數仍然與我們從駿河出發之前的數目相同啊!」
「佑筆!將信長的配備書拿出來看看。」
義元邊說邊接過配備書放在自己的眼前。
「好吧!備后,你把長照所給你的情報中關於守將及人數再念一次!」
他如此吩咐道。
「是!鷲津守將為織田信平,手下約有三百五十名士兵;丸根守將為佐久間大學,手下大約有四百人;丹下守將為水野忠光,手下約有兩百人;善照寺守將為佐久間信長,手下有兩百人;中島守將為梶川一秀,手下有一百八十人左右。」
「嗯!果真如此!他真的一點都沒增加啊!」
「是啊!他的全部兵力只有一千三百三十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根本無法支援任何一城,然而如今每一城都不停地派使者前往清洲,請求信長派遣支援部隊。」
「對於這點,上總介一點都沒有增加人數的意思嗎?」
「是的!他一點都沒有增加的意思,而且有守城的打算,這表示他已經無法可想了——這就是從鵜殿長照那兒所得來的消息。」
聽到這裡,義元仰頭望向天空,似乎正想著事情。
(不論怎麼說,我方大軍也有將近三萬名精兵,然而他在這麼重要的國境上,居然只安置一千三百名士兵,這個數字實在太令人不可思議了。更何況即使他將全部人員集合發動總攻擊,也無法與我方對抗半刻啊!)
「這倒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喔……」
義元歪著他那豬腦袋慢慢說道。
「為了守城而派不出增援部隊……如果是為了發動偷襲而派不出增援部隊,這才有點道理啊!」
「嗯!關於這件事……」
這時備后守又開口了。
「織田的全部兵力總計不過四千,因此照我看來,他根本就沒有增援部隊。但是他認為這麼做一定會使我方產生懷疑,於是就會以慎重的態度緩慢進行。」
「這點不需要你來說明!好!堀越義久,我再派出我的一千人加入你的部隊里,使人數由原先的四千人變為五千人,你就如螞蟻行軍般地為前進路線準備吧!」
「什麼?再加一千人?」
堀越義久以不敢置信的語氣反問道。
這麼重要的五座國境上的小城,全部兵力加起來只有一千三百三十名擔任戍守任務,在我們向前挺進的道路上,為何需要用到四千名兵力呢?——本來就想如此反駁,如今今川又增加一千人,這更令義久感到不可思議。
「原來如此!原來這是將要號令天下的尊貴之體,所以才必須如此謹慎小心,現在我完全明白了。」
「明白了的話,接著——」
義元不論對任何事都非常用心,而且小心翼翼。
「好了!中間的道路既然已經堅固,剩下來的就是攻擊部隊了。在所有敵方城堡之中,最強有力的,應該是佐久間大學所防守的丸根城。那麼,松平元康!你就率領兩千五百名三河的精銳部隊攻打這座城堡吧!」
坐在左側末座,身為岡崎城主的十九歲的元康以一副覺悟的樣子說著:
「你將最強的敵人交由我發動攻擊,這對我而言真是一件光榮的事,謝謝!」
說完又將頭低了下去。
「其次就是鷲津城堡,這就由朝比奈泰能率領兩千名士兵前往攻打。」
「是!現在就派使者到朝比奈的陣地去吧!」
「大高城鵜殿長照所率領的三千名士兵,負責支援攻打丸根、鷲津兩座城堡。一旦攻破敵城之後,立即轉往清洲街道,葛山信貞也隨著他一起前進!」
「照你這麼說,我葛山信貞只要部署就好了?」
這時從右側最上座處突然發出這個聲音。
「是的!一開始你先帶著五千名士兵朝清洲城方向前進,等其他人將五座敵方城堡全部攻下之後,再一起會合朝敵人的本堡攻去。」
「葛山信貞率領五千人,朝清洲街道前進。」
「對了!還有,松平元康!」
「是!」
「你在破了丸根城堡后,就立即轉向鵜殿長照的大高城去。這時鵜殿也已朝著清洲方向出發,因此丸根滅了之後,你就進入大高城擔任守備。你必須拿出三河武士的勇氣,千萬不要輸給其他人。敵人非常頑強,因此你們必須抱持必死的決心,知道嗎?」
「是!」
如此回答之後,元康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十分懷念少年時代曾一起遊玩,彼此間有著深厚情誼的信長。雖然他曾聽說信長派了使者與岡崎城秘密聯絡,希望彼此之間不要在國境上作生死之斗。如今的問題在於,義元城府極深,竟然故意以三河武士的名義為由,一點也不肯削弱松平家的兵力,因此這結果將會是義元所能允許的嗎?
