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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議事



皇甫嵩回到威縣,安撫住了軍中士卒,走進縣衙以後,他臉色陰沉。

明明已經就要全殲廣宗黃巾軍了,界橋居然讓黃巾軍這麼快就奪了過去,他心中如何不恨?

皇甫嵩以前,雖然知道有一支黃巾軍離開了廣宗,朝平原郡方向趕去,他當時也沒太過在意。

畢竟,官兵兵力有限,他只能一個個的消滅黃巾軍。待剿滅廣宗黃巾軍以後,再去關注其他黃巾也不遲。

「清河國國相陽奉陰違,欺我太甚!國相乃兩千石官吏,吾不能殺之洩憤,但是卻可以殺一批他帳下的官吏。至於此人,我定要將其罪狀稟報朝廷。」

皇甫嵩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若不是清河國國相陽奉陰違,官兵現在已經在廣宗城慶功了。

當時那個情況,只要清河國的郡國兵有五千人馬,他們以逸待勞,縱然陳旭等人有萬餘人,亦難攻克界橋。

若是給皇甫嵩爭取到一些時間,他一定能夠將被逼到清河河畔的黃巾軍,悉數斬殺。

清河國國相,一開始就拒絕派兵前往界橋,皇甫嵩倒還沒有這麼憤怒。大不了皇甫嵩自己提前派官兵,前去駐守。

怪就怪在清河國國相自作主張,把界橋的郡國兵調了回去,卻沒通知皇甫嵩,這才使得他的計畫出現了漏洞。

「來人!」

皇甫嵩越想越氣,他對著門外大聲喊道。

一個親兵進來,向他施了一禮,問道:「將軍有何吩咐?」

皇甫嵩說道:「你帶上數十人馬,前往清河國,查探一下為何界橋只有幾百郡國兵。查清以後,除了清河國國相,其餘與此事有關的官吏,全部誅殺!」

持節雖然只能殺無官位之人,但是皇甫嵩現在統領大軍,剿滅叛亂,那麼他的身份就與使持節一樣。只要是兩千石以下的官吏,他都可以不經上報,一律斬殺。

這一次,皇甫嵩是鐵了心要立威。

若是在以後剿滅黃巾的戰役中,其他郡國亦是如此行事,還讓皇甫嵩如何平定叛亂?

只有殺雞儆猴,才能震懾住那些自以為是的郡國官吏,才能讓他們不敢違背自己的軍令。

清河國,甘陵城內。

當陳旭伏兵半路,大敗回援的清河國郡國兵以後,消息傳回甘陵,那個向清河國相建議,將郡國兵調回來的官吏,面如死灰。

直到陳旭奪取界橋,使得皇甫嵩剿滅黃巾軍的計畫,變成泡影之後。清河國國相亦是惴惴不安,大罵那兩個向他獻策之人。

那個獻了在界橋虛張聲勢,把郡國兵拉回來的官吏,回到家中,便自刎而死。

另外一個官吏,認為相國最終沒有採納自己的建議,還心存僥倖。一直等到皇甫嵩的親兵來了之後,才被斬殺。

最後,就連清河國國相,亦是丟官罷職。

當然,以上的這些都是後話。

卻說陳旭攻佔廣宗以後,一邊安撫城中百姓,一邊讓軍隊進行休整。如此,過了將近三日,廣宗城才恢復成以往的模樣。

但是那些燒燬的房屋,仍然控訴著官兵的惡行。

這一日,陳旭正在處理軍中事務,突然看見陳靜走了進來。

「大兄,今日是人公將軍下葬的日子,你可不要忘了。」

一拍額頭,陳旭才發覺這段時間,自己忙得有些糊塗了。張梁戰死已經過了三日,按照風俗,是應該讓他入土為安了。

忽然,他想到歷史上,皇甫嵩攻破廣宗以後,將張角『剖棺戳屍,傳首京師』。

陳旭不可能一直守在廣宗,若是最後城池被官兵奪取,張角、張梁的屍體都可能會被挖出來,遭受侮辱。

思考了一下,陳旭走出縣衙,來到張梁的靈堂。

這段時間,張玲一直披麻戴孝,守在自己叔父靈堂之中,並且還將她父親張角的靈位放在那裡。

陳旭看著張玲有些憔悴消瘦的臉龐,心中閃過一絲痛惜。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每日忙著軍中事務,對張玲的關心太少了。

來到張玲身旁,陳旭輕輕說道:「玲兒,你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體。」

張玲聽到陳旭的話,抬首輕聲說道:「妾多謝君之關懷。然,今日乃叔父下葬之日,還請君負責其中一應事務。」

陳旭皺著眉頭,說道:「我想派人將人公將軍秘密安葬,而後把外舅遺體挖出來,也尋一個隱秘的地方重新安葬。」

張玲聞言,臉上滿是驚愕,眼中甚至有些怒火。

掘人墳墓,挖人屍首,這可是大忌!況且被挖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漢代對於岳父的稱呼,都是叫做外舅,或是婦公。陳旭剛說把他外舅遺體挖出來,就是想要挖張角的墳墓。

看到張玲的臉色,陳旭連忙解釋道:「小君切莫誤會。」

「外舅與人公將軍,都是黃巾軍中的大人物,若是哪日廣宗叫官兵攻破,他們豈不會掘開墳墓,侮辱死者遺體?」

「所以我才想尋找一個僻靜之處,而後派遣心腹,將外舅與人公將軍秘密安葬。而且還不能為兩位長輩立碑,免得官兵尋到。」

張玲聞言,這才豁然驚醒。

她連忙起身,向陳旭躬身施禮,輕啟紅唇:「若非君思考周密,妾恐誤大事。方才誤解與君,還望君能夠多多見諒。」

陳旭並非小氣之人,如何會因為這事怪罪張玲?

而後,雖然張梁的葬禮辦得轟轟烈烈。但是他與張角真正的屍體,卻被陳旭心腹尋到一個隱蔽的深山中,悄悄安葬了下來。

待城中諸事安定下來以後,陳旭就找來了軍中的將官,商議黃巾軍日後的發展戰略。

眾人意見不一。

有人認為,黃巾軍應該以廣宗為據點,先擊潰皇甫嵩,再攻打附近郡縣,而後構建太平世界,實現大賢良師的理想。

這個想法是好的,然而理想卻是殘酷的。

先不說能否擊敗皇甫嵩,就算是黃巾軍能夠獲得暫時的勝利,漢室還會不斷調度兵馬前來圍剿。

所以,以廣宗為據點這個提議,被陳旭毫不猶豫的否決了。

第二個提議,是那些曾經受過張角囑咐,讓他們把陳旭、張玲,安全護送到泰山山脈,而後等待天下大變的人。

他們堅信大賢良師的戰略部署是正確的,強烈要求前往泰山。

說實話,陳旭一直也有這個打算。就目前而言,黃巾軍除了躲進山中,貌似已經沒有了很好的退路。

然而,支持第三種觀點的黃巾軍也不在少數。他們說,下曲陽的地公將軍仍然還在,自己這些人應該北上下曲陽。

就連張玲也有這個想法。

其實,她也贊成第二種提議。但是,她的父親、三叔已經去世,只剩下一個二叔。

若是廣宗黃巾軍不北上的話,張寶戰死也是遲早的事情。對於這個最後的長輩,張玲放心不下。

眾人激烈爭論著,陳旭卻呆在一旁,皺著眉頭思考。

說實話,他投奔黃巾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更是娶了張角的女兒。日後若是起事,有了這重身份,招攬黃巾將變得非常輕鬆。

他在心裡思量著北上的得失。

上次來救援廣宗,他是真得不願看到,廣宗的黃巾軍悲慘的死去。

但是,張寶雖然是張玲的叔父,陳旭卻從未見過他,而且他也沒有見過下曲陽的黃巾軍。

沒有感情基礎的情況下,讓陳旭冒著生命危險,前去救援下曲陽,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良久,當他想到歷史上,曹操明明知道自己必敗,還要率軍前去追擊董卓。而後以幾千兵力的損失,換得天下士人的尊敬之時。

得失之間,陳旭頓時有了計較。

「救,一定要救!哪怕最終不能救出張寶,這個姿態也一定要做出來。」

『名』的作用,真是妙不可言啊。有名望的人,藏在深山有人請;沒名望的人,主動投靠無人要。

特別是作為一個集團的主公,名聲的作用更是巨大無比。

陳旭若是只仗著張角女婿的身份,雖然能夠使得一部分黃巾軍投奔,但是想要讓他們從心底敬佩自己,卻仍要下很大功夫。

若是他能夠先救援廣宗,再救援下曲陽,而後再與官兵的交戰中打幾場勝仗。

到時以他的名望,肯定能夠吸引無數黃巾軍前來投奔。

想通這一切,陳旭心中已經有了定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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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詭異



廣宗城,留下了一萬人兩個月的糧草,王延等人全部離開這裡,朝泰山郡的方向趕去。

城中的糧草輜重,被官兵一把火燒掉了十之七八,已經所剩不多。

好在當初陳旭離開之時,張角將城中繳獲的所有戰馬,都一併交給了陳旭,並且還送給了他們很多糧草。

如此,黃巾軍中的糧草,才不顯得那麼缺乏。

上次眾人議事完畢,陳旭就決定讓王延、陳靜帶領其他黃巾軍,以及他們的家眷進入清河國,而後趕往泰山郡。

由於黃巾軍的家眷眾多,再加上其他兵卒,一共有將近十萬之眾。

陳旭生怕官兵半路攔截,就把王延、陳靜,以及幾個渠帥一起派了出去。讓他們帶領其餘的黃巾軍,一起前往泰山郡,只在廣宗留下了一萬人馬。

陳旭率領一萬黃巾精銳留守廣宗,有兩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是為了掩護王延等人離開,防備皇甫嵩銜尾追擊。

王延所率領的那支人馬,其中夾雜了太多的老弱婦孺。如此,他們的行軍速度必定不會很快。

陳旭若是想要保證他們不被皇甫嵩追擊,就只能固守廣宗,吸引官兵的注意力。

第二個目的,待官兵徹底無法追上王延等人以後,陳旭就打算率領手下這一萬黃巾精銳,北上與張寶合兵一處。

這一次,陳旭挑選的都是會騎馬,能夠使用長兵器的黃巾軍。

冀州靠近北方,與幽州、並州接壤,乃是產馬之地。歷史上,袁紹取得冀州以後,袁術就曾向袁紹索要馬匹。

可以說,生活在冀州的男子,很多人都會騎馬。再加上這裡民風彪悍,很多冀州男子,只要稍加訓練,就能成為一支合格的騎兵。

陳旭在後世,知道女真人與蒙古人的驕人戰績,深知騎兵的重要性。所以他就想將自己手下的這一萬人,全部訓練成騎兵。

其實,黃巾軍剿滅威縣的官兵,再加上曲周黃巾守將那次大破皇甫嵩,一共繳獲了四千多匹完好的戰馬。

再加上黃巾軍自己從豪強、富戶家中搶來的,也才只有五千多匹戰馬。

而且這些戰馬良莠不一,既有西涼好馬,又有僅僅比耕馬強一些的駑馬。

雖然戰馬的數量,要遠遠少於廣宗的黃巾軍。但是,為了保證王延那隊隊伍的安全,陳旭至少要在廣宗堅守半個月才行。

半個月下來,不知要和官兵交戰多少次。屆時,一萬黃巾軍能否剩餘五千人馬,還是一個未知數。

威縣縣衙,皇甫嵩聽完斥候的匯報,面沉如水。斥候回報的情報,正是王延等人撤離廣宗的事情。

思考了半晌,皇甫嵩叫來門外的傳令兵,讓他宣軍中將官前來縣衙議事。

眾人被皇甫嵩傳來沒多久,就知道了自家主將的計畫,他們紛紛按照皇甫嵩的將令行事。

「報告渠帥,威縣已經派出大隊人馬,殺向廣宗。」

聽到傳令兵的報告,陳旭問道:「觀其旗幟,有多少人馬?」

傳令兵答道:「斥候並未稟報,他們只說,官兵旌旗蔽日,灰塵遮天,看不清多少人馬。」

「再探,讓他們報告詳細情報!」

陳旭走出縣衙,帶了一些人馬來到城牆上。自從王延等人撤出廣宗的那一刻,陳旭就等著威縣官兵的到來。

沒過多久,又有斥候騎馬回來,向陳旭稟報導:「從旗幟來看,官兵出動了將近三萬人馬。」

「三萬人馬,皇甫嵩這可是傾巢出動啊。」陳旭喃喃自語。

經歷幾次戰事,皇甫嵩手下的官兵,其實已經不足兩萬。他全殲廣宗黃巾的計畫失敗以後,一邊待在威縣休整,一邊從魏郡與趙國調遣郡國兵前來助戰。

時至今日,威縣官兵的人數,再次超過了三萬。

按理說各個地方的兵卒,沒有詔書不得跨境擊賊。

但是皇甫嵩有持節的身份,他代表當今天子前來平定叛亂。所以說,徵調附近郡國的軍隊前來助戰,倒也說得過去。

皇甫嵩親率三萬大軍,而後兵分兩路,一路圍困廣宗,一路直取界橋。

廣宗留下守城的黃巾軍有七千人馬,防守界橋的主將是陳虎,他在清河東岸安營紮寨,死死堵住界橋。

皇甫嵩若是想要追擊,必定要先渡過清河。而界橋,則是廣宗附近的清河河段,唯一一個都夠允許大軍通行的位置。

清河下游雖然有一個河段是淺灘,但是現在的水位亦是很高,無法涉水渡河。

這附近的所有船隻,也都早已被黃巾軍收攏了起來,焚燒一空。

皇甫嵩若是想要過河,要麼奪取界橋,要麼伐木造船。

但是清河離廣宗如此之近,附近也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若是官兵想造船渡河,只要黃巾軍站在城牆上,就可以將官兵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想要渡過清河,官兵將毫無取巧的辦法。

「轟隆隆!」

戰鼓響,戰事起。

本來還在圍困廣宗的官兵,突然全部轉向界橋的方向。一時間,整個清河河畔,官兵的人馬無邊無際。

「渠帥,官兵集結所有人馬前去攻打界橋,我等要不要派兵支援。」

陳旭站在城牆上,細細打量著官兵的旗幟。他突然發現,官兵所用的旗幟似乎太多了。

古代行軍打仗,往往都是旌旗招展。他們這麼做,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更好的指揮。

雙方交戰,人數太多之時,戰場就會拉得很開,士卒們也很容易沖散。這個時候,旗幟的作用就體現了出來。

主帥有主帥的旗幟,偏將有偏將的旗幟。

漢代每一曲五百人,設立一個君侯,每一曲都會有旗幟,將君侯的官職、姓名寫在旗幟上。

只要旗幟不倒,哪怕自己的部曲跑得再遠,也能迅速找到自家主將。所以,古代看一個軍隊有多少人數,往往都是看這支軍隊的旗幟。

那個時候,旌旗的作用非常重要,不僅是指揮士卒們必備的東西,更能鼓舞士氣。

人們常常說『斬將奪旗』,把『斬將』與『奪旗』並列,可見旗幟也是戰後計算戰功的重要標準。

一方的旗幟若是被砍斷,往往表示自家主將已經戰死,看到旌旗倒地的士卒們,必會士氣大降。

陳旭心中有些疑惑,他細細打量著那些湧向界橋的官兵。用心數了一下,他才發現官兵每個曲只有四百人馬。

照這樣算來,這些三萬官兵的旌旗,只有兩萬四千人馬,還有六千人馬哪裡去了?

冷笑兩聲,陳旭對著剛才向他詢問,是否要出兵救援界橋的人說道:「我等無需著急,只需緊守城池便可。」

「界橋狹窄,易守難攻,況且我軍正在界橋對岸安營紮寨,官兵縱然擁有三萬人馬,亦是無法佔據優勢。」

「況且,官兵藏匿了六千人馬,必是埋伏在西邊的樹林之中。皇甫老賊,他故意擺出全軍攻擊界橋的姿態,想要讓我等出兵救援。而後,西邊樹林中的伏兵在趁勢奪城,果真是好算計!」

「我等只需按兵不動,官兵若是見我等沒有中計,必定會撤走攻打界橋的士卒。"

黃巾軍將官聞言,都仔細數了一下官兵每個部曲的人數,發現果真少了六千人馬,不由紛紛罵道:「皇甫老賊,奸猾若斯!」

罵完之後,他們又在心中暗暗敬佩陳旭。他們在為自家主帥細緻的洞察力,而感到驚奇與驕傲。

果真如同陳旭所料的那般,官兵見廣宗黃巾軍沒有中計,他們又沒辦法攻克界橋,只得鳴金收兵。

之後連續幾日,官兵都是到廣宗城下挑釁叫戰。奈何,無論他們如何辱罵,陳旭只是按兵不動,然後鼓勵手下士卒死守城池。

官兵見黃巾軍不出城作戰,只得發起強攻,卻每次都被黃巾軍擊退。

這一日,陳旭一如既往的來到城牆上,突然有斥候來報,說是官兵已經撤兵,退回威縣。

陳旭聞言,心中雖然歡喜,亦是不敢大意。

他一邊讓陳虎緊守界橋,一邊親自巡視廣宗,而後派出大量斥候偵查官兵動向。

然而,接下來的消息,卻讓陳旭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官兵居然撤出了威縣,只留下一座空城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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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馬驚



陳旭抓耳撓腮,想破腦袋都沒想出官兵是何用意。

黃巾將官聽到官兵撤出威縣的消息,就歡欣鼓舞,說道:「渠帥,皇甫老賊已經退出了威縣,我等何不趁勢將其佔領,而後與廣宗成為掎角之勢?」

聽完此人的建議,陳旭面露奇光,緊緊盯住這人。

那人被陳旭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問道:「渠帥,可是我說的話哪裡不對?」

陳旭放聲大笑,說道:「你提出自己的建議,縱然有錯,又有何妨?」

那人的一番話,好似一語驚醒夢中人。

威縣這個位置,地處曲周、廣宗、丘縣的包圍之中。官兵捨棄威縣,對於他們而言,並無絲毫損失。

依照常理來講,若是黃巾軍看到官兵棄城而逃,必定會分兵佔領威縣。如此,廣宗本就微薄的兵力,必會再次被削弱。

『分而擊之』,皇甫嵩心中正是打的這個好算盤。

當人們面對一座空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其佔領之時,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很少有人能夠把持住自己。

然而,任他千般算計,我自歸然不動。

首先,皇甫嵩小看了陳旭,小看了黃巾軍,他不認為有人能看穿他的意圖。

其次,陳旭絲毫沒有想過一直死守廣宗,在這裡與官兵決一死戰。他只是想拖住官兵主力,掩護王延等人順利撤退。

所以說,也許在別人看來,威縣空城是個天大的誘惑,但是對於陳旭而言,卻是毫無吸引力。

陳旭環顧眾人,向他們解釋道:「皇甫老賊所圖者,欲分散我等兵力耳。我等在廣宗的兵力本就不多,再分出三千人馬駐守界橋,兵力更是有些捉襟見肘。」

「皇甫老賊攻廣宗,屢攻不下,就故意撤離威縣。若我果真派兵前去佔領威縣,則兵力必然再次分散。屆時,皇甫老賊必可逐個擊破。」

眾人聞陳旭之言,盡皆歎服不已,遂不提佔領威縣之事。

雖然猜出皇甫嵩的意圖,陳旭仍是不敢有絲毫大意。畢竟,廣宗有張梁這個前車之鑑。

每一日,陳旭都要親自前往城牆之上,鼓舞士氣,讓他們堅守城池,莫要麻痺大意。他還派人告知陳虎,讓他只管死守界橋,其他一應事務,都不必擔心。

陳旭趁著官兵遠遠撤離的時機,派出黃巾士卒前往西邊的樹林,將其中的樹木砍伐一空。

如此,整個廣宗城的的四周,都變成了空曠之所。只要黃巾軍站在城牆上,就可以把四周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廣宗城中的百姓,離去之人已經有了十之七八。剩下的百姓,要麼是故土難離,要麼跟黃巾軍沒有絲毫關係。

而廣宗的豪強與大戶,他們要麼在一開始就逃了出去,要麼都被黃巾軍殺戮一空,搶盡家中錢糧。

以前的黃巾軍,卻不像陳旭那樣,搶人還要找藉口、分對象。他們普遍仇富的心理,使得他們每攻破一處,都會將當地的豪強、大戶劫掠一空。

當然,他們不如此行事的話,如何能夠支撐黃巾軍的龐大消耗?

