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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三)

床很舒服,不似基爾下區那棟小木棚屋某張吱呀作響的老床,不似基爾軍校窄小的行軍床,更不似弗裡德里希-卡爾號雜亂擁擠的過道床。這張床不僅柔軟敞亮,甚至還隱約帶有女孩子的體香。酒醉的王海蒂迷迷糊糊中做了一個春夢,夢裡有驕橫的小女友,有黃山湯口鎮上的賓館,還有更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男女之事。

醒過來的王海蒂微微睜開眼睛,透過百葉窗望見一絲刺眼的明亮,臉上多了一絲懊惱的情緒,估摸著外面已經日上三竿。

宿醉後總是口乾舌燥頭疼欲裂,宅男無暇考慮他是怎麼出現在旅店裡的,也無暇回憶誰為他換了一身睡袍,慵懶的他就連起床為自己倒一杯水都敬謝不敏。宅男裹緊被子翻了個身,試圖睡個回籠覺,緊閉雙眼想要承續回味昨晚那個香豔旖旎的夢。

耳畔傳來女孩子的夢囈,一具溫軟的身體貼近王海蒂,滑嫩的肌膚就挨著王海蒂的後背,王海蒂甚至能感受到女孩胸前的凸起處。一隻雪白的皓腕繞過王海蒂僵直的頭,輕輕貼在他的臉上。

「我勒個去,莫非昨晚那不是夢?」宅男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晨勃的某活計瞬間軟了下來。王海蒂似乎已經預見到了大好青年因為酒後亂-性而身敗名裂,被警察拷走的慘狀。

想到這裡,王海蒂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耳光。宅男並不擅長喝酒,但偏偏還喜歡逞能。前世被小女友三言兩語灌醉,無緣無故的丟了苦苦保存快二十年的初夜,上了她的賊船也就罷了,好歹還是有感情基礎的,可這一世宅男卻是自己把自己給灌醉,然後稀里糊塗的丟了這一世的初夜,目前看來還得搭上狗命一條。宅男怎麼想都感覺窩囊。

王海蒂緩緩蠕動身子,小心翼翼的與女孩脫離身體接觸,一溜煙的爬起床,穿著睡袍慌不擇路的跳到房門口。宅男在房門處徘徊了許久,等慌亂的心稍稍平復,自覺能夠面對雷霆之怒,這才敢睜眼去看躺在床上的女孩是誰。

裝飾奢華的床上,王海蒂的軍服、內褲,女孩的連衣裙、內衣內褲和髮飾散亂一地,一位金發少女正摟著薄薄的被子酣睡,毫無顧忌的將大片大片的雪白暴露在空氣中。

「凱瑟琳……」王海蒂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感覺他岌岌可危的賤命留住了,旋即又反應過來:是凱瑟琳也不行呀,平白無故的奪走了女孩的身體,還不用負任何責任,即便在開放的21世紀也沒這好事,前世自己的小女友就是明證!

王海蒂哆哆嗦嗦的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從軍服口袋裡摸出一包香菸,顫顫巍巍的點燃。淡藍色的煙霧升騰起來後,宅男又怕嗆著了凱瑟琳,於是又拉開了百葉窗,站在窗檯前一根接一根的吞雲駕霧。

「什麼時候醒的?」身後傳來女孩害羞的聲音。

「有一會兒了……」王海蒂掐滅菸頭,一臉絕望。

「還好你沒有逃走,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凱瑟琳緋紅了臉,將被子緊緊裹在身上,一絲春光也不肯洩露出來。

基督教並不主張婚前性行為,而且歐洲人對於信仰堅持不像很現實很功利的天-朝人,他們將宗教當做道德底線來對待並且加以恪守,凱瑟琳是虔誠的新教徒,由此可見女孩昨晚接受他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

「昨天晚上?」王海蒂抱著一絲僥倖的心理,支吾道。

「聽說你軍校畢業在酒館買醉,怕你喝過頭,就來看看。結果你還真醉了,我擔心你沒人照顧,就把你送這裡來了。海蒂,我把一切都交給你了,你不會不要我吧……」

王海蒂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頭很想豪言一句「怕什麼,我會對你負責的」,可小女友的身影總是在他眼前晃悠,讓宅男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凱瑟琳等了很久,終究沒等來王海蒂的回應,她臉上的期待神色散了去,晶瑩的液體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好吧,我會娶你的,只要迪克和維拉尼不反對……」王海蒂採取曲線救國的方式,妄圖將這件事糊弄過去。凱瑟琳的母親維拉尼是個勢利的婦人,她絕對不會坐視王海蒂將她女兒娶回家。

****

彈指間已經是1898年,雷德爾被分配到了第二艦隊旗艦德意志號上,結識了同才華橫溢的沃爾夫岡-魏格納少尉,並且參加了侵佔中國膠州灣的戰役。奧登出現在新式大型鐵甲艦奧古斯塔皇后號上,成為一名魚雷軍官。而王海蒂被留在了海軍總部,成為帝國海軍辦公室秘書,並且於1898年3月率先晉陞為海軍中尉,屬於少年得志意氣風發的典型。

1898年4月10日,德國柏林,國會大廈。

德意志帝國是君主制國家,國會在德國的政治版圖上相當上不得檯面,可國會大廈畢竟是國會議員們的地盤,就連位高權重的海軍部高級官員、陸軍代表、普魯士王國官員和皇帝威廉二世也只能安安靜靜坐在聽眾席上並且不得聒噪,否則必定會被國會議長給趕出去。

剛剛晉陞為海軍中尉的海蒂-西萊姆站在國會發言台上,面對議員們如山一般的責難聲,時而插科打諢談笑風生,時而振臂高呼精神抖擻,時而眉頭緊鎖做白岩松狀,將議員們的挑釁一一化解。

「西萊姆中尉,正如老首相所言,德意志帝國不需要強大的海軍,這樣會招致英國人的猜忌!」自由派議員施密特跳了出來,毫不客氣的指責道。

「截止1897年,我們德意志帝國海軍名列世界第七,總噸位甚至不到英國人的零頭,可即便這樣,英國人就不對我們猜忌了嗎?」王海蒂穿著海軍禮服,表情肅穆卻又帶著一點自信的微笑:「施密特議員,我想問你,1895年『克留格爾電報』事件後,英國人對我們發出戰爭警告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德意志人的誠意?!他們甚至肆意阻攔和檢查我們的商船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們的忍讓?!在我看來,正是因為我們德意志海軍還不夠強大,才會讓英國人如此肆無忌憚,須知道,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西萊姆中尉,德國是後勁現代化國家,我們缺少資本的原始積累,我認為海軍的擴軍計畫會極大的消耗德意志的國力!」施密特議員似乎與海軍扛上了,糾纏不休道。

「尊敬的各位議員,不是我們海軍需要一支強大的戰列艦艦隊,而是德意志民族需要,而是德意志的國家利益需要、而是德意志的子孫後代需要!」王海蒂用鏗鏘有力的言辭調動國會議員們的情緒,回應道:「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不至於複製1870年法國戰艦堵在易北河河口那一幕,不至於讓英國人肆無忌憚的搜查我們的艦船。我們需要一支強大的海軍,缺少資本我們還可以用其辦法解決,可資源匱乏、國內市場狹小對德國經濟的桎梏卻別無他法,只有用鐵與血,用強大的海軍為德意志開疆擴土,用資源豐富、人口眾多、市場廣闊的殖民地來為德意志輸血。所以建設一支強大的海軍絕不僅僅只是海軍的福音,而是六千萬德意志人民的共同需求!」

「西萊姆中尉,海軍如何面對英國人的壓力?」老容克貴族議員馮-屈爾曼是個中立派,就事論事道。

「海軍準備用七年左右的時間,擴軍為一支擁有19艘戰列艦,9艘裝甲巡洋艦,26艘輕型巡洋艦的艦隊。海軍擴軍的目的旨在獲得與法國人相比肩的實力,威懾其他國家,海軍無意壓製法國,也不足以撼動英國人的海上霸權。」王海蒂毫不猶豫的祭出了提爾皮茨時常念叨的、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站在國會發言台上款款而談:「這支艦隊是純粹防禦性的、和平的、沒有向任何其他國家的海軍力量進行挑戰的意圖,它的存在是為了讓最偉大的海權國家都不敢向它挑戰,否則就有使自己優勢遭到破壞的危險!既然這是一支以存在和威懾為戰略目的的艦隊,那麼英國人就沒有任何理由給予我們壓力,我們也不需要理會英國人的壓力!」

答辯時間結束了,王海蒂帶著驕傲從國會演講台上走了下來,他收到了支持海軍的議員們如雷一般的掌聲,還有到場的海軍同僚們的歡呼聲。

國會議員在議長的主持下開始就《擴軍法案》議案進行投票。

「看來國會已經不能阻擋《擴軍法案》了……」大局已定,德皇威廉二世鬆了一口氣,決定提前退場。臨出門的時候,德皇威廉二世推開散佈在他四周的警衛,對他的海軍大臣說了一句:「阿爾弗雷德,你是德意志的英雄!」

「不,陛下!掛著鐵十字黑鷹旗和黑白紅三色旗戰列艦即將揚帆遠航,帝國的殖民地和加煤站即將遍佈全球,屬於德意志海軍的大時代即將來臨,而它由您一手開創!」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的回答擲地有聲。

提爾皮茨是一個極有膽魄的人物,他立志為德國創建一支真正的遠洋艦隊,而且還希望這樣一支艦隊能與英國皇家海軍相匹敵。提爾皮茨為這一天準備了太久,1892年他成為海軍總參謀長,那時候海軍部由保守的海軍元老掌控,觀念陳腐的他們甚至放言要為被一艘掛著鐵十字軍旗的戰艦裝上索具,提爾皮茨在海軍部閃轉騰挪,將一幫元老排擠出核心層,並且用不體面的方式將前任海軍大臣弗裡德里克-霍夫曼趕下台。1897-1898年間,他不制定了規模龐大海軍計畫及其技術方案,而且在政治領袖、新聞界、民間巧妙運用一切宣傳技巧來促進他的事業。

扳倒海軍部元老,交好外交大臣伯恩哈德-馮-比洛,將年輕衝動的海蒂-西萊姆留下來做自己的秘書,拜訪普魯士王國元老重臣,通過基爾帆船節傳播漢薩同盟的海航傳統,在德國大量翻譯出版的《海權論》、1898年成立的海軍協會、柏林出版的《海軍年鑑》,五十歲的提爾皮茨為了德意志海軍傾盡了他半生心血,如今,兩鬢斑白的老提爾皮茨終於能如願以償,終於可以帶著他的大洋艦隊和放肆之笑,緊隨皇帝威廉走出莊嚴的國會大廈。

票數統計結束,國會議長敲了敲桌子,讓喧鬧的議員們安靜下來,沉聲道:

「海軍議案獲得簡單多數,根據憲法,我宣佈《海軍擴軍法案》成立!」

1898年4月10日,赫爾戈蘭灣的炮聲、多格爾沙洲的驚魂、科羅內爾的豪情和福克蘭群島的殤,埃姆登號的游擊、坦噶尼喀湖的牛刀小試,還有不得不提的血火日德蘭與斯卡帕灣上空的「彩虹」,給後人留下無數遺憾的公海艦隊時代終於來了。

王海蒂成了海軍的英雄,他就站在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面前,任由老式照相機曝光亮瞎他的雙眼。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同盟國與協約國、第一次世界大戰,究竟是成就了我還是我推動了歷史?」作為熟知未來歷史的海軍辦公室秘書,王海蒂清楚知道提爾皮茨的野心,還有他所謂的「風險理論」的自相矛盾不堪一擊。

王海蒂用「風險理論」搪塞那些並不瞭解海軍和海洋的國會議員,這不代表他贊同提爾皮茨的觀點。「風險理論」並非沒有合理性,可英國人不是傻瓜,約翰牛絕不會坐視德國海軍崛起,然後反超他們;存在艦隊並非沒有價值,至少它可以讓英國人投鼠忌器,可慘烈的世界大戰一旦爆發,雙方打得就是國力,拼的就是資源消耗,而存在艦隊對此卻毫無幫助,甚至稍顯累贅。前世,德國在決戰速決的計畫破產後,就是被協約國無窮的資源給耗死的。

4月10日的《海軍擴軍法案》不僅僅只是德意志海軍崛起的開始,更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端倪,軍備競賽這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除非一方倒下,否則永無休止。想到在通往戰爭的道路上狂飆突進的德國,想到德國一戰慘敗這結局,宅男頓時萌生出一絲恐懼和茫然。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宅男呢喃了一句,旋即自嘲一笑,暗道他已經回不去了。

王海蒂剛加入海軍的時候還幻想著可以提前退役,移民美國,可現在,德國有他的准未婚妻凱瑟琳、父親弗雷西、還有海瑟薇的墓地,德國有一群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同學死黨,許許多多像布朗特、魏格納這樣的老熟人,還有王海蒂或喜或悲的記憶,不知不覺,宅男已經對德國動了真感情,王海蒂覺得他不能一走了之。

「不行,我得找提爾皮茨談了談,即便不能讓他放緩大洋艦隊的組建速度,至少也得讓他接受非對稱作戰理念,增加戰爭的贏面!」

****

奢華的紫藤木桌上放了一隻水晶杯,杯子裡盛了一點昂貴的科涅克白蘭地。基爾數一數二的大商人迪克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抽雪茄一邊翻閱報紙,迪克家的沙皮狗正趴在迪克的皮鞋上貪睡。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寧靜,維拉尼走進客廳,將上前迎接她的寵物狗踢飛,怒不可遏道:

「迪克,你怎麼能同意凱瑟琳與西萊姆的婚事呢,凱瑟琳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她是基爾的天之驕女,她不能嫁給海肯多夫漁民的後裔,小小的海軍中尉!只有老維克多議員的兒子小維克多才配得上她!」

「怎麼,你以為你的準女婿海蒂-西萊姆只是一個小小的海軍中尉?」迪克翻翻眼皮子,將手裡的報紙遞給維拉尼。

那是石赫州(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報紙首頁整整一個版面都是王海蒂的巨幅照片,照片上的王海蒂雄姿英發麵無表情,照片下面標有幾行小字:

「1898年4月10日,《海軍擴軍法案》獲得通過,帝國海軍辦公室秘書海蒂-西萊姆中尉成為海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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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四章 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壞的(四)

所謂歷史不過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它總是由勝利者書寫。

事實上,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德國未必真的如天-朝的歷史教科書所描述的那般喪心病狂,而協約國一方也未必真的有丘吉爾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回憶錄》里美化的那麼高尚,德國只不過選擇了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對象,進行的一場錯誤的戰爭。這一點是新時代大學生王海蒂穿越到德國後得出的結論。

年輕的德意志帝國與江河日下的大英帝國終有一戰,這不僅是德意志軍人和容克貴族的共識,而且是絕大部分德意志人的心聲。德國資源匱乏,國內市場狹小,而且因為德國統一的太晚,錯過了瓜分世界的貔貅盛宴,這導致德國工業發展後勁不足。英國控制全球海權,主宰世界貿易,其廣闊的殖民地遍佈各大洲,太陽永遠在米字旗之上,「日不落帝國」儼然「可以與世界抗衡」,新興的德意志挑起一場旨在將橫在德國戰車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大英帝國掀翻在地的戰爭是遲早的事,就連狗血的穿越客王海蒂也同樣秉持這種看法。

「既然舊的制度不合理,那就用鐵與血將它打碎重建!用不著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和-諧世界,直接開打就行!」

在德國呆的久了,惜命的宅男不知不覺也沾染上了屬於日耳曼人的驕傲和狂熱。宅男並不反對用暴力的方式打碎由英國人操縱的世界體系,王海蒂竭力抨擊的是提爾皮茨保守的、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

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上台後明確提出了建立一支能夠遠洋作戰的大洋艦隊,而他的指導思想就是「風險理論」。

所謂「風險理論」是指德國應當建立一支足以應付以英國本土艦隊和海峽艦隊為對象的大洋艦隊,如果不能擊敗英國,那麼至少應該足以給對方造成難以接受的損失。

「風險理論」的核心是遏制和威懾。為了能夠建成這支大洋艦隊,海軍大臣提爾皮茨排斥任何關於發展潛艇、飛艇、魚雷艇和破交巡洋艦的計畫方案,一心發展以戰列艦為核心的大型水面艦隻。為了避免直接對抗英國,提爾皮茨在參考和評估了英國人的造船實力後決心將大洋艦隊的規模控制在英國本土艦隊的70%左右,官方一再宣稱這支艦隊是為了對抗法國和俄國人,絕不會威脅英國霸權。

然而提爾皮茨低估了英國人對於海洋的野心,英國人用私掠艦隊打敗了西班牙人的無敵艦隊,用消耗戰打敗了「海上馬車伕」荷蘭人,在西班牙特拉法爾加角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法蘭西海軍,大海成就了日不落帝國,英國人怎麼可能不警惕另一個海洋強國的崛起,英國人怎麼可能不懼怕德國複製大英帝國發跡史?

1900年德國國會通過第二次海軍擴軍法案,將艦隊規模擴大了38艘戰列艦、20艘大型巡洋艦和38艘小型巡洋艦。就在德國海軍部官員為規模龐大的造艦計畫愁白了頭熬紅了眼的時候,牛逼哄哄的大英帝國在1898-1902年間一口氣增加了28艘一等戰列艦和4艘二等戰列艦,並且將更多駐紮在地中海和中國的主力艦調回英國本土。含混不清的「風險理論」不僅將原本就風雨飄搖的德英關係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獄,讓德英兩國開始激烈的海軍軍備競賽,而且在1906年,提爾皮茨一生的夙敵約翰-阿巴思諾特-費希爾主持的無畏艦下水,全重型火炮(All-Big-Gun)、高功率的蒸汽輪機、強悍的防護力,英國無畏艦的出現讓全世界所有尚在船台上的戰列艦落伍,同時也將提爾皮茨和他的「風險理論」逼到絕路。

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無畏艦出現後,德國國內各大造船廠的船台上擠滿了根據提爾皮茨「風險理論」建造的舊式戰列艦,大英帝國第一海軍大臣費希爾不費吹飛之力,將夙敵提爾皮茨逼到絕路,同時也試探出德國人《擴軍法案》官方說辭之外的戰略意圖。拿騷級戰列艦的出現不僅意味著德英海軍軍備競賽的升級,而且還意味著提爾皮茨的「風險理論」破產。

提爾皮茨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他看不到新科技對於海戰面貌的改變,可穿越客王海蒂知道!宅男火急火燎,不顧海德國人相當重視的上下尊卑,竭力勸阻提爾皮茨。宅男小看了提爾皮茨的固執,提爾皮茨為了他的大洋艦隊籌謀規劃了十多年,如今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提爾皮茨決計不會容忍有任何人破壞他的計畫,哪怕他深受德皇威廉二世的喜愛。

「西萊姆,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想法吧,你不覺得你的非對稱作戰理論很像是凡爾納的科幻小說?!」上了年紀的帝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站在辦公桌前,將手裡的雪茄揉成一團,嗜血的眼睛死死盯著王海蒂,面紅耳赤怒氣衝衝道:「那些被稱為水下鐵棺材的潛艇和不能遠洋作戰的魚雷艇有什麼用,那些航速超快但卻承受不住哪怕一發105穿甲彈的襲擊艦又有何價值,你難道還想讓德意志重蹈法國人那白痴似的綠水海軍的覆轍?集中優勢兵力、大艦隊決戰[1]才是未來海戰的主流,一支可以縱橫大洋的戰列艦艦隊才是擁有海權的象徵!」

「提爾皮茨先生,我承認潛艇、飛艇、魚雷技術還不完善,飛行器也只是剛剛出現,我也不否認戰列艦之於制海權的價值,但是在具有革-命-性和顛-覆-性的科技出現之前,無論是造艦速度還是艦船質量我們都與英國人相距甚遠,與其同英國人拼消耗,搞軍備競賽,浪費國力建造那些派不上用場的舊式戰列艦,還不如將重心放在研發完善新科技上,遲早有一天,科幻小說會變成現實!」年輕的海軍中尉王海蒂毫不示弱,據理力爭。

王海蒂與提爾皮茨吵得很凶,開始還是為了「風險理論」的科學性而爭論不休,而後辯論的範圍擴大到帝國海軍戰略,到最後演變成單純的意氣之爭,變成無休止的謾罵和人身攻擊。

不是沒有人奉勸王海蒂,王海蒂的准岳父迪克不止一次的向他傳授辦公室法則,可急火攻心的王海蒂完全聽不進去。不是沒有人規勸提爾皮茨,提爾皮茨的上司德皇威廉二世不止一次的暗示他要自重,可脾氣火爆的提爾皮茨對皇帝的委婉勸架無動於衷。於是1898年5月初的那一段時間,帝國海軍總部的工作人員幾乎每天都能聽見海軍大臣辦公室裡的爭吵聲。

從海軍少尉到海軍中尉,埃裡希-雷德爾和沃爾夫岡-魏格納用了三年時間,伯恩哈德-馮-奧登用了兩年光陰,而王海蒂僅僅只用了五個月。作為海軍辦公室秘書,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副官,王海蒂的前途不可限量,幾乎是一片光明。然而自大而又驕縱的宅男將這一切搞砸了,王海蒂就像被戳了洞的氣球,崛起的速度有多快,跌落的速度就有多快。

像是一場噩夢,1898年5月中旬,王海蒂被調離海軍總部,成為海軍駐基爾造船廠的聯絡員。就在王海蒂準備申請提前退役的時候,1899年4月,王海蒂被派到臭鼬號(伊爾提斯)炮艦擔任槍炮長,與臭鼬號炮艦一起被發配到遠東艦隊。

宅男原以為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時刻,後來他才知道,那僅僅只是開始。

****

臭鼬號屬於Iltis級炮艦,滿載排水量一千一百多噸,航速13.5節,裝備兩門105毫米主炮,六門37毫米副炮。1899年5月,臭鼬號炮艦離開本土軍港,在大海上漂泊數月後終於開進目的地青島港。

王海蒂頂著基爾三劍客,與沃爾夫岡-魏格納齊名的北德意志戰略雙傑的光環來到東亞艦隊,遠東艦隊上上下下都在翹首以待才華橫溢的王海蒂,然而宅男卻讓人失望了。在東亞艦隊的例行訓練中,慵懶散漫的王海蒂表現的不溫不火,完全看不出1898年在國會演講台上舌戰自由派議員舍我取誰的氣勢。訓練之餘,宅男則每天跑跑步,與奧登磨牙打屁,和未婚妻凱瑟琳交流感情互通書信,偶爾也會來軍官俱樂部小酌一杯,更多的時候則躲在宿舍裡安安靜靜的看書。

接下來的幾個月裡,王海蒂在海軍總部的遭際流傳到遙遠的遠東,人們終於瞭解王海蒂意志消沉的緣由,就在大家感嘆宅男那如同流星一般的人生軌跡,暗忖老實人做不得的時候,遠東解救戰爭爆發了。

西方人總是喜歡為自己的侵略行為找一個好聽的名目,這一次也不例外。1900年的義和團反帝愛國運動,爛漫的歐洲人將它命名為遠東解救戰爭或者遠東懲戒戰爭。所謂解救是針對被義和拳包圍在北京東交民巷的外國公使和僑民,所謂懲戒是指要懲罰1900年清國西太后悍然向全世界宣戰這種反人類行徑。

1900年6月2日,德國分艦隊總司令斐德滿上校率領漢薩、艾琳、赫塔號巡洋艦,還有臭鼬號炮艦姍姍遲來。

1900年,6月16日,大沽炮台戰役爆發,王海蒂所在的臭鼬號炮艦深入海河,停泊在大沽和塘沽之間的天津海關附近,負責保護「海關」,並設法營救和協助受傷艦船作戰。在炮轟大沽北炮台的炮戰中,王海蒂消極避戰,臭鼬號毫髮無傷全身而退[2],宅男因此還受到斐德滿上校的表揚[3]。

1900年8月,王海蒂被編入聯軍留守天津部隊的指揮官,指揮德國留在天津城的200名海軍陸戰隊士兵。

1901年10月,北京四九城中有組織的抵抗力量已經不復存在,文明人的非文明**擄掠行動也在聯軍指揮部惺惺作態的禁令下停止。11月,王海蒂率領他的海軍陸戰隊作為補充部隊抵達北京城。

北京城是王海蒂的傷心之地,前世王海蒂受小女友矇蔽,興沖沖的來到帝都,結果不僅丟了自己無數個第一次,還被小女友那支刁蠻任性的股票給套牢了。今世王海蒂第一次踏足帝都,身份和心態全然不同:鄉下人進京朝聖的謹小慎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先進文明的侵略者的尷尬和羞恥;驕橫的小女友不見了,宅男已經是凱瑟琳的俘虜。

「八大胡同可是中國男人的聖地,就像荷蘭的阿姆斯特丹一樣。」佔領北京後,無所事事的王海蒂領著休假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在四九城裡的大小胡同裡四處亂竄。奧登一時興起,想要拜訪中國的妓院,王海蒂不懷好意的將他拉到八大胡同,在巷弄裡使勁賣弄他前世來帝都時從導遊口中聽來的知識:「八大胡同並不是一條街道,而是由八條街道組成,分別為百順街(胡同)、胭脂街、石頭街、陝西街……」

「這是哪條街?」奧登腰間別著一把左輪手槍,這是聯軍司令部的硬性規定,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道。

「咳……是朱家街(胡同)還是韓家譚街來著?」前世王海蒂只不過在八大胡同匆匆瀏覽了一遭,騙騙沒文化的奧登還行,一遇到具體問題立刻洩露底細。

「這是李紗帽街……」

猥瑣的宅男和奧登連忙回頭,只見胡同口站著倆身穿英國海軍軍服,金發碧眼的老外。

「海蒂-西萊姆,德國人。」

「伯恩哈德-馮-奧登,德國人。」

為首的那位英國海軍軍官手臂上纏著厚厚一層繃帶,鬍子拉碴,軍帽歪歪斜斜的套在頭上,英武風流的外表下皆是悍勇之氣。這些年,因為布爾人和《海軍擴軍法案》,德英兩國的關係已經大不如從前。好在這是遙遠的遠東,天下殖民侵略者一家親。奧登和王海蒂客客氣氣的向他們的英國同僚行軍禮,自我介紹道。

「戴維-貝蒂,英國人。」貝蒂指了指他打了石膏纏著繃帶的手,歉意一笑,隨即向王海蒂、奧登介紹他的同伴:「蘭帕德,我的副手。」

寒暄後,貝蒂指了指王海蒂身後的李紗帽胡同,搖著頭警告道:「你們是來見識東方美女的嗎?不建議你們深入李紗帽街,中國女人很反感我們……」

「那是因為你魅力不夠……」王海蒂得瑟一聲,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中尉,不可以小看我們的戴維-貝蒂中校,他與埃塞爾-菲爾德有著戀人關係,而菲爾德可是美國百萬富翁的女兒,這豔福……」那些年美元還沒有貶值,一百萬相當與前世的七八億人民幣,貝蒂的副手蘭帕德半是吹捧半是挪揄的辯解了一句。

「哈哈,我女朋友凱瑟琳可是基爾千萬富翁的女兒,看來我比你的魅力值要高一個層次,沒理由我會失敗……」

王海蒂一頭紮進妓院,流利地道的京片子還沒出口,唾沫便飛到了宅男白皙的臉上。

「滾,你們這些白皮豬、劊子手!給再多的錢你姑奶奶也不惜的接待!」

王海蒂灰頭土臉的逃了出來,伴著奧登、貝蒂的哄笑聲。

「中國的妓女遠比他們的男人更富有血性!」蘭帕德朝那些橫眉冷對的東方美人做了個崇拜的手勢,搖搖頭說道。

「蘭帕德,不要小看這個國家,他們雖然處在谷底,但是底蘊還在,國魂還在,總有一天它會叫你們大吃一驚!」王海蒂站在四九城的花柳街道上,堅定道。

****

王海蒂回到德**隊駐地時正好收到了一封來自德國基爾,署名為凱瑟琳的電報。電報很簡短,不過寥寥數個字,可電報上的內容對於王海蒂來說太過沉重,以至於宅男必須用十來年的時間方才得以釋懷。

「就在我試圖忘記前世小女友,決心大愛一場的時候取消婚禮,凱瑟琳,你這是在報復我嗎?」王海蒂微微揚起頭,隨手將電報撕得粉碎。

「西萊姆,怎麼了?」奧登瞄了散落一地的電報紙一眼,小聲問道。

「沒事,丟了一樣東西而已……」

【註釋】

1.集中優勢兵力、大艦隊決戰:馬漢《海權論》的觀點,此君是大艦巨炮的狂熱崇拜者。

2.歷史中,據《八國聯軍目擊記》記載統計,臭鼬號炮艦陣亡八人,十七人受傷。

3.八國聯軍雖有聯軍之名,但卻無聯軍之實,內部勾心鬥角不斷。臭鼬號傷亡最小也意味著德國能夠派出的海軍陸戰隊越多,在天津戰役中的發言權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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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一)