「接下來……」此時義元又命令站在兩旁的大圓扇侍者用力扇,他因覺得他們扇得太慢而瞪了兩人一眼。
「三浦備后守率領三千名士兵隨著我待命。」
「是!」
「本隊的五千名士兵,直接歸我指揮,等大高城平定之後,我們再進城,一起向清洲發動總攻擊。」
「是!」
「岡部元信率領七百人守在鳴海城,立即讓使者將此命令傳達給他。」
「是!我明白了。我現在立即出發。」
「好!」
「最後剩下淺川政敏,你帶著一千五百人回到沓掛城裡,好好守著村莊周圍的那些野武士們。」
年輕的政敏對這項任務感到相當不滿。
「沓掛城又不是敵人陣地,何必守著呢?」
「哈哈哈!你這話倒是很妙啊!政敏!即使岡崎城都需要留下一千人守備,何況沓掛城比這裡更前線,怎麼不算敵人陣地呢?」
「那麼,你可不可以讓我往更前線的地方去呢?」
「不行!」
義元嚴厲地搖著頭,接著又笑出聲來。
「各位都非常英勇,不過這次上洛之戰的目的,在於掌握天下,因此對於尾張這隻狡猾的猴子,若是因一時疏忽而落敗,不僅會使我們後悔一輩子,也會使我們的後代子孫成為歷史笑柄。我們固然應該大大方方地上前作戰,但同時我們也要加倍小心,要使對手無機可乘,這才是制勝上策,也就是我的想法,你明白嗎,政敏?!我從岡崎城出發后,在進入大高城之前,將會在沓掛城停留一晚,所以我的本部隊會先行前往,擔任守備工作。在這裡的每位,地位都一律平等,擔任的工作都同等重要!好了,我們的軍事評定就到此為止,各位回到自己崗位上展開行動吧!」
此時義元想到尾張的信長將在自己完美的策劃下束手無策,於是愉快地露出他那漆黑的美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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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Crawler | 2017-9-11 17:45:33

暴風雨前夕

        永祿三年(一五六零年)五月十七日,岡崎城已決定好全軍配備。今川義元於是帶著他的五千名軍隊慢慢前進,經過碧海郡的宇頭、今村,終於在十八日進入沓掛城。
天氣依然相當炎熱。
然而義元軍隊的士氣卻非常高昂。道路兩旁的平民,眼看義元乘著由金銀所打造的轎子通過,都俯伏在地上迎接他的到來。
「這個治部大佐到底擁有多少家臣、部下呢?」
「說得也是!打從昨天開始,這條街道就絡繹不絕的有他的部下走過,原本我以為已經都來了,沒想到如今換成大將親自來臨。如果這些人全部進入尾張,恐怕會將尾張整個淹沒了呢!」
這是由於十六、十七、十八連續三天有西進的部隊,所以才會使他們感到吃驚。
「織田上總介打算死守清洲城,當初若是他決定出來迎敵作戰,相信一看到這種盛大軍勢,馬上就會潰敗了。不過照此情勢看來,即使他要守城,恐怕也守不久了。」
「喔!關於這件事,上次有位從尾張來此收購味噌的侍衛就說,因為認為出城迎敵太過麻煩,所以信長決定在敵軍到達之前好好睡一覺。」
「哈哈!他才不是因為怕麻煩而乾脆睡覺呢!」
「那他是為什麼而睡呢?」
「因為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啊!不睡他又能怎麼樣?」
這類的私語到處流傳。義元就在前後皆有嚴密護衛的情況下抵達沓掛城,即使在這種時刻,他的身邊仍有兩團大圓扇不停地為他扇風。他對先行來到的淺川政敏說:
「這附近的野武士、人民都要好好守著。請牢記今天是沒有戰事的日子,大家好好休息一天,為明天做好準備。明日天未明時,就要對鷲津、丸根、丹下、善照寺、中島等地開啟戰火!」
他很高興地這樣告訴政敏。
沓掛城位於尾張三河國境的西邊,距離熱田只有三公里左右,這裡有很古老的鎌倉街道及馬車站。
當然,義元的五千名士兵根本無法全部進入這座小城,如今那些小小的街道早已被人馬擠滿。各個部隊就地在馬路邊插起旗幟,壘鍋做飯,那情景就如同過年與其他大節日一起到來般混亂、騷動。
然而,對於敵人已經來到最前面的城堡,如今也不得不出面迎敵的信長,他在清洲城內的情況又如何呢?
大客廳里擠滿了心急如焚的重臣,但是今天依然看不到信長的影子。客廳左方有張大紙貼在牆上。
「天氣這麼熱,我看各位就不必穿著戰鞋吧!」
林佐渡守看著到處都是佑筆武井夕庵的筆跡,幾次嘆著氣,然後終於開口說道:
「敵人都已經快要進入尾張了,他竟然還說因為天氣太熱,所以不需要穿著戰鞋。難道這是他要安慰大家的想法嗎?」
當初力勸信長守城的人,正是林佐渡。
「綜合所有情報看來,今川軍所動員的兵力總計在四萬人以上,相對的,我們的兵力卻不足四千!如果在平地作戰,我方並無必勝的把握,因此不如全體兵力集中於清洲城,做最後的防守戰。」
然而當時信長根本不肯聽從,反駁道:
「爺爺啊!從前就沒有人能只守著城而戰勝,不是嗎?一旦決定守城,就會使軍民失去士氣,一定會有人開始通敵,因此這是絕對不能採用的方法,不要再說第二次了!」
當信長如此說著時,林佐渡心中就想到:
(織田家就這麼結束了?)
他心中暗暗想著。正如信長所指出的那樣,林佐渡心中也明白這是一場全然沒有勝算的戰爭。死守城牆等待敵人進攻,的確會使城中士氣不振,因此他也就不再向信長做如此建議了。
他想著:到處都有織田家所留下的足跡,這一次是否還能安然地殘留下去呢?
信長對於他的提議相當敏感,所以還特別提醒他不要再說第二次呢!
既然當初信長特別提醒他不要再說第二次,就表示他應該不會有相同主張才是啊!
(那麼這就表示他已經有了必勝的把握,但是他究竟要在哪裡和敵人打仗呢?)
