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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零章 倉皇事

  牛魔王見這一棍竟偌大威力,頗有些尷尬道:「老牛沒想殺人呢。」

  畢月烏見天兵受損,大喝一聲道:「妖牛好大膽,竟敢誅殺天兵!」

  牛魔王居高臨下看著畢月烏,不怒反笑道:「難道你們來捉我,我就該束手就擒不成,哈哈,什麼天兵,爾等自認高高在上,我視爾等卻如爬蟲蝦米,怎樣?」

  悟空這邊暗自驚奇,牛魔王八年閉關,氣勢修為皆有精進,好一個以戰養道的牛魔王。

  這邊尾火虎與箕火豹早怒不可遏,一左一右朝牛魔王襲來。尾火虎使一條鋼骨軟鞭,神出鬼沒,那箕火豹手拿兩柄套腕鋼爪,上面爪尖閃耀著黑紫色光澤,一看便知淬了劇毒。

  他二人相交多年,配合極為默契,尾火虎自正面強攻,箕火豹則從側方伺機偷襲。尾火虎這條鞭上著實下了不少工夫,他力大身壯,竟能和牛魔王硬碰硬接上幾招。

  牛魔王大嘴一咧,心下頗為歡喜,他最喜與人較力,於是貫注神力與這尾火虎認真起來,他被稱為大力牛魔王,那是何等強悍,果然不下兩個回合,尾火虎的鋼鞭便被牛魔王的鐵棍磕飛,兩隻臂膀酸麻得抬不起來。至於箕火豹,根本無法從牛魔王密不透風的棍法中尋得空隙,轉了幾十個圈子也沒覓到機會。

  尾火虎大怒,喝道:「還看著做什麼?」

  心月狐與房心兔一持粉色絲帶,一持黑玉藥杵,也攻了上來,那畢月烏與胃土雉見良機難得,亦揮舞兵器,六人將牛魔王團團圍住。

  牛魔王毫無懼色,反起了性子,一條鐵棍揮得密不透風,六人哪裡敢接,只期耗盡老牛氣力,再施殺招。

  悟空遠遠見了,對這六人的心思了如指掌,他如何能讓牛魔王陷入困境,於是悄無聲掩了身形,金箍棒早擎在手中,他對箕火豹甚是厭惡,便來在他的身後,對著後腦便是一棒。

  箕火豹心中一凜,生出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但悟空早早算計,他如何躲得過去?只聽「噗」的一聲悶響,紅的白的四處濺射,二十八星宿中的箕火豹,便如此殞命了。

  一縷元神自屍身中遁出,直接鑽入了尾火虎的懷中。

  其餘五人見箕火豹肉身被毀,大驚失色,雖然元神未亡,仍可借具肉身回天庭,但此番至少也損了他千年修為。

  悟空現身出來,大笑道:「牛大哥,這一棍比你如何?」

  牛魔王笑駡道:「你這猴子,适才躲哪裡去了,倒嚇了我一跳!」

  房心兔一張白麵漲得血紅,顯是怒極,他機謀頗深,與其他五人傳音一番,而後他與心月狐、尾火虎、畢月烏四人上來與悟空和牛魔王纏鬥起來,而胃土雉卻帶領那五六百天兵向花果山殺了下去,驚得那些小妖四散奔逃。只有馬流崩芭四元帥與七十二洞妖王,帶些膽大的小妖敢與天兵交手。

  悟空暗歎一口氣,雖平日裡四大元帥悉心操練,排陣布兵倒也有模有樣,但天兵天將的威懾實在太大,令尋常妖類難起違拗之心。悟空暗罵一句,所謂積威甚重,便是如此了,看來有必要給這些妖類洗洗腦袋了。

  一處臨海的斷岩邊,胡玉捧著一碟鮮果與胡志坐在石上靜靜觀海,胡玉始終覺得,在花果山這些年,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作為一隻小狐,她自幼年時便終日藏躲流離,終日不得安寧,即使是睡覺也要睜著一隻眼睛。她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被一隻已成妖獸的飛鷹捉走,又眼睜睜看著父親被一隻妖狼撕成兩半,她還清楚記得,那只妖狼不屑一顧瞥了自己一眼,連殺都懶得殺她。

  父母雙亡,胡玉一隻小狐在深山野嶺中苟且求生,她還沒有覓食的本領,只能撿些腐爛的屍體勉強活了過來。

  漸漸地,她長大了,自己能夠捉些小獸來吃,身子漸漸肥碩起來,皮毛也油滑光亮。她也漸漸感覺到,自己再不是那只其他野獸視若無睹的小獸了,行走在林中,許多饑餓貪婪的眼睛都盯上了她。

  她逃,她躲,她奔走呼號欲哭無淚,山野之中處處危機與陷阱,那些體型龐大的獅虎狼彪,天上神出鬼沒的飛鷹巨鷂,還有陰險詭詐的獵人挖坑設洞……自己一隻母狐當如何生存?

  她生就一副好模樣,亦有許多公狐向她示好,但她從未應承下來,一個人是苟延殘喘,兩個人一樣朝不保夕,有何意義?

  那一天,兩隻妖豹盯上了她,一前一後將她圍困在山間甬路,兩側岩壁光滑如鏡,難以攀爬,她知道,自己和父母的命運終將一樣,成為強者的口中餐,這一刻,她甚至閉上了眼睛,她已無力掙扎,亦厭倦了這恐懼慌亂的生命。

  便在這時,他來了,他出現了,他玉樹臨風、神采奕奕,他就是自己命中的救主。他不費吹灰之力趕走了那兩頭妖豹,將自己救下。

  更讓自己驚喜萬分的是,他,也是一隻狐狸。

  他叫胡志,是一隻修為不俗的妖狐,他說,第一眼,我便喜歡上你,再看第二眼,我便永不要和你分開。

  胡志啊胡志,你知不知道,你只一個眼神,我便抵擋不住了。

  胡志帶我回洞府,給我取名胡玉,他說:玉兒你太美了,你若能煉成人身,定是肌膚如玉,欺霜賽雪。

  這一夜,是我這輩子睡得最香甜的一夜。

  從此後,胡志教我修煉之法,他希望我儘早煉成人身,他要看我最美的樣子。

  是的,人的樣子的確很美,但他們比我們狐類還要狡詐。

  我發了瘋似的苦練,我不是為了煉成人身,我只想讓自己更強大,好能安穩地活下去。

  胡志說,你真聰明,我修煉了五百年才到現在的修為,你只怕二三百年就可以了。他終日在外采藥煉丹,助我修煉,我也沒有讓他失望,在第二百零六年的時候,我終於煉成了人身。

  那一夜,我們結為夫婦。

  從胡志癡迷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愛我,當然,我一樣愛他。

  陷入愛情中的女人是最幸福的,我們終日繾綣纏綿,忘卻人間幾何。

  這樣的好日子沒過上多久,有一天,胡志外出采藥回來,我發現他身上有幾道深深的傷痕。胡志說他被幾名天兵追殺,費了一番氣力才逃了回來。

  胡志居然受傷了,我一直以為他是很強大的,他在我心中就是一座山,怎麼會敗給別人呢?突然,忘卻已久的危機感又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明白了,雖然我比曾經那只小狐強大了無數倍,但還是不能安穩的活著,活著,真的這麼難嗎?

  當夜,我們換了山頭,換了洞府。住了二百餘年的洞府就這樣被迫捨棄,那一夜,仍舊難忘。

  又過了三四年平靜的日子,我有了身孕。

  胡志說,我們兩個都是妖狐,孩子生下來也就是妖狐,勝過普通狐狸百倍。

  妖狐的胚胎需要大量靈氣供養,這樣一來,我所需的靈藥就越來越多了,胡志每天都要出去采藥。

  他每天跨出洞門時,我便開始擔心,擔心他遇到強敵,再也回不來……

  半年後,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胡志在外面用我們獨有的方式傳訊給我,他說自己受了傷,正在被人追殺,教我千萬莫要出去,等避過風頭,再換一處住地吧。

  他還說,如果他沒回來,就不用等了……

  我怎麼能放棄胡志,沒有了他,我生之意義何在?

  我瘋了似的跑出去找他,我知道,一個人逃的滋味很孤獨,那就讓我來陪你吧。

  這一次的對手太強大了,我們藏躲了一天一夜,還是被他們找到。胡志拼了命,他不惜將自己的內丹自爆,認為這樣便能換來我的生路,我心中苦澀至極,面對強大的力量,這一切都是無用的,即便你有一萬個想活下去的理由,人家只需一個不同意就可以了。

  果然,胡志雖重創了對手,我們仍難逃魔爪。

  這時,那頭老牛出現了,天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妖獸,我只看他一眼,心靈便覺得受了極大的震撼。

  他,是強者中的強者,他只一個念頭,我和胡志便得救了,只是,胡志失了內丹,又變回了狐狸的原狀。

  我才發現,狐狸,真的不如人漂亮。

  我們被帶到了花果山,這裡真是個好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妖怪,卻又從不彼此爭鬥,他們下山用法術捉人吃,好好玩啊。

  現在,我和胡志的角色換過來了,我每天都要采藥給他吃,好在這花果山靈藥遍地都是,我也不需費許多力氣。嗯,這裡的靈藥品質也好,我肚裡的寶寶一天天長大,怕是就快要生了。

  在這裡住了八九年,還沒有外人來侵擾過,那頭老牛和那只猴子非常強大,連天將都鬥他們不過,他們是怎麼修煉的呢?如果我也能練到這麼強大,該有多好啊。

  今天怎麼有人敢來花果山打架了,幾百名天兵天將,若是在往常,我們一定怕得要死,但現在,我們只坐在這裡看熱鬧就可以了。

  果然,那頭老牛好厲害,以一敵六也不落下風。喲,好壞的猴子,居然背後偷襲,那天將……死了!他居然殺了那天將?!

  不好,一員天將帶著幾百天兵沖下來了,胡志,我帶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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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一章 落妖丹

  悟空見四員天將攻向牛魔王,他料想牛魔王也抵擋得住,便落下來尋那胃土雉。胃土雉落在地上群妖中間,如虎入羊群一般,左右突殺,幾個法術施出,群妖哪裡能敵?紛紛遠離戰圈。

  這時,胃土雉不經意瞥見一絕色女子懷抱一隻小狐,正戰戰兢兢站在石崖下,不知所措,他知此必為妖,於是手擲飛石,直擊向胡玉胸口,這一下顯是要一石二命的。

  胡玉已嚇得呆了,她雖有些修為,臨敵經驗卻極為欠缺,見那飛石過來,竟不會躲了,在此電光火石之間,胡志自她懷中一下子竄了出來,正用腦門迎上了那塊飛石,「哢嚓」一聲輕響,胡志被擊得粉身碎骨,軟癱癱落在地上,那飛石去勢稍弱,失了準頭,擊中了胡玉左臂。

  胡玉顧不得疼痛,上前抱起胡志,見胡志已是沒了氣息,她心裡悲痛至極,瘋了一樣撲向胃土雉:「還我夫君命來!」

  胃土雉冷冷一笑,便要再施殺招,此時悟空已經殺到,胃土雉急忙遠遁,去追殺別的小妖去了。

  悟空見得清清楚楚,胡志頭顱被飛石擊得粉碎,縱天仙也救不得他性命了,他心裡暗歎一聲,胡志胡玉夫婦跟隨自己到此,卻在花果山中被人取了性命,心中大恨。他顧不上安慰胡玉,奮起金箍棒,便去追殺那些天兵去了。

  悟空一落地,眾小妖心神方定,四大元帥鞭撻呼喝,才算有了反攻的勢頭,天兵雖勇,但寡難敵眾,不過片刻,便殺的殺,擒的擒,一場戰事偃旗息鼓。

  胃土雉見勢不妙,早逃到了半天空,卻加入上方戰團,去圍攻牛魔王去了。

  悟空旋即跟上,他與牛魔王以二敵五,牢牢佔據了上風。悟空此時已然暴怒,齊天棍法展開,招招精妙,棍棍出奇,便是牛魔王亦不敢近前,不過十幾個回合,他手起棍落,一棍將心月狐擊落天際,屍身如斷線風箏,落在地上,一縷元神亦狼狽逃出,遁往天邊去了。

  悟空這一棍正擊在心月狐腰間,一個好端端的身軀幾被打成兩段,待落下時已是悠悠蕩蕩,半空中,丹田處那顆妖丹迸出,無巧不巧,偏偏落在胡玉面前。

  胡玉正當慟哭,只見一枚金燦燦的妖丹落下,頓時失了心神。這妖丹對她誘惑極大,她伸出手,將這妖丹緊緊握住,此時天上忙著爭鬥,地下群妖在拾掇戰場,無一人注意。這妖丹雖自屍身中滾出,卻半點血污也不沾,胡玉握在手裡,便覺一股溫熱的暖流傳來,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熨帖到了極點。

  她毫不遲疑,將這顆妖丹直接納入口中,便吞了下去……

  心月狐殞命,其餘四天將見此番敗亡之事已不可扭轉,相互對視一眼,便分四個方向各自逃離,牛魔王殺得興起,卻見兩個天將均為悟空所殺,他絲毫未建功,心下不忿,將鐵棒扛在肩上便追了出去。

  悟空見地上元帥妖王已將天兵盡數制住,亦駕起筋斗雲,朝著胃土雉追去。

  尾火虎見牛魔王與悟空一追畢月烏,一追胃土雉,心中暗呼僥倖,适才與牛魔王那幾下硬抗至今還心有餘悸,他得道之前便為百獸之王,一身巨力難逢對手,得道之後更是將肉身練得強悍無比,哪曾想遇見這一牛一猴均遠勝自己,哼,打不過,我總還逃得了,回天庭後稟告帝君,必率天兵壓境,平了你這彈丸之地。

  他正念著如何報仇,忽覺眼前一花,一隻瘦小猢猻攔在路前,卻不是剛才持鐵棒那猴子。尾火虎此時已是驚弓之鳥,折下雲頭便要土遁。

  眼看便要入地時,那瘦小猢猻竟如鬼魅一般後發先至,猿臂輕舒,一把拽住尾火虎的長尾,直直地輪向地面,「轟」,堅硬的青石地面砸出一個巨大的虎形凹痕。一下、兩下、三下……尾火虎被砸的頭昏腦漲。

  他一聲怒吼,自後門處噴出一道無名之火,直射向那瘦小猢猻面門。這才是尾火虎壓箱底的本事,此火先天而來,能焚萬物,銳不可當。

  那猢猻冷笑一聲,輕鬆避過,仍是一下一下地輪著虎錘,也不知砸了多少下,不一時,方圓百丈的青石地面盡成齏粉,那尾火虎已是奄奄一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猢猻放下尾火虎,緩步行至他面前,輕聲道:「初登天仙的修為,便敢來撒野。」掌刀斬下,正中尾火虎脖頸,尾火虎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而後目光漸漸暗淡,亦殞命於此了。

  這猢猻伸手將尾火虎元神收了,輕咦一聲道:「還有一個?」又伸手探向尾火虎懷中,將箕水豹的元神擒住。

  房心兔駕雲速度極快,行不出十數裡路,忽覺身後勁風襲來,想回頭已來不及,只覺脖頸一輕,而後便是天旋地轉。天!那身著白甲,立在雲層之上的天將豈不正是自己?只是脖頸處鮮血汩汩流出,我的頭……

  悟空與牛魔王費了一番手腳,將畢月烏與胃土雉擊斃,回到花果山時,通風與禺狨王已等候多時。牛魔王見到尾火虎與房心兔的屍身,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果然布得好局,一網打盡,果然痛快!」悟空亦為通風與禺狨王二人的戰力所震撼,看神態,他們已返回多時了。他卻不知牛魔王亦暗暗心驚,一旦入了天仙的修為,騰雲與遁法俱不可等閒視之,敗之容易,殺之卻難,此番二十八宿折了六員天將,由此可見花果山實力已成氣候了。

  悟空不做少許停歇,他吩咐小妖將山頂拾掇乾淨,喚來七十二洞妖王並四大元帥,著實訓斥了一頓。他深知在這世界,實力才是硬道理,此番事情惹大了,他日與天庭必有一戰,若手下兵將遇戰便退失了士氣,必敗無疑。

  他將前世瞭解的練兵之法隨意選了幾則,教妖王與元帥嚴加操練。

  悟空站在高處,大聲喝道:「天庭視吾等妖類如芻狗一般,隨意殺戮欺壓,而今我既為花果山之主,便當護得我族周全,同族之情可比兄弟手足,你若閃了過去,面對敵人的便是你的兄弟,爾等知否?自今日起,若有怯戰者,殺無赦!若有操練不嚴者,殺無赦!若有違反軍令者,殺無赦!若有……」

  悟空一通胡說,公佈了七禁十三斬,將漫山群妖嚇得戰戰兢兢,噤若寒蟬,他們自到花果山上來,過得便是神仙般的日子,終日無所事事,哪裡有半點危機感。

  悟空又道:「莫怪我無情,若要活下去,便照我說的去做吧!」悟空見許多小妖懵懵懂懂,一副神智未開的樣子,他也懶得解釋,只照令執行便是了。有時候,溫和的提點與警醒,永遠只對聰明人才有用。

  在花果山督導了半月有餘,悟空見此間事情了當,遂與牛魔王叮囑一番,教他勿要出外走動,只坐山鎮守。

  牛魔王呵呵笑道:「老弟多慮了,豈不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當日並無一個活口留下,天庭等上一陣,再派人打探消息,至少也要二三年方有回音,你只管去,我保你兩年之內無事。」

  悟空聽了放下心來,兩年之內,怎麼也能回來。

  牛魔王並不追問悟空要去何處,悟空看著他憨厚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內疚,但想起通風所言天下無人可信,便也不再多說,與通風和王禺駕雲去了。

  三人心急如焚,多耽擱一分,無支祁便要多受一分苦楚,這一遭駕雲,不過半日便到了北俱蘆洲土地。

  悟空行至一處,忽然停住,見地上一座山峰塌了半邊,此處便是自己當年藏身之處,遙想小張太子白槍抵胸,自己躍下懸崖之際,恍如隔世。

  悟空只愣了一下,便繼續前行。當年他在小張太子袍袖之中,並不認路,此時有了騰雲功夫,轉了幾圈便遠遠見到大聖禪寺,悟空於雲上道:「此番事關重大,還是莫鬧出太大動靜為好。可有計策?」

  通風道:「無非調虎離山。且讓王禺將那菩薩引出,你我二人進洞去救無支祁,可否?」悟空點點頭:「暫且如此,若有變故,憑你我本事,脫身甚是容易。」

  王禺縱身便下,悟空急忙叫道:「如此不妥,你若這樣去了,那大聖國師王菩薩一見你模樣,勢必想到無支祁,還是變換容貌,教他摸不著底細為好。」

  王禺想了想,搖身一變,卻變成了一頭偌大白犀。悟空驚道:「為何變作他?」王禺道:「也未見過別人,如不妥,我再變作牛魔王模樣如何?」

  悟空忍著笑擺手,道:「不必了,去罷去罷。」悟空想了想,自己還是慣變作人形,只因自己前世為人,這是骨子裡的傾向,恐怕難改了。而通風與王禺則不然,在他們眼中,變作禽獸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眾生平等,談何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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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二章 綺念生

  見王禺已到禪寺門前,悟空與通風亦兜了一個大圈,繞到後山去了。

  後山無人,悟空尋到那無底深淵,示意通風便是這裡。通風早已迫不及待,一頭便紮了下去,悟空卻稍停了一會,此時聽前山禪寺已鬧做一團,叫嚷聲、叱喝聲不絕,想是王禺已使出了手段。

  悟空這才下去,第二次進了這無底深淵。說是無底,其實就千百丈深,悟空輕輕落下,見無支祁正注目通風,兩隻大大的眼睛淚光朦朧,卻始終滴不下來。他怎知無支祁體內幾已無一滴水了。

  通風早已淚如雨下,定定看著無支祁,此刻無聲勝有聲,自是一個字也不必說的。悟空歎了一口氣,道:「該歡喜之日,何必落淚。」

  無支祁顫聲道:「莫要費力,我這鏈鎖是解不開的,見此一面,已是上天不薄。」

  通風怒道:「甚麼上天,天若不公,我便捅個窟窿出來!地若不平,我便鑿了它的根脈!」悟空止住通風,道:「事不宜遲,還是先解鎖為善。」

  悟空照著那《齊天棍法》中熔煉如意鐵的手法,手中真火騰出,以兩味真火慢慢淬煉,這真火何等威力,無支祁遇水則興,卻是最怕火,只見他皮肉頓時焦糊,臉上卻露出喜色。

  待到那鐵鍊變作微紅,悟空又變化手法,加了一味真火,如此每隔半刻鐘,便加減火焰,自一味加到三味,再自三味轉到一味,如此反復,四五個時辰後,只見那鐵鍊果真逐漸變細。

  悟空也未嘗試過此法,見果然奏效,心中大喜。

  悟空耐著性子,到第三日時,鐵鍊已變為原來一半粗細,他始終凝神施法,卻不知通風已消失了許久。

  第四日時,身後忽然傳來說話聲,正是那大聖國師王菩薩的怒斥聲:「何人來此,擾我修行清淨!」悟空心中一凜,想來王禺調虎離山計已被識破。他並不知這大聖國師王菩薩是何修為,心裡於是忐忑起來。無支祁亦臉色悲戚,他受這菩薩折磨多年,心中已有了畏懼感,當然,更深的是強烈的憎惡與痛恨!

