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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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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徵糧

自從寫了家書之後,張若蘭對李炎卿更加百依百順,枕席之間,更是屈意奉迎百般需索,那如水柔情,讓李炎卿身心皆醉,交枕而眠。

次日清晨,張若蘭已經做好了早飯。一個大家閨秀肯洗手做羹湯,讓李炎卿覺得心中無限滿足。雖然天天吃的是焦飯,菜不是忘了放鹽還是多放了幾次,但李炎卿依舊吃的津津有味,當作天下第一等珍饈。

等升了公堂,請了瑞恩斯坦一併會審那些被拿的挺身隊。這些人原本在倭國,自負意志堅定,能夠經的起各種考驗。可事到臨頭,才知這香山縣的刑法鬼神難敵,任你心勝鐵石,也難敵國法如爐。

「是教主說,香山縣遍地是黃金,庫存有銀數萬兩,還有幾萬石的白米,我們這些人才心甘情願的來香山做選鋒隊。那些倭人是倭國大名大友家的部將武士,也是聽了這消息,才來大明發財的。」

白蓮教初至倭國時,傳教並不容易。倭國的大明人,既有被擄去的百姓,也有活不下去逃難的沿海居民,還有王直的殘部。這些人有各自的信仰,而白蓮教在其中影響力實在有限。

後來白蓮教眼看信徒有限,只好使出手段。一到其他教門講道時,就派了信徒去打。又宣傳無生老母為唯一真神,餘者皆為虛妄。信邪魔者死後必下十八層地獄,受無盡的折磨。靠這棍棒手段,白蓮教在扶桑也算勉強站住腳跟。不過因為信徒來源複雜,內部派系林立,也就不足為怪。

這回柘林兵變,被白蓮教視為百年難有之大契機,是光復河山,反攻倒算還鄉團的好時機。在倭國之內,白蓮教發動轟轟烈烈的募捐活動,四處籌措活動經費。同時又在廣泛招募選鋒隊員,為起義招募戰士。

此時日本國內也在彼此攻伐不休,戰亂頻繁,這些倭國漢人並不算得志。有不少人迷糊的入了教,也信了白蓮教那所謂眾生平等,票選至尊,死後得入天堂的鬼話。可是這殺頭賣命的勾當,肯做的人終究不多,從身上掏錢的倒是不少。只望按著教主所說,一分付出十分回報,今日捐一兩銀子,他日取了江山,能回報十兩銀子。

這些假倭是窮的只剩一條命的窮鬼,為了錢財糧食,就把這條命賣了出去。而那大友家,則是為了撈一筆就走,也下了血本,沒想到二十幾條火槍,都便宜了李炎卿。

李炎卿又問道:「你們是想死還是想活?想死的,一律割了腦袋再剃了頭,充當做真倭首級交上去。若是想活的,就到恭常都去當幾年苦工,等做滿了工,就將你們的罪過一併赦免。」

這些人沒口子答道:「我等願意去做工,決無二話。」

李炎卿又對卜加勞道:「這些人可是白蓮教徒,說不定裡面還有武功好手,若是讓人跑了,我可跟你算帳。」

「放心吧閣下,我們有足夠多的火槍,保證什麼高手也打成蜂窩。不過他們到底要做幾年工?」

「做到死為止。如果兩年之後還有活人存在,就說明你們的工程進度太慢了。不過,他們的工錢,可不能少了。」

瑞恩斯坦道:「看來這次白蓮妖人對我們是動真的了。香山縣城兵力不足,難道真的不請救兵?」

「瑞恩老哥,難道害怕了?你要想清楚,這些亂賊不過是要命,要是請了救兵來,那些人可是要錢的。咱好不容易有了來錢的鹽糖之利,要是有軍隊趁機住進來,咱們怕只好當褲子了。你是做著錦衣官,不曉得我這親民官的辛苦啊。」

「可是就眼前香山的武力,能不能敵的過亂兵?」

「咱們該報的都報上去了,也許柘林根本鬧不起來。再說了,也許亂兵剛到廣州,就被砍的落花流水,咱們趁機發財也不一定。」

他嘴上說的輕巧,心裡可是半點不敢放心。這柘林兵變看來八成是一定會發生,而香山曬鹽熬糖,似乎有點太過出名,讓白蓮教的人惦記上了。這些人乃是大明朝心腹大害,被他們惦記上,香山就別想太平。自己手頭的實力有限,這一戰能否打勝,確實難說的很。

他幾道命令傳下去,先把鹽丁都收縮在城內,又將制好的鹽糖搬到倉庫裡,在城內開始大征米糧,囤積糧食。

那些糧商事先沒得到消息,見官差進門,只當是要收稅,忙把這個月納過稅的憑據交上去。哪知帶隊的大光頭一搖腦袋「我們不是來收稅的,是來買米的。你們這裡所有的米,我們都要了。錢?什麼錢?買米的錢啊,來人,把錢給他。」

只見有差役拿了蓋好官印的白條過來,在櫃檯上一放。「把這個收好,要是它沒了,將來可就不好結算了。」

那老闆剛想說什麼,就見幾個衙役已經舉起手中火槍「近日得報,有白蓮教徒意圖囤積米糧,哄抬米價,圖謀不軌。我們大老爺乃是奉了吳軍門的手令,特意平抑香山糧價,怎麼,你有意見?還有你們的夥計,也全都出來幫著裝車,給衙門裡送糧。」

眼看原本空蕩蕩的倉庫都充實起來,李炎卿心中多少寬慰了些。這回就算趕上叛軍圍城,有這許多糧食都能支撐一陣。秦蕊珠將算盤打的飛快,把入庫的糧食統計造冊,只是她邊忙邊皺眉道:「老爺這回鬧這麼大動靜,不知得罪了多少士紳,不怕他們將來聯名告你?」

李炎卿伸了個懶腰,突然一把將她抱住「怕?我只怕大兵圍城時,城裡沒了糧食斷了炊,或是米價一日三漲,那可就要出亂子了。至於這些糧商,我就不信收了他們的糧食,他們就敢去投亂軍,怕他們個鬼。等這次的事辦成了,隨他們去告,看誰能告倒我。」

那邊送信的人,也拿了李炎卿的手書,分送十一都各位族長,讓他們帶著家眷細軟,速度進城避禍。若是去的晚了,進不了城,那時候福禍自招,不要責怪官府。梁瑞民第一個響應,帶了全家老小家財細軟,進了縣城。

陳榮泰看了書信卻是撕了個粉碎「一派胡言,什麼兵禍?分明是他藉機要把我們騙到城裡,好方便他敲竹槓,這種當,老夫才不上。」

話音未落,卻見派到廣州方面的長隨狼狽不堪的跑進來稟道:「老太爺不好了,少爺在廣州被官府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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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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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進城

陳榮泰聞報之後,倒是十分冷靜。「被官府拿了?可知是哪個衙門?廣州一府兩縣,老夫都能說的上話,他們平日裡也沒少用老夫的銀兩。你們少爺即使因為誤會被捉了,也不會受什麼委屈。我只要一封書信,就能把人救出來,怕他做甚?」

「老太爺,捉少爺的不是衙門,是錦……錦衣衛。」

陳榮泰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摔成了幾片。「錦衣衛?我不是讓延宗去省城打點關節,收拾狗官劉朝佐麼?怎麼他去招惹了錦衣衛?難道是他老毛病犯了,在那些下賤地方與錦衣衛發生了衝突,被他們報復抓了進去?」

他也明知這種情況實在太不靠譜,這理由自己都不信。清樓爭風吃醋是常見的事,最多大家翻臉動拳腳,錦衣衛還不至於霸道到為這個就把士紳子弟抓到監獄的地步。廣州雷老虎為人強梁,但行事有分寸,不會隨便抓人。

反過來說,真要是他抓的人,那也是多少有點問題,不好往外撈。自己的孫子,難道真的惹了什麼天大的禍事?他抓住那長隨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少爺到底在省城幹了什麼,為什麼惹了錦衣衛?」

「少爺在省城其實也沒幹什麼,就是按您說的,去拜訪幾位大老爺,讓他們為香山請命,將劉賊革職。可是時日不多,少爺不知怎的,就結識了兩個女人。據說那兩個女人是什麼才女,讀書認字,琴棋書畫,樣樣皆能的。與少爺詩文唱和,很是相得。少爺就把她們接到店中,後來不知怎的,又聽她們的話,把您給的銀子取出來,說是要捐出來做大事。」

「敗家子!我給他的錢,是讓他買掉狗官烏紗的,誰讓他隨便使用。你怎麼不來回稟我,由的他胡鬧?」

「實在是少爺下了死令,我若是敢來報信,少爺就要打死我啊。奴婢也是沒辦法,只好按少爺所說,不敢跟您回報。向來咱這麼大的家業,也不至於為幾個錢就敗了。可是沒想到就在前天錦衣衛忽然打上門來,說少爺涉嫌什麼教案,不由分說就給拿到監中了。聽說還上了刑。」

陳榮泰只覺得眼前發黑,人差點栽倒在地,教案?這可是眼下第一等的大案,號稱誰沾誰死。自己的孫子怎麼好端端的,被白蓮教捲了進去?縱然趙學道出面,怕也是保不下來他。

再看看那被自己撕碎的書信,他只好嘆口氣道:「吩咐下去,收拾細軟,把糧食也都拉上,隨老夫進縣城。聽說劉朝佐這狗賊與雷老虎有些交情,就看看他能不能把延宗保出來了。」

這香山縣城內如今確實熱鬧起來,十一都的族長鄉老,以及不少鄉間大戶,都搬到城裡來。梁瑞民消息靈通,也掃聽到柘林似乎有些不穩,廣東局勢有些動盪。由他幫著散佈消息,這些大戶倒是有九成都進了香山。

這些人有的在城內並無別墅,有的即使有,也住不開一家子這麼多人,何況還有那麼多錢糧細軟。倒是李炎卿早有準備,將城內店房全都由縣衙門承包下來,再行轉包。這一出一入,衙門裡倒是多了一筆進項。

看著他一臉笑容的將銀票碎銀交到自己手裡,張若蘭心頭大覺甜蜜。這點小錢,自然不放在她眼裡。不過丈夫肯把財權全都交出來,在外面呼風喚雨,在自己面前俯首聽命,這份貼心卻讓她從心裡覺得舒坦。

「還是若蘭神機妙算,先把十一都的有錢人都弄到了城裡,這回光是出租房子,咱們就賺了一大筆。」

「這點錢算什麼?最要緊的是,讓那些士紳從此服你的謀劃,今後不敢隨便生出二心。那陳家既然與你為難,借這個機會也要給他們些厲害嘗嘗,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其實若依我本意,這些人,我是不打算讓他們進城的。亂兵來犯,所圖者不過錢糧女子,若是把那些大戶留在外面,他們寇掠得手,也就未必攻打城池。」

「好歹我也是香山一縣之主,若是如此行事,不大光彩了。至於說到陳家,其實不用我再動手,那老兒已經認慫了。他今天就託人找我說好話,請我出手,幫他救他孫子。若是他知道,檢舉他孫子的正是我,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混帳!簡直是混帳!」陳榮泰全家進城,還不得安穩,就有手下糧行的掌櫃,舉著那些蓋了官府大印的白條,前來見老東家交帳。

陳家與梁瑞民不同,靠的是土地吃飯,做海上生意倒是不多。這糧行是陳家一個重要財源,陳家大批的糧食,也全都放在糧行裡生財。

對於兵亂,陳榮泰倒不大擔心,陳家子弟多,亂兵不敢對他怎麼樣。只要叛軍一圍城,陳家藉機把米價抬高幾倍,就能發上筆橫財。哪知居然被知縣用這種明搶的方式給弄了去。

可是眼下縣衙門佔著個理字,手上武力又強。區區一個縣衙門,聽說居然有二十幾桿火繩槍,比起正軍的裝備都好,上門去搶糧,也多半要吃虧。

再說知縣與梁家穿一條褲子,到時候聯合梁家子弟丁壯,自己動粗絕對討不了便宜。而其他幾家的糧食雖然也被縣裡征走,但總體而言,損失遠比陳家為小,也就沒人在意。

「狗官欺人太甚了!」陳榮泰的家業根本就在糧行,李炎卿此舉,不啻於釜底抽薪,是要斷他的根基,他如何能忍的了?

「老爺,現在咱們人在縣城,等於是在他的地盤,還是忍一忍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與他現在鬧翻了,我怕對咱們不利。」

「怕什麼?咱陳家也是本地大戶,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劉朝佐是大明的命官,也不是那土匪海盜,還敢把咱們如何麼?老夫這就去討糧食,他要是敢不給,我就讓人到府裡去告他。說他謊報軍情,趁機綁架士紳搶奪民財,我看他這印把子也握到頭了。再說他那儒學裡面,問題也大著呢,正好讓趙年兄趁這個由他,把他參了。只要他倒了,咱們陳家都有好日子過,延宗說不定也能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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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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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圍城(一)

陳榮泰自恃在十一都內擁有土地最多,自己年紀大,輩分高,平日裡官府也要給自己幾分面子,這狗官絕對不敢不聽。哪知到了衙門,卻連門都沒進去,就被秦蕊珠擋了駕。

「我家老爺正在與幾位員外商議大事,事涉白蓮教匪,您老不適合參加,請回吧。」

陳榮泰正待硬闖,不想幾桿火槍就伸了出來。那帶隊的光頭甚是凶惡,冷聲道:「奉了我家太爺的話,如果有敢硬闖者,按白蓮刺客論,就地擊斃。」

等陳榮泰回了別墅不久,又有衙門裡的人拿了條子來找,說是縣令已經與各都族長鄉老商議妥當,將攤派的錢糧款項發了下來,望陳老爺子按數字交納。縣裡有了錢糧,才好募勇殺賊。

陳榮泰只看的眼前發黑,怒道:「好個劉朝佐,這是你逼我的。來人啊,準備筆墨,看老夫能不能收拾了他。」

惠州巡撫衙門內,往來之人腳步匆匆,一封封公文從裡面送到廣東各地,又有各地的要緊公文,送到這巡撫衙門。吳桂芳乃是嘉靖二十三年的進士,科甲之中輩分甚高,在廣東撫按多年,將廣東打造的銅牆鐵壁,號稱朱家江山吳家粵。

不過眼下,這位吳巡撫卻陷入深深的焦慮之中,往來的摺子,越來越讓他覺得局面不容樂觀。廣東終究還是太窮了。

國朝自從推行禁海以來,廣東民生凋敝,多有下海為盜者,賦稅難收。而賦稅不足,反過來又嚴重限制了廣東的兵力,使得廣東總是處在不穩之中。柘林兵變,標營大意失荊州,居然把縣城丟了。雖然如今復奪縣城成功,可那是亂兵自己讓出的城池。眼下亂兵四處寇掠各縣,這場面幾乎不可收拾。

要對付他們,單靠手頭兵力並不充足,就得募勇。可募勇就得花錢,這錢從哪來啊。這位老軍門的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型,殷正茂手上倒是有筆款子,難道自己要拉下老臉,找他調頭寸?