1913年的最後幾天,灰濛蒙的霧氣一直籠罩在柏林街頭。

枯敗了的楓樹,凋零過的菩提樹和栗子樹孤零零的立在威廉大街旁,稍微有些蕭瑟之感。威廉大街的右岸,蒂爾加藤公園裡莽蒼一片,鐘樓的時針飛走,矢車菊和小雛菊在泥濘裡悄然蓄積勃發之力。巴洛克風格的宮殿、哥特式的教堂和修道院、飄飛的帷幔和層疊的穹頂在威廉大街兩側肆意堆砌,夏洛騰堡皇宮、帝國國會大廈、柏林洪堡大學在薄霧中若隱若現。菩提樹下大街的盡頭,厚重的勃蘭登堡門正高高聳立,鐵十字勛章和站在四馬戰車上鷹鷲的勝利女神就佇立在門前。

掛著海軍車牌的吉普車停在了德意志帝國海軍總部門外的崗亭處。趁著衛兵檢查證件的空擋,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總司令弗朗茨-希佩爾少將將頭探出車窗,對守在崗亭值班室裡的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埃裡希-雷德爾中校揮手示意。

「上車吧……」希佩爾少將推開車門,讓雷德爾中校坐進車裡來,迫不及待的問道:「中校,找我有什麼事?」

每年的秋季都是公海艦隊訓練最繁忙的時節,一來波羅的海風平浪靜秋高氣爽,最適宜開展大規模遠洋訓練,二來每年的這個時候,剛剛畢業的海軍學員和新招募的水兵大量補充到軍艦上,通過大規模遠洋訓練加速艦上官兵之間的磨合,恢復戰備水平是相當有必要的。

大洋艦隊從挪威的峽灣返航回港,作為公海艦隊的一線指揮官,希佩爾少將一直呆在第一偵查艦隊旗艦塞德立茨號戰巡上總結這次海訓的得失,組織軍艦檢修,規劃下個季度的訓練大綱,忙的昏天暗地。因為德皇威廉二世組織的聖誕節酒會,希佩爾少將這才得以忙裡偷閒,返回柏林。

今天早晨,雷德爾中校打來的電話請求希佩爾少將前往海軍總部,考慮到雷德爾中校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的職務,希佩爾少將毫不猶豫的驅車趕往海軍總部,唯恐錯過任何機密情報。

「將軍,我知道您的第一偵查艦隊還缺少一名總參謀官……」雷德爾看了開車的衛兵一眼,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電報紙。「少將先生,眼下有一個讓海蒂-西萊姆上尉回到大洋艦隊的機會。」

「海蒂-西萊姆?」雷德爾中校的莽撞害的希佩爾少將白擔心了一場,但是海蒂-西萊姆這個許久不聞的名字卻很大程度的緩解了希佩爾少將的負面情緒。希佩爾少將錯愕了片刻,憤怒的神色在他黝黑的臉上一閃而過,旋即被無邊際的驚喜所替代。

作為一名職業軍官,希佩爾少將並不急著去接那張情報紙,而是拿狐疑的眼神去徵詢雷德爾中校。

「這是我們潛伏在海峽對岸的外圍情報組織發回來的情報,保密等級並不高,顯然將軍您有閱讀的權限……」雷德爾中校解釋了一句。

電報並不長,寥寥百十個字,大致介紹了英土兩國就鐵鏽號(蘇丹奧斯曼一世)超無畏艦所達成的購艦協議和土耳其第一艘超無畏艦瑞薩迪赫號(Reshadijeclass)[2]一些新的數據和建造進度。

1913年,土耳其政府不顧它的海軍首席顧問,英國少將道格拉斯-甘布爾的規勸,執意要打腫臉充胖子,舉債購買巴西人棄之不顧的鐵鏽號戰列艦。12月20日,土駐倫敦大使開始與英國政府和阿姆斯特朗公司就購買「里約熱內盧」號進行談判,同日「冤大頭」巴黎國家銀行將100萬英鎊貸款作為定金付給倫敦。28日談判結束,「里約熱內盧」號更名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將於1914年夏天服役。

「英國人到底還是將鐵鏽號推銷出去了……」希佩爾少將鬆了鬆風紀扣,冷哼一聲,將電報紙放在一邊,撇過頭問道:「中校,我不明白鐵鏽號與海蒂-西萊姆之間有什麼因果聯繫。」

鐵鏽號是阿姆斯特朗船廠的工人對巴西人棄之不顧的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的戲稱。

由於化工產業的發展,1904年巴西盛產的橡膠在國際市場上是堪比美刀英鎊的硬通貨。財大氣粗的巴西人頭腦一熱,制定了規模龐大的海軍擴軍計畫,準備打造包括三艘戰列艦的海軍艦隊。

愚蠢的巴西人打開了潘多拉魔盒,貧窮而好戰的南美各國坐不住了,嗷嗷叫著湊錢準備與巴西人大干一場,一場關於軍備競賽的鬧劇開始了。與巴西人素有齷齪的智利人得知消息,慌忙向阿姆斯特朗船廠訂購了兩艘戰列艦,南美大國阿根廷也在1908年宣佈購買兩艘戰列艦,而烏拉圭、委內瑞拉、厄瓜多爾等一眾小國也蜂擁而上,將英法美德手裡不值錢的破爛貨、二手貨不要命的往自己懷裡攬。正是在這種此消彼長的跟風熱潮下,巴西人重啟本已經取消的第三艘戰列艦計畫。鑑於阿根廷和智利都擁有了兩艘戰列艦,眼高手低的巴西人決定實行大-躍-進,趕英超美,建造一艘最新式的超級無畏艦。

招標消息傳來,利益面前,列強的造船廠自是一片腥風血雨。正直的德國人給出的方案比較務實,並沒有超越當時的技術水平,而狡猾的英國人為了奪取訂單,不惜打起了價格戰,將船體結構、裝甲防護水平一再削弱,各種超大型口徑火炮,數量和口徑大的嚇人的副炮不要命的往甲板上裝,希望藉此獲得巴西人的訂單。在英國佬的忽悠下,缺乏辯證精神的巴西人很快便繳械投降。1911年,著名的軍火販子無良商人伊恩古爾[3]驕傲的宣佈:「這船是我們的了……」

好景不長,1913年,由於橡膠價格下降,巴西人再也支撐不起高昂的海軍軍費,宣佈拍賣里約熱內盧號。消息傳來,設計師伊恩古爾愁白了頭,阿姆斯特朗船廠遭重創,尚未建成的里約熱內盧號也被丟棄在泰恩河的船台上,任憑風吹日曬,被人們戲稱為「鐵鏽」號。

「1897年,西萊姆提出『非對稱作戰』概念,1906年,西萊姆設想的完美戰列艦下水,1909年,西萊姆預測的完美巡洋艦服役。1913年,齊柏林飛艇被廣泛用於軍事巡邏、通訊,在柏林,幾乎每隔幾天就有飛機特技表演,為了擴大潛艇的攻擊範圍,我們甚至在赫爾戈蘭島上修建了潛艇基地。歷史早就證明元帥的『風險理論』是錯的,元帥之所以不想讓西萊姆帝國本土,不過是為了保留他身為公海艦隊締造者的尊嚴……」雷德爾領著希佩爾少將往提爾皮茨的辦公室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雷德爾停下腳步,朗聲道:「既然這樣,我們就給元帥一個台階好了……」

「雷德爾中校,你確定你能讓那個脾氣暴躁絕不服軟的老水手改變想法?」希佩爾少將能猜到雷德爾中校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小伎倆,他抓著手裡的電報紙,面帶憂色道。

「天知道!」雷德爾中校高昂的氣勢瞬間為之一頓,誠懇道:「從海軍聯絡員到東亞艦隊炮艦槍炮長,再到波羅的海預備艦隊動員參謀、德屬東非的海軍陸戰隊指揮官,最後淪落到去幾乎沒有海軍的土耳其淘金,這十來年西萊姆一直在海外漂泊,我和奧登已經是海軍中校,而他卻只晉陞了一級。少將,無論是從朋友角度出發,還是從國家利益角度考量,我都必須將他弄回來。

「1905年第一次摩洛哥危機、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1911年第二次摩洛哥危機、1912-1913年兩次巴爾幹戰爭,歐洲局勢愈發動盪不安,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西萊姆的才華不應埋沒在『蘇丹海上兵營』[4],大洋艦隊、北大西洋才是他應該去的舞台!」

【註釋】

1.塞德立茨號戰巡:1913年8月17日服役並且成為第一偵查艦隊的旗艦,它的旗艦地位一直保持到1915年呂佐夫號正式服役。

2.瑞薩迪赫號,土耳其向英國訂購的超無畏艦,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的升級版。

3.尤斯塔斯-休-但尼生-伊恩古爾,英國阿姆斯特朗船廠艦艇設計師。

4.蘇丹水上兵營:19世紀末20世紀初,曾經稱霸地中海的新月旗海軍持續沒落,水兵操練不勤,指揮官懦弱畏戰,艦隻也大多老邁不堪,被戲稱為「蘇丹海上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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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二)

【土耳其人參戰這段歷史的確太過奇葩,太過詭異了,乃是海軍史孜孜不倦反覆提及的話題,夏雨自然也要略微提一句,順便繼續挖坑……】

地上鋪著來自波斯的地毯,雪白的牆壁上掛了幾幅17世紀的古老油畫和一面標註滿數據記號的世界海圖。紫藤木製的辦公桌上文件擺得很高,金色的簽字筆尚在筆筒裡搖晃不止,放在牆角的自鳴鐘猶自滴滴答答吵鬧不停,抽了一半的雪茄橫在菸灰缸裡,淡藍色的煙霧還在升騰。

1893年的聖誕節氣氛尚未消散盡,1894年的新年鐘聲便又紛至沓來,元帥的權杖隨意擱在沙發上,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穿了一件沒有軍銜的元帥軍服,悠閒的站在窗檯前,一手剪刀一手水壺,俯身修理他視若珍寶的盆栽。

「元帥,這是駐倫敦的情報機構剛剛發回來的情報。」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蘭茨-希佩爾少將和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埃裡希-雷德爾中校抓著一張電報紙敲門進來。「鐵鏽號被土耳其人拿下來了,更名為奧斯曼蘇丹一世號。」

「土耳其人倒是好手段……」提爾皮茨元帥轉過身來,接過電報略微掃了一眼,坐回辦公桌前,風輕雲淡道:「行了,我知道了。」

「元帥,這次英國佬一反常態,出售給土耳其人瑞薩迪赫超無畏艦絲毫不見偷工減料的痕跡,反而給足了12英吋的水線裝甲帶,而且瑞薩迪赫號建造速度也一再放緩,英國人居心可疑!」

根據英國人的慣例,英國的外銷型軍艦的防護力相對於原型艦通常會削弱一個檔次,以便在同等口徑下,英國的原型艦能夠擊沉外銷艦,而英國人在此次交易中很罕見的沒有祭出魑魅魍魎,也不知英國人是打著將瑞薩蒂赫號戰艦下水日期拖到可能的世界戰爭爆發,然後以戰爭為理由毀約將瑞薩蒂赫號順勢編入大艦隊的主意,還是存著拉攏土耳其人,將奧斯曼帝國納入協約國體系的心思。

以大英帝國的傲慢無禮,還有俄羅斯雙頭鷹對土耳其一貫的蔑視,希佩爾估計英國人拿土耳其「冤大頭」的錢為大艦隊裝備一艘超無畏艦的可能性居多。提爾皮茨對於英國人的小動作視若無睹滿不在乎,希佩爾少將忍不住開口提醒:

「元帥,難道您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嗎?」

「希佩爾少將,你覺得瑞薩迪赫號的戰鬥力如何?」提爾皮茨端起他在遠東淘來的景德鎮青瓷茶杯道。

儘管英國人並沒有公開瑞薩迪赫號戰列艦的性能數據,可這難不倒德國海軍情報處的情報員,隨著瑞薩迪赫號的開工,它的性能數據很快便被評估出來並且還在不斷完善中。

「瑞薩迪赫號,英王喬治五世級戰列艦的改進型,除了巡航航速不如原型艦外,其動力、副炮和指揮系統都有很大的改進。」公海艦隊最傑出的戰術指揮官希佩爾少將如數家珍般的點評道:「如果英國人守信交貨,土耳其這樁買賣確實不賴。」

「鐵鏽號呢?」提爾皮茨掀開杯蓋,伴著四溢的茶香,低頭美美的品了一口,追問道。提爾皮茨曾經擔任過遠東艦隊司令,對於中國的名茶很有一番心得。

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是當時最公開的戰列艦,其性能數據在有心人面前根本就不算秘密。里約熱內盧號艦長205米,艦寬27.1米,吃水8.2米,滿載排水量30250噸,設計最高航速為22節,裝甲厚度約為60-305毫米。英國人為了從德國造船廠手裡搶到訂單故而將一切華而不實的東西齊齊堆在了那艘戰艦上。7門雙聯裝305毫米主炮、20門單管152毫米副炮,10門單管76毫米副炮這種近乎裸奔的艦船設計不止前無古人,甚至後無來者。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的性能數據剛剛流出便引起海軍界一片嘩然,很快便獲得了「七炮塔聖物」的「美譽」。

「鐵鏽號?過度重視火力而輕視防護力,裝甲羸弱,一發280毫米穿甲彈就能將它穿透。大而無當的上層建築和奢華的內部裝飾增加了中彈面積,不利於損失管制。七炮塔設計未經嚴格的科學驗證,脆弱的艦體能否經受住一輪主炮齊射還是個謎。」

作為世界第二海軍強國的艦隊指揮官,希佩爾少將自然有他的傲氣。希佩爾少將撇撇嘴一臉不屑道:「在我看來,鐵鏽號不堪一擊,也只有飢不擇食的希臘人和土耳其人拿鐵鏽號當寶貝!」

「無論是瑞薩迪赫號還是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我們手頭都有詳細的資料,而且鐵鏽號還不堪一擊。既然如此,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提爾皮茨元帥擱下手裡的茶杯,把玩著手裡的元帥權杖,望著希佩爾少將似笑非笑道。

「元帥,您知道我所顧慮的並不是這些……」希佩爾繞過提爾皮茨的辦公桌,指著掛在牆壁上的地圖憂慮道:「如果英國人放緩造艦速度是為了腹黑土耳其人一把,那麼大艦隊勢必會增加兩艘無畏艦,這對我們來說是個不小的壓力。如果英國人按期交付那兩艘無畏艦,再加上一個在土耳其搞風搞雨的英國海軍顧問,英國人在土耳其的影響力勢必會大增,這對我們在土耳其的佈局是個不小的隱患。」

奧斯曼土耳其素有西亞病夫之名,19世紀中葉的「坦齊馬特」時代土耳其人迴光返照,東拼西湊組建了一支地中海首屈一指的蒸汽艦隊,勉強還能在東歐和近東呼風喚雨,可時間到了1913年,衰弱的土耳其人已經從操縱棋局的棋手變成任人擺佈的棋子。不過奧斯曼帝國雖然衰落不堪,可土耳其人的地理區位實在太過微妙太過逆天了:南下可以威脅英國人的生命線——蘇伊士運河航道,封鎖黑海門戶博斯普魯斯海峽可以割斷雙頭鷹與它的盟國的聯繫,北進可以威脅北極熊和高盧人的腹地。鑑於土耳其人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德國外交部和軍方早在十九世紀九十年代就開始在土耳其佈局,如今掌握土耳其政權的三位軍事寡頭都與德國具有密切的關係。

「英國人?!」提爾皮茨端著手裡的茶杯,滿是褶皺的眼皮子微微抬了抬,刻滿刀鑿之痕的老臉上劃過一絲玩味的表情。「少將,你說的也很有道理。這樣吧,雷德爾中校,你盡快完成一份評估報告,下個月月初的年度海軍會議上,我會專門提出這個問題。」

「要不……還是讓海蒂-西萊姆少校寫這份評估報告吧。」雷德爾中校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建議道。

「海蒂-西萊姆?那個來自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的狂妄小子?」想到這十年來與那個倨傲狂妄的年輕人種種不愉快的經歷和交鋒,提爾皮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咬牙切齒道:「先生們,我不否認海蒂-西萊姆少校的才華,但在他改掉他那令人作嘔的驕傲自大和誇誇其談之前,我並不準備接受任何由他撰寫或者敘述的觀點,即便他的觀點是對的!」

雷德爾遠遠低估了提爾皮茨的固執程度,海軍大臣說的斬釘截鐵,可雷德爾中校並未氣餒。

歐洲的形勢一日緊過一日,戰爭一觸即發。誰都知道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必然是至死方休的結局,賭注則是國運和未來。誰都不想輸掉戰爭,誰也輸不起,無論是從私人關係出發還是基於國家利益層面考量,雷德爾中校都想讓海蒂-西萊姆回來,他上前一步,呶呶不休道:

「元帥閣下,海蒂-西萊姆曾經在船廠擔任過聯絡員,這兩年他在土耳其海軍做海軍顧問,評估報告的撰寫人,沒有人比他更合適……」

雷德爾中校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實際上,誰都知道雷德爾中校與西萊姆的友誼;誰都知道帝國海軍大臣、公海艦隊總司令提爾皮茨元帥對於海蒂-西萊姆的厭惡。

提爾皮茨為自己剪了一支雪茄,斜斜的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粗實的手指輕輕叩擊著辦公桌,沉默不語。

作為公海艦隊的締造者,威廉皇帝的寵臣,提爾皮茨在德意志海軍內部具有崇高的威望。元帥用沉默表達了他的態度,這種無聲的警告帶給雷德爾的壓力可想而知。老於世故的希佩爾扯了扯雷德爾中校的衣袖,暗示雷德爾中校不要正面頂撞元帥。

「既然元帥並不中意西萊姆上尉,那還是讓雷德爾中校完成評估報告吧。」希佩爾少將越俎代庖,替雷德爾中校攬下任務,將不依不撓的雷德爾中校揪了出去。

「將軍,難道您不想讓西萊姆回來?」剛邁出海軍大臣辦公室大門沒幾步,雷德爾中校爆發了,跳著腳詰問道。

「難道你和提爾皮茨元帥吵起來就能讓西萊姆回來?」希佩爾少將反問道。

「可……可如果不嘗試一下,西萊姆就真的回不來了。」雷德爾中校摘下軍帽,望著帽子上的帝**徽,心底生出一絲洩氣的意思。

希佩爾少將嘆了一口氣,旋即記起來什麼,眼睛一亮,拍了拍雷德爾中校的肩膀鬼祟道:

「中校,你不是在霍亨索倫號皇家遊艇上服役過嗎?」

****

「從風帆時代到利薩海戰後的蒸汽時代,從1863年炮擊鹿兒島事故到1879年後膛炮撥亂反正[3],從無防護木質戰艦到1861年勇士號鐵甲艦服役,在我四十餘年的海軍生涯裡,世界海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真以為我看不到科技的魔力?」

提爾皮茨站在窗檯前,一手剪刀一手水壺,俯身修理他視若珍寶的盆栽。相同的地點、動作,可心境與十分鐘之前全然不同。

「在科技並不昌明的1898年,前有德意志海軍數十年的積貧積弱和皇帝的急功近利,後有國會議員的虎視眈眈和海軍內部保守派元老的羈絆束縛,如果不盡快做出成績,不僅連海軍大臣的位置岌岌可危,甚至剛剛開啟的海軍崛起事業都有可能會葬送夭折,那時候我有得選擇嗎?政治是一門前進與妥協相平衡的藝術,它從來都不含情脈脈!」

已經六十六歲的老將氣急敗壞的修理著盆栽的枝枝蔓蔓,直到剪刀劃破了手,鮮血直流才回過神來。想到英格若爾的咄咄逼人,德皇威廉的無情,還有那個讓他聲名狼藉的西萊姆,提爾皮茨怒不可遏,惱恨的將手裡的剪刀扔了出去。

剪刀砸中了弗裡德里希-馮-伯恩哈迪將軍撰寫的《德國和下一次戰爭》。這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德國人必讀的書,每當提爾皮茨心情鬱悶的時候,他都會重新翻閱一遍。

磨損嚴重的舊書搖晃了一下,徑直掉下辦公桌,摔在波斯地毯上。一份書信自書中滑出,洋洋灑灑的飄落在地毯上,信封的郵戳赫然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

【註釋】

1.利姆普斯:英國海軍少將,1913年任土耳其海軍首席顧問。

2.弗裡德里希-馮-伯恩哈迪:德**事作家,主張和平的願望是沒有前途的、純屬是空想,是「不道德的,不人道的」。

3.1863年,英國海軍炮擊日本鹿兒島,英國艦隊出現多起後膛炮爆炸事故,傷亡慘重,英國人一度放棄後膛炮射擊,直到1879年英國桑德爾號戰艦前膛炮炸膛,英國人這才摒棄了前膛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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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三)

1914年1月,奧斯曼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港。

突如其來的冷氣團襲擊了東歐和近東地區,氣溫已經降至冰點,金碧輝煌的多瑪巴赫切宮水晶窗檯上厚積著冰凌,狹窄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北岸冰層重疊,就連地中海沿岸常見的油橄欖樹都被嚴冬嚇得瑟瑟發抖。

寒風在馬爾馬拉海上空肆虐,大海如同甦醒過來的遠古惡獸,裹挾起驚人的偉力喧囂著翻騰起十數米的惡浪,足以將百十噸的小船瞬間撕碎。

鑑於惡劣的海況,土耳其海峽早已經封航,大大小小的船隻紛紛進港避風。新月旗海軍所在的金海灣1]裡,因為有地形和防波堤的保護,駭浪能稍稍平息一些。饒是如此,那幾艘老當益壯的巴巴羅薩級岸防艦,九千七百噸的梅蘇迪耶級戰列艦,剛從英國返航歸來的哈米迪耶號巡洋艦、美製梅奇蒂埃號鐵甲巡洋艦在大自然面前,仍然只有上下顛簸的能力,至於那四艘三百噸級的法制驅逐艦和四艘六百噸級德國造S-165級雷擊艦,它們還上不得檯面,乾脆在幾尺高的風浪中消失不見。

馬爾馬拉海駭浪驚濤,奢華沒落的伊斯坦布爾也好不到哪兒去。風雪在港城上空陰霾不去,徑直將奧斯曼海軍司令部那些別具意大利風格的建築群淹沒。德意志顧問團駐地大樓一片靜謐,狂暴的風幾乎要颳倒立在樓前那兩面德意志帝國三色旗和奧斯曼新月旗。

小公寓很安靜,只有書桌前沙沙作響的書寫聲。壁爐裡的爐火忽明忽暗,偶爾松枝木碳爆裂發出清脆的噼啪聲,繼而在這靜謐的小房間裡蕩漾開來。

「1898年希土戰爭,1911年意土戰爭,1912-1913年兩次巴爾幹戰爭,奧斯曼帝國丟掉了它在歐洲絕大部分領土和祖輩的榮耀。曾經地跨三大洲,將地中海視為內湖的龐然大物終於支撐不住,在貧弱的意大利和巴爾幹同盟摧枯拉朽的攻勢下轟然倒下。在兩次巴爾幹戰爭中,蘇丹的子民們並非毫無還手之力:土耳其人儘管節節敗退,但是由帝國陸軍訓練出來的土耳其軍隊在戰鬥中的表現可圈可點;新月旗海軍儘管不堪一擊,但仍然有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這個傑出的破交戰專家,僅僅一艘哈米迪耶號就能把地中海攪的天翻地覆。但即便這樣,可這個國家畢竟已經從根子上腐爛了,再多的船堅炮利也不足以挽救這個快要垂死的王朝,正如遠東的清國。」

「相對於窮途末路的奧斯曼帝國,巴爾幹同盟海軍的表演倒是讓人眼前一亮。保加利亞人戰前只有六艘魚雷艇,但是他們仍然重創了哈米迪耶號裝甲巡洋艦。希臘海軍封鎖了達達尼爾海峽出口,實施了奪取愛琴海諸島嶼的戰役。他們擊沉了四千八百噸級的老式鐵甲艦阿沙力特夫菲克號2]、兩千七百噸的法特希布倫德號巡洋艦,擊傷巴巴羅薩-海雷丁號前無畏艦。作為英國人的潛在盟軍,希臘海軍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出了咄咄逼人的攻擊性,其不斷上升的海軍實力值得我們警惕。」

辦公桌上堆滿了希臘、土耳其當地的報紙,德國駐土耳其、希臘兩國海軍武官送來的情報和由鄧尼茨候補海軍少尉專程送過來的德國地中海分艦隊的調查報告。1912年的巴爾幹戰爭,土耳其人一敗塗地,北極熊的「泛斯拉夫主義」在巴爾幹半島大肆擴張,這引起了德奧兩國的恐懼和不滿,德國決定採取干涉行動:由鼎鼎大名的戈本號戰列巡洋艦和布勞雷斯號巡洋艦組成的地中海分艦隊氣勢洶洶的殺進亞得里亞海,封鎖黑山港並且派出海軍陸戰隊阻止塞爾維亞人獲得出海口,而卡爾-鄧尼茨當時正在布勞雷斯號巡洋艦上。

餐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了,沾了些黃油的黑麥麵包硬的像石頭,培根肉香腸甚至掛上了冰碴子。凜冽的北風呼嘯著從門窗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決絕的將房間裡最後一絲暖氣帶走。

宅男隨意披了件洗的發白的德式海軍舊衣,頭上戴了一頂土耳其海軍制式氈帽,眉宇緊鎖苦大仇恨,咬著筆頭勞神構思關於希土海軍軍備軍賽的評估報告。

1912年精疲力竭的土耳其人與保加利亞、塞爾維亞簽署停戰協議。慘敗暴露了奧斯曼帝國的虛弱,當蘇丹的子民們早晨醒過來的時候,他們會驚訝的發現君士坦丁堡所面臨的局勢是如此的惡劣:西北部是彪悍的馬扎爾人;北邊有羅馬尼亞人和韃靼人;西部是斯拉夫人和希臘人以及斯拉夫穆斯林、阿爾巴尼亞人以及馬其頓人盤根錯節;東邊有亞美尼亞人和庫爾德人;東南、南部還有上百個阿拉伯部族。國內局勢本來就難以周旋,再加上不乾不淨的羅馬人和高盧人,在北方虎視眈眈的夙敵俄羅斯,對中東垂涎三尺的英國人,還有東西方海路開通以後甩也甩不掉的貧窮。

戰敗後的土耳其人徬徨無助,急切想要重建它的海軍,尤其在世仇希臘人不斷添船增炮和英國海軍顧問評價『土耳其無海軍』的背景下。於是幫助土耳其人重建海軍,趁機擴大德國在土耳其海軍的影響力作為政治任務擺在帝國海軍部面前。那時候巴爾幹半島硝煙尚未散盡,戰爭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爆發,剛剛上台執政的土耳其自由派內閣搖搖欲墜已經失去了對軍隊的控制,君士坦丁堡兵荒馬亂,復仇主義、失敗主義和各種荒誕不經的謠言四處滋蔓,德國海軍部上上下下人人都視土耳其之行如危途,只有拖家帶口走投無路的宅男王海蒂和初出茅廬少年得志的岡瑟-呂特晏斯站了出來。

1913年可謂是巴爾幹年,第二次巴爾幹戰爭、大國為巴爾幹半島無休止的爭吵和恐嚇、1913年1月23日伊斯坦布爾政變,近東那一小塊彈丸之地的耀眼光芒足以令後世的阿富汗伊拉克黯然神傷。1914年的新年鐘聲奏響,槍聲停歇硝煙散盡,全世界的目光依然沒能從巴爾幹地區轉移回來,西亞病夫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和野心勃勃的希臘王國這兩個剛剛真槍實彈幹了一架的對手又找到了新的博弈場——海軍。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風風火火十來年,見過大世面的歐羅巴人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費希爾與提爾皮茨這一對夙敵的十年來的恩怨糾葛相「辱」以沫甚至成為歐洲人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談資;南美數國爭風吃醋式的海軍競賽著實熱鬧喧囂了一陣子,最後在經濟危機的衝擊下很狗血的太監了。就在人們概嘆軍備競賽不是窮國燒得起的時候,在巴爾幹那個貧窮落後動盪不安的地方,希臘和奧斯曼土耳其竟然也趕起了時髦,不顧各自國內經濟困難的事實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軍備競賽。

1914年,歐洲的形勢越發緊張,戰爭氤氳在歐羅巴大陸上空陰霾不去,列強勢力在巴爾幹半島糾纏不休,民族矛盾、宗教衝突、文化差異、邊界糾紛、政治分歧等棘手的問題相互影響,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對土耳其素有野心的威廉皇帝自然關注到了這一點,於是責成德國駐土耳其顧問團遞交一份關於希臘土耳其海軍競賽評估報告。