  此時悟空耳邊傳來通風的聲音:「不必理會,此處我已布下數個大陣,任他本事再大,也休想入內。」通風語氣極為自負,悟空不由得暗道,不知通風師承何人?

  那大聖國師王菩薩見進不得洞,任他再笨也知道必是有人來救無支祁了。他使了無數法子,也無法破陣,心中大怒,扯開嗓子罵將起來,淫聲穢語伴著他渾厚的禪家功夫,倒也稀奇,只是罵的甚是難聽,比那市井潑婦還惡毒幾倍。

  通風道:「他欲亂你心神,莫要理他。」

  悟空身具三十六天罡變數,豈能受他干擾,只專心致志心無旁騖,那鐵鍊到了細處,煉化速度更快,眼見只有筷子粗細了。

  大聖國師王菩薩忽地停住,卻敲起木魚,念起梵文經書來了。

  這梵文經書悟空一字也聽不懂,哪管他說些什麼。

  通風聽了幾段,臉色一變,想要說些什麼,卻見悟空仍一心一意煉那如意練,便閉口不言。無支祁亦通梵文,也與通風一樣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那如意練到了極細時,只如髮絲一般,卻久久不斷。悟空耐著性子又將三味真火反復幾個來回,仍是未見效果,直有功虧一簣的感覺。

  通風忽然警醒,傳音於悟空道:「莫急,等我回來!」然後便一個旋身,於此地消失。

  少頃,只聽大聖國師王菩薩一聲痛呼,似是受了重創,那梵文經書也戛然而止,而後,通風又出現在悟空面前,滿手鮮血。

  他湊了上來,將這鮮血滴在那細細的如意練上,「滋」地一聲輕響,如快刀斬麻一般,如意練應聲而斷!

  通風扯住一頭,叫了聲:「忍住!」手腕一抖,便將這如意練自無支祁身體內抽了出來。無支祁肩膀早已焦糊一片,此時又被通風將那植入萬年之久的如意練抽出,真有抽筋挖髓之痛。但他滿面喜悅之情,似是連這疼痛都忘了。

  如意練一經抽出,通風喝道:「速走!」扯起無支祁便向上方躍了出去,悟空不明白通風何故如此匆忙,旋即跟上。

  出了這無底深淵,騰雲行出千里之外,通風才道:「那菩薩念的乃是《無量壽經》中的‘徹照十方願’,若教他念完,你我縱使逃到天邊,他亦能尋得到。」

  悟空救出無支祁心中狂喜,笑道:「如此叫他吃個啞巴虧,甚好甚好!」

  通風一臉慚愧,道:「你我心急如焚,只顧煉這鐵鍊,卻忘了取那大聖國師王菩薩的精血,幸虧他入了我陣法之中,否則不知要費多少手腳。」

  悟空恍然大悟,回頭想來不由得一陣後怕,若是大聖國師王菩薩不在禪寺中,此番怕是白來了一趟,教他有了防備,以後再救無支祁卻難了。

  無支祁被困數萬年,終得自由,他與悟空和通風皆心意相通,謝字自然是不必說了,只是多年失水,體虛氣弱,便站在雲層上亦被高天罡風吹得搖搖欲墜。

  悟空擔心道:「可有事?」

  無支祁笑道:「既已脫困,自然無事。」

  通風道:「北海之水,天下至純,你我兄弟去嬉玩一番如何?」

  無支祁大喜,道:「此亦我所願也。」

  此時身後又一朵祥雲趕上:「算我一個!」非是別人,正是禺狨王王禺來了。

  無支祁見了王禺,心中大驚,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通風對他微微點頭,道:「驅神聖猿,神佛皆懼,莫非你忘記了不成?」

  無支祁搖搖頭道:「哪裡會忘,只是七神猿分崩離析,今日竟有四兄弟聚首,真恍如夢境一般。」

  悟空大笑道:「有何稀奇,莫急莫急,你若思念得緊,過些日子,我便與你湊齊。」

  其餘三人見悟空放浪形骸,心中皆道:這靈明神猿果真好造化,他甫一出世,七神猿便有復興之兆,難道我神猿一族,便要落在他身上了不成?

  他三個見悟空豪氣干雲,自也不甘落後,齊聲長吼,自天空呼嘯而過,直奔北海而去。

  ……

  花果山中,月前一場惡鬥早已被人忘卻,此刻卻是一派翻天覆地景象。山上山下,行伍整齊,人人皆兵,牛魔王在各山逡巡一番,見各元帥妖王操練嚴謹,令行禁止,便回洞府去了。剛一進洞,便見妻子羅刹女滿面喜色,卻又情不由衷模樣。

  牛魔王問道:「有何喜事?」

  羅刹女羞聲道:「妾身……有喜了。」

  牛魔王張大嘴巴:「啊!」那日他大戰天將,鬥得酣暢淋漓,當夜興致勃勃便與羅刹女同房,未曾想竟一招中的。

  羅刹女見牛魔王半晌不語,嗔道:「憨牛,不高興怎的?」

  牛魔王哈哈大笑,道;「喜從天降,卻高興地說不出話來了。」

  羅刹女目光立轉哀怨之情:「只是,我要走了。」

  牛魔王一怔:「哪裡去?」

  羅刹女狠狠剜了牛魔王一眼:「忘了師父曾說,我一旦有喜,便立回兜率宮居住,如此對孩兒大有裨益。」

  牛魔王如夢初醒,撓撓腦袋道:「整日修煉,卻將此事忘記了。」

  羅刹女道:「既如此,將芭蕉扇還我,路上防身。」

  牛魔王取出芭蕉扇遞給羅刹女,道:「夫人有孕在身,我送你回去便可。」

  羅刹女道:「孫叔叔將花果山託付於你,還是好生照看,莫出差錯為好。」

  牛魔王訥訥點頭,羅刹女見牛魔王一副傻愣樣子,心裡說不出的氣,眼見夫妻臨別在即,天上一日,地上便是一年,他難道竟一點不掛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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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三章 北海蛟

  羅刹女冷冷道:「無事我便走了。」說完轉身便向洞外走去。將到洞口時,牛魔王叫他道:「夫人且慢。」

  牛魔王自懷中取出一物,塞入羅刹女,羅刹女只覺暖洋洋的一熱。牛魔王道:「此乃那日妖豹的內丹,你留在身上暖懷,於母子俱有好處。」

  羅刹女心裡一亮,這呆牛亦懂得疼人了,她心中大生暖意,又叮囑了牛魔王許多知己話,方才戀戀不捨離去。

  牛魔王望著羅刹女的身影,亦有一陣空落落的感覺,他與羅刹女相識已久,同門修行,素來不喜羅刹女性剛語直,近日二人纏綿,竟是幾十年沒有過的光景。他心中道:沒想到這男女情趣,還頗有些意思。

  此時,自對面矮山的洞中緩步行出一位絕美佳人,牛魔王仔細辨認,竟是胡玉,他心中一蕩,道:之前從未細看過,這小狐狸竟生得如此妖媚動人。

  ……

  悟空四兄弟一路歡笑,無支祁雖初脫牢籠,但他憑著幾萬年積累下來的心性,一會功夫便脫去心中羈絆,只是身子虛弱不愛說話,臉上卻始終露著笑意。

  天高風勁,層雲遮眼,救出無支祁,悟空滿腹豪情,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正在日漸壯大,總有一天,自己能挖掘出埋藏在西遊世界最深層的秘密。

  煙波浩渺,浪猛潮急,茫茫水域,無邊無際。

  四人已到了北海之上,無支祁一見到海水,心中大悅,直接便從雲中躍了下去,一頭紮入海中。

  奇怪的是,無支祁竟久久不見動靜,悟空疑道:「他……不會有事吧?」

  通風笑道:「你卻忘了無支祁是遇水則興,他久居乾旱之地,體內早已乾枯,這茫茫水域,於他正是大補呢。」

  王禺道:「正是如此,他若怒了,這北海怕是便要翻天。」

  通風道:「我們且去看看海中有何奇珍,若是等他,怕是要幾個月才成。」

  三人亦入了北海,悟空施展起禦水之術,將通風與王禺遠遠落在後面。

  悟空漸行漸深,只覺此處海水頗為滯重,施展起禦水之術較剛才吃力許多。他心道,莫非這裡有什麼寶貝。他靈機一動,收了禦水之術,展開「避水訣」。無支祁雖傳他神通,但其中奧妙領會甚少,有時間還需向無支祁請教才是。

  果然,「避水訣」所耗法力比禦水之術小了許多,悟空不知下了多深,海水顏色由淺綠變成深藍,又漸漸變作深黑色,幾難視物,唯有神識能察覺到海中許多怪物在遠處遊弋,想要靠近悟空卻又不敢。

  悟空心中亦有些忐忑,在這西遊世界能困住他的人雖著實不多,但水中不比他處,憑著自己半吊子的禦水之術,在這深海之中還真難成氣候。

  這時,終於一頭怪獸按捺不住,向悟空靠了過來,展開滿口鋸齒獠牙,一口便咬了過來。悟空見此怪物法力低微,心中覺得詫異,他只心念一動,金箍棒長出數丈,將那怪物搗了一個碗大窟窿,已是斃命了。

  無數遊魚蜂擁而至,搶奪那怪物的屍體咬噬,悟空也不理會,只繼續潛遊。

  忽然,霍地一聲,便如衝破一道水簾,悟空竟從已成墨黑的海水中沖了出來,眼前一面通亮,他定睛一看,原來已到了海底。不由得暗暗咋舌,這北海可比東海深了數倍不止。

  面前一座龍宮,氣勢磅礴,雖無珠寶裝飾,只由巨石建成,卻更添幾分古樸之意。

  面前一座石門緊閉,上面卻一字皆無,不知是何地方。這地方靜心修煉倒是不錯,實在是再隱秘不過了。

  悟空想了想,轉身便欲離去,在他印象中,北海一地並未有過什麼人物出現,自己也不必在此耗費功夫了。管他誰在裡面清修,只莫打擾人家便是。

  這時,只聽背後那扇石門「轟」地一聲洞開,悟空回頭一看,自門中走出八隻海怪,為首的他認得,乃是一頭巨大的章魚,八隻手臂各持兵刃,後面有一隻碩大無朋巨蟹,剩下的海怪奇形怪狀,卻一個也不認識。

  這章魚張開大口,聲音有若鐵石相磨,極為難聽:「何人敢闖我北海禁地?」

  悟空暗想:北海自然歸那北海龍王管,怎的成了禁地?便笑道:「你這怪物,長得醜不說,便聲音也難聽的緊,快快閉嘴!」

  章魚大怒,再不說話,執兵刃便攻將上來,悟空見這章魚修為不弱,但比那二十八星宿卻差了許多,他怎會在意,挽了一個棒花,將那八件兵刃磕飛,鑽入穹頂水幕,已是尋不見了。章魚大驚,喝道:「你究竟何人?」

  悟空道:「我本無意打擾,但你既說是禁地,那便偏得闖一闖了。」

  這時,自殿內傳來一個聲音,道:「你吹得好大口氣。」

  悟空不自覺目光移至石門處,見自門中游出一條巨大蛟龍,稱其為蛟,亦不甚妥。因龍生雙角,蛟則無角。而此怪頭生獨角,遍身白鱗閃閃放光,更奇特的是,他腹部竟生了五隻龍爪。

  悟空料定此蛟必為此處主人,他見這蛟龍形容奇特,便起了切磋之心,便笑道:「大小要試試才知。」

  這蛟龍語氣甚為傲慢,道:「我見你瘦骨伶仃,也不欺負你。」說完搖身一變,成了人形,卻是一白衣男子,面容冷峻,雙目如刀鋒淩厲,散出奇異的光芒。

  悟空心中微怒,他知凡妖類皆以本體戰力為最強,若變成人身,多少也要打些折扣。便嘲笑道:「莫猖狂,少不得將你打回原形。」

  那蛟龍嘴角輕抿,臉上不屑之意絲毫不加掩飾,他自出師以來從未逢敵手,便在這北海之中亦是稱王稱霸,縱連北海龍王亦敬之有加,一隻小小猢猻,便敢在我面前猖狂?

  他手指悟空道:「上去打過,莫牽連我洞府。」

  悟空哪裡會聽他的,和一隻深海中長大的蛟龍水戰,豈不是自討苦吃。便哈哈大笑道:「這點破爛家當還上心了,真叫人笑掉大牙!」

  這蛟龍性情孤傲,不肯與悟空鬥嘴,只自腰中抽出一條銀色長鞭來,刷地一鞭向悟空抽來,周圍八隻海怪見二人動起了手,紛紛鑽入水幕中不敢露頭,想來自是懼怕他二人神通,唯恐殃及池魚。

《齊天棍法》中曾道,若與軟兵刃交手時,只堪擊其頭,不可斷其腰。如流星錘九節鞭之類的兵器,你若自中間攔住,那頭部去勢不減,傷的仍是自己。

  悟空卻不如此,他藝高人膽大,身法迅疾,欺身而上,教那蛟龍鞭長莫及近處,此亦為步戰之道。

  那蛟龍見悟空欺近,不慌不忙,左拳擊出,夾著滿臂銀光,如流星錘一般。悟空叫一聲:「來得好!」同樣左拳迎上。

  雙拳相交,一聲巨響,二人皆退出數十丈遠。

  這蛟龍微微詫異,叫道:「你這猢猻,果真好大的氣力!」

  悟空道:「彼此彼此。」他這一拳震得手臂生疼,心道,四海龍王也沒有如此囂張跋扈,這蛟龍何等來歷,怎的會如此霸道。

  二人鬥了一時,悟空發起了性子,使個大小如意術,身子暴漲成十丈餘長,掄起金箍棒,哪管甚麼蛟龍洞府,頓時砸了個房倒屋塌。

  蛟龍見宮殿被毀了小半,不怒反喜,大笑道:「好好,既如此,便全不要了罷。」他手中銀色長鞭連揮三下,盡擊在天穹水幕之上。

  悟空見情況異常,抬頭一望,心底駭然,口中叫道:「原來這便是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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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四章 戰惡蛟

  原來那水幕被這長鞭一擊,頓時如開了閘門一般,一海之水自那裂縫中傾瀉而出,裂縫眨眼間消失不見,整座水幕裹挾著萬鈞之力落下,可不正如整座天穹壓了下來一般無二。

  悟空知道這水中壓力必定奇大無比,於是使出渾身解數,強運法力,施出了禦水神通。果然是水猿大聖的絕技,無數海水落下,悟空身上竟不沾一個水珠。

  悟空不敢在此地久留,奮力向上游去。那蛟龍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又是驚怒,又是忿恨。驚得是,這猢猻竟然有禦水類的神通,須知普通避水訣絕難承受這海水傾覆的重壓,輕則肉身重創,重則元神湮滅,此乃他屢試不爽的神通。忿恨的是,自己耗費許多心血建起的宮殿卻毀於一旦。

  他見悟空正向上逃去,也不顧他宮殿內諸多水族同胞生死,揮起銀鞭便追了上去。悟空速度雖快,怎比得上水生水長的這條異種蛟龍。不過片刻,便被追上,悟空又要施展禦水神通,又要回身迎敵,自然二者不能兼顧。

  交手不過十合,身上便挨了兩鞭,雖未重創,卻是入骨的疼痛。悟空自來此世界,從未在正面對敵中落於下風,此時又驚又懼,也不管其他,只顧向上躥逃,但求到了水面之上,再與這惡蛟算總帳。

  這一番逃跑煞是辛苦,那蛟龍亦不著急,只一鞭鞭擊在悟空身上,幸是悟空肉身強悍,又有天罡變數輔佐,能閃躲開大半,才不致重創。

  終於,海水漸漸變得清亮起來,悟空知道即將出水,奮起餘勇使個飛身脫跡,自海水中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是落在了水面之上。

  悟空破口大駡道:「你這孽龍,是漢子的,快快出來吃你孫爺爺一棍。」

  那蛟龍不疾不徐,滿臉笑意躍出水面,隨海浪一沉一浮,嘲諷道:「适才那幾鞭如何?哼,我不願占你便宜,孰知你竟敢毀我宮殿,此罪怎能輕饒?便在水面上,我便懼你不成?」

  悟空道:「好好好,哪個先走的,便是龜孫,如何?」

  蛟龍道:「那你便當定了!」

  二人各揮兵刃,又戰在了一處。若論本事,兩人本是勢均力敵,奈何悟空怒火攻心,招招狠手,這蛟龍又有輕敵怠慢之心,不一時便落了下風。果然不出三十個照面,悟空一棍擊在這蛟龍左腳之上。

  這蛟龍「嗷」地一聲長吼,顯是動了真怒,只見他化出真身,足有三十丈長,那銀色長鞭便鑽入體內,宛如龍筋一般在身體內扭曲遊走,形狀可辨。

  悟空嘿嘿一笑,心道:即便你再強悍,還能勝過牛魔王不成?他亦撚個決,使個手段,身子弓一弓,晃上一晃,便是三十丈長短,二人便在這海面之上施法大戰起來。

  悟空齊天棍法愈發熟練,加上那金箍棒長短如意,這蛟龍仍是難占到上風,只見他將身子盤起,張口一吐,一道烈焰噴出直奔悟空而來。

  悟空見這烈焰紅中帶黑,料想不是好火,急急閃躲開來,哪知蛟龍早料到悟空必然閃開,他尾巴一晃,竟現出一個分身,此分身比本體小了許多,速度卻奇快無比,頭上那只獨角直直撞向悟空。

  悟空奮起千鈞棒砸向這分身,一棒正中這蛟龍獨角之上,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這蛟龍看似攻勢極猛,竟然只是一個虛影。悟空若是氣定神閑,仔細查看,自可辨認出來,但戰鬥之中匆忙之際,哪能反應過來,這一棒擊空,所有氣力都用到了虛空處,身子一個前傾,便倒著栽入了海水之中。

  惡蛟見悟空傾入水中,他機關算盡,怎會錯過這樣的良機,於是手中銀鞭一揮,立時卷起萬頃海水,覆於悟空落入之地。在空中戰鬥,他未能占到便宜,於是設計將悟空誑入海中。

  悟空身子前傾時已知自己中計,在海中戰鬥,他自知鬥不過這蛟龍,於是使個移形換影,真身早已上了雲上,他見這蛟龍又入海中去尋自己,半晌不見出來,不由得心中煩悶。自己幾時吃過這樣的虧?