外面,一名廣州的急遞鋪兵將林守正送來的加急文書遞到衙門,那通傳的門子不敢怠慢,方要遞到吳桂芳手中,卻被郭安邦擋了駕。

「哪來的摺子?」

「廣州林太守。」

「拿來給我吧,你且下去,大帥這幾天心煩,小事就別驚動他老人家了。我看林老兒也沒什麼正事,不必在意。他手上那許多人馬,還敵不過亂軍麼?」

他看了看林守正的手札,又看到香山縣的公文封皮,冷笑一聲,轉手將它扔到那些尋常公文之中。

這老兒在廣州和自己別苗頭,香山縣壞自己的大事,最後居然是他勝己敗,把自己又趕回大帥身邊供職。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這手札既然是他們上的,那就且讓它慢慢等著吧,看大帥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說。

香山縣外,船已經停好,數百人馬列好隊伍。帶隊的軍官將那名半路捉了的倒霉鬼一推「這地方你沒指錯?」

「回總爺的話,小人哪裡敢帶錯路。前面確實就是香山。」

「不要想欺負我們潮州人,沒來過香山。要是敢帶錯路,就剝了你們的皮。阿才,過去把城叫開,讓他們開門放咱進去。等進城之後,我許你們三天不封刀。」

「帥爺,這香山縣據說是潑天的富貴,那縣裡有幾萬兩銀子,還有幾萬石白米,只要打開這縣城,咱們就都發財了。不過若是廣州方面來兵怎麼辦?」

「來個鳥兵。林守正那邊抓團練結果失了手,民團起來與官兵對打,兩下鬧的不可開交,他現在分不出人馬對付咱。只要洗了香山縣,我們就退到海上去,等將來找機會招安就好。總之不在柘林受那鳥氣,還是這邊快活一些。」

那名負責叫城的軍佐大步來到城下,朝上高喊「我們是奉了吳軍門的帥令,來到香山協防的。你們趕緊把城打開,柘林的亂兵眼看就到了,若是我們不進城,你們這小小的城池就守不住了。」

城頭上的守兵甚是緊張急忙下去通報,不多時一個文官就來到城頭,朝下問道:「你是吳軍門派來的人馬?但不知是哪一部的,可曾帶了公文?」

「我們是吳帥的標營,奉了緊急命令前來,哪來的鳥公文在身?你們到底放不放我們進去,若是再推三阻四,當心我們拔腿就走,到時候看你拿什麼守城。」

「好說好說,總爺別急,下官這就下令開城。來人啊,趕緊準備。」

只聽他一聲令下,不多時城頭火光大起,不知道有多少火把燈球點了起來,還有人擂動鼓號,無數旗號在城頭搖動,這些丘八並不識字,也不曉得是哪一路的人馬。

那位詐城的軍漢知道不是路,轉身就要走,哪知城頭上槍彈齊下,又有亂箭,將他嚇的魂不附體。好不容易逃回去,身上還是帶了兩支箭,又中了一發槍彈。

這支人馬帶隊的軍官見此情形氣的大怒,手起一刀將帶路的倒霉蛋砍了。罵道:「好他娘的晦氣!不是說城內沒兵麼,怎麼這麼多旗號,還有火槍?聽那動靜,怎麼好像有幾十條槍?見了鬼了,小小的縣城,幾時有這麼多火器,這是哪一營的人馬先到了城內,佔了先機?」

「大哥,打還是不打?要不咱連夜攻城吧?」

「攻個球!你看看這城修的高大,城內又有準備,咱們就這點家底,要是都送掉了。回頭其他幾路人馬要來火並咱們,拿什麼擋?就算退到海上,也得有自己的人馬部隊,沒了槍桿子,咱們算個球。」

「可這香山縣有了準備,要不咱撤吧。」

「撤?不能撤,撤了的話,就白來了。兒郎們的心一散,這後面的隊伍就沒法帶了。傳我的話,全軍紮營,派徒手隊到鄉下去掃一掃,看看有什麼東西先抓點什麼。等明天天亮之後,看看他城裡是哪一路人馬防守,再來想辦法。」

縣城內,李炎卿也破口罵道:「你們都是什麼槍法。幾十桿槍沒能把一個亂賊留下,這點槍法,簡直丟光了本官的面子。大家都精神些,把這齣戲演像了,把亂軍嚇住,否則咱這縣城一丟,誰也別想活。」

他下了城樓,飛馬回了衙門,朝著張若蘭道:「若蘭,還是你有辦法。就這個點火把加上打鼓搖旗的手法,真把亂兵嚇住了。這回咱們可要在廣東露一個大臉,出個大名。」

張若蘭笑道:「你不用奉承我,你我夫妻同命,不幫你我倒幫誰。你眼下不要跟我這裡胡鬧,趕快去前面守城,若是城關有失,咱們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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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圍城(二)

柘林兵馬不穩的事,在廣東也不是一天兩天。可是鬧到兵變這一部,超出所有人想像,讓無數官場老手都大跌眼鏡。

這一方面固然是白蓮教妖法禍亂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兩下嫌隙太深,一點火星,就足以製造一場燎原大火。

初時白蓮教的要人被官軍抓去八成,全都一個不剩砍了腦袋。人頭掛在軍營裡示眾,吳桂芳又從地方上籌了筆軍餉出來,想是一手刀一手錢,把事情壓下。可是這筆軍餉出了巡撫衙門時,就只剩了六成,地方官府又有幾個要緊的工程要辦,經費緊張,這軍餉發到柘林時也不過是原數三成而已。

那些軍頭又把剩下的三成分了大半,到了當兵的手裡沒剩幾個,這下反倒讓士兵們群情激奮,越發不服。而標營又是吳桂芳的心頭肉,素來驕橫慣了,哪把柘林水師放在眼裡,每天穿著嶄新的軍衣,扛著火槍在柘林水師的營盤外面出操,耀武揚威。

柘林水師這邊,卻是嚴格實行了槍彈分離制度,當兵的接觸不到軍械,接觸到軍械的手中也不發給彈藥。日子過的不長,又有白蓮賊在縣城制火器。結果負責人喝醉了酒,非要親手做幾個雷火彈,一下子連房子都炸塌了。這原本算不得什麼,只是從現場搜出來一本名冊,據說事涉官兵,卻是讓人心裡犯了嘀咕。

白蓮教行事隱秘,教內子弟往往單線聯繫,不設名冊。朝廷與白蓮教交手多次,也很少起獲過名冊一類的物件。這東西的真假,便十分可疑,若是有人故意胡寫一通,**官府按名單亂抓人,不等於是中了計?

就在他們沒拿好主意,是按著名單抓人,還是當眾燒燬名單,以安軍心時。柘林水師自己卻亂了陣腳,誰知道那白蓮賊在名單上寫了誰的名字?若是官府真按著名單抓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糊塗的掉腦袋。

欠餉之怒,加上這怕被株連的恐懼以及白蓮教的煽動,終於導致兵變突然爆發。其時,軍中並沒有什麼人物威望足以服眾,能挑頭帶隊的也不存在。這些人馬不過是靠著一股子怒氣行事,全無章法。

亂兵先自破了縣城,洗城之後,上船而走。不過等到了一處小島上,卻又為了誰說了算的問題鬧騰起來。這些人馬是倉促起兵,並沒什麼人居中調度,現在想要選個頭領出來就難上加難。

幾個頭目平日都是小軍官,帶的兵馬有限,如果現在出來做這幾千亂軍的頭目,其他人便不肯服氣。白蓮教偏又內部矛盾重重,往往是這一派想要出來做頭領,那一派就一定要破壞。寧可沒有頭領,也不允許出現一個與自己不對盤的頭領。

為了爭這起義第一槍的事,同心會,共進社等幾個組織在起義前就離開隊伍獨走,結果白送了人頭不說,還影響了白蓮教全部佈局。這回柘林起義剛有點眉目,倭國方面白蓮教主就派人傳下法令,說不得選出頭領,要等著教主前往親統三軍,席捲兩廣。

這位教主不曾送了一文錢過來,只是空口要做頭領,自然沒人肯聽。他派來的挺身隊,選鋒隊,與那些丘八軍頭內訌不止,在海島上殺的天昏地暗。而手頭沒了軍餉,這些亂兵眼看也要維持不住,這些軍頭只好自己想辦法。

圍攻香山這一路的軍頭名叫江潮生,身邊的參謀乃是白蓮教中好漢盟一脈,稱的起人強馬壯。按他們盤算,歐陽奇帶著人馬到香山起義,怎麼也能成功。自己到這只需要火並了歐陽奇,就能白得錢糧。

在路上逮到一個說是什麼到廣州告狀的,他們不耐煩聽告狀的事,只是關心香山格局。聽聞歐陽奇被砍了腦袋,倒是讓好漢盟那些白蓮教徒歡欣鼓舞了一陣。又聽說如今香山城內並無朝廷經制人馬,更為放心,只想趕緊把城拿下來,搶了錢安頓人心。

一晚上熬過去,次日清晨,這些亂軍仔細觀察,便發現這城裡的旗號頗有問題,似乎不像是廣東經制官健的軍旗,更像是鄉間社火時用的旗號,自己多半是中了計。江潮生道:「我昨天晚上就發現這旗號不對,不過是擔心城頭那些火槍,若是他們一起開火,咱們不知要損失多少人。你們看看,這一陣誰去打啊。」

下面幾個小軍頭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肯言語。這支水師的主要作用是查鹽抓海盜,沒有攻打城池的作戰經驗。再說眼下的局面,有槍就是草頭王,誰願意拿自己的本錢去填城牆。都是打老了仗的軍伍,誰心裡都有數,第一波攻城的,損失大戰功微,沒人願意去。

正在這邊扯皮時,卻有放哨的士兵飛也似回報「大哥不好了,我看到一支船隊向咱這邊過來。」

江潮生急忙起身,將手按在刀柄上「你看清了沒有?是哪一路的官軍?難道是那遭瘟的標營殺來了?」

「不是標營,看旗號是黃大爺的人馬。」

「娘的,黃得功那雜種上這幹什麼來了?當初可是說好的,香山由我取,他去取南海,夏海洋那狗頭去取番禺,怎麼這還說了不算了?兒郎們,給我精神點,隨我去看看黃得功那雜種要干啥。惹毛了我,就剁了他的頭,兼併了他的人馬。」

等來到碼頭邊,卻見黃得功的人馬正在紛紛下船,搬運器械物資。這黃得功生的比江潮生還要高大壯碩一些,見面一抱拳「三弟。聽說你攻打香山受阻,部隊損失甚多。我做大哥的不能看你的哈哈笑,這不連南海縣都沒來得及取,就來幫你的忙了。」

「大哥,你身後那個?」

「沒什麼,在南海縣新給你收了個嫂子。聽說她前面的爺們,是南海前任縣令,現在在廣州城裡吃牢飯呢。我這不可憐她一個女人不容易麼,怎麼你看上了?沒關係,咱們弟兄不分彼此,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想穿我衣服這不算啥,拿兩件衣服來,我就跟你換了。」

「那先不提,這攻打香山損失甚大是誰說的?小弟我到了香山旗開得勝,把那狗縣令打的不敢出門,只得深溝高壘,堅守不出。要不是大哥你來,我正準備一陣取香山呢。」

黃得功不以為然的一笑「鬧了半天,是我的軍情又搞錯了。不過沒什麼,你只管攻城,大哥我給你掠陣,保證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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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圍城(三)

黃、夏、江三人,乃是柘林水師裡有名的桃園三傑,彼此交情莫逆,誓同死生,是換過金蘭譜的鐵哥們。手下人馬加到一起能湊出一千人,在叛軍中得算是有份量的勢力。

不過眼下不比軍中,是講實力的時候,不是論交情的時候。交情歸交情,帳目要分明。三兄弟誰都有自己的算盤,再好的哥們,見面喝酒時,也得帶著親兵隊。

江潮生聽了這話心裡暗罵這大哥忒也無恥,取了南海不算完,還想要打香山的主意,這做人也太不要臉了。

他哪知道,南海自從折騰了幾次之後,府庫空虛,陳學有在任上搞形象工程,南海只是個花架子,收穫最多的就是欠條。黃得功雖然洗了下城,但是很快就發現廣州方面要派兵來攻,匆忙帶了部隊撤出來。

與南海對比,香山富庶猶有過之,武備大為不足,自然是要打香山的主意。而江潮生就犯了難:眼下前有香山堅城,後有自己的結拜大哥。

現在己軍進退兩難,不打難以服軍心。打吧,很可能損損失極大。其結果很可能是,自己全軍覆沒而友軍漁翁得利。

他眼珠一轉,對手下的幾個軍頭道:「有我大哥掠陣,這仗咱們有勝無敗。吩咐下去,叫兒郎們給我猛衝猛打,別在意死傷。我在後面親自督戰,有敢貪生怕死者,我不管是誰,一律砍了腦袋。」

用罷戰飯,一陣密集的鼓點響過,只見江潮生的人馬集結成隊,當真一板一眼,刀砍斧剁,一看就知是經過戰陣的老軍伍。黃得功在後看著,也不禁連連點頭「江老三還是有兩下子的,這兵帶的不含糊啊。」

只聽鼓聲一變,密如爆豆,三軍兒郎齊聲喊殺,江潮生上身赤膊,親自搖旗。親兵隊都手持鬼頭大刀,在後督戰,高喝道:「有敢後退者,一律斬首!」

這些兵隊發一聲喊,邁開步子朝著香山縣城直撲而去,雖兵不過數百,但氣勢恢弘,有一鼓破城之勢。李炎卿未曾經過這種場面,不由有些慌了手腳,只好把指揮權交給瑞恩斯坦。

瑞洋人祖上曾做過傭兵,他自己也見過大場面,倒不怯陣。只將一對牛眼瞪圓,看部隊將到猛一揮手。只聽一陣槍聲大做,香山縣內的二十幾桿火槍齊發,打的城頭黑煙瀰漫,城下的亂兵如同退潮一般,發一聲喊就沒命的向後逃去,城下連半具屍體都沒丟下。

「這……這就跑了?」李炎卿方才見這人馬衝來的氣魄,還有些擔心城池能否守的住,沒想到這麼簡單就退了下去,倒讓他有些不敢相信。張若蘭換了身男裝,在城頭用千里望觀看局勢,撲哧笑道:「郎君好福分,居然這時候讓賊子來了一支人馬。這好比馬超遇到韓遂,這仗對夫君可就有利了。」

「不不,這是若蘭你的福分。我的全部福氣,都拿來換了你在我身邊,其他的事,可就沒有了。」

張若蘭輕輕掐了他一把「這麼多人在這,也不害臊,厚臉皮。」可是卻無半點嗔怪之意,反而主動把手伸到丈夫手中,任他握著。

城下江潮生破口大罵,奪了口大刀就要親自執法,過去砍人。可是手下幾個軍頭卻托胳膊的托胳膊,抱腰的抱腰,死死拽住他

「大哥饒命,我們實在是沒辦法啊。你又不是沒看見,這小小的香山太厲害了,城中恁多火器,一頓亂槍下來,咱們又不是鐵打的,難道用血肉之軀去撞槍彈?大哥你得給兒郎們留點種子啊,我們死傷太大了。」

「大哥,我是沒臉見你了。你看看,我帶的這都是什麼兵,見了槍彈就怕成這樣,這樣的人能成什麼大事?我看我是玩不轉了,還是看大哥你的吧,這香山我不要了,大哥你帶兵來攻,小弟給你掠陣。」

「兄弟,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大哥到這是給你幫忙來了,要是我把香山拿下來,不成了我跟你搶功了?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了。再說我這人馬遠來疲乏,無力交鋒,香山還是你來打。咱們歇一歇,中午再說。」

等到開午飯時,兩支部隊已經各自劃好了地盤,兩下涇渭分明,絕無踰越。兩方頭目又把香山十都一刀兩分,約定各自的狩獵範圍。

江潮生大方,把恭常都送給大哥,黃得功講個謙讓,又把恭常都送回來。兩下推讓良久,最終一致決定,給佛夷留條活路,徒手營去補充軍糧時,不去理會他們。

等用過了午飯,城下的人馬又攻了兩次城,不過都是一陣火槍就逃回去。城下也朝城上打了一陣連環槍,不過以下攻上本來就吃虧,加上火槍有限,威力不大,也沒造成什麼傷亡。這一天打的四平八穩,不造殺傷,倒是一團和氣。

等到夜裡,黃得功設了酒席要請江潮生赴宴,江潮生只說身體不適,不能前往。私下把自己幾個親信軍頭叫來,叫他們夜間不可懈怠,休要中了小人的偷營之計。又派了一支人馬去碼頭那裡燒黃得功的船,不想黃得功用兵有方,碼頭那邊防備的嚴,只好無功而返。

之前李炎卿將各都大戶請入城中的舉措,此時發揮了巨大作用。鄉間大戶即使沒進城的,也去了其他地方避難,還有的乾脆揚帆下海。連那些普通百姓,也是四散逃亡,許多人也跟著大戶進城避難,徒手營收穫有限,好在亂軍目前軍糧尚足,倒不至於斷炊。

城內大街小巷如今已經到處都是人,便是道路兩旁,也都是老百姓。花街的大小院子住的滿滿騰騰,姑娘們揮汗如雨,為挽救良家婦女貞潔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李炎卿騎馬視察了兩圈,見百姓情緒穩定,紛紛表示喜迎叛軍圍城,這才放心大膽回了衙門。

「夫君,我今天與蕊珠盤算了一下,咱的存糧足夠支持二十天的,只要不出意外,先斷糧的,肯定是叛軍。」

「我只怕叛軍糧盡,狗急跳牆,到時候香山還是一番苦戰。我還是組織個突圍,把你送出城去吧。」

「夫君放心,叛軍不等狗急跳牆,怕是就要先內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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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圍城(四)

張若蘭不愧女中丈夫,對於這些叛軍的思路判斷的十分清楚。「若是只有一路叛軍,或許會狗急跳牆,瘋狂攻城。如今兩路人馬在,一路人馬拚命,不是給另一路人馬製造機會?若說兩家聯手,誰主誰從?兩路人馬勢力相當,誰也難以吃掉誰,要想聯合簡直比登天都難。」

她話鋒一轉,「即使真的有城破之時,李郎在哪,我就在哪。咱們即使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

美人恩重,讓李炎卿大感受寵若驚,只好在枕席間戮力報效,與佳人幾度高飛。等到激情之後,張若蘭道「李郎,我想在咱這後衙裡,添幾個人。」

「怎麼?你想買丫鬟了?這都是小事,咱家裡的事全都你做主。不用問我的,你想買誰,就買誰。」

「那倒不是。梁員外今天託人跟我說情,說想讓他的孫女跟我學針織女紅,不知炎卿能否應允。」

「寶珠?這個倒不是不行,不過讓老梁頭自己掏伙食費,還有不許他孫女跟我見面,我不想影響我食慾。」

「呸!一句正經話沒有,那幾個都嫁了,他現在說的是那沒嫁的。就是那個五小姐,真寶珠。」

「哦,那個啊。其實就是那個真的,我看也未必強到哪去。左右都是一家人,能差到哪裡去?你自己在後衙寂寞,找人陪你也是好的,不過別讓我看見她,我怕嚇著。」

「聽說那五小姐可是國色天香,夫君就不想偷著看幾眼?我還想與她拜個姐妹,到時候姐夫戲小姨,也是個佳話。」

「若蘭,你要再這樣,這官我就不做了,等打跑了亂兵,我扔了官印就跟你回家務農,免得你多心。」

張若蘭笑而不語,心中暗嘆:這個狠心的郎君,你難道不知道,等打完了亂軍,我多半就要離你而去了。若是不為你找一個品貌俱佳的小娘子,我又怎麼放的下心,難道把你推給那個小**和那跑江湖賣解的賤人?