土耳其陸軍是德國人的自留地,與之相反,土耳其海軍則是英國人的後花園。在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霸權主義下,土耳其海軍僅有的幾名非英籍海軍顧問被驕橫的約翰牛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來,而海蒂-西萊姆上尉、岡瑟-呂特晏斯中尉便是是德國顧問團在土耳其海軍碩果僅存的釘子戶,而評估報告自然只能交給這倆人。

「兩次巴爾幹戰爭讓希臘和土耳其這兩個國家走上了軍備競賽的道路。第二次巴爾幹戰爭**裸的暴露了所謂巴爾幹同盟的實質,而《倫敦和約》墨跡未乾之時,土耳其政府悍然出兵收復埃迪爾內,此舉更是讓希臘人心驚肉跳。為了預防可能的報復,保持海軍優勢,希臘人不顧財政困難,正揮舞著鈔票滿世界購買軍艦。」

就在宅男奮筆疾書的時候,公寓那破敗的門被推開了,裹了件軍大衣的呂特晏斯捧著個空杯子賊眉鼠眼的溜了進來。

岡瑟-呂特晏斯是宅男在土耳其這片不毛之地唯一也是僅有的搭檔,他出生於德國小城威斯巴登,1907年的時候加入海軍,在菲亞(Freya)、伊薩(Elsa?)兩艘小型輔助戰艦上服役。1912年海軍部發出召集令,少年無知的呂特晏斯頭腦一熱便上演德國版知識青年上山下山,收拾行囊直奔伊斯坦布爾金角灣,興沖沖的來到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老式海防艦上擔任槍炮和魚雷教官。

「土耳其的冬天可真夠冷的……」呂特晏斯脫下厚厚的棉手套使勁搓了搓凍得發紫的手,俯身旁若無人的在宅男的房間裡翻箱倒櫃。

半勺紅糖半勺咖啡豆,呂特晏斯笑吟吟地替自己沖了一杯咖啡,隨意搬來一張椅子倚著宅男坐了下來,笑嘻嘻道:「知道你這裡藏了不少本土貨,借些咖啡紅糖和熱水……」

「真的厭倦了你的開場白,你又不是海峽對面的英國人,見面寒暄的開場白永遠都是在抱怨陰霾的天氣……」宅男丟下手裡的筆,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打了個呵欠,沒好氣道:「想拿什麼就自己搬,用不著說『借』這個被你反覆羞辱的謙詞。」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呂特晏斯老臉一紅,很明智的岔開了話題。他坐在缺胳膊少腿搖搖晃晃的椅子上,悠閒自得的架起了二郎腿,隨手抄起一份宅男剛起了個開頭的評估報告,邊翻看邊抱怨道:「你說怪不怪,海軍部把咱們騙到土耳其這鬼地方不聞不問許多年,突然間又能不要命的催著我們完成一份勞什子的評估報告。咱們不是賣了一艘薩拉米斯3]給希臘人了嗎,土希軍備競賽未必沒有咱的功勞,海軍部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希土海軍競賽的始末才對……」

「誰知道呢……」王海蒂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伸了個懶腰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回想起這些年的坎坷落寞,宅男對著鑲嵌在衣櫃上的那面鏡子自嘲一笑道:「也許海軍部是想廢物利用!」

話題起的太沉重了,呂特晏斯搖搖頭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岔開話題:「泰恩河鬧劇是怎麼解決的?」

「土耳其人拿到了頭獎。」宅男指著桌子上攤開來的報紙,冷冷道:「不過希臘人也得到了安慰獎,美國牛仔打著『維護愛琴海的和平』的旗號,準備以一千萬美金的價格向希臘人出售兩艘即將退役的戰列艦。」

希臘政府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海軍競賽中無疑落在了下風,就在雅典人惶恐不安孤獨無助的時候,精明的美國人跳了出來,表示可以出售兩艘現役的戰列艦——愛達荷和密西西比號。

「美國佬怎麼不去搶錢……」呂特晏斯啐了一聲,須知道一千萬美金可以買兩艘最新式無畏艦,也可以買一沓子快要退役的老式前無畏艦。

「西萊姆,英國人幾乎完全控制了新月旗海軍,我們這些非英籍海軍顧問只能在邊緣地帶苦苦支撐,如果在加上那兩艘英國戰列艦,我怕我們會被英國佬擠出土耳其海軍。」報紙上關於希土海軍競賽的消息鋪天蓋地,君士坦丁堡報紙頭版頭條上,站在哈米迪赫號主甲板上的土耳其民族英雄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那巨幅黑白照片看起來是如此的刺眼,呂特晏斯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微微不快道:「有一艘英制巡洋艦(即哈米迪赫號)和一個叫甘布爾的英國佬6]就已經夠麻煩的了……」

「兩次巴爾幹戰爭,土耳其人軍事力量遭受重創,外交環境也極端惡劣。如果奧斯曼帝國還想作為一個主權國家而存在的話,土耳其人就必須重新組建一支強大的陸軍,德國陸軍足以保證我們在土耳其的存在,而海軍只是這種影響力的補充。」王海蒂扭過頭朝窗外看了一眼,自信滿滿道:「這場軍備競賽希臘人未必就是最大的輸家,土耳其人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贏家,真正的贏家只能是日耳曼人!」

順著半開的百葉窗玻璃,對面那一幢四層洋灰樓樓下,一面大英帝國的米字旗正在伊斯坦布爾的風雪中錚錚作響。

【註釋】

1.奧斯曼帝國曾經的海軍港灣,土耳其人的福地。

2.另一種說法是阿沙力特夫菲克號被重創。

3.1913年希臘向德國訂購了一艘裝備14吋主炮的薩拉米斯號戰列巡洋艦,預計下水時間是1915年。

4.道格拉斯-甘布爾,英國海軍少將,土耳其海軍顧問。正是甘布爾的遊說,才使得土耳其政府下定決心購買兩艘無畏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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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四)

【哎,稿子本來都寫好了,上傳的時候起點系統奔潰,只能重新碼一遍,晦氣呀!!!】

1914年1月,肆虐數日的暴風雪逐漸散了去,溫暖和煦的陽光刺破蒼穹,斜斜的灑在金角灣。氣派輝煌的蘇丹水晶宮殿從海霧中露出冰山一角,與劃著小船爭先恐後的駛向愛琴海的土耳其漁民交相輝映。馬拉馬爾海風平浪靜,定期往返德國漢堡和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天狼星」號油輪猛的拉響了汽笛,緩緩駛入達達尼爾。

博魯斯海峽附近,巴巴羅薩-海雷丁號1]老式鐵甲海防艦正在進行炮術考核。那是一門105毫米單管速射副炮,克努伯精品,射速10.5發/每分鐘,穿著別具安納托尼亞特色的高頂圓桶式氈帽的土耳其炮手們守在巴巴羅薩-海雷丁號海防艦的副炮旁,手忙腳亂的完成規定動作。

「第四炮組準備完畢,請求指示!」

穿著德國海軍制式大衣,套著鋥光瓦亮的高筒靴,腰間別著武裝帶的王海蒂似乎才睡醒,鬆垮的眼皮子稍稍動了動,抓著鐘錶的手臂華麗一抖,讓時間停在了32.7秒這個節點上。

「37秒?!」點燃了的香菸從宅男的左手換到右手,又被塞到嘴裡,嗆人的煙霧從宅男的嘴裡噴了出來,各種犀利刻薄的話就像加特林機槍,以一種金屬風暴的姿態毫無保留的灑向站在甲板上的炮手:「37秒?!一門小小的管退炮從調整射擊諸元到完成射擊準備居然要37秒!告訴我,你們究竟是土耳其的職業軍人還是安納托尼亞高原上的牧民,究竟是教官的水平太次還是你們的智商有問題?!你們能比斯騰澤爾更差一點嗎?!」

宅男王海蒂口水亂噴,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管他那口混搭了不少北德意志方言的夾生土耳其語新月旗水兵是否能聽懂,一心想要找回當年在基爾碼頭和海軍學院丟的場子,面目猙獰的將面前一群平均年齡還不到二十歲的土耳其炮手罵的體無完膚無地自容:「如果這條船在戰場的話,以你們坑爹的效率,我們平均每擊沉一艘敵艦自己就得先沉個五六次,這還得是這條勃蘭登堡級狀態最好的時候!」

「我們本來就是牧民,要不是干海軍收入多……」把炮術考核搞砸了的第四組炮手們面紅耳赤噤若寒蟬,一個個縮著腦袋連氣也不敢出,唯恐招致暴君王海蒂更殘酷的鎮壓。

「還有,我說了要穿甲彈,你們卻他-媽-的給我一發高爆彈。好吧,高爆彈我也認了,好歹它能破壞上層建築造成殺傷人員,可你們裝彈前能不能把炮彈上的黃油擦乾淨!我們發射的是殺戮兵器而不是他-媽-的黃油麵包!」甲板上,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宅男肆無忌憚的發洩著他的情緒,對數據不佳的炮手們嬉笑怒罵百般嘲諷,直到口乾舌燥喉嚨冒火才獰笑道:「第四組,下周的炮術訓練加倍!」

「西萊姆他真是個魔鬼,可憐的炮手們只慢了幾秒鐘就被他罵成這樣……」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艦橋上,一位鍋爐兵正在看熱鬧,偶爾扭頭對他身旁的後勤兵心有慼慼道。

「誰說不是呢,海蒂-西萊姆簡直就是我們土耳其人的噩夢!」望著被暴君貝肯罵得狗血淋頭的第四組炮手,在廚房工作的後勤兵捂著胸口心有餘悸道:「還好我只是個廚子,從來沒人要求我30秒內搞定一頓飯……」

「這海蒂-西萊姆究竟什麼來頭,難道比那幫古板的英國顧問還可惡?怎麼感覺你們都很怕他?」就在鍋爐兵和廚子竊竊私語的時候,站在稍遠處的年輕炮手畏畏縮縮的湊了過來,扶了扶他頭上的氈帽,怯生生的插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要知道,我們可是蘇萊曼大帝的後人,新月旗海軍也是有兩艘超無畏艦的!」

去年12月底,倫敦談判成功的消息傳來,君士坦丁堡成為歡樂的海洋。

十次俄土戰爭、1878年柏林會議、1897年希土戰爭、1911年意土戰爭、還有剛消停的兩次巴爾幹戰爭,奧斯曼帝國近代遭受了太多太多的屈辱和挫折,以至於土耳其人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更渴望獨立和自強。第一次巴爾幹戰爭慘敗後,奧斯曼帝國發生了兵變,自由派陸軍大臣納澤姆被殺害,政治元老卡米爾被迫辭職,青年土耳其黨人取代自由派內閣重新掌握政權,建立了以國防大臣恩澤爾、海軍大臣傑馬爾,內政大臣塔拉特為首的軍人新內閣。軍事寡頭內閣秣馬厲兵枕戈待旦,試圖用暴力的方式收復祖輩的榮耀;從色雷斯半島到安納托尼亞高原,從君士坦丁堡小市民到黑海南岸小漁村貧民,土耳其平民也慷慨解囊為海軍基金捐錢募錢,試圖挽救江河日下奄奄一息的千年帝國。從某種意義上說,蘇丹奧斯曼一世和瑞薩蒂赫號超無畏艦已經成為土耳其民族振興的希望,以至於年輕的水兵一提到尚在船塢裡的蘇丹奧斯曼一世號超無畏艦,心底便多了一絲底氣,一份自信。

「難道你不是在巴巴羅薩號上服役?」鍋爐兵一臉鄙夷的看著那位無知者無畏的炮手,直到年輕的水兵解釋說他是剛入伍的新兵,被臨時編入第六炮組,鍋爐兵這才收起了他的驚訝,捂著嘴連道可惜。

「祝你好運,水兵,英國顧問的棍棒固然厲害,但那畢竟只是皮肉之痛。西萊姆教官從來不會打你,但是他會用最犀利狠毒的語言讓你靈魂不安生不如死。」做後勤的廚子微微仰起頭一臉的倨傲,拍了拍年輕水兵的肩膀像介紹自家砧板一樣知根知底道:「海蒂-西萊姆,德國海軍上尉,1894年加入海軍,1897年基爾海軍學院畢業,1898年晉陞海軍中尉,參與了德國《海軍擴軍法案》,1900年參與了遠東解救戰爭,1907年成為德屬東非海軍陸戰隊指揮官並且晉陞為海軍中尉,1912年12月來到伊斯坦布爾……」

「二十年才晉陞兩級?」出於自我安慰的需要,剛服役的炮手仔細回味了廚師抑揚頓挫擲地有聲的介紹詞,揪著廚子和鍋爐兵話裡的漏洞質問道:「就這種成色也能讓你們畏敵如虎?」

「西萊姆可是高門2]的常客,三巨頭的座上賓!」炮手的質疑激怒了鍋爐兵,他提高嗓門怪叫了一聲,艦橋上頓時沒了其他雜音,只剩下倒吸冷氣。

「第六炮組準備!」艦橋下傳來宅男邪氣凜然的喊聲,剛服役的炮手兩腿一軟,咬咬牙竄下艦橋,一臉悲壯的鑽進炮手隊列中。

「操炮,方位233,距離11鏈,高爆彈一發!」

宅男王海蒂鬆鬆垮垮的坐在副炮旁的舷梯上,左手夾著一根快要燃盡的香菸,右手抓著一塊鐘錶,扯著嗓子喊道。

王海蒂話音未落,炮手們飛快的鑽入有炮罩保護的副炮內。在炮長的指令下,操作手在液壓器的幫助下開始調整火炮的射角和仰角,炮手們則熟練的打開炮栓拉開炮門,將揚彈機送來的高爆彈推了進去。不到31秒,這門105毫米管退式速射炮已經完成射擊準備。

「報告教官,六號炮組準備完畢,請求指示……」年輕而淳樸的土耳其海軍水兵可憐兮兮的呆在炮塔內,驚恐不安的盯著西萊姆被凍得烏青的嘴唇,等待暴君的挑三揀四。

「35秒,這個成績已經無限接近我對你們的心理預期……」西萊姆故意拖了個長音,又趕在炮手心生一絲僥倖之前擊碎他們的幻想:「可……我依然不滿意!」

「為什麼?訓練大綱上要求的時間也不過是30秒。」剛服役的炮手縮著腦袋質問了一句。

「儘管這只是一次周考核,使用的也是訓練彈,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可以在炮塔附近抽菸。艦上損失管制條例大家都知道,可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制止我?!」在新月旗海軍稱王稱霸許多年的宅男不耐煩的解釋了一句,怏怏不快道:「不二話,加練一百次操炮!」

慘烈的炮術考核結束了,炮手們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往回走,不情不願的返回炮位上開始簡單而單調枯燥的炮術訓練。到底是年輕人,土耳其水兵低落的心情很快便恢復了,頂著冰冷的海風,脫下厚重的外衣將上身裸露在冬季洋面上,高唱著古老而滄桑的土耳其民謠開始重複機械的操炮動作。

「西萊姆,真不明白支撐你如此投入的動力從何而來……」岡瑟-呂特晏斯站在視野開闊的司令塔上,望著罵罵咧咧爬上司令塔的西萊姆,指間的菸頭忽閃忽閃的。「英國人都沒你這麼用心!」

出於與德國競爭的考慮,大英帝國向積貧積弱的新月旗海軍派出顧問,不遺餘力的幫助土耳其人重建海軍,試圖擴大對土耳其的影響力。英國人的出發點是好的,可驕傲的約翰牛對西亞病夫的固有的蔑視已經滲透進骨子裡,他們的實際行動總是會出現偏差,以至於為土耳其工作的英國馬克-卡爾將軍認為「土耳其人天生不是當水手的材料」,於是轉而為「軍艦雖然小但卻欣賞非常乾淨整潔」的希臘海軍出謀劃策,出演了一幕終極無間道。

1912年,呂特晏斯被德國海軍部那充滿煽動性的忽悠說詞給騙到新月旗海軍,那時候的他滿腔熱血豪情萬丈,誓言要為德意志利益而奮鬥。英國顧問明裡暗裡的擠兌、異國他鄉的語言不通水土不服、「許三多」式的土耳其水兵,「知青」呂特晏斯很快在現實面前撞得滿頭是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哭著喊著要打道回府,連帶著對訓練工作也三心二意起來。

呂特晏斯初識王海蒂的時候,宅男已經三十多歲了,人到中年拖家帶口,窮酸摳門斤斤計較。呂特晏斯一開始斷定王海蒂是為了海軍部高額的海外服役津貼和土耳其政府開出的巨額佣金而來,可是從宅男對訓練工作的一絲不苟的態度又讓呂特晏斯猶疑起來。

「先不考慮土耳其人沒有當水手干海軍的天分,即便你能逆天改命,用垃圾話督促出一支勉強可供驅使的團隊,最終也只能便宜英國佬。西萊姆,這是沒有觀眾的獨角戲,一個人的舞台!有誰看得見遙遠的土耳其!」

宅男掐滅菸頭,隨意掃了一眼逐漸追上海防艦的小交通艇,背靠在司令塔寒冷刺骨的裝甲護罩上,發出悠遠綿長的嘆息聲。

「因為……因為這是我海軍生涯的最後一站!」

【註釋】

1.巴巴羅薩-海雷丁號,原德國勃蘭登堡級弗裡德里希-威廉大帝號戰列艦,滿載排水量10013噸,最大航速17節,擁有6門260毫米主炮,1901年被出售給土耳其海軍。

2.高門:土耳其政府的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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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五)

「摘果實的人來了。」站在司令塔上的呂特晏斯收回視線,扶了扶頭上的軍帽窩火道:「看吧,西萊姆,你的努力最終還是便宜了英國佬。」

小交通艇靠上了巴巴羅薩-海雷丁號,舷梯放了下去,在水手和纜繩的幫助下,土耳其海軍部長德基米爾-帕夏和幾位英國海軍顧問先後登上了老式海防艦。

「少將,您怎麼來了?」姍姍遲來的宅男舉起凍裂了的右手,在氈帽帽簷稍作停留,慵懶的朝他的名義上司——土耳其海軍首席顧問利姆普斯少將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軍禮。

「西萊姆上尉,今天是炮術考核日,我來視察你的訓練成果……」西萊姆的怠慢讓利姆普斯少將頗感不快,英國人總是樂於在外人面前展示他們的紳士風度,少將微不可聞的冷哼一聲,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微微掃過額頭,象徵性的回了一個禮,居高臨下惺惺作態道。

從歷史角度考證,盎格魯-薩克遜人是日耳曼人的分支,從血緣角度考量,英國王室和德意志王室血統相近,從近代史來看,德英兩國在1888年德皇威廉二世登基以前,無論是外交關係還是民間交流都相當融洽。

當然,德英兩國交惡不能完全歸罪於德皇。巴格達鐵路事件、克留格爾電報和布爾人戰爭、性格偏激的德國皇帝、咄咄逼人的大洋艦隊,約翰牛有成百上千種理由反感德國漢斯,相反,大英帝國的傲慢無理德國人也看在眼裡,德意志人也相當仇視英國。

事實上,德國奧托-利曼-馮-桑德斯陸軍顧問與英國利姆普斯海軍顧問在土耳其的配合相當不錯,兩個人也保持了良好的私人友誼。不過具體到海軍內部,情況則有些不同,無論是德英海軍既生瑜何生亮的辯證關係還是德英兩國對於土耳其海軍話語權的爭奪都決定了德國顧問與英國顧問表面一團和氣,私底下至死方休的狀態。

「西萊姆上尉,海軍部下達的文件你收到了吧。」德英海軍軍備競賽持續到今日,大艦隊與大洋艦隊這兩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兩支艦隊隔海相望,已經是生死仇敵不死不休的格局,原本惺惺相惜神交已久的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與約翰-阿巴思諾特-費希爾十數年的恩恩怨怨歐洲上下婦孺皆知,就連將對方引為人生知己的海蒂-西萊姆與戴維-貝蒂多少也疏遠了關係,英德兩國的海軍人一照面多半是星火四濺激情澎湃的場面。有些名不副實的海軍部長德基米爾-帕夏站了出來,乾笑著緩和僵局:「蘇丹奧斯曼一世號預計今年下半年就能服役,但是它的艦員還沒有配齊。奧斯曼海軍這個爛攤子你也清楚,我和利姆普斯將軍用盡了一切辦法卻依然湊不齊一千名水兵。拉烏夫向我提議從海雷丁-巴巴羅薩號上抽調一批久經訓練的水兵,我只能來這裡了……」

從1月中旬開始,已經丟了飯碗的原里約熱內盧號戰列艦建造工人被火線召集起來,已經更名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的超無畏艦預計在7月份下水舾裝武器並且開展海試,而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配齊合格的水兵艦員逐漸被提上日程,這比建造「七炮塔聖物」更有難度。

海軍是個技術兵種,遠不是久疏訓練的土耳其水兵和大字不識的鄉下漁民能夠勝任的。新上任的英國海軍顧問利姆普斯將軍和蘇丹奧斯曼一世號內定艦長拉烏夫在廢銅爛鐵一般的土耳其海軍內部大肆搜刮了一遍,又在暮氣沉沉的海軍部文職官員中擰巴擰巴,甚至本著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的原則沿著黑海深入小漁村,卻依然沒能為鐵鏽號配齊一千名額定艦員,就在英國顧問急得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拉烏夫終於想起來還有土耳其海軍還有一艘巴巴羅薩-海雷丁。

「拉烏夫?」

聽見拉烏夫的名字,王海蒂的瞳孔不自覺的收縮了一下,撇過頭去看拉烏夫。土耳其的民族英雄似乎有些英雄氣短,垂下頭不敢看王海蒂。

「德基米爾-帕夏部長,作為土耳其海軍顧問,我們的職責就是替土耳其海軍培養能夠操作現代化軍艦的官兵,至於這些水兵的分配,那是土耳其自己的事情。」海蒂-西萊姆沉默了片刻,伸手將陰沉著臉不情不願的呂特晏斯揪了過來,讓他去拿海雷丁號官兵的名冊。

在宅男的威懾下,巴巴羅薩-海雷丁號海防艦上的水兵訓練不可謂不認真,畢竟,畢竟他們都憧憬著能夠在那兩艘超無畏艦上服役,能夠成為君士坦丁堡少女的夢中情人,能夠成為奧斯曼帝國的海上衛士甚至開疆擴土的先鋒。巴巴羅薩-海雷丁號海防艦訓練初成的艦員被抽調一空,接到調令的水兵熱淚盈眶喜極而泣,沒有被抽中的水兵則如喪考妣黯然**。

「拉烏夫那個反骨仔對英國人搖尾乞憐也就罷了,他居然還當面擺你一刀,虧你還拿他當朋友!」

訓練提前結束了,藉著伊斯坦布爾黃昏的餘光,宅男和呂特晏斯踩在堆滿了落葉的海濱小道上,晃晃悠悠的往公寓走。呂特晏斯不時踢起落葉石子,飛濺起不少飛沙走石,不一會兒便將破敗貧窮的土耳其、無恥的英國人和面癱腹黑的拉烏夫罵了個遍。

西萊姆與土耳其民族英雄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的私人友誼不錯。第一次巴爾幹戰爭的時候,希臘海軍封鎖土耳其海峽,大肆佔領土耳其人在愛琴海的島嶼。年輕的拉烏夫率領英制裝甲巡洋艦哈米迪耶號突破希臘海軍的封鎖線,將破交戰發揮到極致,讓希臘人的海上運輸線幾近癱瘓。熱衷於「非對稱作戰」的王海蒂對拉烏夫的作戰實踐相當感興趣,經常找他交流心得,一來二去也就熟絡起來。好景不長,1913年土耳其政府決定購買鐵鏽號戰列艦後,拉烏夫對西萊姆的態度產生了耐人尋味的變化,被內定為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艦長的他明顯疏遠了西萊姆,刻意與德國顧問團保持距離。

「他們以為他們是誰,難道拿到兩艘性能一般的超無畏艦,土耳其海軍就成一躍成為世界一流海軍了?充足的海軍軍費和先進的艦隻,優良的港灣和有利區位、強大的軍火工業實力和運轉良好的後勤保障體系的支撐、大批訓練有素的現役和預備役軍官水兵、運轉良好的軍官培訓體系和富有遠見的海軍戰略政策、數十年甚至是數百年形成的大國海魂,這些都是一流海軍的必備因素,可土耳其人有什麼……」

「呂特晏斯,我說過,希土海軍競賽希臘人未必就是最大的輸家,土耳其人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贏家,真正的贏家只能是日耳曼人!」

「盎格魯-薩克遜人也算是日耳曼人!」呂特晏斯沒好氣道。

宅男也不解釋,對著海闊天空肆無忌憚的笑,頗有李大酒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氣場。

「海蒂-西萊姆!」

耳畔傳來熟識的聲音,那聲音很蒼老,很猶豫,總叫人心生不耐煩的意思。宅男的恣肆瞬間凝固下來,轉過身子。

「迪克先生,是您?!」宅男擠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側過頭望著曾經喊過爸的基爾大商人迪克。一股子莫名的情緒佔據心頭,無聲咬破嘴唇,嗜血的味道讓宅男冷漠的心靈顫抖起來,他仰著脖子顫聲道。

在呂特晏斯的眼中,宅男是個不折不扣的鐵血真漢子,內在純爺們。即便與妻子關係不睦,父親和女兒體弱多病,在二十年仕途上毫無建樹,甚至落魄到加入危機重重的土耳其顧問團以延長軍事生涯,宅男都沒有多說什麼,可今天,呂特晏斯分明看到了王海蒂眼眶裡的眼淚,這詭異的場景讓呂特晏斯毛骨悚然。

「西萊姆,我先回去了……」呂特晏斯識趣,落荒而逃。

公寓外的小花園靜謐下來,王海蒂竭力平復他洶湧的情緒,迪克則在組織他的措辭。

「我有一條貨船專門跑地中海航線,在黑海撞了俄國漁民的船,有些麻煩,所以特意趕過來處理這件事。想到你在伊斯坦布爾,就順道過來看你。」記憶中的那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商業大亨看起來有些消瘦,坐在公寓長椅上他拄著枴杖似乎有些慌亂,糾結的連手腳都沒地方擱,沒頭沒腦的解釋了一句。

「迪克先生,不用擔心我會幹涉凱瑟琳平靜的生活,我結婚了,還有一位可愛的女兒,雖然家庭生活不怎麼和睦,但是勉強還能堅持下去。」王海蒂平緩的語氣頓了頓,迎著土耳其慘淡的夕陽,無情嘲弄道。

自從與帝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鬧翻後,宅男被流放到基爾造船廠擔任可有可無的海軍聯絡員,蒸蒸日上的軍事仕途戛然而止。1900年宅男被迫參加一場旨在掠奪自己祖國的戰爭,宅男原以為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篇章,可宅男只猜到了開頭,卻猜不著結局。

再可怕的噩夢也複製不來王海蒂的遭際。1900年,宅男收到了凱瑟琳取消婚禮的電報,自詡高富帥的王海蒂一時間成為笑柄,被釘在恥辱柱上。1901年,宅男的好朋友戴維-貝蒂結婚了,醉了的王海蒂在好朋友的婚禮上哭成淚人,差點被新娘埃塞爾-菲爾德給亂棍掃出去。1902年,凱瑟琳結婚了,執子之手的是議員的兒子維克多,宅男王海蒂也結婚了,入洞房的卻是安妮。

「以前腿腳伶俐的時候總是喜歡拄著文明棍,如今腿腳不行了,站一會兒都覺得累,想拄拐卻不知道怎麼用……」蒼老的迪克抓緊枴杖試圖站起來,努力了幾次方才成功。垂垂老矣的他勉力扶著長椅扶手,拍了拍他的殘腿苦笑著繼續道:「西萊姆,為什麼要來選擇兵荒馬亂戰亂頻發的伊斯坦布爾,就連我這個不懂軍事的商人都知道巴爾幹半島很危險……」

「正因為土耳其夠危險,所以才會有豐厚的報酬!」王海蒂眼睛一紅,冷冷道:「弗雷西的風濕病、史瑞克特的眼疾,還有女兒艾薇兒的大病小災,如果我不拚命,難道讓一家老小全都喝西北風?!」

「退役怎麼樣,回來幫我,我給你每個月一千帝國馬克的薪水……」迪克拄著枴杖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捏著宅男的肩膀追問道。

「如果是別人,我一定立馬脫下軍裝跟他走,可如果是您,我只能說抱歉!」王海蒂輕輕撇開迪克搭在他肩頭的手,抽身就走。

「不!你必須答應我!」蒼老的迪克發出低沉的怒吼聲,拄著拐棍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維克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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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一章 土耳其調令(六)