  他心念一轉,騰雲而上,在空中飛出老遠,又換了一處下海。

  遊不多時,遇見一隻鯰魚,悟空打探了北海龍宮去處,便施展避水訣直奔那裡而去。

  到了龍宮,北海龍王敖順見是悟空,慌忙出來迎接。悟空也不客氣,直接將來意說明,打探這惡蛟來歷。

  敖順道:「上仙且息怒,此惡蛟並非我北海內的物種,他只居於北海之北極深之處,平日裡從不出來,亦不騷擾我水族。」

  悟空道:「好你個老龍,莫非你們串通一氣不成?」

  敖順忙道:「小龍不敢,這惡蛟心高氣傲,我雖與他見過一次,卻是亦不正眼看我的。只是他素來獨行,不見有結黨之舉,小龍也不好干涉。」

  悟空又問:「那北海之北極深之處,卻是有何特殊?」

  敖順道:「那裡已近北海海眼,尋常水族到了那裡,經不住海眼的漩渦吸力,便粉身碎骨了。」

  悟空又道:「你可知他有何本領?」

  敖順苦笑道:「上仙卻高看小龍了,小龍雖為北海之主,卻只仗著祖蔭,法力低微,如何能看出那惡蛟的本事。」

  悟空料想敖順也不會撒謊,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悟空白跑一趟,心頭一口惡氣卻是咽不下,他出了海,胸中抑鬱,禁不住一聲長嘯,連那天上飛鳥亦被他震落。

  嘯聲過後,遠處飛來兩個身影,卻是王禺與通風二人,他們本在海中享樂,聽悟空嘯聲有異,忙出海來看。

  悟空道出打鬥始末,通風與王禺亦無辦法,他二人還不如悟空,只懂些避水訣和水遁術等粗淺神通,所謂上山捉虎,入水擒蛟,指的乃是尋常物種,似覆海蛟這類極為罕見的蛟龍,他們自然不敢去。

  通風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無支祁傷勢盡複,管教他將那惡蛟擒來,教你出一頓氣。」悟空亦是半信半疑,無支祁雖稱興水神猿,卻也未必有這蛟龍厲害。

  通風道:「莫要不信,想那無支祁成名於幾萬年前,穿江入海,天下龍族無不俯首帖耳,這小蛟即便再厲害,在水裡也鬥不過無支祁。」

  悟空急道:「卻不知無支祁傷勢多久能好?」

  通風猶豫道:「這卻說不好,此處水質至純,補足體內原水之力倒也不需幾日,只是他傷勢頗重,心神受損,怕要年把光景。」

  悟空搔搔腦袋,心裡急不可耐,他有許多事要做,哪裡熬得了這一年。若自己沒猜錯,這惡蛟極有可能便是七大聖中的「覆海大聖」——蛟魔王。

  按本理來說,這蛟魔王該與自己結為兄弟的,只是二人稀裡糊塗打了一架,自己又毀了他的宮殿,此時卻結下了仇怨,又當如何是好?在《西遊記》中,七大聖一節只是一筆帶過,自己也不知這七人緣何結為兄弟,料想與今日情況必大有不同,這變數,便在於無支祁。

  無支祁在西遊記中僅以水母娘娘身份出現過一次,彼時仍在大聖國師王菩薩處被鎮壓,如今無支祁已被救出,事態發展已經出現了分支。此時若是無支祁出手降服那蛟魔王,或可重歸正傳,為以後七大聖聚首做好鋪墊,但無支祁又有傷在身,若拖個一年半載,不知又有何變故。悟空再想起那鵬魔王,亦是一場架打跑了,心裡更加煩悶,便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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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五章 興水猿

  通風見悟空心情不佳,也跟著歎了口氣,道:「你我兄弟皆是一窮二白,若有那恢復傷勢的靈丹,何必教無支祁費這個功夫。」

  悟空一聽說「靈丹」,心中大喜,當日須菩提祖師贈予他那三枚靈丹,還一粒未用,用在這當口豈不正好。

  他躍起大叫一聲道:「我有靈丹,我有靈丹,你不說我倒忘了!快快去尋那無支祁去!」

  通風欣喜道:「你有靈丹,為何不早說?」

  悟空一臉尷尬:「我修道日短,卻忘了這靈丹。」

  通風苦笑道:「這是救命的東西,怎能忘卻?」須知修道之人不知何時便將處於險地,身上有什麼報名的法寶丹藥,那是一定要一清二楚的,以悟空此際修為,居然將這也忘卻,實在是不該之事。

  通風給悟空講了一番道理,悟空頓覺受益匪淺,自己只道這個世界是玩鬧場所,哪裡會想到時刻便要性命相搏。通風在前面帶路,憑著對無支祁的神識感應,深入海中尋了去。

  無支祁此時恢復了五丈身軀,便在海水之中靜坐,周邊碧綠色的海水圍繞在他身周,若即若離,循環遊動,水源之精絲絲滲入身體當中,那被三味真火灼傷之處早已痊癒,唯肩頭兩個孔洞還有痕跡。

  悟空取出金丹,在無支祁面前一晃,無支祁一雙眼睛立時死死盯住,驚道:「這是太上老君的九轉金丹,你自何處得來?」

  悟空亦是心驚肉跳,奇的是,這無支祁竟然知道太上老君之名,更奇的是,他居然識得太上老君的丹藥。最讓他忐忑的是,難道那須菩提祖師竟是太上老君所變化,他傳授自己武藝,又是為何緣故?

  悟空心思百轉,卻不作答,只道:「也是機緣巧合,你且服了丹藥,醫得好便罷,醫不好我卻也無能為力了。」

  無支祁哈哈笑道:「這一顆熟丹服下,保我修為更盛從前!」他接過丹藥,直接塞入口中,雙目閉起,便連出入氣息都毫無蹤跡了。

  悟空看了半晌,也不見無支祁動彈,通風拉拉悟空袖袍,道:「莫急,這丹丸力大無比,至少要三五日方能消化乾淨。」

  三人卻也無處可去,只坐在原地等候無支祁醒來。

  到了第四日,無支祁睜開雙目,金光射出,如有形有質一般,在海底仍照出數十丈遠,將許多魚蝦照的四處竄逃。

  他大聲狂笑站起,吼道:「果然好丹,暢快至極!」

  悟空見無支祁生龍活虎一般,當即問道:「你傷勢可還有礙?」無支祁抬起兩隻臂膀揮了幾下,道:「已好得不能再好!」

  悟空便將與那惡蛟大戰的前因後果講個清楚,無支祁還未聽完,心頭無名火起,怒道:「竟有如此狂徒,待我將他擒來,與兄弟你謝罪!」說完一個閃身,竟從海水中消失不見。

  悟空一愣,水中不比空中,唯有避水訣可用,縱使出禦水神通,也沒如此快的速度。通風道:「無支祁遇水則興,其實他在水中如空中一般無二,這瞬移的本事是誰也學不去的。」

  悟空「啊」的一聲,在水中居然可以瞬移,那豈不是立於不敗之地了,縱使那蛟龍也只是因勢利導,並無這般本事。

  通風道:「且靜靜等候,不出三日,無支祁定將那蛟龍擒來。」王禺久久未說話,此時迫不及待插上一句:「兩日。」

  悟空半信半疑,便在此耐心等候。

  第二日頭裡,只覺海底暗流湧動,自遠處傳來無支祁的叱喝聲。三人皆目力超群,循聲望去,果然無支祁耀武揚威過來,前面用巨手擒住那人,可不正是與悟空爭鬥的惡蛟。

  悟空只覺一陣眩暈,這無支祁的戰力實在恐怖之極,不過一日,便將這惡蛟擒下。那惡蛟垂頭喪氣過來,見了悟空,目光中卻是露出了不屑之意。

  悟空也不理他,只細問無支祁經過。無支祁呵呵道:「也無甚麼稀奇,我只與他打了個賭,誰若敗了,甘願為奴為僕。」

  悟空無語,這無支祁倒也精明,竟懂得畢其功於一役的道理,似自己那般打來打去,縱勝了也難除後患。

  再問起戰鬥經過,那蛟龍仍有些不服,道:「你使什麼古怪法術,叫我在水中難行,若不是在水中,我贏定你!」

  悟空鄙夷道:「天生為蛟龍,水生水長,竟鬥不過陸上的猿猴,還有何臉面辯駁?」

  這蛟龍仔細一想,的確如此,便憤憤看了悟空一眼,不再說話。

  悟空道:「既然你已落敗,我便要你離開此地,改去東海居住,如何?」

  蛟龍一臉詫異:「我敗的是他,並不是你,為何要聽你話?」

  悟空攤攤手,無奈看著無支祁。

  無支祁笑道:「好吧,自今日起,你便去那東海居住!」

  悟空撇撇嘴,道:「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你又何苦多此一舉?」

  這蛟龍冷笑道:「你當我是何人,要殺要剮隨你心意,只是我敗給這怪物,便只聽他一人號令,其餘人等,無此資格!若隨意吆喝,乾脆一刀結果了我性命。」

  悟空笑道:「看不出,你倒有幾分骨氣,好好好,我便遂你心願,伸頭過來,讓我殺了吧。」此語一出,眾人皆驚。

  悟空看了看眾人,凝色道:「你我兄弟非比尋常修道之人,如我所料不錯,前路坎坷,說是仇敵遍天下也不為過。便是現在,已與天庭結下不解的仇怨,他日若與強敵對抗,必將戮力同心,眾志成城,這惡蛟雖有些本事,但若不能聽從驅使,留它何用?」

  眾人聽悟空娓娓道來,神情皆變得凝重起來,若按悟空的思路發展,將來的確如此,這惡蛟如今雖被降服,卻敵友不明,若與天庭有什麼瓜葛,豈不是心腹大患?

  哪知惡蛟一聽到天庭二字,驚問道:「你與天庭有何仇怨?」

  悟空冷冷道:「無非殺了幾員天將,你倒奇怪,死到臨頭還問這作甚?」

  惡蛟狠狠道:「實不相瞞,我與天庭亦有血海深仇,你我乃是同仇敵愾。如此說話非為求生,乃是實情也。」

  悟空心中一喜,血海深仇,聽起來這惡蛟對天庭怨念頗深。他於是道:「咦,竟有此事?不知你與天庭結下了何等仇怨?」

  此時,惡蛟高傲的目光早已不復存在,眼神飄渺,似是回到了那場不堪回首的記憶中,緩緩道:「此事,說來話長了……」

  惡蛟注視悟空幾人,問道:「爾等皆知我是所屬龍族,只是可知道我是何種龍族?」

  悟空搖搖頭,通風似是想起了什麼,道:「螭龍無角,蟠龍不飛,虯龍有翼,蛟龍有鱗,你當為蛟龍之屬。但無論是蛟還是龍,都是四隻爪,你為何生出五隻?」

  惡蛟頗為通風的廣博所詫異,但隨後露出慘淡一笑,道:「便是因為這第五只爪,才惹來一場橫禍,以致家族衰敗,父母雙亡。」

  悟空不解問道:「人亦有六指七趾,也是平常之事,你只是多了一隻爪,也算不了什麼?」

  惡蛟撇撇嘴道:「你哪知其中緣故,豈不聞‘龍生五爪為真,蛟生五爪為禍’。我這第五爪若是生在龍身上,此生必定大富大貴,縱將來統禦四海亦不足為奇,奈何我天生為蛟,卻生出了第五爪,卻是天大的禍事了。」

  悟空暗道,原來五爪真龍還有這個典故,難怪皇帝的龍袍上都繡著五爪金龍,乃是定自己為真命天子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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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六章 覆海蛟

  惡蛟繼續道:

  「我出生當日,便能言語,族內皆以為奇事。二三歲時,我便能興風作浪,父母皆以我為能。不過十餘年,北海之內皆知有我,人稱我為蛟中之龍,那是何等風光。」

  悟空忍不住笑道:「好大口氣,皆知有你,那龍王何在?」

  惡蛟不屑道:「那時四海之內並無龍王,乃是逍遙自在時光。」

  悟空半信半疑,通風亦問道:「四海龍王雖非自古便有,卻也統禦了萬年之久,你倒有多大年歲,敢如此說話。」

  惡蛟道:「仔細數來,也有一萬餘歲了。」

  悟空細推前因後果,道:「你族內遭禍,可與四海龍王有莫大關係?」

  惡蛟頗有深意看了悟空一眼道:「你還算伶俐,不過這次你卻猜錯了。四海之龍皆為同族,須知龍族數量本就稀少,怎能自戕?」他舒了一口長氣,道:「此次禍端卻是緣自天庭王母。」

  悟空更是不解,王母久居天上,怎能與深海中的蛟龍結下不解深仇?

  惡蛟道:「那一年,玉帝冊封四海龍王,自此四海亦有了管轄,吾等雖心中不忿,但好在四海主人仍是海中族類,便也不生事端。」

  「一日,我正於海中刷風弄浪,玩得不亦樂乎,自海上嫋嫋婷婷飛過一朵祥雲,上面為首一美貌女子端坐於玉輦之上,伸手站立眾多神仙天將,我亦不在意,她過她的路,與我何干?哪知便有天將上來吆喝,叫我讓開道路。天地之寬,何處不能行路,偏要我讓開道路,是何道理?我自然不肯讓,還要罵上幾句。那幾個天將為虎作倀,這一架自然是免不了了。哪知這天將甚是膿包,三下五除二便被我結果了,那些神仙自然過來幫忙。我又和那些神仙打了起來,殺了幾人之後,他們便逃了,我也沒再追趕。」

  悟空笑道:「可曾後悔當日沒有趕盡殺絕?」

  惡蛟道:「現下想起,真有些悔意,不過那其中有幾人甚是厲害,恐怕殺不掉。」

  「這一架打得酣暢淋漓,回到海中,我便隱隱有了突破境界的跡象,現出本體,發現自己腹底竟又生出了一隻龍爪,於是心中忐忑不安。五爪蛟為大禍之起,這在我們族中早有傳言,無奈之下,我只得變成人身,如此一來,卻於修煉有礙了。」

  「而不過三日,天庭便派兵遣將,布下天羅地網來到北海,叫蛟龍一族將我交出,此時我才知道,那美貌少女竟是王母娘娘微服下界,前來暢遊海上風光。」

  「我族向來秉性剛直,拒不交人。於是一場大戰便打了起來,蛟龍一族雖戰力不弱,但人數太少,無法與千萬天兵精銳相提並論,一番廝殺下來,竟所剩無幾。我盛怒之下,現出真身與他們大戰,卻被領頭那叫李靖的天將看見了第五爪。」

  「那李靖立即回報天庭,天庭中人聽聞五爪蛟現世,又增兵無數,將北海堵得嚴嚴實實。我父見情勢危急,將我引入海底痛駡,說我既然生了第五爪為何不早與他說。」

  悟空心中詫異,問道:「都這當口,怎還有閒心罵你?」

  惡蛟一聲慘笑,道:「你有所不知,原來蛟龍一族有個極為隱秘的藏身之處,便是為這五爪蛟龍準備的。那北海之眼,縱是太乙金仙進去亦難活命,唯有五爪蛟龍才能在內藏身。」

  悟空道:「這又是為何?」

  惡蛟道:「北海之眼之由來,乃因距北海較近,其實,這海眼應該成為四海之口,東西南北四海的海水盡都從這海眼中流出,不知流向了何處。此地壓力巨大無比,唯有我才能在其內存活。」

  悟空道:「這第五爪竟有如此威力?」

  惡蛟道:「非是威力,只因生了第五爪,這蛟便被稱作——覆海蛟。第五爪多出的這神通,便稱作覆海術了,這門神通可將海水倒轉,所以能在海眼之中騰出一方天地來。」

  悟空暗道,果然是他。那日自己進入天穹水幕當中,那便是這覆海蛟在深海中騰出的一片天地了。

  覆海蛟又接著道:「我父與我說,這五爪蛟出世之日,必為我族覆滅之日,但亦是我族復興之始。若論起先後,蛟之一族乃是如今龍族之祖,然我族行事放蕩不羈,蛟性至淫,致使血脈流失,才導致人丁凋敝。如今只盼我忍辱負重,待到天運降臨,自然便有出頭之日了。」

  悟空驚道:「如此說來,天下蛟族只餘你一隻了?」

  覆海蛟道:「亦非如此,天下之蛟數不勝數,但如今或居於江河之中,或藏匿深淵之底,哪敢再入海了?但論起血脈至純,那自然非我莫屬。」

  悟空點了點頭,歎氣道:「如此遭遇,可見天庭行事著實囂張跋扈,真叫天下人心寒。既然如此,憑你一人勢單力薄,如何能與天庭抗衡,今日之事乃是誤會一場,你我既然同仇敵愾,便結為盟友如何,他日若再遇天庭,彼此照應,豈不更好?」

  覆海蛟面露喜色,結為盟友,可比方才為人奴僕地位高了許多,不過他想了想,看了無支祁一眼,低聲道:「既然落敗,便任憑處置,甚麼盟友不盟友的。」

  無支祁笑道:「小賭一場,何必當真,我四兄弟乃是根脈相連的,任誰說話都是一樣。」

  覆海蛟神情暗淡,道:「若我父母兄弟能再複生,我是說甚麼也不會惹那滔天大禍的。」

  悟空哈哈笑道:「癡心妄想!你不去惹別人,別人便不惹你嗎?道途兇險,若無本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此時此際,不想報仇,心中猶存悔意,怎是男兒所為?」

  覆海蛟身軀一震,他向來性情孤僻,這萬年來說的話怕也沒今天說得多,平日裡那些弱小水族唯有恭敬懼怕,便是近他身前也戰戰兢兢,哪有人為他解開心結,此時聽悟空義正詞嚴,心中卻升起了一股暖意,於是沉聲道:「說得好!我也不婆婆媽媽,若能幫我復仇,我任憑驅使!」

  悟空道:「蛟兄言重了,在一起的,便是兄弟,如此不離不棄,齊心合力,方為長久之道,對否?」

  覆海蛟見悟空語氣真誠,心中激蕩,道:「好,既如此,你我幾個便結為兄弟,自今日起,同生共死,如何?」

  「好好好!」悟空撫掌大笑,「我觀這北海荒涼,便即刻啟程,我為你尋一處仙家寶地,如何?」

  覆海蛟自然無不從之理,他在此地基業甚薄,一身家業除了那條覆海鞭,再無難舍之物,於是五人重開碧波,直沖雲霄,轉回花果山去了。

  到了花果山上,悟空喚出牛魔王,將前因後果說明,牛魔王亦為豪爽之性,當下欣然應承,於是六人擺開酒宴,焚香設案,便在洞天福地拜了兄弟。一場歡飲,自不必說。

  第二日,悟空在花果山就近東海裡為覆海蛟選了一處海藏之地,雖比不得那海眼附近,但覆海蛟既然來此,自然不必東躲西逃,隱身藏匿了。料那東海龍王敖廣即便知道,也敢怒而不敢言。

  悟空又添一大助力,心中自然歡喜得緊,這幾日接連大擺筵席,著實逍遙自在了幾天。

  這一日,晨光初現,悟空一夜坐關,神清氣爽,出了水簾洞,見遠處一顆水蜜桃樹已堪成熟,偌大的桃子粉紅誘人,便躍過去摘食,這時,樹下一隻小猴,道:「大王,這棵樹的桃不算大。」

  悟空低頭一看,這小猴他竟然認識,便是他乍從仙石中迸出時,大呼他「石猴」的阿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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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七章 一席話

  「阿飛?」悟空叫他道。

  阿飛又驚又喜,高興地跳了起來,四肢盤在樹上,大叫起來:「大王還記得我的名字,大王記得我哦!」

  悟空被阿飛弄得哭笑不得,下了樹道:「為何如此模樣,我見過你,自然記得你了。」

  阿飛見悟空稍一縱身便自數丈高的桃樹枝上躍下,眼中毫不掩飾欽羨之色,嘴裡喃喃道:「何時我也能學成這般本領?」

  悟空耳尖,自然聽得到,頓時心中冒出一個奇妙的想法,不知這些山精野怪資質如何,若有一通用法門,能叫他們修真煉氣,他日大戰時,不止增強戰力,亦多了些保命的手段。想到這裡,他便不理阿飛,滴溜溜旋身而起,去尋牛魔王去了。

  牛魔王正在洞府中無所事事,見悟空前來,自知有事,悟空迫不及待將來意說明,牛魔王瞪大了眼睛,便似聽到了什麼稀奇事。

  悟空說完,見牛魔王一聲不吭,只愣愣看著他,詫異道:「怎麼,我說錯了不成?」

  牛魔王道:「你這猴子當真奇怪,旁人修道唯恐自己落後,你還有閒心管起他人來。」

  悟空問道:「如此乃是為花果山基業著想,何錯之有?」

  牛魔王一愣:「基業?」他眼神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麼。

  悟空正色道:「不錯!我花果山已與天庭結仇,不過年內便唯恐天兵來剿,我方才所言乃是為諸多兄弟們著想,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牛魔王表情更加怪異,遲疑許久,方道:「今日兄弟所言,我卻從未聽聞。須知天下妖精,在修煉上素來只是獨來獨往,若非父子兄弟,哪會有修煉法門傳於他人的道理,自生自滅,方為天道。何況,何況……」

  悟空見牛魔王欲言又止,心中奇怪,牛魔王素來不是這個脾氣,今日怎的吞吞吐吐,便道:「大哥若是為難,不說也罷。」

  牛魔王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見悟空坦蕩蕩,自己怎好隱瞞,便道:「這也是我在天庭偶然聽到的,據我推測,至少八成是真。」

  悟空也不說話,只笑吟吟等著牛魔王,牛魔王歎了一口氣,道:「你可還記得混世魔王?」

  悟空頗為奇怪,此時提那混世魔王作甚?他細細回憶當日情景,那混世魔王耀武揚威來在花果山,明知山中兇險,卻不惜命退卻,反而一副視死如歸模樣,自己當日便已生疑,奈何無從問起,此時漸漸便要忘去了。今日牛魔王忽又提起,悟空將前因後果聯繫起來,驚道:「難道那混世魔王竟是來送死的?」

  牛魔王亦是吃驚不小:「你,你怎知道?」

  悟空嘿嘿一笑道:「胡亂猜的,不然哥哥提他作甚?」

  牛魔王半信半疑,看了悟空幾眼,嘟噥道:「你若不是猜的,我可要防備著你這伶俐精明的猴子了。」

  悟空裝腔作勢:「什麼,難道他真是來送死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傻瓜?」

  牛魔王道:「誠然不假,就是送死,還要送得心甘情願。」他笑著看悟空,又接著道,「你若聰明,再猜猜是為何?」

  悟空苦思冥想,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笑道:「哥哥莫非要憋死我不成?」

  牛魔王道:「非也,此事稀奇古怪,便是我聽到時也不信,只是那日見了混世魔王,才信了八分。」

  「你可曾知道造化?」牛魔王問悟空。

  悟空道:「自然知道。」

  牛魔王道:「你我修道之人,若離了造化,道行修為便將止步不前,你道這造化的作用有多大。」悟空點了點頭,這些道理他自然清楚。

  「造化生於天地間,萬物之內,凡能變化者,均內蘊造化。」

  悟空聽到此處,頓時生出了疑問,通風曾道。凡有生命氣息者,皆藏造化。牛魔王怎麼卻說凡能變化者均有造化,二者間差別極大,到底誰說的對?