次日李炎卿上了城頭,只見城下的人馬列好了隊伍,卻不攻擊,而是遠遠的朝城上放銃。兩下距離甚遠,火器空自冒煙根本打不到人。等打了一陣亂銃,下面又射了幾排箭,接著打了兩回衝鋒,又收兵撤了回去。

這種演習式的打法,到了中午又換了人。黃得功見不是路,自己把任務接了過來,想著來個一鼓破城,也讓江潮生吃個啞巴虧。因此倒是下了氣力,把親兵隊派到了第一線,讓他們去擔當主攻手。

可這親兵隊沖的太快,其他幾個小軍頭的人馬卻落在了後頭。這幾個小軍頭,全都在南海發了財,又都弄了幾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生怕自己一不留神,陰溝翻船,這妻子票子就歸了別人。因此空自喊殺,動作卻慢。黃得功氣的連踢帶踹,才讓幾個軍頭硬和頭皮帶兵攻上去。

可此時那親兵隊已經把梯子立到了城下,手腳利索的開始爬城,想著按南海縣的經驗,這些捕快衙役根本不敢肉搏,只要自己上了城,對方肯定就得潰散。

哪知就在此時,只聽一陣鼓響,一個一身大紅的婦人,持了鼓槌,親自擂鼓,那縣令則在城頭灑了大把散碎銀子「把這路賊兵打下去,本官重重有賞啊。」

「打死這群外鄉佬,我出三十畝田皮!」梁瑞民見情形不妙,也急忙在旁幫腔。他的產業妻妾都在城內,可不敢讓亂兵打進來。在城內做買賣的十幾個葡萄牙人也被強行征發到了城上,朝他們手裡塞了幾桿火槍。

這些洋人用槍倒是比捕快、弓手利落多了,一陣亂槍響起,親兵們就倒下好幾個。梁家的子弟兵又舉著兵器撲上去,與親兵隊對砍起來。能痴、秦天望這兩個好手,也各自掄著兵器,隨著錦衣衛壓上去。

瑞恩斯坦一人一劍,勢如猛虎,連劈帶砍,已經砍翻三名親兵。李炎卿則提了把劍站在張若蘭身前,張若蘭道:「郎君快走。若是城破了,我就跳下去,決不會落在亂兵手裡,給你丟臉。」

「胡說八道!你是我的女人,我哪能棄了你獨活,放心吧,有我一口氣在,就能保住你。」

好在這一輪攻擊雖然勢頭猛,但終究前後脫節,十一都的宗族子弟又拼了命,總算把他們打了下去。親兵隊這一陣就損失了二十多人,讓黃得功疼的心頭流血,江潮生流淚暗笑「大哥放心,我一定給你的人馬報仇,等開了這香山,我多分你一成財物就是。」

城頭上也傷亡了不少人,連捕快都折了幾個。李炎卿一方面發放湯藥撫卹,另一方面又命令道:「趕快給我準備滾水,熱油。再敢立梯子的,就給我潑下去燙死他們。這些佛夷也真不靠譜,怎麼到了現在還不來。」

結果到了下午十分,只見碼頭處一陣熱鬧,卻是又有一路兵馬到了。黃得功與江潮生雙雙到了碼頭迎接,見夏海洋滿臉怒氣的帶兵下船,見面就罵道:「大哥,三弟,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小小的香山縣,怎麼到現在還沒拿下來,咱們的臉都快叫你們丟光了。」

「二哥,怎麼你的人馬似乎少了一些?」

「沒啥,沒啥。在番禺那遇到個小娘子,結果沒想到她丈夫居然是個豪強,多費了些手腳,不過骨幹還在,這點小損失,不傷筋骨只損皮肉。」

夏海洋當然不是只損皮肉不傷筋骨,實際上他霸佔的那女人的丈夫,是一路民團頭目,也算的上個豪傑。又有一干師兄弟助拳,咬死了夏海洋撕殺,兩邊大小戰陣打了幾天,總算把這些武林高手斬盡殺絕,可是夏海洋這邊損失也頗重。戰利品又當做犒賞發了下去,自己手頭十分緊張。

後來又被廣州的城防兵打了一頓,倉皇逃到這邊本來是想看看有什麼便宜揀,沒想到居然香山未克,這倒讓他有些難以接受。連個縣城都打不下來,自己部下的撫卹可怎麼發。不過這回柘林三傑湊齊了,小小的香山,還叫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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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圍城(五)

到了次日,三家為了誰去打香山卻彼此謙讓開來。一個說大哥為首,自當由大哥去取,那個就說二弟新敗,理應打下香山轉轉運氣,否則當心霉運當頭,一路背下去翻不過身。

這討論的結果,就是一上午誰也沒打香山,而忙著劃分香山地盤以及徒手營的狩獵範圍。又有人報夏海洋的人搶了江潮生所部的軍糧,兩邊差點火並起來。

香山這邊情勢略有鬆動,不過其他的問題卻又暴露出來。李炎卿這邊猛拍桌子「不像話,太不像話了!這還有王法沒有,怎麼連我的牆角都有人敢挖,難道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麼?」

張若蘭笑道:「你啊真是的,都是縣令了,有時候還跟個孩子似的。我都是你的人了,難道還能飛走不成?不就是個人生只若如初見麼?詩文還湊合,可惜啊,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講漢唐,我現在可是對詩沒什麼興趣。」

昨日張若蘭擊鼓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讓香山不少男兒把她當做夢中女神,王子厚舊病復發,居然混過自己家母老虎的監視,將這情詩送到了張若蘭手中。可惜如今佳人芳心有主,這詩就落到了李炎卿手裡。

「你也不必真生氣,他不過是個書生,沒什麼危害的。看在梁員外份上,對他高抬貴手,讓他回頭去恭常都做幾個月苦工,把力氣用出去,也就沒了這非分之想。」

「還是若蘭你為人厚道,不過我怎麼聽說,今天有人對你不敬,似乎還發生了口角?」

「沒有的事。不過是我尋思著,你對香山的宗族豪強採取的策略是以鬥爭求合作,以鬥爭求團結。郎君既然和宗族鬥爭,這團結的事,就得著落在我身上了。正好那些大戶人家的女眷如今都進了城,我便將她們請來,大家做些女紅手藝,聊聊女人的閒話,也好拉些交情。」

這種夫人外交手段,李炎卿並非不知。只是過去自己即使想要這麼搞,也要有合適的人選才成。想來,只有張若蘭這等大家閨秀,才能應付的來這種場面。

香山的千金小姐,與京師的比起來,先天上就差了一截。不過,按張若蘭的本事,有多少人都能應付的周全,怎麼還會鬧了不愉快?

「陳家那孫媳婦擔心自己丈夫在錦衣衛手裡吃虧,又心疼自己家的糧食,被炎卿拿來平價出售,自然就有怨言。也是合當有事,蕊珠過來送茶點,她不知蕊珠是姑娘家,只當一個俊俏的郎君可以自由出入你的內宅,又不知我的身份,說話自然難聽了一些。」

李炎卿自知,那言語不是難聽了一些那麼簡單,不過張若蘭見大敵當前,不欲生事,有意的把話說的含蓄。他冷笑道:「香山十一都中,只有陳榮泰這老兒不好。又老又頑固,不讓他見識見識我的厲害,還當我好欺負。」

「其實這說來也不奇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陳家是做糧食生意的,若不是你先用白條收了他們的糧食,現在他們就可以利用圍城之機,大肆抬價,把糧食的價格一路推高,賺上一大筆銀子。是你絕了他們的財路,他們不恨你才怪。再說,他陳家長房嫡孫,還在錦衣衛那押著,他的娘子不急才怪。」

「這話倒是沒錯。不過這也是他們不知我的厲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本官報仇,從早到晚。若是罵了我,我只當沒聽見,反正我被罵習慣了。但是敢罵我的若蘭,我非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百里侯的威風!」

「不提他們了,那個寶珠你也看到了吧,挺好的一個姑娘。秀外慧中,溫柔可人,當真是我見猶憐,炎卿難道就不動心?」

梁瑞民這老油條第一個看出張若蘭身份不簡單,不知是哪來的大家閨秀,有意讓孫女和她多親近,將來也算拉個靠山。

再說這也是變相與李炎卿拉近關係,便把孫女送到後衙來,只說是外面不安全,在後衙可以不出意外。既然都在一個院子裡,就難免碰頭。

驚鴻一瞥間,李炎卿也見了這梁寶珠的廬山真面。不怪王子厚願意為她當贅婿,確實是個世間少見的美貌女子。不僅皮膚白皙不似沿海普通女子那般粗糙,最難得的是那股柔柔弱弱的氣質,讓人一見,就大生憐惜之心,想要把她抱在懷裡,百般呵護。

許是李炎卿威名太大,在院裡二人見面時,梁寶珠如同見了鬼一般,急匆匆低頭離去。可是這失禮的表現,卻讓人生不出憤怒,反倒是讓人覺得理當如此,嚇著了這樣的妙人兒,才是天大的罪過。

可是美歸美,李炎卿對她卻未生出什麼念頭。他抱住張若蘭道:「我有了你這麼個大美人,哪還看的見其他美女?再說她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你總惦記她幹什麼?難道我還能幹出什麼強搶民女,逼人為妾的勾當,這又不是話本故事。」

「哼,什麼大家閨秀,不過是個小鄉紳家的閨女,還不是嫡出,納了她做妾,是抬舉她。這事你別管,自有我來操持,你當初可答應過,內宅的事都聽我的,難道你房裡添人的事,我做不得主?」

「做得主,做得主。不過這不不是時候麼,眼看大兵在外,咱們守城為先,其他事顧不得。再說梁瑞民不是什麼好鳥,他孫女能好到哪去,非把她弄進門來,不是給咱找事麼?」

「寶珠那姑娘人不錯,心地好的很,真如一塊無暇的美玉,若是把這樣的好姑娘錯過了,我都替你悔的慌。」

梁寶珠美麗、溫柔、彬彬有禮、心地善良,除了這些因素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好欺負。傷春悲秋,看到花殘葉落,也要難過許久,活脫就是相公說過的那個什麼林黛玉。

這麼個老實頭,讓張若蘭覺得不欺負她一下,都有點對不起自己。而且這樣的女人,既能滿足娶妾娶色這個條件,又不會真討李炎卿歡喜,不必在意和自己爭寵。

這亂兵一退,自己怕是就要回京了。離開的這段時間,用梁寶珠替自己看住丈夫,既顯示自己的大婦風範,也不怕養虎成患,寵妾滅妻。這個小姑娘,我是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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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圍城(六)

李炎卿此時倒是無心討論納妾的話題,只是問道:「這澳門的佛夷,是咱這次安排的後手,也是克敵致勝的保障,怎麼只見反賊添兵加將,卻不見他們動手。我這話只同你說,我心裡其實也無把握。」

「那些亂兵的軍心不齊,這種事佛夷這些洋人,可是看不明白端倪的。他們只看到亂軍有千人之數,而他們的兵力比起亂兵來並不佔優勢,此時讓他們動手,則有些強人所難。他們擔心自己的傷亡,錦上添花會有,雪裡送炭全無。不過你放心,即使他們不發兵,我們也非沒有救兵。我那家書就是調兵的虎符,吳桂芳斷不敢見死不救。只是那救兵一到,我的身份就露了底,怕是要被抓回家裡去。不過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會嫁到國公府去。」

「若蘭,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別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在嘴邊,我要你好好活著,不管怎麼樣,都得活下去。你放心吧,你前腳走,我後腳就進京師,到老泰山府上提親。」

「哼!你欺負了我,還敢到我家提親,不怕我爹一聲令下,將你活活打死?家父在朝為官宦,家奴小廝萬萬千,把你拿到大堂去,打板子上夾棍,叫你前進容易退後難。」

她拿腔做調,學起李炎卿教她的京劇武家坡,居然也有幾分味道。李炎卿笑著唱道:「娘子何必巧言辯,為夫豈怕到官前。衙內衙外來打點,定把個夫人斷與咱。那京師就是龍潭虎穴,老泰山即使是要命閻君,我也要闖上一闖。我寧可讓他打殺了我,也不會看著你嫁到什麼見鬼的國公府。」

張若蘭心內半是甜蜜半是酸澀,既怕亂兵真打破了縣城,卻又盼著救兵千萬不要來,自己能與丈夫多享幾日歡樂時光。

城外面,三路軍頭各有一路白蓮教人馬支持,各自都有一腔宏圖壯志,既想要破城奪關,大發橫財,又怕損失太大,被另外兩路人馬揀了便宜。到時候錢沒賺到,反倒把槍桿子都要丟掉,那便愚不可及。

這一來反倒是便宜了香山,初時城下有兩路人馬,還要放幾排槍應付。結果現在城下來了三路人馬,上千軍兵,卻連城都不攻,這放槍的場面都免了。

城下人馬倒也不放鬆,每天拉出來操練陣勢,確實有幾分威風殺氣,看的出是一群能打仗的兵。而且這些人馬頗有血勇,為了爭個搶糧的地盤,或是為了爭奪一頓可口的飯菜,乃至為了爭奪婦人,都可以打的頭破血流,死戰不退。

李炎卿在城頭用千里望看著,也不住點頭讚許「吳軍門不愧國朝乾城之臣,瞧他麾下這人馬,打起架來真是不要命。稱的起是我廣東的一支勁旅,我手下的衙役巡檢,可是打他不贏。」

白蓮教那三股勢力彼此也是互相看不順眼,互相言語擠兌,製造謠言,到後來公開到對方部隊裡挖人,直到演起了全武行。這三路人馬都是江湖好手,與官兵動手打架又自不同,打的甚有章法。

但見拳風呼嘯劍氣沖霄,幾十種絕學上演,直殺的血肉橫飛,人頭亂滾。若是有武林中人觀摩此戰,說不定受益良多,足抵十年苦修。

這麼一連打了三天,鄉下徵糧日益困難,當初劃分的轄地,早已經因為狼多肉少而宣告作廢,三支人馬的徒手營為了搶糧食婦人,天天打的天翻地覆,眼看糧食見底,三個軍頭只好各自帶了心腹湊在一起商議克敵之法。