「維克多死了!」老迪剋死死攥著王海蒂的衣袖不讓他離開,急促道:「西萊姆,我要向你道歉,1900年你在遠東收到的那份取消婚禮的電報並非凱瑟琳的本意。我讓維拉尼帶凱瑟琳去下鄉莊園度假,以她的名義給你發電報,怕你不信又在基爾漢堡柏林的報紙上刊登悔婚的消息。西萊姆,凱瑟琳對你的心意一直未曾變改過,都是我這個貪婪的該死的老頭子搞的鬼。」

宅男沉默了。他並非沒有懷疑過那份電報的真實性,也曾拍電報讓駐守在帝國本土的雷德爾去打聽消息,直到雷德爾反饋柏林漢堡基爾的報紙上都有迪克家族取消婚禮的消息,宅男這才絕了心思,將埋怨隱藏在心底秘不示人並且一賭氣娶了史瑞克特家的小女兒安妮。凱瑟琳事後也曾來找過宅男,寫過不下百十來封信解釋,可當時正在氣頭上的王海蒂沒有心思去理會,等看得淡了,宅男已經結婚了,而那些書信也隨著過往的海風消散在塵埃中。

「怎麼,維克多死了,該是我這個備胎出場的時候了?」王海蒂堪堪停下腳步,壓抑了十多年的情緒一股腦爆發出來,怒極反笑道:「我又能做什麼,丟下我的糟糠之妻,捨棄我可愛的女兒,不顧史瑞克特一家對我的恩情,然後再去娶您的女兒?!」

「我一門心思想給凱瑟琳找一個門當戶對並且可以照顧她的丈夫,卻不曾想我這是在害她。凱瑟琳她才三十五歲,她注定是基爾的天之驕女,我絕不容許她成為可憐的寡婦。西萊姆,我給你每個月一千,不,五千帝國馬克的薪水,我甚至願意把我的財產分一半給你,只要你肯回來,娶我女兒並且照顧她……」身家千萬英鎊的大商人迪刻苦苦哀求道。

「凱瑟琳……她……她還好嗎?」

當年那個對南石勒蘇益格號捕鯨船的水手百般壓榨手段辛辣的黑心商人不見了,站在王海蒂面前的只是一位上了年紀腿腳不便心疼女兒的父親。宅男覺得這個世界很奇妙,有些東西總是失去了方才會後悔,等你想要珍惜的時候卻已經無可挽回,正如王海蒂穿越之前對小女友的不耐煩,正如迪克對前女婿西萊姆的輕視,正如宅男向海軍部人事處遞交的申請退役報告。

隨著宅男磕磕絆絆的詢問聲,十數年的埋藏在心底的仇恨、報復心理消失乾淨,不為別的,宅男他也生為人父,他也極度寵愛他的女兒。

「凱瑟琳生了一場大病,精神也垮了,每天必須服用大量的鎮定劑和安眠藥才能睡著。西萊姆,我知道你恨我和維拉尼,可凱瑟琳是無辜的,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你和凱瑟琳相愛一場的份上,看在一位可憐的父親的份上……」

起風了,只是點點微風便將小花園吹得飛沙走石,讓宅男幾乎睜不開眼睛,嘴裡的煙抽完了,宅男又摸了一根,使勁劃拉火柴卻因為輕風打不著,於是他若無其事的將火柴煙盒塞回褲兜裡,搖搖晃晃的朝公寓走。

「迪克先生,我幫不了您,我已經結婚了,手上戴著廉價的婚戒,在上帝和神父面前宣誓廝守終生,還有一位可愛的女兒,我已經回不去了!還有,我對我女兒的愛不亞於您對凱瑟琳的愛,煩請您站在父親的立場上將心比心,不要再來打攪我的生活。」

宅男丟下幾句場面話,落荒而逃。他繞過公寓樓前的德意志三色旗和繡著鐵十字和黑鷹的海軍旗,三步並作兩步的竄上樓道,直到撞上站在走廊鬼鬼祟祟張望的岡瑟-呂特晏斯。

「西萊姆,那人是誰?」呂特晏斯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後終於問出口:「你沒事吧?」

「我還行……」宅男的回答山花浪漫,叫呂特晏斯摸不著頭腦:「至於他,我的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父親……」

****

1月末,掛著土耳其政府車牌的吉普車停在公寓樓前,宅男穿著筆挺的軍服跳上軍車。

「西萊姆,海軍部的電報!」剛從傳達室溜躂過來的呂特晏斯叫住了王海蒂。

宅男心底咯噔一下,知道他的退役申請報告有了結果。他縮在吉普車冰冷堅硬的後車座上,捏著那封對折起來的電報紙,搖搖頭將信塞回呂特晏斯的手上。

「嗯澤爾將軍找我有事,呂特晏斯,這電報你幫我帶回去,等我從高門回來再看……」

宅男並非不著急,而是心裡有了決定,無論海軍部拒絕與否王海蒂這一次必定脫下軍裝,宅男著實厭倦了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更沒有未來的漂泊生活。

吉普車在伊斯坦布爾坑坑窪窪的土路上顛簸了許久,直到進入城區,路況才好起來。德制吉普車在君士坦丁堡舊城穿街過巷,折騰了小半個小時才開進了高門。在副官的引導下,宅男熟門熟路的來到土耳其國防大臣恩澤爾的辦公室。

恩澤爾是土耳其軍政府三巨頭之一,1912-1913年兩次巴爾幹戰爭失利,土耳其人窮則思變,當時還只是個校級軍官的恩澤爾率領一幫青年軍官發動政變,將自由派內閣驅逐出政府。1913年6月,青年土耳其黨鐵腕人物謝夫凱特將軍被暗殺,自由派最後的勢力被青年土耳其黨人借題發揮一掃而空,同年,恩澤爾就任國防大臣,與內政大臣塔拉特、海軍大臣傑瑪爾一齊組成了軍事寡頭政府。

恩澤爾1881年出生於帝國首都伊斯坦布爾,父親是一名鐵路官員。他早年畢業於土耳其的陸軍大學,不久便加入了青年土耳其黨,並且在土耳其1908年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獲得了「自由英雄」這一美譽。他曾經任土耳其駐柏林的武官,對德意志強大的工業實力和強橫的軍事潛力深諳於心,這也是他執政後採取親德立場的緣由。

王海蒂對恩澤爾並不陌生,宅男之所以能在土耳其海軍人模狗樣狐假虎威的稱王稱霸,這其中還有恩澤爾的助力。1913年的新年軍官酒會,王海蒂作為德國顧問應邀出席,期間遭遇了與他年紀相仿的恩澤爾。宅男是個不能喝酒的人,但偏偏他又有貪杯的毛病,酒醉的他拉著年紀輕輕卻位高權重的恩澤爾胡亂吐槽,巴爾幹風雲、奧地利秘史、德法世仇和土耳其困局諸如此類的話題調侃了一通,遂被恩澤爾驚為天人引為知己。

「西萊姆上尉,我們拿下蘇丹奧斯曼一世號了……」恩澤爾將辦公桌上的文件丟到一邊,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讓王海蒂坐下。

「恭喜大馬德和您的奧斯曼帝國……」大馬德是奧斯曼王室駙馬的尊稱,恩澤爾即將迎娶一位奧斯曼王室的公主,宅男皮笑肉不笑的尊稱恩澤爾為大馬德,有口無心的恭維道。

「西萊姆,德意志人就一點兒也不擔心奧斯曼帝國倒向協約國?」恩澤爾仔細把玩著手裡的鋼筆,稍稍抬起頭居高臨下道。

「將軍,其實這場軍備競賽希臘人未必就是最大的輸家,你們也未必就是最大的贏家,真正的贏家只能是日耳曼人!」王海蒂撇撇嘴,老調重彈。

「西萊姆,你擔心我們會拿不到那兩艘超無畏艦?」這話王海蒂不止說過一次,職業軍人呂特晏斯聽不懂可不代表身為一國元首的政治家恩澤爾推敲不出宅男話裡話外的意思,他搖搖頭不置可否:「撕碎合約、交惡土耳其,英國人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大馬德,如果英國人遵守合約,我們會很高興同盟國又多了兩艘超無畏艦!」

「如果我們加入協約國呢?」恩澤爾不動聲色的添上砝碼。

「不可能!」宅男說的斬釘截鐵,揮舞手臂毫不意外道:「北極熊不可能接受土耳其!」

早在彼得大帝時代俄羅斯人就制定了儘可能的靠近印度洋,由此征服世界的計畫,彼得大帝以後的歷任沙皇都堅持這個政策。為了打通黑海通道,將戰略要地——土耳其海峽收入囊中,讓黑海艦隊揚威地中海並且威脅蘇伊士運河,俄國人不惜發動了十次俄土戰爭。土耳其人若是想要加入協約國,恐怕俄國人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土耳其還可以保持中立!」恩澤爾氣勢洶洶道。

「如果同盟國勝利,奧斯曼帝國將什麼也得不到;如果協約國勝利,沒有德意志和奧匈帝國的牽制,在挾勝利之威勢、貪得無厭的雙頭鷹面前,恩澤爾將軍,您覺得奧斯曼帝國還有立足的餘地嗎?」宅男輕描淡寫的將恩澤爾的反駁一一化解。1898年宅男在柏林國會聽證會上也是這樣做的,儘管宅男不善言辭,可在他感興趣的領域,宅男的心臟是大大地,他喜歡這種感覺。

「好吧……」著名的親德派軍事寡頭恩澤爾將軍爽朗的笑了,比宅男還要年輕的國家元首從抽屜中翻出一份委任書,將它丟到宅男面前。「土耳其海軍部第一副部長,西萊姆,這個職位你感興趣不?」

海軍部第一副部長?

神神叨叨的臭道士、以小博大的非對稱作戰、宅男金戈鐵馬的穿越理想、幻想了無數次的拯救世界,還有觸手可及的勝利的香檳、偌大的名聲、投懷的美女和數不清的鈔票,宅男那顆快要冷卻了的心瞬間活了過來,狗血的他幾乎要點頭應承下來。

可惜只是「幾乎」。王海蒂拳頭的鬆了又緊,如是反覆,直到手心裡擠滿了汗才勉力開口拒絕:

「將軍,對不起,我決心退役,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

「為什麼?」恩澤爾按著那份委任書錯愕了許久。

「嗯澤爾將軍,從1894年加入海軍到1912年來到戰亂頻繁的土耳其,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我把我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獻給了海軍。功未成名不就成為海軍界的笑柄也就罷了,十數年海外服役生涯,我幾乎記不清我女兒的模樣,我幾乎沒照料過病重的父親和岳父。」王海蒂一口氣說了很多,似乎想把他這些年積蓄下來的塊壘抒發乾淨,試圖用這些冠冕堂皇言之鑿鑿的說詞掩飾他恐懼即將到來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畏懼戰爭害怕死亡這事實。「我已經有兩個海軍十年優秀服役勛章了,這足夠了!」

****

「西萊姆怎麼還不回來,電報究竟說了些什麼,要不我先閱覽一下,替他把把關?」呂特晏斯繞著擺在桌子上的電報紙轉悠了許多圈,他終究抵擋不住他的好奇心,拆開電報紙一睹為快。

「拒絕退役申請?晉陞海軍少校?調任公海艦隊第一偵查艦隊少校總參謀官?」呂特晏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琢磨了許久才從嘴裡蹦出幾個詞來:「以退為進,好辦法!看來我也得去申請提前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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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一)

「西萊姆,聽說你又撂挑子要退役?」已經七十四歲的恩斯特-馮-賴歇舉著拐棍顫顫巍巍的上前一步,對著驚恐萬狀的宅男王海蒂怒氣衝衝作勢要打:「斯騰澤爾,你算算這都第幾次了?」

1914年1月,王海蒂收到土耳其調令後並沒有返回海軍部報導,而是直接回到基爾家中,並且重新遞交了一份退役申請書。

王海蒂嘔心瀝血寫就的那一封花團錦簇字字珠璣足以感天動地海枯石爛的退役申請書自打寄出去就石沉大海渺無音訊,宅男望穿秋水心裡發毛,卻不想海軍部的回執沒到,老校長賴歇和斯騰澤爾教官卻先尋上門了。

1900年,賴歇校長以中將軍銜退役,賦閒在家已經有些年頭了。賴歇校長老了,他的視力下降的非常厲害,以至於沒有厚厚的眼鏡片的幫助他就是個睜眼瞎,不過賴歇校長雖然老了,但是他對他的學生的關心卻依舊如故。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洩露了宅男「罷工」的消息,垂垂老矣的老賴歇聞風而動,帶著剛退役的斯騰澤爾氣勢洶洶的殺進門來。

「1894年你加入基爾軍校,遇到一點點挫折就嚷嚷著要退學,好在你為了和伯恩哈德-馮-奧登爭強好勝才沒付諸實踐;1898年你被提爾皮茨冷藏,隨後被調到東亞艦隊,你遇見到1900年的那場戰爭,於是你又叫囂著提前退役回家結婚,很不幸,你的未婚妻的悔婚阻止了你;1907年你從帝國本土被派去德屬東非任海軍陸戰隊指揮官,你嫌海外殖民地太過艱苦,一口氣寫了十來封退役申請書,不過親人昂貴的醫藥費耽擱了你;如今海軍決定重新啟用你,你的未來上司希佩爾將軍也一直很欣賞你,至於你的生死仇敵提爾皮茨元帥,他丟了聖眷,被新任海軍總司令英格諾爾給架空了。孩子,時來運轉之際,你究竟要鬧哪樣呀?!」

老校長一番搶白讓矯情的宅男找不出可以替他自己辯解的言語,內心矛盾的他總不能承認殘酷的一戰即將爆發,惜命的宅男此舉不過是為了明哲保身。

「斯騰澤爾,你還記得當年你極力勸說我把西萊姆給開除的事情嗎?」老校長不給宅男解釋的機會,滿臉的褶皺和老人斑震顫了一下,扭頭朝斯騰澤爾問道。

人近黃昏,蓄起了鬍鬚的斯騰澤爾教官黑臉上難得騰起了兩抹紅暈,有些狼狽。王海蒂當年在軍校的軍事基礎訓練中的表現的確太過拙劣了,以至於連經驗豐富的斯騰澤爾看不出宅男厚積薄發的潛質和他在戰略大局上的素養,一門心思想要將那個「海軍白痴」、「軍事低能兒」王海蒂給清出軍校。

「還好有校長和提爾皮茨元帥的慧眼識珠……」斯騰澤爾羞愧難當,要不是提爾皮茨元帥「對那孩子多一點耐心」、「相信我,那孩子是個天才」的勸告,斯騰澤爾也不會在隨後的訓練中發現宅男身上可怖的閃光點。

「斯騰澤爾,知道提爾皮茨為什麼篤定西萊姆是個天才嗎?其實西萊姆很像當年的我!」

上了年紀的老人總是喜歡回憶過去緬懷歷史,人老成精的賴歇校長眯起眼睛,坐在沙發上似笑非笑道:

「早年我在帆船上當水手,後來才加入王國海軍,在遠東漂泊了許多年。那些年帝國還沒有統一,遠東是英法荷美俄的天下,普魯士人在中國海根本就站不住腳。資質平平的海軍素養、不能建功立業的焦灼、常年漂泊在外的委屈,還有列強海軍若有若無的排擠,西萊姆,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期,我常想我為什麼要在海軍苦苦支撐,要知道我是個貴族,如果我加入陸軍,恐怕早就是陸軍校級指揮官了。我在遠東惶惑了許多年,私底下偷寫的退役申請書沒有一百最少也有八十,可我最終也沒有選擇逃避,因為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自新航路開闢以來,陸地不再是一個強國的全部,海洋國土的重要性日益倍增。普魯士王國是陸軍強國,新生的德意志帝國也不外如是,德國已經有數千萬浸透了腓特烈大帝的鐵與血的戰士,有數百年的陸上強國之魂,我覺得陸軍不需要我,而海軍卻不同!德意志一直作為陸權強國而存在,德意志人對海洋是陌生的,可它絕不會永遠只是個陸權強國,總有一天,德意志人會揚帆出海,向浩瀚富饒的大海邁出雖然稚嫩,但是卻相當堅定的步伐!這一天或早或晚,可的確是德意志人的宿命,而我,恩斯特-馮-賴歇甘願成為大國海魂的築基石!」

「可……」老賴歇不動聲色的打出了一套組合拳,宅男隱約猜到他可憐又可悲的下場,急忙跳出來試圖挽回局面。

「就連我這麼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都知道忠誠國家,時刻為民族利益奉獻犧牲,怎麼,西萊姆,你不願意?」老賴歇東一鎯頭西一棒的扯了半天,圖窮匕見,將宅男閉上絕路,沉聲道:「明天就去海軍部報導,別讓希佩爾將軍久等!」

演雙簧的老賴歇和斯騰澤爾志得意滿的走了,宅男在沙發上枯坐了許久才冒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可……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呀!」

****

1914年6月23日,德國基爾。

6月的波羅的海沒有墨西哥灣的驚濤駭浪惡浪滔天,在溫和的西南季風下倒是有些水波不興的感覺。鹹濕的海風肆無忌憚的湧入海港內,吹散了籠罩在基爾上空的海霧。

港區稍遠處的高地上佇立著岸防炮台和燈塔,工業區的工廠正吐著黑煙瀰漫著硝酸硫酸;主城區灰白色的哥特式洋灰小樓鱗次櫛比、架在屋簷上的電線如同蜘蛛網般輻射、發達的下水道井蓋處不斷升騰著工業城市所特有的水蒸氣。白色的教堂與莊嚴神聖的大學並存,有軌電車、轎車與四輪馬車並行不悖。

基爾航海節1]是全世界航海愛好者狂歡的節日。六月的基爾萬人空巷,全城都處在一種騷動中。碼頭區高大的承重機吊車早已經停止工作,小火車靜靜的停在四通八達密如毛髮的軌道上,來不及裝載的貨物則肆意堆砌在了倉儲區的空地上。那些雲集在基爾港深處的那些赫赫有名的拿騷、赫爾戈蘭、國王級戰列艦,塞德立茨號戰列巡洋艦,馬德堡級、卡爾斯魯厄級巡洋艦此刻並不是基爾人所關注的焦點,分佈在港口的各國風帆艦和即將來訪的大不列顛島艦隊才是基爾人新的寵兒。

持槍警戒的海軍岸防部隊士兵表情肅穆,軍用碼頭上軍官雲集將星璀璨,靠近軍用碼頭這一側的防波堤和碼頭作業區上人頭攢動,基爾的軍民與他們的皇帝威廉陛下正翹首以待來自英倫三島的友好訪問艦隊。

「巴爾幹的火藥味即便是巴伐利亞鄉下的小葡萄園主也嗅得出來,而我們這些手握死神鐮刀的軍人卻在這軍港大秀和平……」

德英兩國的國旗滿天飄拂,整個軍港似乎都洋溢在了一種輕鬆友好的氣氛裡。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參謀長)西萊姆中校對這種刻意營造出來的祥和氣氛並不感冒,對他的上司希佩爾少將不停地抱怨著。

1914年,歐洲局勢愈發動盪不安,長期的軍備競賽和眾多外交紛爭已經讓大國外交官疲憊不堪。歐洲大陸各國在利益的漩渦中越陷越深,哪怕只是一丁點的小星火恐怕也會挑動各國敏感的神經,從而引發多骨米勒牌效應,掀起從歐陸到遠東殖民地的腥風血雨。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世界外交是正是伴隨著德英這兩個國家的對立衝突而展開,英國主觀上並不願意發動戰爭,德國還沒有準備好發動戰爭,於是德英兩國的外交官們不顧世界上排名第一第二的兩支海軍私底下相互敵視的事實,主導了眼前這場有違軍人本心的「軍艦友好訪問」政治秀。

「但願我們的貝特曼-霍爾維希2]先生能夠做些什麼。」在海軍內部以理智冷靜著稱的希佩爾少將瞄了瞄站在軍官團前面的威廉二世、提爾皮茨元帥和英格諾爾司令,撇撇嘴意味深長道。

就在希佩爾少將和王海蒂竊竊私語的時候,掛著德意志帝國國旗和德意志帝國海軍軍旗的港口領航船率先駛入港內,緊接著由四艘英王喬治五世級(KingGeorgeVclass)戰列艦,南開普敦、伯明翰號等幾艘巡洋艦組成的皇家海軍訪問艦隊在領航船的帶領下緩緩駛入港內。

「英王喬治五世、阿賈克斯、百夫長、大膽號……」對於公海艦隊的頭號假想敵——英國大艦隊的家當,司職艦隊參謀官的王海蒂自然是如數家珍。王海蒂望著那些掛著彩旗裹著炮衣的巨艦,想像著驕傲的約翰牛們高唱著《英格蘭之歌》縱橫四海大殺四方的模樣,呢喃道:「到底是縱橫七海數百年的皇家海軍,這個時間點還敢將最精銳的第一艦隊派出來,這些英國佬倒是不怕我們把他們給一鍋燴了……」

「西萊姆,抱怨和妒忌可不是我們德國人的性格。」希佩爾摘下他的軍帽,用白手套輕輕擦拭簷帽上的海軍軍徽,旋即又將軍帽戴在頭上,對滿腹牢騷的宅男淡淡道。

「英王喬治五世」號戰列艦率先迫近碼頭。儘管打著友好訪問的旗號,可那畢竟是外交官和政客們刻意營造出來的謊言,事實上無聲的交鋒早就開始了。大西洋這片孕育了鱘魚、紐芬蘭鯨騎士、北歐海盜和大西洲文化的富饒之海並不像政客宣傳的那樣,它注定了只有一個民族能登上王座!

「英王喬治五世」號的艦艏上精幹結實的英國水兵帶著些許挑釁的味道,將粗重的纜繩挽了個花,毫不費力的拋了下來。岸上的德國水兵自然不肯示弱,熟練的接過纜繩並且將它拴好。

看到德國小伙子們精彩的表演,德意志帝國海軍元帥提爾皮茨臉上不禁笑開了花。這時候,舷梯被放了下來,提爾皮茨一生的夙敵——約翰-阿巴斯諾特-費希爾元帥、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喬治-沃倫徳海軍中將、第一輕巡洋艦隊司令古迪納夫海軍准將領著一幫英國海軍高級軍官走了下來。

「沒想到元帥的老對頭費希爾也來了,看來英國人想實地考察評估我們的戰爭潛力。」希佩爾目光追隨者前皇家海軍第一大臣費希爾,皺起眉頭小聲道。

約翰-費希爾曾在1904-1910年間擔任過英國海軍大臣。邁入科技日新月異的20世紀,暮氣沉沉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除了剛剛架在海軍總部大樓上的電報天線,英國海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新上台的海軍大臣、改革家費希爾決心改變這一切,在他擔任海軍大臣期間,英國各分艦隊職能和力量得到了重新梳理,第一艘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隨之出現。費希爾卓有成效的改革拯救了岌岌可危的皇家海軍,讓野心勃勃的提爾皮茨空手而歸,以至於素來與費希爾不對付的丘吉爾邱胖子在他的回憶錄中不得不捏著鼻子惺惺作態的承認他的功績。

「費希爾元帥被丘胖子弄下台,你說英國人算不算是自毀前程?」不同於希佩爾的緊張,宅男滿不在乎左顧右盼,甚至還有心思挪揄了英國人一句。

費希爾在德國具有很高的人望,但是英國人卻並不喜歡他,時任英國海軍部長的丘吉爾就曾發出這樣的抱怨:「全國的船萬由他自由支配,連國庫的鑰匙也幾乎聽他調遣」。相比較年輕的德國海軍,大英帝國的皇家艦隊已有數百年的歷史,費希爾對各種陳規陋習的改革損害了不少人的利益,這也是他1910年下台的根源。

遠處岸防炮台上克虜伯大炮臨時充當起禮炮的角色,伴著嗆人的硝煙,雄渾的軍樂,莊嚴的禮炮聲響起。英國戰列艦上的槍炮手們按照外交禮節,熟練的操持起副炮還禮。

水兵警戒線之外的英國領事館的辦事員、僑民和停留在基爾港內的水手吹著口哨、揮舞起彩旗。威廉皇帝與提爾皮茨元帥領著一群外交官和海軍高級軍官迎了上去,自發前來的德國普通市民和公海艦隊輪休的水兵們則用聽不懂的英語或聽得懂的德語熱情的迎接這幫遠道而來的客人。各國記者長槍短跑一齊上陣,試圖用相機紙筆定格這耐人尋味的場面和時機。

威廉皇帝身穿一件沒有軍銜的海軍元帥服,腰間別著他的利劍,左手還是那隻白手套,異常優雅的等候胖子丘吉爾上前。費希爾先是給皇帝一個軍人的禮節,隨後才按照歐洲貴族覲見皇室的禮節脫帽撫胸致敬。

威廉皇帝是大英帝國死敵德意志的皇帝,公海艦隊的締造者,但同時又是大不列顛王國的外甥,皇家海軍的名譽元帥3]。近代歐洲各國之家關於外交的那點破事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費希爾將軍,別來無恙。」威廉皇帝微微頷首示意費希爾將軍免禮。

直到皇帝與費希爾的禮儀完畢,提爾皮茨元帥才迎了上去,與他一生的夙敵相互敬了一個軍禮,隨後又用上了象徵和標誌著現代文明的禮節——握手,來表達兩個民族向對方所發出的問候。無處不在的記者紛紛擺弄相機,笨重的機器閃出無數道白光,將兩個在命運車輪上相向而行、即將迎頭撞上並且上演血與火的較量的民族定格在泛黃的黑白舊照片裡。

【註釋】

1.基爾航海周:一項歷史悠久的帆船航海節日,一般在六月份舉行,一年一度。

2.貝特曼-霍爾維希:德意志第二帝國首相(1909-1917)。

3.1890年,維多利亞女王讓德皇威廉擔任皇家海軍的名譽元帥,此舉被廣泛的認為是不明智的。

【Ps:我承認我被我自己寫的東西給感動了,有些矯情,可也是我心情的真實寫照。文章寫到這裡,主旨總算透露出來那麼一點了。的確,有大國爭霸,少不了愛情、背叛、政治和兄弟,可我更想描寫的是大國海魂,一個陸上強國的大國海魂!

一戰,德國海軍輸了,以一種悲壯的方式終結、二戰,德國海軍還是輸了,從北海到南美,炮火在大洋延續,可終究免不掉失敗的結局。可德國人真的一敗塗地嗎?想一想近在咫尺的某天朝上國,千年歷史只不過向大洋試探性的邁出一小步,在黃海和威海衛終結後就好像丟了海魂,被打斷了脊樑,再也不敢邁出第二步。天朝有現代,有052B、052C,有093、094,有su-30,可你能說天朝是海軍強國嗎,只要看看天朝在南海,對菲傭的自吹自擂、無休止的嚴正抗議就知道了。不敢奢望《大國海魂》能做些什麼,至少能寫出糞青的心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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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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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二)

有威廉二世陛下、海軍元帥提爾皮茨、公海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將軍、海軍上將海因裡希親王、基爾海軍基地司令漢高上將、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司令舍爾中將和戰列巡洋艦艦隊希佩爾少將這些高級將軍頂在前面,中校軍銜的王海蒂和雷德爾自然也就成了可有可無的人物。宅男也不氣餒,他悠閒自得的躲在軍官團人堆裡細細觀察英國人的軍艦。

皇家海軍與德意志海軍曾經有過一段很長的蜜月期,自1898年開始,一切都改變了:自國會《海軍擴軍法案》後,德意志海軍猶如鬆開禁錮了的洪水猛獸,以幾何膨脹的速度迅速壯大起來。從新幾內亞、東非、加羅林群島到膠州灣;從拿騷級、國王級到凱撒級戰列艦,德國海軍從無到有的發展速度以及它所表現出來的擴張性侵略性使得德英矛盾愈發加劇,對抗與壓製成為了主題。在歐戰一觸即發的形勢下,近距離的考察公海艦隊僅有的也是唯一的敵人——大艦隊的備戰水平以及作戰特點的機會可不多。

「雷德爾,我從不相信掛在槍口前的橄欖枝!」宅男眯著眼睛絕不肯放過英王喬治五世級任何一個細節,似乎那群鋼鐵怪獸就是他最好的情人。

「可惜那支槍在英國佬的手中!」比起王海蒂,情報官員出身的雷德爾就要專業多了,他不會關注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注意力一直放在英國艦隊的火炮尺寸、裝甲厚度、光學儀器和無線電報的應用,船隻保養水平和艦上水兵的士氣上。

「問題是,我們還沒準備好……」宅男看了那個固執保守的老傢伙提爾皮茨一眼,皺著眉頭喋喋不休的抱怨道:「1912年12月的柏林軍事政治會議,皇帝預見到戰爭可能很快就會爆發,陸軍總參謀長馮-毛奇要求盡快發動戰爭,而提爾皮茨堅持將日期推遲到基爾運河拓寬工程結束以後。一年半過去了,我們有15艘無畏艦、5艘戰列巡洋艦、22艘前無畏艦,而英國人21艘無畏艦、9艘戰列巡洋艦和40艘前無畏艦,我們的實力遠不如英國的大艦隊,更可怕的是作為一線指揮官的我們依然弄不清楚大洋艦隊的海洋戰略:元老派和皇帝試圖用陸軍的速戰速決解決一切,海軍僅僅作為存在艦隊困守威廉港,少壯派則希望用魚雷水雷消耗大艦隊,等待一場特拉法爾加式的海上會戰;海軍部決心讓施佩伯爵的東亞艦隊在遼闊的太平洋印度洋海域開展強而有力的破襲戰,拖住英法的遠東艦隊,可卻絲毫不考慮《英日同盟》對東亞艦隊的影響;還有,位於亞得里亞海的地中海分艦隊怎麼辦?德屬東非的那支小艦隊又該何去何從?」

1912年12月8日,德皇威廉二世在柏林皇宮召開了一場對後世影響深遠的軍事政治會議,海軍元帥提爾皮茨、海軍部大臣奧古斯特-馮-黑林根中將、陸軍總參謀長馮-毛奇將軍、普魯士陸軍大臣約西亞斯-馮-黑林根將軍、軍事內閣大臣莫里斯-馮-林克爾出席了這次會議。外交庸才德皇威廉二世在會議中難得展示了他的外交才能,精準的預料到剛剛結束的第一次巴爾幹戰爭餘波未盡,大規模的歐戰必定在那一塊喪亂之地萌芽滋蔓。小毛奇竭力勸說皇帝盡快發動戰爭,而提爾皮茨卻表示反對,他認為海軍尚未完成準備工作,1914年夏基爾運河重新開通則是戰爭的最好時機。儘管後世的史料對這次被譽為「戰爭委員會」的會議語焉不詳,可在當時的德國海陸軍高層中算不得什麼大秘密。

戰爭終究沒能在1914年之前爆發,不是因為提爾皮茨的勸阻,而是挑起歐戰的風險太大了,面對押上整個民族的未來的輪盤賭局,任何人都會感到遲疑。即便德意志人並不畏懼戰爭,也支持帝國打破舊的秩序為德意志贏得更好的生存空間,可這不意味著德意志人是兜售戰爭的販子!