當林佐渡正這麼胡思亂想時,突然有人說:
「守城,好像決定要守城!」
這個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謠言傳了出來,而傳出這個謠言的地方,居然就是御廚房,因為藤吉郎正為了收買味噌而四處奔走的消息已不脛而走。當這消息傳出不久之後,接著就有很多裝著味噌的木桶從外地送到御廚房中。
然而信長本人對這件事卻不置一詞。
「殿下!請趕快召開軍事評定會議吧!」
他如此催促著。
「還早呢!」
信長就只有這麼一句話。
今天他當然也問了這件事,但是信長依然枕在濃姬的膝上,手不停地挖著鼻孔,以非常輕視的語氣回答:
「我說還早,難道你不明白嗎?」
「但是治部大佐的本隊已到達沓掛城了!」
「我說還早!全軍的行動是由我指揮,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大家可以放心睡一覺!你就如此告訴他們!」
接著又是一名小侍衛前來,在大廳中貼了張紙,上面寫著:
「由於天氣過於炎熱,大家都把鞋子脫了吧!」
這不知是因他太過大膽或自暴自棄還是發瘋了,或者是另有其他打算?但不論怎麼想,還是不了解他究竟準備怎麼辦?難道是守城嗎?或許現在他有守城的意思,卻因以前所說的話而羞於明說出來?這些思緒一直在林佐渡心中翻騰,使他一時無法掌握信長的想法。
「各位,大將下了一道命令,各位可以將鞋子脫掉,這樣比較涼快,不過這將會成為怎樣的一種情景呢?」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末席突然有人回答:
「就像是砧板上的鯉魚啊!」
「什麼?剛剛說這話的人是誰?」
「是我!木下藤吉郎。」
「猴子!這可不是你說話的時候!你說什麼?砧板上的鯉魚?」
「是啊!我們都是因仰慕大將而跟隨他,因此不論大將要切、煮或燒……」
「你住嘴!像你這種鯉魚最好泡在味噌中,一輩子都開不了口!」
「好啊!你要我不說也可以!可是你剛才明明說『各位』,各位包括這麼多人,而我正是其中的一分子,況且我只不過將我的想法誠實地說出來罷了!」
「藤吉郎!你應該稍稍控制一下自己。」
織田清正就這樣輕輕地阻止了他。
與其他老臣坐在一起的人員之中,包括梁田、河尻丹波、荒木、市橋、毛利等地的年輕武士,他們就這麼毫無顧慮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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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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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燃戰火

        十八日這天,信長並未發布任何命令。傍晚時刻,突然從房裡傳出小鼓聲,信長的近身侍衛岩室重休進去一看,原來信長正召集他的四名子女聽他打小鼓呢!岩室退出房外之後,便據實回答了眾人的疑問。
「什麼?他把小孩子召集起來?」
「是的!有長男奇妙丸、德姬、次男茶筅丸、三男三七丸……對了!三七丸還是由奶媽抱著的呢!此外,另外三個小妾也都一起坐在濃姬後面呢!」
「那麼,這表示他已經下了某種決心!這是訣別的象徵。我猜他可能在今晚會發動夜襲。」
「夜襲?一口氣跑到沓掛城嗎?」
「可能會一口氣攻到沓掛城去!據說光是在義元本陣之前,就有兩萬以上的大軍在向前推進。」
「無論如何,等待信長發出命令是件令人覺得非常有趣的事情啊!」
一時間所有人都精神大振,紛紛站了起來,沒過多久卻又安靜了。這時天空上逐漸有星星出現,而池田勝三郎也從房裡走了出來。
「各位辛苦了。今天就到此為止,請各位回去好好休息吧!這是殿下要我轉告各位的話。」
他如此告訴眾人。
所有人驚訝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沒有比這更令人費解的事了!敵人的總帥義元都已經抵達境川,眼看就要進入尾張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他竟然——
「要各位回去好好休息!」
這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眾人就這麼三三兩兩地走出城外。
「這真是奇怪的事啊!」
「說得也是!」
「而且還要我們脫下戰鞋,說這樣較為涼快。」
「對啊!還要我們回去睡覺等他的消息。」
「說他是只老狐狸,他還真是老狐狸!」
「不!大將的眼中可能根本未發現有敵人!」
「在我的眼中也沒有敵人,只有星星。啊!美麗的星星!」
「我們也無計可施,只好回家睡覺吧!」
眾人就這麼走了。這晚信長也比往常休息得更早。
當信長的家臣們全部聚集於清洲城內,沒有一人能了解這隻老狐狸的想法而議論紛紜地走出城外時,今川治部大佐義元則在沓掛城內淺酌,同時命令侍衛搬出椅子,他對明日全軍的行動,又有了新的指令。
「明天是十九日,天色未明之際,就是戰爭開始之時。請牢記我率領本隊將在上午九點之前出發,同一天的傍晚,我將進入大高城裡。」
這項命令除了宣告義元將在傍晚時刻進入大高城之外,也表示信長的最前線,丸根、鷲津等堡,當然還有善照寺、丹下、中島等城都必須攻陷才行!
所有人都明白丸根、鷲津兩座城堡是否攻陷具有重大意義,一旦這兩座城無法順利攻陷,義元的先行部隊就不能如期進入大高城,必須再回到沓掛城過一夜!
向著丸根城堡進軍的部隊,即是由十九歲的松平元康所率領的三河勢力。向著鷲津城的則是朝比奈泰能。
在織田這方面,守著丸根的是佐久間大學,守著鷲津的是織田信平。
兩方究竟誰能生存,早已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當晚義元就睡在書院中央,兩側各有兩名侍衛為他驅蚊,然而這晚他卻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這絕非由於他將和信長作戰,以致精神緊張的緣故,而是因為這裡的環境與駿河居所相差太大,蚊子又多,再加上氣候酷熱,因而使他久久無法成眠。好不容易翻轉至半夜兩點才終於睡著,當他再睜開眼時,早已日掛高空了。
「喂!趕快將扇子拿來!」義元命令身邊的侍衛。
「已經開始打仗了吧?前線有消息傳來嗎?」然後,他很輕鬆地問道。
「是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消息傳來。請問您今天想乘轎還是騎馬?」
這時為他守了一夜的淺川政敏兩手交叉著問道。
「什麼?對於織田這小子!」
義元如此回答,然後開始洗臉、梳發並化起妝來。
這句回答即意味著今天他沒有騎馬的必要。這也是由於他實在太過肥胖,如果騎馬,將會使他的兩股磨傷,如此一來等到要發動清洲城總攻擊時,他將無法騎馬指揮。
「好!把我的鞋子拿來!」化完后妝,義元就在其他人面前突然站了起來。由於他的身體非常肥胖,因此他所戴的手套紐扣和鞋帶都必須由侍衛幫忙扣上,否則自己是無法穿上去的,而且還必須有兩個人幫他穿上衣服才行!
「好!可以送早飯來了!我要熱一點的食物。」
「是!」
「這要不是我的話,根本沒有人能夠忍受。若是換成別人,早就忍不下去了。」
正如義元所說,在這麼悶熱的季節里,他穿著豪華軍衣緊緊裹住胸前,還有腳上所穿的鞋子,雖然看上去非常華麗,實際上卻酷熱無比。
當所有行頭全部穿著妥當之後,侍衛們又取來一張豹皮鋪在柜子上,再請義元在上面坐下。
「快點!快點幫我扇風!」
他催促著!這時第一前線終於有消息傳來。
天未明前即出發攻打丸根的松平元康部隊,剛出圍城柵門即遭到敵將佐久間大學盛重勇猛的反擊,如今正陷入苦戰之中!