「依我之見,還是得用個拖字決。城內糧食吃盡,自然就無力維持,只好開門受降。到時候我們殺進城內,男的殺光,女人全都帶走,等玩膩了就賣到海外去,還能換取軍餉。」

「扯淡,你看看我們還剩多少糧食?若是用這拖字決,先垮的一定是咱們的兒郎,這計策用不得,依我看,還是得打。」

「二哥高見,那就請二哥帶領人馬負責正面主攻,我們兩路人馬在後為你打接應掠陣,包準萬無一失,一定能走馬得關。」

「這個……我還得在考慮考慮。我的部隊在廣州損失很大,一直沒得到補充,現在攻堅戰力量不足,我還得捉一批青壯來補充隊伍才好。」

「好說好說。咱們哥們誰跟誰,那是過命的交情,不就是要兵麼?昨天兒郎們剛抓來一百多人,都補給二哥好了。」

「那些人不是六十往上,就是十五往下,補給我有什麼用?不過聽說三弟昨天抓了幾個魚家女,倒甚是水靈,不如勻給我怎麼樣?我把我番禺得來的那個女人,與你交換。」

幾次軍議下來,除了增進了柘林三傑的友誼,促成了幾件好姻緣外,再無任何進展。白蓮教這邊的代表有些吃不住勁,忍不住建言道:「我軍大兵勒兵於堅城之外,這是犯了兵家大忌。眼下師老兵疲,士氣不振,若是再這麼下去,我怕是大軍軍心渙散不戰自敗。仗不能是這麼個打法啊。」

黃得功怪眼一翻「不是這麼個打法,那是怎麼個打法?你說來聽聽。我們這些老軍伍,難道還不如你個江湖人懂的多?」

白蓮教剛到柘林時,因為身上帶了點銀子,又有些虛假神通,在軍兵裡倒是頗受歡迎。可是等到起兵之後,他們那一人一票,票選至尊的理念,對於幾個軍頭來說,卻是萬難接受。

尤其一些新抓來的壯丁,聽了這等宣傳之後,就嚷嚷著官兵平等,一視同仁,不肯再安心當炮灰,還主動要軍餉。一連砍了幾十顆腦袋,才算把局面彈壓住。從那以後,這些軍頭看白蓮教的人就更加不順眼。

眼下白蓮教幾路人馬兩手空空,後方許諾的經費遲遲不能兌現,倒是運來了兩批挺身隊員,還有幾十個真倭。可是這些人是帶了兩隻手一張嘴來的,到這就要軍餉要糧草,還要解決待遇。

尤其那些挺身隊員,自恃是教主派來的,覺得自己高人一頭,不把黃得功等三個軍頭看在眼裡,更讓三人怒火中燒。

江潮生冷笑一聲「我聽過講故事,說是當年大宋年間,蒙古人攻打襄陽不克,就派了部下高手,前去行刺襄陽的總鎮。據說那一次,鬧的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我就納悶了,這些人怎麼光知道行刺,沒一個知道開城門的?若是開了城門放大軍進去,任那位郭統制武藝再高,兵法再強,也是白送性命。我看白蓮教的好漢,定然沒有這種蠢貨,這開香山縣城門的重擔,就交給你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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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圍城(七)

白蓮教人一番勸建,最後給自己勸來個選鋒隊的差使。只是這三路軍頭畢竟手中握有大軍,翻臉的話,吃虧的肯定是白蓮教。

既要服從三位軍頭的指揮,又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權衡一番之後,白蓮教內部又採取了故老相傳的良方,投票選敢死隊員。經過一番公平透明公開的選舉,前段時間內訌的失敗者及那幾十個真倭都以高票當選,擔任選鋒隊。

夜間,這些人身上除了帶了兵器,還帶了不少引火之物,負責到城內製造混亂。黃得功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江湖上第一等的好漢,飛簷走壁,上天入地都是尋常事。這回若是拿了香山縣,本將軍許你們一條街的買賣任你們去搶。」

這支敢死隊也不多話,只把送來的壯行酒一飲而盡,將酒碗一丟摔個粉碎,大隊人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夏海洋道:「也不知這些人能否得手,我回去整頓一下親兵隊,準備給他們打接應。」

黃得功伸了個懶腰「隨你的便。我還要回去困覺,沒工夫在這喝風。別說,你從番禺弄來的小娘皮確實有味道,我還得回去再品嚐品嚐。」

次日清晨,香山縣衙喜獲真倭級數十,監牢內又關了幾十白蓮教骨幹。李炎卿面帶喜容

「不錯不錯,這仗就得這麼打,照這樣打法,本官何愁不能早日昇官發財換紗帽。來人啊,給我好好招待那些白蓮教的好朋友,這些人可都是飛簷走壁的好手,要是讓他們跑了,我可吃罪不起。」

這些白蓮教人也不是傻子,到了城下就主動反水,將同來的真倭砍翻了送禮,自請入城歸降。按他們的說法,這叫陣前起義,將來要享受待遇。這回進了監牢雖然失了自由,可是有了飽飯吃也不受舊日同袍的擠兌,日子比起在白蓮教那邊可好過多了。

這幾天城內也發生了一點小騷亂,卻是一夥人輸光了錢,沒錢去花街快活,就把目光放到了良家婦女身上,夜裡去襲擊了一戶**人家,挨個與**拜了花堂。這事鬧的很大,李炎卿總算見機的快,加上錦衣衛訪查得力,第二天天沒亮就把人拿住,在市曹砍了腦袋。

這事一出,各大家閨秀人人自危,梁瑞民出主意,卻是讓各家未出閣的女眷,都搬到縣衙門後衙去住。那裡有知縣的夫人在,防衛最是森嚴。李炎卿給那留了六條火槍,還有十張強弓,就算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去了那,也是送死而已,把閨女放到那最為安全。

陳榮泰這些天心情煩亂,眼看縣裡平價賣糧,無錢者舍粥,那用掉的,可都是自己家的糧食啊。若不是被狗官拿去這麼放賑,自己能賺多少錢啊。可是這**的事鬧的太嚇人,他只好讓自己家的女眷多加檢點,不要被狗官佔了便宜。卻又想著,若是狗官真敢如此,自己倒是能拿住他的把柄,讓他把吃進去的糧食都給我吐出來。

李炎卿眼看庫糧漸少,心中也自肉痛,吩咐了下面的吏員,放糧之時手上有准,大小鬥一定要弄明白,不可讓老爺折了本錢。

等到回了房中,想要與張若蘭溫存一番,剛推開房門,卻見梁寶珠正在那繡著什麼,見他進來嚇的渾身發顫,丟了繡樣落荒而逃。

「我有那麼嚇人?」李炎卿看著張若蘭,頗有些不解。

「炎卿名聲在外,如今咱們後宅裡都是女人,你說誰敢說自己不怕你?我啊這幾天把你給我講的笑話說給她們聽,把小姐夫人們,逗的直不起腰來,與我的距離倒是近了不少。就是陳家那位孫媳婦,還是看我彆扭。」

「不知好歹的賤貨,早晚本官讓她當**,她就知道厲害了。」

「你讓她當**,說不定倒對了她的心思。我給你說個笑話吧,那位孫媳婦去勾搭咱們的小蕊珠了。」

「這話怎麼講?」

「她一直以為咱的小蕊珠是個男人,這幾天藉著住在後院裡,話裡話外拿話撩她,今天還偷著給小秦繡了個荷包。卻沒想到,陳家一向號稱詩禮傳家,他的孫媳婦,也是個大家閨秀,卻要干這種事。若是這事鬧起來,陳榮泰不知是什麼模樣。」

「若蘭,咱們回頭仔細參詳參詳,用什麼主意,能報了她當初對你無禮的仇。」

「報仇是小,不過陳榮泰總是鬧的這麼厲害,將來炎卿這官也做不安穩。總得想個方法收拾了他,才能放心大膽的做官。」

「不過這日子不少了,怎麼朝廷的救兵還是不見面?」

「你盼望救兵幹什麼,救兵一日不來,咱們還能多待一日呢。這香山縣固若金湯,糧草還有十日之需,還怕了那些亂兵不成?」

城外軍營內,黃得功乜斜著眼睛問道:「你們這次的主意能成?靠那些蝦兵蟹將,就能拿下香山?我們上千健兒也啃不動的硬骨頭,難道來的這幾路盜賊,就能把城池拿下?」

「總爺放心,這些人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漢,而且與地方上多有聯繫,很多事,咱們做不成,他們卻能做的成,這一次的勝負,說不定就要著落在他們身上。」

「好的很!若是此計果然能成,我給你們白蓮教分一千兩銀子,再分幾個漂亮女人給你們。把那海沙派、巨鯨幫的人給我叫來,我與他們談談這取香山的事。」

海沙派的爺們,全是指望鹽吃飯的鹽梟,與這負責緝拿私鹽的柘林水師營,乃是天生的好朋友。兩下里聯手做過好幾起買賣,交情甚厚。巨鯨幫則做著沒本錢的買賣,打家劫舍的買賣做的多了,縣城也洗過好幾個,與柘林水師也是老交情。

香山一搞鹽田糖廠,海沙幫的飯碗先受影響,巨鯨幫與梁瑞民在海上就多有衝突,這回也要藉機報復。柘林水師拿出洗城的收入來高價收購糧草,這些人馬就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紛紛來到香山城外,這叛軍的人馬已經將近一千六百人,聲威甚盛,營火衝天。

海沙幫的鐵佔鰲鐵幫主,將胸口拍的山響「不就是小小的香山縣麼?我們海沙幫,拿這個彈丸之地,不費吹灰之力。洪四妹,這回要是把香山拿下來,你就給老哥我當個填房,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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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圍城(八)

洪四妹這回也是帶了全部家當,二百多人馬全拉到了岸上,還拉來了十幾船糧食,一倒手就發了大財。她聽這話卻也不惱,只笑道:「鐵當家的倒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還你包打?難道巨鯨幫的海幫主是吃素的?」

海天揚一撕虯髯「不錯。我們巨鯨幫這回帶來了百來個真倭,便是府城也未必打不下來,這一仗,我們巨鯨幫包打。洪四妹,你就洗乾淨身子,準備給老哥哥暖被窩吧。」

洪四妹身家豐厚,自然引得幾路豪傑垂涎。不過她卻也能應付自如,加上實力足以自保,只一陣打趣,便將這事推了出去。到了當天晚上,碼頭處卻是一片火光,群雄停在碼頭的船隻不知怎的著起火來。只聽得炮聲隆隆,響了半夜,將那沒被點燃的船隻全都轟碎。

這些人聽炮聲就知是佛夷用的紅夷大炮,威力非凡,一炮轟出人馬皆碎。這一晚人人膽顫,個個心驚,生怕夷人殺上岸來。好在老天保佑,夷人只是用炮毀了船隻,又朝岸上掃了一陣,便自收兵去了,等到次日天明,就連帆影都不見。

幾位總爺暗自禱告,媽祖娘娘顯靈,總算驅走了洋人,保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至於船隻,只要能打下香山,區區船隻總好補辦。

城內梁瑞民等人聽了半夜炮響,以為夷兵來救,興奮了半天,結果天亮一看,卻連夷兵影子都不見,只見到不少老相識的旗號。氣的梁瑞民破口大罵:「海天揚,鬧海蛟,海龍王……怎麼這些烏龜旺八都湊到一處了?娘的,這若是在海上,老夫一個一個把他們全都祭了媽祖娘娘。」

李炎卿才知,外面來的援兵,原來一多半是為著找梁瑞民報仇來的。不由搖頭道:「梁翁,你這人品也實在是……誒?他們隊伍裡倒有不少真倭,你這些宗族子弟,到底行不行?」

「老爺放心,若是打別人不好說。打這些兔崽子,不用動員,孩兒們就都肯賣命。看我們的手段就行,大家都是老對手了,保證打的這群兔崽子哭爹喊娘。」

這支人馬攻城與前幾次不同,確實是拼了死命。這些日子徒手營徵糧時,抓了許多老弱婦孺,這時便將這些老弱引為前驅,由他們前往攻城,而百十名真倭舉著太刀,在後面亂叫著作為二梯隊,向著城頭猛攻。

這手法本是學自蒙古攻城,以老幼填平塹壕,消耗城頭火藥彈丸,再以真倭舞刀上前,往往一鼓而破。

卻不料,城頭上指揮的瑞恩斯坦根本就沒有什麼父老意識,只把手一擺「與我狠狠的打,這些人的人頭一樣算做獎賞。」

十一都的父老多半逃亡,留下的人中,也未必與城頭守軍沾親帶故。再說這城一破,料來大家都難逃一死,尤其梁瑞民等又許了犒賞田地,這些人也就把宗族之情,全都寄託在槍彈之上,彈發箭射,將那被趕為前驅的打倒了一片。

而後面的真倭似乎也不如那晚上來的真倭驍勇,見彈雨甚急,頗有些猶豫。洪四妹忽然高喊一聲「錢是別人的,命是自己的啊。」帶著自己的部下先撤下來,這一來倒把不想撤的人馬也都帶了下去。

「四妹,你與梁瑞民有殺夫之仇,怎麼帶著隊伍先撤下來了?你就不想替你男人報仇了?」見這一輪志在必得的攻擊失手,海天揚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海老大,你說啥呢?這仇我時刻都想報,當初梁瑞虹還是我大卸八塊的呢。可是我的人也是人啊,你又不是沒看見,城頭槍彈打的又狠又凶,箭射的又密,我這點家底,可是我家死鬼留給我最後的念想。若是把老本都賠進去,你和鐵爺,誰還肯看我一眼?鐵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是啊,海老大。咱都是大男人,怎麼還指望個娘們替咱擋槍子?來來來,這回咱自己上,我就不信了,還拿不下個小小的香山。」

這回攻城的人馬拿出了死力氣,兩下里拼的甚是凶狠。時不時就在城頭打成白刃格鬥,兩下殺的都紅了眼。白蓮教的幾位好手在下面看的高興,忙對黃得功建議道:「總爺,現在是好機會啊,還不趕緊讓親兵隊上去,這香山唾手可得。」

「你懂什麼?這時候正在要緊的時候,現在動手不是時候。大家先等等,有什麼話再說。」黃得功心道:此時若是我軍上去,固然香山好得,可是海盜鹽梟氣力尚在,這香山誰拿大頭,還是個麻煩。這些人頗有點血勇,還是讓他們多死點人比較好。

這攻城緊急的消息傳到後衙,就變成了賊人攻城甚急,城池難守。那些女眷一聽消息,頓時哭成了一片。有不少人就要去尋白綾子,懸樑上吊。張若蘭冷笑一聲,只取了一粒換來的金豆子,遞給了秦蕊珠。

「拿著這個。若是亂兵真進了城,你就吃了它。你雖然沒進門,但也跟了老爺那麼久,得算他的心腹人。不能落在亂兵手裡,給他丟了面子。若是亂兵沒進城,這金豆子你去打個首飾,就算將來你進門時我送的禮了。」

「夫人,你這是允許我進門了?」秦蕊珠低著頭,接過了金豆子,小心翼翼問道。

「你身上還給蔡建德穿著孝呢吧,不害臊的小**。真是服了你了,就算我答應了。」張若蘭掩口一笑,拿秦蕊珠打著趣。至於破城的事,她壓根就沒往心裡去,自己的男人自己信的過,他絕對不會被這群小小的盜匪打倒,就憑他們想進城,差的遠呢。

可過不多時,卻有衙役來報,陳家的人有人趁亂要來衙門搶米。所幸之前李炎卿佈置了人馬,把陳家的丁壯堵在衙門門口,兩下對峙起來。張若蘭鳳眼一寒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趁火打劫。傳我的話,就說此時來搶糧者,按通匪論。一律格殺勿論。那些鳥槍弓箭,給我隨意發射,總不能讓他們把糧食拿走。進了衙門的糧食還想拿回去?想瞎了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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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贖城費

這一戰直打到太陽落山,總算把攻城的人馬打退,真倭倒下六十多人,最後喊著娘就逃了回去。李炎卿納悶道:「這真倭叫娘的聲音,與咱大明也沒甚區別,難道這話不分中日?」

「好叫老爺得知,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倭。巨鯨幫要有過百真倭,這廣東武林還有活路麼?他只是把自己的部下按著真倭模樣打扮起來,再教了幾句倭語,配了倭寇長刀,冒充真倭唬人。遇到戰陣不利時,就讓他們學著真倭模樣喊幾聲,拿著刀去砍。敵手懼怕真倭威名,多半不敢交戰就退了。靠這手本事,他打敗過好幾次官兵。不過大家都在海上混飯吃,他這點花樣騙不了我。」