所以,現在城中的百姓,大多都是良善的普通百姓,他們與官兵私通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及微。

就算如此,陳旭也不敢有絲毫大意。他不斷派人巡視城中各處,但凡發現可疑之人,都會被如狼似虎的黃巾軍抓去。

只有被證實清白的身份以後,才會放出去。

為了防止官兵像上次那樣,趁著黃巾軍鬆懈,先分批派細作混入城中,而後裡應外合前來奪城。

陳旭一邊廣派斥候,時刻注視著官兵的動向,一邊吩咐把守城門的士卒,讓他們嚴密搜查那些進城的百姓。

而且,每日出城多少人,進城多少人,這些統計都要交到陳旭手上。如此,通過進出城百姓人數的對比,就可以發現是否有官兵細作混入城中。

現在的廣宗隨時都可能爆發戰爭。一般來講,其他的地方的百姓在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會有人前來廣宗的。

若是每日進城的人數,要遠遠大於出城的人數,其中就必定包含了官兵的細作。

連續五日,自從官兵退出威縣,到達曲周以後,斥候就再也無法偵查到官兵的動向。

曲周有漳河天險,被官兵死死佔住,若是想要過河偵查,無異於難如登天。

所以,斥候們匯報的情況,只是說遙遙看見曲周城旌旗蔽日,喊聲震天。

陳旭仍然不驕不躁,每日鼓舞士氣,巡視城內。

這一日,陳旭正帶著一隊黃巾士卒在城內巡邏。

旁邊傳來一陣吵鬧之聲,有一個士卒坐下的戰馬忽然受驚,發了瘋似的跑了起來。那員士卒居然被摔落下馬。

雖說冀州的男子大多都會騎馬,但是很多人家中貧困,不可能擁有馬匹。

所以,他們只懂一些粗略的控馬之術,若是想要真正轉變成騎兵,仍然需要經過訓練才行。

現在有了馬匹,為了讓帳下士卒能夠練習騎馬。陳旭下令,不管是在城中巡邏,還是到城外偵察,每日都要騎馬行事。

不管是巡邏還是偵查的黃巾軍,除了那些將官,每日都會換上其他黃巾軍。就連那些守城的士卒,每日也要抽出時間訓練控馬之術。

這樣輪流下來,廣宗內的黃巾軍,幾乎都有機會練習騎馬。

待城中士卒訓練過以後,陳旭又把界橋的三千守軍調換回來,再讓這些人練習騎馬。

如此,這些本來就有些底子的黃巾軍,在接觸到馬匹以後,他們的騎術,雖然無法與真正的騎兵相提並論,卻也已經可堪入目。

方才被摔下來的那位黃巾軍,他也是第一次騎馬巡邏,控馬之術還不是很好。而他騎得那匹馬,也不是什麼好馬,只是一匹沒有上過戰場的駑馬。

那匹受驚的馬,拚命在街道上狂奔,朝著剛才發生爭吵之聲的地方奔去。

陳旭見狀,大驚失色。他顧不得去查看那個摔下馬背的士卒,一夾馬腹,朝那匹受驚的馬追去。

陳旭騎的這匹馬,是當初黃巾軍剿滅威縣官兵,繳獲的一個將官坐騎,速度很快,遠遠不是那匹駑馬可比。

自從馬匹受驚,再到陳旭縱馬追擊,可謂是發生在電光石火之中。

街道上,有一男一女正在那裡激烈地爭論著。在那位婦女身旁,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她的小手緊緊抓住那個女人衣服的下襬。

「踏踏踏!」

受驚的馬匹狂奔,也不知道迴避,直接朝著三人撞了過來。兩位大人這才反應過來,想要躲避,卻發現已經嚇得雙腿發軟。

眼看那匹馬就要撞上幾人,陳旭已經縱馬從後面追了上來。

只見他在馬背上大喝一聲,千鈞一髮之間,飛身向前,抱住了那匹受驚駑馬的脖子。而後猛然用力,居然將這批馬掀翻在地。

「轟!」

戰馬被扳倒在地,憑著慣性,居然向左滑動了兩米,撞到旁邊的民房之上。而後它腦漿迸裂,掙紮了幾下,一命嗚嗚。

好在陳旭身手敏捷,在馬匹倒地的那一瞬間,就雙手按向身下的馬匹,猛一用力,而後身體躍了起來。待那匹馬撞著房屋而死以後,陳旭正好穩穩落在地上。

其他跟隨陳旭前來巡邏的黃巾士卒,他們才回過神來,全都縱馬來到陳旭身旁,擔心地問道:「渠帥,你沒事吧?」

擺了擺手,陳旭說道:「我沒事,你們看看剛才摔下馬的那位兄弟,看他有沒有摔斷骨頭。」

這時,那個被摔下馬的黃巾士卒,才一瘸一拐一拐的走了過來。他滿臉羞愧,說道:「都是屬下騎術不精,才使得馬匹受驚,連累渠帥陷入險境。」

陳旭沒有怪罪這人,只是擔憂的問道:「有沒有摔到骨頭?」

那個黃巾士卒,聞言更是感動不已,他哽嚥著說道:「小人沒事,只是擦傷了了些皮肉,並無大礙。」

聞言,陳旭這才放下心來。

他轉頭看去,自己的那個坐騎,此時正呆在一旁打著響鼻。

陳旭在縱身撲向那匹受驚戰馬之時,就先勒住了它的韁繩,不然的話,恐怕它也會撞到街道中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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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人心思定



黃巾士卒見自家主將沒有大礙,才都鬆了一口氣。

一個黃巾小帥,看著仍舊呆立一旁的三人,以及那個腦漿迸裂而死的戰馬,他就覺得心中有氣。

黃巾小帥走到三人面前,臉色不善地問道:「你等因何緣故在此爭吵,惹的我等戰馬受驚?若非我家渠帥仁慈,捨命相救,爾等現在豈不是被戰馬踏成肉醬?」

也怪不得這員小帥生氣了,若不是眼前兩人在街道中央大聲爭吵,那員黃巾士卒的戰馬,也不會受驚失控。

現在那匹戰馬一頭撞死,這對於本就缺馬的黃巾軍而言,卻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那一男一女,這時才回過神來。他們看著腦漿迸裂的戰馬,心中充滿了恐懼。

這次若非有人相救,他們一家三口若是果真被戰馬撞上,這還得了?

那個男人連忙跪在地上,向說話的那個小帥磕起頭來,口中說道:「我等衝撞了各位軍爺,還請各位軍爺原諒。」

「若是讓我等賠償戰馬,家中實在沒有財物。將軍要是不棄,可以將我徵召入伍,用我的性命來償還馬匹。」

女人見狀,亦是一把拉住自己的女兒,跪在地上磕頭不已。

他們是一家三口,剛才夫妻兩人因為一些事情,在街道上爭吵,結果差點被受驚的馬匹撞到。

現在,那匹馬因為他們而死,若是黃巾軍索要賠償,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償還不起的,所以那個男子才會如此說話。

陳旭尚在考慮其他事情,就見到帳下黃巾小帥,前去指責街道中的三個百姓,心中不由微微不喜。

陳旭看著這一家三口都跪在地上,拚命向自己磕頭。他走上前,挨個將夫妻兩人扶了起來,而後他抱起跪在地上,身上髒兮兮的,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小女孩。

他看到小女孩穿得破破爛爛,臉上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心中感到一絲痛惜。像這樣的一家人,他們不願跟黃巾軍離開,是相比較而言,還生活不錯的百姓。

因為有盼頭,所以才不願造反。但是,陳旭觀看他們的衣著、臉色,亦是可見這家百姓生活的艱難。

就連這些還有盼頭的百姓,他們生活都艱苦到這個地步,更不用說那些被逼造反的黃巾軍了。

陳旭哄了小女孩幾句,而後轉身對那個小帥斥責道:「分明是我等馬匹受驚,差點衝撞了這幾位百姓,你為何卻反欲尋他們麻煩?」

這員小帥素知自家渠帥愛護百姓,被陳旭斥責亦不敢頂撞,只是唯唯諾諾。

那一男一女,被陳旭親自扶了起來,心中正惶恐不安。見到陳旭為了他們,居然斥責那個將軍,心中感動不已。

陳旭再次回首,將懷中的小女孩放在地上,親暱的摸了摸她的頭,而後對著夫婦兩人說道:「我軍戰馬受驚,差點衝撞幾位。旭深覺懺愧。」

「若非汝等盡皆無礙,某必將悔之莫及。你等姑且放心,戰馬撞死,我們並不會尋你等麻煩。」

夫妻兩人,聽到陳旭不但不要他們賠償馬匹,反而如此說話,頓時痛哭流涕。

他們再次跪在地上,說道:「我等嘗聞黃巾軍愛護百姓,心中始終有些懼怕,今日得見將軍如此,才知所傳不虛。」

陳旭再此將兩人扶了起來,問道:「爾等方才,為何爭吵不休?」

兩人聽得陳旭詢問,臉上卻露出了難色。

陳旭見狀,口中說道:「若是有何難言之隱,還請兩位恕我冒昧詢問。若是家中有何難事,不妨告知於我。某若有能幫助兩位鄉親的地方,必不推辭。」

那個小女孩,這時已經回過神來,她用髒兮兮的小手抹了一把眼淚,卻在臉上留下了一個黑手印。

這時,她看到剛才救了自己一家,並且把自己抱在懷裡安慰的大哥哥,有些怯生生的說道:「大哥哥,我知道阿翁阿母為什麼爭論。」

「哦?」

陳旭聽到小女孩叫他『大哥哥』,摸了摸自己已經長出鬍鬚的臉,對著身後眾人笑著說道:「不曾想我居然如此年輕,會被一個小女孩叫『大哥哥』。」

「哈哈哈哈!」

其餘黃巾軍,見到自家渠帥如此說話,紛紛大笑起來。

有一個小夥子當即出言:「渠帥年齡本就不大,也當得起『大哥哥』這個稱呼。」

其餘眾人聞言,又是哄然大笑。

他們與陳旭相處過以後,就知道只要自己這些人不觸犯軍法,自家渠帥絕對是非常好相處的。就算偶爾與自家主將開下玩笑,卻也並無大礙。

況且,在這些人心中,陳旭真的是年輕有為。他以弱冠之齡,而統帥數萬黃巾,並且屢敗官兵。在他們眼中,陳旭的身影無疑是極為高大的。

沒有再與其他人調笑,陳旭一把抱起小女孩,先幫她把臉上的黑手印擦乾淨了,而後把她舉在空中,連續轉了兩圈。

「咯咯咯咯咯!」

小女孩在空中旋轉,口中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她的父母看到這幅場景,只是呆在一旁,也不敢多說話。

說到底,他們只是老實巴交的農戶,無論是面對官兵還是面對黃巾軍,心中都會很自然產生畏懼的心理。

「小妹妹,那你說說,你家大人為何會爭論不休?」這時,陳旭也產生的興致,他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向她問道。

他也想要看看,這個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到底能說出一番怎樣的話來。

其實,從心底來講,他並不認為這麼小的女孩,能夠知道些什麼。

小女孩可愛地皺了皺眉自己的鼻子,脆生生的說道:「阿翁想要出城種地,阿母卻怕阿翁出城遇到壞人,還怕種出來的糧食,會被壞人搶走。」

「阿翁說,今年已經一年沒種地了,再不種出莊稼,家中就沒有粥喝了。」

小女孩揮舞了一下自己的小拳頭,氣憤的說到:「壞人要是敢搶我家的糧食,我就揍他。」

聽到小女孩的話,陳旭的笑容僵在臉上。

那對夫婦見狀,連忙跪在地上,說道:「將軍,小孩不懂事,你不要聽她瞎說啊!」

「我們並不是擔心種出來的糧食,會被你們搶去,只是害怕會被官兵搶啊。」

說完,兩人一直向陳旭磕頭。生怕陳旭聽到自家女兒的話,會勃然大怒。

小女孩看到自己父母的樣子,有些害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突然,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聽到小女孩的哭聲,陳旭才回過神來。他將小女孩摟在懷裡,輕聲安慰了幾聲,然後才讓那對夫婦起身。

小女孩被安撫住以後,陳旭對夫婦兩人說道:「你們只管出城種地即可,我向你保證,黃巾軍絕不會搶窮人家的糧食。」

話畢,陳旭讓手下士卒把那匹死馬拖了回去,他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回到縣衙之中。

童言無忌啊!

雖然小女孩講得話有些不太清楚,但是陳旭還是猜到了那對夫婦爭吵的原因。

現在還沒有離開廣宗的百姓,大多都是家中有幾畝田地,捨不得拋棄。

但是,自從今年的黃巾起義爆發了以後,城中的百姓都是惶恐不安。

他們生怕出城不安全,再加上怕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會被別人搶走。因此,今年上半年的田地,已經荒了一季。

下半年若是再不種出糧食,很多百姓家中,可能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眼看下半天耕種的時間已經要到了,男人想去種地,女人卻擔心自己丈夫的安危,又怕種出來的糧食為他人添做嫁衣,就不答應。

為了這事,那對夫婦才在大街上爭吵起來。

陳旭回到縣衙,心中久久難安。

前世,他看到『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以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詩句,總是無法感受到的內涵。

但是,當他親身經歷以後,才深有感觸。

縱然黃巾軍對百姓秋毫無犯,他們的叛亂,仍是深深影響了百姓們的生活。

「人心思定啊!」陳旭在心中暗暗念叨著。

黃巾起義,他們不但沒有為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反而使得戰亂地方的百姓,生活的更加艱苦。

「怪不得黃巾軍起義會失敗啊!這場戰爭,也是時候要結束了。」

陳旭閉著眼睛,在心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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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出大事了



廣宗城,陳旭當天回到縣衙之中,就起草了一份告示。

告示的大意如下:百姓家中有田地的,趁著這個時節,趕快去種地,黃巾軍絕不騷擾眾人。並且黃巾軍承諾,對於窮苦百姓人家,必定秋毫無犯。

這個告示的出現,雖然很多百姓心中還有些猶疑不定。然而總是有些人家中支撐不住,一咬牙就出城種地。

有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人、第三人。一時間,廣宗城內的百姓進進出出頻繁了很多。

這樣一來,無疑讓守城黃巾士卒的工作量變大了。

但是,陳旭卻絲毫不敢大意,他下令:一定要嚴查死守,防備官兵細作混進城池。

倏忽之間,王延等人退出廣宗已經半月有餘。自從官兵撤出威縣以後,他們除了每日在曲周訓練,喊聲震天之外,就再也沒有前來攻打過黃巾軍。

這讓陳旭一直疑惑不解。

然而,陳旭待在廣宗的目的,是為了掩護王延等人撤退。既然官兵不來攻城,能夠輕輕鬆鬆達到目的,他又何樂而不為?

陳旭騎馬在城外巡視,他望瞭望北方,口中喃喃自語:「是時候該北上了。」

這時,陳旭想起後世的一個旅遊勝地,正是坐落在廣宗縣城。眼見就要離開廣宗了,他很想去那個地方瞻仰一下。

若是其餘的地方,陳旭倒還沒什麼興趣。

但是沙丘宮平台遺址卻不一樣,它號稱『困龍之地』,歷史上有數代帝王隕落於此,使得他們的王朝由盛轉衰,最後走向滅亡。

從此以後,歷代帝王就對於此地避之不及。

沙丘宮平台遺址位於廣宗縣大平台村南,是一個長一百五十米,寬七十米的沙丘。

廣宗縣境內地勢平衍,土壤概系沙質,到處堆積成丘,故古名沙丘。沙丘宮也得名於此。

據史書記載,這片看似不起眼的土地,就是著名的「困龍之地」,威武不可一世的皇帝在此紛紛落馬,不甘心的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秦漢以來,此地就成為了一方名勝。

商代時,這裡便建有離宮別館。

《史記》載,商紂王在沙丘大興土木,增建苑台,放置了各種鳥獸,還設酒池肉林,以「酒為池,懸肉為林」。這個地方,是商朝墮落的見證。

戰國時期,趙武靈王剛剛上位的時候,趙國的軍事力量還十分弱小。

他在位二十四年之間,頒布命令,推行「胡服騎射」的政策,改革了軍事裝備和作戰方法,並屢次擊敗進犯的胡人,趙國因而得以強盛。

一時間,趙國一躍成為僅次於秦國的強大諸侯國。

但是,公元前二九八年,雄才大略、胡服騎射的趙武靈王,傳位於少子趙惠文王,自號為主父。三年後,趙主父離都城邯鄲,北遊沙丘,在這裡設離官。

本來武靈王是應該把王位傳於長子趙章的,但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正值壯年的武靈王,卻將王位傳給了幼子趙何,即惠文王。

這樣的錯誤並沒有完全終止,當這位「仁父」看到年長的趙章給年幼的弟弟惠文王下跪時,又心生憐憫,竟然荒唐地要把趙國一分為二——一半讓趙章坐,一半讓趙何坐。

他的這個打算,讓弟兄倆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一次朝會結束後,父子仨居住在沙丘宮,趙章事先發動叛亂,結果被趙何擊斃。此時的武靈王被圍困在宮中,已經無法控制局勢。

而後趙何一不作而不休,居然把自己的親生父親武靈王,活活地餓死在了那裡。這位叱咤風雲的歷史人物,最後竟落得個餓死宮中的下場,真是可惜可悲亦可嘆。

沙丘宮之變,導致趙國的活力頓失,使得秦王找到了進攻趙國的機會了。秦王一反常態,反守為攻,最後大敗趙國。曾經強盛一時的趙國,就這樣退出了爭霸的舞台。

但是,歷史居然如此有趣。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兼併六國,統一了中國。為了「示強威,服海內」,他多次出巡全國。

他第五次出巡,在平原津患病。七月丙寅,行至沙丘,居然在沙丘宮的平台病死。

當時,他的小兒子胡亥和丞相李斯、宦官趙高隨從。他們秘不發喪,詐稱受始皇詔,立胡亥為太子,並指責秦始皇的長子公子扶蘇不能闢地立功,令他自殺。

就這樣,始皇帝駕崩,秦二世繼位,強大無比的秦國很快就分崩離析。

沙丘宮成了趙王與秦始皇的『升天』之地,讓兩個有仇的王朝,他們雄才大略的君主,紛紛隕落於此。這到底是一種暗合,還是莫大的諷喻呢?

從此,廣宗這個地方便是無人不知,被稱為「困龍之地」。以後的歷任皇帝出行,都會繞行,而且避之唯恐不急。

他們的如此行徑,更是為廣宗的沙丘平台,蒙上了一層異常神秘的色彩。

前世的陳旭,由於比較喜歡戰國歷史,知道趙王與秦始皇都死於此地,因此對於沙丘平台瞭解的比較多。

他前世一直想要前去沙丘宮平台遺址旅遊,但是因為各種原因,始終不能如願。如今既然已經要離開廣宗,他就不願錯過這個地方,好好去瞻仰一下古代的兩個偉人。

陳旭轉頭,對著身後的手下問道:「你們中間有沒有廣宗本地的人,可知沙丘宮平台遺址在何處?」

跟在陳旭身後的黃巾軍,還真有兩個人是廣宗本地的人。他們聽到陳旭的話,心中一愣,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其中一人答道:「回稟渠帥,小人就是廣宗本地人氏,但是從未聽過沙丘宮平台遺址。」

另外一個人亦是搖頭說道:「小人也是廣宗人,也不知何為沙丘宮平台遺址。」

聽到兩人的話,陳旭一愣。

怎麼會這樣?難道沙丘宮平台遺址,在東漢還不出名嗎?

就在此時,他身後有一個小帥小心翼翼地說道:「啟稟渠帥,末將是安平國人氏,家住經縣縣城,因仰慕大賢良師才來投奔黃巾軍。」

「我的家鄉有一個沙丘宮平台,不知道是不是渠帥詢問的地方。」

陳旭心中更是驚訝,沙丘平台不是在廣宗麼,怎麼會跑到了經縣?

「你口中所說的那個沙丘平台,可是趙武靈王與始皇帝逝去的地方?」

陳旭對著方才出言的那個小帥問道。

小帥回答:「正是這個此地!由於趙武靈王與始皇帝的緣故,經縣的沙丘平台,還經常會有士人前去弔唁。」

雖然心中疑惑,陳旭並沒有再出聲詢問。反正黃巾軍即將北上,經縣是他們北上的必經之地。到時候若有機會,再去沙丘平台一觀便是。

其實陳旭有所不知,後世的廣宗與現在的廣宗並不是一個地方。在後世,沙丘平台的確是在廣宗。但是在東漢,那個地方卻被稱為經縣。

回到縣衙,陳旭就開始準備北上事宜。

陳旭思考良久,最後只準備帶上三千騎兵前去下曲陽,其餘的人馬讓他們前往泰山郡。

上次街道馬驚的這件事,對陳旭觸動很大。讓他明白,馬匹並不等於戰馬。

戰馬,那都是要經過嚴格訓練,能夠在喊殺之聲震天的戰場之上,仍是會面不改色,衝鋒向前的存在。

一匹受過訓練的戰馬,它的價值,要遠遠超過同類沒受過訓練的馬匹。

若是馬匹沒受過嚴格的訓練,在戰場上很容易受驚、失控。到時候,己方騎士的生命安全,就會無法得到保證。

陳旭思來想去,才下定決心只挑選了三千多匹真正的戰馬。其餘駑馬或是沒經過訓練的馬匹,都一併交給其他人,讓他們一起帶著前去泰山郡。

這次前往泰山郡的兵力,雖然只有七千。但是,這七千人馬都是精壯能戰之士,陳旭倒也不擔心他們的安危。

就在陳旭準備兵分兩路,一路前往泰山郡,一路北上下曲陽之時。忽然,一位守城的小帥,帶著一個渾身是傷的士卒走了進來。

他臉色慌張,老遠就對著陳旭大聲喊道:「渠帥,不好了,出大事了!」

陳旭正在思考問題,忽然看到這員小帥的樣子,臉色不愉,出聲斥責道:「慌慌張張,大喊大叫,成何體統?」

那員小帥絲毫沒有理會陳旭的斥責,仍是說道:「地公將軍戰死了!」

「什麼?」

突然聽到這個消息,陳旭滿臉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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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吾命休矣



詳細詢問過這員小帥帶過來的那人,陳旭才瞭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皇甫嵩看到廣宗難以攻克,就退出威縣,用來迷惑陳旭。

他帶兵前去曲周以後,就讓曲周附近的郡國兵進城,而後每日廣豎旗幟、大聲吶喊。

他自己卻帶領官兵精銳,秘密向下曲陽疾行而去。

卻說前些時日,張寶正在為自己寸功未立而發愁,突然聽到張角病死、張梁戰死的噩耗,他悲痛萬分,數次昏厥過去。

後來斥候傳來消息,說是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一個叫做陳旭的黃巾渠帥。廣宗城破之時,此人率領一萬餘黃巾軍回援,救得黃巾軍無數,而後更是復奪廣宗。

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張寶心裡才好受了一些。能夠從皇甫嵩手下救出黃巾軍,並奪下廣宗,可見此人的非凡之處。