「什麼?盛重如此勇猛嗎?快去告訴元康,他一步都不能退卻,我已經從沓掛城出發了,難道要我後退不成?」
此時元康的使者又領命回去了!
「義久!義久!」
義元急切地呼喊著堀越義久的名字。
「元康這傢伙似乎快要支撐不住了,你趕快去告訴鵜殿長照,要他在這個危急時刻儘快出兵援助。立即派名使者前去通知他,一旦我們從這裡出發,就絕對不再回到沓掛城來,要他一定得替我保住面子!」
「是!」
「但不論怎麼說,今天這種熱度實在叫人難以忍受。今天似乎比昨天更熱了啊!」
義元吃完早飯之後,離預定從沓掛城出發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現在的時間才只是剛過早晨八點。但是總大將仍決定開始走路,此時連他身旁的小侍衛也汗流浹背。
義元身上穿著將全身肌膚裹得密不通風的大盔甲,夏季里陽光普照,空氣中也沒有半絲風意,連草木的葉子都枯萎了,更不用說是人了,這真是名副其實的尾張平野之夏。深知天氣的信長,在清洲城內甚至連鞋子也不穿,然而義元卻恰好相反,為了讓附近百姓對他留下深刻印象,為了使百姓了解他這上洛將軍的威嚴,因此他特地這樣穿著。如今他坐在轎中不停地皺眉,汗水沿著額頭滴落下來。
出了沓掛城,走了不到十步遠的路程,就有「禮者」出現,於是一行人又一度在半途中停了下來。所謂「禮者」,即是每當有新領主或征服者到來時,當地居民就立即進貢物品,以取悅新主。
這些軟弱的平民認為,必須使新征服者高興才行。
「報告!」走在旁邊的堀越義久停下馬來,說道,「這附近的禮者希望你能接見他們。」
「是百姓嗎?」
「是的。還有神官及僧侶們。」
「我不見。聽說這附近有品性相當不好的野武士潛伏,因此就由你代我會見他們吧!你告訴他們,今川治部大佐絕對不會虐待人民,請他們儘管放心!」
禮者的出現對於一個新征服者而言,絕非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然而在這陽光普照而又布滿塵埃的道路之中,實在太過燠熱,因此義元連離轎都覺得麻煩。
「好吧!我就如此告訴他們,現在請你看看這個。」
他將禮者所進貢物的禮單遞入轎內,然後又騎著馬向前方奔去了。
部隊又開始繼續前進。
之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大隊人馬順利地從鎌倉街道向西而行。當抵達太子根前端的山丘,一個叫做田樂窪的地方時,前進的隊伍又停了下來。
田樂窪另有一處稱為田樂狹間,處於距離有松十八町(一町約109米)、距離鳴海車站的東邊有十六町的位置。
這時義元在轎中早已覺得昏昏欲睡。睡眼矇矓之中,他彷彿看到文武百官列隊迎接著他,如同臣子迎接君主的朝廷儀式一般。
(喔!難道我已成為天下的號令者嗎?……)
事實上這只是他的幻想,在轎子停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的夢境也隨著消失,但他仍下意識地流出汗來。
「什麼事?」
義元將頭探出轎外對身邊的侍衛叱喝道。
「報告!」
「什麼事啊?」
「松平元康已經有第二次消息傳來了。」
「什麼?元康啊!到底是什麼事?」
當他如此說著時,堀越義久已介面道:
「是個好消息!他已經獨力攻陷丸根了。」
「什麼?丸根已經取下了嗎?」
「是的。丸根城守將佐久間大學盛重及其副將等七人的首級都已被他取下,大約在十點之前,元康費盡辛苦地獲得這次勝利,如今他又繼續向前推進了!」
「好!殺了守將!好!哈哈哈!」
義元的肚子隨著笑聲而劇烈顫動起來。
「元康啊……好!這真是件可喜的事情!現在你馬上回去告訴元康。」
「是!」
「就說我感到非常欣慰,松平元康是今天戰功最大的人,要他在今日進入大高城,讓士兵們好好休息。」
「是!」
「對了!還有立即通知鵜殿長照,要他不必前往支援元康了。要他拼全力向清洲城衝去,千萬不可輸給元康!」
「我明白了!」
義久領命之後又驅馬離開,義元再次抖動身體笑了起來。
「織田這小子原來並不怎麼樣嘛!看來明天我就可以在清洲城內過夜了呢!哈哈哈……」
這時正是十九日下午快接近四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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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底下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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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的奮起

        話說十八日晚上的深夜,不!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十九日凌晨兩點的時候。信長較平常早睡,他的寢宮前面有人來了。
「殿下!殿下!」
在外面大聲呼叫的人,正是木下藤吉郎。
「猴子啊?」
「是的!我已經探知治部大佐部隊前進的方向了!十九日晚上他們將駐紮在大高城!」
「什麼?大高城?」信長不曾再說第二句話,立即起身。
「好!你去吹號角吧!」信長如此命令道。
「阿濃!把我的鞋子拿來!」他又對著隔壁房間叫道。
這時正是家家戶戶睡眠的時刻,照理應該不會有人回答才對,但是卻突然聽到有人回答道:
「你的鞋子已經準備好了!快去取來吧!」
濃姬謹慎地回答著。不!不僅是濃姬而已!