這一戰城內死傷不小,衙門事先存的棺材幾乎用光。陳家那邊則抬了十幾具死屍,堵著衙門門口要說法。結果李炎卿一聲令下,衙役們提了水火棍就打,還有梁家子弟幫襯,將陳家人打的四散奔逃,連死屍都被衙役奪了去。

梁瑞民陪著李炎卿到了書房,小聲道:「劉老爺,這樣打下去不是個辦法啊。這幫人已經敢於強攻了,若是再這麼打,咱的香山不過彈丸之地,可不禁這干老軍伍來攻。依我看,還是付贖城費吧。」

「贖城費?」

「是啊。其實這也是老規矩了,當年倭寇鬧的凶時,也曾打過幾次香山,哪次都是交贖城費過關,父老鄉親不會對大老爺有什麼怨言,相反倒感謝大老爺的恩典,讓縣裡少遭了殺劫。我們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大概能湊出三萬兩銀子,不夠的部分,拿女人和糧食補,我想亂軍也能點頭。」

「這種事怎麼跟亂軍談?難道要我們出去,跟他們說給錢,讓他們退兵?我怕這事沒這麼容易吧。」

「這種事,自然得有個中間人,否則老夫也不敢來說這個事。這回說起來,還得感謝陳家的人,他們肯出來當這個中間人,也是不容易。陳榮泰那老兒脾氣是爛了一點,不過咱們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不能因為他人不行,就不談生意不是?」

「梁老說的有道理,這事還是把陳家的人請來,我們當面聊聊,要不我不放心。」

過不多時,陳家的二少爺陳旺宗來到書房之內。陳延宗在監獄裡,眼下陳家的未來當家,就是這位二少爺。

陳二少對於李炎卿倒也頗為恭敬,見面施了個禮,一臉和氣,倒是沒有那些紈袴的跋扈之氣。

「老父母與我家裡有些不痛快,不過這沒什麼。不痛快歸不痛快,咱們買賣歸買賣。兩國交戰,也不能耽誤了生意,何況兩下里,還不算開戰那麼大。這回的事,我陳家也是為了香山父老不受兵災考慮,否則這種事,我可不想扛在肩上,實在是受累不討好啊。」

「陳公子急公好義,堪為香山楷模,本官十分佩服。咱們交情歸交情,買賣歸買賣,我是拎的清的。不知道陳公子做這生意,要多少好處?」

「老規矩,贖城費的一成。不過我還要加一個條件,才肯出來斡旋。」

「可是要我幫忙,營救令兄?這事本官自當一力操持,不過人在府城裡,我能不能撈出來,實在是沒什麼把握。」

「老父母誤會了。我要您表面上答應我爺爺救我大哥,但實際上,給雷老虎寫封信,讓他在監獄裡要了我大哥的命。只要這事辦成,我事後會拿出足夠的誠意孝敬您和雷爺,我保證我是比我大哥好的多的合作夥伴。我比他們腦子靈,也不會跟您作對。再說現在亂軍圍城,我爺爺那麼大的歲數,若是中個流箭,也是難免的事。若是這事成了,陳家的家產,我分您二成。」

「這事不急,咱們押後再辦。先說這贖城費的事,咱們有心交錢,也要對方肯點頭才行,若是光咱一頭熱的買賣,可就做不得了。」

陳旺宗得意的蹺起了二郎腿「好叫老父母放心,那頭啊,早就不想打了。前後在咱這耗了這麼長時間,糧食都快見了底,他們早就沒心思跟咱死磕了。只是羞刀難入鞘,只要咱肯給他們一個下場勢,他們樂不得的收兵回營。」

「陳公子對那邊的事瞭解的那麼清楚,難不成在叛軍之中,也有您的朋友?」

「不敢說朋友,無非是能聊的來而已。現在人已經進城了,就在我那邊住著,聽您這的回話。是戰是和,全看咱香山是什麼態度。依我看啊,這仗打到現在,您也算對的起皇上了。下面的事,該您對的起自己了,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公子快人快語,我倒是愛聽的很。不過這事我有點不敢信啊,這麼個大活人,怎麼進的了城?若是他能進城,豈不是那外面的千把兵丁都能進城,那還談個什麼贖城,直接發兵洗城就好了。」

「老父母,話不能這麼說。這位朋友進城,也是個巧勁,過程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也只是進他一人,若是人多,便不好用了。咱們這香山也不是泥捏的,他們也是想談不想打,我看不如咱彼此兩便,總比兩害要好。」

「陳公子好見識。本官對這事,倒是沒什麼意見。奈何一件,這事我自己說了不算啊。」

「誒?香山縣您老人家上管天下管地,還有什麼您說了不算的?難道是怕衙內的夫人發威?恕小生斗膽,那個沒來歷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您的正妻。不過是個女人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她生的倒是可人,這樣吧,您把她交出來做價,我中間費點嘴皮子,保證做價不少於八百兩。到時候我再給您找幾個漂亮聽話的來換,您覺得如何?」

「陳公子,這你可就錯了。我說說了不算,就是說了不算。這事成與不成,得問問他的意見。老瑞,趕緊出來招待咱們陳公子。能痴、秦天望,你們兩個混球別躲懶,帶著兒郎們出來,給我好生伺候著!沒聽說麼,要把本官的夫人做價八百兩呢,這樣的好朋友,不讓他好好享受享受,咱們可就不夠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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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趁他病

能痴、秦天望如今都被李炎卿補了正役的名字,從此成了世襲罔替,鐵桿莊稼的正牌衙役。能痴還在城內尋了個相好,李炎卿就是他們的恩主,自然他們就會捨命報答。

聽那陳旺宗想把張若蘭做價八百兩,這二人都有些主辱臣死之感,聽了命令更不怠慢,虎撲而出,不等他分辨,一頓拳腳下去,就打的滿地打滾,三五下捆成粽子。

陳旺宗怒道:「狗官,你可知外面如今雲集了各路好漢,過萬豪傑。若是不肯贖城,他們一怒之下,就能打破這彈丸之地。到時候全城男的殺,女的間,香山變成白地。你到時候眼看著你的女人被人輪著上,就知道厲害了。」

「能痴,你們這工作怎麼幹的?看看陳二公子這麼大的怨氣,分明就是沒伺候好。要是伺候好了,他就說不出話來了。把你那襪子給他堵上,讓新來的好好學學怎麼動刑。」

梁瑞民不料鬧了這麼一出,連瑞恩斯坦也帶著錦衣殺出來,這事分明是不想善了。忙在旁勸解「劉老爺息怒。這陳家的仔年紀輕,不會講話。不過他這個人再不怎麼樣,事也是這麼個事情。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大老爺何必跟他爭一時之氣?依老朽愚見,咱們還是以和為貴,把贖城費的事議好,總好過動武。」

「梁員外,這回的事跟以往不同,拿倭寇時候的經驗往現在套,就是您老人家沒想明白了。當年香山是窮地方,倭寇就算破了城,也搶不到什麼,還不如要筆銀子走路。可現在香山有鹽糖之利,他們必然貪心不足,饒是咱們有再多的錢,也填不滿他們的胃口。」

「眼下咱們靠著拚命死戰,讓那些賊子不敢小看我們香山,這才來跟咱們談判。只要我們一服軟,他們就能看破咱的虛實,到時候這錢要起來沒完,咱們又能如何?所以眼下我們是只能強,不能軟。只要一服軟,這盤棋就算輸到了家。」

瑞恩斯坦那邊已經帶了人,前往陳旺宗的地方去捉前來談判的代表,梁瑞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多說什麼。可是這陳家族大人多,若是拿了他的兒子,也要防範陳榮泰狗急跳牆。」

「這便需要梁老爺子出馬了,將您族中青壯調動起來先嚇住他,讓他不敢跟咱火並,再慢慢炮製他。好在這一戰是保衛家園,各都族長大多站在咱們一邊,咱們手上人馬比他們多些,這事鬧起來,也不怕他們翻臉動手。」

瑞恩斯坦的錦衣衛行動甚是迅速,那位前來談判的人,身份倒是不低。乃是巨鯨幫三當家,幫主海天揚的胞弟,一身武功頗為了得,一口氣居然打倒了三名錦衣,才被瑞恩斯坦連環鐵拳打翻在地,捆了個結實。

只是他為人剽悍,雖然被拿住了,依舊不肯低頭,叫罵不休。「外面都是我們的人馬,你們趕緊把我放了,否則我大哥發起怒來,發兵踏平這小小的縣城,到時候讓你們全都死光。」

李炎卿冷哼一聲「這樣的悍匪,不用問也知道,必然是雙手沾滿鮮血,不知犯下了多少大案的人物,沒必要細查。拉出去砍了,將人頭掛起來,振奮士氣。」

梁瑞民忙道:「使不得啊。自古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我們海上的人物,沒有殺戮使者的習慣,還望大老爺開恩,我讓海天揚出筆錢,把人贖出去就是了。」

「梁員外,對面的那些烏合之眾,誰承認他們是一國?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自稱來使?與大明相比,他們就是匪寇盜賊,可殺不可留的渣滓。原本他們仗著機動靈活,官兵逮他們不著,消滅不易。這回聚到一處,正方面官兵一鼓蕩平,將來人頭都要做為戰功。海老三今天不死明天死,終歸是死透了。這麼個功勞,沒有往外推的道理,砍了之後我報功時也加一個你的名字就是。」

「可這麼一弄,我在海上就不好見人了。以後人家會戳我的脊樑骨,說我不講江湖義氣的。」

「您一個員外,講江湖義氣幹什麼?安心發財才是正理,其他全是鬼扯。巨鯨幫與你也是老對頭,江湖規矩用不到他們身上。」

除了這位海三爺,那負責值勤的巡檢,也被錦衣衛拿了,不經審判就地問斬。這一來震住了其他巡檢弓手,不敢再隨意賣放,二來又表示縣令不會瓜蔓累葛查找黨羽,倒讓那些藏在幕後之人鬆了口氣。

陳榮泰本來已經睡下,可下人回報此事,將他從睡夢中驚醒。他陳家人丁興旺,自己有七子八婿,算的起是個大族。可是長子這一房,也只有三個孫子,現在居然有兩個進了監獄,大兒媳婦直接便到婆婆那裡哭秦庭,尋死上吊。

「老爺,這事你還是要想想辦法,難道讓老大家裡絕後麼?你與香山縣令的帳,可以慢慢算,只是咱的孫子,總要救出來才好。我聽說香山縣的刑法最狠,還與恭常都的夷人勾結,若是把孫子送到夷人那裡做了苦工,老身也不活了。」

見老妻哭成淚人,陳榮泰也沒了辦法。只好命人拿了幾張地契,又將城裡幾間鋪面的契約拿了,連夜往衙門贖人。他為人向來剛強,甚少低頭求人,這回卻也是沒了辦法,只好將地契送到李炎卿面前。

「只要劉老爺高抬貴手,這些田地,還有城裡這幾間鋪面,老朽情願雙手奉上。我那孫兒其實也是想為香山做點事,並非勾結海盜,還望大老爺明斷。」

「陳榮泰,你現在說這些話,還有意思麼?」李炎卿將那地契隨手放在袖裡「你陳家這回犯的是勾結白蓮,意圖謀反的大罪。萬貫家財將來不免全都要充公歸官,你這田地店舖,難道能保的住?至於你孫子是不是真通匪,我不與你講,咱們到吳軍門那去理論,看看你那好友趙學道能不能把你孫子保出來。」

陳榮泰心知這知縣是趁機勒索,只好咬牙道:「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陳家,不如把話說明白,老朽一定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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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要他命

看著這倔強的老人,這回終於低下了頭,李炎卿得意的一笑

「這事說來也好辦,其實是不是勾結白蓮教,關鍵看什麼?看的是態度,只要態度對了頭,你們自然就是良民。如果態度不對頭,那自然就是教匪。這幾日城頭激戰,官兵有些傷亡,明日就由你陳氏宗族的子弟青壯來擔任主力,官兵督戰。若敢有趁機嘩變,或是畏縮不前者,陳老爺子,我保證你陳家男人全部死絕,女人全都到教坊司裡去接客,你說你信還是不信?」

次日天明,見了城頭上高掛的首級,海天揚鬚髮皆張,破口大罵一陣。接著不顧一切的吩咐集合,將巨鯨幫的人馬全都集到一處,又將其他幾路海匪的人馬也召集起來,許了重利。如今他只求開了香山,將知縣開膛摘心給兄弟報仇,連錢財都不要了。

這些海盜聽了這話,倒也是干勁十足,發一聲喊朝城頭猛撲。而城頭上,陳榮泰的大兒子親自督戰,對著頂在城頭的陳氏子弟吩咐道:「老太爺有話,今天這一戰,誰受傷了,厚給湯藥費。誰殘廢了,我們陳家養他一輩子。誰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家裡的老婆孩子,我們陳家包了。另外再拿出三百畝田皮,誰打的好,誰就有田皮拿。有敢後退者,就不要再種我家的地!」

陳榮泰自己作為人質坐在城樓行陪李炎卿喝茶,身邊就是能痴、秦天望兩大高手看護。他心知這一戰下來,陳家的家當怕是要折去半數。可是眼下形式比人強,自己又有什麼辦法?

大孫子這白蓮亂黨的身份還不知道怎麼洗白,旺宗又把自己送了進去。這回把柄落到狗官手裡,自然任對方去斬。偏生十都宗族全都被梁瑞民發動起來,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若是陳家稍有異動,說不定就會遭到那些宗族聯手圍攻。

這一下算是連動手搶人的路都給封死了,要麼就看著孫子去死,要麼就只好按縣官吩咐去做,安心當這炮灰。李炎卿則將那幾張店舖契約遞了回去

「這糧行的契約您老人家收好,我對這個沒什麼興趣。不過聽說老爺子在城裡開了幾個解庫,若是有什麼資金周轉不靈的地方,只管開口。官府方面可以貸款給你,保證能解決資金問題。」

「多謝太爺恩典。」陳榮泰心裡罵著祖宗,臉上還得賠著笑臉。卻聽外面戰鼓敲的震天響,喊殺聲如同海潮,他心憂傷亡,拱手道:「我族中子弟,都是些莊稼人,怕不是那些悍匪的對手。不是老朽貪生怕死,只怕影響了城防正事,那就百死不能贖其罪了。」

「陳老不必擔心,你陳家子弟眾多,又熟習槍棒,我方才看了。他們那兵器嶄新,還有幾件甲冑。這大明律規定,私藏鐵甲該定個什麼罪過來著?你看本官這腦子,有點想不起來了。算了,這地方上的事,就得睜一眼閉一眼,不能較真。等打完了仗,讓他們把甲交上來就行了。有如此精良的器械,還怕打不贏這一仗麼?我對陳家的子弟充滿信心,相信不會讓我失望。」

這一戰打的很是凶險,海天揚是賣了死力氣,不顧傷亡的猛攻城池。他自己武功了得,帶了幫中高手作為選鋒,在城頭幾次陷入白刃戰,連陳榮泰的大兒子都被砍了一刀。

不過這城頭畢竟是陳家子弟人多,手中器械也甚是鋒利,刀槍齊下,任你是什麼樣的高手都沒用。巨鯨幫連攻三次,傷亡慘重,幾位幫中元老哭著跪在海天揚面前道:「幫主,給幫裡留點種子吧。再這麼打下去,咱們巨鯨幫就完了。」

「我不管那麼多,我就要給我三弟報仇,誰敢攔我,誰就是我的仇人!」海天揚狀如瘋狂,提了口鬼頭大刀,一連砍了三個手下,帶著人又撲了上去。

見幫主拼了命,巨鯨幫的兒郎們也不敢怠惰,舉著長梯就朝上猛衝,城頭上頂上去指揮的陳家二兒子也紅了眼睛。「給我頂住,頂住!若是能頂的住,我回去之後,一人發三兩銀子!三兩!」