他在悲痛之餘,也為自家侄女找到一個好歸宿,而感到高興。

沒過多久,官兵就截斷了黃巾軍斥候南下的道路。從那以後,張寶就失去了陳旭等人的消息。

話說張寶陣亡之前,突然聽到斥候傳來消息,說是廣宗被官兵攻破。陳旭等人前來下曲陽投奔他的時候,官兵銜尾追殺,現在正被官兵圍困。

張寶聽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就要前去接應陳旭等人。

好在下曲陽的黃巾軍中,有個渠帥生性謹慎,他建議張寶探查清楚情況以後,再去救援不遲。

張寶聽從那個渠帥的建議,廣派斥候前去偵查,果真在晉縣與臨平之間,發現了一支被官兵圍困的黃巾軍。

張寶生怕自己的侄女與侄女婿有失,就要盡起下曲陽人馬,前去救援那支黃巾軍。

先前勸張寶要謹慎的那員渠帥,再次進言:「下曲陽乃黃巾軍之根本,不容有失。不如地公將軍坐鎮此地,我率領一萬人馬前往,定能救下小姐。」

張寶當時就回答道:「玲兒雖是我侄女,我卻待其如親生。今日她與她家良人被官兵圍困,我身為叔父,豈能不親自前往救援?」

遂不聽那員渠帥之言,執意親自帶兵前去救援。好在他還有些理智,只帶領了一萬兵馬前往。

真正的陳旭此時尚在廣宗,張寶帶兵前去救援這支所謂的黃巾軍,毫無疑問,是中了官兵的計策。

中了埋伏的張寶,被官兵亂箭射死,他帶領的一萬黃巾軍,亦是死者七八。

卻說冀州有一名士,姓沮名授,字公與,此人有曠世之才。初為臨平縣令,黃巾起義爆發,張寶佔領下曲陽以後,晉縣縣令畏懼黃巾之威,棄城而逃。

鉅鹿太守素知沮授才能,就將他調往晉縣,封為縣令。

沮授成為縣令以後,招募義兵,並依仗城中豪強、大戶,屢次擊退黃巾軍攻城。

後來黃巾軍勢大,晉縣官兵太少,無法防守,迫不得已,沮授棄城復回臨平。

待冀州南方黃巾軍穩定下來以後,鉅鹿太守再次向臨平增兵四千。如此,沮授僅憑一己之力,就扼守住了黃巾軍南下必經之路,使得張寶數次鎩羽而歸。

皇甫嵩率兵北上,用計殺死張寶,斬首七千餘人之後,沮授就向皇甫嵩獻計:「不如讓官兵穿上黃巾軍的衣甲,於前面逃跑,皇甫將軍再率軍官兵從後面追擊。」

「待詐開城門以後,晉縣可一戰而定。」

皇甫嵩深以為然,依計行事。

晉縣黃巾守將,看到有一支黃巾潰兵向城中逃來,官兵正在後面追擊。

眼見那些被追擊的黃巾軍形勢危急,他就下令打開城門迎接黃巾軍進城。卻不想,這波黃巾軍的潰兵乃官兵假扮。

如此,皇甫嵩輕鬆攻佔晉縣,斬首萬餘。而後將張寶頭顱懸在旗杆上,攜大勝之威,前去攻打下曲陽。

短短兩個月之間,先是張角病死,而後張梁、張寶紛紛戰死,很多黃巾軍信仰崩潰,開始對官兵心存懼意。

面對皇甫嵩的攻城,下曲陽內部也開始分裂。

有人認為當棄城而走,先保存實力,再做打算;有些張寶的死忠,卻想與官兵決一死戰,為地公將軍報仇;還有一些人想要死守下曲陽,與城共存亡。

後來幾個渠帥帶領帳下士卒,在夜間偷偷離開下曲陽。

那個曾經勸說張寶不要親自出戰的渠帥,他說服了那些想與皇甫嵩決一死戰之人,讓他們一起死守下曲陽。

下曲陽的黃巾軍經過分裂,守城士卒只剩兩萬餘人。好在那個渠帥頗有才能,數次打退皇甫嵩的攻城,才保住了下曲陽。

這員小帥帶來的黃巾士卒,正是下曲陽守城渠帥,派來向陳旭求援之人。

下曲陽一共派出了幾十個前來求援的騎兵,卻只有這一人拚死來到廣宗。到達廣宗之後,他的戰馬差點都被累死。

陳旭瞭解到了下曲陽戰事的經過之後,大聲說道:「某中皇甫老賊奸計矣!」

說這話的時候,陳旭心中滿是懊悔。

出於後世的經驗,他一直以為,皇甫嵩會在完全消滅廣宗黃巾軍以後,才會北上攻打下曲陽。

卻不想,他的到來,已經改變了歷史。

歷史改變了,但是陳旭的思維仍然沒有改變。他過度依賴自己的歷史知識,卻不想釀成大錯。

若是依常理來講,行軍打仗講究兵貴神速,皇甫嵩絕對不會一直呆在曲周,大半個月仍是裹足不前。

若是陳旭稍微分析一下,就算猜不出皇甫嵩會奔襲下曲陽,也能夠嗅出一絲味道。但是他先入為主的觀念,卻讓他喪失了基本的判斷能力。

陳旭臉色陰沉,他對著那個小帥說道:「傳我軍令,大軍立刻撤離廣宗,北上救援下曲陽。」

那員小帥聞言,猶豫了一下,還是一咬牙說道:「渠帥,現在地公將軍已經戰死,下曲陽的黃巾軍又分裂了,廣宗只有三千騎兵,如何能救下曲陽?」

陳旭聞言,亦是沉默不語。分裂後的黃巾軍,還算是黃巾軍麼?

而且,就算最終救出了下曲陽的黃巾軍,他們會以自己為尊嗎?

那個前來求援的士卒,看到陳旭猶豫,連忙跪在地上說道:「我來的時候,我家渠帥就說過了,現在大賢良師、人公將軍、地公將軍先後死去。」

「那麼,從今以後,您作為大賢良師的女婿,就是我們黃巾軍當之無愧的領袖。」

「我家渠帥派我前來求援,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他無法捨棄城中的數萬黃巾軍家眷。不然的話,我家渠帥大可棄城而走,何苦死守下曲陽?」

「還請將軍明鑑,發兵救援下曲陽!」

話畢,這個前來報信的士卒,以額叩地,直接磕出了鮮血。

陳旭見狀,急忙將他扶了起來,說道:「我並沒說過不去救援,你何必如此?」

話畢,陳旭對著那個小帥說道:「只要下曲陽的城牆上,還掛著黃巾軍的旗幟,他們就是我等兄弟。明知兄弟有難卻不去救援,又與禽獸何異?」

陳旭的話語,鏗鏘作響,那員小帥滿臉通紅,而後退出去傳令。

陳虎已經帶著七千黃巾步卒,並兩千沒經過訓練的馬匹,前往泰山郡。

陳旭自己卻帶著三千騎兵北上,前去救援下曲陽。

依路線來講,陳旭等人應該先北上進入安平國,到達經縣。而後往西走薄落亭,渡過漳河,再次進入鉅鹿郡。

這樣再一直向北,就可以到達下曲陽。

騎兵的速度不可謂不快,陳旭讓帳下士卒人不離馬,馬不離鞍,連續行軍兩日,終於到達了經縣。

「沙丘宮平台好像就在這裡。」陳旭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在馬背上暗暗想到。

馬上行軍,並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特別是對這些騎術還不精湛的黃巾軍而言,長時間的顛簸,更是異常難受。

陳旭到達經縣之後,發現以前駐守在這裡的郡國兵,已經完全撤離。他看著手下士卒,一個個捂著屁股痛苦的樣子,不由動了惻隱之心,就下令讓他們下馬休息一下。

陳旭自己卻帶領了十餘騎,前去瞻仰沙丘平台。

這裡地勢平衍,土壤概系沙質,到處堆積成丘,故古名沙丘。在此騎馬很不方便,於是陳旭就把馬交給自己的下屬,而後帶上兩人,前去觀看沙丘平台。

走在柔軟的沙丘之上,陳旭突然感覺腳下一空,他便掉進了一個陷阱之中。

陳旭還來不及反應,突然聽得四周喊殺之聲四起。很多藏在沙土裡面的官兵從地上爬了出來,殺掉陳旭的兩個隨從以後,紛紛拿著長槍,刺向掉在陷阱中的陳旭。

陳旭掉在陷阱之中,扭了腳踝,看著一支支長槍刺向自己,大呼一聲:「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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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生死不知



剛剛還十分寂靜的沙丘平台,頓時喊殺之聲震天。

陳旭掉進陷阱之中,扭傷了左腳腳踝,眼看幾根長槍刺向自己,他心若死灰,就要閉目等死。

就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突然有一個還稍顯稚嫩的聲音響起:「休傷吾主!」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的,還有幾道弓弦之聲。幾個用長槍刺向陳旭的官兵,沒有反應過來,頓時被射中咽喉而死。

陳旭見狀,心中一喜,暗暗想到:「天不亡我!」

他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長槍,忍著劇痛支撐著站了起來,用身體靠在陷阱的沙壁之上,謹慎防備著敵人前來進攻。

十幾人呼嘯而至,當先一人正是剛才那個射箭的少年。

「殺!」

這伙伏兵有一百餘人,看到黃巾賊將掉進陷阱,眼見就能立下大功,卻被一彪人馬衝了過來,他們如何心甘?

伏兵都穿著郡國兵的鎧甲,分散各地,那個貌似領頭之人大聲喊道:「爾等擋住賊軍,某先殺賊將!」

話畢,此人就拿著長槍來殺陳旭。

陳旭靠在沙壁上,右腳用力,緊緊握住長槍。

「去死!」

那員將領大吼一聲,挺槍直刺。陳旭凝神靜氣,手持長槍,一下子將那員將領的長槍撥了過去。

賊將見狀大驚,他站在上面,居高臨下攻向陳旭,卻還是被他擋住了自己認為必中的一擊,心中如何不驚訝?

陳旭撥開那員將領的長槍,就感覺身體有些受不了。他雖然勇武過人,卻左腳受傷,無法受力。不然的話,他頃刻之間就能將這員郡國將領刺於馬下。

「狗賊安敢如此!」

就在那員將領準備再次刺向陳旭之時,方才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兩道弓弦之聲再起,官兵將領大驚,棄了陳旭,連忙躲閃。

「噗!噗!」

箭支射在沙丘上,發出一陣悶響,卻是被官兵將領躲了過去。

過來救援陳旭的那彪人馬,都是黃巾軍中的勇士,更兼他們救主心切。養尊處優的郡國兵,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頃刻之間,那彪人馬就衝破官兵的阻攔,來到陷阱旁邊。

方才射箭之人大聲喊道:「趕快把渠帥拉上來!」

幾人一起用力,把陳旭拉了起來,其餘人正在抵擋漸漸圍攏過來的郡國兵。

陳旭上來以後,黃巾軍已經戰死了幾人。他抬頭望去,見救了他的那位少年,正是他當初在靶場親自教導的那人。

後來少年在戰場上屢立戰功,陳旭就將他提拔到親兵之中。少年正是剛才,隨著陳旭過來的十幾人中的一個。

一時間,陳旭心中唏噓不已。不曾想昔日無意識的舉動,居然在今日救得自己一命。

因果之說,真正難料啊。

少年看到陳旭的腿有些瘸,知道陳旭受傷。他一把拉住旁邊的一個黃巾軍,說道:「你背負渠帥前行,我等前來斷後!」

那人卻不答應,說道:「你是弓箭手,賊人現在已經圍了過來,你的箭術發揮不了作用,還是你背著渠帥離開,我等前來斷後。」

話畢,此人直接衝進正在交戰的戰場,口中還對少年大聲喊道:「賊眾我寡,速速突圍!」

少年知道,斷後之人肯定難逃身死的下場。他們讓自己背著渠帥突圍,既是信任自己,又是將唯一的生路留給了自己。

戰場上不是矯情的地方,少年虎目含淚,不敢耽擱,一把背起陳旭,向前跑去。其餘十幾人待在後面,奮力死戰。

陳旭被少年負在背上,看清楚戰況之後,知道那些斷後的十幾人絕無倖存的道理,不由心中悲慼。

他在少年背上掙紮著,口中大聲喊到:「大丈夫死則死矣,豈能拋棄自家兄弟?」

少年背著陳旭本就有些吃力,見他還在自己背上搗蛋,也顧不得尊卑,口中厲聲說道:「天下可無我等,黃巾卻不能無渠帥!渠帥若是想讓後面的兄弟死不瞑目,就繼續掙扎。」

「若是渠帥果真有心,他日揮兵為諸位兄弟報仇便是!」

聽到少年的話,陳旭沉默不語。現在戰場危機,不是矯情的時候。方才突逢大變,他有些失了分寸,被少年一說,才猛然驚醒。

十幾個黃巾士卒,悍不畏死地阻擋一百多官兵。官兵雖眾,一時間,卻仍然沒辦法突破這些黃巾士卒的阻攔。

那員官兵將領,看到陳旭即將逃出戰場,心中大驚。

他挺起長槍,奮力刺死一個黃巾軍,大聲喊道:「賊將已經負傷,不趁此良機建功立業,更待何時?」

「兄弟們,隨我奮力殺敵,活捉賊將,人人有賞!」

這些郡國兵聞言,士氣大振,奮不顧身地吶喊著殺向十幾個黃巾軍。

黃巾軍雖勇,卻寡不敵眾,殺掉三十幾個官兵以後,最後一人也已經戰死。

陳旭回首,看到眼前的一幕,目眥欲裂。

他咬緊嘴唇,卻是不發一語。他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會為這些替自己死的人報仇,會讓這些郡國兵付出代價。

官兵殺完阻攔他們的黃巾軍,就向前追殺陳旭兩人。

少年這個時候,已經背著陳旭來到他們戰馬所在的地方,他放下陳旭說道:「渠帥,我們兩人共乘一騎,可好?」

陳旭說道:「兩人共乘一騎,跑得太慢。你將我扶上馬背,我腳踝雖然受傷,仍是能騎戰馬。」

少年雖然有些擔心,卻也沒有反駁。他將陳旭扶上馬背以後,自己也跨上一匹戰馬。

上了馬背的陳旭,雙腿用力夾住馬腹,頓時感覺腳踝奇痛無比。他忍著劇痛,大喝一聲,驅趕著另外十幾匹戰馬離去。

「駕!」

兩人揮舞著馬鞭,戰馬便開始奔跑起來。

身後的官兵將領眼見就要追上賊將,卻被他們逃脫,他急忙對著身邊的人大聲喊道:「拿我弓來!」

他身後的兵卒不敢怠慢,急忙把弓遞給此人。卻見這人拉開大弓,瞄準了陳旭的後背之後,一箭射了過去。

正在騎馬飛奔的兩人,都聽到了弓弦的聲響。少年轉頭,看著箭矢射向自家渠帥,心中大駭,他急忙大聲喊道:「渠帥小心!」

上了戰場,就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陳旭也聽到了弓弦之聲,奈何他自己騎在馬上,本就已經十分艱難,又如何能夠躲避?

這個時代只有單邊馬鐙,騎士們騎馬,大多都是靠著雙腿用力,而後緊緊夾住馬腹。

陳旭左腳腳踝受傷,雖然不見得是什麼大傷。但是只要經歷過受傷的人都知道,人一旦受傷,就會大大影響自身的靈活性。

更何況,腳踝是個重要的關節位置,是一個人支撐身體的重要部位。但凡一個人腿上的關節受傷,這條腿暫時就已經廢掉。

陳旭只能忍住劇痛,身子往左一撇。他的幅度不能太大,不然的話,雙腿必定沒有力氣夾緊馬腹,絕對會掉落下馬。

此時若是再掉下馬,又與尋死何異?

箭矢如同流星一般,帶著破空的聲響,一箭射中了陳旭。只見陳旭大叫一聲,撲倒在馬背上,沒了聲響。

好在他雙臂用力抱住馬的脖子,才沒有掉下去。

「渠帥!渠帥!渠帥!」

少年見狀,深怕自家渠帥有失,心中大駭,大聲喊道。

他喊了幾聲,見陳旭沒有回應,心中焦躁不已。那些袍澤拚死掩護,給自己創造機會,若是自己不能將渠帥安全地帶回去,又怎對得起那些犧牲的袍澤?

想到這裡,少年眼圈發紅,對於身後的官兵更是憤恨不已。

他轉過頭,對著那些官兵恨聲說道:「若是我家渠帥有失,我黃巾軍必定盡起大軍,攻破安平國郡縣,屠掉爾等滿門!」

聽到少年的話,正在追擊的官兵心中都閃過一絲寒意,臉上有些畏懼。

黃巾起義爆發以後,安平國的兩個王爺就被黃巾軍俘虜了,最後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所以,官兵對於黃巾軍,仍是心懷懼意。

那員官兵將領,聞言卻是不驚反喜。他對著帳下士卒說道:「張角老賊已死,蟻賊不足為懼矣!今日我又射死了那員渠帥,黃巾軍更是群龍無首,何懼之有?」

兵卒們聞言,這才轉憂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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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身亡?



黃巾起義一來,安平王劉續、甘陵王劉忠,這兩個王爺先後被黃巾軍俘虜,身首異處。

天子聞言,龍顏大怒,就要向兩個郡國的國相問罪。好在有人勸諫,說如今黃巾四起,若是現在將兩人撤職查辦,必定會使兩個郡國人心不穩。

所以,漢靈帝才讓兩人以戴罪之身,緊守郡國,並剿滅境內黃巾軍。

上次,清河國國相壞了皇甫嵩圍殲黃巾軍的計畫,他麾下的兩員官吏,一人自刎而死,一人被皇甫嵩的帳下親兵殺死。

皇甫嵩更是派人前往洛陽,彈劾清河國國相。可以預料,此人必定少不了一個丟官罷職的下場。

皇甫嵩的強硬,使得安平國國相心懷恐懼,當他接到皇甫嵩的命令之後,不敢有絲毫違背。

原來,皇甫嵩北上奇襲張寶之前,就讓安平國國相派遣郡國兵,秘密埋伏在經縣的四周。

經縣乃廣宗黃巾軍北上的必經之路,若是陳旭想要前去下曲陽與張寶匯合,就必定會經過那裡。

安平國國相雖然懼怕黃巾軍,但是他更不敢違背皇甫嵩的命令。若是聽從皇甫嵩調遣,哪怕郡國兵被黃巾軍擊潰,他也可以將責任推到皇甫嵩身上。

若是他膽敢拒絕,一定會落得一個跟清河國國相一樣的下場。

卻說經縣境內,地勢平坦,沙土之地眾多。官兵以前本就在此駐紮重兵,包圍張梁所率領的黃巾軍。

張梁敗亡以後,安平國國相就接到皇甫嵩的命令,讓他先是大張旗鼓的撤出經縣,而後再派兵埋伏在那裡。

此地並非一個打埋伏的好地方,很多官兵以前只能偷偷藏到百姓家中。待陳旭等人北上的消息傳來以後,他們才在沙丘上挖坑,把自己埋了進去。

官兵如此行事,並不能埋伏大隊人馬,所以沙丘平台才只有一百多名伏兵。

正是因為官兵以前大張旗鼓地撤出經縣,再加上經縣土地開闊,一眼就能看出所有情況。

依照正常人思維,都不認為這種地方會有伏兵,所以陳旭才麻痺大意,只帶十幾個人就來沙丘平台弔唁古人。

卻說陳旭當初棄馬,帶領兩個親隨進入沙丘宮平台以後,那個被陳旭教導過箭術的少年,他也拉著眾人四處走動。

初時,少年也被這個地方的沙丘所吸引。

後來,那個經縣本地的黃巾軍突然說了一句話:「我怎麼感覺,這個地方的沙丘多了不少呢?況且,今天這裡也太安靜了吧?」

少年知道那人是經縣本地人,對於沙丘平台非常熟悉。他聽完那人所說的話,當即臉色一變,就帶領眾人前去尋找陳旭。

這也是為何,當陳旭掉進陷阱之後,這些黃巾軍能夠及時趕到了。

官兵將官,看到陳旭中箭,騎馬逃竄以後。他知道黃巾軍的大部隊離這裡不遠,也就不敢大意,連忙帶著手下離開了這裡。

兩匹馬馱著兩個人,沒過多久,就來到了黃巾軍駐紮的地方。少年剛到此地,就聽到震天的喊殺之聲響起,他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

現在渠帥中箭,命懸一線。若不趕緊救治的話,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現在官兵突襲黃巾軍營地,戰況不知道怎麼樣,他又如何敢把陳旭帶進黃巾軍的駐紮營地?

「殺!」

黃巾軍營地,他們才開始遭受官兵襲擊之時,還有些手忙腳亂。但是這些郡國兵,又如何是身經百戰黃巾軍的對手?