「是!」在他房間隔壁的屋中也有人如此回答。接著他的兩名近身侍衛在不到三十秒內即從鞋櫃里把他的鞋子拿過來了。
「還有!女人們都把燈點起來吧!」
彷彿所有人都在等待這一刻到來似的,濃姬的聲音顯得異常興奮。這時應聲的三名侍女也各持著一座燭台進入房內了。一瞬間房內變得非常明亮,然而進來的不是侍女,而是信長的三名小妾——阿類、奈奈及深雪。看小說我就去
此時信長正讓侍衛為他穿戴盔甲。
從前在吉法師時代還未數到六十之前,就可以幫他穿好鞋子;因此信長希望他身邊的侍衛也能做到這一點,於是他也時常讓他們練習著。
在一眨眼之間,他身上的裝備已穿戴妥當。
「飯!」
他這麼叫著。「是!」回答的人是深雪。
「這是很重要的戰役,不要忘了將我們所準備的神酒及代表勝利的栗子拿來!」
濃姬再次提醒道。
「好的!哦!阿類!你去把孩子們帶過來。」
這時突然聽到第一聲號角聲在夜空中響起。
終於,和駿河相對抗的尾張之虎奮起了。
老虎生長於山野之中,因此不與騰於雲間的龍戰鬥;它要等到龍來到它跳躍範圍之內的距離,才放手一搏。因而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的鬥志,使敵人誤以為他決定守城。
「你的兩把刀呢?」
濃姬問道。
「光忠!國重!」
當他如此回答之時,兩人之間毫無隔閡。
「是的!光忠在這裡。」
於是他將刀插入腋下,接著進來的人是長谷川橋介。
「國重嗎?」
「是的!我猜你可能要用國重,所以我把它拿來了。」
「哈!哈!哈!」
信長高聲笑著,然後再次看著濃姬與再回到房內的藤吉郎,說道:
「阿濃!猴子!我們勝了!」
「正如你所說的!」
「你這個小聰明。你看!連橋介都能了解我的心意,這是個好預兆,我們一定會勝利的。」
這時號角又繼續響起,然而卻沒有人跑進城裡。
這也難怪!打從信長起床至今還不到五分鐘呢!
信長接過愛刀長谷部國重之後,來到深雪所端來的東西之前。
「杯子!」
「是!我為你斟酒!」
濃姬站起來接過丈夫手中的杯子,在其中倒入神酒,這是出戰前祝福的酒,也是代表離別的酒。
但是這時候誰也沒有多餘時間去感受傷感。
信長一口氣將酒喝下,接著又伸手取過深雪遞給他的飯碗。
此時阿類已帶著從睡夢中被叫醒的孩子們來了。
「戰爭就是如此,你們一定要牢牢記住!」
信長以教訓的口吻說道。他就這麼站著吃下四碗飯,將飯、湯囫圇吞進肚子里,然後將筷子一丟,拿起刀便往屋外走去,嘴邊同時大聲叫道:
「猴子!來啊!」
「是!」
藤吉郎緊跟在信長後面。
「今天就由你為我牽馬吧!」
「是啊!我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
「馬呢?」
「疾風!」
藤吉郎先這麼答道。
「疾風!我們要去打仗了!要快!要快啊!」
馬早已在玄關前等待著,它的兩眼也閃爍著亮光,非常雄偉地站在那裡。
「我們先到熱田神宮!大家跟來吧!」
然而跟在後面的人,卻寥寥可數。
這時,附近侍衛的房間里總算有了亮光。
這是他們起來作戰的準備。
其中也有人提著鞋,就這樣騎馬飛奔出城。
「殿下呢?殿下在哪裡?」
「殿下早已出城了!」
「什麼?他……他往哪個方向去?」
「往熱田神宮的廟前。」
「熱田?難道他沒有率領軍隊嗎?」
「殿下後面只跟著四匹馬。」
「什麼?四匹?」
「是的!就是殿下的小侍衛岩室、長谷川、佐脅、賀藤和為殿下牽馬的木下藤吉郎,連殿下一共只有六個人,你們要快啊!」
守門人如此回答。這些人就提著鞋匆忙往熱田奔去。
夏天的夜晚極為短暫。
這時城堡上方的天際已露出一線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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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高鳴

        信長騎在馬背上,偶爾低頭對藤吉郎說道:
「猴子!我們就在這裡繞一圈吧!」
「好的!」
藤吉郎曾經自傲地宣稱他能跟馬說話,如今不論是他的腳步或牽馬姿勢,的確都非常美妙。
「好!疾風,我們在這裡轉一圈!因為殿下想看看後面有多少人跟來!瞧啊!瞧啊!再怎麼瞧也只有四匹!」
連信長在內的五匹馬已經來到距離熱田只有三里遠的半途中,但是跟在後面的人數卻一直沒有增加。
「好吧!不再往後看了,我們直接向神廟去吧!」
一行人就這樣來到神廟前,信長如往常一樣大聲叫著:
「夕庵!夕庵!」
他叫了兩聲。
社家加藤圖書助順盛聽到叫聲立即回答:
「喔!清洲殿下要出陣了!拿紅飯,快拿紅飯來!」
已經預先準備好的紅飯很快就被端了出來,信長事先並沒有要他們做好紅飯等著他來的。
在前一天,曾有一名信長的佑筆武井肥后入道夕庵借宿在加藤家。事實上,信長剛剛叫的正是他的名字。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圖書助將夕庵和紅飯搞混了,因為這兩個名詞的音非常接近。這時,已準備好了的武井夕庵,也急忙來到社前。
「夕庵,文章呢?」
「是!在這裡!殿下,就只有這些人啊?」
「他們馬上就來,把圖書助叫來,說願文要給他!」
「好的!我明白!」
「橋介!你拿著弓箭站在我的左邊,重休拿著我的鐵胄在右邊跟我來!」
「是!」
全部人數只有六個人,除了藤吉郎之外,其他兩個人必須照顧這些馬,信長於是慢慢往神廟前進。
這時,隨著夕庵出現的圖書助也跟來了。
「殿下!另外還有二三十人馬上就到。他們都一起來到神廟前,有的甚至連鞋都還沒穿好呢!」
「好!我們開始拜神吧!」
「是!」
神社中央有個供奉神像的檯子,信長就站在前面,左邊是持著弓箭的長谷川橋介,右邊是拿著信長鐵胄的岩室重休,在後面恭敬地持著願文的人,則是武井夕庵。
這正是清靜的早晨,由於人數不多,因而參拜氣氛顯得更加嚴肅。
開始祭拜之後,信長又開始叫道:
「夕庵!」似乎很生氣地催促著他。
夕庵答聲「是」,就上前與信長並列,然後拿出信長命他作好的願文,以微微顫抖的聲音朗誦起來!