  生命氣息,均存在於植物動物中,除此之外並無他物。而凡能變化這涵蓋極大,如雲形海浪,如滴水之岩,這些都是無生命之物,難道竟還有造化在其中不成?此時且記在心裡,待日後還須與通風請教一番。

  只聽牛魔王又道:「造化既然存于萬物,自然有高有低,亦有品質之分。暫且不談這些,今日只說存於人身妖體內的造化。」

  悟空一聽說人身,便想起那無辜戰死的兩千多凡人,這些造化存於他們體內,自己尚不自知,反而因之丟了性命,真是死的稀裡糊塗。

  牛魔王問悟空道:「你可聽說過攢造化?」

  悟空道:「何為攢造化?」

  牛魔王道:「將人身妖體內的造化吸為己用,那便是攢造化了。」

  悟空道:「若失了造化,想必這人性命也沒了。」

  牛魔王點點頭:「正是如此,不僅性命沒了,便再輪回時,亦只能為牲畜爬蟲,無法再入人種。」

  「此舉豈不有傷天和?」悟空憤然道。他早在通風處聽過此事,但此時激憤之情溢於言表,仍是按捺不住。

  牛魔王道:「吸取造化的方法千變萬化,難道真要親手殺人嗎?」悟空一怔,那一日幾千凡人不知中了何等厲害邪術,確是自相殘殺而死,乍看還真怪不得別人。

  悟空想了想,道:「這天,也是個糊塗天。」

  牛魔王聽悟空居然對天發起了牢騷,心中一凜,他雖性情豪放,粗獷不羈,卻也不敢如此詛咒謾駡,於是道:「兄弟且住,你我只論造化,莫論這天。」

  悟空輕蔑一笑,道:「有何不可,天若有仁心,自然能辨黑白對錯。」

  牛魔王亦笑道:「你於天又懂得多少,哪門子規定這天一定要存仁心?」

  悟空聽了這話卻怔住了,牛魔王雖漫不經心一語,卻是實情,天要如何,豈容他來定奪,想通了這節,他釋然一笑,道:「倒是我多嘴了,大哥接著講。」

  牛魔王道:「攢造化亦不在今日之話題,又有一門,稱作養造化,你可聽過?」

  悟空搖了搖頭,想必天上神仙于造化十分看重,否則豈能生出如此多的手段,巧取豪奪,無所不用其極。

  牛魔王道:「造化之玄妙,縱修行至極處,也未必能明其理,這養造化,便是將造化種子種入人體或妖精的肉身中,慢慢培育,待到種子成熟時,再去收割,便和種莊稼無異。」

  悟空心中大奇,這倒是聞所未聞,造化本無形質,除了七神猿無人可見,怎的竟出了造化種子?

  牛魔王道:「那日的混世魔王,據我猜測,便是旁人用來養這造化種子的一塊田地。」

  悟空禁不住問:「若收割了造化,那混世魔王該去何處?」

  牛魔王道:「這便與那攢造化大有不同。養造化者,乃是將身外種子種入妖體中,於本身造化絲毫沒有妨礙,所以那混世魔王即便身殞,亦是造化種子結成的果實被收割,他仍能輪回為妖。只是那混世魔王亦仿佛知道自己命運,那一日雖悲憤無奈,卻仍慨然赴死。」

  悟空心中駭然,又問道:「他若再輪回,又當如何?」

  牛魔王道:「養造化的田地並不易尋,這混世魔王在輪回時,無論為人為妖,仍是人家施種的對象,生生世世,循環往復。」

  悟空呆了許久,恨道:「當真可恨之極,若教我擒到這人,管教將他剝皮抽筋,永世不得安寧。」

  牛魔王道:「你卻莫怒,混世魔王自知,若不將造化獻出,勢必有更殘酷十倍的懲罰折磨等著他,如此也算是明智選擇了。」

  悟空道:「生死不能自主,活在世上一刻不得安穩,這樣滋味豈是容易熬受的?」

  牛魔王道:「兄弟切莫莽撞,這養造化的手段非是普通神仙能使將出來,每每收穫頗豐,至少也是太乙金仙的修為,又費盡心機得了其中奧妙,又得尋到無數好田地,才能施展。再說,他自種他的造化,又與你何干?」

  悟空道:「但見不公事,我便想管上一管,如此方為英雄本色。」

  牛魔王豎起拇指,道:「兄弟之豪氣,當真天下少見,不過天庭神仙根基深厚,枝節叢生,打了一個便會惹出一窩來,可莫要輕易便著了人家的道。」

  悟空笑道:「已經惹了,如今後悔卻也來不及。」牛魔王道:「殺了幾個星宿,于天庭來說算的什麼,星宿自有星君管理,過不幾日,這六個空缺便有人補上了。」

  悟空又是一驚,今日與牛魔王一席話當真受益匪淺,他始終認為這二十八星宿乃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哪知僅僅是天庭的普通天將,隨意便能找人替補上,這其中不知又有何奧妙了。

  這牛魔王所知甚多,不知他在天庭住了多久,方能打探到這樣的秘密,此時若問,他必然不會輕易說出,待尋得時機,定刨根問底問出來。

  牛魔王見悟空閉口不言,不知悟空在想些什麼,叮囑一句道:「今日所言,法不傳六耳,弟弟可要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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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八章 大計成

  造化居然也有種子,二十八星宿竟然與天將無關,悟空與牛魔王談了一席話,收穫甚多。但他隱隱感覺到,牛魔王雖貌似坦白,其實語焉不詳,其中真正的秘密還要他自己去探究。

  而牛魔王說到最後那句「法不傳六耳」,悟空心中暗笑。他前世也曾讀過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凡是別人對你說出什麼秘密之後,加上一句「可不要告訴別人」的時候,肯定有所隱瞞,這秘密絕非全部。不過悟空並未對牛魔王有絲毫成見,從牛魔王的一舉一動中,他隱約能察覺到,牛魔王對天庭頗為熟悉,但又不是站在一路。他只能靠自己的行動一點點去感染牛魔王,力求將他爭取到自己的陣營中來。

  回到水簾洞,悟空還是覺得此行不虛,雖然自己的想法牛魔王並不支持,但他僅是習慣上的否定,並未說此法不行。悟空獨自想了許久,還是下定決心,要將一些適用的修行功法傳給眾小妖。

  只是,自己到哪裡去弄些功法來呢?他想了想,叫進來一隻小猴,教他們請通風、無支祁與王禺過來議事。

  三人不知出了什麼大事,個個表情凝重走入洞中。聽悟空將傳授眾猴與小妖功法的想法一說,均與牛魔王一般無二的表情。

  無支祁笑道:「悟空,雖不知你修了什麼法術,服了什麼仙丹,但此際你已是不折不扣的太乙金仙,理當潛心修行,力求再進一步,又何必為這等小事勞心。」

  悟空問道:「再進一步?又是何境界?」

  通風對悟空的無知已見怪不怪,便解釋道:「無論仙妖,境界由高至低均按照天、地、神、人、鬼排序。天仙最高,地仙次之,神仙再次,至於人仙與鬼仙,那是未至大乘的水準,不值一提了。」

  悟空道:「似你我本事,當是天仙無疑,只是天仙中又如何細分呢?」

  通風道:「天仙之中,區分之法眾多,通常自低到高乃是按照品級分列,一品最低,九品最高。九品之後,便是太乙散仙了,而太乙散仙若悟透了天地感悟,便是太乙金仙。」

  悟空道:「太乙金仙之上,又當怎樣?」

  通風道:「于普通神仙而言,太乙金仙之上,乃是混元金仙,混元意指窺得天地初始之元力,天地萬物之力,皆能為之所用。再往上,自然是聖人的級別了,到了那時,可與天地並列,你道那本事有多大。」

  悟空「唔」了一身,不置可否。想了想卻道:「若自太乙金仙修至混元金仙,還要多少年月?」

  通風道:「這怎麼好算年月,普通神仙起碼幾萬年總是要的,你我七隻神猿縱使早早覺醒了天賦神通,也要七八千年方可。」

  悟空笑道:「既然如此,教授眾小妖窺得道學門徑,倒要多少日子?」

  三人愕然,隔了一會,無支祁答道:「若開壇設講,三五年內便可初見成效,若選些有根基的伶俐妖精,分開來講,當更快一籌。」

  悟空雙掌一合,道:「三五年,與七八千年相比,算得了什麼?況我花果山與天庭大戰在即,勢必是一場大劫。縱使勝了,恐怕這些凡胎肉體也躲不開那天羅地網,若是敗了,又能存活幾人?即便你我之流能逃了性命,但那時孤家寡人,又如何再與天庭抗衡。到了那時,豈不又回到了人人喊打的年頭?」

  王禺向來惜字如金,沉默不語,此時聽悟空解釋之後,道出了兩個字:「甚善!」

  無支祁追問道:「為何甚善?」

  王禺道:「試想當年七神猿被眾仙圍剿,緣何?皆因彼時你我性情散漫,心機全無,放眼一望,天下皆為仇敵,就連通風報信的心腹亦無一個,何其慘淡孤零?悟空所言,便是為你我兄弟謀個根基,他日縱使有難,亦不會重蹈覆轍,如何不善?」

  通風沉吟道:「只是僅僅教授兒孫們入門,又能有何大用?難道憑著幾萬人仙境界的小妖,便能扭轉戰局不成?」

  悟空道:「非也!我之謀劃並非一時,若僅為應付眼前這場大戰,那是自然倉促得很,但若能與天庭僵持幾十幾百載,到了那時,這幾萬小妖中難保沒有那福緣深厚、靈智非凡者出現,或許能有奇效也未可知。」

  無支祁急道:「若是一戰盡歿,豈不是白費了功夫?」

  悟空笑道:「這倒不必擔心,我心中已有萬全之策,到時來個釜底抽薪,保管天下太平。」

  三人心中其實早被悟空的構想打動,此時見悟空神秘兮兮,卻又勝券在握的模樣,立時有了決斷,無支祁喝道:「好,那便即刻行事!」通風亦點點頭表示贊許。

  悟空道:「說來慚愧,我之所學盡是高屋建瓴,卻沒有那紮根基領進門的仙道典籍,不知你三位可有?」

  三人一攤手,道:「彼此彼此。」

  通風笑道:「些許小事,何必發愁,天下之大,靈山秀嶺無數,只出去尋那妖精洞府搶些合用的便是。」

  悟空心頭一亮,這計策看似魯莽,其實頗為實用。

  花果山中盡是妖怪,便給他們人間法術也未必適合,只去妖精洞府搶奪些,回來按族種分發,各自修習本族修行之術,再好不過。

  悟空想了想道,露出了一絲怪異笑容,道:「憑你我本事,只搶些典籍倒是大材小用了,何不來個一窩端,為我花果山添枝加葉,如何?」

  無支祁一愣,隨後撫掌大笑,道:「好個一窩端,如此下去,將天下群妖彙集於此,哪還畏懼什麼天庭宵小?」

  悟空道:「正有此意!」

  通風道:「既已決意而行,那便越早越好,咱們這便行動,如何?」

  悟空道:「那是自然,不過現在你三人還不宜在世界太多行走,且讓無支祁與王禺留下看守花果山,此亦為當前要務,我與通風,再叫上牛魔王大哥,三人足以縱橫天下了。若天庭提前大舉進攻,千萬莫叫小妖與天將對抗,到時只尋那覆海蛟,將我意轉達,他自會想出對策。」

  無支祁與王禺應諾下來,管保花果山平安無事,悟空便與通風來尋牛魔王。牛魔王正閑得無聊,此時一聽悟空將要遍訪天下群妖,頓時喜笑顏開,欣然跟隨。

  三人當即啟程,最先在這東勝神洲內搜尋,費時良久,只有些不上數的山精野怪,成了精得了道的妖怪卻一個也不見,悟空心下生疑,這妖精卻都藏到哪裡去了,怎連一個也不見。不知不覺來至一處海濱,悟空站在雲端向下一望,心中大喜。

  只見腳下這片好山:看不盡峰岩重疊,澗壑灣環。虎狼成陣走,麂鹿作群行。無數獐彪鑽簇簇,滿山狐兔聚叢叢。千尺大蟒,萬丈長蛇。大蟒噴愁霧,長蛇吐怪風。道旁荊棘牽漫,嶺上松楠秀麗。薜蘿滿目,芳草連天。影落滄溟北,雲開斗柄南。萬古常含元氣老,千峰巍列日光寒。

  悟空不知是何去處,便問牛魔王道:「此處應是東海海濱,在向東入海便是蓬萊仙地,怎竟會有如此妖氛?」

  牛魔王細細一看,苦笑道:「倒也真是你的造化,此處有個麻煩人物,你我還是暫且避讓為好。」

  悟空難以置信,牛魔王口中竟能說出這等話來,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悟空再問:「到底何處,哥哥莫要長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

  牛魔王道:「此地名叫灌江口……」

  牛魔王後面再說了什麼悟空都沒聽清,腦袋裡一陣激蕩。悟空豈會不知,灌江口!二郎神!哮天犬!三尖兩刃刀!這些名字,任哪一個都是如雷貫耳!

  且聽通天道:「二郎神,他卻有何本事,難道牛大哥也懼他不成?」

  牛魔王眉毛一立:「哪個說怕他來著,只不過他有個做玉帝的舅舅,我若打了他,豈不是麻煩得緊。」

  悟空望著腳下群山,灰霧彌漫,層林朦朧,疑道:「二郎神是人是妖,為何聚起這般狠煞之氣?」

  牛魔王臉上表情甚是古怪,似是在心中琢磨著如何措辭解釋,悟空心中生疑,看了他一眼,牛魔王忙道:「弟弟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養造化,這二郎神十有八九便是其中之一。」

  悟空一聽說養造化,心中大怒,道:「我正欲尋這人神共憤之人,沒想到就在眼前,豈能饒他?」悟空此一怒其實乃是借題發揮,《西遊記》中悟空與二郎神大戰良久,最後卻被老君的金剛琢擊落,自此後無論何人論起《西遊記》中人物戰力,均將二郎神排在悟空之前。今日既無天兵干擾,又無老君偏幫,正好試探試探這二郎神,究竟誰能強過誰!

  牛魔王見悟空動了真怒,道:「實不相瞞,我與那二郎神倒也相識,你二人若打將起來,我卻不好相幫。」

  悟空道:「哥哥不必介懷,今日之戰你二人且為我掠陣即可,我只單槍匹馬闖龍潭,不將這楊戩小兒打服,我誓不回山!」

  牛魔王大驚:「你怎知他叫楊戩,莫非你與他早有過節?」

  悟空暗道,早有過節,今世我與他尚未見過面,不過這過節卻刻骨銘心,乃是我的一道心障,若不除去這心障,我如何能笑傲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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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卌九章 探楊戩

  悟空在這廂躊躇滿志,要與二郎神大戰一番,卻見牛魔王表情極不自在,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他只道牛魔王不好幫自己心中過意不去,又道:「哥哥與那二郎神有舊,可暫且避開些,以免尷尬。」

  牛魔王對悟空的提議不理不睬,卻道:「聽聞那楊戩性情高傲的很,你若如此去叫陣,只怕那楊戩不會理你。」

  通風亦道:「牛兄言之有理,你若如此沒來由便去叫陣,倒是不占理了。」

  悟空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我三人分頭行事,看看這山中眾妖聚集在此,究竟有何勾當?」

  三人於是各自變化,悄無聲息落在了這片高山之中。

  悟空化作一隻黑鴉,飛在一座山洞前,落在枝上,「喳喳」叫了幾聲。他心中得意,往常只是用那隱身術,頗費法力,如今變作飛鳥,一時間覺得自己對變化之術感悟又有了進境。原來這變化術,最難的卻是與環境相諧,教人視若不見。

  比方說,你若于森林中變作一棵樹,那是很難被人看穿的了,但若有心之人對此地極為熟悉,卻有可能覺出異常;但若變作一片枝頭綠葉,這卻又高出了一籌,如今悟空化作飛鳥,除非那二郎神也有一顆火眼金睛,否則是再也尋不出破綻的。

  悟空細細回想,《西遊記》中二人以變化數比拼時,他最後化作一座廟宇,而二郎神並未看出這廟宇便是悟空所變,而是自那旗杆處看出了破綻,因此他敢斷言,二郎神並無火眼金睛的本事,亦是憑著猜測而已。而今的二郎神,自然不知有人來犯,更不知花果山這幾年出了一個太乙金仙孫悟空,怎會對一隻老鴉仔細勘察。

  悟空正想著,見自那洞中走出一隊小妖,為首那只趾高氣揚,邊走邊吆喝道:「快著點,誤了康元帥的宴席,你我都要挨棒子的。」後面十幾隻小妖肩擔羊酒,手提鮮果,個個形容古怪猙獰,表情癡茫,不知所從。

  悟空在花果山也曾見過如此情景,群猴還好些,個個伶俐聰明,但那七十二洞中,倒有半數小妖只知餓了便吃,困了便睡,有人領著便走,無人號令便呆坐一天。他也曾問過牛魔王,牛魔王只草草解釋為靈智未開,他便也未放在心上。此時又見這梅山妖怪亦是如此,他細細思索,以後若是尋得修道的法門,料想也該是這領頭的小妖學得快些,後面那些形容癡呆的,便是入門恐怕也是難題。靈智未開……如何能教靈智開了呢?