郡國兵只有三千餘人,在人數也並未佔據上風。

黃巾軍的主將現在雖然不在這裡,但是有些小帥跟隨陳旭很長時間,亦是學到了不少東西。

官兵偷襲之後,一個小帥帶領兩百餘人拚死上前阻攔,其餘的小帥卻是指揮著眾人穿好衣甲,拿好武器,而後騎上戰馬。

官兵突襲黃巾軍營地之後,看到黃巾軍的陣腳仍是不亂,那個官兵的指揮官就知道不妙。還沒等到黃巾軍騎上戰馬,他就下令鳴金收兵。

黃巾軍並不瞭解四周的狀況,況且自家主將也不在此地,身旁只有十幾人,若是遇上官兵,恐怕凶多吉少。

是以,眾人亦是不去追擊,只準備帶兵前去尋找自家渠帥。

就這樣,這場戰鬥來得突然,也結束得非常迅速。

少年正在擔心陳旭,就發現官兵開始撤退。他牽著陳旭的戰馬,小心隱蔽在一個安全的位置,等到官兵都撤退以後,他才急急忙忙帶著陳旭,回到黃巾軍駐地。

「快叫醫工,快叫醫工,渠帥中箭了!」

少年灰頭土臉的拉著陳旭的戰馬,剛到達營寨門口就大聲喊道。

幾員小帥正準備率兵出去尋找陳旭,猛然聽到少年的喊聲,都大驚失色。

一個小帥唯恐軍心不穩,連忙對少年斥責到:「大呼小叫,成何體統?你若是再敢惑亂軍心,小心軍法處置!」

少年這時才發現自己太過緊張,居然忘了軍中大忌。

主帥受傷昏迷,生死不知,這對於一支軍隊來講,絕對是件大事。若是胡亂聲張,很有可能會動搖軍心。

想到這些,少年臉色不由一白。但是當他看到仍舊抱著馬脖子,一動不動的渠帥之時,臉色就變得十分著急。

那些小帥也不敢大意,連忙把陳旭帶回營帳,而後一邊傳召醫工,一邊封鎖主帥受傷的消息。

為了造成官兵撤出經縣的假象,官兵的營寨,設在離經縣二十里地的一個隱蔽地段。

安平國的兵曹掾史,離開經縣回到營寨以後,滿臉晦氣。他率兵在此埋伏將近半個月,卻不想這次突襲黃巾軍,卻是寸功未立。

他剛進寨門,就看到尉曹掾史一臉喜色。

見狀,兵曹掾史還以為尉曹掾史是在看他笑話,不由臉色一沉,問到:「你埋伏在沙丘宮平台,可有斬獲?」

尉曹掾史正是一箭射中陳旭的那人,他回到營中,一直沉浸在射殺黃巾渠帥的巨大喜悅中,絲毫沒有聽出兵曹掾史語氣中的不善。

他也顧不得行禮,急忙說道:「大喜事啊,黃巾渠帥只帶了十幾個人前去沙丘宮平台,中了我們的埋伏,掉在陷阱之中。」

「後來那廝又被我一箭射中後心,肯定是活不了了。」

兵曹掾史聞言,臉色更是陰沉的可怕。

他與尉曹掾史,都是秩比三百石的郡中官吏。兵曹掾史主掌軍中兵事;尉曹掾史主要負責兵卒轉運,掌管後勤。

雖說兩人同級,但是兵曹掾史因為主掌兵權,在地位上卻是要高出尉曹掾史一籌。

但是現在,他這個主掌兵事的兵曹掾史,帶領三千人馬前去偷襲卻寸功未立;反而讓這個掌管後勤的尉曹掾史立下大功,他心中又豈會好受?

然而,尉曹掾史職位並不比他低,他心中雖然有氣,卻也不敢發作。待詳細詢問了埋伏陳旭的經過以後,他就虛情假意地恭維了幾句。

回到大帳之中,兵曹掾史在心中暗暗想到:「聽尉曹掾史所言,那黃巾賊將必定性命不保。他現在立下如此大功,必定會讓國相高看一籌,如此一來,以後安平國又豈有我的容身之地?」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一拍額頭,哈哈大笑起來。

「如今既然黃巾軍渠帥已死,消息傳回去以後,他們必定人心惶惶,進退失據。若是我今晚趁勢劫營,一舉消滅三千黃巾軍,這般功勞,絕不會比尉曹掾史殺掉黃巾渠帥的功勞小。」

想到這裡,兵曹掾史就召來自己心腹,將自己的想法告知眾人。

眾人聞言,盡皆誇讚,只有一人說道:「黃巾賊將被射殺之事,真假尚且不知。若是賊將未死,我等前去劫寨,豈非羊入虎口?」

兵曹掾史這才猛然驚醒,就向那人問道:「如此,該當如何?」

那人答道:「將軍不妨廣派斥候,偵查黃巾軍動向。若是賊將身亡,必定能夠探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兵曹掾史大喜,深以為然,就依計行事。

斥候偵查過黃巾軍的動向以後,回來匯報:「我等靠近黃巾營寨,遠遠看見黃巾賊人披麻戴孝,營寨之中更是哭聲震天,想必黃巾賊將已經身亡。」

兵曹掾史聞言大喜,撫掌說道:「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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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破敵



當夜丑時,一彪人馬趁著夜色,悄悄摸到了黃巾軍駐紮的營地。

就這營寨的火光,兵曹掾史隱約看到黃巾軍掛起來的白旗,他心中暗喜。

一個將官帶人偷偷摸到營寨旁邊,拔掉鹿角,而後兵曹掾史命令手下官兵鼓噪吶喊,奮力衝殺。

黑暗寂靜的月色下,突然變得喧鬧起來。官兵們吶喊著,點起火把四處放火,兵曹掾史卻帶領兩千餘人殺奔中軍營帳。

待他突入營帳之中,卻見裡面空無一人,心中不由一驚,口中大聲喊道:「誤中賊人奸計矣!我等速速退兵!」

話音剛落,只聽得外面鼓聲震天,黃巾軍兵分四路殺了過來。

官兵中計,本就心中惶恐不安,毫無戰意。再加上黃巾軍久經沙場,這些被陳旭帶出來的三千人馬,更是軍中勁卒。

此消彼長之下,兩軍交戰伊始,官兵就潰不成軍。黃巾軍縱橫廝殺,將官兵截成幾段。

兵曹掾史強忍住心中的恐懼,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莫要慌亂,莫要慌亂,全軍向主將大旗圍攏過來,隨我殺出重圍!」

奈何此地混亂不堪,聲音嘈雜,其他人如何能夠聽到他的喊聲?就算能夠聽到,面對如狼似虎的黃巾軍,他們也只顧著逃竄,又怎麼會聽從兵曹掾史的話?

「活捉賊將!活捉賊將!」

黃巾軍大聲吶喊著,其餘官兵聞言,知道黃巾軍一心想要捉拿自家主將,就更是不敢向兵曹掾史靠攏。

他們雖然是兵曹掾史的下屬,卻並非他的親信。在安平國當郡國兵,軍餉本就少得可憐,還經常被剋扣。

這樣的一支隊伍,你如何指望他會擁有強大的戰鬥力?打順風仗的時候,這些人還願意殺敵立功,好換些錢財。然而一旦受挫,必定是潰不成軍。

少年伏在營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他看到官兵混亂的樣子,對於自家渠帥更加崇拜。

他有時候會想,渠帥和自己這些人,一樣是一個腦袋兩雙手,但是其中的差距為什麼會如此之大呢?

他回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當眾人手忙腳亂,將昏迷中的渠帥帶進營帳之中以後,本來一直閉著眼睛的渠帥,居然突然將眼睛睜開。

眾人見狀,大吃一驚。聽了渠帥解釋以後,才知道前因後果。

原來,官兵將領射出的那支箭矢,並未射中陳旭本人,只是射中他的披風,被他用胳膊夾在身上。

這樣猛一看來,再加上他一直伏在馬背上,就好像射中了身體一樣。

少年當時心中焦急,看到自家渠帥中箭昏迷,有些失了方寸。再加上兩人並非乘坐一騎,所以少年一直沒有看出自家主將假裝中箭之事。

少年一邊觀察著戰場,一邊暗暗想到:「渠帥真是非常人也,用胳膊夾住箭矢,還能抱住馬脖子,並且不讓箭矢掉在地上,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少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此時,他眼睛一縮,看到幾百官兵簇擁這一個將領,慌慌張張逃了出來。

少年心中振奮不已,暗暗想到:「如果,如果我一箭射殺這個大官,一定會立下很大的功勞吧?」

想到這裡,少年激動不已。

殺敵立功,建功立業,沒有一個男人不渴望這樣,況且還是像少年這樣的一個毛頭小子?

「冷靜,我一定要冷靜!」少年彎弓搭箭,深深吸了一口氣,「渠帥曾經跟我說過,一個優秀的弓箭手,他最重要的品質就是需要冷靜。」

少年想到這裡,不急不躁,亦是不慌著射出手中的箭矢,而是細細觀察逃過來的官兵大將。

這員官兵將領,正是安平國的兵曹掾史。他雖說在軍中不得人心,但是還是有不少心腹。正是這些心腹拚命護著他,他才能突圍到這裡。

看到營寨大門就在前面,兵曹掾史心中一喜,他大聲喊道:「衝出這道大門,就能擺脫賊人包圍,將士們,隨我衝啊!」

這個時候,什麼建功立業?什麼秋後算賬?他都顧不了這麼多了。為今之計,只有先逃出此地,才能再做其他打算。

一開始,兵曹掾史的四周都圍攏著很多官兵,若是少年那個時候放箭,很難一箭射中此人。

但是現在,看到營寨大門就在前面的兵曹掾史,他只想著逃命,如何顧得上其他?只見他爆發出很快的速度,超越帳下所有士卒,跑到了最前面。

「就在此時!」

少年見狀大喜,他毫不猶豫鬆開了手上的弓弦。剎那間,一支箭帶著破空之聲,正中兵曹掾史咽喉。

兵曹掾史睜大了眼睛,口中發出『呵呵』的聲音,而後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撲倒在地上。

「將軍!」

這個變故驚呆了他的那些親信,眾人大聲呼喚著,卻也挽救不了兵曹掾史身死的結局。

「中了!」

少年臉上滿是興奮,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狂喜,再次彎弓搭箭,朝那些官兵射去。

又有兩個官兵被射死,他們這時才回過神來。

看著躲在一旁的少年,很多人咬牙切齒,破口大罵:「賊子怎敢暗箭射人?今日我等就要為我家將軍報仇!」

少年見狀不驚反喜,他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大聲罵道:「我家渠帥自出道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你們這一群垃圾,也敢前來劫營,也不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乃翁現在就呆在這裡,是帶把的爺們,就過來殺我啊!乃翁要是轉身逃跑,就不是好漢!」

少年的樣子要多賤有多賤,若是擱在後世,他肯定會說『有種你來咬我啊』。

那些官兵,初時還有些人想要趕快逃離黃巾軍營寨,但是當他們看到少年那欠揍的樣子以後,紛紛大怒,就一起跑了過來,想要殺掉少年。

少年見官兵真的過來殺他,心中又是一喜。他只要拖延半刻時間,其餘黃巾軍就能夠趕來,這幾百官兵還不成了甕中之鱉?

「好不要臉的賊人,想以多欺少?乃翁偏偏不讓你們如願!」

眼看官兵離少年越來越近,少年大罵一句,而後撒腿就跑。

正在追殺少年的官兵,聞言個個勃然大怒。

他們身為官兵,卻被黃巾軍喊做『賊人』。還有那個嘴上缺德的黃巾軍,說好了不逃跑的,但是自己等人追殺過來,那廝撒腿就跑。

「無恥,真是無恥之極啊!」官兵們忍不住在心中吶喊著。

「賊子,不是說好了不跑的嗎?」

一個官兵,看著撒腿就跑的少年,咬牙切齒的說道。

少年跑出了一個安全距離,駐足回身,一箭射死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官兵,繼續趾高氣昂地罵道:「乃翁現在就在這裡,有本事你們這些七孫就來追我啊!」

「這一次,乃翁絕對不會逃跑,不然就不是男人!」

「啊啊啊,殺死他!」

官兵們看著少年又射殺了自己的一個袍澤,再看到他囂張的樣子,頓時怒火衝天,吶喊著再次殺向少年。

少年見狀,口中大罵道:「好一群不孝的兒子,居然想弒殺乃翁!」

話畢,少年又是拔腿就跑,還在心中暗暗想到:「渠帥曾經說過,未娶妻者,就算不得男人。嗯,我現在只能算是男孩。」

官兵們見少年跑得太快,他們追不上,只能在後面破口大罵。

少年又跑出了一個安全距離,再次挑釁官兵。

但是官兵之中不乏一些冷靜之人,他們大聲說道:「這個賊人是想拖住我等,我等不可中計。現在還是先把將軍的屍體帶回營寨,再作計較!」

以上一段,說來話長,其實也沒過多長時間。

但是,黃巾軍擊殺官兵,簡直就是勢如劈竹。就在此時,一隊騎兵從營帳之內衝了出來,他們看到這幾百尚未逃出營寨的官兵,都是眼睛一亮。

他們吶了一聲喊,就縱馬殺向這幾百官兵。

官兵們驟然見到黃巾軍騎兵,都是心中大駭,也顧不上帶走自家將軍的屍體,紛紛逃出黃巾軍營寨。

這對騎兵前去追殺官兵尚且不提。

卻說那位少年,看著兵曹掾史的屍體躺在地上,他眼睛一亮,就上前將此人的腦袋割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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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報仇



官兵營寨之中,尉曹掾史沒有一絲警惕的心理,他帶著自己的十幾個親信在大帳之內喝酒。

一群人喝得有些多了,尉曹掾史臉色微紅。他站起身來,身體有些搖晃。

搖了搖腦袋,尉曹掾史突然破口大罵起來:「那廝率領幾千人馬偷襲黃巾軍,卻是無功而返。某隻帶了帳下一百官兵,就殺死了黃巾渠帥。」

「那廝嫉賢妒能,明明是我等奮死拚殺,才擊斃了黃巾賊將。卻不想,這次偷營如此大的功勞,那廝卻將我等排斥在外。」

「卻不知那廝何德何能,居然能坐上兵曹掾史之位,枉我一身才華,卻只是做了一個掌管後勤的尉曹掾史!」

尉曹掾史越說越氣,他口中罵罵咧咧,一直說個不停。

營帳中跟他一起喝酒之人,都是他的心腹。他在這些人面前,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把心中的不滿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尉曹掾史並非蠢人,白天他就感到了兵曹掾史對他的嫉妒。晚上他本來也想要一起出戰,好撈些功勞,卻不想被兵曹掾史搪塞過去。

那人還說:「我軍營寨乃要緊去處,若是黃巾軍趁我不在,前來攻打我等營寨,卻是如何?縱觀我軍之中,除了尉曹掾史以外,並無一人能夠擔此重任。」

而後,他也不待尉曹掾史爭辯,就留下了兩百老弱病殘,並尉曹掾史的本部幾十個心腹,而後就前去黃巾營寨劫營。

帳中有一人,亦是拍案而起,大聲罵道:「我等在沙丘宮平台奮力死戰,一百餘人折損了三十多人,才將那個黃巾渠帥一箭射死。」

「眼看此時正是攻打黃巾軍,建功立業的好時機,卻不想兵曹掾史那廝將我的撇在此處,他卻想獨吞功勞,真是氣煞我也!」

眾人都是尉曹掾史心腹,說起話來也沒必要遮遮掩掩,其餘人亦是紛紛破口大罵。

可以說,如此情形之下,就算本來不想開口罵人,亦要出聲附和。不然的話,就是沒有表明立場,會遭受其他人的排斥。

試想一下,眾人都如此行事,只有一人沉默不語的話,別人心中會怎麼想?

要知道,他們罵的可是兵曹掾史。若是日後有人通風報信,縱然尉曹掾史不會有什麼事情,其餘人恐怕逃脫不了報復。

眾人都罵過兵曹掾史的話,都是一丘之貉,就再也不怕有人通風報信了。

「轟隆隆!」

幾人罵得正歡,突然聽到一陣聲響傳來。一人醉眼朦朧,說道:「九月田裡還打這麼大的雷,真是有些不可思議啊。」

「哈哈哈哈!」

其餘人亦是醉態可鞠,齊聲大笑。

「轟隆隆!」

聲音越來越響,地面也有了輕微的震動,尉曹掾史用力甩了甩腦袋,不解地說道:「怎麼會這樣,莫不是要地震了?」

好在有一個人喝的相對較少一些,他仔細聽了聽外面的響聲,突然感覺渾身上下冷汗淋漓,酒立刻醒了八分。

他奮力將盛放著飯菜、酒食的案几掀翻,大聲喊道:「這是騎兵奔跑的聲音,莫非黃巾軍果真前來劫營?」

其餘人聞言,亦是心中一驚。他們正要跑出營帳,就聽到外面喊殺之聲四起。

「將軍,將軍,黃巾軍前來劫營了!」

一個官兵士卒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大聲喊著。他的聲音由此而顫抖,有些恐懼。

「來了多少人馬?」

這時,尉曹掾史的酒意徹底消散了,他一把抓住那個官兵士卒的衣領,大吼著問道。

這個士卒哭喪著臉,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官兵多少人馬,小人並不知曉。營寨之中只有幾百老弱病殘,將軍還是趕快突圍吧。」

聽完士卒的話,尉曹掾史才猛然清醒。他丟開這個士卒的衣領,對著那些還在營帳之中發愣的人大聲吼道:「都愣在這裡幹嘛?還不趕快拿著武器,隨我突圍!」

至於死守營寨,擊退黃巾軍之事,尉曹掾史從頭到尾都未曾想過。

他一直以為自己將黃巾渠帥射死了,心中認定,官兵這次劫營必定會手到擒來。所以,他壓根就沒有佈置過營寨,就連營寨的大門都沒有關上。

更何況營寨之中只有兩百餘人,其中還有兩百人是老弱病殘。面對驍勇善戰的黃巾軍,他如何能夠鼓起勇氣對抗?

眾人跟隨尉曹掾史一起跑出大帳,直接奔向馬廄的地方,想要騎馬逃竄。

「殺!」

官兵營寨之中,火光四起。只見五百騎黃巾軍,在一員大將的帶領下,縱橫殺戮。沒過多久,那些留守在營寨之中的官兵,就被殺戮一空。

黃巾軍為首的那員大將,正是陳旭。

他刺死一個官兵,對著身後的黃巾軍喊道:「分出兩百人,分別把守營寨的四個寨門,休要走了一人!」

「其餘人分成三隊,捉拿漏網的官兵!」

陳旭已經估算到官兵留守營寨的人數,他每門派出五十騎把守寨門,官兵絕對無法逃脫。

卻說陳旭被那位少年救回去之後,他以詐死之計,引誘官兵前來劫營。他的腳讓醫工看過之後,發現並無大礙,只不過脫臼了而已。

關節歸位以後,腳踝雖然還有一些浮腫,卻也不影響行動。陳旭想到那些為他斷後而死的黃巾軍,心中就有一股怒氣。

他不聽別人勸告,執意要親自帶兵前來攻打官兵營寨。

陳旭料定官兵必定會傾巢而出,就只準備帶三百人前來劫營,奈何其餘小帥只是不允。無奈之下,陳旭只好帶了五百人馬前來。

對於這場摧枯拉朽般的勝利,陳旭並未感到絲毫快感。他帶著一百多人,直接向官兵營寨的一排旗杆奔去。

旗杆上掛得正是那些為陳旭斷後,力戰而死的黃巾軍的頭顱。

陳旭來到旗杆之下,看著十幾個面目全非的面孔,虎目含淚。

他深深對著旗杆上的腦袋鞠了一躬,而後讓帳下士卒將他們的腦袋弄下來,用麻布小心翼翼地包好。

陳旭面帶煞氣,招呼著眾人再次搜查官兵是否有漏網之魚。

一行人來到營寨後方,正逢一彪人馬。陳旭看到領頭之人,雙目赤紅,大吼一聲,拍馬直取那人。

那人看到陳旭,亦是一驚,見陳旭向他攻來,也顧不得吃驚,揮舞著武器就迎向陳旭的長槍。

陳旭含怒出手,用盡了全身力氣。

那個官兵將領正是尉曹掾史,他本就不是陳旭的對手,再加上酒後乏力,只一回合,就被陳旭拍落下馬。

陳旭身後的黃巾士卒,看到自家主將如此勇猛,紛紛吶喊一聲,殺向其餘的十幾騎。

戰鬥沒有絲毫懸念,一個衝鋒下來,那些官兵便傷亡殆盡。

安平國兵曹掾史戰死,尉曹掾史被生擒。這場戰事到了現在,以黃巾軍大勝而結束。

完全剿滅了官兵大寨中的漏網之魚,陳旭就讓手下一邊清點己方傷亡,一邊派人前去救火。他自己卻押著被五花大綁的尉曹掾史,來到那十幾個黃巾軍頭顱的位置。

十幾個面目全非的頭顱,被放在案几上,一字排開。

陳旭拿著一把短刀,揪住尉曹掾史的頭髮,直接將他按在地上,口中大罵道:「狗賊,殺我兄弟之時,可曾想過今日?」

尉曹掾史知道自己落入黃巾軍手上,必定沒有活命的道理。他倒也硬氣,回罵道:「反國逆賊,惑亂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某隻恨殺的賊人太少,更恨沒有一箭將你這個賊人射死!若是還有機會,某定然要將你們這些禍國殃民的賊子,通通殺個乾淨!」

陳旭聞言大怒,他一腳踹翻尉曹掾史,而後將腳踩在他的臉上。

尉曹掾史口中發出『嗚嗚』的哀鳴,眼神憤恨地盯住陳旭。

想起為他死去的那十幾個黃巾軍,陳旭心中更怒。他揪著尉曹掾史的頭髮,一把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尉曹掾史的右臉被陳旭踩得腫了起來,他口中仍舊罵道:「大丈夫死則死矣,何懼之有?賊子有種的話,就給某一個痛快!」

陳旭猛然扯開尉曹掾史的衣服,口中說道:「如此,我就成全你!」

手起刀落,一顆心臟被陳旭挖了出來,供在了那十幾個黃巾士卒的頭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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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議事



殺了尉曹掾史,陳旭臉上絲毫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

不管尉曹掾史自身的才能怎樣,但是他直到臨死前,仍是破口大罵,並無求饒的意思。單是這一點,就能得到陳旭的尊重。

陳旭回想起尉曹掾史說的話,沉默不語。

尉曹掾史的做法並沒有錯,他身為郡國將官,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埋伏、殺戮黃巾軍正是本分所在。相反,他若不是如此做,反而不稱職。

不同的立場,看待問題的方式亦是不同。戰場之上各為其主,並沒有對錯。

想到這裡,陳旭喟然長嘆。

三國時期,有太多他喜歡的人物。然而,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說不定後來哪一天,陳旭就要與這些自己曾經喜歡的人,刀兵相見。