源氏義元在駿河、遠江、三河三國作威作福,其心中的不軌之意早已昭然若揭。
此次又陰謀率領四萬大軍進犯京洛之地。平氏信長所以要起而與之作戰,是為了粉碎他的陰謀,雖然我軍兵力僅有三千,就如蚊子叮咬鐵牛一般,但是我的心中卻是一片忠誠,絲毫沒有私心。我基於擔心王道衰微,想拯救人民,於是有此義舉!今特地將此事昭告天下……
夕庵對於文中所使用的文字非常緊張,不時害怕似的將頭低下,額頭上也有豆大的汗珠冒出來。
當他誦讀完畢之後,就將願文交到信長手中。
「好!」
信長接過願文後說道,接著就往神殿內的中殿走去。
長谷川橋介和岩室重休也是一臉緊張地跟在信長左右,兩人靜靜地陪著信長站在寂靜的神殿里。
信長進入中殿之後,就向加藤圖書助獻出他的刀及願文,接著就開始高高地拍打起來。
這些行動全部在於表示一個人的意志。隨後跟來的家臣們也聚在神殿前歪著頭看著。因為這實在不像信長,信長從來不曾有過如此行為。
他曾經將擺在父親牌位前的香丟了出去,但現在卻又恭恭敬敬地獻出去。
這時已有將近兩百人聚集一起,他們彼此對看著,其中也有些人滿懷不安地竊竊私語著:
「當自己沒有辦法時,我想依賴神的力量!」
「或許是吧!」
當拍打完之後,信長又轉到右邊。他的兩眼炯炯發光,眉毛宛如鬼神般地高高揚起。
在他左右的隨從也都睜大雙眼從中殿走出來!
「你們都來遲了!」
信長銳利地叱喝了一聲后說:
「有件事情必須告訴各位,那就是我已經將願文交付神殿,你們可以聽到祠堂中有金戈聲音傳出,這就表示我破邪顯正的心意,也代表熱田武神已經接納的證明。我們的戰爭一定能獲得勝利,各位心中不必懷疑!要是有人心中仍然存有疑惑,我將立即將他問斬。」
這時眾人方才明白他並非想依賴神明之力。他就有如阿修羅神像一般,有著鐵壁似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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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煙幕

        信長之所以集合所有人在熱田神廟之前,自然有其意義。
「擁有一切或一切皆無」,這是從信長心中流露出來的意志。原來他根本沒有在清洲城內守城的想法。
他的意志告訴他要捨去城池、妻子,把所有一切捨去。
「要取得天下,或做個終死於尾張的笨蛋?」
這是他以往的論調,如今這即是他的實踐。
正因為如此,其他人跟來也好,不跟來也好,對信長本身而言,不管聚集多少人,他都只準備以這些人向義元的本部發動奇襲就好。
當然這項行動必須掌握時機、神出鬼沒!而眾人都有沖向敵軍的意志,這才是制勝的關鍵。
因此他沒有在城內集合,反而一口氣跑到熱田神殿來的原因,也就在此。
這麼一來,儘管那些潛伏在城內的今川部所派來的間諜再細心,也無法察覺信長行動的目的。
正是這麼一回事。
然而接踵而來的老臣們,卻也猜不透這隻狐狸的想法。
「喔!喔!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神殿附近的百姓早已被這陣嘈雜的聲響驚醒,他們對於這奇怪的出戰儀式,都睜大眼睛不解地望著。請牢記
「你說結果會怎樣呢?敵軍一共出動了五萬、八萬的兵力,然而我們這一方卻連準備工作都沒做好!所以我說,結果如何根本不用想就可以知道了。」
「他畢竟還是一個笨蛋大將啊!」
「是啊!你看!連衣服都沒穿好就匆匆跑來的侍衛將近一半,另一半則幾乎是光著身體的呢!」
「哎!照這情勢看來,尾張是輸定了!」
有人這麼說著,但仰慕信長的人卻有不同的說法。
「不!不!我們大將不會輕易就失敗的!這不是因為害怕失敗而要逃走,而是要向前進。雖然他們還未準備好,但是他們的行動就如疾風迅雷般快捷,無論如何也沒有人能比得上織田上總介的英勇。我們會勝利,一定會勝!」
不論百姓如何議論,對信長而言卻絲毫沒有影響。
一般人不明白的是,即使有名間諜跑到義元陣營中,告訴他有關尾張的真實情報,對信長未必會造成不利。因為此時一旦接獲不同情報,尤其當有甲、乙兩種完全相反的情報時,光是決定該相信哪一方,該如何訂定應付策略,就夠對方傷透腦筋了。
獻出願文之後,信長立即招來加藤圖書助的兒子彌三郎到身邊對他說道:
「彌三郎!你把耳朵靠過來!」
「是!」
「我有事告訴你……明白了嗎?」
「是的!也就是要利用蜂須賀的手下……」
「光蜂須賀還不夠,即使是兩手空空無事可做的人、路上行人、平民百姓或船家,也請他們幫忙傳送消息。」
「我明白了!」加藤彌三郎立即騎上馬飛奔出去,於是信長就召集所有人馬清點人數。
原本只有五騎,其後樹下又出現七騎,方才匆匆趕來而不及穿上鞋子的人則零零散散地聚集在樹林中;現在他們終於全部武裝完畢,很整齊地排列在神社前,而且人數也在不斷增加,但是總共卻僅有五百人左右。
(五百人對兩萬人?這真是件好玩的事啊!)