  這一隊小妖走得甚慢,前面那小妖兩手空空,見哪個偷懶懈怠便上去踢上幾腳,那些小妖只知任勞任怨,只木訥答應,眼神中卻連懼怕的神色都不見。悟空看著這情景,暗中搖頭,生若如此,悲莫大矣。

  悟空跟著他們行出了好遠,倒要看看是那個康元帥辦得什麼酒宴。他心中猜想,這康元帥大概便是梅山七兄弟中康張李姚中的康太尉,不知此處為何要以元帥相稱。

  又翻過了一座山坳,突然生變,隊伍最後的一隻貓妖在被排頭小妖踢了幾腳之後,「嗷」地一聲厲嚎,回手一爪便揮在排頭小妖的臉上,排頭的是一隻豺妖,被貓爪抓得鮮血淋漓,他卻不上前反擊,亦仰天長嚎,這聲音曲折,似是在傳遞訊號。

  片刻,自遠處那洞中飛出一隻白首蒼鷹,須臾便至,到了隊前化作人形。這豺妖上前施禮道:「稟告洞主,這狸貓抓了小的一爪。」

  悟空暗笑,這豺妖倒也有趣,區區小事還要找洞主告狀。

  這洞主行至貓妖前,仔細查看一番,對那豺妖道:「確是獸心萌醒,你報告有功,待回來再獎賞於你。」豺妖忙鞠躬稱謝。

  洞主隨後又變作蒼鷹模樣,一爪撈起那貓妖,飛了回去。

  悟空觀罷事情始末,原來並未如他所想那麼簡單,看著情景,普通小妖是不知反抗的,如那洞主所說,有了反抗之意便是獸心萌醒,恐怕這便是開了靈智的跡象。

  少了一隻貓妖,隊伍仍繼續前行,此番再無波折,半個時辰後,停在了一處山腳下。這座山與附近其他山峰頗有不同,青石臺階自山根修起,一直向上隱於雲霧之間,半山腰有一塊巨大無字石牌。

  山腳下石階兩旁站立六人,皆明盔亮甲,手持兵刃。豺妖上前恭敬施禮道:「蒼鷹洞洞主差我前來,為康元帥大壽獻禮,請神將勞煩代收。」這幾句話說的中規中矩,頗有禮數,想是洞主事前教授的。

  六人中站出一人,將十餘個小妖手中的擔子用個法術收了,道:「回去稟告你家洞主,就說康元帥知道了。」這些小妖便畢恭畢敬告退。

  悟空見這六人頗有些道行,而身上妖氣卻不甚濃郁,不知是何來歷。方才那一手,顯露的是自然是須彌納芥的粗淺手段。

  悟空又在旁邊的枝椏上候了一會,不到半個時辰,又有兩隊小妖前來賀禮,料想這康元帥頗有威望,能降服得住這周圍洞府。

  悟空見此處無甚稀奇,便順著石階飛了上去,這石階足有千丈之高,在這山峰至高處,出現一處齊齊整整的偌大平地,顯然不是天生造就,而是人力所為。平地正中,是一座規模頗大的殿堂,雖無天庭龍宮之華麗,亦是雕樑畫棟,亭臺樓閣皆有。

  悟空剛飛至殿前場地上,只聽地上一人叫道:「怪哉,此處居然有老鴉飛上,好大膽子!」又一人道:「不知是哪家管教不嚴,看我射他下來。」只聽「崩」地一聲,弓弦聲響,悟空靈機一動,裝作匆忙躲過,卻使了個法術,落兩片黑羽下來,「嘎嘎」急叫了兩聲,裝作被那彈弓射中,撲撲楞楞折到山下去了。

  此處戒備森嚴,看來頗有章法,再變作飛鳥是不成了,悟空撚個法決,又化作一羽飛蚋,微不可見,又朝那大殿飛去,果然一路暢通。

  進了大殿,正是觥籌交錯,笙歌豔舞的場面,當中端坐一員大將,氣勢威嚴,容貌卻醜陋無比。悟空看不出這是什麼怪物所變化,只能暗恨自己還未學會那火眼金睛。

  階下各類妖魔頻頻舉盞遙祝,言語間皆是「康元帥萬壽無疆」之類的賀詞,看來當中這人便是康元帥了。悟空飛到梁上,細細數來,這殿中共有七人,包括康元帥在內,倒有五人生得奇形怪狀,唯有客席上首這人,儀錶堂堂威風赫赫,最奇特的是,他眉心居然生了一隻豎立著的眼睛,更顯莊嚴神姿。

  悟空心裡一陣激動,如沒料錯,此人當是二郎神楊戩無疑。他暗呼僥倖,自己隨意一走,竟趕上康元帥做壽,楊戩亦在席中。

  酒過三巡,眾人皆有微醺之意,只見康元帥舉杯站起,行至楊戩面前,「撲通」一聲跪倒!楊戩一驚,急忙站起攙扶:「康兄弟,你這是何意?」

  康元帥再站起時,已是滿臉淚痕,慨然道:「我康安裕雖為獸類,亦有感恩之心。若無楊兄當年豁達,當年早已化為齏粉,如今忝坐於此,心中實在有愧,請楊兄滿飲此杯,當知我康安裕心中所想。」

  楊戩卻將杯子在桌上重重一頓,道:「康兄弟,你將我楊戩當作何等人,今日這席中七兄弟,皆為我楊戩敬重之人,當年你舍去己身,為救萬民,我楊戩看在眼中,心中敬仰萬分。莫論什麼人妖殊途,此事換做漫天仙佛,又有幾人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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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十章 不期遇

  楊戩頓了一下,又道:「此杯當飲,卻非你敬我,而是我為那塵世萬人而敬你!」說完,楊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席中另五人均站起道:「謝楊兄!」亦將杯中酒飲盡。

  悟空看的稀裡糊塗,聽這意思,好似楊戩乃是這幾人的恩公,而他若所言為實,這康安裕能捨身救人,倒是一個好人了。

  楊戩又道:「眾兄弟莫以自己為妖而卑,無論是人是妖,皆生於天地間,有萬物之靈秀韻養,學聖人之禮學道藏,但求正道與人間,哪管世人誹與謗?我楊戩對天立誓,今日與康安裕、張伯時、李煥章、姚公麟、郭申、直健六位兄弟義結金蘭,今生不離不棄、榮辱與共,若違此誓言——」

  楊戩剛說到這裡,那六人跪倒一片,大聲痛呼:「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

  楊戩卻只微微一笑,施了個法術,頓時聲如洪鐘「——教我耳聾目盲,萬箭穿身而死!」聲音巨大,將階下獻舞的數十女子嚇得癱軟倒地。

  六人聽楊戩發下如此毒誓,個個淚眼滂沱,嚎啕大哭起來。

  楊戩卻像無事人一般,笑道:「各位兄弟,何苦如此?」

  康安裕吼道:「楊兄,我等皆是犯下天條之罪人,你如此行事,必將毀了自己前程啊!楊兄……」又一人道:「楊兄,你乃當今玉帝親甥,俗話有雲,疏不間親,憑你的本事,在天庭開闢一方天地也易如反掌,何苦與我等庸庸碌碌之輩在此廝混啊!」

  又一人道:「伯時兄所言不假,今日一拜無妨,今後楊兄與天庭當如何相處,我等又將如何自處啊!」

  楊戩沉吟道:「眾位兄弟所言,我皆已想過,然,古人尚能舍生而取義,區區前程,又何足掛齒?天庭勢大,但我若不願,他又能奈我何?」話語中透著強大的驕傲與自信。

  悟空聽到楊戩話中的氣勢,也暗暗佩服,好一個劈山救母的二郎神,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康安裕見楊戩決心已定,便招呼手下設了香案,案上三尊雕像,卻是三個道人模樣,中間那道人前面牌匾上書「玉清聖境大羅元始天尊」,顯然這三個道人便是三清了。

  楊戩居中跪立,其餘六人左右各三,楊戩朗聲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七兄弟與亂世中相識相知,情同手足,此心可鑒日月,今日,我等結為兄弟,同生共死,從此後,只拜三清不拜天。」

  其餘六人跟著喝道:「同生共死,只拜三清不拜天!」

  悟空聽了這誓言心中暗喜,看來這天庭與楊戩的關係也是頗為微妙,楊戩雖師從元始天尊門下玉鼎真人,其骨子裡卻應了「有教無類」的主張,恰與我老孫一般無二。只不過這楊戩是人,我老孫是不折不扣的妖,相比之下,他倒高出了一籌。

  悟空見楊戩與六個妖怪結為兄弟,心中佩服,這一仗倒是不想與楊戩打了。他又在梁上待了一會,見這七人說的都是些陳年往事,便悄沒聲飛出了大殿,行至遠處,化作一隻飛雀,去尋牛魔王與通風了。

  不一時,他將二人尋到,三人來在僻靜處,牛魔王問:「弟弟,怎的沒打起來?」悟空道:「我觀楊戩英武豁達,倒是個人物,便失了爭鬥之心。」他問二人道:「探聽許久,可有些許收穫?」

  通風道:「此處妖怪非是強掠而來,乃是聽聞梅山七聖的威名,特地來此相投的。」

  「咦?為何投到此處?」悟空問道。

  通風道:「我擒了兩個小妖頭目,使手段教他們吐出真言,原來尋常妖怪各據一隅,看似逍遙自在,其實危險至極,一旦被天庭發現,必遭剿滅。而梅山七聖為人寬厚,又實力強大,方圓萬里,天兵從不敢入內,因此許多妖怪舉洞來投,只為求條生路。」

  悟空歎道:「這梅山七聖果然不凡。」他轉念又道,「如此說來,並非牛兄所說的養造化了。」牛魔王臉上露出尷尬神色,道:「是我失言,原本想那楊戩何等人物,怎能瞧得起尋常妖怪,沒料到卻猜錯了。」

  悟空撫慰道:「大哥不必在意,你之前所言也在情理之中。」

  三人駕雲西去,繼續尋找妖精洞府,此番看似無功而返,悟空心中卻已篤定,這楊戩若使些手段,或可成為自己的一個強大盟友也未可知。而牛魔王此番舉動異常,卻不知是何原因,倒也不好去問,只心中留意便是了。

  三人不知行了多遠,忽聽得叱喝聲直沖雲霄,須臾,四個身影自地上躥了上來,身法迅捷,一人口中尚道:「好厲害的雜毛——」話音未落,正好看見悟空三人,撞個正著。

  而後,下面又上來一人,悟空一見這人,苦笑一聲道:「這天地也忒小了些。」原來這人非是別人,正是五莊觀的鎮元子。

  鎮元子見了悟空三人也在此,先是一愣,而後便露出駭然神色,轉身便走,頃刻不見人影。悟空也被這鎮元子弄得雲裡霧裡,平日裡溫文爾雅道貌岸然,此刻卻像是發了神經。

  那四人見了悟空三人也嚇了一跳,卻見鎮元子似是落荒而逃,心中暗笑,莫不是把我四個與這三個當成了同夥,哈哈,老雜毛也有害怕的時候。

  悟空定睛觀看這四人,心中有了定數,你道為何?原來第一人生得圓頭方面,青頰巨口,長鬃飄揚,體型巨大,顯然是一頭獅子無疑;第二人,鳳目金睛,黃牙粗腿。長鼻銀毛,白膚短臂,一看便知是一頭白象;第三人,金睛暴突,兩綹長須,嘴大過腮,紅甲覆體,這豈不是一頭金魚模樣;第四人,尖頭鼠目,面色蠟黃,弓腰縮背,手足短小,便與那貂鼠有幾分神似。

  悟空見了這四人模樣,哈哈大笑幾聲,這四個畜生竟湊到了一處,想來是去盜那鎮元子的人參果了。

  悟空所料不錯,這四人正是《西遊記》中阻唐僧西去取經的四個妖怪,文殊菩薩座下青獅、普賢菩薩座下白象、觀音蓮花池中那條號稱靈感大王的金魚、最後這位卻是靈山腳下靈犀菩薩轄押的貂鼠精黃風怪是也。

  這四人奉了上命,前來萬壽山五莊觀挑釁,誰知四個八品天仙級別的妖怪竟也抵不過一個太乙金仙鎮元子,被鎮元子新近悟出的神通打得落荒而逃。而鎮元子此番也受驚不小,五莊觀中那如來布下的鎮山大陣不知為何失去了效用,而自己的袖裡乾坤每每施出,均被這四個妖怪躲過。

  鎮元子有所不知,這金魚怪號稱靈感大王,的確有著未卜先知的奇特本領,鎮元子將施出袖裡乾坤之前,他便早有預警,提前通知同伴逃離,難怪號稱靈感大王。

  鎮元子追了一陣,忽見那老牛與那猢猻便在雲層上戰立,他此時已是驚弓之鳥,潛意識中自然認為這七人乃是同謀,若說不是為了我的人參果,鬼才會信。你想調虎離山,我自巋然不動,看爾等有何辦法?於是鎮元子旋即返回莊院,繼續看守他那人參果樹去了。

  這四隻妖怪被鎮元子一頓好打,心中鬱悶,見對面三人,只那老牛似是有些本事,其餘兩隻猢猻身高僅四尺,便似兩個小跟班一般。偏偏這猢猻又看著自己微微冷笑,真是膽子不小。青獅精向來性情暴烈,手指悟空道:「你這猢猻,看你爺爺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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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零章 辱四怪

  悟空一見這四人,想到他們後面的主人,雖不知內情也推斷得十不離八九,好個四大菩薩,表面上性情恬淡與世無爭,背地裡卻覬覦人家寶貝,真是戴的好一幅偽面具。

  耳邊聽得青獅精挑釁,悟空卻不言語,己方牛魔王嗜戰如命,這等事自然不必自己出頭。

  果然牛魔王見這獅子敢罵悟空,他心裡本就因二郎神一事存了內疚,當下站出來道:「我把你四個有爹生沒娘養的畜生,速速過來受死!」

  這四妖見悟空與通風均不敢搭話,只牛魔王替他出頭,心裡更是有了數,我四人難道還收拾不下一頭老牛不成?

  那青獅精怒目圓睜,掄起大刀便朝牛魔王砍來,牛魔王見這刀只是凡鐵,便躲都不躲,脖子一梗,當頭迎上。青獅精心中狂喜,好個不知深淺的蠻牛,我這大刀行遍天下,還無人敢硬接。

  鋼刀對牛頭,卻聽金鐵相撞之聲,青獅精兩臂一陣劇痛,再看手中鋼刀,已變成了彎杆鋸齒,牛魔王揉揉頂門,笑道:「你這獅子倒有些氣力,也吃我老牛一棍!」

  青獅精哪裡敢接,轉身便逃,後邊白象精迎了上來,語聲細柔,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彆扭,道:「莫要猖狂!」

  牛魔王一怔,而後哈哈大笑:「我老牛不打女人!」這白象精白麵微紅,自然不是害羞卻是惱到了極點。挺起槍便刺,牛魔王手中鐵棍微晃,磕在那杆槍正當腰處,白象精勉力撐住,長槍才未脫手,於是他再不敢硬拼,只展開花哨槍法,遊走攻擊。

  金魚精見二人相持,十有八九白象精是要輸的,此時正好使個圍魏救趙,便道:「捉住那兩隻猢猻,再回頭對付這老牛!」

  青獅精與貂鼠精恍然大悟,三人齊上前來捉拿悟空與通風,哪知牛魔王絲毫不慌,心中暗笑,這群不知死活的蠢畜生,我那弟弟便連我也捉他不住。

  悟空冷笑一聲,金箍棒已迎上了貂鼠精手中的鋼叉,只一個照面,貂鼠精虎口迸裂,大驚而逃,那金魚精頗有心機,他喊話雖早,行動時卻落在後面,見貂鼠精一個回合也未撐住,心中驚駭便要不戰而逃,悟空素來恨他,追上去也是一棒,金魚精心慌意亂,卻哪裡躲得過去,片片金鱗落下,已墜下雲端去了。

  原本四戰三的局面,此刻變成了三打二,通風也不與那青獅精較力,只圍著轉了幾個圈圈,但見青獅精便一臉茫然,已是尋不著出路了。悟空讚歎,通風佈陣法果然驚奇,便在戰鬥中亦可使出手段。

  此刻,白象精氣力早已用罄,他自知抵不過牛魔王,將手中長槍扔掉,兩手一攤,也不打了。牛魔王笑道:「你倒耍起了無賴,也罷也罷,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只教那青獅精出來,給我弟弟磕三個響頭便罷。」

  通風聽牛魔王如此說,便撤了陣法,將青獅精放了出來,青獅精一聽說要他磕頭,勃然大怒。白象精到他近前耳語幾句,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青獅精思索了一陣,極力壓抑住滿腔憤懣,跪下朝悟空拜了三下起身。

  牛魔王道:「你這獅子也真莽撞,稀裡糊塗便拜了,方才我說的乃是三個響頭,你這三下絲毫聲音也無,難道欺瞞我老牛耳背不成?」

  白象精賠笑上前:「這虛空之上,卻怎麼能磕出響聲來?」

  牛魔王將鐵棍伸出,道:「若有誠心,自然便能出響聲。」確實要青獅精在這鐵棍上碰出個響來。

  青獅精此刻卻鎮靜下來,今日已是技不如人,磕一個頭和磕十個又有何區別,於是悶聲又磕了三個響頭,才攜著白象精遠遁而去。

  悟空見牛魔王頗會整人,笑得直在雲上打跌,牛魔王過來笑道:「弟弟今日可痛快了。」悟空道:「痛快痛快,他痛,我快,哈哈!」

  三人打了一場沒來由的仗,而後各懷心事佇立雲端。

  過了一會,牛魔王道:「不知五莊觀出了何事,這四個雜碎傢伙也來鬧事?」

  悟空心中正想著偌大一個難題,适才他見牛魔王與那青獅白象交手,便覺這二妖本事不過爾耳,牛魔王若用全力,五合之內管教他們落荒而逃,便是自己出手,也不過幾個回合便足以制勝。而與那黃風怪和金魚精交手時,只覺這兩人更是本領低微,根本上不得檯面。

  只是,為何《西遊記》取經路上遇到這幾個妖怪,一交手便動輒幾十個回合?在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是妖怪變得厲害了,還是悟空本事弱於從前呢?

  通風站在雲頭向下望了良久,歎了一口氣,道:「好一陣風。」

  悟空聽這話語奇怪,道:「哪裡來的風?」

  通風道:「不是風,是陣風。」

  悟空不解:「何為陣風?」

  通風解釋道:「顧名思義,陣風,便是陣中之風了。我觀這風中有落葉之意,料想當是散了一座大陣,方有如此威勢。」

  通風說的玄虛,悟空與牛魔王于陣法都是門外漢,自然不懂。只聽通風又道:「布下如此大的陣勢,料想陣中寶貝必定極為重要,只不知這陣為何撤去?」

  通風雖未曾來過此地,卻料事如神,悟空問牛魔王道:「這五莊觀中竟有陣法,你我上次怎未發現。」

  牛魔王道:「可還記得入莊門時阻住你我那道無形之力,以我之見,那絕非人力,乃是陣法之功也。」

  悟空稍一回憶,那股力量的確強橫無匹,在那力量下,自己確是半步也邁不進去了,由此看來,這陣法之強,果然驚人,否則怎能護得住那人人覬覦的人參果。而今這陣法一旦散去,勢必有人前來搶奪,看來鎮元子有的忙了。

  而值得玩味的是,陣法剛剛散去,四大菩薩便派出手下前來,他們的消息自何處而來?依他們的本事,應該心知肚明自己的手下絕對敵不過鎮元子,又派來作甚?若為了示警,只修書一封便可,還能要個人情,這番舉動真是匪夷所思。

  悟空想起方才一擊即潰的四個妖怪,突然一拍大腿,歎道:「怎的將正事忘了!」牛魔王與通風不明,悟空道:「适才那四個妖怪,雖本事不濟,但身上定有修道的方法,怎的就輕易放過了?」想到這節,心中不由得一陣可惜。

  悟空回想《西遊記》中,那青獅白象籠絡起眾多妖怪,竟憑藉妖力與那金翅大鵬建起一個獅駝國,在妖怪中間,也算是頂尖的人物了,有此為證,這二妖必定交際甚廣,弄幾本修真的書本自然不在話下。

  想到此處,悟空心思活絡起來,若是交際廣,必定能言善道,此處五莊觀大陣一撤,便有了可乘之機,他們若將這個消息散佈給其他妖怪,那個妖怪不求長生?若一傳十,十傳百,鎮元子面對的可不僅僅是幾個妖怪而已,任何一個想要長生不老之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敵人。

  而歸根結底,這個消息是誰最先傳出去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鎮元子孤掌難鳴,又自然不甘心將人參果拱手讓人,此時若按常理,他必定向他人求援。而這求援的對象,是天庭?是佛界?或是天下散仙?這就未可知了。

  且觀其後變,一場陰謀中的受益者便是發起者,這是百試不爽的經驗。先義後利者榮,先利後義者辱。哼,這人倒是深諳荀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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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二章 遇獅猊

  通風見悟空許久不言,試探問道:「下去看看,如何?」

  悟空笑道:「這攤渾水,還是不趟為好。」通風不明悟空何意,但他心知悟空心智勝於自己,自然沒有異議。

  三人離了此處,一直向南逡巡,悟空記憶中,西牛賀洲妖魔最多,在此地尋妖幾率自然大了許多。

  先前三人只是居於高空騰雲而行,悟空暗道,莫不是行得太快,將那妖精洞府盡都錯過,須知,妖類也善遁形,莫不如縱地飛行,雖慢了些,卻能保再無遺漏。

  三人於是落在地上,禦空而行,一路有說有笑,倒也不覺得無聊,見那山水景致出色的地界,便停下賞玩一番,卻也逍遙自在。

  這一日,隱隱見前面有了城池,牛魔王笑道:「卻行到了凡人國度,該當何如?」悟空自入世以來盡在三山五嶽遨遊,雖入傲來國兩次卻也為那《齊天棍法》,亦無心遊玩,此刻卻動了好奇心思,不知此間人如何言語生活,不如入塵世行走一番,權當獵奇。

  他將這想法與牛魔王、通風一說,二人皆搖頭不許,牛魔王道:「市井間村夫野婦,有甚麼看頭。」通風道:「入世有礙修行,你若去便去,我只在此等候。」悟空見二人模樣,只好作罷,口中道:「既如此,我去看看是何地界,也好有個方向,如何?」

  他一個土遁法,近了城池,遠遠見城樓上鎏金刻就三個大字——「玉華州」!