甚至,他可能會親自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

「若是關羽殺掉我的兄弟,我會不會砍掉他的腦袋?若是郭嘉投奔敵人,我會不會想方設法將他弄死?」

陳旭捫心自問,若是果真遇到這種事情,他給出的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個時候雖然沒有『江湖』的說法,但是其中的道理卻也相通。陳旭現在是一軍統帥,他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而是要照顧手下數萬人的情緒,為他們的未來而拚搏。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這個亂世,若是不能奮勇上前,力爭上游。我與我手下的頭顱,最後都會成為別人炫耀的戰功。」

陳旭握緊拳頭,在心中暗暗想到。自從來到東漢末年,他的心態不斷發生著改變,變得成熟而冷靜。

「渠帥,要不要將這廝的腦袋砍下來掛在旗杆上,把他的屍體扔出去喂野狗?」

帳下一員小帥,看到尉曹掾史被剜心破腹,心中大感痛快,就向陳旭詢問道。

對於小帥的如此詢問,陳旭沒有絲毫驚訝。戰爭之中,將敵人的腦袋砍下來之事,非常常見。這樣既然可以炫耀戰功,又能震懾敵人,很多統兵主帥都會如此行事。

至於將敵人的屍體拖出去喂狗,也說明了對於此人的憎惡,想讓他死都無法安息。

搖了搖頭,陳旭說道:「此人至死面不改色,口中大罵不已,是個忠義漢子。自古以來,人死為大,我等既然已經報仇雪恨,就不要再糟蹋他的屍體,厚葬之。」

小帥聞言,不再多語。

黃巾軍本部營寨,兵曹掾史帶領的兩千多官兵,幾乎被黃巾軍全殲。結束那邊的戰事以後,有些小帥擔憂陳旭的安危,就有兩個小帥率領一千黃巾軍前來官兵營寨。

陳旭正在清點繳獲的物資,突然聽到『轟隆隆』的聲響,感受到地面的輕微震動。他輕笑一聲,喃喃自語:「沒想到那邊的戰事這麼快就結束了。」

話畢,陳旭也不起身,直接讓其他人前去迎接。

清點完繳獲的戰利品以後,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從昨天到今日,陳旭先是被官兵追殺,而後又攻打官兵營寨。

攻下官兵營寨之後,他又連夜清點物資,一直到現在都沒休息。

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陳旭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若是君閣在此就好了。」

陳旭的身體有些疲倦,他不由想起了前去泰山郡的王延。

王延自幼飽讀詩書,滿腹才華。雖然他現在還有些稚嫩,但是只要經過歲月的洗禮,將來必成大器。

有王延在的時候,陳旭一直都把軍中的雜物,都交給王延處理,他自己卻當起了甩手掌櫃。

王延每次都能夠將這些事務處理得很好,這一度讓陳旭以為,處理軍中雜物是個很輕鬆的事情。直到陳旭親自接手這些雜物,才感受到其中的困難。

陳旭抖擻精神,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一人聽到喊聲,掀開大帳的帷布,上前說道:「渠帥有何吩咐?」

揉了揉眉頭,陳旭向此人問道:「本寨人馬是不是都轉移了過來?」

那人答道:「回渠帥,我等本就是騎兵,輕裝而行,本寨人馬早已轉移到了此處。」

聞言,陳旭點了點頭。

他們自己扎的營寨,非常簡陋,遠遠無法與官兵的營寨相提並論。況且,官兵的營寨之中,還有糧草輜重無數,所以陳旭就下令讓本寨人馬拔寨而起,前來此地匯合。

「你去把其餘小帥傳喚過來,而後讓伙房大擺筵席,犒賞三軍,無需心疼糧草、肉食。」

那人聞言,臉色一喜。

自從廣宗的糧草輜重,被皇甫嵩一把火燒掉十之七八以後,黃巾軍雖然不至於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卻也要精打細算,士卒們很久都沒有大吃大喝過了。

所以,猛然聽到要大擺宴席,那人才會如此高興。

「對了,把那個殺死兵曹掾史的少年也帶過來。」就在那人正準備離開的時候,陳旭突然叫住了他,如此說道。

陳旭並未等待許久,那些小帥便紛紛到來。

眾人也都沒有閒著,一直處理著本部軍中事務,聽到渠帥召喚,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趕來此地。

沒過多久,那個少年也來到營帳門外,通報之後,就進來了。他看到帳中全是黃巾軍小帥,臉上有些慌張。

陳旭見狀,哈哈一笑,說道:「此地都是自家兄弟,你不必拘束。」

話畢,陳旭就招呼眾人坐下。

這個時代並無凳子之類的東西,人們都是跪坐在柔軟的墊子上面。

中國古代唯一正規的坐姿是跪坐。

跪坐是對對方表示尊重的坐姿,也叫正坐。姿勢就是席地而坐,臀部放於腳踝,上身挺直,雙手規矩的放於膝上,身體氣質端莊,目不斜視。不但用於下級對上級,上對下也是一樣。

有時為了表達說話的鄭重,臀部離開腳跟,叫長跪。

來到這個時代這些年,陳旭早已習慣了這種坐姿。

待眾人跪坐完畢以後,陳旭長跪而起,說道:「我統計了一下這次繳獲的戰利品,發現獲得的糧草輜重不計其數。」

「我軍現在雖然並不缺糧,但是亦可以儲備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然,我等本意是北上救援下曲陽,以騎兵輕裝而行。這次繳獲的物資,很多都是需要輜重車才能拉動。若是我等帶著這些輜重前行,不但會拖累騎兵的速度,還會給官兵圍追堵截的機會。」

話畢,陳旭目視眾人,不再言語。

小帥們的臉上,也都露出糾結的神色。

這些人大多出身貧窮,若是將到手的戰利品拋棄,眾人都有些不捨

沉默了一會,終究有一人說道:「渠帥,既然無法攜帶這些戰利品,不如一把火將它們全部燒掉,免得等我們撤退以後,便宜了那些官兵。」

其餘人聞言,亦是紛紛應和。不能帶走他們就已經非常心痛了,若是拋棄在這裡,最後再讓官兵繳獲回去,他們又怎會甘心?

陳旭環顧眾人,見到少年坐在末位,欲言又止,他眼睛一亮,說道:「阿凌,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少年本名吳凌,他突然聽到渠帥向他問話,臉色漲得通紅,有些結結巴巴的地說道:「渠,渠帥,小,小人人微言輕,又怎敢在此妄言?」

陳旭看到吳凌的樣子,哈哈大笑,戲謔地說道:「我可聽說你在戰場上能說會道,狠狠戲耍了官兵一下,怎麼到了這裡,連話都說不順暢了?」

吳凌聞言,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當初在戰場上戲耍那些官兵,將他們拖住之事,他一直引以為傲。戰事平定以後,他就對著自己的袍澤吹噓,卻不想傳道了渠帥耳中。

在場的小帥也多多少少聽聞過吳凌的事蹟,亦是哈哈大笑。

眾人樂過以後,陳旭臉色一正,說道:「我等皆是兄弟,阿凌心中若是有想法,但說無妨。」

少年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大聲說道:「我等盡皆出生貧窮,豈不知糧食得來不易,百姓生存艱難?」

「這些輜重我等既然無法帶走,何不將其送給本地百姓?」

「如此一來,輜重既不會留給官兵,百姓亦會對我黃巾軍心懷感激,何樂而不為?」

眾人聞言,盡皆臉色愕然。陳旭臉上喜色更甚,撫掌大笑道:「此計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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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民心



「此事萬萬不可!」

陳旭剛開口同意,就有一個小帥出聲反對。

其餘人聞言,亦是一臉詫異地望著出言的那人。

他們聽完少年的話以後,都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卻不知這員小帥為何出言反對。

陳旭並沒有因為手下有人反駁他的話,就感到氣憤。

他只是微微一笑,向著那員小帥詢問道:「你既然出聲反對,心中必然有些想法,不妨說出來讓我們大家聽聽。」

這員小帥感受到眾人的目光,也不怯場,直接說道:「渠帥如此做,固然能夠得到百姓們的愛戴,卻並不是幫了他們,而是害了他們。」

眾人聞言,心中更是驚訝。送給他們糧草輜重,居然還會害了他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似乎知道眾人心中的疑惑,此人也不拿捏,侃侃而談:「官兵雖然並非盜匪,有時卻比盜匪更加猖獗。」

「若是我等將拿不走的糧草輜重,都送給百姓,官兵必定會再次將這些東西收繳回去。果真只是如此的話,尚且並無大礙,我只怕官兵遭此大敗,心中有氣,會找那些接受我等餽贈百姓們的麻煩。」

「若是這些百姓,被官兵扣上一個私通黃巾的罪名,我等的所作所為,豈不是害了這些百姓?」

眾人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陳旭亦是猛然驚醒,起身向這員小帥長作一揖,口中說道:「若非汝之提醒,恐誤大事!」

小帥見到陳旭向他行禮,連忙起身回禮,口中說道:「不敢當渠帥如此大禮。」

「若非我曾在丘縣,見過官兵污民為賊的事情,亦是絕對無法想到這些。」

聽到小帥的話,陳旭才恍然大悟。

他曾經就隱約聽到,董卓率領的官兵經常擄掠婦女,搶劫百姓。但凡有人反抗,就將他們砍掉腦袋,說是私通黃巾。

黃巾軍曾經佔領過丘縣,有很多窮苦家庭都受過他們的恩惠,若是官兵執意污衊,這也百姓亦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想到這一層,眾人都再次沉默了。

良久,又有一人說道:「如此,不如一把火將這些東西都燒掉了,也免得再次便宜官兵。」

其餘人亦是紛紛出言附和。

既然明知送給百姓東西,不但幫不了他們,反而會給他們惹禍上身,這些人自然就不願意如此行事。

陳旭思考良久,突然神秘一笑,說道:「我有一計,既可以讓百姓獲得這些糧草輜重,又不會讓他們惹上麻煩。」

眾人紛紛詢問是何計策,陳旭卻說道:「天機不可洩露。」

這一天,經縣附近的百姓人心惶惶。黃巾軍四處走動,把附近鄉里的三老都抓了起來。

鄉中的三老分別是有秩、嗇夫、游徼,他們大多都是當地德高望重的長者擔當。

從來都不擾民的黃巾軍,居然做出了這種事情,使得鄉中百姓全都人心不安。三老德高望重,有很多百姓都受過他們的恩惠,聽聞這個消息以後,紛紛大怒。

卻說鄉中三老被抓以後,陳旭單獨找他們談了一次話,而後他們就各自給鄉中心腹寫了一封信。

沒有人知道信中寫的是什麼,只是三老的心腹接到信以後,本來苦著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當天下午,陳旭只在營寨之中留下了幾十人,他卻帶領眾人拔寨而走。

晚上,三老的心腹帶著鄉中百姓,前來攻打黃巾軍營寨。

那幾十個防守營寨的黃巾軍,吶了一聲喊,全部棄寨四散而逃。百姓們趁勢奪了營寨,救出三老,並且繳獲了無數糧草輜重。

而後,百姓們自然是歡天喜地的將這些東西帶回家中。

陳旭帶著一小隊人馬,遠遠看著百姓們,將營寨中的東西全都搬走,臉上露出了笑容。

吳凌站在一旁,偷偷看了陳旭一眼,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渠帥,我們演了這樣一場戲,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貓膩,真的有作用嗎?」

陳旭臉上笑意不減,他轉身拍了拍吳凌的肩膀,說道:「阿凌,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別人就會說,安平國的郡國兵被黃巾軍打得落花流水,連一些普通百姓都不如。」

「雖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們是在做戲,但是朝廷卻不會這麼看。若果真讓他們知道了這件事情,只會使他們感覺到,郡國兵的腐敗與懦弱。」

「所以,安平國的官吏,必定會想方設法將這件事情隱瞞起來。而最好的隱瞞方式,就是故意無視它。」

「官兵不去找百姓的麻煩,百姓得到了好處,自然也不會聲張。如此,這件事情就不會傳出去了。」

吳凌低著腦袋,細細咀嚼著陳旭的話。過了半晌,他才想通事情的前因後果。

黃巾軍以這種方式將東西送給百姓,官兵若是再想要搶奪,百姓肯定不會答應。因為,這是他們自己從黃巾軍手上『奪』回來的。

百姓們沒有明著私通黃巾,官兵也不能隨意安插罪名。不然的話,事情傳了出去,對於安平國的官兵來講,並沒有什麼好處。

畢竟,這些百姓並不像當初被董卓污衊成賊的人,他們是實實在在受過黃巾軍恩惠。

即使事情鬧大了,董卓部將若是一口咬定百姓私通黃巾,那些百姓亦是有口難辯。

想通這些,吳凌看向自家渠帥的眼神,更加熱切。

陳旭摟住吳凌的肩膀,親熱地說道:「阿凌,我的性命是你在戰場上救下來的。而且你自己又屢立戰功,我想把你放在身邊,好好教導一番。」

「以後軍中商議大事,你都可以跟在一起旁聽。等你多學一點知識以後,我才好為你安排前程。」

被渠帥摟住肩膀,還聽到這樣一番話,吳凌頓時感覺有些熱血沸騰。

他單膝跪在地上,激動地說道:「願為渠帥效死!」

陳旭一把將他扶起來,說道:「日後休要如此多禮。」

經縣附近的一個小村落,一家百姓分到了從黃巾軍營寨拿回來的糧食,家中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孩子他媽,今天煮粥多放點米,少放點水,讓孩子們都吃個痛快。」

「好嘞!」女子歡喜的回答著,而後就開始張羅著弄飯。

一個大點的孩子在灶台一旁燒火,他不斷往鍋下面添著柴火。隨著時間的流逝,一股股誘人的米香從鍋中傳來。

那個年齡小一點的孩子,早已飢腸轆轆。他趴在只比他矮了半個頭的灶台上,嘴角不停流出晶瑩的口水。

這家百姓由於家中存糧不多,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飽飯了。

為了能夠堅持得更久,他們往往只在鍋裡放入一點點米,然後兌上一大鍋清水。

一家四口每人喝上幾碗清澈見底的稀粥,雖然能夠暫時不感到飢餓,但是要不了多久,仍會變得飢腸轆轆。

吃飽肚子,對他們而言,已經是個非常遙遠的事情了。

米香越來越濃,鍋裡的水也已經滾了幾道。由於外面刮著不大不小的風,使得這家廚房裡面的濃煙,無法徹底排到外面。

嗆人的濃煙與米香混雜在一起,別有一番風味。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往鍋下面添柴了。」

女子揭開鍋蓋,用勺子在鍋中攪了兩圈,看見鍋裡面的米已經完全煮開了,就對著燒火的少年說道。

少年聞言,只是拿著火鉗,掏了掏鍋下面積累的草木灰,然後用蒲扇狠狠扇了幾次。

空氣進入鍋底下面,那些尚未燒完的柴火,便燃起了更大的火苗。

沒過多久,鍋底的柴火就已經全部燒完。

少年用腳,狠狠將那些蹦到外面的火星踩滅,再把柴火都撥到柴倉裡,就起身眼巴巴地望著鍋裡面的米粥。

女人看著兩個孩子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笑容。她拿出兩個缺了角的瓷碗,用勺子給兩個孩子盛了一大碗稠稠的粥。

孩子們很久沒有吃到這麼稠的粥了,他們捧著碗,臉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方才燒火的小孩,只有七八歲的樣子。他一邊吹著碗裡的粥,一邊說道:「打黃巾就能得到糧食,我長大了也要去打黃巾。」

卻不想,男人聽到自己兒子的話,一把將他手上的碗奪了過去,拎起說話的那個小孩,就用手狠狠地打著他的屁股。

「要不是人家黃巾軍施捨,咱家怎麼能得到糧食?你現在連誰是恩人都不知道,還說長大後去打黃巾軍,看我不打死你!」

「嗚嗚!」

被自己父親一邊打一邊罵,小孩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他連忙改口道:「等我長大了,要去投奔黃巾軍,也要把糧食分給窮人。」

男人聽到兒子說了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居然沒有吭聲。

他放開自己的兒子,在心中暗暗想到:「若是以後實在活不下去了,帶著家人去投奔黃巾,也是一條出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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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騎兵



十月初,天氣已經轉涼,北方的樹木亦是掛上了枯黃之色。風吹過,落葉在半空中盤旋、舞動著。

「踏踏踏!」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地面微微發生了震動。

那些本來勉強掛在樹梢上,仍捨不得落下的樹葉,終究是無奈地飄落下來。

一支頭抹黃巾的三千騎兵,在官道上疾馳而行。當先一員大將,手握四米長槍,馬背上掛著一張黝黑的大弓,還有兩壺箭矢。

這員大將正是陳旭,他故意將營寨讓給經縣百姓以後,就帶領著手下眾人向薄落津趕來。

「眾軍止步!」

陳旭先是大吼一聲,讓身旁的兵卒拍馬向後面傳令。等到全軍都聽到止步的將令以後,最前面的陳旭才勒住了胯下戰馬的韁繩。

戰馬嘶吼一聲,前面的雙蹄人立而起,終究是止住了奔跑的勢頭。

幾千人在路上騎馬奔馳,想要停下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別是現在的黃巾軍,他們的騎術都還不十分精湛。

若是前面的騎士突然停了下來,後面的騎士一不留神的話,很容易連人帶馬撞在前面的騎士身上。

所以,騎兵衝鋒,並非像我們想像的那樣,排著整齊的隊形,一騎士個挨著一個,一齊上前衝去。

相反,騎兵衝殺,彼此間相隔的距離都非常遠。就像後世的汽車要保持車距,免得被追尾一樣,騎兵之間,亦是要保持相對安全的距離才行。

中國的騎兵發展起於戰國時代,到了漢武帝期間,由於北逐匈奴,使得騎兵的發展進入了一個高潮。

然而,騎兵對於馬匹、騎士以及騎兵意志力的要求,卻是非常重要。

相同兩個騎士,漢武帝時期的中國騎兵,就遠遠比不上匈奴騎兵。

漢代晃錯曾在《言兵事疏》中,說匈奴有三大長處為漢軍所不及:其一,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其二,險道傾厭,且馳且射,中國之騎弗與也;其三,風雨罷勞,譏渴不困,中國之人弗與也。

第一條『上下山阪,出入溪澗』,就說出了匈奴馬匹的強大適應能力;第二條『險道傾厭,且馳且射』,點出了匈奴騎士強大的控馬能力;至於第三條,更是指出了匈奴騎士強大的意志力。

前面兩條都好理解,至於意志力,很多人卻是沒辦法領會。

其實,騎兵雖然有坐騎代步,但是他們卻往往比步卒更加勞累。騎馬長途奔襲、打仗,遠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騎士們長期騎馬,就容易形成羅圈腿,大腿內側也很容易被磨破。騎馬奔襲顛簸起伏,一天下來,很多人都無法承受住這種折磨。

只有當騎士們騎術精湛,人馬合一,能夠在馬背上吃喝拉撒以後,才會成為真正的精銳騎兵。

後世,把騎兵發揮到高潮的,正是宋代的幾個外族。

遼國起於草原,他們之中的男子,自幼都生活在馬背上,所以騎術都十分精湛。

及至後來女真人崛起,建立金國,他們的鐵浮圖和枴子馬,更是所向披靡。

而缺少馬匹的宋朝,就成為這個國家肆意欺凌的對象。

到了蒙古人崛起的時候,他們在敵人眼中更是成了恐怖的象徵。蒙古人把騎兵戰術,推到了冷兵器時代的頂峰,長距離奔襲,迂迴包抄等騎兵的優勢,都被發揮到了極限。

蒙古人實行百戶、千戶制,全民皆兵,軍官世襲。

他們『上馬則備戰鬥,下馬則屯聚牧養』。為了保證軍隊的戰鬥力,蒙古人往往通過大規模的圍獵來鍛鍊部隊,對於兒童,也從小就專門訓練他們騎馬射箭的能力。

正是這樣一個民族,才由一開始的被金國欺壓、剝削,到最後的滅金、滅西夏、滅南宋。及至最後,蒙古人向西擊敗歐洲聯軍,一直打到了荷蘭的鹿特丹。

可以說,蒙古人生在馬背上,死在馬背上。他們的騎士,是真正人馬合一,把戰馬當做自己的身體。

一片落葉隨風而至,正巧落在陳旭的頭髮上。他伸手將落葉撥了下去,在心中暗暗想到:「現在的黃巾軍騎兵,還是太缺乏訓練了。」

「他們的騎術若是足夠精湛,我根本不需要先傳令、再停止行軍。只需一揚長槍,勒馬駐足,身後的騎士就能夠快速止步,而不會撞上前面的人。」

「但是,想要達到這種程度,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一個小帥撥馬向前,打斷了陳旭的思路,他說道:「渠帥,三軍駐足,可是有何指示?」

陳旭回首,答道:「官兵既然在經縣埋伏過我等,我怕他們也會在薄落津如此行事。」

「相比起經縣的沙丘,薄落津扼守漳河天險,更是易守難攻。若是官兵派出一彪人馬,駐守此地,我等想要渡河,恐非易事。」

「為今之計,先讓兄弟們在此休息一下,而後派斥候詳細偵查清楚薄落津的狀況,再作計較亦是不遲。」

小帥聞言,滿口贊同,而後就親自帶領了一百騎術精湛的黃巾軍,前去薄落津偵查。

眾人得到軍令,下馬休息。

吳凌為陳旭打來了一些水,說道:「渠帥,趕了半日路程,喝點水潤潤喉嚨吧。」

看著面露倦色吳凌,陳旭接過竹筒,一口氣將裡面的水喝了個精光。

他將空了的竹筒交給吳凌,問道:「阿凌,你家中還有沒有親人?」

聽到渠帥的話,吳凌臉上一暗,回答道:「我家本來一家四口,嚴君健在,還有一個大我兩歲的姊姊。家中有幾畝田地,雖然過得清貧,倒也能夠勉強餬口。」

「幾年前鄉中鬧饑荒、瘟疫,嚴君都患了病。我和姊姊賣掉家中田地、房屋,仍是沒能救回嚴君。安葬了嚴君以後,姊姊和我就成了流民。」

「後來流竄到廣宗,姊姊嫁給了一個本地的佃戶,我也寄居在姐姐家中,一直受兄長救濟。」

「這兩年不是干旱就是洪水,兄長家中亦是維持不下去。眼看家中已經沒了糧食,大賢良師就帶兵攻破了廣宗。」

「我和姊姊本來就是太平教的信徒,考慮到實在活不下去,就一咬牙加入了黃巾軍。兄長為人有些怯懦,不敢投奔黃巾。我在戰場上立下功勞之後,得到的賞賜,都給了姊姊。」

「王延渠帥帶領廣宗黃巾軍家眷,前去泰山郡的時候,我就勸說兄長與姊姊跟他們一起離開了廣宗。」

「姊姊當時生下一個男孩沒多久,他現在已經快一歲了吧?」

說到這裡,吳凌臉上露出了笑容。

『嚴君』是古人對於父母的總稱,『姊姊』就是姐姐的意思。

陳旭聽到吳凌的話,默然不語。吳凌的事蹟只是眾多黃巾軍中的一例,他相信,還有很多人跟吳凌有著相同的經歷。

拍了拍吳凌的肩膀,陳旭說道:「想不想你姊姊?」

吳凌狠狠點了點頭,說道:「當然想!我姊姊對我可好了,若不是她總是把食物留給我,可能我早就餓死了。等我以後立下大功,有很多錢的時候,一定要讓姊姊、兄長過上好日子,讓他們每日都能吃飽飯。」

他握緊拳頭,臉上滿是希冀。

陳旭聞言,眼眶有些發酸。他撇過頭去,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每日都能吃飽飯』,這是一個多麼低的要求啊!