「為什麼不向海軍部遞交報告?」西萊姆有海軍戰略雙傑的美譽,雷德爾與他有二十年的友誼,西萊姆在戰略上的見識怎麼高估也不為過。雷德爾眉頭緊鎖,不滿道:「西萊姆,這可是國戰,可容不得任何藏私!」

「怎麼,還想讓我被海軍部冷藏起來?!」宅男豎起一根中指,惱火道:「人不可以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

提爾皮茨正與費希爾相互介紹各自的同僚下屬,小小的碼頭上洋溢著輕鬆友好的氛圍,而在這一片祥和的氣場之下則是兩**人的明爭暗鬥。這種詭異的現象不是沒人能看明白,而是有實力調和緩解這種尷尬場面的兩位元帥也相互鉚上了。

1898年,提爾皮茨就任德意志帝國海軍大臣,那時候的提爾皮茨豪情萬丈野心勃勃,提出了著名的Z計畫。按照提爾皮茨的計畫,德意志海軍將在很短的時間內建造一批戰列艦,使德意志海軍主力艦從數量上逼近皇家海軍。提爾皮茨揮舞大棒,英國第一海軍大臣費希爾也不是吃素的,第一艘無畏艦和第一艘戰列巡洋艦接連下水。

無畏號戰列艦出現讓全世界所有已經服役的的、正在建造的和設計圖紙上的戰列艦全部落伍,也將提爾皮茨逼退到了牆角,直接讓他的風險理論破產。費希爾和提爾皮茨的梁子也就結下了,成為了一生的夙敵。

「這位是戴維-貝蒂中將,皇家海軍本土艦隊第一艦隊指揮官。」費希爾略帶自豪的介紹道。

「戴維-貝蒂,皇家海軍一百年以來最快獲得旗艦資格的軍官,丘吉爾部長的副官,最年輕的戰列艦艦隊指揮官,大艦隊的明日之星,我早有耳聞。費希爾爵士,我的將軍們不止一次跟我抱怨,說手下缺乏像戴維-貝蒂這樣的佼佼者。」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提爾皮茨不軟不硬的恭維了幾句,言下之意就是嘲笑皇家海軍後繼乏力,讓小將挑大樑。

「貝蒂?」紮在人堆裡的王海蒂隱約聽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名,踮起腳一抬頭便望見了老朋友戴維-貝蒂,面露喜色,啐道:「嘿,這傢伙怎麼來了?」

「皇家海軍只有一個戴維-貝蒂,而你們卻有基爾海校三劍客和帝國戰略雙傑:伯恩哈德-馮-奧登的雄才,海蒂-西萊姆的鬼才,埃裡希-雷德爾的全才,還有沃爾夫岡-魏格納的視野。」費希爾顯然聽懂了提爾皮茨的話外音,不動聲色的反唇相譏:「噢,威廉陛下,西萊姆已經從荒涼的伊斯坦布爾回來了?」

費希爾顯然是在嘲笑德國海軍無識才之明,任由一幫二三十歲的天才蹉跎人生,甚至費希爾還隱晦的諷刺公海艦隊只是威廉二世的玩具。

儘管德國海軍在很短的時間內由一支可有可無的近海防禦力量變成世界第二海軍,但是牛逼烘烘的約翰牛們對於德國海軍的輕視卻依舊如故。

威廉二世曾經在他紀念他祖母維多利亞女王登基五十週年的閱艦式上受過侮辱,眾所周知,威廉皇帝在外交方面是個不折不扣的低能兒,他的口無遮攔也與德意志精品克虜伯大炮齊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世界局勢之所以這麼動盪,德皇威廉二世皇帝功不可沒,德國外交大臣基德倫對此是深有體會。

1910年,羅馬利亞外交官、基德倫的朋友塔克-約內斯庫曾經記錄了一段生動而有趣的談話,他問基德倫德意志人在軍備活動中走極端到底是追求什麼,一個最大的陸軍強國兼海軍強國意味著統治世界,而那絕不可能實現,德意志人會激起全世界的反抗。

基德倫痛苦的回答道:「我倒希望能做到你所說的限度為止,但是我辦不到。你剛說的一切我都說過,也許沒有你說的怎麼動人。我對提爾皮茨說過,但是他就坐在我現在坐的地方,我坐在你坐的地方。」

「怎麼樣?」

「我說服不了他。」

「皇帝呢?」

「他站在提爾皮茨一邊。」

指望偏激自卑、猜忌多疑的威廉皇帝出面結束這暗藏殺機的「暗戰」是不可能的。實際上,皇帝陛下已經發怒了,抓著白手套的左手在無助的顫抖。不出意外的話,在場的記者們又可以危言聳聽大書特書一筆了。

提爾皮茨更加不能指望,如果不是時機場合不對,恐怕提爾皮茨早已經當著眾多記者的面向夙敵大英帝國費希爾勛爵扔他的白手套高呼求決鬥了。

「威廉陛下,提爾皮茨元帥,不知道基爾海校三劍客有哪些人在場,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與他們敘敘舊了。」見形勢不對,英俊瀟灑的戴維-貝蒂中將站了出來,微微向前挪動了幾步,不動聲色的站在了隱隱針鋒相對的兩位司令官中間。

「哦?」威廉皇帝雖然性格偏激,但畢竟還是個政治家,他壓下自己的火氣,緊了緊戴在手上的白手套,側頭去看一臉期待的貝蒂中將,饒有興趣的問道:「閣下與我的小夥子們認識?」

濃烈的火藥味瞬間消散去,緊張壓抑的氣場戛然而止,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長噓一口氣。唯恐天下不亂的花旗國記者倒是有些失望,可誰在乎?

「我與西萊姆和奧登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了。」貝蒂鬆了一口氣,很有耐心的解釋道:「威廉陛下,我們都曾在遠東服役過,一起參加了1900年那場運動解救戰爭,並且有幸一起拜訪了著名的北京八大胡同。」

「小夥子們的確都在遠東艦隊服役過,倒是忘了這茬……」威廉皇帝搖搖頭自嘲了幾句,隨即又轉身向他的將軍們好奇的問道:「不過,八大胡同是什麼地方?遠東很著名的景點嗎?」

「咳咳……」曾經擔任過遠東艦隊指揮官並且直接指揮了那場侵略中國青島戰役的提爾皮茨聞言花白的鬍子一翹,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對不起……陛下……咳咳……失禮了……」

威廉二世望著滿臉漲得通紅,咳嗽不止的提爾皮茨,更加疑惑不解。提爾皮茨沒有回答皇帝的疑問,而是給了陛下一個很淫-蕩的表情。

「上帝……」威廉皇帝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猛的笑出聲來:「這幫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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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三)

【上一章有一個bug,戴維-貝蒂於1913年成為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指揮官,我漏寫成第一艦隊,失誤……】

德英海軍軍備競賽的第十六個年頭,無論是老牌工業國家英國還是後起之秀德國都有些精疲力竭。1914年,英國人試圖與德國就海軍競賽問題達成無備忘錄形勢的共識,渡海而來的友好訪問艦隊就是英國人的探路的投石。

英國艦隊在基爾軍港停留了近一個星期,雙方約定不趁機打探對方的軍事機密。永無休止的官方歡迎儀式和軍艦互訪,高層會談和軍官交流之後,戴維-貝蒂中將終於能抽出時間拜訪王海蒂。

宅男早就搬離了他那棟位於基爾下區的違章建築,基爾的另一側面朝大海的地方坐落著一排看起來有些陳舊破敗的洋灰小樓,其中就有宅男的新家。

並不寬敞的客廳中央放置著一張長桌,左側是壁爐,上方附庸風雅的掛著一張中規中矩的油畫,長桌正前方放著一張印有威廉父子半身像的畫像,畫像下面則是精緻考究櫃子,上面擺放了不少勛章獎狀和證書。這些勛章有些是王海蒂的,也有些是老海軍弗雷西的;有些是德意志或是普魯士政府頒發的優秀服役勛章和二級鐵十字勛章,也有些是海軍部和土耳其政府頒發的榮譽勛章;至於獎狀,大多是宅男的寶貝女兒艾薇兒的,她在基爾的聖勞倫小學上學。

「費希爾爵士再度擔任第一海軍大臣已經是應有之意,『費希爾幫』的主力成員傑利科將軍取代年邁的喬治-卡拉漢爵士,接任大艦隊司令的呼聲也越來越高。這幾個月皇家海軍高層動盪不安,王旗變幻不定,對我影響卻不大,嘿嘿,我可是丘吉爾的人!」戴維-貝蒂剛坐下來,就忙不迭的詢問起好友們的近況。「據說這次基爾航海節公海艦隊主力艦都集結到基爾來了,怎麼沒看見奧登?」

「奧登在遠東艦隊服役,沙恩霍斯特號戰巡的中校副艦長。」茶餘飯後,王海蒂為老友貝蒂泡了一杯頗具英倫風格的下午茶,眯起眼睛有些春意闌珊的解釋道:「至於我,剛從荒涼的伊斯坦布爾蹉跎歸來,給希佩爾將軍打打下手。」

儘管王海蒂字字斟酌謹小慎微,可德英兩國海軍相互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秘密,貝蒂可以從王海蒂的隻言片語中輕易推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既然具有雄才之稱的伯恩哈德-馮-奧登在遠東艦隊服役,那麼德國東亞艦隊應該不是棄子,看來不能過分削弱遠東艦隊的實力。西萊姆從土耳其回來了,這說明提爾皮茨與他的矛盾有緩和的趨勢,這對皇家海軍可不是個好消息。」

想到這,貝蒂忍不住抬頭看了王海蒂一眼,憂心忡忡。十數年的交情,面前這個皮膚黝黑猥瑣不堪的青年軍官在戰略上獨到辛辣的眼光他可是一清二楚。能在海軍技術尚未發展到頂峰的1898年提出「非對稱作戰」理念、無畏艦和戰列巡洋艦技術指標,準確預料到飛機飛艇的軍事用途,海蒂-西萊姆的戰略天賦可見一斑。

「感謝固執保守的德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要不是他將鋒芒畢露的西萊姆給冷藏起來並且對於西萊姆的遠見卓識視若無睹的話,恐怕皇家海軍世界第一的王座早就被德國人給攻克了。」貝蒂慶幸道。

「貝蒂,日耳曼人和盎格魯-薩克遜人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可這兩個民族正在戰場的道路上狂飆突進,戰爭幾乎是一種必然……」

貝蒂似乎還在消化剛聽來的消息,王海蒂也沒急著敘舊,沉默了好久方才開口:

「猜忌和敵視已經成為兩個民族的習慣,就好像我聽見你說傑利科即將擔任大艦隊司令就必然會聯想到戰爭爆發後英國海軍會採取保守的策略。就好像你聽說我被海軍部從土耳其調回來就必然會聯想到我的『非對稱作戰』理念在大洋艦隊有了市場。」

宅男的話震耳欲聾,將貝蒂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作為知己,王海蒂的坦陳和直率讓想入非非的貝蒂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1900年,宅男與貝蒂作為帝國主義侵略軍的一份子在古老而落寞的北京煙花之地——八大胡同偶遇,並且在隨後的交往中一見如故。宅男帶領貝蒂走山玩水,在北京使館區徹夜閒聊,對世界海軍發展走向指手畫腳揮斥方遒,同為海軍人,同樣天賦異稟才華橫溢,宅男和貝蒂在吃喝嫖賭抽中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宅男和貝蒂的友誼已經有十四個年頭,雖然因為距離而疏遠,但是不曾淡漠過,在德英兩國嚴重對立並且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爭的背景前提下,這份無關國籍無關立場的友誼顯得尤其難得可貴。已經有一個侯賽因-拉烏夫-奧爾拜了,王海蒂不想讓這份友誼沾染上太多的現實功利,讓貝蒂成為拉烏夫第二。

很可惜,宅男做不到這一點,就好像拉烏夫成為鐵鏽號無畏艦的內定艦長後會不自覺的疏遠王海蒂。其實拉烏夫並非天性刻薄之人,而是民族利益使然,就好像現在,裹在貝蒂身上的皇家海軍軍服以及戴在他頭上的德意志海軍軍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要警惕萬分,以免洩露本國的軍事情報。

「對不起……」曾經的酣暢淋一醉方休到現在支支吾吾倍加小心,即便將對方視若知己也必須有所保留,這種感覺很詭異,不僅王海蒂有,貝蒂也有。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貝蒂捧著那杯下午茶,棱角分明的臉在滾燙的茶水不斷升騰起來的熱氣中漸漸虛無起來,良久才發出一聲蒼老綿長的嘆息。「真的很想再和奧登見上一面,以朋友的身份!西萊姆,歐洲的局勢你我都很清楚,也許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也許下次見面我們其中一方只是一抔黃土,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對方的墳前放上一束鮮花……」

英國海軍部有意將他戴維-貝蒂調往戰列巡洋艦艦隊擔任指揮官,而西萊姆正是大洋艦隊的第一戰列巡洋艦艦隊(偵查艦隊)的總參謀長,這種類似於瓦格納命運歌劇的宿命對決讓重感情的貝蒂不寒而慄。貝蒂看了看掛在壁爐附近的威廉皇帝半身像,將「朋友」兩個字咬得很重。

「貝蒂,如果說戰爭是軍人的宿命……」王海蒂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一臉堅毅道:「即便我們在錯誤的時間與錯誤的對象發生了一場錯誤的戰爭,身為德意志人,第一偵查艦隊的總參謀官,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絕不會對你和你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心慈手軟!」

「驕傲是日不落帝國的習慣,榮譽是皇家海軍人的信條!」貝蒂擱下茶杯,優雅的站起來,像一位勇敢迎戰的騎士,揮揮手瀟灑道:「天祐吾王!」

「哈哈,那我只能祝你好運……」王海蒂忍不住笑了。

「而我會給你留一隻救生筏……」貝蒂在王海蒂並不寬闊的胸膛上輕輕捶了一拳,俊朗的臉上掛起一絲微笑。

****

笑過之後是難堪的沉默,掛鐘指針在滴答滴答的走著,韶華彷彿走了很久,又似乎沒有流逝太多。寬敞的客廳裡只剩下軍人身不由己的嘆息聲。

門被推開了,鹹濕的海風吹了進來,伴著一老一少相互調笑的聲音。貝蒂下意識的扭過頭去,便看見穿著碎花布連衣裙的艾薇兒推著輪椅進門,那條叫丹尼的牧羊犬也跟著竄了進來。

「費雷西叔叔……」弗雷西坐在輪椅上,風濕病的殘腿上搭了一條毛毯。貝蒂忙不迭的站起身,對穿著水手服歪戴著海軍帽的費雷西打了個招呼,又彎腰抱起精緻如芭比娃娃的艾薇兒,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艾薇兒,想叔叔了沒?」貝蒂低頭用他那短硬的胡茬扎得艾薇兒的小臉,擠眉弄眼道。

「貝蒂叔叔好討厭!」艾薇兒在貝蒂的懷裡左躲右閃,咯咯笑個不停,小手亂揮想要逃離貝蒂的魔爪。「每次來都拿鬍子扎我,跟費雷西一樣壞!」

聽見女兒直呼弗雷西大名,王海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擺出嚴父風範,擼起衣袖就要教訓女兒。沒等裝腔作勢的宅男上前,蒼老的費雷西一句話便將王海蒂打的魂飛魄散,羞羞答答的站在一邊不吭聲。「西萊姆,當年也沒見你怎麼管我叫爸……」

貝蒂站出來替宅男解了圍,他捏了捏海艾薇兒的可愛的鼻子,一板一眼的說道:「小海倫,可不許直接稱呼自己的長輩,太不淑女了……」

倔強固執的海軍人弗雷西對於孫女的寵溺是沒有底線的,以至於宅男對於女兒的教育基本上已經死心了,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在青春期反叛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還有有那麼一句俗話:一物降一物。貝蒂中將一開口,女兒艾薇兒就跟小雞啄米似的答應了。

「看來人長得英俊風流就是有優勢呀……」艾薇兒正是好動的年紀,剛剛安靜了片刻中又不安分起來,她奮力從貝蒂的懷裡鑽了出來,騎在牧羊犬丹尼的背上,跌跌撞撞的流竄到外面的小花園裡玩去了。宅男望著女兒天真浪漫的背影,頗有些吃味。

「那是……想當年咱勇闖北京八大胡同……」貝蒂的話匣子一旦開啟便如同絕了堤的江河,滔滔不絕,從八大胡同的灰頭土臉到天津城風韻猶存的波蘭妓-女,從紫禁城執勤的日日夜夜到山海關下轟隆的炮聲。而王海蒂臉色隨著貝蒂或激昂或舒緩的語調變幻莫測,最開始的羞澀慚愧,到後來對貝蒂擠眉弄眼的打眼色,到最後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貝蒂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妙,他堪堪收住話題,可惜為時已晚。頃刻間,西萊姆的耳朵被揪住了,屋子裡滿是安妮的戲謔聲:「西萊姆,八大胡同好玩不?」

基爾海校三傑之首,大洋艦隊戰略雙傑之一的海蒂-西萊姆怕老婆,這一點從基爾港的基地後勤兵到赫爾戈蘭島上的潛艇兵,從威廉港等待任命的候補軍官到遠東膠州灣的海軍陸戰隊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心疼兒子的弗雷西有心勸架,卻也不知從何說起。貝蒂是個外人,更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候,門外傳來了急促的的敲門聲。

「西萊姆中校,海軍部緊急通知!」

王海蒂彷彿久旱遇見了甘霖,歡呼雀躍著擰開了門,揉了揉紅腫的耳朵對滿頭是汗,拿手撐在門框旁氣喘吁吁通信兵一本正經道:「慌什麼,又不是英國艦隊開進赫爾戈蘭灣了……」

「參謀官……」通信兵神色複雜的看了身穿皇家海軍中將服的戴維-貝蒂一眼,低頭從帆布挎包裡掏出一封電報。「中校,奧匈帝國皇儲費迪南大公薩拉熱窩街頭遇刺身亡,巴爾幹危機又來了……」

「不,中士!」王海蒂收起了他的一本正經接過電報匆匆掃了一眼,又撇過頭去看掛在牆上的日曆。如是反覆後,宅男精壯幹練的身體微微一顫,抓著通信兵的手臂陰冷道:「這次不僅僅只是巴爾幹危機,戰爭開始了!」

雪白的牆壁上,德文日曆上的日期赫然是1914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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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四)

初夏,巴爾幹半島波西尼亞首府薩拉熱窩陽光明媚,奧匈帝**事演習剛剛結束。哈布斯堡王儲弗朗茨-費迪南大公與他的妻子索菲亞坐在一輛敞篷吉普車上,檢閱歸來的他志得意滿,輕鬆愉悅的氣氛在吉普車裡徜徉。

上午十時,敞篷車開進薩拉熱窩市區,塞爾維亞恐怖分子朝吉普車投擲了一枚炸彈,費迪南大公受了點輕傷,但是他決定繼續旅途。當吉普車駛入另一個藉口的時候,塞爾維亞糞青普林西普從人群中跳出來,對著費迪南大公夫婦瘋狂開槍。1914年6月28日,人丁凋零的哈布斯堡最後一位合法繼承人弗蘭茨-費迪南與他的妻子被塞爾維亞民族激進分子刺殺,老首相俾斯麥憂心忡忡的巴爾幹火藥桶被徹底引爆。

巴爾幹的槍聲傳來,戴維-貝蒂敏銳的察覺到歐洲局勢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匆忙告別了西萊姆一家,風馳電掣般的折回基爾港與訪問艦隊匯合。與此同時,德國海軍部下令所有軍官水兵取消休假,留守軍艦隨時待命,德皇威廉二世也開始收拾行李,乘坐專列返回柏林處理這場危機。

「安妮,戰爭開始了……」

「你們這些軍人實在是太敏感了,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發生。1908年波斯西亞危機,戰爭一觸即發,報紙上對於大規模歐戰的猜測鋪天蓋地,最後還不是和平解決了。」安妮將一張全家福相冊塞進裝的滿滿噹噹的行李箱中,伸手捋了捋宅男軍服上的褶皺,望著即將離家的丈夫輕鬆道:「要相信我們的貝特曼-霍爾維希先生,他能制止戰爭!」

事實上,費迪南大公遇刺身亡在當時的歐洲所產生的衝擊力遠沒有天-朝史書上的白紙黑字苦心孤詣渲染的那麼嚴重。如果說洪堡兄弟為德國人帶來了理論與思辨,那麼繼承了腓特烈大帝鐵血基因的德意志人也絕不缺乏尚武精神!作為德意志的女兒,安妮根本就不懼怕戰爭,更何況還有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這個例子。

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奧匈帝國在德皇的支持下強行吞併了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並且在邊境陳兵百萬咄咄逼人。此舉激怒了塞爾維亞人,他們進行了軍事總動員,大斯拉夫主義氾濫的羅曼洛夫王朝也對吃相難看的哈布斯堡王朝發出戰爭警告。那段時間,歐陸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無聊的政客和黑了心的報紙都誓言歐洲即將爆發,好在德國的警告,英國的拉架起了作用,再加上沙俄國內工人罷工和農民暴動此起彼伏,沙皇王座岌岌可危,危機以「攘外必先安內」的俄羅斯退縮而終結。

「也許薩拉熱窩事件可以通過外交磋商得到解決,可那得建立在塞爾維亞人不愚蠢的前提上。」

王海蒂提起安妮收拾好的行李箱,粗糙的手輕撫過妻子的發梢,搖搖頭咬牙切齒道:「哈布斯堡正在枕戈待旦磨刀霍霍,而愚蠢的塞爾維亞政府卻在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死亡而沾沾自喜!塞爾維亞人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們以為他們是誰?!要知道驕傲貪婪的北極熊都曾在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中退避三舍,要知道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他們會把整個歐洲都推向戰爭!塞爾維亞政府應該上絞刑架!」

費迪南大公遇刺在奧地利引起了軒然大波,對巴爾幹半島覬覦已久的奧地利人終於找著了開戰的理由,維也納街頭懲戒和吞併塞爾維亞的呼聲甚囂塵上。奧匈帝國老皇帝弗朗茨聽完奧地利陸軍總參謀長孔拉德聲嘶力竭的叫囂和自信滿滿的允諾,並且在德皇威廉二世那裡得到一句含混不清的保證後終於不再遲疑,決心發動戰爭。1914年7月23日,奧地利人向塞爾維亞提出了極其苛刻的條件,限定在四十八小時那答覆。

塞爾維亞人在薩拉熱窩事件後的拙劣表演也頗具喜感。奧匈帝國唯一也是僅有的皇儲弗朗茨-費迪南大公極力主張吞併波斯尼亞和黑賽哥維那,他的言行招致塞爾維亞人的極端仇視。自6月27日大公遇刺身亡到7月23日奧匈帝國發出戰爭通牒這近一個月的時間內,塞爾維亞政府反應十分遲鈍,除了不自量力的展示他們夜郎自大有恃無恐之外,他們幾乎毫無作為,甚至還為費迪南大公之死慶幸竊喜,直到哈布斯堡老皇帝對塞爾維亞政府發出最後戰爭通牒,塞爾維亞人這才幡然醒悟。為了忍辱求全,除了奧方派員參與追捕審判凶手一項外,奧地利人提出的霸王條款惶恐不安的塞爾維亞人悉數接受,可惜已經為時已晚。戰爭的車輪一旦發動就是至死方休的結局,死神的鐮刀從來就容不下一絲絲憐憫!

俄國對於薩拉熱窩事件的發生頗有些措手不及。儘管北極熊一直對巴爾幹半島虎視眈眈,可1914年的俄國人早已經不是1848年革-命時的那台令西歐人恐懼的「歐洲壓路機」了。自1904年日俄戰爭之後,俄國國內局勢動盪不堪,剛剛鎮壓了國內革-命的尼古拉二世除了一腔熱血,並沒有發動戰爭的本錢。不過尼古拉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協約國的背書讓虛弱的俄羅斯人腔調日益強硬起來。

在安妮眼中,薩拉熱窩事件不過是1898年英法蘇丹法紹達危機、1908年波斯尼亞危機、1911年阿加迪爾危機的複製,雖然歐洲局勢一日比一日凶險,可這畢竟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了。安妮雖然滿不在乎,可丈夫的警告讓他產生了懷疑,西萊姆戰略天賦在海軍界可是有口皆碑。

安妮忍不住看了看坐在洋灰小樓外的花園草地上和丹尼嬉鬧的女兒海倫,垂頭比劃十字,捂著嘴小聲道:「親愛的,你是說這一次戰爭無可避免了?」

見妻子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王海蒂這才摟著安妮,緊鎖的眉宇輕輕頂在安妮額前,絮叨道:「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費雷西和艾薇兒;我在壁櫥的暗櫃裡藏了幾根金條,將它保管好,再困難也不能拿出來用,那是咱家的救命錢。別為我擔心,打仗是軍人的事,榮耀屬於德意志!」

「要好好照顧自己,凡事莫逞強,有機會就想辦法調到海軍部辦公室去,哪怕是基地指揮官也行。」腓特烈大帝的子孫並不懼怕戰爭,可這並不代表安妮捨得讓丈夫站在一線,直面縱橫七海笑傲江湖數百年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安妮環住丈夫不怎麼寬闊的肩膀,猶疑道:「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移民美國嗎,要不你現在就去辦理退役手續?」

「如果你不想我因為叛國罪而被軍事法庭判處絞刑的話……」

全家移民美國這件事宅男從1894年就開始叨咕,可二十年過去,王海蒂不僅沒能成行,羈絆和留戀還越來越多。宅男說這番話的時候,滿嘴的苦澀。

****

基爾航海節有些虎頭蛇尾的結束了,6月29日,英國友好訪問艦隊開始啟程返航,由古迪納夫海軍准將率領的第一輕巡洋艦艦隊穿越了剛剛拓寬完工的威廉運河。

就在英國艦隊離港的同一天,休假中的宅男王海蒂重新搬回到塞德利茨號戰巡上,他沒能去碼頭送老友戴維-貝蒂一程。宅男雖然有些惋惜,但年輕的他並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等宅男再會戴維-貝蒂的時候,他們已經成為宿命般的生死仇敵!