加藤圖書助終於將剛煮好的紅飯拿出來,一次又一次地高聲呼喊著:
「來!來!來!大家趕快來吃紅飯!這是大將吩咐的,這次我軍出戰一定會獲得勝利,所以大家快點來吃紅飯!手邊沒事、肚子餓了的人,都趕快過來。」
信長卻並未向圖書助道謝。
「吃紅飯啊!餓著肚子是沒辦法打仗的!快來吃紅飯!」
於是所有的人在他的催促下逐漸往神社前走去。
太陽也逐漸高掛天空了。
這時已是早上八點鐘,距離敵軍總大將今川義元從沓掛城出發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快點!我們要出發了哦!」
這時第二次戰號又吹了起來,所有人於是再度整齊地排列在神社之前,總人數已增至六百人。在後面還有一些人逐漸向這邊集合,然而信長並沒有等他們。
「猴子!牽馬過來!」
「是!疾風啊!你固然是匹名馬,但是今天我藤吉郎也絕對不輸給你喔!」剛剛奔跑三里路趕來,身上仍然冒著汗珠的疾風,再三地點著頭,然後向信長的身旁走去。信長挺直腰桿,背對著神殿,慢慢將他心愛的寶刀國重拔出,高舉著它對眾人大聲說道:
「我!織田上總介信長已經向神明告示我即將討伐義元的心意。」他的兩眼宛如彩虹般晶美,呼吸如火般炙熱。
「比我更遲的人,將會使你們的後代子孫感到羞愧!」
「是!」
「是!」
「是!」
所有人全都被他的氣勢震懾住,於是高舉著刀,仰頭向天大聲呼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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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煉

        走在最前頭的人當然是信長。
在熱田宮南方,上知我麻祠前面不遠的地方,鷲津、丸根這兩座城堡卻正冒出團團黑煙向天際衝去。
從早上就開始受到總攻擊的這兩座城堡,如今已經失敗而被燒了起來,這陣煙即是這個結果的告示。這時,在信長這方的隊伍中,夾雜著一些很奇怪的旗子,而且長長地繼續跟著往前進。
不!如果再近點看看這些奇怪的旗子,即可發現它們其實只是些舊布,甚至雜有擦手的手巾及內褲,這或許可以說是信長故意做出來的偽兵吧!
在這些偽兵之中,一眼即可看出來他們的身份原本都是野武士,是蜂須賀小六的部下!沒錯!
這些人偶爾會高舉他們手中那些奇怪的旗子,並且發出很奇怪的聲音,宛如遊山玩水般跟在信長隊伍後面。
信長的夜遊與這些人活潑的行為相較之下,真可說是不相上下啊!
走在最前頭的藤吉郎,仍然帶著疾風,偶爾才讓它在草邊停下來休息或轉轉圓圈。
道路盡頭即是鎌倉街道,於是信長的隊伍故意繞開北邊,從熱田直向鳴海方向前進。當他們過了山崎時,接到了第一個壞消息。
「報告!」
前方有個負傷的士兵慢慢向信長面前走來。
「丸根城失陷,大將佐久間大學也已經戰死了。」
「什麼?!大學死了?」
頃刻間,行伍中的人全被這消息驚得鴉雀無聲。看小說我就去
「好!」
信長看看部隊中的人,突然從馬上站了起來,從腰袋中取出一樣東西,然後把它掛在自己的肩上。
「啊!」所有的人全部驚叫起來。
「那是佛珠!好大的佛珠啊!」
信長看看行列,然後大聲說道:
「佐久間大學已經戰死了,各位今天還要將性命交託在我的手裡嗎?」
「是的!」
「是的!」
這時所有的人全都大聲地附和著。因為他們不得不附和,現在的信長身上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領導著大家。
「殿下!且慢!且慢!」
林佐渡守通勝突然從隊伍中騎著馬跑了出來:
「什麼事,佐渡?」
「請你聽我說,如今丸根、鷲津這兩城都已經淪陷,因此我們不要再往這個方向走,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麼呢?丸根和鷲津既然都已經失敗,丹下和善照寺當然也會失陷。這時一定有更多的敵人取代我們進城,而我軍只有這點人數,如果堅持走小道前進,是不是有欠考慮呢?」
「住嘴!」
信長大喝一聲,將馬頭掉轉方向,對眾人說道:
「既然是要去送死的,說那麼多意見又有什麼用呢?各位!繼續跟我前進!」
信長的話聲剛落,所有人都「嘩」的一聲應和著他,林佐渡的影子就在那塵埃中消失了。
第二個壞消息傳來時,正是他們往丹下前進的途中。
自從愛智十阿彌事件發生之後即告失蹤的前田又左衛門利家,今天也參與了這次戰爭。由於他想再度回到信長身邊,因此他曾與岡部元信的大軍展開一場廝殺,但終於寡不敵眾敗於古鳴海附近。如今這消息也傳來了。
「什麼?又左戰敗?」
「是的,而且可能有生命危險。」
當全身傷痕纍纍的年輕兵士如此報告時,信長不禁咬牙切齒地說道:
「快啊!我們要快!絕對不能讓義元進入大高城!我們一定要快才行!」
當困難重重涌至時,信長更加快了軍隊前進的速度,這不僅反映信長的心情,同時也反映出他的士氣。
這正是所謂化悲憤為力量!
如今信長恨不得立即殺到鳴海城與岡部元信拚命呢!