在後世,幾乎沒有人為了填飽肚子的事操心過。但是在這個時代,這個人類生存的最基本的要求,卻成了廣大百姓強烈的願望。

平復了一下心緒,陳旭看著吳凌的眼睛,堅定地說道:「相信我,以後你的姊姊與兄長,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聽到自家渠帥的保證,吳凌臉上滿是興奮。

他素來信服陳旭,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渠帥做不到的事情。既然渠帥如此這麼說了,他相信姊姊和兄長一定能夠過上好日子。

「渠帥,你先在這裡歇著,我去跟我的馬兒聯絡一下感情。」

黃巾軍的騎士們,他們下馬休息的時候,都不忘了輕輕撫摸著馬的脖子,給自己的戰馬喝水,喂些草料。

對於騎兵而言,戰馬就是自己的生命。騎士若是不愛護自己的戰馬,不用心與戰馬交流,就不可能真正地達到人馬合一。

『人馬合一』,聽起來好像是個非常玄幻的事情,但是並非如此。

馬有靈性,只要用心對待它,時間久了,它就能感受到你的心意,這就是『人馬合一』的前提。

陳旭看著吳凌離開,自己也拿著草料、清水,走向自己的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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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渡河



陳旭一邊給戰馬喂食草料,一邊想著一些其他的事情。

吳凌的話,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心思。

自從天下大赦,他成為濮陽義軍首領以後,短短半年的時間,可謂是經歷了無數驚心動魄的事情。

前世,他一直嗟嘆自身的才華毫無用武之地,在那個忙碌而現實的社會,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會感到麻木。

他也曾經幻想過,又朝一日能夠像小說中寫的那樣,手握數萬雄兵,縱橫天下。

曾經的夢想,如今已經實現。但是陳旭的心中,卻感到了一絲疲憊。

自從成為義軍首領開始,一直到現在,他的神經幾乎每日都是高度緊繃著。

因為他深刻的知道,作為一軍統帥,他的任何一個細小的失誤,都可能會給他所率領的這支隊伍,帶來滅頂之災。

現在他成為張角的女婿,成為無數黃巾軍新的精神領袖。他每日更是如履薄冰,帶領著這群窮途末路的百姓,掙扎反抗著。

很多時候,他都在睡夢看到黃巾軍被官兵擊敗,他們的家眷被屠戮一空,頭顱被築成景觀。

有時候,陳旭甚至夢到自己的腦袋飛在天上,看著自己那脖子上噴著鮮血的身體。

每到此時,陳旭都會驀然驚醒,渾身上下冷汗淋漓。

「平凡的時候,渴望活的轟轟烈烈;夢想實現之後,卻發現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陳旭苦笑一聲,在心中暗暗想到。

「若是能夠選擇,我寧願帶著玲兒,以及叔父叔母一起過著平凡、而又衣食無憂的日子。」

但是,這個世道之下,這樣的想法,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半年沒見了,不知道叔父叔母的身體可好?」

陳旭雖然與自己的叔父叔母,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是他卻真切的感受到了,兩人對他發自內心的關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的靈魂雖然換了一個,但是對於這兩個的親人,心中卻有一種難以割捨的情緒。

「玲兒,你還好麼?」

突然間,陳旭想到了那個清麗的面孔,臉上閃過一抹溫柔。

兩人雖然認識不久,並且並沒有洞房過,但她畢竟是陳旭名義上的妻子。所以,陳旭心中亦有些牽掛,有份思念。

「若是他聽到張寶戰死的消息,肯定又會傷心欲絕吧?」

陳旭無意識地撫摸著那匹西涼寶馬的脖子,思維卻飄了很遠。

「等我救援完畢下曲陽的黃巾軍以後,就會回到泰山,好好歇息一下。」

「咴兒!咴兒!」

那匹西涼寶馬,似乎看出了主人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滿地嘶鳴了幾聲,還用它那碩大的腦袋,輕輕蹭了蹭陳旭的臉。

陳旭正彎腰低著頭想事情,冷不防被馬兒襲擊,頓時感覺被馬兒蹭著的地方有些癢。

他回過神來,看著馬兒淘氣的樣子,開懷大笑起來。而後,又親熱地撫摸起馬兒的鬃毛。

休息了將近一個時辰,那員前去薄落津偵查的小帥,帶著一百多名精銳黃巾騎兵回來。

他的臉上,卻帶著古怪的神色。

陳旭看到小帥的臉色,心中一沉。

他還以為官兵果真在薄落津駐兵,不由急忙問道:「偵查的結果如何?」

小帥向陳旭施了一禮,而後回答道:「啟稟渠帥,我等前往薄落津,仔細偵查許久。最後只發現了一個空的營寨,並未發現有官兵駐守在此地。」

「這,這怎麼可能?」

陳旭聞言,腦袋有些當機。薄落津如此重要的去處,官兵居然沒有在此駐兵?

「那個空的營寨,究竟是怎麼回事?」陳旭生怕官兵再次耍什麼花樣,他不敢大意,急忙詢問。

小帥臉上古怪的神色更重,他張口答道:「末將初時看見這種情況,心中亦是疑惑不已。後來就讓帳下士卒尋找附近百姓,詢問詳細情況。」

「之後我才得知,原來此地本來駐紮著兩千官兵。但是今日他們聽聞兵曹掾史戰死,尉曹掾史被俘,其餘官兵幾乎全部陣亡的消息以後,大驚失色,棄寨而走。」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陳旭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安平國的郡國兵居然會如此不堪,聽到友軍戰敗的消息以後,就棄寨而逃。

陳旭皺著眉頭,再次問道:「你有沒有詳細偵查過,確定其中是否有詐?」

黃巾小帥點了點頭,說道:「我等詢問過很多當地百姓,他們都是如此說。」

「初時我心中亦是不信,後來派出幾十騎向東北方向追擊,果然看到官兵向南宮縣城方向逃竄。」

「渠帥,若是我等現在前去追擊,以騎兵的速度,必定能夠追上官兵,將著兩千人馬全部擊潰。」

說到這裡,黃巾小帥臉上滿是興奮,有些躍躍欲試。

對於官兵棄寨而逃之事,陳旭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安平國的尉曹掾史,本來就駐守在薄落津。但是兵曹掾史,讓他從薄落津押送糧草輜重過來,所以就滯留在經縣。

尉曹掾史看到黃巾軍到來,想要撈些功勞,就沒有回去。卻不想,他和兵曹掾史一起命喪此地。

安平國的郡國兵本來就是烏合之眾,被派去駐守薄落津的人馬,更是老弱病殘居多。

他們聽聞郡國的兵曹掾史戰死,心中大駭。再加上主將生死不知,這些人生怕黃巾軍前來攻打營寨,就主動棄寨而逃。

對於這些,陳旭並不知曉,所以他才感覺困惑。

思考良久,陳旭搖頭說道:「我等尚且不知,官兵此舉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況且,我們的首要目的,是北上救援下曲陽,而非與官兵交戰。」

「所以,追擊官兵之事,並不可取。現在你立刻傳令三軍,分出三隊,整裝待發。一定要提高警惕,防備官兵的伏擊。」

「是!」

對於陳旭的將令,這員小帥並沒有絲毫異議。他應了一聲,就前去傳令三軍。

也也難怪陳旭如此謹慎,他被官兵埋伏一次,差點丟掉性命。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戰場之上非同兒戲,一不小心就會死無葬生之地。

況且,就算真的追上了那兩千黃巾軍,將他們消滅,對於黃巾軍而言,也並無任何好處。

現在雖然已經將近午時,但是陳旭卻絲毫沒有埋鍋造飯的打算。

他們這支騎兵,帶的糧食本來就不多,很多都是干糧。士卒們只要就點水,就填飽肚子,這樣也就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埋鍋造飯了。

一眾騎兵奔馳而行,越到離薄落津近的位置,陳旭越是緊張。他派遣了很多斥候四處偵查,看是否有埋伏。

除此之外,他自己一路上還仔細觀察地形,在那些容易隱藏伏兵的地方,細細查看著。只有確定沒有官兵,他才會放心地讓帳下士卒通行。

由於陳旭的謹慎,使得黃巾軍的速度慢了一些。

但是他們當初停止的地方,本來就離薄落津不遠。因此,沒過多久,陳旭等人就來到了漳河河畔。

陳旭騎在馬上,看著仍是空無一人的官兵營寨,這才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傳令三軍,火速渡過漳河,休要停頓。」

沒有渡過漳河,陳旭心中多少有些不踏實。於是乎,他就下令讓帳下黃巾士卒快速渡河。

陳旭讓一員小帥先行渡河,渡過一些人以後,就讓他們在河對岸擺開陣勢。他自己卻帶領兩百人在排最後面,緊密提防著可能出現的攻擊。

三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眾人都是騎兵,又是精銳士卒,雖然薄落津的橋樑並不算寬廣,黃巾軍亦是很快就完全渡過了漳河。

到了最後,只剩下陳旭率領的兩百人還未渡河。

「看來是我太過謹慎了。」陳旭看著眼前的一幕,有些自嘲的笑了。

陳旭過河以後,望著身後奔騰的漳河,心中有些感慨。

當初他在曲周的時候,也曾觀看過漳河。然而,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看到相同一條河流,卻會產生不同的思緒。

士卒們已經整裝待發,陳旭也沒有時間在此一直感慨。

他只是望了一眼身後的漳河,在心中默默念叨著:「我陳旭,還會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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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田豐



薄落津位於鉅鹿縣城的東南方向,坐落於平鄉縣城的東北方向。

若是在地圖上用直線將三者連接起來,就會形成一個等腰三角形。而薄落津,正是位於這個三角形的頂角。

陳旭帶著黃巾軍向北行駛,黃昏時分就到達了鉅鹿縣城的管轄範圍。

自從進入鉅鹿縣城開始,陳旭就感受到了帳下,有很多黃巾士卒的情緒起伏都非常大。

陳旭初時還有些不解,看到眾人的反應,心中些憂慮。

無意間,他聽到吳凌的話,說鉅鹿縣城是大賢良師的家鄉之後,陳旭才恍然大悟。

睹鄉思人,眾人看到大賢良師的家鄉,不免就想起了已經逝去的大賢良師,還有先後戰死的人公將軍、地公將軍。

可以說,鉅鹿縣城是黃巾軍的發源之地。這裡有很多百姓,都跟隨張角一起起事。就連現在跟從在陳旭身後的三千騎兵,亦有不少人是鉅鹿人氏。

睹鄉思人,再加上近鄉情怯,怪不得眾人的情緒有些奇怪了。

想通這些,再看著天色已經不早,陳旭就下令讓黃巾軍的將士們,尋找一個好的地方,而後安營紮寨。

安營紮寨完畢,吃完晚飯以後,天色已經不早了。

有很多鉅鹿本地的人,他們結伴而行,來到營寨的外面,跪在地上,滿含熱淚地親吻著這片土地。

自古以來,國人的鄉土意識都非常濃烈。後世的人將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並稱為人生四大喜事。

『他鄉遇故知』中的這個『故知』,並非單純地指知己、友人,有時候也指同鄉之人。

試想一下,一人在外地遊學,身旁之人全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口音。突然間,見到一個與自己相同口音的人,這時的心情會是如何的驚喜?

離家而知鄉愁。

遠離家鄉的遊子,就好像無根的浮萍,哪怕外表再光鮮,亦不曾有過真正的歸屬感。

當在外地遇到自己的同鄉之時,兩人很有可能,會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家鄉的美好、家鄉的風土人情。

這個時候,只有自己的同鄉,能夠與自己有相同的語言。

楚霸王項羽攻佔咸陽後,有人勸他定都。可他因為思念家鄉,急於東歸,就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衣繡夜行),誰知之者!」

富貴還鄉,是很多人心中的願望。這不是炫耀,而是對於家鄉的熱愛。

但是,這些鉅鹿縣城的黃巾軍,他們滿懷希望地參加義軍,希望開創一個太平盛世。

然而,大賢良師死了,人公將軍死了,地公將軍也死了。黃巾軍的開創者都已經逝去,那個虛構的太平世界,還有可能出現麼?

不能推翻漢室,這些人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反賊。

看著自己的袍澤一個個死去,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倒下,他們心中的痛,又有誰能夠理解?

現在,背上『叛逆』、『亂臣賊子』的身份,他們滿腹委屈,卻無處訴說,只能親吻著家鄉的土地,默默流淚。

陳旭理解這些人的行為,看著他們,他對於前世的家鄉、前世的父母更加思念。

曾經被他強行隱藏的記憶,如滔滔洪水一般,全部浮現在他的眼前。淚水,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麼?」陳旭遙望天空,在心中默默念叨著。

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緒,良久,才從這種強烈的情感中掙脫出來。

默默將眼淚擦乾,陳旭走到那些跪在地上的黃巾軍身旁,沉聲說道:「我的兄弟們,雖然現在我們在別人眼中,仍是『亂臣賊子』。」

「但是,我陳旭向你們保證,只要我們還活著,只要我們努力拚搏。」

「總有那麼一天,我們會以另外一個身份,滿載著錢財與榮譽,回到我們的故鄉。」

陳旭揮舞著手臂,他又指著其餘的黃巾士卒,仍是大聲喊著:「不僅是他們,你們每一個人,只要還活著,只要努力拚搏,總會有那麼一天。」

「相信我,總會有那麼一天!」

陳旭目光灼灼,聲音鏗鏘作響。

黃巾士卒們聽到陳旭的話,先是一愣,而後才回過神來。

「萬歲!萬歲!渠帥萬歲!」

一開始,還只是一些黃巾將士們稀稀拉拉地喊著。但是沒過多久,所有的黃巾士卒都聲嘶力竭地大聲吶喊。

他們要把這段時間的委屈,這段時間的煩悶,統統用吼聲發洩出來。

自從大賢良師去世以後,他們的內心經受了太多的打擊。

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哪怕他們仍是至死不渝地跟隨在陳旭身旁,他們仍是感受到了前途的黑暗。

陳旭剛才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眾人仍是看到了一絲曙光。

是的,總有那麼一天,我們會滿載著戰功與榮譽,滿載著錢糧財物,挽著嬌妻美妾,榮歸故里。

總有那麼一天,黃巾軍的旗幟會插遍整個帝國。

總有那麼一天,曾經的叛賊會以另外一個身份出現。

總有那麼一天……

這不僅是一句話,更是一種希望,一種信念。

希望,如同熊熊的烈火一般,在黃巾軍眼中燃燒著。

吳凌亦是雙目通紅,他渴望著有那麼一天,他能夠讓自己的姊姊、兄長過上好日子;有那麼一天,讓他們不再為自己擔心,反而以自己為榮。

……

自從黃巾軍進入了鉅鹿縣城的境內,鉅鹿縣令就感到惶恐不安。他徵召了縣中所有豪強家中的私兵,而後緊閉城門,防備黃巾軍前來攻城。

至於主動攻擊黃巾軍之事,他可是想都沒有想過。他只希望,這些黃巾軍只是路過這裡,能夠快點離開鉅鹿縣城的境內。

黃巾軍的營寨,喊聲震破天穹,就連十里外的鉅鹿縣城,亦是聽到了『萬歲』的喊聲。

把守城池的兵卒,聽到黃巾軍如此大的喊聲,很多人都心中恐懼不已,忍不住雙腿打顫。

在華夏的歷史上,一開始,『萬歲』並不是君王的專用詞彙。這個詞語,只是為了表示人們內心的喜悅與激動。

直到宋朝時期,這個詞彙才成為皇帝的專用名詞。

黃巾軍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吶喊完畢以後,陳旭忽然對那些鉅鹿本地的士卒說道:「你們想不想去家中看看?」

陳旭的話,使得那些士卒目瞪口呆。繼而,他們心中狂喜不已。

投奔黃巾軍之後,他們都是拋棄了家中所有的東西。直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回去看過,家中到底如何,他們也想知道。

雖然現在他們家中,早已空無一人。但是他們的根在那裡,縱然是能再看一眼自己的家,他們亦會感到心滿意足。

最後,陳旭帶上了這些鉅鹿本地的人,另外又點了一些人馬,湊足了五百騎,就呼嘯著向這些人家中趕去。

其餘兩千五百人馬,待在營寨之中緊守營寨,防止官兵偷襲。

鉅鹿縣黃巾士卒們的家,分散在縣城的各個地方。

好在鉅鹿縣城也並不算太大,陳旭等人又是騎著馬匹,折騰了幾個時辰,總算讓士卒們都看了一眼自己的家。

由於離開的太久,他們的家中都已經敗落了。

再加上官府查到他們這些人,全都投奔了黃巾軍,很多人的祖屋都被沒收充公。

眾人遠遠望著自己敗落的家,有很多人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只是,眾人都是不發一語。

他們想起渠帥說的話,總會有那麼一天。

折騰到現在,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好在今日星宿漫天,眾人才能夠就著月色騎馬奔馳。

縱然這樣,他們亦是不敢騎得太快。

眾人來到一個地方,遠遠看到村莊的輪廓。

突然有一個黃巾軍對陳旭說道:「渠帥,過了這個村落,下一個地方就是大賢良師以前的家,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陳旭現在是張角的女婿,於情於理都應該前去看一下,就滿口答道:「正該前去看看。」

那人又說道:「前面的村落有一個奇人,大賢良師尚未起事之前,還與此人相交莫逆。後來大賢良師屢次邀請此人加入黃巾軍,都被此人罵得體無完膚。」

「大賢良師念及往日情誼,就沒有逼迫。此人名聲聞名州郡,百姓但凡有所求告,他必定竭力相助。所以,此人深受鉅鹿百姓愛戴。」

「我等騎馬通過這個村落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驚擾了村落中人。」

陳旭聞言,眼神一閃,饒有興趣地問道:「哦?你說的奇人,姓甚名誰?」

那員黃巾軍滿臉崇敬地答道:「田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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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抓走再說

「田豐?」

聽到這個耳熟能詳的名字,陳旭有些興奮。

這可是三國時期一個真正頂級的謀士啊!後世,有人把袁紹手下的田豐和沮授,比喻成張良和陳平。

他們都是袁紹手下的謀士,自身也都是才華橫溢,有經天緯地之才。

然而,他們所投之人並非明主,對於他們的計策,袁紹經常都不予採納。

官渡之戰的時候,曹操聽聞田豐不在軍中,就大喜說道:「袁紹必敗。」

後來袁紹果真敗走,曹操嘆息:「假使袁紹用田豐之計,勝敗尚未可知也。」

縱觀田豐一生所獻的計策,以後人的眼光來看,全都正確無比,但是袁紹卻不予採納。

興平二年,漢獻帝輾轉流亡到河東等地,沮授進諫袁紹迎獻帝,遷都至鄴城,而後挾天子以令諸侯。

袁紹才開始聽了沮授的計策,非常心動。

但是他帳下其他將官又認為,要復興漢室太難,而且迎立漢帝會削弱自己的權力。所以,袁紹就開始猶豫不定,最後拒絕了沮授的建議。

待曹操迎回天子,從此開始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後。袁紹每次接到詔書,總擔心對自己不利,又開始後悔當初沒有聽從沮授的計策。

當時就田豐向袁紹獻計,讓他謀奪許縣,搶奪天子,免得受制於人,結果袁紹不聽。

官渡之戰以前,劉備反叛曹操,曹操親率大軍前去攻打劉備。

田豐又趁機向袁紹獻計:「與公爭天下者,曹操也。操今東擊劉備,兵連未可卒解,今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兵以幾動,斯其時也。」

袁紹卻因為自己兒子身體有疾,拒絕了田豐的計策。

田豐當時舉杖擊地,大聲說道:「嗟乎,事去矣!夫遭難遇之幾,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

袁紹聽到田豐的話,心中大怒,從此就疏遠了田豐。

後來劉備很快被曹操打敗,前來投奔袁紹,袁紹就想這個時候去攻打曹操。

田豐卻出言阻止,說此一時彼一時也,前番許縣空虛,是攻打曹操的大好時機。但是現在曹操已經打敗劉備,再去攻打,曹操雖然兵少,也不容易獲得勝利。

當時,田豐的原話是這樣:『曹公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不如以久持之』。

為此,他更是提出了論持久戰,騷擾耗費曹操國力的計策。

『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民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二年,可坐克也。』

田豐認為,孤注一擲,想要一戰消滅曹操,是不可取的。

『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

袁紹回答道:「建議我攻打曹操的是你,阻止我攻打曹操的又是你,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遂不聽從田豐的建議。

袁紹本來就因為田豐上次忤逆他,而對田豐心生間隙。現在又看到田豐如此誇讚曹操,並且不看好自己能夠打敗曹操。

以袁紹的驕傲、自我,聽到田豐的話,心中更是憤怒。

於是乎,袁紹就說田豐惑亂軍心,將他關押了起來。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事實證明,田豐的眼光是無與倫比的。他對天下大局的把握,更是無人能出其左右。

官渡之戰,袁紹果真大敗,袁軍土崩瓦解。

在回去的路上,眾軍士都捶胸而哭:「如果田豐在這裡,就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了。」

袁紹聞言,心中更加記恨田豐。

這時,看守田豐的獄卒就對田豐說:「主公沒聽從你的計策,果真大敗,這回主公回來以後,肯定會重用你。」

卻不想,田豐聽到袁紹大敗的消息以後,喟然長嘆:「我命休矣。」

他對獄卒說:「若軍有利,吾必全,今軍敗,吾其死矣。」

袁紹回來之後,果然將田豐殺了。

在前世,三國時期最讓陳旭嘆息的謀士就是田豐。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忠誠剛直,為了袁氏屢屢勸諫。

結果,他的計謀不但不被袁紹聽從,自己最後反而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真是可嘆田元皓滿腹才華,卻無用武之地。

縱觀他一生所獻的計策,只有才開始投奔袁紹的時候被採納過。

《先賢形狀》記載:『紹後用豐謀,以平公孫瓚。』

哪怕對於這個事情,亦是一筆帶過,並沒有詳細寫出田豐所獻是何計策。

陳旭聽到那個黃巾士卒,說田豐就住在前面的村落,不由思考良久。

前世,他曾經詳細查過田豐的事蹟。心中對於此人,又是敬佩,又是疑惑。

依照田豐的才能與眼光,不見得看不出袁紹是個怎麼樣的人,但是他為何還一直拚死勸諫,落得如此下場?