巴爾幹的槍聲傳來,雖然帝國政府尚未表態,但是德意志海軍陸都進入緊急狀態,以應對巴爾幹那盤如迷霧一般的棋局。

作為第一偵查艦隊的總參謀官,王海蒂的任務十分繁重,既要組織整個艦隊日常的槍炮、魚雷訓練,增加新補充進來的海軍見習學員與老兵的磨合,讓艦員始終保持較高的士氣,又要考察各戰艦的武備設備的狀態,以便有針對性的小規模維修保養。

保障整隻艦隊的物資供應,讓艦隊始終保持在最好的狀態;根據形勢增加突襲反突襲、夜戰近戰、損失管制等科目的訓練;與艦隊司令希佩爾分析綜合情報、設計預備方案,安排執勤表和佈置防魚雷網;處理艦隊與基地的協調聯絡問題,列席海軍部組織的例行情報通報和分析會,宅男這段時間忙的是昏天暗地。

「戰艦評估報告已經出來了:毛奇號戰巡的鍋爐有蒸汽洩漏的毛病,不能發揮最大功率;馮-德-坦恩和塞德利茨號戰巡、科爾堡、格勞登茨、斯特拉爾松德號巡洋艦很多主炮、副炮炮管已經接近使用壽命了,需要更新一批炮管;『布呂歇爾』號內部鏽蝕問題比較嚴重,水密封橡膠有幾處鬆動。」艦隊參謀勞倫上尉捧著一份厚厚的調查報告放到王海蒂的辦公桌上。「參謀官,詳細數據都在報告裡……」

「情況有些不妙呀……」王海蒂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有氣無力道:「上一週的槍炮考核成績出來了,除了羅斯托克號表現尚屬正常,其他各艦命中率和效率都有所下降,見習海軍學員的補充使我們的槍炮術水平下降的很厲害。」

「參謀官,今年的夏秋季例行巡航還正常進行不?」勞倫上尉問道。

按照慣例,大洋艦隊主力每年夏秋季節都會前往地中海、伊比利亞半島和亞速爾群島海域開展遠航訓練,以加強新老艦員的磨合和檢驗上一年度訓練的成果。

「誰知道呢!」宅男沒由來的發起火,怒氣衝衝。

6月28日,薩拉熱窩街頭的槍聲傳來,海軍部立即召開了冗長的軍事會議,以討論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海軍元老和一線指揮官吵成一團,就連是否按時開展夏秋季例行巡航訓練都爭執不休,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對巴爾幹虎視眈眈的哈布斯堡人絕不會放棄這次機會,戰爭可能在7月末8月處爆發,德國、俄國和法國無疑會捲入戰爭,而英國人會選擇中立。

第一戰列艦分艦隊總參謀官沃爾夫岡-魏格納和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王海蒂都有幸列席那場充滿亂糟糟的辯論會,德意志的海軍戰略雙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會議室最不起眼的角落,或是把軍帽蓋在臉上呼呼大睡,或是就著茶水百無聊賴的翻看過了期的舊報紙。

「將『制衡與均勢』這項外交藝術練就的爐火純青的約翰牛會不懂唇亡齒寒?!英國人會因為德國的警告而保持中立?!」想到海軍高層短淺的戰略意識,宅男就忍不住想要吐槽。宅男在狹小的軍官艙裡轉悠了幾圈,再也找不到工作的激情,只得草草收拾了辦公桌往艙外走。

剛拉開艙門,基爾的夕陽便灑了進來,斜斜的印在宅男黝黑的皮膚上,不似盛夏正午的熱浪,而是一種很溫暖很甜蜜的感覺。

「參謀官!」正在沖洗甲板擦拭槍炮的水兵們紛紛敬禮,王海蒂忙舉手回禮。

海軍從來就不像詩人和小說家筆觸所描述的那麼浪漫,與之相反,艦上的生活相當枯燥乏味。受制於軍艦的定位,艦員生存空間只能讓位蒸汽機鍋爐、武備彈藥和淡水給養,畢竟航速、火力和續航力才是戰艦的終極使命。

軍艦生活空間的狹小,陰森潮濕的床鋪、轟隆的鍋爐運行聲,三天大考核每天小訓練的節奏,單調乏味的伙食都是折磨船員士氣的不利因素,正因為如此,晚飯後清理甲板打掃衛生則成為了艦員最喜愛的活動。

夕陽灑在教堂、碼頭、港口和戰艦上,遠處「赫蘭戈爾」號戰列艦的浮光掠影,港區教堂哥特式的雕花穹頂,還有近旁「毛奇」號戰巡所製造的陰影,黃昏下的基爾美得像是一副19世紀印象派油畫,又好像博物館櫥窗裡泛黃的老照片。宅男晃晃悠悠的爬上塞德立茨號艦橋,眯著眼睛眺望遠方。

「要不要站出來?」宅男輕撫塞德立茨號戰巡的鋼鐵之軀,自言自語。宅男清楚的記得1916年日德蘭海戰結束後,龐大的公海艦隊梟雄末路般的躺在基爾港,直至烈士暮年鏽跡斑斑。1918年基爾水兵起義更是為這支忠勇的艦隊蒙上了一層不光彩的神色。

「參謀官,海軍部急電,本週海軍部例行情報通報和分析會提前舉行,威廉陛下、元帥提爾皮茨和大洋艦隊司令提爾皮茨都將出席……」艦橋下有通訊兵在喊。

宅男心底一顫。他猶豫了片刻,旋即將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清掃一空。「王海蒂,管好你的嘴,人不可以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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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五)

「就連英國人的盟友都不能確定英國是否會參戰,中校,你怎麼敢篤定英國會加入戰爭?!」海軍內閣大臣1]喬治-馮-穆勒上將氣勢洶洶的責問道。

毫無疑問,七月初提前召開的海軍部例行情報通報和分析會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除了達成7月中旬開始例行夏秋季巡航訓練的決議和將參加會議的外交庸才威廉二世糊弄走,就只剩下了海軍元老派與少壯派之間無休止的爭執。

德皇在外交上的「天賦」出席會議的海軍高級軍官心知肚明。1905年3月31日,威廉訪問摩洛哥丹吉爾,與摩洛哥毫無利益瓜葛的德皇突然頭腦發熱口出狂言,宣稱支持摩洛哥獨立,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以至於摩洛哥的保護國法國在英國人的支持下陳兵邊境,德法兩國劍拔弩張;1911年,法國入侵摩洛哥,德皇威廉再次站出來發表措辭強硬的演講,宣稱法國人侵犯了德意志在摩洛哥的利益,話音未落,豹號炮艦已經開進摩洛哥阿加迪爾港,而當時德國在摩洛哥僅有幾家名不見經傳的商社和幾名德裔投機商。

有皇帝在場,一切有關外交的事物就會向糟糕的一面發展,這不僅是德國外交部有識之士的共識,海軍部頭頭腦腦對此也供認不諱。於是海軍部官員在皇帝面前竭力保持淡定,試圖將皇帝的注意力從巴爾幹半島拉回來,轉移到7月中旬即將開始的海軍夏秋季巡航海訓上去。結果海軍成功了,皇帝威廉興高采烈的宣佈他將會在大洋艦隊出海的那天趕去基爾,為參加年度海訓的艦隊送行,隨後他將前往北德意志的森林狩獵。

皇帝走後,會議室裡的和光同塵瞬間煙消雲散,將軍們開始為英國人在衝突中是否會採取中立立場而爭論不休。陸軍出身的海軍重臣和長期遠離一線擔任閒職的元老堅持讓陸軍速戰速決結束一切,海軍至多派出輕型艦艇騷擾法國、比利時沿岸,牽制和威脅協約國西線戰場的側翼,而英國人則會在衝突中保持中立,內閣海軍大臣喬治-馮-穆勒上將對此深信不疑。

「在德意志陸軍的摧枯拉朽的攻勢面前,英國那支戰術陳舊保守的『袖珍陸軍』能有多大作為?大英帝國的海軍確實厲害,可有水雷和大洋艦隊的保護,英國人還能將他們的大艦隊開進易北河不成?英國人不保持中立,難不成還想讓德意志陸軍駐馬蘇格蘭高地?!」頭髮花白的老將穆勒望著一臉不屑的埃裡希-雷德爾中校,倚老賣老道:「年輕人,有想法是好的,不過用危言聳聽來博取名聲可就要不得了……」

「如果陸軍沒能速戰速決呢?」年輕的雷德爾稍稍抬起頭,反問道。

「雷德爾,你不要命啦!」宅男扯了扯雷德爾的衣服,瞄了瞄坐在前排面無表情的阿爾弗雷德-馮-提爾皮茨元帥和陰沉著臉的公海艦隊總司令阿爾弗雷西-馮-英格諾爾將軍,壓低聲線惶恐不安道:「想想我這二十年的遭遇,言多必失見好就收從來都是顛不破的真理!雷德爾,快坐下來!」

會議召開之前,雷德爾作為東道主邀請王海蒂、魏格納在海軍總部附近的一家酒館小酌了幾杯,三兩杯啤酒下肚,醉意翻湧的宅男再也關不住話匣子,不管不顧的吐槽起來。從提爾皮茨時代開始就含混不清的海洋戰略到鎖在海軍部總部櫃子裡的那份戰爭預案,從意大利人的兩面三刀到小日本的無恥殘忍,胸有點墨賣弄風騷的宅男罵了個遍。王海蒂不明白中午還奉勸他謹言慎行的埃裡希-雷德爾怎麼轉過身就把他在酒桌上吐得槽在高層會議上複述一遍,沃爾夫岡-魏格納還敢在一旁幫腔。

一朝被蛇咬二十年怕井繩的宅男苦口婆心的勸告雷德爾,可惜雷德爾一臉決絕不為所動。儘管作為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的他只能坐在議室的邊緣,在他面前的都是璀璨將星重臣宿老,可年輕的雷德爾卻毫無懼色,一如1898年海軍辦公室那個執著的秘書海蒂-西萊姆!

「如果日本根據《英日同盟》加入協約國,膠州灣、加羅林群島和新幾內亞失相繼失守,東亞艦隊的破襲戰該怎麼繼續?如果兩面三刀腦門上印著反骨的意大利人保持中立,亞得里亞海的那支地中海分艦隊該何去何從?如果陸軍陷入持久戰,英國人加入戰團並且封鎖我們的海上運輸線,大洋艦隊該怎樣反擊?」

「陸軍怎麼可能……會……陷入持久戰……」彷彿被人掐住了喉嚨,穆勒將軍咄咄逼人的氣勢戛然而止,理屈詞窮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如老僧坐定一般的提爾皮茨元帥端茶杯的手頓了頓,狐疑的眼神掃過倔強的雷德爾,又撇過頭瞧了瞧小心翼翼的王海蒂,臉色愈發陰沉。

****

激烈的爭執後,海軍依然沒能確認英國人是否會參戰,這也沒什麼好丟人的,不止德國外交部吃不準英國人的態度,就連英國外交大臣也輕易不敢為惶恐無助的法國人背書,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強調英國國王、首相和外交大臣都沒有宣戰權,決定權在議會手中。

海軍部雖然沒能確認英國人是否會參戰,但對於海軍的戰前準備卻有了明確的規劃。

大洋艦隊夏秋季巡航訓練將會在7月14日左右開始,鑑於歐洲緊張的局勢,演習的地點就放在挪威峽灣。

為了威脅協約國的海上運輸線,大洋上的襲擊艦和加煤船應按照預定方案行動,與此同時,位於亞德里亞海的地中海分艦隊在戰爭爆發後應該盡快離開意大利並且儘可能的靠近奧斯曼土耳其,拉攏並威懾土耳其政府;至於孤立無援的東亞艦隊,海軍部允許施佩伯爵在拖住英法遠東艦隊和日本聯合艦隊的前提下自由行動。

海軍總參謀部的組建也被提上日程,海軍情報處第一副處長埃裡希-雷德爾晉陞為海軍上校,調入新組建的海軍總參謀部擔任作戰參謀。英格諾爾的大洋艦隊司令部和海因裡希親王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職能和防區被重新劃分,一旦戰爭爆發,大洋艦隊將迅速集結在易北河、傑德角、威希河和埃姆斯河河口地區,以防備實力強橫的英國大艦隊;海因裡希親王的波羅的海艦隊將由一些老式艦艇組成,他們的任務是防備日俄戰爭後僅剩下幾艘老邁不堪的艦船的俄國波羅的海艦隊,刺伺機威脅北極熊的側翼。

由老式戰艦組成的第四、五、六預備役艦隊開始局部動員,船塢裡封存的後背艦開始檢修,所有擔任訓練任務的艦隻應做好改裝成輔助船的準備,預備役海軍官兵必須盡快向所在地軍隊動員部門報導,等待海軍部的動員令。預備艦隊的編組工作和預備役艦員的戰前訓練、預備役軍官的突擊培訓都是大工程,好在帝國有著良好的動員體系,在預備役艦隊動員參謀的努力下,預備役艦隊恢復戰鬥力是遲早的問題。

位於英吉利海峽多萊雷場和北大西洋雷場建設應該加速。鑑於赫爾戈蘭灣的重要性,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被組建,兵力由若干支巡洋艦分艦隊和驅逐艦分艦隊、位於赫爾戈蘭島上的海岸炮、潛艇和飛艇部隊組成,第一偵查艦隊擔任預備隊,總司令一職將由弗蘭茨-馮-希佩爾少將兼任,希佩爾的首席參謀海蒂-西萊姆中校作為副司令負責具體工作。

「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副總司令?!」

已經成家立業的王海蒂就差沒將小人得志寫在臉上,他捂著高富帥的那顆既奢望建功立業留名青史又懼怕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矛盾之心,慶幸他可以不用呆在如鐵棺材一般的戰艦上出海巡航作戰。

「躲在安全的地方胡亂指手畫腳一番就能旱澇保收,這才是穿越客應該做的事,至於怒海爭鋒血染海疆,去他妹的!」

****

在德意志海軍總參謀部成立之前,海軍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高效率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便將海軍未來幾個月的行動方案規劃的七七八八。會議結束後,肩負使命的一線指揮官和總部的部門長官們火急火燎行色匆匆,如潮水一般散了去,提爾皮茨慢條斯理的喝完了被子裡的茶水,喊住了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

「將軍,我想知道鎖在海軍部櫃子裡的海軍預備方案究竟是什麼。」兩鬢斑白的提爾皮茨元帥問道。

自風險理論破產以後,威廉二世對提爾皮茨的聖眷一日不如一日,皇帝的新寵愛德華-馮-卡佩勒將軍對他的海軍大臣王座虎視眈眈,1913年弗裡德里希-馮-英格諾爾取代沃爾夫岡-魏格納遠房表叔海寧-馮-赫岑多夫成為公海艦隊司令,提爾皮茨對海軍僅有的一點實際控制權也被架空,一戰前,提爾皮茨除了擁有崇高的威望,就只剩下了一些人事權。由黑林根中將起草的那份據說每年都在完善的海軍戰略預案大洋艦隊的締造人提爾皮茨甚至沒有過問的權利。

被海軍官兵戲稱「皇帝的應聲蟲」的弗裡德里希-馮-英格諾爾總司令2]慘笑了一聲,那嗓音很低沉但卻帶著幾百萬伏電壓,讓提爾皮茨焦頭爛額,繼而火冒三丈。

「元帥,不瞞您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海軍預案……即使有,那也只會在皇帝的腦海中!」

【註釋】

1.海軍內閣大臣:德意志第二帝國政治結構有些類似於紅色中國,有兩套行政班子,海軍內閣大臣是德皇宮廷的職務,相當於皇帝的海軍顧問。

2.萊茵哈特-舍爾將軍一戰後出版的《一戰中的大洋艦隊》上記載英格諾爾是在一戰前夕成為大洋艦隊司令,這並不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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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六)

【第一個高.潮來了,夏雨要爆劇情了,今天兩更,讓你們看看夏雨前期東拉西扯的十多萬字究竟埋下了多少伏筆!】

「陛下,奧地利特使施策尼正在小會客廳等您。」

雪白的牆壁上掛著霍亨索倫家族最偉大的兩位帝王,菲特烈大帝和威廉一世的畫像。自負的皇帝一如既往的穿著一件沒有軍銜的元帥軍服,腰間掛著一柄傳承了幾個世紀的騎士劍,手裡抓著一隻白手套,站在祖輩的畫像前沉默不語。

書房裡指針飛走韶華流逝,黑林根兄弟、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陸軍總參謀長小毛奇站在書桌一側面面相覷,誰也猜不透皇帝究竟在想什麼。這時候,身為陸軍總長的小毛奇站了出來,小聲提醒道。

1888年,年輕的皇帝從老皇帝威廉一世手中接過帝國權柄,這不僅是一種無上的榮耀,更是一種莫大的負擔。皇帝是個驕傲自負之人,他試圖為德意志開疆擴土並且超越他父輩的豐功偉業,但事到臨頭,他又像一個急紅了眼的賭徒,瞻前顧後害怕輸光了所有的家當。1914年,威廉的德意志帝國已經被命運的車輪所綁架,戰爭機器如同脫了韁的野獸在前途不明的道路上橫衝直撞。皇帝期盼著,恐懼著,迷惘著。

「胡戈-哈澤1]宣稱國會不會反對戰爭,迪特裡希-舍費爾為我規劃了一個泛德意志藍圖2],特賴施克教授告訴我所有人都在等我的號令,毛奇將軍,你誓言勝利唾手可得。於是我將對奧地利那個昏庸的老皇帝弗朗茨背書,即使事態發展到奧匈帝國同俄國開戰的極端,奧地利依然可以得到保證,德國處於它通常作為一個盟國的忠誠,將站在奧地利一邊!」

陳設奢華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本1911年出版的弗裡德里希-馮-伯恩哈迪將軍撰寫的《德國和下一次戰爭》。皇帝的精神稍稍有些萎靡不堪,他拾起那本字裡行間充滿了熱血和煽-動的著作隨意翻了幾頁,轉過身來淡淡道:「將軍,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們將會成為德意志的罪人的……」

「不,陛下,你只會成為德意志的英雄。」陸軍總參謀長小毛奇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覆道。

「如你所言,我的將軍。」威廉二世望著他的參謀長,將一份寫好了的回信遞給外交大臣基德倫,一語雙關道。

性格偏激的皇帝帶著那本《德國與下一次戰爭》朝書裡間走去。小毛奇將軍似乎沒有聽懂威廉的雙關,臉上始終掛著恬淡的微笑,目送皇帝離開。就在皇帝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書房門口時,小毛奇依稀聽見了皇帝悵然若失的嘆息聲。

「非對稱作戰……也許我該相信那孩子的!」

****

7月23日,奧匈帝國老皇帝收到威廉的背書後不再猶豫,向塞爾維亞提出了包括拘捕凶手、鎮壓反奧活動和罷免反奧官員等極其苛刻的條件,並限定塞爾維亞政府四十八小時內答覆。塞爾維亞人忍辱求全,除了奧方派員參與追捕審判凶手這一項外,其餘條件悉數接受,可惜已經為時已晚。

7月25日,塞爾維亞開始下達總動員令。收到消息的大洋艦隊

7月27日,法國將駐阿爾及利亞和摩洛哥的部隊召回。

7月28日,奧匈帝國以沒有得到滿意答覆為藉口,對塞爾維亞宣戰。法國下達總動員令。

7月29日,沙皇下達總動員令,沙皇的表兄凱澤立刻停止了他的北海之旅,向沙皇懇求:「不要採取任何魯莽行動,我請求你!」尼古拉斯二世被他的請求所打動,收回其總動員令,但對奧匈帝國仍然保持部分動員。

7月30日,沙皇重新發佈總動員令,德國要求俄國停止總動員,遭到拒絕。

7月31日,維也納皇家部隊發出總動員令。柏林分別向俄國和法國遞交最後通牒。在向沙俄的通牒中,德國要求俄國「接到通牒12小時內」收回其總動員令。對法國的通牒要求巴黎在18個小時內宣佈如果俄國和德國之間發生戰爭,法國要保持中立態度,如果法國保持中立,它必須將土爾和凡爾登兩地要塞交給德國佔領作為保持中立的保證,待戰爭結束後歸還。對此俄國根本不想做出答覆,法國則做了簡要答覆:「我們要根據自己的利益採取行動。」

8月1日,德國對俄宣戰,總動員令隨即下達,徵召、裝備和運送200萬人員的龐大機器便開始運轉起來。萊茵哈德-馮-舍爾中將率領的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到達北海,至此,大洋艦隊全部力量在赫爾戈蘭灣傑德角匯合。

8月2日,英國向德國發出最後通牒:「尊重比利時的獨立地位,否則不列顛將參戰。」與此同時,德國陸軍開進盧森堡大公國,德國駐布魯塞爾公使貝洛向比利時外交大臣達維尼翁遞交了最後通牒。

8月3日,法國拒絕德國的中立要求,德國對法國宣戰。

就在整個歐洲為風雲變幻的形勢和風雨欲來的戰爭號角驚慌失措之時,大洋艦隊也已經開始行動。

7月25日,正在挪威海域演習的大洋艦隊獲悉奧地利向塞爾維亞發出戰爭通牒,於是艦隊開始返航,除了第二戰列艦分艦隊,公海艦隊的主力在威廉港集結。

7月29日,大洋艦隊總司令英格諾爾趕往威廉港。英國皇家艦隊開始進入戰備狀態,同日,大洋艦隊也開始局部動員。

8月1日,萊茵哈德-舍爾中將的第二戰列艦分艦隊來到北海,大洋艦隊全部主力在傑德角集結。

「通知防禦圈司令部下屬的各巡洋艦、驅逐艦、雷擊艦分艦隊支隊司令官,赫爾戈蘭島岸防部隊和海軍陸戰隊長官、易北河、埃姆斯河、威希河和傑德河海防炮台長官和潛艇和飛艇中隊指揮官來司令部開會。希勒中尉,我需要赫爾戈蘭灣詳細的氣象圖和水文圖,請在中午十二點以前送過來;凱斯中尉,通知奧托-韋根迪上尉即刻來司令部報導;勞倫上尉,我需要你根據司令部現有的兵力和海軍情報處送過來的情報重新分配編制三層警戒圈,每一層防禦圈的警備力量必須有三條預備巡邏路線並且能夠彼此支援,同時,司令部手中還得保持一支隨時能投入戰鬥的預備艦隊。詳細要求我已經寫好了,請務必在今天下午三時之前遞交草案。」

寬大的辦公桌上擺滿了各種調查報告、剛起草的預備方案、圖紙鉛筆和測量工具,釘在牆壁上的巨幅北海海圖上標註滿了數據情報。宅男頂著亂糟糟的髮型,鬍子拉碴滿眼血絲,深黑色的中校軍服衣袖被捲的很高,叼著筆頭將一份剛起了個頭的預案草件遞給勞倫上尉。勞倫上尉看了看扉頁密密麻麻列滿了注意事項的草件,齜牙咧嘴苦大仇深的離開了。

大洋艦隊7月中旬出海訓練,老友沃爾夫岡-魏格納和數萬名海軍官兵不得不在挪威峽灣中開展艱苦卓絕的訓練和揮汗如雨的演習,然後被濕熱的船艙和轟隆的蒸汽機聲折磨的快要發瘋。不過這一切都與宅男無關:王海蒂常常在赫爾戈蘭島和威廉港、易北河之間游弋,偶爾還會乘坐飛機飛艇在遼闊的赫爾戈蘭灣兜兜風,乘坐奧托-韋迪根上尉的U-9號潛艇與鯊魚作伴,總之,肩負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草創工作的王海蒂終於實現了宅男的偉大理想,忙裡偷閒之餘可以拿著公款享受**生活,愜意的叼著香菸紙醉金迷恣肆人生。

不過宅男的好運氣到大洋艦隊返回威廉港那天終結,因為弗朗茨-馮-希佩爾少將病倒了。

希佩爾少將的工作相當繁忙,作為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指揮官,整支艦隊的士氣和戰鬥力他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戰列巡洋艦分艦隊既然有「偵查」之名,那麼希佩爾少將又必須時常率領他的艦隊對英國海軍力量進行危險的火力偵察。如今海軍部將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總司令一職也丟給了希佩爾,這讓希佩爾頗有些吃不消,很快就病倒了,最近幾天,希佩爾甚至必須服用大量的鎮定藥物才能對付他的衰弱的神經。

好在希佩爾將軍有識人之明,他的首席參謀海蒂-西萊姆中校的履歷表雖然因為提爾皮茨的刻意打壓而慘不忍睹,但是基爾海校三傑和海軍戰略雙傑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希佩爾少將病倒後獰笑著將防禦圈司令部的組建工作付託給無所事事的手下愛將——海蒂-西萊姆。

於是王海蒂被火線提拔為海軍上校,新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長官。沒了希佩爾的照顧和雷德爾的通風報信,前世也沒能學過MBA管理學,升了官並且自立門戶的宅男自然有些誠惶誠恐手忙腳亂,不過在隨後的實際操作中,宅男發現這算不得什麼挑戰。

海軍總部辦公室秘書和土耳其海軍教官職務,還有二十年慘痛蹉跎的人生遭際讓宅男能夠很好的處理人際關係;1898年基爾造船廠海軍聯絡員和1902年波羅的海預備役動員參謀的任職經歷讓他對艦船和動員有著相當程度的瞭解,讓他能夠根據艦船性能和服役狀態編製出更合理的警備預案;1899年的臭鼬號炮艦的侵略經歷、1907年擔任德屬東非海軍陸戰隊指揮官後數不清的平叛戰爭,還有大洋艦隊第一偵查艦隊總參謀官之職鍛鍊了宅男的領袖氣質,讓那些分屬於不同系統的驕兵悍將們能夠拜倒在宅男的人格魅力下。至於德國海軍軍官並不怎麼熟悉的新兵器,宅男更能夠讓它們如指臂使,畢竟宅男是「非對稱概念」的首創者,更是潛艇、飛艇和飛機這些新式武器運用的戰術大師。宅男在處理層出不窮的難題的是否甚至萌生出一種讓他哭笑不得的想法:

「不堪回首但卻相當有用的二十年莫非是提爾皮茨那個老頑固有意安排的?與我齊名的沃爾夫岡-魏格納那小子雖然沒有提出『非對稱作戰』這麼變態超前的概念,但是為新兵器沽名釣譽的鼓吹也沒少見,沒理由我被提爾皮茨冷藏流放而他卻能安然無恙呀?」

就在宅男胡思亂想的時候,韋迪根上尉風塵僕僕的趕來了。

「長官,您找我?」韋迪根併攏腳跟,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王海蒂苦笑一聲,收回那些滑稽的、可笑的胡思亂想,伸手將高富帥之子奧托-韋迪根攬了過來,指著那張足以讓不懂軍事的平民看花了眼的海圖,吐出嘴裡叼著的鉛筆介紹道:

「英國海軍已經進入戰備狀態,由老式無畏艦、輕巡洋艦和雷擊艦組成的海峽艦隊扼守多弗爾海峽,阻止大洋艦隊南下,保護比利時、法國側翼;大艦隊駐守在奧克尼群島的斯卡帕灣,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已經屢次南下進行掃蕩和火力偵察;駐紮在不列顛島中部的哈里奇港的哈里奇艦隊由輕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組成,負責北海南部巡航和警戒,保護不列顛島東部沿海地區,根據海軍情報處的情報,雷金納德-約克-蒂裡特爵士的哈里奇艦隊巡邏艦經常走這條線路……」

宅男的話頭被打斷了,勞倫上尉抓著一份薄薄的電報紙衝了進來,氣喘吁吁道:「上校,海軍總部急電:德國對英宣戰,德意志萬歲!」

1914年8月4日,柏林。

狂熱的戰爭氣氛在莊嚴肅穆的國會大廈裡滋蔓和擴散,強烈的愛國浪潮幾乎將國會大廈的屋頂掀翻。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領袖胡戈-哈澤宣佈軍方的緊急軍事撥款預算高票通過,軍隊在戰時擁有國會所有的權利,國會各黨派達成政治休戰,黨派鬥爭暫時中止。

柏林大雨傾盆,夏洛騰堡宮門前人山人海,國會議員列隊進入皇宮,在白廳坐下。帝國皇帝頭戴盔帽,一手按住劍柄,高呼「我們拔劍出鞘,問心無愧,雙手清白。」與此同時,第一波土灰色的浪濤在離列日要塞48公里的格姆梅裡希出發,衝過德國與比利時的邊境,比利時士兵從哨所裡開了火。

柏林民眾歡呼雀躍欣喜若狂,高舉國旗軍旗在勃蘭登堡門和帝國大廈前遊行,社-會-民-主-黨成員、基爾工會領袖布朗特也穿著舊軍服混跡在歡樂的海洋中;軍隊開始開往前線,各地的預備役軍人開始集結,無數的女學生和孩子跟在開進中的軍隊後面高唱著國歌揮灑鮮花;洪堡兄弟創辦的柏林大學陷入騷動之中,年輕的學生和頭髮花白的老教授對於戰爭的熱情顯然超過了對學問的深究,憧憬著勝利的那一天。從石勒蘇益格到巴伐利亞,從阿爾薩斯-洛林到東普魯士,整個德意志如同繃緊的發條,開始高速運轉起來。

屬於大艦巨炮的最後輓歌就這麼來了?縱橫七海數百年骨子裡浸透了海魂的盎格魯-薩克遜和裝備精良數百年未嘗一百敗的皇家海軍,雖屬大陸民族但卻勇於探索日耳曼民族和即便弱小但卻不乏決一死戰之勇氣的大洋艦隊究竟誰能取得北大西洋的王座?