  悟空心中又驚又喜,玉華州,西遊路上有此名號,三王子學藝,釘耙宴……此地自己再熟悉不過了。

  他旋即返回,口中叫道:「大喜事,大喜事!」

  牛魔王問:「何喜之有?」

  悟空道:「我問過此地居民,均言此地妖魔眾多,且本領非凡。」

  牛魔王道:「虧得弟弟去探聽一番,不然豈不錯過了,既然有妖,那便快去尋來。你我兄弟三人同行,就算那妖精有九條命,也叫他有去無回。」

  悟空心裡忽地一陣激靈,九條命,天,玉華州可不是有個九靈元聖。不過他仔細一想,心中卻是安穩了許多。那九靈元聖在《西遊記》中出現,應是某人故意設下的一難,按理來說,此刻絕不會在此。此時唐僧取經八字還沒有一撇,九靈元聖若是在此,那才叫怪事一樁。

  「好,那妖精洞府便在城北七十裡處。」悟空道。

  繞過城池,來在城北,果然北方有些若隱若現的妖氣。牛魔王笑道:「說也奇怪,這處妖氣若有若無,想是那妖怪在猶疑不定,到底做妖好還是做仙好。」

  悟空道:「哥哥說笑了,妖又怎能成仙?」

  牛魔王哈哈大笑:「弟弟你當真傻了,那二十八星宿中的六個,豈不都是獸類。為妖為仙,只一念間而已。別人暫且不提,就憑我老牛的本事,去天庭混口飯吃也當無虞。」

  悟空略一回想,可不真是如此,天庭中不止神仙,獸類也是不少。他斜眼見牛魔王揶揄表情,心知此話說的容易,若真去了天庭還不知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三人行了四五十裡,忽見北方幾座山頭一陣晃動,隱約傳來幾聲悶響,見這態勢,絕非凡人所為。三人對視一眼,憑著藝高膽大,加快身形向北飛去。

  將將入山,見高峰上騰起兩個身影,一人做道士打扮,頭頂寶光,身披羽氅,手中一柄拂塵足有十丈長短,拂塵上白絲繃直,如顆顆鋼針直指對面那怪物。

  再看這怪物,身長亦足有八九丈,全身鬃毛直立,脖頸處竟伸出八個巨大的獅頭,搖搖晃晃甚是威嚴。

  這八顆獅頭,有的張開巨口做吞噬狀,有的眯著眼睛斜睨這道人,有的怒目而視,形態不一,極為瘮人。

  只聽這道士開口說話:「獅猊小兒,還不拜服,我賜你萬古長青!」

  左首這顆獅頭答道:「癡心妄想!我族生於天地,統領萬獸,豈能服你所管?」

  道士微笑道:「你可知我是何人?天地之間,不服我管的,卻也真沒幾個!」

  右首第二顆獅頭忽地張口,聲音與方才迥然不同,厲聲道:「縱使你是玉皇大帝,也管不到我!」

  道士哈哈大笑:「小小獅猊,好大口氣,待我擒下你後,可莫要如此倔強了,否則,是要吃苦頭的。」他手中拂塵一抖,原本直立的塵絲又化作繞指柔,速度無與倫比,一根根纏向這八頭獅子。

  悟空傳音問道:「眼中看的明明是一個八頭獅子,為何卻叫他獅猊。」

  牛魔王笑道:「普通獅子,最多與熊虎相衡,而這獅猊,萬獸見他都要避之三舍。他左首叫一聲,山崩地裂,右首叫一聲,翻江倒海,若待到他生出九顆獅頭,中間那顆叫一聲,管教天翻地覆。」

  悟空霍地明白,原來這八頭獅子便是那九靈元聖,只不過現在還欠一顆腦袋沒長出來,料想應是修煉未成。

  悟空問道:「不知他兩個誰能贏。」牛魔王道:「這自然不消問,你可知那道人是誰?」悟空自然不知。

  牛魔王道:「這人乃是四帝之一,東極青華大帝,又稱太乙救苦天尊是也。」悟空大吃一驚,太乙救苦天尊,那不正是這九靈元聖的主人嗎?自己還以為這九靈元聖天生便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坐騎,沒想到此時這一場收服它的好戲,恰被自己趕上。

  此時只聽通風道:「那八頭獅子快不行了!」

  悟空見太乙救苦天尊手中拂塵千絲萬縷,盡繞在那九靈元聖身上,這塵絲不知是何種材料,九靈元聖左數第三顆獅頭噴出熊熊烈焰,塵絲依然如故。

  俗語說:柔能克剛,九靈元聖滿身氣力使不出來,便在空中翻滾起來,八顆頭顱或吐火,或吐冰塵,或噴毒水,諸多手段一齊朝著太乙救苦天尊而去。

  悟空道:「這下厲害,看著老道如何抵擋?」

  牛魔王道:「四帝之中,哪有一個等閒之輩。」

  只見天尊背上一面八卦鏡自行躍出,攔在面前,將那些冰火塵煙盡皆擋住。九靈元聖怒吼一聲,便要遠遁,那塵絲雖細,卻極為堅韌,折騰這許久,卻一根也未斷裂。

  悟空看著在塵網中掙扎的九靈元聖,竟不知不覺動了惻隱之心。

  通風見悟空一臉不忍表情,忙提醒道:「這道人著實厲害,便你我三人齊上,怕也傷不得他。」牛魔王亦道:「救苦天尊早已是混元金仙的修為,他若想擒這獅猊,易如反掌,此刻不過是折辱其性,秉著收服之意,才折騰了這半天。」

  此時,自地面幾個洞孔中鑽出諸多小妖,有黃獅摶象、白澤伏狸,大大小小也有百餘口,跪地向天高聲叫道:「神仙慈悲,饒我祖翁性命!神仙慈悲……」

  九靈元聖目眥欲裂,高聲喝道:「孽畜,我族如何能向人屈膝,且給我滾回洞府去!」他怒火沖天,八張巨口同時張開,向天怒喝道:「生之何以如此多艱!」而後全身精光四射,脖頸一晃,八顆獅首變作一顆,又道:「九天仙靈,黃泉鬼仙,可蒙我召!」

  道人呵呵笑道:「你九靈元功未成,怎使得這聽天徹底之法?」

  此時見九靈元聖一顆頭顱左右一擺,赫然變成了九顆,在這危難時刻,他竟然玄功大成。

  忽見天上墨雲翻滾,殺聲自遠處震天撼地而來,太乙救苦天尊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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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三章 拔刀助

  太乙救苦天尊斷喝一聲:「退!」

  遠處黑雲一頓,卻只微微遲疑一下,便又繼續前行,太乙救苦天尊微微一怔,轉而笑道:「好好好,你本事越大,與我越有益處!」

  那黑雲到了近處,幾人才看清楚,這分明不是黑雲,乃是不知哪裡來的無數妖精鬼獸,皆著黑衣黑甲,臉上露出一往無前的堅毅神色,相信眼前縱有刀山火海,也阻不住他們。

  這諸多仙神鬼怪中,至多也只是地仙三四品的修為,倒無一個厲害角色,太乙救苦天尊此際臉色卻變得凝重起來。

  無數精怪鬼風咆哮,義無反顧撲向太乙救苦天尊,天尊左手大袖一揮,一道屏障憑空立起,如金石鑄就,上刻道道金色符文,那些精怪稍一逼近,這符文便閃出耀眼光芒,射在精怪身上,慘叫連連,半空中無數屍體落下,殘肢斷體落在山岩之間,一片清秀山色頓時淪為阿鼻地獄。

  救苦天尊雖占得上風,卻一絲也不敢放鬆,那金色符文每發出一道光芒,顏色便黯淡少許,不過片刻,這道屏障便被那不怕死的精怪衝擊得支離破碎。

  救苦天尊臉上微現怒意,喝道:「若執迷不悟,當教你生不如死!」

  九靈元聖不懼反笑道:「即便千刀萬剮,也好過為虎作倀!」

  太乙救苦天尊一聽「為虎作倀」四字,一張古井不波的面孔居然變色,便道:「你這畜生,胡說些什麼!」法力發出,塵絲束得更緊,道道鮮血自九靈元聖身體滴落。此時,那面八卦鏡已將諸多精怪擋的遠遠,又過了片刻,這群黑衣精怪似是受不得陽光照射,忽地全都化於無形。

  太乙救苦天尊這廂壓力全無,便將全部心思用在了九靈元聖身上。「你只說一個服字,我便免你苦難,如何?」

  九靈元聖道:「癡心妄想!」

  太乙救苦天尊道:「好,且讓你領教一下我的九色神光!」他嘴唇微翕,手中撚決,一道虹光自塵柄發出,順著塵絲遊走至九靈元聖身上,須臾便將九靈元聖覆蓋住。

  也不知這神光有何威能,只聽九靈元聖悶哼一聲,似是在強忍痛苦。

  悟空見二人苦鬥良久,與牛魔王道:「這獅猊盡是挨打,也不見有何特殊本領。」牛魔王正色道:「非也非也,獅猊若生出九頭,便是獅猊中的王者了,他若早早成了獅猊王,那一手移山之術無人能及,便是太乙救苦天尊也需避讓。倒是此刻被天尊占了先機,早早擒在空中,自然難以翻身了。」

  獅猊王?移山?悟空將這二者聯繫在一起,難道這九靈元聖會是七大聖中的獅駝王?不對,此事蹊蹺的很,獅猊王與獅駝王雖僅一字之差,對我卻重要的很,若他便是獅駝王,我老孫拼了命也要救他一次,不然七大聖聚首豈不成了泡影?《西遊記》中既然有此一筆,便是天命所至,管你什麼天尊都是更改不了的。

  悟空又問:「哥哥可聽過獅駝王?」牛魔王一臉茫然:「獅駝王?天地間根本沒有此物。」悟空笑道:「哥哥也忒狂了,天地萬物,你豈能認得全?」牛魔王撇嘴道:「旁的不說,便是這各類精靈古怪,老牛就算記不全,至少也聽過名字,我說沒有,便是沒有!」

  「好!」悟空心中大喜,既然沒有獅駝王,那這獅猊王十有八九便是七大聖中的移山大聖了,想是後人以訛傳訛,給喊錯了名字。事已至此,勢必要救他一次,才叫順應天道。

  悟空道:「我見這獅猊王性情剛猛,倒似與我等誓願合一,彼此皆為妖類,你我救他一次如何?」

  通風道:「你說救,那便救!」牛魔王沉吟少許,道:「這天尊煞是猖狂,看得我老牛也於心不忍,救!」

  此時,獅猊王在那九色神光籠罩下,身子已漸漸縮小,神色萎靡,一副昏昏欲睡模樣。悟空見此刻已是千鈞一髮,大喝一聲:「妖道住手!」

  一根萬鈞重的如意金箍棒自上而下砸了下來,呼呼風響,直奔救苦天尊要害襲去,太乙救苦天尊眼神一凜,以他修為,早知遠處有人窺視,卻不知是友是敵,故而始終未曾招惹,心裡卻多了一份提防。這時見悟空這一棒威勢非比尋常,如泰山壓頂,急忙閃躲開。

  剛剛落定,牛魔王鐵棍一招橫掃千軍,攔腰而來,救苦天尊邊躲邊叫道:「爾等何人,敢阻我辦事?」

  悟空三人也不答話,只疾風驟雨般攻來,他們知道太乙救苦天尊非同小可,但求教他沒有緩手之機,方有救人的可能。

  果然,這邊攻擊緊湊,九靈元聖那邊壓力便小了許多,他眼睛微微睜開,見來了援兵,自己卻不認識,心中也是奇怪。只是塵絲松了許多,自己便好運氣回功,這樣的機會怎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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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四章 九靈力

  太乙天尊見悟空三人皆是太乙金仙的修為,亦不敢稍有懈怠。他施展身法,左閃右躲,口中呵斥不止,而悟空三人只來了個充耳不聞,卻叫太乙救苦天尊摸不著頭腦,不知這三人是何方神聖。

  牛魔王打得性起,將那鐵棍丟了,卻現出了本來面目,千八百丈一隻大白牛,如一座山峰一般朝太乙救苦天尊頂來。太乙救苦天尊但覺此時九靈元聖亦在猛力掙脫,若要閃躲,但恐降他不住,於是八卦鏡祭出,橫在身前,只等牛魔王來破。

  通風大喝:「不可!」他伸手入懷一探,一杆黃色小旗飄出,頃刻變大,遮天蓋地,正好擋在牛魔王與八卦鏡中間,牛魔王去勢不減,帶著這杆黃旗撞在了八卦鏡上。

  只聽「哢」地一聲,這八卦鏡硬生生被頂出一道裂紋,一道紫光自那裂紋中射出,卻是散了其中造化。

  這道紫光恰好遊到悟空身前,悟空福至心靈,不知使了個什麼法術,將這紫光完完好好吸入口中,一絲也不曾漏掉。

  太乙救苦天尊顧不得心疼那八卦鏡,只手指著那杆黃色小旗,語聲發顫,似是極為恐懼的樣子,問道:「這……這黃色寶旗,你,你自何處得來?」

  通風不答,一招手便將這黃旗收了。再見牛魔王,這一下雖有了小黃旗為他防護,卻也撞了個頭昏眼花,那八卦鏡乃是太乙救苦天尊的防身之寶,何等堅固,居然被他一下撞裂。

  太乙救苦天尊鎮靜下來,收起了八卦鏡,又將拂塵一抖,便將九靈元聖放了出來。

  他眉頭緊皺,似是再做什麼決斷,片刻後,他終於道:「既然你等要救這獅猊,今日之事……唉,便當我沒有來過。」說完之後,也不等眾人答話,轉身飛離此地。

  悟空見太乙救苦天尊見了那小黃旗後,居然這麼好說話,也是十分不解。

  但見通風一躍上了牛魔王的頭上,連拍帶打喝道:「你這不知死的老牛,我若沒有這旗子,此刻你已是一隻死牛了!」

  牛魔王尚自混混沌沌,腦袋裡像是煮了一鍋粥,嘴裡不住念叨:「這琉璃鏡子,卻足足比我那鐵棍硬上三分。」

  通風又是好笑又是生氣,太乙救苦天尊何等人物,他的貼身防護法寶豈能是凡品?這老牛不知深淺,只一頭撞去,還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牛魔王緩了一陣,晃了晃腦袋,變回真身,只見九靈元聖懸在空中,早已收了九顆頭顱,先前飽滿的身軀不知為何變得乾癟枯黃,顯得蒼老了許多。

  九靈元聖過來道:「幸有三位相助,解我今日之厄難,此恩終身銘記在心,」

  先說悟空,八卦鏡中紫光射出,被他一口吞下,一下子愣在了半空中。只瞬間功夫,這紫光遊走而下,絲毫不受自己控制,徑直進入了丹田。丹田處,幾團造化平日裡如同世界初萌,似動似靜的狀態居然有了改變,這道紫光于丹田中繞了一圈,就像盈歲孩兒見到父母般親切,投到了《道德經》那團造化當中。

  頓時,這團造化如吹氣球般膨脹起來,內中乳白色的絲絲縷縷隱隱現出了淡紫色痕跡。而丹田並非無限,這氣團脹大到極處,便與《逍遙遊》那團造化有了接觸。兩團造化一大一小,緊緊挨在一起,便再無動靜。

  悟空等了一會,見這紫光也無甚別的用處,不知是福是禍,便也不再管它。

  通風將九靈元聖引至悟空跟前,彼此介紹一番,九靈元聖名字竟叫「元聖」,令悟空意料不到。

  悟空見九靈元聖一場大戰耗了不少精氣,便道:「元聖兄先莫急勞神敘話,暫尋個僻靜處運氣療傷為善。」

  九靈元聖點點頭,道:「運氣倒不必,只是初來我這豹頭山,便教幾位恩人站著說話,卻是我禮數不夠了。」

  他於是引悟空幾人落在地上,地上眾多小妖見祖翁無恙,皆大聲歡呼起來,黃獅、雪獅帶著幾百隻同族攔住悟空三人,納頭便拜,再抬頭時大多喜極而泣,性情流露。

  悟空看了九靈元聖一眼,道:「這卻使不得了,彼此皆為妖類,一切順理成章,再客氣卻顯得小氣了。」

  九靈元聖見悟空說得豪放,低喝一聲:「還不下去佈置些待客之禮!」眾妖聽祖翁發話,個個歡天喜地,雀躍奔走而去了。

  悟空見了這些小妖與九靈元聖情深意重,亦想起了花果山的猴子猴孫,心中甚是欣慰。

  四人來到洞中落座,各類美酒佳餚、山珍海寶流水價端了上來,悟空見九靈元聖只走了這一段路的時間,先前萎靡的神態已經一掃而空,渾身毛髮也重現之前的光澤,不禁對他的修為佩服至極,便道:「元聖兄,你修的什麼功法,怎麼這一會功夫便好了許多。」

  九靈元聖道:「實不相瞞,我既能生出九顆頭顱,便是九靈玄功大成,上至九天,下至地府,凡那無主的仙靈鬼怪皆能驅使,療傷亦然!」

  悟空大驚,這本事真是逆天,若是與誰打起架來,誰能有他的幫手多?九靈元聖見三人皆面露驚色,又解釋道:「話雖如此,這法術卻有許多限制,施展一次要耗費許多造化,非到性命危急時刻,我也不會輕易施用。」

  悟空點點頭,厲害的法術向來如此,若是可以無條件使用,那才叫真的逆天呢。他又問道:「不知方才那人是誰,又如何與他起了衝突?」

  提起方才一戰,九靈元聖悲憤交加,恨道:「我也不知那道人是誰,顯是對我圖謀已久,便趕在我修煉的緊要關頭來襲,我倉促迎戰,卻吃了大虧。」

  悟空想了想,試探問道:「可是元聖兄身上……有什麼寶貝?」

  九靈元聖一愣,然後笑道:「這普天之下,我恐怕是最窮的妖怪了,莫說寶貝,就連兵器都無一個。」

  悟空詫異道:「那這道人拼死拼活,卻是為何?」

  通風聽悟空這一問實在太過幼稚,代答道:「悟空,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元聖兄便是普天下最難得的寶貝了。」

  啊?這九靈元聖居然是一件寶貝?悟空看了看九靈元聖,九靈元聖毫無否定之意,嘴角含笑,靜待通風下文。

  通風道:「試想,元聖兄能號令九天仙靈,地府惡鬼,這戰力暫且不提,單單這些仙鬼帶來的造化,卻有多大?若能將元聖兄收為己用,自是修煉不愁,這個寶貝天上地下,還有第二個嗎?」

  悟空有些明白,卻仍是隔著一層雲霧一般模模糊糊,只待通風吹散,方能徹底了悟。通風見悟空癡癡樣子,歎了一口氣道:「悟空啊,你聰明伶俐時,我拍馬也追不上,若是呆起來,亦是讓我望塵莫及。」

  牛魔王卻忍不住了,大聲道:「有何不解之處,這天庭上至三清四帝菩薩,下至灶神雷公土地,哪一個還靠自己修煉,不都是借著他人之力。閒暇時到凡間走走,那些凡夫俗子、愚夫愚婦堂上供奉的、壁上掛著的、日夜朝拜焚香獻禮的,哪個不是赫赫有名的神仙。每拜一次,每供一天,這信力便多了一絲,造化亦與日俱增,現下你可明白了?」

  悟空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神仙終日逍遙,只盡情享樂,原來紅塵萬丈,自有無數人為他們獻出造化,哪裡還用自己打坐熬磨,受那寂寞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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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五章 遷洞府

  毫無疑問,太乙救苦天尊若收了九靈元聖,借著九靈元聖的獨有神通,九天仙靈地獄餓鬼的造化便自然成了他一人獨享,這可不是比什麼都要珍貴的寶貝?