海天揚衝到城頭時,身邊的護衛基本都死光了。他卻視而不見,只將一口刀舞的風雨不透,不要命的猛衝,向後吆喝著「給我上來,拿下香山縣,我只要知縣的腦袋不要錢。」

眼看巨鯨幫這一輪就要衝上來,卻聽後面的幫眾有人叫道:「幫主不好,我們的老營起火了。」

海天揚怒道:「管那幹什麼?給我攻城,老營怎麼樣隨他的便。」

「不行啊,幫主,咱的積蓄都在老營呢,若是那丟了,咱的家當可就沒了。還有這些日子抓來的小娘子,也都在老營呢。咱撤吧!」

這次巨鯨幫帶了糧食來與亂軍交易,手中有些積蓄。那些兒郎又做了些沒本錢的買賣,在老營裡存了許多金珠,見老營火起,便沒了鬥志。陳家宗族一個反衝鋒,就將他們趕了下去。海天揚想要死戰不退,卻被手下死拽著逃下雲梯,衝鋒的時候沒事,撤的時候反倒中了一箭。

可他的人馬剛撤下來,海沙派的人不懷好意的就迎了上來。鐵佔鰲皮笑肉不笑道:「海大哥,你可一定要挺住啊。洪四妹反水,劫了你的營盤,你的積蓄都被他洗劫一空。你現在連落腳地方都沒有,看看還受了那麼重的傷,那可怎麼成?來來,到我的營盤坐坐。」

他這一劫,將巨鯨幫的人力劫去了八成,海天揚幾乎成了光桿司令,手上只剩了十幾個人,即使想找洪四妹去報仇也不可能。

鐵佔鰲兼併了這幾路小海盜,又把巨鯨幫的人手吞了大半,志得意滿。「洪四妹那賤人,居然在背後捅我們刀子,簡直不講江湖道義,下次見面一定輪了她,給海老大報仇,到時候讓您第一個上。」

洪四妹劫了老營,接著就帶兵撤到了碼頭邊上。佛郎機人的艦隊已經在那列陣接應。黃得功等三人雖然帶兵追到,可在那大炮排槍面前,只能看著洪四妹帶著人不慌不忙的抬著箱子上了船,再這麼有條不紊的撤了回去。

海天揚也知道,這回巨鯨幫算是全完了,多年財富不是歸了洪四妹,就是歸了海沙派。他將心一橫,離了鐵佔鰲的營頭,直奔黃得功的營盤。「黃總爺,這回我老海可是為了咱的老交情幫忙,您可得給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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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火並

昏暗燈光下,黃得功臉色變了幾變,讓人看不出是喜是怒。「老海,這次的事,你是吃虧了,本官不能不給你做主。咱們畢竟已經認識十多年了,你每年該給的孝敬,也從沒短缺過。我肯定不能看著你吃虧,放心吧,我幫你出頭,不怕鐵佔鰲不把吃進去的給你吐出來。」

海天揚心中大喜,只要黃得功能幫自己把人馬要回來,就還有翻身的機會。可就在此時,卻見黃得功將手中酒杯一扔,大喝一聲「來人啊!」

海天揚見一隊親兵舉著兵器殺進來,曉得不好,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一身氣力都提不起來。黃得功笑道:「這酒裡的蒙汗藥,還是當初你孝敬我的呢。要不是有這藥,上次那匹胭脂馬還降不住。你我既是多年交情,你就拿你的腦袋,再幫我一次吧。」

白蓮教好漢盟的首領趕到之時,海天揚的腦袋已經被砍了下來,他頓足道:「黃爺,您這事可是辦錯了。巨鯨幫為了給咱賣糧食才來香山,您辦這個事,不是寒了江湖好漢的心麼,從今以後,還有誰來給咱們幫忙?」

「哼!好漢?那些認錢不認人的東西麼?只要老子手裡有錢有權有兵有槍,就有好漢來給咱們幫忙。反過來,若是老子兩手空空,我保證鬼都不會上門。我告訴你吧,不光是巨鯨幫,海沙派的人也不能留。他們手裡頗有積蓄,殺了他們正好發筆財。你讓你的人跟我來,別讓老夏老江搶了先。」

海沙派與巨鯨幫不同,成員都是鹽梟,本就悍勇善戰,其中不乏打老了仗的狠人。加上基本實力還在,這仗打起來卻不容易。鐵佔鰲帶了心腹且戰且走,口中大罵道:「黃得功,你不講義氣!老子帶人來幫你,你卻要吞併老子的實力,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可是罵歸罵,這實力上的差距還是不得不承認。新歸附的巨鯨幫子弟又率先反水,竊了積蓄就跑。海沙派的人馬遮攔不住,部眾死傷慘重,只有幾個心腹保護著鐵佔鰲僥倖突出重圍,一頭跳到了海裡。

這一場火並之後,城外又恢復了三足鼎立之勢,三隊人馬彼此對峙,香山又陷入了平靜。街面上的不法之徒被抓的抓,殺的殺,糧食價格穩定,市面上倒也太平。

縣衙內,梁寶珠被張若蘭逗的面紅耳赤,「若蘭姐姐,你不要欺負人,再這樣我就不跟你說了。」

「妹子,這有什麼可丟人的?不就是你心裡有個人麼?這本就是正常的很,你這麼漂亮,姐姐若是男兒漢啊,就第一個娶了你做老婆。那位公子,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有你這麼個小美人垂青。」

「文公子說來也是大家出身,只可惜他是個庶出,又不得志。我爺爺嫌貧愛富,公子不中功名,就不讓我嫁他。可惜啊,公子現在還在外讀書,不知道人在哪裡。都半年了,連封書信也沒見到,我心裡好想他啊。」

梁寶珠天性純良,在家中也沒朋友,與張若蘭結了姐妹,也就把自己的心事,全都說與了這位姐姐說了。

張若蘭看她那少女相思的模樣,想起自己當初也曾有過類似的情景,若不是遇到李炎卿,自己多半還與她一樣吧。她促狹一笑「妹子,你說說,你的那個郎君比你姐夫如何?」

「哪有這麼問的啊?這個,這個根本就答不出來。」

「也就是說,你覺得你姐夫比不上你郎君了?」

「姐姐欺負人,我不來了。這個真的沒法比的,文公子是書生,姐夫是個縣令,兩人不一樣的。」

她見梁寶珠模樣,就知她心裡認定李炎卿比不了自己的心上人。笑道:「好個沒良心的丫頭,還沒過門呢,就向著你的文公子了。你放心,這事包在姐姐身上,准保給你個如意郎君。」

心中卻道:小丫頭,你這念想就全當個念想吧,既然你遇到了我,又長的這麼可人,我就不能把你還給那什麼文公子,乖乖來給我的丈夫暖被吧。

她眼見亂兵大亂,就知道這取勝之期將近,心中不免患得患失,李炎卿晚間寬慰道:「若蘭,你也不要擔心。左右令尊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難道我還怕了他不成?他敢拒絕我的婚事,我就帶著你私奔。」

「私奔?你敢?你可知我爹與錦衣指揮朱希忠朱老公爺是什麼交情?他只要一聲令下,大明萬里江山,怕是都沒咱們容身之地。」

「那怕什麼?大不了坐船跑到海外去。大明朝的勢力再大,難道還能派人到海外抓人?到時候咱們婦唱夫隨,浪跡天涯,做一對落難鴛鴦。」

李炎卿巧舌如簧,勾勒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浪漫前途,將這位京師中的女公子唬的如痴如醉,竟真有些神往。輕輕道:「不是婦唱夫隨,是夫唱婦隨。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好拼著個不孝的名聲,跟夫君做一對比翼鳥,便是乞討為生,我也認了。」

縣衙內溫暖如春,城外大營內,卻是劍拔弩張,局勢越發緊張。先是軍糧見底,部隊斷頓。接著就是三位兄弟之間口角日益嚴重,到後來彼此防範,誰也不讓對方進自己的防地,整天厲兵秣馬不是要攻打香山,而是憋著吞掉友軍。

那幾位白蓮教的謀主急的如同熱鍋螞蟻,來回亂轉。「總爺,這仗不能這麼打啊。若是咱們現在同室操戈,那官軍一來,咱們不是全都得完蛋麼?現在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還是趕三家聯手,先取了香山就食再說。」

黃得功怪眼一翻「取了香山?現在為什麼還要取香山。取了香山,咱還怎麼招安投誠?官軍我們現在不怕了,這大明的兵變又不是頭一回,有幾次鬧到全體殺頭的地步。總不過是嘩變,然後大家等著招安而已。我們現在已經派了人去和倪菩薩聯絡,就看看官府方面開個什麼價碼,才肯同意招安了。」

倪菩薩倪文俊本就是柘林水師營的參將,為人寬厚,於部下不法之行,睜一眼閉一眼,軍中素以倪菩薩稱之。這回兵變一起,就有白蓮教徒想勸他參與兵變,結果被他的親兵拉出去砍了腦袋。

可是等到正式兵變之後,群龍無首,幾路軍頭誰也不肯服誰,大家又都是小軍官出身,不能服眾,最後還是只能推倪文俊出來做了總頭目。

倪文俊開始只當是亂兵抓他來砍頭,嚇的魂不附體,等到聽說讓他做頭領時,又有些推諉。他是大明的忠臣,能做這亂臣賊子的勾當?可那官兵將刀一舉,不做頭領,便做無頭鬼。

倪菩薩怒火中燒當面斥賊「你們就這麼和總頭領講話麼?」

柘林大兵四處去寇掠城池,他則帶著一標親信坐鎮饒平縣城,這招安的事,離了這個總頭領還真是成不了。黃得功等人攻城無功,就想起總頭領的好處,派了專人前去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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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破敵

那白蓮教徒聞聽大驚「總爺使不得啊,朝廷素無信義,如若招安,必遭毒手。再說這腐朽落後的大明,已經搖搖欲墜,眼看就要崩潰了,總爺不可自誤。現在我們退往海外,皇袍加身,不失人王地主之位,總爺不可自誤啊。」

黃得功倒是一臉笑容「你說的有道理,不愧是老白蓮教了,說起朝廷的毛病,不用琢磨,張口就來。當然,我眼下若是招安,份量還是不太充足,不過若是再加一件功勞,那就差不多了。不但前罪可免,說不定,還能加官晉爵?」

「總爺休要說笑,能有什麼功勞,能保證朝廷不加罪,還要提升您的官職?」

「剿滅白蓮教!來人啊!」

這場肅清白蓮教的大戰確實精彩,幾十種在江湖上或已失傳的武功在戰場上全都露了面,一個個高手拳風掌影,氣功劍術,讓李炎卿在城頭喝著茶吃著點心,不住的叫好。唯一遺憾的,就是身邊缺少幾個美貌粉頭,否則就是人間仙境。

「老瑞,你看看人家,這跳的多高。看看這個,這劍花舞的多好看。看這被槍扎的,跟篩子似的,混身冒血多解恨。」

「我就說了,在戰場上跳的高,並不一定有效果,你看這就是證明。這些江湖匪類,終究是敵不過正規軍啊。白蓮教的人,這回全都被砍了,我的功勞啊,全被叛軍搶去了。」

「急什麼?城下這許多人頭,還怕沒的砍麼?白蓮教的頭上也沒刻字,到時候咱們就說他是白蓮,誰又能說個不字?咱還是先看戲,社火可沒有這麼熱鬧,花錢也請不齊這麼多雜耍好手來演戲。」

白蓮教三脈好手被柘林三傑的亂兵幾乎殺了個乾淨,敗的比海沙派還慘。少數一部分漏網之魚,被追的狠了,眼看無處可去,居然朝著香山跑,主動要求進城投降。

李炎卿來者不懼,只要來的人一律接收,進城之後先上繩索,後用板子沒頭蓋臉的動刑,再餓起來不給飯吃。任你是天大的好漢,被這麼一番折騰,也成了軟腳蝦,再不能做怪。

城下將白蓮教蕩平之後,黃得功哈哈大笑「有了這許多人頭,這回招安有望了。倪將軍有話,只要滅了白蓮教,就能招安成功。到時候你們接著跟爺干,過幾年咱再來上這麼一回,痛快痛快。」

他正想回帳內享受一番那新弄來的小娘子,卻聽親兵來報「三爺帶著親兵進營了。」

「老三?他來做什麼?」三人營盤如今彼此防備,互不往來,江潮生除了借糧,就沒往這來過。而即使是借糧,也是派了心腹親兵來送條子,自己萬不肯進。黃得功暗想:他今日前來,難道是豬油蒙了心?嘿嘿,正好找個機會將他剁了,把他的人馬吞併過來,招安之後說不定還能得個官職。

等他來到帳外,只見江潮生帶了百十名人馬一路撞過來,他連忙迎上道:「三弟,你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望大哥?可曾帶了什麼禮物,是糧食還是錢啊?」

「奉倪大將軍將令,斬殺叛軍頭目黃得功!」他一聲大喝,腰刀已經出鞘,這一刀砍的快准狠三字俱全。黃得功沒料到對方在自己的地盤敢下殺手,不等反應過來,一顆人頭已經被一刀砍下。

一刀劈倒了黃得功,周邊的軍兵方要圍上來,江潮生卻已經大喊一聲「你們做什麼?不想招安了麼?倪爺有話,只肯接受一路人馬招安。你們是想跟著黃得功一起死,還是跟著老子一起活?」

幾個軍頭見江潮生帶的百餘兵卒都是他的心腹,兵器在手嚴陣以待,自己這邊折了頭目,即使交戰,勝負也在五五之說,先就損了幾分士氣。等聽了江潮生的話,彼此對視,不再動彈。

江潮生又道:「現在投誠的,既往不咎。這些日子你們得的東西也不用交出去,我江老三最講義氣,黃得功的女人,那是我嫂子,我不能碰。就歸你們了。還有他的積蓄,就歸了你們做軍餉。」

幾路軍頭猛的跪倒在地「我等願聽倪帥命令,隨同江爺殺敵。」

江潮生見這支人馬到手,心中歡喜「好的很,好的很。你們識得時務,將來肯定都是朝廷棟樑之材,跟著本官好好幹,將來人人都能有好出身!」

正在他得意之時,忽然有幾名小軍飛也似的來報「總爺,大事不好了。咱們大軍在外,營裡沒人,夏二爺帶兵劫了咱的老營。咱的積蓄和幾位夫人,都被夏海洋劫了去!連人馬都被他帶走了許多。」

江潮生眼前一黑,倪爺那邊的密使明明說了,這命令只傳給自己一人。其他兩路人馬得的消息都是原地駐紮,等待改編,怎麼夏海洋敢來偷自己的營盤?不過好在自己兼併了黃得功部,實力倒也不差,當下吩咐一聲「兒郎們,趕緊分了財物,隨我前去斬了夏海洋。」

夏海洋的人馬劫了江潮生的營盤,也做好了防範,江潮生的人多,夏海洋的人有備,兩下打了個勢均力敵,死傷無數。戰到中途,卻聽陣陣槍炮轟鳴,大批佛郎機洋兵列著陣勢殺來,隊伍裡還帶著佛郎機炮,一頓炮火,也不管是誰的人馬,只管兜頭打過去,將兩邊打的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江潮生被打的暈頭轉向,不住叫道:「打錯了,你們打錯了,我們已經招安了。」回答他的,就是一陣亂槍。

城頭上李炎卿看了這情景大喝一聲「來人啊,準備開城門,出去殺敵。那麼多的腦袋,那麼多的俘虜,賣到恭常都得是多少錢啊,可不能放走一個!」

江潮生、夏海洋都沒在亂軍裡,下面的小軍頭指揮不住部隊,也擋不得洋人槍炮,一下子亂了陣腳。一面是夷人,一面是大明的捕快弓手,初時也有人想朝這邊沖揀軟柿子。結果梁、陳兩家宗族二話不說頂了上去,亂軍軍心不穩根本衝不過去,眼看合圍之勢已成,剩餘人馬只好丟了兵器,跪地請降。

李炎卿見局面穩定,才帶了心腹人打馬出城,指揮民壯、衙役道:「還愣著幹什麼?亂軍丟下這麼多賊髒,此時不查抄,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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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烏龍

三路亂兵洗了南海、番禺兩縣,又火並了海沙派和巨鯨幫,手裡積蓄甚多。結果這回紛紛便宜了香山縣衙,衙役們也難得威風一回,將亂兵打來罵去,稍不如意,就是一頓棍子下去,打的亂兵哭爹叫娘。

「卜加勞、西芒,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本官不是跟你們說好了麼,裡應外合,共掃亂軍。怎麼你們失期不至?若非本官親冒矢石,浴血殺敵,這香山怕是早就失守了。真要是城關失守,咱們什麼合作都別談了,連那炮廠都要作廢。」