後來,陳旭在《後漢書》中看到這樣一句話:『魏郡審配、鉅鹿田豐,並以正直不得志於韓馥。紹乃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甚見器任。』

由此可見,田豐、審配以前鬱鬱而不得志。後來被聞海內的袁本初,親自上門邀請兩人,並且相待甚厚。

兩人本就是正直之人,前面被韓馥排擠,現在卻被袁紹如此器重。所以,兩人才會產生『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審配雖然才能比不上田豐,給袁紹獻的計策是錯誤的,並且跟田豐有隙,袁紹兵敗後更是進讒言讓袁紹殺掉田豐。

但是,此人在袁紹敗亡,曹操圍攻鄴城的時候,他仍然死守數月,最終城破被擒,拒不投降,慷慨受死。

不考慮其他因素,他能夠拒不投降,慷慨受死,未嘗沒有與田豐一樣的心思,為了報答袁紹的知遇之恩。

眾人看著陳旭駐足,良久不語,雖然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就這樣,陳旭等人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陳旭才收回思緒,他對方才說話的那個士卒說道:「你帶我前去拜訪先生。」

那個士卒聽到陳旭的話,臉上有些猶豫。

心中掙紮了半晌,他突然翻身下馬,跪在陳旭的前面,說道:「渠帥,田先生聞名州郡,附近百姓都對先生心存敬佩。」

「先生曾經拒絕大賢良師的邀請,大賢良師都不敢為難先生。還請渠帥三思,莫要驚擾了先生。」

其餘鉅鹿本地的黃巾士卒,亦是翻身下馬,跪在陳旭前面給田豐求情。

這個時候,自家渠帥帶著五百騎兵,前去拜訪素不相識的人。眾人略一思考,就知道渠帥不懷好意了。

畢竟,渠帥在東阿綁架名士程昱的事,很多人都早已知曉。

陳旭看到眾人的反應,心中非常驚奇。

他沒想到,田豐在當地居然會有如此的名望,能夠讓自己帳下的士卒為他冒死求情。

陳旭下馬,將這些跪在地上的士卒,一個個親手扶了起來,溫言說道:「我只是想拜訪一下元皓先生,你們為何如此緊張?」

那些士卒面面相覷,有一個人小心翼翼地問道:「渠帥不會直接將田先生綁走吧?」

「額。」被人戳破了心思,陳旭臉上有些尷尬,繼而,他正色問道,「你們可知,我們是怎樣的身份?」

對於陳旭的詢問,眾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黃巾軍。」一個士卒小聲答道。

陳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繼續問道:「我們在別人眼中,是什麼人?」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回答,只有吳凌在一旁小聲說道:「黃巾賊。」

吳凌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眾人都聽到了他的話。一時間,五百雙眼睛都齊刷刷地望向了吳凌。

吳凌被眾人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他縮了縮腦袋,訕訕笑了一下。

陳旭聞言,卻是眼睛一亮,他上前一步,對著吳凌問道:「你再說一次,大聲一點。」

吳凌以為自家渠帥發怒,惶恐不安,連忙跪在地上認罪。

陳旭一把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你說了實話,我又怎會怪罪與你?」

「你把剛才的回答再說一遍,大聲地告訴我,在官兵眼中,我們是怎樣的人?」

吳凌看著渠帥眼中,不但沒有責備,反而滿是鼓勵,他頓時膽氣一壯,大聲說道:「黃巾賊!蟻賊!」

陳旭聞言,撫掌大笑,對眾人說道:「不錯,我們在別人眼中,就是不擇不扣的『賊』。」

而後,陳旭臉色一正,道:「我們黃巾軍,出生卑微,軍中連識字的人都沒有幾個。那些所謂的士人,更是瞧不起我們,也絕不可能主動投奔黃巾軍。」

「那麼,你們告訴我,這樣的黃巾軍,真的能夠成就大事嗎?」

陳旭目光灼灼地盯住鉅鹿縣城的黃巾士卒,每個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腦袋。

是啊,黃巾軍大多都是農民、佃戶出身,他們又能夠有多少才華?

陳旭將長槍釘在地上,大聲說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他們瞧不起我們,不來投奔我們,稱呼我們為『賊』。那麼,我們就要做一個合格的『賊』。」

「沒有糧食,就去打土豪;碰到人才,不管他願不願意投奔我們黃巾,都要先抓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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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很年輕

聽到陳旭如此土匪般的言論,黃巾士卒都是面面相覷。

但是,待眾人細細思量以後,才覺得這是黃巾軍唯一的出路。

欲成大事,就少不了錢糧、人才。

黃巾軍現在沒有自己的地盤,就如同無根之萍一樣,又何談錢糧之事?

所以,黃巾軍想要發展,想要生存,就必須出去劫掠豪強、大戶。

至於人才,黃巾軍中更是極度缺乏。

若是黃巾軍起事的時候,能夠多幾個像張角這樣的人物,這個大漢帝國究竟會變成怎樣,還真是尚未可知啊。

張角在時,哪怕被盧植逼得退守廣宗,黃巾軍也並沒有傷筋動骨,反而能夠找到機會大敗官兵。

相反,他去世以後,先是廣宗被攻破,城裡的黃巾軍幾乎全部戰死;而後,下曲陽的地公將軍又中計身亡。

黃巾軍的兩場大敗,並不代表了他們的戰鬥力不行,反而暴露了他們缺乏優秀的人才。

若是波才有過人的統兵才能,潁川的戰場結局又會如何?

陳旭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個黃巾士卒,沉聲說道:「帶我過去拜訪田先生吧,黃巾軍需要他這樣的人才。」

那個士卒心中掙紮了一下,終究是一咬牙,跪在地上說道:「若是渠帥答應我,田先生說話若有所冒犯之處,渠帥不怪罪先生,小人就帶渠帥過去。」

這人知道田豐的脾氣,若是他帶著陳旭前去拜訪,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他就怕自家渠帥被罵之後,惱羞成怒就要殺掉田豐。

到時候,他豈不是害了田豐?

這個黃巾士卒如此說話,卻讓陳旭有些驚訝了。他不知道田豐到底有何魅力,能讓他自己帳下的士卒如此維護他。

看到這個士卒的樣子,陳旭也不惱怒,攙著他的手臂將他扶了起來,問道:「田先生平日在鄉間如何行事,為何你等如此維護與他?」

黃巾士卒見到自家渠帥並不怪罪自己,心中感動不已。

他回答道:「我等大多都是粗鄙農戶,目不識丁。往常家中生了小孩,也不會取名。田先生平易近人,但凡有人前去讓他幫忙取名,他都不會推辭。」

「家中若有親人外出,想要給他們寫信,只要找到田先生,他也不會拒絕。」

「若是哪家有人去世,想要找人代寫祭文,田先生亦會出手相助。」

「不僅如此,每次田先生給人幫忙,總是分文不取。若有人執意答謝,反而會惹得田先生不快。」

「田先生自己家中本來頗為富裕,但是先生總是救濟街坊、村落貧困之人。曠日持久之下,家中亦是變得有些拮据。」

「如此一來,整個鉅鹿縣城,有很多人受過先生恩惠,縣內更是無人不知田先生名聲。」

陳旭聞言,沉默不語。

他沒有想到,在東漢末年,還有一個像田豐這樣平易近人的名士。

自古以來,名士雖然擁有自己的風采,但往往也是清高無比。他們雖然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卻也不會對普通百姓太過親近。

說到底,士大夫是整個帝國的上層人物。他們與普通百姓之間,就如同一個富豪與乞丐之間的關係一樣。

富豪可能會同情並施捨乞丐,但是絕對不會用心去幫助乞丐。

但是田豐,他在這個時代,卻是真心幫助普通的百姓。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得到鉅鹿百姓的愛戴,才能使得陳旭帳下的黃巾軍拚命維護他。

鄉間的土路並不好走,特別到了晚上,更是如此。縱然是星空漫天,陳旭等人還是不敢騎馬快速奔馳。

眾人剛剛來到田豐所在的村落,就聽見幾聲激烈的犬吠之聲。

整齊的馬蹄聲,擾亂了村莊的靜謐,村莊裡的男子們,都拿著菜刀、棍棒走了出來,面懷恐懼地望著這些黃巾軍的騎兵。

這些人,都是張角的同鄉,曾經也有很多人加入過太平道。

但是自從張角舉兵造反之後,他們生怕自己遭受牽連,再加上生活勉強能夠過得去,就紛紛退出太平教。

眾人對於自己曾經加入過太平教的事情,更是守口如瓶,生怕官兵來找麻煩。

然而,現在黃巾軍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眾人不知道黃巾軍的目的,自然心中懼怕。

他們來此,是為了秋後算賬,還是前來搶劫?

雖然黃巾軍在普通百姓中間的名聲比較好,但是面對幾百個全副武裝,深夜來訪的黃巾軍,百姓們仍然感到莫名的寒意。

村中舉起的火把,照亮了小半個村莊。陳旭等人立於馬上,靜靜地看著眼前慌亂的百姓。

忽然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他頭戴綸巾,腰懸佩劍,排眾而出。

此人身體消瘦,眼睛靈動,身材一米七二左右,有些不苟言笑。

他昂然而立,掃視了一眼陳旭等人,突然把目光,放在那個向陳旭介紹田豐的人身上。

只見他怒氣勃發,拔劍而出,指著那個黃巾士卒喝到:「汝為鉅鹿本地鄉人,卻引賊人前來進犯鄉鄰,真是不當人子!」

那個黃巾士卒聞言,滿臉羞愧,滾鞍下馬,跪在地上說道:「我家渠帥並無冒犯鄉鄰之意。只是聽聞田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特意前來與先生相見。」

陳旭聞言,大吃一驚,在心中暗暗想到:「莫非這個青年便是田豐?他怎麼會這麼年輕?」

田豐給後世之人的形象,是個刻板、正直而又睿智的老頭。若是在此之前,陳旭完全沒有想過,田豐會是一個年輕的翩翩美男子。

然而,此人若不是田豐的話,那個黃巾士卒又怎會叫他『先生』。

田豐的年齡並未在史書上記載,但是若仔細分析,也可以看出現在的田豐年齡並不大。

首先,歷史上的田豐曾與郭嘉為友,就連郭嘉才開始投奔袁紹,也是在田豐的鼓動下才去的。

而郭嘉現在,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屁孩。若是兩人年齡相差甚遠,又怎會成為朋友?

《後漢書》和《先賢行狀》都記載過田豐,把兩處的記載結合起來,就能大致勾勒出田豐投奔袁紹以前的事蹟。

田豐自幼天姿聰慧,少年時喪親守喪,守喪的時間雖然已過,但他仍笑不露齒,因此為鄉鄰所器重。

而且田豐博學多才,在冀州很有名望,最初被太尉府征辟,推薦為茂才,後來被選為侍御史,因憤恨宦官當道、賢臣被害,於是棄官歸家。不久,成為冀州牧韓馥的部下,因為正直而不得志。

韓馥是在董卓亂政以後才成為冀州牧的,那麼田豐在韓馥帳下任職,很可能就是190年,與黃巾起義相隔六年。

田豐少年時期就被鄉鄰器重,很有可能就在他守孝期滿,二十歲左右的時候被舉為茂才。

如此推測下來,從他成為茂才,再到投奔韓馥,中間並沒有多長時間。

所以說,現在的田豐只有二十幾歲,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當然,以上這些陳旭並不知曉,所以當他看到這個年輕男子的以後,居然有些發呆。

這個一襲青衣的男子,正是田豐。卻不想,田豐聽到黃巾士卒的話,勃然大怒。

他口中罵道:「吾被舉為茂才,乃漢家臣子,汝等皆為反賊,吾豈肯自降身份,與爾等相交?」

吳凌等人並非鉅鹿人氏,沒有聽過田豐的名聲。他們被田豐如此大罵,當即大怒。

吳凌揚起手上的武器,指著田豐破口大罵:「賊子好膽色,汝欺我手中長槍不利耶?」

田豐聞言,大笑一聲,昂首挺胸,仍是面不改色地大聲罵道:「大丈夫死則死矣,何懼之有?某寧願一死,亦絕不與賊人同流合污!」

聽完田豐的話,吳凌更是怒不可遏,就要拍馬刺死田豐。

陳旭這時才回過神來,急忙伸手拉住吳凌的韁繩,而後下馬,大聲斥責道:「我等前來只為拜訪先生,汝豈可如此無禮?」

話畢,陳旭將手上的武器遞給其他人,向田豐作揖施禮,口中說道:「東郡陳旭,久聞先生之名,仰慕已久,恨不能一見。」

「今日路過鉅鹿縣城,就忍不住前來拜訪先生,帳下士卒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田豐聽到陳旭自報姓名,眼中奇色一閃而過。但他的臉上,仍是露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黃巾士卒見到自家渠帥如此低聲下氣,此人仍舊這般臉色,每個人都對田豐怒目而視。就連那些鉅鹿本地的黃巾軍,臉色亦不好看。

陳旭絲毫沒有在意田豐對他的態度,他對著身後的黃巾士卒斥責道:「我等雖被官兵污衊成賊,卻也從不驚擾百姓。爾等現在這般行事,豈不給我黃巾軍臉上抹黑?」

「爾等還不速速下馬,先駐紮到村落外面?待我與先生交談完畢,再一起返回營寨。」

眾人聽的渠帥命令,雖然不願,卻也不敢違背。但是他們擔心陳旭安危,就把那些鉅鹿的黃巾軍留了下來。

陳旭見到這些黃巾軍死活不肯離開,再加上他們是本地人,留在村中倒也不會使得百姓太過驚慌,就勉強將他們留了下來。

「我乃大賢良師女婿,現在的黃巾軍渠帥,路過此地,若有驚擾各位鄉親的地方,還請諸位原諒!」

話畢,陳旭向村落的眾人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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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交談

百姓們最終都將手上的武器收了起來。

他們知道,面對五百全副武裝的黃巾軍,他們若是反抗,無疑會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並且他們以前有很多人都加入過太平教,從心底來講,對於這些黃巾軍,他們有一絲親切的感覺。

「玲兒嫁給你了?」

卻不想,田豐聽到陳旭說他是張角的女婿以後,突然出聲問道。

對於田豐的反應,陳旭有些莫名其妙:「莫非田豐暗戀玲兒?」

心中雖然八卦地想著,陳旭口中卻是答道:「正是如此。」

田豐聞言,捋了捋稀稀疏疏的鬍鬚,仔細打量了陳旭一番,才開口道:「我曾與大賢良師成為忘年之交,雖然他成為反賊之後,我已經與他再無絲毫瓜葛。」

「但是玲兒畢竟曾經稱呼我為世叔,我本以為她家大人會將她許配給一個普通人,讓她過著寧靜的生活。卻不想,終究還是將她嫁給了你這個反賊。」

陳旭聽到田豐叫自己反賊,臉色沒有絲毫改變,倒是其餘人臉色微動。

那些留在村落的本地黃巾軍,他們雖然敬仰田豐,但是聽到他一口一個『反賊』的稱呼自家渠帥,這些人臉上也都有些不滿。

至於其餘百姓,他們也生怕田豐會激怒這個黃巾軍的首領,為村來帶來災難,也都頻頻向田豐打眼色。

田豐在說話的時候,就用眼神偷偷打量陳旭,看到他自始至終並無惱怒的神色,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田豐作為三國時期的頂級謀士,又豈會是那種不知進退之人?

他之所以不斷激怒陳旭,是因為他聽過陳旭的名聲,料定陳旭不會為此遷怒眾人。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面對自己言語上的不斷冒犯,陳旭居然沒有絲毫生氣的意思。如此,他不由對陳旭高看一等。

其實,陳旭來自後世,早已聽聞過田豐的名聲,知道他心直口快。

歷史上的田豐,正是為此才鬱鬱而不得志,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陳旭每每讀到此處,總是嘆息不已,在心中大罵袁紹沒有容人之量。

他聽聞田豐的話,心中自然也不會太過好受。但是他覺得,若想成就大事,就先要學會喜怒不形於色。

此外,成大事者,當有廣闊的胸襟,不以自身的喜怒而魯莽行事。

當年曹操攻打徐州,卻不想因為他曾經殺死名士邊讓之事,使得兗州很多士人背叛曹操,最後迎接呂布進入濮陽。

當時有一個人名叫魏仲,曹操以前非常厚待他。

曹操聽聞呂布攻佔兗州之後,就對其餘的人說:「別人也許會背叛我,但魏仲絕對不會。」

他沒想到的是,後來魏仲也背叛了自己。曹操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非常生氣,但是後來俘虜到魏仲後,不但沒有殺他,仍然待他甚厚。

曹操的如此舉動,更是收買了很多人心,他們會這麼想:「曹公連背叛過他的人,都能夠如此器重,更何況我等本就忠於曹公?」

自此,他部下的很多將領就對他死心塌地。

宛城之戰,張繡先是投降曹操,後來又反叛,殺死了曹操的的兒子曹昂,並且還有他最疼愛的侄子曹安民。就連曹操帳下大將典韋,也為了保護曹操而戰死。

但是,張繡後來再次投降曹操的時候,曹操不但沒有絲毫怪罪,反而牽著張繡的手,一起參加宴會,並讓自己的兒子曹均娶了張繡的女兒,而且封張繡為揚武將軍。

兒子、侄子、手下大將都被張繡殺死,就連曹操自己也差點身首異處,他會不恨張繡嗎?

肯定恨!但是曹操之所有能夠成就大事,就是他有常人沒有的胸懷與氣度。

陳旭雖然比不上曹操,但是隨著經歷越來越多的事情,他也變得越來越沉穩。

聽聞張玲喊田豐世叔以後,陳旭心中有些愕然。而後,他連忙向田豐作揖行禮,口中喊道:「見過世叔。」

聽到陳旭喊自己『世叔』,田豐有些似笑非笑地盯著陳旭。

陳旭雖然被田豐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口中振振有詞:「我乃玲兒良人,先生既是玲兒世叔,就是旭之世叔。」

陳旭深知,想要讓田豐投奔黃巾軍,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哪怕他將田豐綁走,依照田豐的性格,也不見得會投降。

為了能夠拉近與田豐的關係,陳旭也豁上了臉皮,向這個只比自己大幾歲的人喊『世叔』。

這個時候,就連陳旭自己都很驚訝。他沒想到,不經意間,自己的臉皮已經厚到了這種程度。

既然陳旭已經向田豐執了晚輩禮,田豐就不能再繼續拿捏下去了。

說到底,他與張角乃忘年之交,雖然在張角扯旗造反以後,他就與張角斷絕了關係。

但是,他一直都細細關注的黃巾軍的動向。當他聽聞張角病死的消息以後,對著夜空嗟嘆不已,而後一夜無眠。

就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斷定,黃巾軍離敗亡的日子不遠了。

他沒想到的是,黃巾軍中會橫空殺出一個陳旭,屢次與官兵交戰卻不落下風。

為此,他還特意收集到了很過關於陳旭的消息。

當他看到陳旭曾在橋玄門下學習兵法、策略,以前更是擔任過濮陽義兵首領,大敗黃巾軍以後,他的心緒更是久久難以平復。

一個這樣的人才,卻被十常侍活生生地逼到了黃巾軍的陣營之中。若是大漢再如此下去,真的還有救麼?

陳旭被田豐邀請到了他的家中,田豐待在鉅鹿縣城,雖然通過各個方面打聽黃巾軍的事蹟。但是,相比於真正經歷過這些事情的陳旭,他所得到的消息,還顯得有些片面。

田豐腹藏詩書才華,胸有大志,他時刻度關注著天下的動向。

今日見到陳旭以後,就不由向他詢問起了,黃巾軍與官兵交戰的詳細情況。

田豐但有所問,陳旭都不推遲,一五一十將自己經歷的事情講了出來。他既沒有誇大事實,也沒有刻意掩飾自己在幾場戰爭中的作用。

不得不說,田豐是一個非常好的聽眾,他從來不打斷陳旭的講訴。

即使心中有些疑問,他也會在陳旭停頓下來的時候詢問。

兩人跪坐在屋中,秉燭夜談。

案几上放了一個圓盤,圓盤裡面注滿了植物油。

圓盤的中間,有一根被動物的油脂浸泡過的燭。燒的時間長了,燭中就有了很多圓形的小紅心,火光也不如以前亮堂了。

田豐拿起一個小木棍,撥了兩次燭,那些小紅心都掉落了下來,暗淡的火光再次明亮了起來。

東漢時期,雖然已經有了蠟燭,但是蠟燭應用的範圍並不廣,只有極少數貴族才能夠使用。

不僅如此,就連普通的油燈,百姓家中都用不起。

煤油燈是清末才從外國引進到中國的,漢代的油燈用得都是植物油。普通百姓連吃飯都舍不得放油,又怎麼會使用油燈?