  九靈元聖聽了牛魔王一番話,長歎一口氣,道:「牛兄所言不假,想我妖族,亦有道行神通,法力造化均不弱於他,而為何仙族自在,妖族式微,其根源便在於此。」

  通風與牛魔王亦有同感,一陣唏噓不已。

  這個不算秘密的秘密讓悟空浮想聯翩,一時沉浸其中,聽到九靈元聖話語中有了消沉之意,他卻陡然站起,喝道:「非也!」

  其餘三人一驚,不知悟空何出此言,只聽悟空侃侃而談道:「元聖兄此言差矣,天庭雖強,但我妖族卻也絲毫不弱。仙族與妖族之本質差異,根源並非在於造化,乃是一合一分之間。天庭多年來根深蒂固,已成體統,觀我妖族,雖人丁興旺,強手如雲,卻是一盤散沙。如何能與之抗衡?反觀我妖族,無制無序,投靠天庭者有之、淪為他人坐騎者有之,恃強淩弱胡亂殺伐者有之,同族自戕亦有之,生之為妖,雖出身低微居於草莽,但若自甘淪落,如何居於殿堂之上?」

  這番話義正詞嚴,再觀三人,皆陷入沉思當中。

  良久,九靈元聖道:「如悟空所言,誠然如此,只是,事已至此,如何返回頹勢?」

  悟空頗有深意看他一眼,道:「無他,戮力同心,眾志成城,妖族必興!」

  九靈元聖亦站起道:「好一個眾志成城,今日之事,我仍心有餘悸。平心而論,那道人再來我卻不懼,唯恐他尋些幫手,三位又怎能次次救我?」

  悟空心中暗喜,正是時機!

  便道:「元聖兄若不嫌搬家勞煩,不如移去我那花果山居住如何,那處風光險秀,乃是洞天福地之修道勝境也。」

  九靈元聖大喜:「搬家有何勞煩,只是如此可叨擾悟空了。」

  悟空一擺手,道:「有何叨擾,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我兄弟細水長流,許多話日後細細道來,管教你不再說出妖族式微之語。」

  九靈元聖道:「好!我獅猊一族向來人丁稀少,如今洞中只得數百兒孫,個個服從管教,等閒絕不生出是非。」

  悟空心道,莫說不生是非,便是捅破天又與我何干。

  悟空三言兩語說動了九靈元聖,心中大喜。這九靈元聖雖與其他諸多妖怪一樣,同為他人坐騎,但他的本事可是震天撼地,不是尋常妖怪能望其項背的。

  別的暫且不提,先看他這名字,九靈元聖四個字,不知根底者,定會以為這是一個仙風道骨的高人。又是元,又是聖,普通妖怪怎能擔當得起?

  再說他的本事,整部《西遊記》中,不靠法寶能憑藉一人之力捉住孫悟空的,除了那只會「袖裡乾坤」的鎮元子之外,唯有九靈元聖一人,就算如來,也得半哄半騙讓猴子進了他的掌心才行。當然,這不能代表九靈元聖就勝過了如來,各自有長短而已。

  九靈元聖與取經隊伍一戰,只「把頭搖一搖,左右八個頭,一齊張開口,把行者、沙僧輕輕的銜於洞內」,這是何等的舉重若輕,一個上天入地的孫行者卻連絲毫反抗能力都沒有,觀此一段,足以表明他的戰力了。

  悟空想到這裡,心中感慨萬千,這稱得上是西遊第一妖的九靈元聖,若背上馱著主人行走于天地間,看著天下大多不如自己、但卻擁有自由之身的神仙妖怪凡人,心中是如何想的呢?

  恨至深處,莫如飲忘川……

  四人閒聊一陣,牛魔王忽道:「元聖兄,适才你說那道人若獨來你便不懼,此話當真?」九靈元聖眉毛一挑,問道:「牛兄莫非不信?」

  牛魔王笑道:「你可知那人是誰?」

  九靈元聖道:「我若知道他是誰,早晚打到他家門口去!」

  牛魔王道:「此人便是三清四帝中的東極青華大帝,又號太乙救苦天尊的。」

  九靈元聖晃了晃腦袋,鬃毛四散,卻道:「沒聽過!」

  牛魔王愕然,與悟空笑道:「這倒與你有得一比,一問三不知,便連我答出,也是不知。」

  悟空笑道:「我也不知,還請牛兄細說。」

  牛魔王道:「可知六合八荒,六合指的便是上、下、東、南、西、北。在天庭中,六合各有神仙分管。分別是:玉皇大帝,其職統禦萬天,自然最為尊高;地母元君,其職統禦萬地,僅次於玉皇大帝。這二位神仙又稱作皇天后土,乃是天地之主,無人能替代的。」

  悟空笑道:「若是有人想要篡位,卻又如何?」

  牛魔王道:「這人恐怕還沒生出來。」他又接著道:「除此二人之外,另有四帝,分管四方,乃是統禦萬星的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統禦萬類的東極青華大帝、統禦萬雷的勾陳大帝、西極玄元勾陳上宮天皇大帝、統禦萬靈的南極長生大帝,這人你們想必都聽說過,便是那壽星佬南極仙翁。」

  悟空三人微微點頭,想不到竟有如此掌故,自己卻真是孤陋寡聞了。

  牛魔王對九靈元聖微微笑道:「你雖自稱萬獸之王,這東極青華大帝卻是統禦萬類,你兩個究竟誰大誰小,已無需考量。」

  九靈元聖面龐一陣赧紅,他雖不知四帝,但此刻聽得牛魔王一說,自然明白,這乃是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六位神仙,自己雖有些本事,又如何能與四帝相提並論?

  悟空忽道:「大哥休要長了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三清四帝亦非生下來便是這般地位的,他們早已修煉幾萬年,我等此刻比不得他,卻未必將來也趕不上他!」

  通風道:「悟空所言不錯,若此刻便墮了士氣,倒不如早早投靠了人家,還得個安穩。」

  九靈元聖一聽,臉上漲紅更甚,悟空見牛魔王與通風語直意糙,不由得暗道這二人不知自己心意,而那九靈元聖又受不得激,便從中斡旋道:「元聖兄自然知道此理,否則怎能與那東極大帝苦鬥半晌,拼死不降,這風骨我是敬佩得五體投地,若換作我,恐怕早就哭爹喊娘了,哈哈!」

  九靈元聖自然知道悟空說笑,亦道:「那九色神光實在是了不得的神通,那時,我便是連哭爹喊娘的氣力都沒有了。」

  牛魔王道:「說了這半晌,也該上路了吧。」

  九靈元聖點點頭,大喝一聲:「孩兒們,一切應用之物都收拾停當,無用的扔了,將這洞府點把火,燒個旺興出來!」

  四人出了洞,一刻鐘時分,眾小妖提著些家用物事出來,悟空笑道:「元聖兄,些許粗夯玩意,花果山應有盡有,便也燒了算了。」九靈元聖道:「好!那便也一起扔了!」

  九靈元聖凝望洞府,心中感慨萬千,他在此少說也住了千載,今遭廢棄,心中實是有些酸楚。可恨那太乙救苦天尊,毀我在此地天倫之樂,此仇不報,我怎能罷休!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小樹,枯草幹藤,加之火光騰起,映在眾人臉上,此情此景,莫名的悲壯感自眾人心中油然而生。

  悟空依次望向九靈元聖門下眾多妖魔,見一個個目光清澈堅定,眼瞳中均燃起了仇恨的目光,比花果山七十二洞那些渾渾噩噩的妖精卻強了百倍不止。

  偌大一片清淨無爭的修行之地,頃刻間化作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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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六章 獅鵬戰

  眾人佇立靜默無語,只靜靜看那火焰,牛魔王催促道:「天還有光,趁早啟程為好。」九靈元聖緩緩道:「這漫山盡是林木,須得待它燃盡,免得起火。」

  悟空心中一暖,這九靈元聖倒是個有心之人,離家悲痛之際還顧念著他人,這等做派在妖精當中卻不多見了。

  悟空於是道:「好,那便等這火燃盡,天黑天亮,又能礙著我等趕路不成?」

  長話短說,這廂事了,幾人啟程向花果山趕去。諸多小妖中卻有些不會騰雲,悟空四人便各帶幾十個,路上速度卻慢了許多。這一番足足趕了兩個晝夜,才到了花果山。

  幾道祥光落在臨海岩頂,無支祁與禺狨王王禺早早出來等候,令悟空頗為驚奇的是,覆海蛟亦出來迎接,心中大喜。

  不過待他仔細一看,覆海蛟身上竟然傷痕累累,悟空一驚,普天之下能傷得了覆海蛟的人著實不多,莫非花果山這幾日來了強敵不成?不過見無支祁與王禺皆滿面笑顏,與九靈元聖寒暄起來,一顆心便放了下來。

  覆海蛟見悟空眼神中關切之至,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從父母俱亡,家族破滅,他獨自一人于汪洋巨浪中闖蕩多年,何曾有過被人在意的時候。覆海蛟道:「這幾日來了只金翅大鵬,指名道姓要你出來,我氣憤不過,便與他戰了幾次。」

  悟空心道,金翅大鵬來此做甚,上次之事算是一還一報,已然了結,我不去尋他,他怎的敢來找我。

  嘴上卻問道:「可是吃了虧,莫急,待他再來時,我定與你打將回來。」

  覆海蛟笑道:「在天上打鬥,吃了點小虧,昨日我將他引入海上,一個覆海術只教他吐血而逃,倒算是個平手。」

  悟空甚是欣慰,這覆海蛟的本事他是領教過了,除了無支祁只怕無人能在海中與他鬥上一鬥。悟空道:「那大鵬今日可還會再來?」

  覆海蛟搖搖頭:「這倒不知,那兩隻鳥翅一扇便無影無蹤,來去如風,難以常理度之。」

  這時,只聽通風道:「那豈不是來了!」

  悟空向天邊一望,果然一隻金色大鳥如雲朵般飄來,正是金翅大鵬。

  覆海蛟見了金翅大鵬,早早躍起喝道:「那鳥兒,傷可全好了?」

  金翅大鵬恨道:「小小爬蟲,盡使些陰謀詭計,你可敢與我堂堂正正鬥上幾個回合?」這金翅大鵬乃是蛟龍類的剋星,在空中覆海蛟委實鬥他不過,便道:「我本水生水長,如何能舍長取短?」

  金翅大鵬不答,只嘿嘿一笑,頗有不屑之意。

  悟空道:「你又來此做甚?」

  金翅大鵬道:「今日閑得慌,便想找人打上幾架,如何?」

  悟空笑道:「好大的口氣,可要當心,莫被人打死在外面,屍骨不能還鄉,豈不淒慘?」

  金翅大鵬哈哈大笑:「非是我狂妄,若有人能擒住我,我情願拜他為師。」

  悟空一陣默然,這金翅大鵬果然奸猾,不說勝過他,偏說擒住他,他身法如電,誰能快得過他。

  這時,只聽九靈元聖道:「你說話可算數?」

  金翅大鵬見一個生面孔,不認得是誰,也笑著答道:「你若能擒住我,我哪裡還有不算數的餘地?」

  九靈元聖道:「好,好,好。」同時身形上縱,一閃即逝,便如登天梯一般,待說出第三個「好」字,已站在金翅大鵬面前。

  金翅大鵬一怔:「果然有些手段。」他鼓起兩張巨帆似的金翅,向中間一合,一股強勁的罡風吹出,正對著九靈元聖的腦袋襲來。

  九靈元聖躲也不躲,輕輕一晃,那顆巨首一化為三,右邊那顆腦袋巨口一張,也是一股罡風回敬,兩股氣流相撞,金翅大鵬一聲悶哼,身子已退出了幾丈,忙扇翅穩住身形。

  先前只是試探,此番見九靈元聖不是易與之輩,金翅大鵬化作人身,手中亮出一杆方天戟,中間一根槍尖光芒四射,兩側月牙熠熠生輝,隱約透著血色,戟下不知生飲了多少生靈。

  大鵬戟尖指向九靈元聖,道:「取兵刃一戰!」

  九靈元聖三顆腦袋同時搖頭,緩緩道:「不用兵器,十合內亦能擒住你。」

  大鵬氣極反笑,揮戟攻了上來,配合著無與倫比的身法,招式如暴風驟雨一般,這杆方天戟不離九靈元聖左右。

  九靈元聖也不還手,只是左右躲閃,一個不留神,左肩便著了一下,那槍尖何等鋒利,只見片片鮮血自空中灑落。

  牛魔王急道:「不好!」騰起便要救人,悟空一把拉住他道:「哥哥莫急,再觀片刻不遲。」

  悟空話音未落,只見九靈元聖已自空中緩緩落下,脖頸上不知何時生出了九顆頭顱,中間那三顆大口張開,噙住的可不正是金翅大鵬。

  原來九靈元聖見大鵬身法實在難以企及,只好賣個破綻引大鵬近身,施個苦肉計叫大鵬略有鬆懈之心,他卻須臾間化出九顆頭顱,才擒住大鵬。

  這三張大口,左邊一顆咬住金翅大鵬的肩膀,中間一顆攔腰含住,右邊那顆咬住雙腿。金翅大鵬琵琶骨與腰眼俱被制住,無處法力,只口中還能叫喊:「都是陰謀詭計,再來打過!」

  地上牛魔王、覆海蛟、王禺、無支祁、通風五人見九靈元聖居然將金翅大鵬生擒,個個驚得眼珠都要瞪出來了,雖然誘敵受傷在先,但這結果他們自問自己都無法做到。九靈元聖在空中由三首化為九首只在一瞬間,居然沒有一人看清楚這個過程。

  悟空與他們不同,深知九靈元聖雖為人低調,但論起本領,毫無疑問在這些人當中是當之無愧的老大。他見金翅大鵬在九靈元聖口中尚毫無懼意,只一陣亂嚷。

  悟空道:「恭喜元聖兄,居然能擒住這金翅大鵬,此舉恐怕前無古人,後也無來者了。」九靈元聖淡淡道:「何足掛齒。」

  金翅大鵬被九靈元聖這句話激得又氣又怒,卻人為刀俎,不敢再言語了。悟空道:「元聖兄,且放開他如何?」

  牛魔王忙道:「不可,放開他又跑了,回頭屢次三番騷擾我花果山,又當如何?」

  悟空搖頭道:「金翅大鵬乃是天地異種,妖中的絕品人物,豈會做出那樣無聊之事,我料大鵬兄幾次三番來到花果山,定有要事相商,對否?」

  金翅大鵬見悟空說的煞有介事,立刻回過味來,忙道:「幸虧還有一個聰明人,我前日來尋你,那惡蛟二話不說便與我動起手來,真是粗莽無謀,哼!」

  覆海蛟見金翅大鵬顛倒是非,怒道:「你——」

  悟空以目光止住覆海蛟,擺擺手道:「都是一場誤會,元聖兄,既然金翅大鵬有事相商,此事必定關係重大,還請同入水簾洞,大家嘗嘗這花果山的甘泉美酒,豈不快哉。」

  九靈元聖嘴一張,便將這金翅大鵬摜在地上,果然大鵬身法伶俐,一扭腰便穩穩站住,瞪了一眼九靈元聖,卻不敢言語,想是這一次便打怕了。

  悟空喚來馬流元帥,給九靈元聖門下尋了一座好山頭,佈置一切應用之物。花果山原有七十二洞妖王麾下四萬餘妖怪,物資積蓄極為豐富,又加花果山地廣物博,鮮果穀粟四季不斷,添上這幾百號人還真算不得什麼。

  水簾洞外,張燈結綵,聲樂齊鳴,如今七大聖第一次聚齊,只有悟空知道其中的重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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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七章 麒麟子

  悟空不經意發現,這才十幾年時光,自己雖未曾可以尋找,但不知不覺間,各種因緣際會誤打誤撞交錯,《西遊記》中的七大聖此刻已齊聚在了花果山,這難道不是早就註定了的?七大聖既然聚齊,是不是意味著精彩的西遊故事將要真正開始了呢?