當第三個壞消息到來時,信長似乎早已預知而正等待著它。這次的消息是丹下城已被攻破,守將佐佐政次及其五十名部下已經全部陣亡,如今鳴海街道已被敵人大軍層層嚴密地防守著。
如果想在此處與義元作戰,不到片刻工夫就會分出勝負。好吧!就視情勢而定吧!假如在這邊和敵人決一死戰,敵軍立即會將信長的消息傳到後方,而那時義元早已經進入大高城了。
一旦讓義元進入大高城,那麼我們今天在天色未明之前即出發的這番苦心就算是白費了。
義元自己率領直屬部隊四千人,松平元康則率領兩千五百名精銳部隊守城,如今鳴海城的守備可謂固若金湯。此時如果發動奇襲,很可能變成腹背受敵的情勢,這麼做宛如飛蛾撲火,必然難逃失敗的命運。
這時正是正午時刻。
信長如今已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讓馬停下來……」
在善照寺圍牆的西北邊有煙火徐徐升起。當藤吉郎接到這個命令時,不禁回頭看看信長,發現他全身都是汗水、塵埃,臉也顯得特別僵硬及蒼白。
在那些一次次傳來的壞消息當中,到底暗示著什麼?到底要我怎麼辦呢?但是我不能停頓下來,無論如何都得拚死找出一條活路。一定要有所行動,否則就如同袋鼠般畏首畏尾。就在這個時候:
「我有事情要跟木下先生說,請問木下先生在哪裡?」這就是上次藤吉郎到各個村莊購買味噌時所結識的梁田政綱的家臣。這個男人的名字叫做根來太郎次,而今他正穿著一般百姓服裝,騎著馬向前走過來。
「喂!喂!我就是木下啊!」
「哦!」對方看到藤吉郎為信長牽馬的樣子,不禁嚇了一大跳,同時也慢慢地接近他。
「剛剛義元所乘坐的轎子正在田樂狹間休息,我想這個消息有告訴你的必要。」他在藤吉郎耳邊說道。
「什麼?在田樂狹間!好,謝謝你來告訴我。請你先回去稟告你的主人梁田先生,讓他知道這件事。」
在那一瞬間,南邊的天際有大片黑雲遮蔽了半個天空,但是卻從其中透出一道如象牙般的白光,並且逐漸向這個方向移動,然而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現象。
信長坐在馬上極力睜大眼睛往北方天際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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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子

        當信長陸陸續續接到凶報而在善照寺西北停下馬時——
今川義元由於剛剛接到松平元康已經砍下織田大將佐久間盛重的首級、丸根城也已攻破的好消息之後,因此高興不已。
「好!勝負已經決定了。我們流了那麼多汗水來到這邊,總算有了代價!好吧!我們還是儘快進入大高城吧!」
當他正要下令部隊繼續向前開進時——
「報告!」
原先走在前面的堀越義久又回到轎旁來。
「什麼事啊,義久?」
「有好消息要向你報告。與松平元康同時出戰,正在攻打鷲津城堡的朝比奈泰能也有消息回來了。」
「什麼?鷲津?……泰能勝了嗎?」
「正如你所說的。」
義久這樣回答道,這使得義元更加高興:
「敵軍守將織田玄蕃信平,是一名驍將,這次雖然也親自出馬與松平的勢力對抗,但是在朝比奈打頭陣而勇猛奮戰的情況下,終於也被攻破城門,不僅城堡被焚,而且我方軍隊都已經殺入城內去了。」
「那麼,守將玄蕃信平怎麼了?」
「玄蕃眼見城池已經守不住了,於是丟下手下的屍體,朝著清洲城的方向逃走了,如今城堡已在我軍掌握中。看小說首選更新最快的」
「哈哈哈……」
接二連三聽到捷報,義元都快樂壞了。
「好啊!義久!元康取下敵將首級,泰能又殺得對方落荒而逃,好!你去通知他,千萬不要休息,要繼續追趕那些敗走的逃兵才行!」
「是!」
於是義久匆匆離去,此時又有人進來:
「報告!」
坐著轎子兩手支著頭的義元抬頭一看,進來的人正是淺川政敏,他也屬於這個行列的護衛之一。
「政敏,什麼事啊?趕快說,不要停在這裡,天氣實在太熱了。」
「現在又有禮者來了!」
「什麼?禮者……好啊!他們又來了?哈哈哈!好!好!你告訴他們,今川治部大佐絕對是個慈悲的大將,要他們安心,我不會做出任何違背天理的行為!」
當他這麼說時,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這次禮者們帶了什麼貢品來呢?」
或許由於此刻心情很好,因此義久很想知道這些禮者究竟送了什麼東西來。
「是的。在我政敏看來,他們這次的確很有誠意!他們帶了十袋米來。他們考慮到當我們經過這裡時正是中午時刻,為了配合大將的午膳時間,於是送來三十幾箱用米餅製成的粽子、酒十樽、烤鳥、乾魚之類的食物,而且用石頭馬運來!」
「什麼?有粽子三十箱、酒十樽?難道這附近人民的生活如此富裕嗎?」
「不是!他們完全是為了向我們表示對此次上洛之戰的祝福之意,特地將此次我軍的上洛之戰當成節日一樣慶祝,而且他們等待我軍發動上洛之戰已經等了很久。當我聽到他們這麼說時,內心很為其誠意所感動,所以我想我應該來告訴你一聲。」
「哦!原來如此啊!」
義元又高興地笑了起來。
當然,對於一個新的征服者而言,再也沒有比聽到這些話更令人高興的事了。
「他們將節日用的米餅送來,是為了預祝上洛之戰成功,而且他們等我來上洛已經很久了。他們是這麼說的?」
「是的!他們帶來的三十箱粽子,恐怕得集合好幾個村莊的村民不眠不休地做才做得出來。因此假如你能在隊伍前進時,從轎子中對他們說一句話,他們一定會覺得非常高興,而我政敏也會感到很光榮。」
「好吧!好吧!如你所說……」
話說到一半,義元又突然想到:
「政敏!我想這樣好了!現在也已經是吃午飯的時間了,我看我們不如就停在這裡吃飯好了。」
「是!現在我立即過去通知他們,因為百姓們都已經汗流浹背地在等著呢!」
「好,現在都快中午了,這也是他們的一番好意。我想就把我的轎子停在前面那片樹林里,然後將粽子分給大家,順便將禮者送來的酒也分給大家,讓我們來喝一杯,共同為這次的勝利慶祝。」
「那麼就在那山丘的樹林下。」
「是!就這麼辦吧!反正大高城也很近了,我們就在這邊休息片刻吧!」
「是!那麼我現在馬上去搭帳篷。」
「好!正好!盡量找個有樹蔭的地方,另外請那些禮者派出一名代表到我的帳篷里來,我要會見他!」
義元聽到政敏的消息,心情變得非常好。
剛剛他還在想如果趕快進入大高城,可能會比較涼快。然而他現在又想到在太子根丘的樹林中找個有樹蔭的地方休息,也是蠻好的,而且這些禮者所送來的粽子正好可以在這裡當午餐。
淺川政敏於是命令隊伍在田樂窪停下來,並且在太子根丘的樹林里搭起了帳篷。在這並不很寬廣的山道里,擠滿了五千名手握刀槍的士兵,每個人身上都滿是汗水,而且正不停地往下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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