所以,每到晚上以後,很多家中都是一片黑暗,早早前去睡覺。

田豐撥弄完燈芯以後,聞著油燈燃燒後的氣味,皺了皺鼻子。此時,陳旭的講話也已經接近尾聲。

他聽陳旭說,準備救援完畢下曲陽的黃巾軍以後,就帶領他們藏在山中,靜待天下大變之時,田豐在心中,細細思量著這種方法的可行性。

過了半晌,田豐目光灼灼地盯著陳旭,問道:「你就這麼肯定,天下一定會大亂?」

聽到田豐的質問,陳旭有些啞口無言。他從歷史上知道,這個天下將會大亂,但是,該怎麼跟田豐講呢?

畢竟,如今的大漢雖然腐朽,但是幾百年的積威猶在。黃巾起義雖然看似浩大無比,卻也不過疥癬之癢,被大漢消滅也是遲早的事情。

整理了一下思維,陳旭說道:「亂天下者,並非是我黃巾軍,反而是大漢的世家大族。」

猛然聽到陳旭的話,田豐身體一僵,他這個細微的動作,卻被陳旭看在眼裡。

陳旭心中暗喜,繼續說道:「黃巾雖不足為慮,但是在鎮壓這次起義的過程中,大漢各個州郡的地方勢力,卻被大大增強。」

「不管是他們真的為了鎮壓黃巾而招募義兵,還是為了渾水摸魚,趁機擴充自己的勢力。」

「當黃巾被消滅的那一刻,整個大漢帝國,勢必會形成主弱臣強的局面。」

陳旭越想越覺得有理,他大聲說道:「長久以來,十常侍、外戚輪流專權,士大夫的利益遭受巨大打擊,他們心中又怎會沒有怨言?」

「一旦朝中風雲變幻,則各個地方的野心家,必定會趁勢而起。屆時,整個大漢才將是真正的烽火遍地。」

田豐靜靜聽著陳旭話,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作為三國的頂級謀士,更是以精準的戰略眼光而聞名後世得田豐,他如何會看不到這些?

大漢,真的要變天了!

百姓與豪強的矛盾,士族、外戚與宦官的矛盾,幾乎已經到了不可調解的地步。可以說,所有人都想扳倒對方,獨掌大權。

現在缺乏的,只不過是一個引子。只要有一個火星出現,必定會將這種錯綜複雜的矛盾引發。

搖了搖頭,田豐沒有反駁陳旭的話,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認為,以黃巾軍的實力,能夠在亂世中趁亂取粟麼?」

聞言,陳旭臉上的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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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敲暈



直到現在,陳旭才知道為何古代的統治者,都不喜歡百姓開民智了。

因為有思想、有文化的人,最難忽悠。

他與田豐交談了一個多時辰,已經說得有些口乾舌燥了。但是無論他怎麼說,田豐只是認定一件事,那就是黃巾軍的起義,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田豐從黃巾軍的組成成分,說到黃巾軍強大的敵人,再說到黃巾起義的脆弱性,最後幾乎將陳旭這個黃巾軍的渠帥,都說的都有些動搖了。

「縱然天下大亂,黃巾軍也早已被打上了賊寇、暴民的身份,如何能夠有一番成就?」

陳旭張了張嘴,一咬牙,爭辯著說道:「我們黃巾軍是義軍,絕非暴民,更非賊寇。我們所過之處,對百姓秋毫不犯。」

「日後我執掌黃巾,哪怕是那些名聲較好的豪強、大戶,我等亦不會前去騷擾!」

搖了搖頭,田豐起身說道:「黃巾軍的行事,我如何不知?你們的所作所為,相比起那些貪官污吏的********,也算得上是仁義之師了。」

「然而,自黃巾起義以來,大漢帝國各個地方無數的山賊流寇、地痞流氓,甚至是一些野心家,他們搖身一變,也成為了黃巾軍。」

「這些人,他們眼中只有貪婪與慾望,沒有絲毫的仁義。這些人打著黃巾軍的旗幟,四處為惡,要不了多久,就連你們這些真正的黃巾軍都會被牽連。」

「況且,黃巾軍被擊潰以後,那些僥倖逃脫的黃巾士卒,不見得都會投奔到你的帳下。」

「這些人既然曾經舉起造反,朝廷又豈會輕易赦免?他們欲尋活路,只能嘯聚山林,打家劫舍。」

「失去信仰的黃巾軍,在生存的逼迫下,只能不斷墮落,最終成為千夫所指的賊寇。」

「甚至於,就連你所率領的黃巾軍,他們是否能夠保持最初的信仰,是否能夠一直對普通百姓秋毫不犯,我亦是持著懷疑的態度。」

陳旭聽完田豐的一番話,霍然驚醒。

是啊,縱然他的手下能夠在他的約束下,不會墮落。但是那些被官兵擊潰,流竄到各個地方,成為山賊的黃巾軍,他們為了生存,會不會對普通百姓下手呢?

更有甚者,那些本來就十惡不赦的山賊流寇,還有一些野心家。他們若是打著黃巾軍的旗幟,四處劫掠,這個黑鍋,不是又會落在黃巾軍身上麼?

若是黃巾軍的名聲被敗壞了,使得百姓心中怨恨、憎惡黃巾軍。那麼,本就弱勢的黃巾軍,就將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依仗,那就是民心。

果真如此的話,日後的黃巾軍,要麼會被消滅,要麼主動投奔一方諸侯。

但是在若干年後,黃巾軍留在史書上的,只會是一些罵名。

「不,絕對不能這樣!」陳旭在心中吶喊著。

他參加了黃巾軍以後,才知道這些人的無奈與可敬。他不願意眼睜睜看著這支義軍,背負著幾千年的罵名。

「噗通!」

陳旭猛然跪在地上,以額觸地,懇切地說道:「還請先生教我!」

田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終究是重重嘆了一口氣,搖頭說道:「難難難,難於上青天。」

卻不想,陳旭聞言,不但沒有絲毫沮喪,反而心中大喜過望。田豐說『難』,就代表黃巾軍還有機會。

陳旭抬起頭,對著田豐說道:「先生,還請你看在與我家外舅相交莫逆的的情分上,給黃巾軍指一條明路吧!」

田豐的臉上有些掙扎。

說實話,他對於那些真正的黃巾軍,倒也沒有什麼厭惡的感覺。

他雖然被舉為茂才,在冀州有些名聲。但是,他生活在鄉間,對於百姓們艱苦的生存現狀,卻也是嘆息不已。

他對於現今的大漢,也是早已失望透頂。

田豐為人雖然剛直不阿,但是並不代表他就會愚忠於漢室。

這個時代的士人,有著自己的思想。他們崇尚『忠』、『孝』、『義』。但是這個『忠』,絕非單純的指忠於漢室。

他們的『忠』,大多都是忠於那些看重他們,給他們發揮才能的人。

這些人可能是一郡太守,甚至是一縣縣令。更有甚者,一些落魄的寒士,被豪強器重,他們也會獻上自己的忠誠。

『忠』有兩個前提,第一個前提就是要在為那人做事,第二個前提就是自己被主公賞識,得到重用。

只有滿足了以上的兩個條件,士人們才會心甘情願地稱呼自己的上官為主公。

縱觀三國時期,能夠從一而終的武將、謀士並不多,但是為何歷史對於他們的評價,卻並沒有寫上『不忠』著個詞彙?

魏國名將張遼,曾先後跟從丁原、董卓、呂布,下邳之戰後,又歸順曹操。

魏國名將徐晃,他本是楊奉帳下大將,後被曹操看中。曹操派遣滿寵前去遊說徐晃,徐晃就捨棄了楊奉轉投曹操。

蜀國大將趙雲,先去投奔袁紹,不得重用之後,轉投公孫瓚。當時公孫瓚正在跟袁紹交戰,趙雲兩次拚死救出公孫瓚,但是公孫瓚並沒有重用趙雲。

為此,趙雲心中一直鬱鬱不得志。後來劉備三兄弟前來投奔公孫瓚,劉備看到趙雲,就甚相敬愛,便有不捨之心。

後來劉備與趙雲分別,執手垂淚,不忍相離。

趙雲當時就想撇棄公孫瓚,轉投劉備,就嘆曰:「某曩日誤認公孫瓚為英雄;今觀所為,亦袁紹等輩耳!」

當時劉備還要多多仰仗公孫瓚,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挖牆腳,就說到:「公且屈身事之,相見有日。」

而後灑淚而別。

可以說,無論是張遼投奔了幾個主公,還是徐晃棄了楊奉投奔曹操,亦或是趙雲先投袁紹、再投公孫瓚、最後投劉備。

後人對於這三個人的評價,都是非常之高。甚至連荀彧、郭嘉,他們也是先投袁紹,再投曹操。卻沒有人罵他們『不忠』。

這是為何?

說到底,那個時代,不但是主擇臣,臣亦擇主。

他們投奔一個人,若是覺得自己並沒有受到重用,或者是自己投奔的人並非明主。他們棄掉此人再轉投他人,也並沒有人會說他們什麼。

但是,若一個君主待他的手下非常寬厚、非常器重,這個手下再去背叛自己的主公,就會被所有人唾罵。

田豐也是這個時代的人,他的思想也跳脫不出這個時代的侷限。

對於大漢帝國,他雖然有些感情,但是作為一個智者,他深知大漢已經病入膏肓。

對於這個國家,他也有些心灰意冷,這從他日後投奔袁紹,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就可以看出。

田豐走到窗戶旁邊,看著掛在天上璀璨的群星,說道:「黃巾欲想成事,難如登天。若你想為自己手下的將士們謀求一個出路,可以先隱入山中。待天下大變之時,再擇一明主事之。」

話畢,田豐不再言語。

陳旭聞言,心中微怒。自己如此低聲下氣前來求教,田豐卻總說黃巾軍無法成事。

他是一個固執的人,有時候甚至有些偏執。聽到田豐的話,陳旭心中憋了一口氣,暗暗想到:「日後的紅軍能夠成事,我黃巾軍也不見得一定會失敗。」

想到這裡,陳旭起身,說道:「先生說言,恕旭不敢贊成。」

陳旭滿身豪氣,大聲說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只要努力拚搏,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我黃巾軍正缺乏像先生這樣的大才,先生若肯加入黃巾軍,某必定對先生言聽計從,並執以弟子之禮。」

這個時候的陳旭,不再是那麼謙卑,反而有些霸氣外露。

聽著陳旭的話,田豐目露奇色,在口中默默念叨著陳旭剛才所說的話。

以上的那句話,是後世蒲松齡所寫的自勉對聯。東漢時期,雖然有不少對仗工整的詞句,但是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對聯。

陳旭所說的兩句話,對仗工整而且通俗易懂,並且表現出了一種不怕艱險,奮發向上的大氣魄。

細細打量著陳旭,田豐搖了搖頭,口中說道:「可惜,真是可惜啊!」

他與陳旭雖然交談的時間不長,但是通過陳旭的一些事蹟,以及他言談之中所表露出來的野心。田豐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胸有壯志。

胸懷寬廣,心存仁義,求賢若渴。可以說,陳旭所擁有的品質,已經初步具備了雄主之風。

在田豐看來,陳旭若是出身世家大族,以他現在所展露的才能與野心,若是果真遇見天下大變,未嘗沒有成事的可能。

他之所以說『可惜』,既是為了陳旭的出身而嘆息,又是為了陳旭投奔黃巾而嘆息。

說到底,田豐並不看好黃巾軍的未來。

搖了搖頭,田豐說道:「你若是無事,還請離開吧。現在投奔黃巾,無異於自尋死路,我是不會如此行事的。」

話畢,田豐轉身凝望夜空,不再理會陳旭。

陳旭眼中光芒一閃,突然上前一步,一掌擊向田豐的後腦勺。田豐只覺天昏地暗,昏迷了過去。

抱住正要倒在地上的田豐,陳旭口中喃喃自語:「對不起了,你不同意,我只好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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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噩耗



黃巾士卒待在田豐的庭院之中,陳旭與田先生交談甚久,一直沒有出來。

趕了一天的路程,眾人有些早已有些疲乏,都有些昏昏欲睡。

「嘎吱!」

田豐家關著的木門,突然被人推開,只見陳旭扛著昏迷的田豐,從屋內走了出來。

這幾個鉅鹿本地的黃巾士卒,看到田豐的樣子,都大吃一驚,他們急聲問道:「渠帥,田先生怎麼了?」

陳旭雖然肩膀上扛了一個人,仍是健步如飛。

他擺了擺手,說道:「田先生並無大礙,只是太過勞累,昏睡了過去。」

「某考慮到他是玲兒的世叔,就準備把他帶進黃巾營帳,日後好帶去與玲兒相見。」

那些黃巾士卒,聽著陳旭一本正經地說完這段話,都是面面相覷,有些想笑卻又不敢笑。

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自家渠帥這是想要將田豐綁走。偏偏渠帥口中還振振有詞,說什麼太過勞累,昏睡了過去。

這些士卒並未拆穿自家渠帥的謊言,他們只是收拾身上的武器,默默跟在陳旭身後。

他們是本地人,比其餘黃巾士卒更加明白田豐的才華。大賢良師曾經每次提到田豐,總是嘆息不已。

他認為,沒有將田豐這個大才拉入黃巾軍陣營,是他人生的一大憾事。

起先,這些人只是擔憂田豐性子太倔,怕他口不擇言惹怒了自家渠帥,而為自己帶來殺生之禍。

但是他們現在也明白了,自家渠帥並非那種小肚雞腸之人,反而非常『求賢若渴』,想方設法要把田豐綁到黃巾軍的陣營之中。

其實,作為一個前世喜歡玩三國遊戲的宅男,在遊戲中收集名將,一直都是陳旭最大的愛好。

到後來,他的眼光放高了,除了那些武力或是智謀九十以上的名將,其他的將領都有些看不上眼。

每次在遊戲中,看到三國這麼多牛人成為自己小弟,陳旭就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來到東漢末年,在這個現實社會裡,陳旭就不可能像遊戲中那樣,為了一個喜歡的名將,就奔襲大半個中國,而後將他抓起來了。

但是陳旭的思想卻沒有改變,碰到的名將就沒有放過的道理,不管你投不投降,先抓起來再說。

東阿的程昱如此,鉅鹿的田豐亦是如此。

若是陳宮不是他名義上的族父,恐怕也會被他綁到泰山吧。

既然有了一層親戚的關係,陳旭就有信心,當自己以後混出名堂以後,族叔就會主動前來投奔自己。

村落裡面,還有很多百姓沒回去睡覺,而是時刻注視著陳旭這邊的動靜。

當他們看到,田豐被那個黃巾軍的渠帥扛出來的時候,都有些騷動。

陳旭走出田豐的庭院,瞟了一眼有些驚慌的百姓,說道:「我素來仰慕先生才華,懇請他加入黃巾軍,奈何先生只是不同意。」

「旭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然而,旭向眾位鄉親保證,無論先生願不願意加入我們黃巾軍,我等絕對不傷害先生。」

說到這裡,陳旭氣沉丹田,大聲喊道:「最後,還請諸位鄉親相互轉告,說我黃巾軍求賢若渴之事。」

「如今宦官當道,民不聊生,很多有才華的人卻鬱鬱而不得志。我黃巾軍雖然被污衊成為反賊,但是我黃巾軍的大門,卻永遠為那些真正有才華的打開!」

話畢,陳旭扛著田豐,帶著村落裡的黃巾軍,出去與在村外駐紮的幾百人匯合。而後他們騎著戰馬,向黃巾軍營寨的方向趕去。

此時,跟隨陳旭出來的鉅鹿黃巾軍,他們心中卻是疑惑不已。

他們不理解,為何自己等人詢問的時候,自家渠帥卻找了一個蹩腳的理由,說田先生昏睡過去了。

但是面對其他百姓的時候,他卻振振有詞地說自己仰慕先生,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猶豫了一下,終究有一人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陳旭小心翼翼扶住田豐的身體,不讓他掉落下馬。

而後哈哈大笑一聲,說道:「你們皆是我之兄弟,與爾等開些玩笑話,亦是一件快事。」

這些士卒聽到陳旭如此說話,心中微微感動。

陳旭臉色一正,繼續說道:「然而,我等這次綁走了田先生,若是不給出一個說法,恐怕會有損我黃巾軍的名聲。」

「田先生乃世之名士,對於百姓更是多有幫助,深得相鄰愛戴。」

「我若是直言相告自己的目的,百姓們才會打消心中的疑慮。」

「聽到我的話以後,他們會為田先生感到驕傲。」

「畢竟,能夠被人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出此下策也要將他綁走,可見田先生在我等心目中的份量。」

「這件事情若是果真傳了出去,其餘那些有才華而不得志的人,又會怎樣看待我黃巾軍?」

「我們固然會給人留下一種粗魯、野蠻的印象。但是我等的行事,又何嘗不是一種求賢若渴的表現呢?」

「那些人可能在罵我們的同時,也會在心中暗暗羨慕田先生。畢竟,宦官當道,有很多人不得重用,若是能夠像田先生這樣,又何嘗不是對他們自身才華的一種認可?」

吳凌跟在陳旭身旁,眼睛也越來越亮。待陳旭說完話之後,他就興奮地說道:「對了,渠帥的這個做法,就好像是那個什麼用了很多錢去買馬的骨頭。」

「是『千金買馬骨』。」

瞅了吳凌一眼,陳旭心中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少年居然知道這個典故。

故事是這樣的,從前有個國君,他非常愛馬,希望能夠買到千里馬。但是他花了三年的時間,仍舊沒有買到千里馬。

後來,他的一個手下自告奮勇要替國君買千里馬,國君同意了。

這個人接了任務以後,查到一個人手上有千里馬,就急急忙忙跑了過去。卻不想,他過去以後,千里馬已經死掉了,只剩下了馬的骨頭。

這人想了一下,仍是花了五百金買下了馬的骨頭。

消息傳出去以後,有些手上有千里馬的人,都在想:「那人願意花五百金買一個千里馬的骨頭,我若是把千里馬拉倒他那裡去賣,一定會賣出更高的價格。」

於是乎,之後短短的一年時間,就有三個人主動將千里馬賣給了那個國君。

「對對,就是『千金買馬骨』。」吳凌大聲說道。

他以前聽別人講過這個故事,但是記得有些不太清楚:「渠帥如此行事,別人一定會以為渠帥求賢若渴,日後肯定會有很多人,主動前來投奔我黃巾軍。」

搖了搖頭,陳旭沒有說話。

田豐不是馬骨,而是真正的千里馬。

至於別人主動前來投奔之事,以陳旭現在的名聲與地位,只可能來一些其他地方的黃巾軍。

至於那些士人、文士,卻是不可能主動前來投奔他的。

「哎,黃巾軍的出身,想要成就一番事業,果真是奇難無比啊。看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還是要將綁人這件壯舉進行到底啊。」

這時,有個鉅鹿縣本地的黃巾軍,小心翼翼地問道:「渠帥,我們這樣直接把田先生綁走,他若是醒來,會不會勃然大怒,尋死覓活?」

「額。」

聽到那人說的話,陳旭身體有些發僵,想了一下,答道:「若是我被人如此綁走,在憤怒之餘,肯定也會有一絲竊喜。畢竟,被人如此看重,終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以後田先生還是交給你們看管。若是先生出了什麼事情,我定然拿你們是問。」

那些被陳旭點到的鉅鹿黃巾士卒,頓時有些欲哭無淚。

黃巾軍離開了鉅鹿縣城,但是他們綁人的事蹟卻流傳了出去,而這件事所產生的效果,卻影響深遠。

粗魯而又求賢若渴的黃巾軍渠帥陳旭,又一次進入了很多人的視線之中。

醒來的田豐,知道自己在黃巾軍的營寨以後,他的反應有些奇怪。田豐既沒有勃然大怒地大吵大鬧,也沒有以死相逼要陳旭將他放掉。

他只是默默跟在黃巾軍中間,不發一語。即使陳旭每日都要來到田豐面前,認真向他請教,田豐仍是不說話。

不得不說,田豐的騎術真的很不錯。

相比起很多半吊子的黃巾軍,他的騎術在這些所謂的騎兵面前,居然顯得有些出類拔萃。

才開始,陳旭還擔心田豐趁機逃跑。於是乎,他在行軍的途中,派遣了很多人將田豐包圍在中間。

但是兩天下來,田豐除了不發一語以外,每日能吃能睡。有時興致來了,他還會在晚上黃巾軍安營紮寨的時候,抽出長劍舞動一番。

……

鉅鹿以北,就是大陸澤。

大陸澤乃為漳北、泜南諸水所匯,水面遼闊,橫跨好幾個縣城,在後世有小東湖的稱號。

陳旭路過此地的時候,果然看到『汪洋浩蕩,望之居然一湖』的景色。

這個時候的大陸澤,湖水清澈,四周樹木叢生。秋風吹過,金黃的落葉飄入湖中,在水面上迎風飄蕩,別有一番迷人的味道。

整整行了兩日的路程,黃巾軍才來到了薄落亭。

此時,北上偵查的斥候,突然傳回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下曲陽城破,城中的黃巾軍以及百姓傷亡殆盡!

驟然聽聞這個消息,陳旭駭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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