宅男放下電報紙,拍了拍還在消化信息的奧托-韋迪根上尉的肩膀,生滿老繭的手指頭死死按住海圖上的一點,陰冷道:

「哈里奇艦隊,就是它了!」

****

「元帥,不瞞您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海軍預案……即使有,那也只會在皇帝的腦海中!」

時間並沒能讓英格諾爾的直白沉澱和消失,那石破天驚的消息猶自在蒼老的提爾皮茨耳畔縈繞,讓將一生都奉獻給了海軍和德意志民族的老兵驚悚不安。

提爾皮茨從抽屜裡掏出那本因為經常翻閱而缺損嚴重的《德國與下一次戰爭》,找出夾在書頁中的那封來自伊斯坦布爾的退役申請書,如鷹一般鋒利的眼神掃過信封上寄信人的姓名,呢喃道:「申請提前退役?一朝被蛇咬二十年怕井繩的懦夫?不,你會是德意志的英雄!」

【註釋】

1.胡戈-哈澤:當時德國國會第一大黨——社-會-民-主-黨的領袖。

2.迪特裡希-舍費爾:德國民族主義者,極力鼓吹泛德意志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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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炮聲 第二章 赫爾戈蘭灣的炮聲(七)

多格爾沙洲位於北海南部,平均水深僅13米,海底沉積物主要為冰川礫石和粉沙。多格爾沙洲海域是寒暖流匯水地區,每年的汛期,鯡魚、鱈魚群在這裡聚集,淺灘附近的拖網漁船數不勝數,漁民之間糾紛不斷,以至於德英荷法比外交部和海軍大傷腦筋。

然而今年卻有些不同,除了幾艘掛著大英帝國國旗的拖網漁船,戰爭陰影下的多格爾沙洲風平浪靜淒慘蕭瑟。

當然,英國漁船並非多格爾沙洲唯一的客人,在沙洲南部的深水區,三艘德國U型潛艇正虎視眈眈。

德國人發展潛艇的時間比較短,1897年,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提出潛艇狼群戰術並且肯定了潛艇的價值,1898年,德意志海軍設計部門開始著手研究潛艇,直到1903年,克虜伯公司才造出第一艘柴油動力,全長不過42.4米,僅有一具魚雷發射管的U-1號潛艇。

雖然德國接觸潛艇的時間比較晚,但是德國人對潛艇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一流的機械、鋼鐵工業水平,發達的光學器材、動力機械上雄厚的技術積累和鬼才西萊姆的精準預見使得德國人在潛艇發展道路上並沒有走彎路,從1905年的U-1型潛艇到一戰前剛剛服役的U-19型潛艇,德國人的潛艇實力無疑呈跳躍式的發展,在技術上無疑遙遙領先。

儘管德國在潛艇技術上處於領先地位,但是德國高層大多數情況下將潛艇視為防禦性兵器。這其中固然有U型潛艇故障率高、航程短和安全係數差等原因,但是德國海軍高層戰術保守才是問題的關鍵。

自從王海蒂晉陞為海軍上校並且自立門戶,手底下多了數千名官兵並且肩負守衛赫爾戈蘭灣重任,沒心沒肺的宅男頓時感覺到了壓力,一股子後世見天叫囂卻從來沒有真切理會過的責任感油然而發,自1898年冷藏事件後逐漸淡漠了的某些矜持似乎有了抬頭的趨勢。

儘管宅男對於政策多變的海軍部依然心存疑慮,可宅男覺得他應該對他的兵負責,而且宅男想法遠不止如此。

於是海軍鬼才王海蒂參考了當時並不發達的無線電通訊技術,為手下的潛艇支隊量身打造了一套三艇編制的縮小版狼群戰術並且鼓勵潛艇部隊主動出擊,隨後宅男又處心積慮的將後世鼎鼎大名的「狼王」卡爾-鄧尼茨少尉調到奧托-韋迪根上尉的U-9號潛艇上擔任魚雷長,雷金納德-約克-蒂裡特爵士的哈里奇艦隊正是宅男牛刀小試的最好對手!

8月6日清晨,三艘率屬於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指揮的潛艇於悄悄從赫爾戈蘭島基地出發,躲躲藏藏的航行了六個多小時才達到多格爾沙灘。

如今埋伏在多格爾沙洲南側深水海域的正是U-9、U-13和U-15三艘比較現代化的潛艇。根據海軍情報處的情報,哈里奇艦隊下屬的一支由絕望號、名譽號、浪花號、綠頭鴨號四艘十九世紀末建造的D型驅逐艦組成的巡邏艦隊每隔兩天都會來這裡巡視一次,而狼群的狩獵目標正是這支實力羸弱的小艦隊。三位艇長昨晚簡單的交流後根據海蒂-西萊姆上校的「狼群戰術」,在多格爾沙洲南側排成品字陣型,靜靜等待獵物上門。

狹小的船艙滿是令人作嘔的機油味和惡臭味,空氣污濁不堪。蓬頭垢面的潛艇兵耐不住潮濕和悶熱的環境的折磨,紛紛**上身,嗷嗷叫著爬上甲板納涼。這一天北海難得沒有起霧,微醺的海風不時輕撫過潛艇甲板,引來潛艇兵的陣陣歡呼。

「艇長,有情況!」

指揮塔頂的瞭望哨發出淒厲的警告聲。坐在甲板上閉目養神的托奧-韋迪根上尉猛的睜開眼睛,幾個箭步跳上指揮塔,飛快的抄起哨兵遞過來的望遠鏡。

多格爾沙洲西北側多了幾道煙柱,那煙看起來很清淡,不像一般的商船油輪因為使用劣質煤而升起的滾滾濃煙。

「是英國人!回艙!緊急下潛!」這時間能出現在多格爾沙洲的軍艦,那只能是英國的巡邏艦隊。韋迪根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甲板上的水兵悉數鑽回船艙。

抽水機開始工作,伴著刺耳的轟鳴聲,潛艇很快便沒入大海中。

剛剛稀薄了一些的空氣又變得污濁起來,航海長嘴裡不斷上升的潛深數值尤其讓年輕的德意志水兵感到心煩。

彷彿有幾個世紀之後,又好像須臾之間,恍惚中只聽見咯噔一聲,潛艇微微晃了晃,老練的水兵們意識潛艇已經下潛到定深。韋迪根上尉坐在指揮艙裡,粗糙的手悠閒的叩擊著艙室鋼板,沖航海長喊道:「保持深度,左舵25,1/3航速,修正角度!」

航海官一邊操作一邊重複:「深度保持,25左舵,角度修正,1/3航速!」

笨重的潛望鏡升了起來,觀察員小心翼翼的轉動潛望鏡觀察海面上的動靜,不消片刻,觀察員便有了發現。

「方位47,距離10鏈,四艘軍艦……」觀察員接過參謀官遞過來的艦船手冊,飛快的翻到最後幾頁,對比手冊上的黑白照片驚喜道:「英國D型驅逐艦,四艘,與情報完全吻合!」

坐在指揮艙裡的奧托-韋迪根上尉冷漠的臉微微鬆動了一下,對魚雷長下令:「魚雷長,前一前二,定深一米,準備發射!」

裝載了烈性炸藥的殺人兵器定深後被推入魚雷發射管,魚雷長卡爾-鄧尼茨粗糙的大手虛按在發射電鈕上。沒等艇長的指令鄧尼茨手心便蓄滿了汗,於是他只得拾起一塊髒兮兮的破布為自己擦汗。

狹窄的空間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儘管有著良好的訓練,但這畢竟是德意志水兵的首場演出,對手還是縱橫七海數百年未嘗一敗的皇家艦隊,年輕而稚嫩的德意志心裡多多少少有些緊張。

「艇長,英國人好像發現我們了,他們開始加速!」觀察員的叫喊聲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訓練有素的潛艇兵們紛紛變了臉色。誰都知道潛艇跑不過驅逐艦,一旦英國人衝出伏擊圈,防禦圈司令部精心策劃的伏擊戰就只能無疾而終。

觀察員話音剛落,海面上似乎傳來轟隆的炮聲,接下來則是劇烈的爆炸聲,爆炸產生的穿透力讓藏在水底的U-9號潛艇都開始強烈搖晃起來,潛艇兵們手忙腳亂的抓著附近任何可以穩住身形的東西,而忙著擦汗的魚雷長鄧尼茨一不小心便栽倒在地,手臂被凸起的管道鉚釘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戰鬥還沒開始就出現傷亡,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就在水兵們疑神疑鬼的時候,艇長韋迪根站了出來。

「慌什麼!」韋迪根接替了觀察員的位置,眯著眼睛看了海面一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燃燒的海洋。

只見一艘掛著米字旗的小型驅逐艦橫躺在一片火海中,它的左舷被撕開了一個長達十多米的裂口,海水向船艙內洶湧而去,被引爆了的火藥庫和洩露出來的機油遍佈衝天的黑煙,那不斷翻滾著的黑煙中依稀能望見熊熊烈焰。

臨近的三艘英**艦試圖挽救友艦,它們將受傷的軍艦重重包圍起來,並且派出救生艇。為了阻止德國潛艇靠近,英國人的機關炮不要命的朝他們認為危險的地方射擊,以掩飾它們的恐懼。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那艘小型驅逐艦便葬身大海,而且剩下的三艘驅逐艦為了營救落水的水兵,不約而同的減慢了速度,這對於水下航速超慢的潛艇來說無疑是上帝的福音。英國人的拯救行動從人道主義的角度看雖然紳士,但就戰爭而言,這無疑是愚蠢行為。

眨眼的功夫,又有一艘驅逐艦被擊中了,那艘可憐的驅逐艦為德意志水兵表演了一段死神的舞蹈:它的艦身先是一顫,旋即向後撤了幾尺遠並且在海面上彈跳了一下,最後以船體舯部爆出來的一團烈焰結束。一艘數百噸的驅逐艦輕易被炸成兩截,在水兵做出求生動作之間便分別扎入大海。

韋迪根凝重的表情終於變成輕鬆喜悅,攥著潛望鏡扶手的鐵手漸漸鬆弛下來,轉過身激動道:「先生們,我得向你們坦陳,我們擊沉了兩艘英**艦!」

U-9號上的潛艇兵錯愕了片刻,旋即才回味過來。淳樸的水兵們瞬間忘卻了那些刺耳的柴油機聲,潮濕悶熱的空氣,難以周轉的空間和無數個訓練日在心裡種下的埋怨,他們在狹窄的艙體歡呼雀躍起來,高唱德意志海軍軍歌,他們意識到看起來很弱小的德意志海軍未必沒有對抗牛逼哄哄不可一世的皇家海軍的實力!

英國人顯然被神出鬼沒的德國潛艇嚇壞了,剩餘的兩艘驅逐艦開足馬力準備逃跑,然而慌不擇路的英國人正好撞進了U-9號的攻擊線。

「夥計們,干的漂亮!下面該輪到我們了!」韋迪根瞅準時機,命令道:「魚雷艙,前一前二,發射!」

正在接受包紮治療的魚雷長在地板上不死心的掙紮了一下,旋即被醫護兵拉了回來,於是他滿懷悲憤的望著得意洋洋李代桃僵的副魚雷長替他按下了制動按鈕。

負責包紮的醫護兵纏止血棉和紗布的手不由得僵直起來,鄧尼茨坐在雜亂擁擠的地板上,屏住呼吸凝神靜氣,默唸著秒數等待絢爛的爆炸聲,就連沒包紮好的手臂重新滲出血也沒留意到。

幾乎是蒼白了等待,鄧尼茨方才聽著了那聲巨響。那是一種令人揪心的重錘敲擊鋼板的聲音在小小的船艙裡反覆迴蕩。要是以前,性格內斂的鄧尼茨一定會抱怨不止,可現在,這無疑是天籟之音。

****

「司令官,你不覺得這次行動有些冒險嗎?海軍部給我們的任務是監視英國大艦隊和哈里奇艦隊,保證赫爾戈蘭灣安全,防止皇家海軍的偷襲,他們可沒讓我們主動出擊上門挑釁,在英國人的100海里防禦圈內搞風搞雨!」

勞倫上尉守在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司令部作戰室門口坐立不安,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珠子眼巴巴的盯著多格爾沙洲所在的方向。

8月4日英國對德國宣戰的消息傳來,大洋艦隊頓時鴉雀無聲。堅持英國人會保持中立的海軍內閣大臣穆勒上將如喪考妣,而預見到這一幕的海軍總參謀部作戰參謀雷德爾上校心情也沒好打哪去。相比較約翰牛縱橫七海數百年的百煉成鋼,年輕的大洋艦隊無疑是稚嫩的,儘管初出茅廬的德意志水兵擁有足以滅國的武器,血液裡流淌著鋼鐵和永不服輸的他們也從來不懼怕戰爭,但是在赫赫有名的皇家海軍面前,缺乏經驗的他們仍會有短暫的迷茫期。

老實說,在靈魂裡雋永了大國海魂的大艦隊面前,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海軍人不感到恐懼。昔日的海上霸主西班牙倒下了,具有海上馬車伕之稱的荷蘭人一敗塗地,與英國對抗了一百多年的法國人黯然成傷,剛有了眉目的俄羅斯海軍直接被英國訓練出來的打手干翻在地。到如今,就連最自大的德意志民族主義者也不敢昧著良心擔保大洋艦隊能取得勝利。

「要是那三艘潛艇沒回來,咱們可就成了民族罪人了……」勞倫上尉如同上了年紀的更年期婦女,喋喋不休道。

「勞倫上尉,大洋艦隊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保守和零傷亡,而是勝利和榮耀!」海軍鬼才轉過頭蹙眉道。

「司令官,咱們的潛艇回來了,他們不僅毫髮無傷,而且還帶了不少副產品回來!」希勒中尉興沖沖的衝進司令部,高亢的嗓門即使隔了重重門牆卻依然能夠清晰分辨。

「上校,你贏了……」勞倫上尉捂著激烈跳動的心,偷著樂了半天才想起來恭喜司令官。

「不,是德意志贏了!」

宅男嘿嘿一笑,手裡攥著的兩支飛鏢,一隻插進海圖上標註了哈里奇艦隊的哈里奇港,另一隻插進了海峽艦隊所在的波特蘭灣,而宅男的眼睛卻落在了奧克尼群島和設得蘭群島之間那一百多海里的豁口處。

「嘿嘿,貝蒂,你不會讓我久等吧……」

****

「三艘D型艦被擊沉,一艘重傷,傷亡623人,被俘45人,想不到皇家海軍數百年的赫赫威名從我手上葬送!」

哈里奇艦隊司令雷金納德-約克-蒂裡特爵士頹唐的坐倒在沙發上,那張陰沉的臉正對著半開的百葉窗,隨著窗外的婆娑枝葉忽明忽暗。

「海蒂-西萊姆,赫爾戈蘭灣防禦圈,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

「蒂裡特爵士真是海軍的恥辱,三艦沉沒一艘重創,海軍有多少年沒遭遇過這等慘敗了?!」英國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蘭帕德上校滿臉憤慨。

「蘭帕德,你應該慶幸,如果海蒂-西萊姆擁有一支完整的艦隊,恐怕哈里奇艦隊已經不復存在了!」戴維-貝蒂端著手裡的咖啡似笑非笑道。

「西萊姆的確有這個能力,可他並非無懈可擊!」蘭帕德覺得德國海軍鬼才海蒂-西萊姆遠沒有戴維-貝蒂想像的那麼恐怖,他毫不客氣的批駁道:「先不說德國海軍大臣提爾皮茨對他的仇視,缺乏意志力就是他最大軟肋!」

「不,蘭帕德,你不瞭解西萊姆,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恆心和毅力,正是因為他聰明,所以他才意識不到他擁有這種可貴的品質。」戴維-貝蒂推開辦公室的窗檯望著德國所在的方向輕聲道:「瞧好吧,總有一天,西萊姆會成為德意志的英雄,這是他的宿命,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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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一)

【昨晚把前面幾章修改了一下,請大家回頭重新翻閱一下吧,以免看不懂後面的劇情。今天意外完成任務,三千字雖然很不成體統,可力所能及,大家見諒吧……】

1914年8月,赤道附近密克羅尼西亞群島。

失蹤許久的德國東亞艦隊正停泊在密克羅尼西亞最大的島嶼——波納佩島碼頭。

沙灘上有不少水兵在踢球,或者說一群穿著短褲無所事事的精壯漢子們在追趕一隻球狀物體。東亞艦隊指揮官馬克西米裡安-馮-施佩中將捧著咖啡杯站在視野開闊的艦橋處,失神的凝望著那些肆意揮灑青春的年輕人。

沙恩霍斯特號大型裝甲艦新任艦長伯恩哈德-馮-奧登上校不聲不響的走了過來,順著伯爵的眼線,從雞飛狗跳的沙灘人堆裡找著了他兒子奧托和漢斯的身影。

「司令官,這幾天沙恩霍斯特艦上的水兵一直在問我艦隊何時啟程返回青島。」奧登會意一笑,開口道:「我們已經在波納佩島呆了一個月了……」

「奧登,你想說什麼?」施佩伯爵回過神來,他看了看站在下風處的愛將,素有雄才之稱的馮-奧登,摘下嘴裡叼著的煙斗反問道。

「6月底艦隊出港之前,我無意中聽見青島皇家造船廠的工人抱怨商船改裝工作太累,而且我發現臭鼬號、豹號炮艦和祖國號、青島號炮艇當時正在皇家造船廠檢修。」聽得出施佩伯爵興致不高,奧登決定快言快語,將他近來夙興夜寐日思夜想的東西和盤托出:「司令官,其實我們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考察英國人在南太平洋的防禦力量,您想放棄膠州灣和加羅林群島?」

「上校,回家怎麼樣?」咖啡杯微微顫了顫,一星點咖啡灑了出來,落在甲板上。施佩伯爵並沒有直接回答奧登的問題,而且問了奧登一個並不相關的問題。

很可惜,奧登沒有海軍鬼才王海蒂那般九曲迴腸的心眼,半天才琢磨出一點頭緒。

「回本土?」奧登猶疑道。

「從密克羅尼西亞群島出發,向北虛晃一槍,讓英國人誤以為我們要折回青島,再調轉航向一路向西橫穿太平洋,繞過危險的合恩角與福克蘭群島,再度穿越蒼茫的大西洋,從奧克尼群島與設德蘭群島之間的一百海里豁口突圍而出,最後返回本土。」施佩伯爵無視奧登愈發蒼白的臉色,自顧自的解釋:「奧登,這就是我的全部計畫!」

1914年6月,薩拉熱窩的槍聲傳來,施佩伯爵敏銳的意識到戰爭即將爆發,在《英日同盟》的威脅下,東亞艦隊的主要基地膠州灣和加羅林群島不足以作為東亞艦隊的屏障,他的艦隊已經成為一支孤軍。6月底,馬克西米裡安-馮-施佩伯爵藉口「前往南太平洋考察英國人的防禦力量」,率領他的東亞艦隊溜出青島港,7月初輾轉來到荒涼的密克羅尼西亞群島,7月底他甚至向萊比錫和埃姆登號巡洋艦發出了召集令。

艦隊在波納佩島上的小碼頭停靠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裝甲艦上的官兵在訓練之餘無所事事,焦灼和謠言在滋蔓和擴散,誰也不知道這位1878年加入海軍,擔任過喀麥隆港港口司令、海岸防衛部長和北海艦隊參謀長的經驗豐富的老將究竟在謀算什麼。

「那可是數萬海里九死一生的航程!」施佩伯爵的大膽奔放,即便是基爾海校三傑中的雄才奧登也不得不為之咋舌。

英國人的圍追堵截該怎麼辦?去哪兒加煤加水?機械損壞問題如何解決?敵友難分的南美各國會採取何等立場?羅傑斯特溫斯基的「瘋狗艦隊」穿越大半個地球,然後對馬海峽被日本人一窩端這鬧劇距今只不過七年之癢而已!

「怎麼,你怕了?」施佩伯爵淡淡一笑,反問道。

「怎麼會,我又不是海蒂-西萊姆那個矯情的軟骨頭。」伯恩撇撇嘴表示他的不屑和自信,冒險精神作為條頓騎士後裔的他與生俱來。「雖說本土九死一生,可呆在遠東必死無疑!」

「上校,九死一生太悲觀了。有海軍鬼才西萊姆上校在赫爾戈蘭灣的牽制,我們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有兩成。」施佩伯爵搖搖頭,半是自嘲半是自信道:「呵!兩成,足夠我們為之拚命了!」

****

1914年8月2日,英國紐卡斯爾港泰恩河河口,站在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上的土耳其民族英雄,准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艦長拉烏夫上校有些焦灼。

7月27日,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搭載著五百名剛剛訓練完畢的土耳其接艦官兵抵達紐卡爾斯。拉烏夫想讓接艦官兵即刻登艦以便盡快熟悉這艘意義重大的超無畏艦,不過阿姆斯特朗公司粗暴的拒絕無禮了土耳其人的合理要求。

拉烏夫當時就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向海軍部和高門表達了他的憂慮,很顯然土耳其高門比拉烏夫更加關心這艘堪比聖地麥加的超無畏艦,土耳其外交部出面干涉,英國人被迫做出讓步,承諾將會在8月2日交付戰列艦,阿姆斯特朗造船廠的古恩經理更是信誓旦旦的保證3日上午八點土耳其國旗必將在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上升起並且啟程回國。

如今拉烏夫就站在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上,與他的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隔碼頭相望。再過幾分鐘,土耳其水兵就可以接收那艘超無畏艦,新月旗海軍在經歷了四十年多的衰退期後終於迎來了曙光,而海軍的崛起道路必將有他拉烏夫濃墨重彩的一筆!

想到這裡,拉烏夫便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

就在拉烏夫浮想翩翩的時候,一隊駐守在造船廠的衛兵朝碼頭走了過來,他們手持步槍拉起了警戒線,不聲不響的將碼頭封鎖起來。

那種不妙的感覺又回來了,拉烏夫心煩氣躁,左眼跳個不停。儘管阿姆斯特朗公司董事會派來的接洽官員古恩先生強調那不過是為了保證接收現場秩序的必要手段,可拉烏夫將信將疑。

英國人擅自修改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的設計圖紙土耳其人忍了;施工過程中偷工減料拖延時間土耳其人抗議無果後也忍了;蘇丹奧斯曼一世號戰列艦舾裝海試完畢後炮彈和發射藥卻仍然毫無蹤影,土耳其人交涉無望後還是忍了;接艦日派出大量船廠士兵封鎖碼頭,這對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都是赤裸裸的羞辱,拉烏夫不想向古恩抱怨什麼,他忍氣吞聲息事寧人,只求蘇丹奧斯曼一世號能夠順利回家。

「都別愣著了,登艦!」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拉烏夫攥起拳頭朝不知所措的土耳其水兵喊道。

土耳其官兵興高采烈的登上那艘超無畏艦,他們在第一時間升起了土耳其的星月旗,他們高唱國歌噴灑香檳,驕傲自豪在艦橋、甲板、炮台和司令塔上蕩漾。

很可惜,8月2日注定要成為土耳其人的傷心日。上午十點左右,一個連的英國陸軍正規軍開進碼頭,他們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爬上了已經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流動國土的蘇丹奧斯曼一世號超無畏艦。

「古恩,你們想毀約?!」

拉烏夫終於明白一切,阿姆斯特朗公司百般拖延時間,英國海軍百般阻止土耳其人登艦,不是土耳其人做的不夠好,不夠卑躬屈膝,而是英國人根本就沒想過履行合約!可憐的奧斯曼帝國用砸鍋賣鐵湊起來的英鎊為英國大艦隊添加了一艘超無畏艦,急切渴望自理和強大的土耳其人成了本世紀最大的冤大頭,最大的笑話!

拉烏夫咬牙切齒,就連嘴唇出血也渾然不覺,他上前一步,盯著矮小的古恩經理慍怒道:「土耳其可曾拖欠了蘇丹奧斯曼一世號的購艦款?」

「不曾!」矮小的古恩三心二意的回答道。

「土耳其可曾冒犯英國?」

「不曾!」

「土耳其是否已經加入同盟國或者說有這種趨勢?」

「不曾!」

「那為什麼還要扣留我們的軍艦!」拉烏夫再也憋不住心裡的怒火,他跳了起來一把揪住那個面帶嘲諷的船廠經理古恩,咆哮道:「為了這艘軍艦,土耳其人縮衣節食,甚至不惜借貸籌款;為了這艘軍艦,縱使你們百般刁難土耳其人也不曾抱怨過;為了這艘軍艦,我甚至不惜背叛我的朋友!英國人就是這麼回報它的朋友,回報土耳其人的善意與真誠嗎?!」

「那是海軍大臣丘吉爾的命令」古恩悻悻一笑,攤開手做悲天憫人狀:「對不起,我們……別無選擇!」

英國士兵拿起槍托狠狠的砸向拉烏夫的後背,拉烏夫揚起的拳頭鬆懈開來,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槍托和拳腳如雨點一般落了下來,打在拉烏夫的前胸後背。

「把這些土耳其人送回尼西德帕夏號,讓他們吃完午飯滾蛋!」古恩指著被英國陸軍扣押起來的土耳其水兵,冷冷道。

「古恩,我發誓,英國必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土耳其人冰冷的刺刀送回尼西德帕夏號運輸艦,幾乎是在英國炮艦的威懾下啟程返航。拉烏夫的憤怒即便隔著大海也依然能清楚聽見,古恩也不生氣,只是肆無忌憚的嘲笑:

「復仇?土耳其人的復仇?」

****

1914年8月10日,土耳其馬拉馬爾海。

一場毫無章法的炮戰後,威爾海姆-索羅欽中將指揮的德國地中海馮分艦隊順利擺脫英國海軍多佈雷治將軍指揮的四艘巡洋艦的干擾,在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司令官伯克利-米爾內爵士的兩艘戰列巡洋艦圍堵過來之前殺進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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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二)

【各種寫作技巧一齊上,赫爾戈蘭灣海戰可是正餐,先來個蒙太奇試試水……】

「自6月28日費迪南大公遇害後,所有人都意識到戰爭不可避免。對於大洋艦隊的海洋戰略,德國海軍部高層爭執不休:絕大部分人都被英國人曖昧的外交言辭給欺騙了,我們以為陸軍能夠迅速解決法國人,海軍只需要保存實力以威懾英國繼續堅持「光榮孤立」。即便在英國參戰以後,我們依然堅信陸軍能夠解決一切,一支完整的艦隊將是擬議中與英國和談的重要籌碼然。然而,素有海軍鬼才之稱的海蒂-西萊姆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認為英國人會毫不猶豫的參戰,海軍不能把全部希望寄託在陸軍的速戰速決上,大洋艦隊應該主動出擊以應對英國海軍可能的遠程封鎖,協約國的主航道上應該保留一些強而有力的襲擊艦,但這並不包括東亞艦隊和地中海艦隊,因為他堅持襲擊艦就該是孤膽英雄而非艦隊規模。海蒂-西萊姆在海軍部並非獨自作戰,第二戰列艦分艦隊指揮官萊茵哈德-馮-舍爾將軍和第一偵查艦隊司令弗蘭茨-馮-希佩爾將軍、東亞艦隊指揮官馬克西米立安-馮-施佩伯爵,海軍總參謀部作戰參謀埃裡希-雷德爾上校和海軍不少中下層軍官都秉持這種觀點。」

「這場無妄打的辯論一直持續到7月23日,海軍部在忍無可忍的皇帝和優柔寡斷的英格諾爾將軍粗暴的干涉下最終確定預案:戰爭爆發之前,我們幾乎召回了所有留在海外的艦艇,除了施佩伯爵手中的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號裝甲艦、埃姆登和紐倫堡號巡洋艦;位於地中海地區的戈本號戰巡和布勞雷斯號大型巡洋艦;加勒比地區游弋的雷德斯頓、卡爾斯魯厄號巡洋艦;墨西哥西海岸和東非沿岸游擊的萊比錫和柯尼斯堡號巡洋艦,他們的任務是破壞協約國的海上運輸線。一旦戰爭爆發,大洋艦隊將依託赫爾戈蘭灣有利地形,積極部署水雷潛艇和雷擊艦,用這些廉價的兵器重創崇尚進攻主義的英國艦隊,直到雙方艦隊實力接近甚至德國艦隊能夠稍佔優勢之時,由大洋艦隊完成致命一擊。」