西芒忙賠笑道:「閣下,這完全是個誤會。我們不是不守信用,而是實在叛軍數量太多,我們的兵力有限。為了保證軍事上取得絕對勝利,我們不得不等待更多的部隊到來,有了足夠的兵力,才敢發動這次登陸作戰。事實上,在我們登陸之前,也一直執行著封鎖戰術,讓叛軍不能從海上獲得補給。我們前後已經擊毀了數艘倭國船隻,還摧毀了幾艘運糧船……」

「好了好了,說這些有什麼用。回頭準備一筆賠償款來,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了。不過你們和洪四妹怎麼聯繫上的?還有,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是時候?」

「我們的耳目其實一直在觀察著叛軍的動靜,而洪四妹女士,也早就和我們取得了聯繫。她當初來給叛軍助戰,就是為了充當臥……臥底。對是這個詞,臥底。我們兩方有著很愉快的合作,這回的合作也很愉快,你看看,這是多少勞動力啊。」

李炎卿一瞪眼「胡說!這是本官的戰功,給了你們,我拿什麼請功?」

「這一次我們付出的代價也很大,動員了這麼多的部隊,必須要拿回點收穫回去,否則我們就虧本了。這樣吧,我們五五平分。」

「呸!你個夷人還跟我五五平分,真當自己是盤點心了?這樣吧,三七開,我七,你三。那些俘虜我就用虧額來彌補,還能糊弄的過去。要想再要更多的苦力,就自己去找吳軍門要。」

卜加勞等人見三成也有幾百壯丁,倒也心滿意足,拉著苦力乘船遠行。至於洪四妹,她現在吃不準張若蘭對她是個什麼態度,可不敢在香山露面。

李炎卿從城內請了幾位當鋪朝奉,幫著檢點戰利,又把完好的死屍人頭割了,全都留下等著報功。這一戰先前準備階段糜費甚多,錢糧耗費無數。對峙階段,又是田皮又是現銀,開銷也大。可這次繳獲一收上來,前面的損失就全都補了回來。

香山縣的衙役趁機大發其財,上下集體換了裝備,人人手中都是軍用兵器,這份豪奢,整個大明幾無人可比。能痴,秦天望等心腹,還一人弄了身鐵甲穿在身上,便是對上昔日領袖廣東的幾個大門派,也完全打的贏。

看看戰場打掃的差不多,戰俘也全都用繩子捆了,由宗族青壯及借來的洋兵看押,除了火槍就是強弓,誰也別想炸營。李炎卿放心大膽回了後衙,卻見張若蘭正背對著自己在桌子上寫的什麼,料來是寫上奏的摺子,當下從後一把抱住「好若蘭,怎麼這麼辛苦?這回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奏報隨便怎麼寫功勞都不會少,咱們先香一個再說。」

卻不料懷中佳人一聲尖叫,朝著李炎卿手上就是一口。這才發現原來是梁寶珠穿了張若蘭的衣裳,在那描紅練字。這個烏龍鬧的,讓李炎卿頗為尷尬,連忙後退幾步道:「對不住,我認錯人了。」

張若蘭則從裡間轉出來,臉上掛著笑容道:「夫君,這是怎麼回事啊?我知道你打了勝仗高興,但怎麼一回來就逗寶珠妹妹?」

梁寶珠拿袖子捂了臉,哭著就跑出了門去,結果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險些跌了個馬趴。李炎卿無奈道:「你們這是鬧的哪一出?好端端的,怎麼換開衣服了。你說我這也沒看仔細,鬧的這叫什麼事?」

張若蘭倒是大方「沒事。這丫頭面嫩的很,我料她不敢對外人去說。」

「只是在她眼裡,我成了什麼人了?」

「炎卿不必為此擔心,有這事沒這事,你在她心裡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不必在意。你啊,這強敵剛去,就來佔美人的便宜,倒是個好兆頭,等我走了,估摸著你就該左擁右抱,夜夜笙歌了。」

見他來討饒賠情,張若蘭又一笑道:「逗你的。其實寶珠這丫頭挺不錯的,你要剛才那一口親下去,說不定我就能去找梁老爺子提親了。來來,看看我這奏報寫的,還能入大老爺眼麼?」

原來張若蘭早在幾天前就將上報呈文寫好,上面先把叛軍數量擴大,「今有柘林亂軍並白蓮教眾復又**海沙派、巨鯨幫等江湖匪類,嘯聚賊眾十萬圍攻香山。而我香山兵不足百,糧不濟日。」,

然後又為自己表功「雖知眾寡懸殊,然既為一方官長,自有守土之責。思萬歲大恩,念軍門教誨,不敢怠惰公務。自賊困城以來,與敵大小戰陣,交鋒數十次。賴天子洪福,仗軍門虎威,得知府林公密令,依令而行,浴血奮戰殺賊無數。擒賊數百,斬巨酋黃得功、夏海洋、江潮生等……復有真倭百餘」

最後是哭窮,「本縣庫房積欠本已極巨,縣令上任以來興辦儒學,賑濟貧苦,墊辦已達數百兩,此次平賊又欠軍餉千兩,犒賞若干。懇請上峰給予縣庫補助三千兩為盼!」

後面又附了夾片,將錦衣衛的功勞也羅列其中,又開列了有功人員名單,李炎卿的心腹,以及梁瑞民等人,連洪四妹都名列其上。

李炎卿道:「夫人,這洪四妹?」

「沒什麼,若是沒有她,也沒有咱們的今天。你這縣官要坐的安穩,得有個聽話的海盜。光指望梁瑞民不成,就得捧捧她。再說若不給梁瑞民來點壓力,他怎麼肯把自己的孫女給你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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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禮物

張若蘭報的這個戰報,自然是荒誕不經,內中甚至寫了劉朝佐在戰役危急時親臨戰陣,手格百人,香山縣前後殺敵過九萬。可是她卻有自己的道理:

白蓮教在柘林起兵時,號稱神兵百萬,席捲兩廣,虎踞江南,光復天下。這百萬固然是虛數,但是三十萬總有吧。黃、夏、江三賊的人馬,在叛軍中約佔三分之一的實力,這一點也是毋庸質疑。那麼說他們有十萬兒郎,顯然是很正常的。

而戰後抓的俘虜只有幾百,中間的差距哪去了?自然是都被香山縣給消滅了,說殲敵九萬,可稱事實清楚,數據確鑿。而更關鍵的是,這份奏報在後來的日子裡,得到了廣東巡撫吳桂芳的承認,成了確實的數字。

這數字若不確實,吳巡撫又怎麼解釋,白蓮教這次荼毒了十幾個縣城的事實?白蓮教必須有妖人幾十萬,才有可能將廣東禍害的這麼慘。由於他的認可,這份奏報後來就成了信史,不獨官府方面認可劉朝佐神勇過人,單丁殺百。就連江湖上,也知香山知縣武功蓋世。

後來廣東的武林兵器譜雖然多達幾十種,源流複雜,排名各不相同,但是有一點卻是各家空前一致。廣東第一高手,是廣東總兵一人一劍挑了少林寺的劍王俞大猷,第二高手就是香山縣令,曾於兵亂中親臨戰陣單丁殺百的不哭死神劉朝佐。

張若蘭自然不知,她的這份奏報未來在武林上製造了多少麻煩,兀自侃侃而談「這回吳桂芳栽了大跟頭,連標營都沒能鎮住亂兵,他這印把子可有點不安牢。他若是聰明的,就知道炎卿你是他的救命稻草,對你要格外高看幾眼。只要他能把你的名字列在有功人員上,就能讓我爹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咱們的事就又多了幾分把握。」

「沒什麼,若是岳父不允,咱們就按說好的辦。我拐了你去浪跡天涯,到外國做夫妻去。」

「就是一張好嘴。哼,我回了京就對爹爹說一句,讓他寫個摺子,把欺負奴家的大壞蛋李炎卿抓到天牢裡,審一審劉朝佐的死因。不過看在你對我不錯的份上,今天就有件禮物送了你。」

「禮物?難道若蘭肯穿上那女俠裝……」

「那個不算禮物。這禮物是什麼,等晚上就知道了。今天仗打贏了,不過晚上的慶功宴上,你還是主角。那些族長都想分點好處,你也想從他們手裡弄些好處,到底最後好處落誰手裡,就看夫君手段,別讓我失望啊。」

城內士紳得知大獲全勝,也全都出了一口氣,這日子總算到頭了。由梁瑞民出面,在春風樓設下酒席,算做慶功宴會。各族族長,有功將士全都受邀來此。李炎卿在酒席之間先是肯定了一番眾人的功勞和貢獻,又對各族長的支持表示了感謝,接著話鋒一轉。

「列公,眼下這賊兵雖然被收拾了,可是官兵卻要來了。」

「官兵?哪裡的官兵?」

「據說是巡撫的標營還有俞總鎮的營兵,總數足有五千人馬呢。還有炮營,有馬隊,兵種齊全,編制完整。」

幾位族長一聽此言,想我大明官兵神威,人人面無人色,連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咱們香山彈丸之地,如何能支付的起五千人馬軍糧馬干?再加上犒勞軍餉,這是要我們的命啊。大老爺,這賊兵固然可怕,官兵卻是更加厲害三分,千萬不能讓他們進城,否則我香山就成焦土了。您可是香山父母官,這事可務必要頂住啊。」

正所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尤其這俞大猷的閩兵乃是客兵。到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香山動手開搶,然後拍拍屁股走人,誰又能去找他們的麻煩?這官司打起來,沒個三年五年打不到頭。若是再加上巡撫的標營,說不定香山只能吃啞巴虧。

李炎卿把手一攤「我是個小小七品芝麻官,那除了一品都督,就是三品指揮使銜的參將,哪是我一個小小知縣頂的住的?這事我看是頂不住啊。」

梁瑞民敬了李炎卿一杯酒,「那大軍遠來,驚動地方,實在是不好。若是我們肯出勞軍銀子,您覺得如何?」

「勞軍銀子,你們能出多少啊?」

「參照贖城費,您看如何?」

「老員外說的什麼話,這可是官兵,你當是海沙派、巨鯨幫的烏合之眾呢。我若是把這個數目說過去,怕是走不出軍營,就被丘八爺打死。」

「那我們再加五千,你看如何?」

「本官盡力而為吧。到時候還得從春風樓挑幾個姑娘送去,當兵熬大營的不容易啊,咱得體諒。」

「好說好說。這回匪眷抓來那麼多,就是衙門裡留下一些,剩下的也足夠用了,這個不叫什麼困難。來來,大家喝酒喝酒。」

秦蕊珠本想坐鎮衙門,結果卻也被張若蘭拉來喝酒。香山縣的公人單獨開了幾桌,酒席之間,眾人輪番來敬秦蕊珠。秦蕊珠初時不肯喝,可後來張若蘭都發了話「今天高興,小秦喝幾杯,也不怕耽誤了正事。若是推三阻四,就未免不夠交情了。」

想到自己將來少不得要受這夫人的管束,秦蕊珠不敢拒絕,只好酒到杯乾,不多時就喝的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恍惚間就覺得自己被人抱上了一輛大車,有兩隻手在自己身上亂摸,還在自己臉上來親,她無力的喊了幾聲不要,救命,卻是無力抗拒。

等到一路顛簸結束,她如同躺在雲端,神智已經混亂,不知身在何處。迷糊間,她彷彿又回了家鄉,自己還是在家裡做望門寡,自己的爹也還沒死。還來說給自己又找了婆家,乃是同村的舉人蔡建德,如今在香山做官。

她搖頭道:「不對。蔡建德死了,現在做官的是劉朝佐劉大老爺,我還要給蔡師兄報仇呢。」

哪知爹爹把臉一板「胡說八道!你蔡師兄活的好好的,怎麼咒他死?簡直沒規矩。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給我好生聽話,一會就來花轎抬人。」

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高喊道:「我不。我要嫁劉朝佐劉大老爺,不要嫁蔡師兄。」

結果爹一聲令下,來了幾個健壯的婆子將自己捆了個結實,就這麼抬上了花轎。她一想到自己怎麼好不容易心裡有了個自己愛的人,怎麼就又嫁給蔡建德了?不由急的滿身是汗拚命掙扎,卻始終掙脫不開。

也不知怎的,自己就又到了動房裡。有人在自己身上亂摸,她嚇的大叫道:「蔡師兄,看在你我兄妹一場,你就饒了我吧。我心裡有人了,乃是香山大老爺劉朝佐,你就成全了我吧。」

蓋頭掀處,卻見站在面前的,不是穿著新郎衣服的蔡建德,而是一臉官衣的劉朝佐。她心中大喜一頭撲到劉朝佐懷中,喃喃道:「你怎麼知道我遭了難,趕來救我了?」

哪知劉朝佐就似不認識自己了一樣,一臉正經道:「大膽民婦蔡秦氏,你丈夫欠了朝廷數千兩銀子,無力償還,已將你抵給本官,做價賠償。你乖乖從了本官,來為你丈夫抵債,你可願意?」

「願意!我願意!我給劉老爺做側室,給你做書僮,做師爺,做門子。」秦蕊珠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勇氣,任劉老爺脫了自己的衣服,在自己身上做惡,卻忍著疼痛,緊抱著他訴說著自己的衷情。不管這是夢是幻,她情願這一刻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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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失印

等到次日酒醒,秦蕊珠只覺得頭好像被人用鎯頭不停的砸,疼的鑽心。她抬手揉揉眼睛,卻發現自己身上未著寸縷,且正處於一個男人的懷抱之中。男人沉重的鼻息,噴到自己的肌膚上。她嚇的大叫一聲,卻聽張若蘭笑道:「叫什麼?都做了一晚上新娘子了,還要賴床麼?」

秦蕊珠想起昨天晚上的夢,再看到手帕上那點點鮮紅,只覺得五雷轟頂,一把扯過被子圍在自己身上,見張若蘭在身前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不由氣的粉面泛白「為什麼?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如此害我!你讓我做不成人,對你有什麼好處!我拼著一死,也要對老爺揭穿你的廬山真面目,讓他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張若蘭卻也不惱,掩口一笑「呦,這做回媒人,卻落了不是。你先別忙著哭,你先看看睡了你的是誰,再翻臉不晚。」

只聽李炎卿懶洋洋道:「我不是說了麼,今日免排衙。怎麼起的那麼早啊,蕊珠,不許跟若蘭沒禮貌。她是大婦,你得尊敬她點。若蘭,蕊珠這也是第一回,你得高抬貴手。」

「瞧瞧,這才一晚上,就心疼上了。男人啊,就是這樣,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我這大婦,眼看就要人老珠黃沒人要了。」

秦蕊珠這才發現,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是自己心上人,這才長出一口氣。可看對方那同樣來去無牽掛的樣子,依舊羞的叫了一聲,卻把被子分了一些出去。「為……為什麼?」

「這回不急的要吃人了?你這腦子怎麼長的,都是老爺的女人,怎麼鬥,我也不可能去找外人來壞了你的清白。只是沒想到,你這小**夠瘋的,昨天還是個姑娘呢,居然抱著老爺的身子,不住的喊別走,我願意。這倒讓我大開眼界,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秦蕊珠想起昨晚夢裡情景,想必是自己的反應與夢裡一樣,還都落在張若蘭眼裡,這下自己還怎麼有臉見人?又羞又急,將頭埋在枕頭裡,嗚嗚大哭,抽泣道:「你們兩個夫妻聯起手來欺負人,你們欺負我,還得了便宜賣乖……給我根繩子,讓我去死吧。我沒臉活了。」

張若蘭卻在她的屯上打了一巴掌「行了,別裝了。你和老爺這是早晚的事,不過與其讓你們偷偷摸摸把這事辦了,還不如我在的時候,讓你們成了好事。不過醜話說前面,你公開身份是老爺的師爺,接著給我裝門子,所以這名分,暫時給不了你。還有啊,按說新人進門,可不能伺候夫君。每御妻妾,令新人侍立象床。五六日如此,始御新人。令婢妾侍側,此乃閨閣和樂之端也。可眼下講究不起,便宜你了。不過五日一輪,這個規矩不能壞,不許你把夫君一人霸了去。」

見她一本正經講起內宅規矩,秦蕊珠哭的更凶,李炎卿道:「好了若蘭,蕊珠剛過了門,好多事還不適應,這規矩的事慢慢教吧,不急在一時。你們姐妹以後還要好好相處,不要在內宅鬧什麼不愉快。」