  花果山馬流崩芭四大元帥見悟空結交這群朋友神通廣大,自然知道于花果山大有好處,也不待悟空吩咐,各類美酒山珍走馬燈般端上石案,悟空身為花果山洞主,自然居於正中,他舉盞道:「俗語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今日席中諸位皆為妖類,既然如此,便不分高低,且滿飲此杯,新朋舊友一同歡喜,如何?」

  眾人自無不從之理,一起舉杯飲盡。

  第二杯酒倒滿,悟空依次為眾人介紹,他端杯走到牛魔王面前,道:「此為牛魔王大哥,與我偶然相識,多年來意氣相投,乃是莫逆之交。」悟空與牛魔王對飲一杯,又來到覆海蛟面前,笑道:「這位乃是覆海蛟,亦有萬年的修行,我與他在北海偶然相逢,一見如故,而今他已成為我花果山的佳鄰,自然也不是外人。」覆海蛟見悟空將當日事避去不說,心中感激悟空給他留了臉面,搶先將酒飲了。悟空道:「蛟兄見水便親切,見了酒也是一樣。」

  然後,悟空端杯來到金翅大鵬跟前,笑道:「與這位金翅大鵬兄倒是不打不相識了,所幸並無大事,些許誤會如今已盡化煙雲,將來還須多多走動啊。」悟空端起酒杯,道,「不知大鵬兄可給我這分薄面?」

  金翅大鵬亦笑道:「正如悟空所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大家彼此皆為妖族,爭來鬥去皆為一時意氣,有何用處?」他說完眉毛一挑,似是話中有話,悟空聞之心中大喜,這金翅大鵬顯然不是個安分的主,如此倒是同道中人了。

  到了九靈元聖跟前,九靈元聖卻先站起身道:「此杯卻該我敬你才合禮數。」其餘眾人對九靈元聖還頗為陌生,不知他此舉何意。九靈元聖於是將前幾日太乙救苦天尊擒拿他一事粗略說了一遍,金翅大鵬第一個躍起,怒道:「那東極大帝我倒也見過一面,倒似是個忠厚之人,居然做出這等事來!」

  覆海蛟也道:「待此間事了,你我兄弟一起找他算帳,縱不宰了他,也叫他給你磕頭賠禮!」牛魔王道:「罷了罷了,就你人多勢眾,你當天庭都是廢物不成,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悟空道:「牛大哥所言甚是,元聖兄莫將此事放在心上,若再提恩公二字,莫說我翻臉不認人。」

  然後,他又來到無支祁、通風、王禺跟前,道:「這三位都是我本族兄弟,乃是同根相生,自然不是外人了。」

  悟空將七人介紹完,道:「我無父無母,便是從這花果山上一塊仙石中蹦出來的,故此,我便將天地造化視為我父,將花果山視為我母,而這滿山的猿猴獅虎,飛禽走獸,我皆當作親生兄弟看待。年前天庭排下六員星宿,率天兵前來擒我,被我一怒之下全殺了!」

  「啊!」九靈元聖與金翅大鵬不知此事,一齊張大嘴巴高呼出聲,唯有那覆海蛟嘴角露出笑意,贊道:「殺得好!」

  悟空接著道:「居於亂世中,就得想法自保,我不殺他,他必殺我,難道還能任他欺淩不成?管他天庭還是地府,犯我花果山者,唯有一戰而已。」

  金翅大鵬聽得過癮,擊掌哈哈大笑:「說得好,說得痛快!只准他天庭四處擄掠、欺壓良善,難道我妖族便只能逆來順受嗎?若再有這等好事,且算我一個!」

  九靈元聖卻沉默了下來,金翅大鵬抓住時機道:「你這獅子,本事不小,膽子卻比不上我了,怕了吧。」

  九靈元聖道:「我與那東極青華大帝有不解之仇,悟空又於我有恩,我怎能放過天庭?适才我卻在想,天庭做事怎的如此糊塗,也不探清虛實,便派了六個星宿下界,難道真視天下英雄于無物嗎?」

  牛魔王此時呵呵笑道:「誠如元聖兄所言,天庭行事,向來如此。自天庭創立以來,你何時聽過天兵下界有過全軍覆滅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估摸著再過一年,天兵必定大舉壓境,到那時,可有熱鬧了。」

  金翅大鵬一聽這話,一副躍躍欲試模樣,道:「若真如此,我這一年便不走了,好不容易抽身出來,此番必要闖出個威名來!」

  悟空早就知道金翅大鵬別有用心,卻不點破,只迎合他心意道佯作吃驚狀:「大鵬兄叱吒多年,還需什麼威名,天上地下還有不知你的嗎?」

  牛魔王笑道:「說實話,我老牛只知有金翅大鵬這一物種,卻只當訛傳,並不知真有此人。」金翅大鵬冷冷道:「老牛,你莫不是存心氣我?」

  牛魔王擺手道:「莫要誤會,絕非如此,我只知萬禽之長鳳凰誕下兩種,一曰孔雀,一曰大鵬,其他卻一無所知了。」

  金翅大鵬聽說「鳳凰」二字,金黃色面龐上竟透出了紫紅色,雙拳緊握,吱吱作響。悟空見此異狀,忙給牛魔王使了個眼色,教他不要再說。

  九靈元聖恍若罔聞,沉吟道:「說起這鳳凰,我卻見過一次。」

  金翅大鵬忽地跳起老高,身在空中,雙翅自兩肋間伸出,呼啦啦扇個不停。「什麼!不可能!」他在空中大喝道。

  九靈元聖道:「我騙你作甚,八百年前,我于天下雲遊,偶見一人在西牛賀洲市井中傳授佛家經道,我隱隱見此人身披七彩霞光,仔細辨別,正是萬禽之長鳳凰!」

  大鵬道:「胡說,鳳凰若變化身形,憑你怎會認得?」

  九靈元聖道:「鳳凰乃是萬禽之長,我乃是萬獸之王,有何不認得?」

  金翅大鵬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落在地上道:「三兩句便露了餡,眾人皆知萬獸之王乃是麒麟,你又算哪門子王?」

  九靈元聖臉上露出了一種悲戚神色,緩緩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那麒麟沒了,萬獸又怎能無主?」

  金翅大鵬見九靈元聖內心悲傷,他似是感同身受,定定站在那裡,目中竟流下兩行清淚,慘笑一聲道:「原來你我卻是同病相憐了,你倒好,乾脆不知那麒麟去處,我卻明知她在何處,卻生生不能相見,比你苦了十倍不止。」

  悟空一陣發暈,這二人打什麼啞謎,大鵬是鳳凰之子不假,難道九靈元聖竟是麒麟之子?麒麟也是天地間異種神獸,怎會說沒就沒了,是死了還是失蹤了。這大鵬更是奇怪,九靈元聖明明告訴他鳳凰便在西牛賀洲,又怎的不去尋母?

  悟空見場面尷尬,咳了一聲道:「你二位,莫說傷感事,今日相見不易,只痛飲一番,明日起細述衷腸,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憑在座八人,天下之大,還有越不過去的崇山峻嶺不成?」

  金翅大鵬歎口氣道:「此事……甚難。」

  牛魔王白了他一眼,道:「看你平日裡也算威風凜凜,怎麼說難就難住了。」

  金翅大鵬道:「我那對頭比東極青華大帝狠毒十倍,故而曰難。」

  悟空脫口便出:「莫不是西天佛祖?」

  金翅大鵬大驚道:「你怎知道?」眾人皆將詫異目光轉向悟空,那表情,如同見到一個極為稀奇的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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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八章 重立戶

  悟空剛說出口便有了悔意,但是覆水難收,他見眾人或驚或疑,唯有無支祁、王禺、通風三人表情鎮定,他自知這三人對自己無比信任,又知自己乃是靈明神猿,有任何驚世駭俗的作為都不稀奇。

  悟空鎮定下來,笑道:「大鵬兄對天庭知之甚少,顯然是自西方而來,西方能勝過四帝的人還有幾個呢?說來慚愧,我只知西方有個佛祖,於是胡亂一猜,沒想到卻中了。」

  金翅大鵬見悟空解釋得倒也合情理,語風一轉道:「我與西天佛祖淵源頗深,細算起來還有些親戚,又怎會是他。」

  牛魔王問道:「西牛賀洲佛祖最大,除了他還會是誰?」

  金翅大鵬道:「你也忒小看西天諸佛了,既能成佛,哪有一個等閒之輩?你也莫問是誰,該來的總會來。」

  悟空忽地想起一事,便道:「諸位,先前我異想天開,要教這漫山妖族,無論尊卑大小,都學一個修真保命的法,他日與天兵一戰,也好為助力,只是說來慚愧,這山中豺狼虎豹、飛禽走獸不下千種,卻無一個合用的法子。不知各位兄長可有那通用的修習粗淺法門,傳授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九靈元聖第一個道:「悟空有心了,旁的法門我沒有,若是獅虎貓猁犬豹類的走獸,或可教我門下黃獅雪獅指點一二,正是同族相生,兩廂適宜。」九靈元聖最是愛護同族,向來將同族小輩視為兒孫對待,悟空這提議正合他心意,傳授道法的同時亦可使本族興旺,何樂而不為?

  悟空聞之大喜,這花果山上,獅虎貓猁犬豹至少也占了一成有餘,便道:「既如此,明日我便將這些走獸劃歸元聖兄門下,連帶那各洞妖王,皆由元聖兄掌管,如此也好便宜行事。」九靈元聖沒料到悟空如此痛快,如此信任,心中自是再生感激之情。

  覆海蛟道:「這個忙我卻幫不上了,我只會些水裡的本事。」悟空道:「蛟兄此言差矣,水族千萬,你自可再起爐灶,這東海甚大,料想那龍王也不敢捋我花果山的虎須。」覆海蛟喜道:「那是自然。」不過轉念一想卻道,「只是這東海之中,蛟龍一族盡歸四海龍王統禦,多年來連枝同氣,血脈相傳,我縱有心起爐灶,也不過是些蝦兵蟹將,用處甚小。」

  悟空想了想,道:「蛟兄所言不假,但除卻四海,天下水域眾多,江河大川之中,或許能有藏龍隱蛟也未可知,你閒暇時倒可四處搜羅一番,只是如此卻叫你多費心思了。」

  覆海蛟眼睛一亮,道:「果然好主意,明日起我便去尋同族本家,定要我北海蛟族重再復興,絕不致教蛟族葬在我手中。」覆海蛟和那九靈元聖一般心思,都是盼著本族興旺,但他向來孤傲清高,又不融于世,自然想不出這樣的辦法。悟空自後世而來,卻知凡有水處,皆有蛟龍掌管,偏不信這些蛟龍都與四海龍王一心,憑覆海蛟本事輩分,此時大大可行。

  這時,牛魔王又道:「我老牛是有師傅的人,那些神通卻不宜外傳了,只有些拜師之前自己胡亂練的,教給些犀牛野象這些皮糙肉厚之輩,倒也禁打。」悟空亦謝過。

  這些人說話時,金翅大鵬卻在一旁笑,牛魔王道:「那鳥兒,你笑什麼?」金翅大鵬橫了牛魔王一眼,道:「我卻笑悟空,真個好造化。」悟空不解道:「哪來的造化?」

  金翅大鵬左翅一抖,取出一個如意乾坤袋來,他將這袋子打開,卻倒出幾百本典籍來。悟空不識得這些古字,卻愣愣問道:「這是什麼書?」

  金翅大鵬道:「實不相瞞,早年間我便有開宗立派的念頭,故而搜羅多年,都是些飛禽走獸粗淺入門功夫,如今卻便宜了你。」

  悟空大喜之餘卻撓撓頭,道:「這上面的字,連我也不認識,那些小妖又能認得幾個?」金翅大鵬隨意打開一本道:「我早料到此節,這上面十有八九都是圖畫,只消一人識字講解,其餘人等照著圖畫做便是了。」

  悟空贊道:「大鵬兄果然高瞻遠矚,可費了不少心思吧。」心中卻知道,大鵬在《西遊記》中也曾自立一國名做獅駝,那處妖勢堪稱為西遊之首了。

  金翅大鵬道:「當年我擒了許多道士,又會丹青,又懂道術,關在洞中為我畫圖,確是費了不少心思。」

  牛魔王笑道:「畫完之後,這道士還可充作口糧,真是好算計。」大鵬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難道只准人吃禽獸,不許禽獸吃人嗎?」

  悟空聽他們談起吃人如家常便飯,心中頗不舒服,笑道:「人肉有什麼好吃?」大鵬正色道:「悟空此言差矣,這普天之下,再沒有比人肉好吃的物事了。須知有千種人,便有千種滋味。你且聽我仔細道來,這人若是飽學之士,那肉便自有一股清高之氣,需細火慢燉,少放油鹽,存其原味,食之若飲甘泉;這人若是粗莽漢子,須得大火爆炒,椒鹽齊備,炒得半生不熟時便起鍋,再以烈酒相佐,當真快哉;這人若是美貌女子,須得分清部分,皮筋處加少許野菜涼拌;肥脂處只下鍋清蒸,什麼作料也不放,待上桌時再依個人口味添加;至於四肢的肌肉,燉成肉醬最香;這人若是幼童——」

  悟空聽得肚腹處已是翻江倒海,急忙止住大鵬,道:「莫再說了,忒費工夫。」大鵬見悟空無奈,一陣哈哈大笑。

  九靈元聖道:「胡說八道,人食五穀雜糧,又整日勾心鬥角,莫說肉,便那腦子都是酸的,最為難吃!」

  牛魔王道:「非也非也,人肉亦分三六九等,那貌美膚白的,必定不差,那容貌奇醜無比的,卻是苦味,雖不好吃,卻能敗火……」

  悟空見這三人說得眉飛色舞,實在無法忍耐,便招呼通風去金翅大鵬的書堆中挑選,通風自然識得古文,他粗略一翻,不由得也對金翅大鵬暗贊一聲。這些書籍,按照翼手類、鱗甲類、攀獸類、長鼻類、齧齒類、硬毛類、熊羆類、驢馬類、鼠狸類、巨象類、奔羊類……林林總總共有近百種之多。如此一來,花果山眾妖皆可照此修行,至於能修到何種地步,那就看他們個人資質與造化而定了。

  通風將這些書本整理好,與悟空說明情況,悟空聞之大喜過望,再三向金翅大鵬致謝。金翅大鵬撇撇嘴道:「些許小事,你當我是那小氣之人嗎?」

  悟空教眾人繼續飲酒,他與通風、無支祁、王禺卻出去辦事,七十二洞之妖種類繁雜,混淆不清,悟空已將這事放在心裡好久,早有盤算,此時他叫來七十二洞妖王,有野象、有白犀、有青狼、有黑虎、有豹麂、猛獐、靈麂、雪狐、猩猩、灰熊、青兕、神獒……這一眾妖王聚在一處,心中忐忑不安,近日來每天操練,各洞小妖良莠不齊,列陣排隊只是形似,並無些許進步,唯恐悟空見責。

  與這些神通本領遠遜於自己的妖王對話,悟空再不巧措言辭,只來個開門見山,便將來意說明。操練隊伍一事暫停,各洞妖王按照族類所屬,將妖精分門別類區分開來,數量達千人以上的,一種便是一洞。數量不足千人的,或兩三種、或五六種,形體大小相仿的合為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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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不可說 第五九章 李長庚

  悟空將這提議一說,令他想不到的是,七十二洞妖王竟無一個反對,反而都雀躍歡欣,齊贊「大王英明」。原來這些小妖亦願與同類在一起住行玩耍,但花果山之主不發話,哪個敢提?

  雖有些妖王因此而統禦小妖人數變少,卻也不見有怨氣,這些妖王只圖個歡快,於權位之爭倒看的不重,何況在花果山中,素來妖妖平等,人少卻也無人敢欺。

  悟空原想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竟如此順利,於是他便叫來馬流崩芭四元帥,叫些識字的妖精去拓印副本,然後再將原本妥善保管。等今後各洞重新劃定後再將副本傳下去,照樣學便是了。通風在一旁提醒道:「悟空,這山野中的妖怪,即便是妖王,恐怕也一個大字不識,你叫他們如何學?」

  悟空微感奇怪,他一問這些妖王,果然識字的還不到兩手之數,悟空又問:「那你們如何能修煉到人仙境界?」妖王有的道是福至心靈,有的道是終日打坐,有的道是吃了異果仙丹,只有一個虎精說是因緣巧合讀過一本修道的書。

  悟空躊躇,若都不識字,這便難辦了。此時神獒洞主道:「大王,此事甚易,下山去捉些識字的凡人來,教他們讀給我們,如何?」

  通風點點頭道:「可行。」

  悟空卻犯起了尋思,他雖身為妖獸,卻始終對人類有著難舍的情結,不過此事甚急,除此之外,別無良策,於是他狠狠心道:「好,便這麼做。」他指了幾個模樣還算說得過去的洞主,教馬流二元帥帶領他們下山去捉些書生來。

  將欲行時,悟空又道:「千萬莫傷人性命,多帶些金銀,與人說好,二三載便放他回家做個富家翁。」諸多洞主面面相覷,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做妖精的,往日見了凡人,都是伸手便捉,痛快吃了了事,哪來這許多麻煩。

  悟空見眾人有了猶疑之色,面色一沉,喝道:「還不快去!」元帥妖王立時嚇得失魂喪膽,太乙金仙這一喝豈是他們能承受得住的。

  悟空心中暗歎,為妖,為人,不過一顆心爾,但這一道心關,實在難邁!為人有為人的樂趣,為妖有為妖的逍遙。

  或許,只在失去之間,才能悟透每一場生命的千般流轉,每每便想相忘於世,卻總會在山窮水盡處遇見,滄海桑田,唯有記憶,難舍……

  三十三天之上,紫微宮中此刻亂作一團,二十二個星宿天將一個不缺,紛紛集於紫微大殿上,中間寶座卻空空如也,寶座兩旁各坐一人。左首這人乃是紫微大帝左輔帝君,此刻陰沉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麼;右首這人乃是紫微大帝右弼帝君,與左輔帝君恰好相反,他卻一臉憤怒。

  下一階,依次排開七把椅子,自然是北斗七元的位置。二十八星宿在這殿堂上卻是沒有座位的。

  右弼帝君大聲道:「房心兔等六員星將身殞人間,此事為何遲遲不報?大帝臨行之前特意講明,若有大事,必報于我和左輔帝君,此刻出了這樣的亂子,叫我如何交代!」

  北斗七元和階下二十二員星將皆低首不敢言語。

  沉默了一會,左輔帝君道:「此事……甚是蹊蹺,那畢月烏與胃土雉下界擒妖,此事你我是知道的,但房心兔四人本為東方七宿,此次公幹與他四人並無干係,為何突然下界?」

  右弼帝君喝問道:「你們可有人知道,畢月烏四人近日來有何異常?」

  沉默半晌,自西方七宿的三人中站出一人,此人額前無發,卻生出孤零零一隻獨角,金面凸鼻,正是星將亢金龍。他悶聲悶氣道:「稟帝君,這四人十數日來行蹤不定,我等卻也少見他們身影,雖有詭異之處,卻委實不知他們在做什麼。」

  此時,自他身旁站出一位黑髮女子,容貌清麗,身形高挑,正是角木蛟。她道:「屬下一月內曾見這四人下界三次,頗有些古怪。」

  右弼帝君鼻子裡「哼」了一聲,道:「鬼鬼祟祟,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左輔帝君道:「一月下界三次,已經違了我紫微宮的嚴規,你為何不早報來?」角木蛟道:「此事確是屬下之過,屬下甘願受罰!」

  右弼帝君翻翻眼睛,呼出一口濁氣道:「此事暫且擱在一邊,還有誰知這四員星將近日消息。」

  北方玄武星將七人中站出一人,道:「帝君大壽那一日,我觀這四人時常竊竊私語,心中喜色溢於言表,這也古怪得緊。」說話這人尖尖嘴巴,兩隻眼睛賊溜溜亂轉,正是北方七宿中的虛日鼠。

  左輔帝君臉色陰沉,此刻更是添了幾許怒意,果然,南方七宿中的柳土獐極善察言觀色,站出道:「豈有此理,左輔帝君大壽之日,哪個不喜,這算什麼古怪,我看你是投機鑽營慣了,無有真憑實據,胡亂推測的。」

  右弼帝君道:「這的確算不得什麼線索,不過言者無罪。」

  虛日鼠又道:「屬下不敢胡言亂語,諸位皆知我乃是靈鼠上界,早年間也曾做過些偷竊之事,每每寶物將要到手之際,便不自主喜形於色,這乃是人之常情,極難遮掩得住的。那日我見房心兔四人的神色與我當年一般無二,就如同偷了什麼好東西,瞞過了所有人一般。」

  此時,左輔帝君輕咳一聲,卻將虛日鼠的話打斷了。右弼帝君卻道:「虛日鼠,你接著說。」

  「想那尾火虎與箕水豹二人,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那一日卻興奮之極,飲得酩酊大醉,諸位可還記得?」

  右弼帝君眉頭一皺,那日左輔帝君壽宴他也在場,稍一回憶,這虛日鼠講得確是實情。他便問道:「然後呢?」

  虛日鼠道:「屬下只知這麼多,然後便不知了。」

  左輔帝君忍無可忍,怒道:「荒唐,說了許多,盡是廢話!」

  虛日鼠身子微顫,顯然左輔帝君積威甚重,急忙諾諾退下。

  坐於殿上的北斗七元始終未曾說話,此時七人同時站起,先對殿上兩位帝君抱拳施禮,又對殿下二十二員星將拱了拱手,為首的貪狼星道:「六員星將敗亡,竟連元神也未逃回,可見對手兇殘之極,當是馳名老妖,還請帝君上奏天庭,派出天兵圍剿,還我紫微宮一個公道!」

  貪狼星向來處事公允、為人大度,在紫微宮威信頗高,果然他此語一出,眾人齊道:「請帝君上奏天庭,派出天兵圍剿,還我紫微宮一個公道!」

  殿上二位帝君此刻卻犯了難,他二人雖居高位多年,卻從未經歷過此等大事,一時間竟不敢做主。玉皇大帝雖為萬天之主,但紫微大帝身為萬星之主也不遑多讓,此時若去求助,不知是否合了紫微大帝的心意。

  偏偏紫微大帝又去了下界閉關,不知去了何處,更不知多少日子才能回來。

  二位帝君對望一眼,右弼帝君點點頭道:「諸君暫且退下,此事待我二人商議後再定。」

  正當此時,門外把門那天兵進殿高聲道:「殿外有太白金星造訪,求見大帝。」

  右弼帝君急道:「快快請進。」

  北斗七元與二十二星宿皆從側門退出,左輔帝君與右弼帝君二人下階相迎,太白金星一身白色道袍,三綹白髯垂於頜下,懷抱太乙雲展,行走時足不沾地,飄飄乎直欲乘風而去,乃是真正仙人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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