張若蘭昨晚安排公人輪番灌酒,公人只道是夫人看這小門子不順眼,要使個計策讓他出醜,不想有他,也就照計行事。哪知是張若蘭安排的禮物,知道秦蕊珠面矮,心裡再怎麼肯,那關鍵一步也不敢邁出去。便使個計策灌醉了她,讓李炎卿遂了心願。

等到李炎卿穿戴整齊下了床,張若蘭卻一把擰住他的耳朵「說!為什麼昨晚上在她身上那麼賣力,是不是她比我好?」

「沒有的事,若蘭你這純粹是多心了。我哪次和你在一起時,不是全力以赴,沒有半點保留?」

張若蘭這才松了手「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我警告你,不許有了新人忘了舊人,今天需要多用些氣力在我這邊。」

秦蕊珠昨晚酒後狂放不知深淺,代價就是今天根本下不了床,連早飯都是李炎卿喂她。想起昨天晚上佳人初破的情景,李炎卿不免又連施狼爪,這一頓早飯足吃了半個時辰。

他這邊正在得意,外面張元德來報,有幾家士紳將勞軍的錢糧送來,需要蓋上縣衙門的大印,作為憑據。李炎卿開了櫃子,將印匣取出來。卻覺得手中的印匣輕飄飄的,毫無份量。將印匣打開,發現裡面那枚知縣的大印,已經消失無蹤。

他心道不好,臉上倒很平靜「元德,你出去跟幾位說一聲。就說本官昨天吃醉了酒,今天還沒起來,這蓋印的事,先壓一壓。讓他們先把錢糧在自己手裡存著,等齊了以後再辦入庫。」

打發走了張元德,秦蕊珠急忙勉強著下了地,四下尋找,邊找邊道:「不可能的。昨天我還用過官印,用了之後,鎖在印匣裡,鎖的好好的,怎麼這說沒就沒了?」

張若蘭過來檢查了一番之後說道:「別找了,這印我看八成是丟了。昨天晚上蕊珠不在房裡,門也沒鎖,有壞人進來,將印偷走了。往日蕊珠睡覺時警醒的很,門窗鎖的嚴實,還用東西頂上。昨天晚上來不及鎖門,就被人偷了。」

秦蕊珠聽說官印丟了,只覺得四肢無力,跌坐在椅子上,急道:「丟了印?這可怎麼辦?若是賊人拿了印隨便去支東西,去騙錢,又或者亂蓋公文,破壞公務,這可怎麼辦啊?都是我不好,我是不祥之人,誰跟我在一起都會倒霉的。連續三個丈夫都被我剋死,我以為這回是例外。沒想到……沒想到我還是害了老爺。」

她猛的站起身來,摸出那枚金豆子就要往嘴裡放,卻被張若蘭一把奪過來「你要幹什麼?」

「夫人,讓我死吧。這是我犯的錯誤,唯有我一死,才能心安。昨晚伺候老爺,我心願已足,此生已經無憾,來世讓我與老爺再做夫妻。」

「胡鬧!這金子你留著打首飾,別總想著吃。丟了官印,慢慢找回來就是了,至於尋死覓活麼?才一晚上就心願已足?我這和老爺做了這麼久的夫妻,卻還沒做夠呢,你難道有一晚上就知足了?要是這樣,那你今後就在旁邊看著我和老爺怎麼在一起,把你的日子都分給我。」

秦蕊珠被訓的沒了話,只是嘀咕道:「這官印丟了,可怎麼找啊?若是被白蓮賊偷去,把那些罪犯都放了可怎麼辦啊?」

李炎卿道:「你放心,如今香山縣的大小公事,都是官印,簽名,手印,三樣一樣不少,才能管用。單純一個大印,什麼用都不頂。再說官印蓋在什麼地方,簽名如何簽法,手印怎麼按法都有講究,除了幾個當事人外,別人都不知道,未必就能出差錯。」

張若蘭也道:「這人偷印,我想來未必是要做什麼私事。若是胡作非為,就漏了他自己的根腳,秦氏,你敢不敢跟本夫人打個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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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救火

「賭什麼?」秦蕊珠見張若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不再那麼尋死覓活。卻聽李炎卿在旁道:「不管賭什麼都不要答應,你肯定有輸無贏的。」

張若蘭道:「沒意思。這才剛一晚上,怎麼就知道向著小妾,不向著我這個正妻了。這寵妾滅妻的事,看來也為期不遠。」

「若蘭,你的謀略遠在蕊珠之上,何況她現在方寸已亂,怎麼跟你鬥智?現在勝她,勝之不武,有損若蘭你的名聲。等將來有機會再說。」

他先是作揖打躬,將張若蘭逗的一陣大笑,些許不快也就化做煙霧。「我其實是想和蕊珠打個賭,讓她想辦法把那陳家不要臉的兒媳婦勾來,給我出口氣的。不過既然你不讓賭,那就算了。夫君可有辦法,找回這官印?」

李炎卿點頭道:「辦法總是有的。不過這辦法得先找到盜印之人,才好依計而行。若蘭,我們兩個不如來賭上一賭,我若是找回官印,今晚上你什麼姿勢都依我。」

「那若是找不會來呢?」

「那就什麼姿勢都依你。」

被他這無賴的言語逗的張、秦二女一陣嬌笑,拳頭亂捶,總算是把才纔那份緊張情緒給沖淡了許多。大明丟官印這事,也不算什麼稀罕事。想當年禮部尚書胡濙在任上三丟官印,成了官場上有名的糊塗老漢。

這種事多半就是手下故意與自己的上級為難,偷著將印藏起來,讓自己的上級在上級的上級眼裡,落一個糊塗無能的印象,日後仕途便不大順暢。至於說拿著官印胡作非為,這事如果發了,那最輕也是個充軍,重一點就是殺頭,那就得不償失。

張若蘭道:「咱們昨天雖然吃慶功酒,但是衙門裡戒備並未松懈,十幾桿快槍加上強弓看守,便是什麼白蓮教主孫無敵,也別想進這衙門半步。這官印丟失,必然是咱們衙門裡的人動的手腳,且看誰來找咱們用印,便是第一個可疑。」

「你是說,張元德張經承?」秦蕊珠想了想「也許他來找老爺用印,只是個巧合。若是單純為這點事就懷疑他,似乎不大好吧?」

「錢糧度支,那是戶房的事。你覺得張元德的為人,是那種搶著幹活的主麼?他上門來用印,我看分明就是來看風頭的。你看著吧,一會准還有人來催著用印。他的目的,就是讓夫君難堪,跌個大跟頭。最好再把蕊珠這個掌印的差使免了,這就遂了他們的心願。不過怎麼找印,就看夫君的手段了。」

「若蘭,這找印的活,倒是不急。蕊珠,你也別急了。這次的事其實是個好事,我一直覺得,我身邊的人有問題,這回總算他自己跳出來,倒省了我不少尋找的工夫。我現在就去找能痴他們,把計策安排下去。」

等到李炎卿出了門,張若蘭將一塊血跡斑斑的白巾遞到秦蕊珠手裡「你把它收好吧。告訴你,你比我可強多了。當初老爺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被海賊下了藥的,那簡直要弄死個人。連元帕都沒有,隨便把被單子剪了留的憑據。我不在的時候,替我好好看著他。不許他出去勾三搭四,不許狐狸精進門……」

張若蘭這邊安排謀劃,那邊吏房內,幾個書辦湊在一起,嘀咕著什麼。「張兄,還是你這主意高明,這回他失了印信,叫他在上憲面前丟個大人,也好讓他知道厲害。」

「是啊,他結交梁瑞民,又立了這次的戰功,若是任他囂張下去,我輩哪還有立錐之地?這次他要是知道厲害,今後把那些肥缺讓出來,咱們就不與他為難,否則打發與蔡建德一發上路。」

「你們慎言。蔡建德的事,今後少提為妙。」張元德雖然面有得色,但還是小心的看了看四周。

「這回白蓮教鬧騰的太凶,我估計廣東今後的風聲肯定很緊,蔡建德的事只要露餡,我們就得被辦成白蓮教匪,到時候不是死咱一個,是死一家子。我的目的也不是與他為難,只是想方設法除掉姓秦的那個兔爺。只要狗官把他的心腹趕走,在香山就是孤家寡人,還是由得咱們擺佈。」

他說到此,面露貪婪之相「你們想想,這回是多少金銀錢糧過手,我們卻撈不到半分,這日子還是人過的麼?那修學宮的錢,也是他一個人獨佔。不把那姓秦的弄走,咱們就沒有錢使!這回這丟印的事若是不成,我下回就還偷他的印,只要丟上幾回,這狗官就識得厲害。讓他明白明白,什麼叫官清似水,難防吏滑如油……」

正在他說的起勁,忽然聽有人大叫「不好了,後衙走水了。趕快去救,快來人啊。」接著就是一陣串鑼聲響,眾人順窗戶看去,果然見後衙冒起了濃煙。幾人正在觀望,房門猛的被人一腳踢開,莽和尚能痴一步跳進來罵道:「沒眼力見的矬鳥,沒看見後衙起火了麼,還在這裡混日子!快隨佛爺去救火,誰敢不去,吃我一百拳!」

論級別,這些吏員都在能痴這個剛轉正的衙役之上,本不容他吆五喝六。可是這和尚是個混人,又是縣令的心腹打手。若是與他鬥嘴,少不得要挨幾記少林神拳。光棍不吃眼前虧,幾人只好隨著他來到後宅,卻見李炎卿正指著秦蕊珠大罵。

「太不像話了!本官給你這麼重要的差使,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還弄的走水了?這樣讓我以後怎麼敢信任你,簡直是太讓我失望啊,把官印給我!」說話間,李炎卿一把奪過秦蕊珠懷裡的印匣,朝張元德手裡一塞。

「張經承,眼下本官也要去救火了。如今白蓮教猖獗,須防範賊人聲東擊西,藉著放火做些其他勾當。這大印至關重要,眼下衙內我只信任你,這大印就托你保管,不可有失。如果失落了大印,我也只好依法而斷了。來人啊,隨本官去救火!」

說話間就拉了身邊的親信衝向火場,只留下那抱著空印盒的張元德愣在原地,半晌之後才低聲道:「高……果然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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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怒火

看著失而復得的官印,秦蕊珠喜不自勝,抱著印匣不放。「我這回睡覺時,也要抱著印盒一起睡,任誰也偷不去。」

張若蘭笑道:「那可不成。你若是抱著印盒一起睡,咱的夫君可怎麼辦?」

三人一陣大笑,李炎卿左擁右抱,好不愜意。誰讓他的計謀得售,不廢吹灰之力,就把那大印找了回來,二女只好忍著羞,任他欺負。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廚房那點了些柴禾,點了把火,嘔了點煙,就讓官印失而復得,這買賣怎麼看也是合算。

按秦蕊珠的想法,是將張元德等人拿了,一頓亂棍打死了事。還是張若蘭道:「那些人就在衙門裡,飛不了跑不掉,收拾他們不急在一時。眼下我們剛打了個大勝仗,正在露臉的時候,需要的是錦上添花,四平八穩。任何一點小瑕疵都不能有,免得成了別人攻擊夫君的口實。所以先讓他們多活幾天,取他們的性命,不廢吹灰之力,不急在這一時三刻。」

城內的勞軍銀子以及慰勞的糧食,連春風樓的姑娘,全都準備妥當。這應付大軍不同於應付亂軍,遇到亂軍好歹可以據城而守,遇到官軍就只能任其宰割。因此準備工作異常順利,沒有哪一家敢在這個事上有絲毫的阻礙。

李炎卿備了幾十輛大車,上面拉的全是酒肉,又拉了五千兩現銀,親自帶隊前往官軍營地。這回官軍的舉動倒是十分特殊,按說他們應該是搶著進城,號房子,然後再找地方上要犒勞。

可是這回的三軍,卻只在城外紮下連營,又派了個傳令的旗牌到這告訴一聲,就說是大軍到了,請知縣過去講話。

等到了軍營,那些軍兵見了大車上的犒勞,臉上神色越發好看。幾名小軍官引著路,一直將李炎卿領到帥帳之內。帳內一員六旬開外的老將居中而坐著,赤面蠶眉,儀容威嚴,一雙虎目中放出攝人寒光。

見了李炎卿的摺子禮單,他面上不見喜怒,只將摺子放到一邊「貴縣這支差辦的不錯,老夫替兒郎們謝過了。這次帶兵前來平叛,聽說貴縣作戰甚是勇猛,斬獲甚多,尚有些俘虜關在貴縣的監牢之中,不知幾時可辦理移交?」

李炎卿知這老人,就是帶兵平叛的總兵俞大猷,身上掛的是南京前軍都督府一品左都督的軍銜。雖然文貴武賤,不過一個一品實權武官,還是比自己這個七品文官不知高到哪裡去,連忙道:「全賴天子洪福、帥爺虎威,軍門調度得法,太守老大人指揮有方,下官僥倖打了個小勝仗。與帥爺打的勝仗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那些人犯首級,都在衙門裡,隨時都可以移交。還有戰利品,我也沒敢動,都在庫房封存。」

該藏的戰利品早已經藏好了,現在縣衙存的,無非是些破爛而已。若是俞大猷想要,李炎卿自然不會吝嗇。他又問道:「不知帥爺這次帶來多少人馬,我香山地小民寡,財力有限。但為了支應大軍開銷,哪怕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俞大猷拱手道:「貴縣的情義,老夫記下了。不過這次出兵,朝廷給足了糧餉,軍門大人有令,禁止騷擾地方。我們可不敢讓貴縣再破費,就是這些牛酒,老夫已經感激不盡,其他財物,半文不敢稍取。貴縣周邊地方若有什麼盜賊,老夫倒也可以派兵前往討平。」

「多謝老將軍高義,本縣地面上倒是平靜的很。不過大軍遠來,若是不表點心意,我們香山百姓心裡也過意不去。下官在縣內備下幾席薄酒,為眾位將軍洗洗征塵。」

兩人客套一番,俞大猷道:「貴縣事忙,老夫就不多留了。跟您回去的人就侯在營外,有勞貴縣將移交之事辦妥。」

李炎卿心道:前世就聽過這俞龍戚虎的名號,這老頭據說是有名的壞脾氣。今天一看,人品還真不錯。居然大軍在野外啃硬幹糧,也不派兵進城就食住房子,難得的很。

這一趟備辦的銀兩軍糧,都已經存在庫房裡。如果俞大猷不要,那就要便宜自己了。縣衙門向來用的是兩種斗,秤上也有花頭。大鬥進小鬥出,這一往一來,一進一出,少說也是千兩的進項。

他正在高興,出門卻見幾十人騎在馬上等著自己。為首之人四十開外,生的面目和善,可是看他的眼神裡,總有些莫名的寒意。而另一邊還有那位當初見過的京師來的錦衣,那兩名身材瘦小的錦衣也在。還有一人,生的長身玉面,玉樹臨風,正是那位劍神凌飛揚。

按說兩下當初共剿南海合眾國,也算是有點老交情在。可是凌飛揚看自己的眼神裡沒有半點熱情,相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仇恨味道,乃至那位當初相處不錯的錦衣衛,看自己的眼光也頗為不善。李炎卿心道:這群人吃錯了什麼藥,怎麼一個個如此看待自己?

一路上,這一行人把李炎卿包夾在當中,似乎是怕他突然縱馬逃掉一般。等到進了縣城,那名中年人說道:「劉老爺,我們想到後宅去見見小姐,還請您頭前帶路吧。」

李炎卿抱拳道:「好說了。原來您是張府來的人,不知怎麼稱呼?」

那中年人似乎十分客氣,「原來貴縣知道我們的身份啊,這便好說話了。在下姓游,名叫游七。乃是張家的一個管家,做下人的。我家老爺對小姐安危十分擔心,吃喝不下。幸虧貴縣將我們小姐救出虎口,這份人情,我張家會記在心上。」

兩人談的似乎十分融洽,從前衙一直來到內宅書房,李炎卿吩咐秦蕊珠去請張若蘭,過了片刻,只聽一陣環珮叮噹,張若蘭輕移蓮步自外而入,等見了游七之面,不由兩眼一熱,叫了一聲「七叔。」

游七是過來人,如何看不出小姐已不是完璧之身?多日來自己最怕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只見他面色忽然一寒,一拍桌子「狗官!你好大的膽子!」

凌飛揚在張若蘭一進來,兩眼就幾乎噴出火來,此時更不怠慢,只聽一聲輕響,游龍劍自鞘內抽出,人劍合一,化做一道白光,直向李炎卿胸前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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