「事實證明戰略天才海蒂-西萊姆上校的觀點是對的。德國陷入了可怕的持久戰,英國人如約參戰並且對德國進行遠程封鎖。然而後人在批判海軍部保守和目光短淺的時候也應該考慮到我們的苦衷。一戰前,大洋艦隊的實力僅僅只是皇家海軍的2/3,造艦實力只是英國人的1/2,而且年輕的德意志海軍沒有足夠的作戰經驗,這導致開戰之初我們的士兵士氣相當低落,種種因素干擾了我們的判斷。而且海軍部在這段時間的工作並非沒有閃光點,為了達成在戰爭前期消耗大艦隊的實力的戰略目的,在某位偏激好戰令人憎惡的老古董建議下,我們讓素有海軍鬼才之稱的海蒂-西萊姆上校和德意志最傑出的戰術戰役指揮官弗朗茨-馮-希佩爾將軍走上前台,前者擔任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總司令官,後者率領他的第一偵查艦隊作為支援,這一任命在後來一系列海戰中被廣泛的認為是正確的,那不僅是德意志海軍走向輝煌的起點,也是我人生最輝煌榮耀的決定之一。」

以上摘自德意志帝國海軍內閣大臣喬治-馮-穆勒將軍於1934年出版的《赫爾戈蘭灣回憶錄》。後世對這本書的評價普遍不高,不是因為這本書錯誤頻頻漏洞百出,而是作者喬治-馮-穆勒將軍並不客觀的創作態度。在書中,穆勒對於德國海軍部在戰爭前期犯下的戰略性決策失誤只是一筆帶過,試圖用種種客觀因素混淆視聽。不過這本書並非一無是處,至少穆勒將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在德國海軍戰爭前期戰略失誤的陰影下,提拔海蒂-西萊姆成為赫爾戈蘭灣防禦圈總司令官的確是大洋艦隊輝煌和榮耀的起點。

****

1914年8月20日,德國傑德河河口。

「西萊姆,你小子怎麼有空過來?!」得知最近風頭正勁的海蒂-西萊姆上校來訪,希佩爾不禁喜出望外,從塞德立茨號司令塔裡迎了出來。

沒等宅男敬禮希佩爾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希佩爾擊節叫好道:「西萊姆,干的漂亮!」

8月6日,新官上任的宅男王海蒂無視總司令英格諾爾將軍的禁令,下令率屬於防禦圈司令部的三艘u型潛艇出擊。就在英格諾爾將軍為王海蒂先斬後奏無組織無紀律的大膽行徑暴跳如雷的時候,三艘西征的潛艇帶著擊沉三艘英**艦,重創一艘的驕人戰績返港。

勝利的消息自孤懸北海的赫爾戈蘭島流傳出去,從位於傑德灣、埃姆斯和易北河河口的大洋艦隊到位於基爾的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從威廉港的防禦炮台到柏林海軍總部,不到一天的時間,年輕的德國海軍渴望卻不敢奢求的勝利消息已經傳遍德國大街小巷,海軍上上下下更是歡騰一片,對於自命不凡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的莫名恐懼也瞬間崩塌。

8月12日,勝利的消息再次傳來。在王海蒂的策劃下,防禦圈司令部下屬的潛艇支隊再次出擊以掩護偽裝成拖網漁船的輕型佈雷艇在危險的多弗爾海峽北部海域佈雷。距離英國海岸線50海里海域執行警戒任務的u-9號潛艇遭遇以縱列陣型航行的三艘英國皇家海軍軍艦,接下來75分鐘內,韋迪根將這幾艘舊式裝甲巡洋艦—阿柏基爾號(aboukir)、霍格約號(hogue)和克雷西號(cressy)依序擊沉。皇帝威廉龍顏大悅,報紙長篇累牘,海蒂-西萊姆自1898年國會演講後再次登上報紙頭條首頁,而奧托-韋迪根更是紅的發紫,成為德意志民族英雄的他一天之內收到了數百封熱情洋溢的情書,以至於他的青梅竹馬梅兩小無猜琳小姐醋意滔天。

「司令官,先別急著誇我,我是來找您搬救兵的……」王海蒂對希佩爾使了個眼色,希佩爾會意,將行色匆匆的王海蒂拉進他的艙室。

****

「根據德國海軍參謀部的規劃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只有一百海里,而海蒂-西萊姆擔任新組建的防禦圈司令部指揮官後,他將巡邏範圍一口氣擴大到兩百海里。德國的海軍鬼才並非浪得虛名,根據小夥子們不遺餘力的偵查,德國人的防禦圈由三道巡邏線和飛機飛艇組成,另有一支輕巡洋艦艦隊隨時待命支援。西萊姆佈置相當精妙,德國人的警戒潛艇前出到多格爾沙洲和多弗爾海峽附近,由驅逐艦和老式雷擊艦組成的三層警戒圈巡邏線路並不固定,並且三線之間能後彼此之間守望相助,攻擊任意一點,剩下的兩條巡邏線兵力能在一個小時之內趕到。」

羅傑-凱斯准將在一張赫爾戈蘭灣海圖上粗略劃出德國人的海上防線,眼看不大的海圖已經被他標註的密密麻麻凱斯這才丟下手裡的筆,雙手叉腰咂摸咂摸嘴自信滿滿道:

「西萊姆已經將他手裡的牌發揮到極致,不過很可惜,他咄咄逼人的進攻型防禦圈有一個致命的缺憾……」

「哦?」已經成為皇家海軍笑柄的哈里奇艦隊指揮官雷金納德-蒂裡特准將陰沉著的臉稍微鬆動了一下,盯著赫爾戈蘭灣的中心——赫爾戈蘭島,嗜血的目光愈發熾熱起來。

****

「英國人已經損失了六艘軍艦,重創一艘,我們的驅逐艦、潛艇肆無忌憚的驅逐英國人的商船漁船,就在昨天,韋迪根還騷包似的跑去英國霍利島海域轉悠了一圈,差點沒讓英國人的海岸炮當場擊沉。」王海蒂丟下手裡的鉛筆,指著匆忙畫出來的草圖正色道:「英國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和大艦隊總司令傑利科都是久經歷練的老將,他們清楚的知道僅僅用遠程封鎖就可以令大洋艦隊不戰而敗。很可惜,崇尚進攻主義的大英帝國子民不會答應,文官出身的英國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為了坐穩他的位置也不會同意這種保守的方案。希佩爾將軍,英國人的報復山雨欲來迫在眉睫,而我的赫爾戈蘭灣防禦圈卻有一個致命的缺憾……」

「哦?」希佩爾眉宇緊鎖,銳利的眼神盯著王海蒂匆忙畫出來的草圖略微思索了片刻,旋即接過王海蒂手中的筆在傑德河河口位置重重的打了個叉。

****

「西萊姆將赫爾戈蘭灣防禦圈打造的天衣無縫,可惜他手上都寫些輕型艦艇,當不起皇家海軍的雷霆一擊!」傑德-凱斯准將提筆在海圖上傑德角位置重重的畫了個叉,冷笑道:「雖然希佩爾的第一偵查艦隊肩負支援重任,不過這支艦隊平時駐守在傑德河,要知道希佩爾的艦隊吃水較深,受潮汐的影響,傑德河允許緊急出擊的時間只有6個小時左右……」

「就我們倆?」金納德-蒂裡特准將不置可否,詭異道。

「榮耀屬於第八潛艇支隊和哈里奇艦隊!」立功心切的傑德-凱斯准將笑靨如花:「最多再加上威廉-古德諾准將的第一輕巡洋艦中隊。」

「偷襲赫爾戈蘭灣?」辦公桌上放了一排古巴哈瓦那雪茄,剪刀就擱在溫斯頓-丘吉爾的右手邊。儘管菸癮難耐,可是駐紮凱斯准將遞交上來計畫書著實吸引了丘吉爾,書房很安靜,只有邱胖子翻閱計畫書的摩挲聲。

「當真是簡單而大膽的計畫,不過……」丘吉爾拿起電話筒撥通了內線電話:「通知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第二海務大臣弗雷德里克-漢密爾頓中將,海軍部戰時參謀長弗雷德里克-斯圖第中將和第八潛艇支隊司令官傑德-凱斯准將開會!」

英國海軍領導層由海軍大臣和四位海務大臣組成,海軍大臣總攬全局,第一海務大臣平時負責訓練後勤和造艦等事務,戰時則擔任海軍總參謀長。不過在一戰中,費希爾幫主力成員傑利科上將成為大艦隊總司令,而本應屬於費希爾元帥的總參謀長職務被丘吉爾的親信斯圖第中將所取代,這其中的魑魅魍魎的確耐人尋味。

「那……傑利科將軍呢?」副官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畢竟約翰-傑利科上將是大艦隊的總司令。

****

提爾皮茨剛走出海軍大臣辦公室便撞上了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弗朗茨-希佩爾,聽完希佩爾對戰爭形勢的預測,數十年仕途宦海人老成精的提爾皮茨不僅沒有展現出海軍大臣應有的擔當,反而沉下臉意味深長的警告道:「希佩爾,這時間你應該在傑德角而不是柏林海軍總部!」

「元帥,您是帝國海軍大臣,您對帝國數十萬海軍將士負有責任,您不能因為個人偏見而矇蔽了自己的判斷。」從來都是以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示人的希佩爾難得發起了火,對有知遇之恩的提爾皮茨急紅了眼,熱烈的懇求道:「我找不到支持者,英格諾爾將軍不允許第一偵查艦隊前出傑德灣,穆勒將軍的態度更加惡劣。元帥,大洋艦隊低落的士氣因為這幾次成功的潛艇戰逐漸達到頂峰,您不想讓一場慘敗瞬間將我們打回原形吧?」

作為海軍大臣,提爾皮茨的戰略素質並不差,被數百年無數次勝利嬌慣壞了的英國人絕不容許皇家海軍的赫赫英明受到侮辱,他們的報復必將是雷霆一般激烈和血腥。

許是提爾皮茨不願意與皇帝的新寵英格諾爾將軍產生矛盾,許是海蒂-西萊姆這個名字讓提爾皮茨產生了遲疑,寂靜的走廊陷入了長久的難堪的沉默。

****

「排名世界第二的大洋艦隊龜縮在傑德灣深處惶惶不可終日,卻讓一個三十六歲的年輕人和幾艘破爛不堪的巡洋艦頂在最前面……」巡航歸來的大艦隊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副司令蘭帕德上校站在獅號戰列巡洋艦主甲板上,面朝已經隱約可見的奧克尼群島和斯卡帕灣,揪著頭髮哀嚎道:「總不能拿戰列艦和戰巡去獵殺那些惱人的潛艇和輕巡洋艦吧,大艦隊英雄無用武之地呀!」

「未必!」戴維-貝蒂背靠在艦艏那門令人生畏的343毫米主炮裝甲炮塔旁,嘴裡叼著一根大名鼎鼎的555香菸含糊不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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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三)

1914年8月23日4時49分。

正直黎明前的黑暗,赫爾戈蘭灣風平浪靜,無風濕潤的空氣中霧水漸漸凝聚,不消片刻便將整個海灣籠罩起來。

多格爾沙洲附近,一艘英國漁船藉著一星點微茫的光亮,小心翼翼的扯網捕魚。

自開戰以來皇家海軍敗績不斷,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就已經損失了一艘前無畏艦、三艘老式鐵甲巡洋艦和三艘d型驅逐艦。8月12日一口氣損失三艘裝甲巡洋艦,8月16日威嚴級喬治王子號前無畏艦在多弗爾海峽北部觸雷沉沒,海峽艦隊自此深陷水雷和潛艇編織的泥沼,哈里奇艦隊在損失三艘d型驅逐艦後縮小了防禦圈,將活動範圍限制在一百海里以內,嚴防死守德國人如狼群一般的潛艇。大艦隊在傑利科將軍保守的政策下扼守斯卡帕灣消極應戰,與大洋艦隊遠隔北海和平對望,於是英國人唯一的戰果便是第一巡洋艦中隊的伯明翰號輕巡於8月13日撞沉德國u-15號潛艇。如此淒淒慘慘慼慼的劇情顯然讓牛逼哄哄的約翰牛感覺面子掛不住,民眾和報紙對於海軍部的指責鋪天蓋地,丘吉爾焦頭爛額。

與之相反,德**艦在北海橫行無忌,潛艇和驅逐艦肆意追逐和摧殘所有膽敢掛上米字旗的艦隻,於是驕縱的不列顛人終於意識到北海是可怕的交戰區而不是安全的尼斯湖,哪怕他們的漁船桅杆上掛著納爾遜的z字旗,日不落帝國海軍更是有上百年的榮耀,他們敵人也絕不會因此而產生一絲絲憐憫。就好像前幾天,一個叫海蒂-西萊姆的撒旦使徒下令驅逐和扣押赫爾戈蘭灣200海里防禦圈內所有的英國籍船隻,神出鬼沒的德國潛艇和航速超過30節的驅逐艦頻頻出動,將一眾英國漁船和商船追的雞飛狗跳。

「羅伊,你還在磨蹭什麼,快點收網,德國人的巡邏艦該過來了!」漁船船長神情有些緊張,使勁催促他十六歲的兒子將漁網收回來。

十六歲的羅伊對於父親的咆哮充耳不聞,他呆呆的站在船舷一側,望著迷霧中蒼茫一片的北海,一個勁的念叨上帝。

「羅伊,你是不是想……討……打……」船長剛剛抄起的籐條悄然從漁夫粗實的手中滑落,在船舷磕絆了一下徑直墜落大海。船長大張著嘴瞪大了眼睛,如同他魔怔的兒子抽搐似的比劃十字,不自覺的高唱起已經為英國人傳唱了幾個世紀的《英格蘭之歌》:

「這是因為我們至高無上的主,

他令深遠乾涸,

他為我們開闢出通向世界終極的路途!」

1914年8月23日清晨4時51分,北海南部多格爾沙洲。

從哈里奇港方向開來的輕巡洋艦、驅逐艦和潛艇排成三個線形方陣,趁著這濃的化不開的海霧,一艘接著一艘的快速通過多格爾淺灘,毫不猶豫的朝被英國漁民戲稱為龍潭虎穴的赫爾戈蘭灣深處開去。數量之大足以令人目不暇接,氣勢之磅礴足以讓那條小漁船的船長熱血沸騰。

「哇哦,伯明翰與仙林級輕型巡洋艦,d型與l型驅逐艦,e型潛艇!哈哈,看來駐紮在哈里奇港的哈里奇艦隊和潛艇支隊傾巢出動,蒂裡特准將終於要復仇了!」老船長顯然對本國的軍艦如數家珍,他眯起眼睛將每一艘從他跟前通過戰艦型號艦名一一報出。就在老船長樂此不疲的賣弄之餘,他驚覺在更加遙遠的海域隱約還有幾艘大傢伙,那滲著殺戮氣息的巨炮即便隔著濃濃的海霧卻依然能夠清楚看見,以漁船船長的經驗,它們至少有兩萬噸級。

「兒子,那是大艦隊,該死的大艦隊終於出動了!」老船長這段時間顯然被德國人給欺負慘了,他扯著兒子的衣服激動的上躥下跳,握緊拳頭振臂歡呼:「撒旦使徒海蒂-西萊姆耀武揚威的日子終結了,德**艦肆無忌憚的追逐英國漁船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多弗爾海峽和多格爾沙洲兩場慘案的仇恨這次我們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哈哈,德國鬼子一定會後悔挑起戰場戰爭的!」

信號旗和燈號在瀰散不去的海霧中失去了作用,於是一艘老式d型驅逐艦脫離大編隊駛了過來,年輕的英國水兵們豎起了擴音喇叭朝小漁船喊道:

「此海域已經成為交戰區域,請速速回港!」

「爸,咱們回去吧……」

「不回去,我要在這裡等大艦隊得勝歸來!」年幼的羅伊似乎有些害怕,老船長惱恨地拍了拍羅伊的後背,搖搖頭目光堅定道:「我要親眼見證我們的艦隊撕下德國人那點可憐的自尊心,讓赫爾戈蘭灣成為大洋艦隊無上榮耀的葬身之地,讓遼闊富饒的北海成為我們家的魚塘!」

****

「該死的,值夜勤的確太折磨人了……」瞭望塔上的德國水兵一邊打呵欠一邊向他的同伴抱怨。

「西萊姆上校警告說英國人會在近期開展報復行動,讓我們時刻保持警惕。」同伴點點頭,一邊掏煙解乏一邊應和道:「不是我不相信司令官,這都過去多少天了,傳說中的英國鬼子還沒來……」

1914年8月23日5時58分,黑夜的最後一息,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四艘值夜勤的驅逐艦(分別為g192,g193,g194,g195號)在科隆號輕巡洋艦的護送下返港。大霧正濃,赫爾戈蘭島近在咫尺,各艦的瞭望哨官兵多多少少都有些鬆懈,粗心的水兵們並不知道距離他們僅有一點五海里之遙的東側海域有三艘英國潛艇正在玩命突襲,他們剛與死神擦身而過。

5時14分,雷金納德-蒂裡特准將的哈里奇艦隊四艘巡洋艦,三十二艘驅逐艦,傑德-凱斯准將的第八潛艇支隊三艘潛艇,還有威廉-古德諾准將的第一輕巡洋艦中隊六艘伯明翰級輕巡洋艦組成的英國襲擊艦隊趁著赫爾戈蘭灣大霧瀰漫,德國人的執勤飛艇和飛機無法升空的機會,避開赫爾戈蘭灣最外圍的防禦線警戒艦隊,成功的潛伏到赫爾戈蘭島西北方向預定地點集結。

英國這支「雜牌」襲擊艦隊實力相當可觀,臨時指揮官蒂裡特准將擁有總計10艘巡洋艦,32艘驅逐艦和3艘潛艇,還有戴維-貝蒂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的五艘主力艦的支援。根據英國海軍部的情報和傑德-凱斯潛艇支隊的偵查,海蒂-西萊姆的防禦圈司令部的具體實力蒂裡特准將已經「瞭如指掌」。

海蒂-西萊姆的防禦司令部下轄的第1、2海巡艦隊16艘驅逐艦,兩支掃雷艇支隊14艘掃雷艇,第一u型潛艇艦隊9艘潛艇(由漢堡號輕巡洋艦領導),還有配屬司令部的一支輕巡洋艦中隊4艘輕巡洋艦(萊布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第二偵查艦隊抽調過來的兵力,分別為科隆、美因茨、斯特拉斯堡、施特拉爾松德號)。就紙面數據而言,蒂裡特准將無疑佔據數量和質量優勢,更何況海蒂-西萊姆手裡的軍艦並不集中,除了美因茨和斯特拉斯堡號兩艘輕巡洋艦和若干回港休整的巡邏艦隻,他的兵力大多分散在了遼闊的赫爾戈蘭灣上。

英國人的作戰方案是相當膽大的,傑德-凱斯准將的第八潛艇支隊3艘潛艇將擔任誘餌,負責將赫爾戈蘭島附近的防禦兵力吸引進由哈里奇艦隊和第一巡洋艦中隊組成的包圍圈,威廉-布朗特上校偵察巡洋艦無恐號和第2、3驅逐艦支隊突前,負責對付德國輕型艦隻,而蒂裡特本人將在仙林號輕巡洋艦上指揮7艘輕巡洋艦在後方兩海里處,負責對付德國人的巡洋艦,而瓊斯上校率領的探險者號輕巡洋艦和第1驅逐艦支隊負責繞後包抄,力求圍殲德國艦隊。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則落在最後,距離襲擊艦隊足足有二十海里。非是戴維-貝蒂貪生怕死,而是海軍大臣丘吉爾、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大艦隊司令傑利科和襲擊艦隊臨時指揮官雷金納德‧蒂裡特准將的一直要求。事實上,戴維-貝蒂的悍勇英國海軍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埃及的尼羅河到遠東北京,戴維-貝蒂從來都是身先士卒的悍將,儘管他並不缺乏謀略,但是人們對他的膽大悍勇印象已經根深蒂固,眾人唯恐戴維-貝蒂一時頭腦發熱加入戰團,讓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遭受損失。

一戰前期,德英兩國海軍實力相差並不大,雙方任何一點閃失都有可能導致局勢崩壞全盤皆輸。在這種緊張的僵持時期,保船保人的消極思想不僅在德國海軍內部大行其道甚囂塵上,它甚至在驕傲的皇家海軍內部也同樣大有市場。

5時45分,擔任誘餌的第八潛艇支隊3艘潛艇在求戰心切的傑德-凱斯的帶領下率先開進向赫爾戈蘭灣深處開進。東征的傑德-凱斯遠沒有當年十字軍的凌雲壯志,而是以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心理上路。三十分鐘過去了,蒙頭狂奔的傑德-凱斯准將在潛望鏡中幾乎能望見孤懸北海的赫爾戈蘭島三十米紅色峭壁,可這數海里漫漫征途上卻連一隻德國小漁船都沒有遇見。誘餌誘餌,沒有獵食者何來誘餌,傑德-凱斯在潛艇狹小的船艙裡急得團團轉,赫爾戈蘭灣是大洋艦隊的腹地,重兵把守槍炮林立,一不小心所有人都有可能葬送在這片危險的海域!

傑德-凱斯准將只能一邊眼巴巴的奢望能有冒失鬼撞上來,一邊埋汰海蒂-西萊姆在防禦上的懈怠。

其實傑德-凱斯冤枉宅男了,就在傑德-凱斯上演末日狂花般的奔突時,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四艘值夜勤的驅逐艦在科隆號巡洋艦的護送下交接返港,急著回家的德國艦隊沒能發現英國潛艇,與之相反,焦慮的英國潛艇兵也沒能尋見德國驅逐艦,雙方就隔著海霧錯身而過。

6時24分,傑德-凱斯准將依然沒能找到任何可以稱之為獵人的事物,於是他決心破釜沉舟,做了一個令1916-1917年的被大洋艦隊壓的喘不過氣來的英國人瞠目結舌膽顫心驚的決定——潛艇上浮,向赫爾戈蘭島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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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四)

宅男做了一個夢,久遠綿長的噩夢,夢裡有前世小女友的哭泣,凱瑟琳的黯然神傷和有關安妮的錯愛一生;夢裡有老賴歇校長的尊尊教誨,提爾皮茨毫不留情的打壓,知己奧登和雷德爾的挽留,還有1898年的巔峰得意和1912年寒冬的窮途末路;夢裡有母親海瑟薇臨死前的告誡,父親弗雷西對兒子的歉意,還有女兒艾薇兒在海灘堆沙雕的嬉鬧。

突然,耳畔傳來了轟隆的炮聲,連玻璃窗都在震顫,無數人在沙灘附近奔走呼喊,站在沙灘上的艾薇兒轉過身來,捂著她精緻可愛耳朵小臉,鮮血從手指的縫隙之間滲出,肆無忌憚的將雪白的長裙染紅。

「不!艾薇兒!」王海蒂從堆滿海圖文件的辦公桌上抬起頭來,額頭上滿是冷汗,心驚肉跳驚魂未定。「還好這只是場噩夢……不過……炮聲好像是真的!」

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了,勞倫上尉和希勒中尉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指著西北方向驚慌失措異口同聲道:「頭,英國人打過來了!」

「慌個蛋!」多年行伍經驗讓王海蒂瞬間冷靜下來,他爆了一句粗口順手抄起軍裝外套,一邊朝辦公室門口走一邊向他的參謀詢問具體情況。

「三艘英國潛艇趁著夜色越過我們的封鎖線潛伏到赫爾戈蘭島西北海域,他們向赫島(赫爾戈蘭島)西北角海岸高地開炮,有一間後勤倉庫被命中了,損失還在統計中。」王海蒂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將風度安撫了勞倫上尉那顆慌亂的心,身為參謀官的他撿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介紹道:「赫島海岸炮部隊開炮還擊,可惜視線不好,無一命中。那三艘英國潛艇已經向西北方向撤退,科隆號艦長密克朗少校已經率領科隆號和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4艘驅逐艦已經追上去了……」

「誰讓他們去追的?!」即將踏進指揮室大門的王海蒂堪堪停下腳步,鋒芒畢露的目光自指揮室一眾年輕的參謀軍官蒼白的臉上掃過,怒不可遏道:「誘敵深入,這麼明顯的圈套都看不出來?!」

勞倫上尉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王海蒂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他狠狠瞪了勞倫一眼,無數道指令脫口而出:「希勒中尉,命令:向大洋艦隊司令部報告,赫爾戈蘭島西北海域發現英國襲擊艦隊,數量不明,我司令部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已與敵艦交火,傷亡不明;向希佩爾將軍的第一偵查艦隊發報,放棄a號計畫,啟用備用方案,我防禦司令部力求纏住敵人;向布李希特-馬斯將軍的第二偵查艦隊發報,赫灣(赫爾戈蘭灣)防禦司令部請求第二巡洋艦中隊支援。」

希勒中尉馬不停蹄的朝電報室走去,王海蒂匪氣十足的點了幾個人頭,大手一揮豪邁道:「去碼頭!」

6時23分,第一海巡艦隊的4艘驅逐艦在科隆號輕巡的掩護下剛剛返回碼頭,鍋爐尚未完全熄火,聽見海岸高地那邊傳來的炮聲後。密克朗少校在徵詢司令部值班參謀的意見後決定迅速出擊,力求將那三艘膽大妄為的潛艇聚殲。

6時29分,科隆號輕巡和第二支隊4艘驅逐艦重新出港,在赫爾戈蘭灣展開了搜索陣型,以燒雞牛刀的氣勢向那三艘慌不擇路的潛艇撲過去。眼看追擊艦隊快要追上那三艘處於水面航行狀態的英國e型潛艇時,英國潛艇突然緊急下潛,追擊艦隊在濃霧中茫無目的的搜索了一陣後不得不放棄追擊任務。

6時49分,威廉-布朗特上校偵察巡洋艦無恐號和第2、3驅逐艦支隊22艘驅逐艦從海霧中突圍而出,黑壓壓的朝準備掉頭返航的追擊艦隊撲了過來。

密克朗意識到他們中了英國人的埋伏,於是他一邊向赫灣司令部發報求援一邊指揮艦隊撤退。然而回去的路也被堵上了,瓊斯上校率領的探險者號輕巡洋艦和第1驅逐艦支隊10艘驅逐艦從赫島方向包抄了過來,截住了追擊艦隊。於是獵物搖身一變,化身成規模龐大的獵手群,追擊艦隊則淪落成逃亡艦隊,在赫灣濃霧和微曦的晨光中上演生死時速。

一場小規模的炮戰開始了,面對英國人如林的槍炮,密克朗少校毫無懼色,率領他的科隆號輕巡洋艦從斜線方向衝了出來,以犧牲自己拯救世界的姿態橫在裝甲羸弱的驅逐艦面前,試圖掩護第二支隊突圍而出。

獵物好不容易才上鉤,英國人哪裡捨得鬆口,威廉-布朗特上校呼朋喚友嗷嗷叫的纏住且戰且退的德國艦隊喊打喊殺,最新式l型驅逐艦和老邁不堪的d型驅逐艦的76毫米和47毫米炮彈就好像基爾六月的瓢潑大雨,劈頭蓋臉的朝第二支隊灑去,g-192、g-193號驅逐艦瞬間被英國人打成了篩子,g-192號驅逐艦那六百噸級的鋼鐵艦身幾乎完全陷入火海之中;g-193號艦艏被一發76毫米炮彈之間命中,撕開了一道三米多的口子,海水洶湧而入後開始有了傾覆的趨勢。

這邊英國驅逐艦群毆勢單力薄的第二支隊,那邊英國無恐號和探險者號偵查巡洋艦與科隆號輕巡單挑的結果卻掉了個,無恐號和探險者號輕巡都是1904年下水的老式第三級偵查巡洋艦,滿載排水量不到三千噸,主炮僅僅只有76毫米,而科隆號巡洋艦屬於kolbery級巡洋艦,滿載排水量4400噸,主炮105毫米,火力強橫並且秉持德式兵器一貫風格——防禦力一流。科隆號很快便將英國人的巡洋艦打的滿地找牙。

7時32分,赫爾戈蘭島的碼頭上,擔任戰備值班的美因茨號輕巡洋艦鍋爐燒了一半,隨時都可以出發,而斯特拉斯堡、施特拉爾松德號輕巡洋艦和第一海巡艦隊第一、四支隊8艘驅逐艦,第二海巡艦隊第三支隊5艘雷擊艦也已經開始緊急鍋爐生火升汽。站在美因茨號輕巡洋艦司令塔上的宅男王海蒂雖然心裡火急火燎,可表面上卻風輕雲淡,耐心的等待支援艦隊集結完畢。

自從宅男王海蒂擔任赫灣防禦圈司令並且決心構建進攻型防禦圈以來,宅男就預料到英國人殘酷而血腥的報復。王海蒂將赫灣防禦圈打造的油鹽不進,唯獨留下了一個華美的漏洞,希望英國人能夠主動送上門。考慮到可能的風險,他向第二偵查艦隊借調了一支輕巡洋艦中隊,極力煽動希佩爾中將和他的第一偵查艦隊開出傑德河駐守傑德灣,以加強他手裡的籌碼。

王海蒂並沒有低估英國人的實力,可他明顯高估了己方的優勢,一場大霧天氣和勞倫上尉的輕率莽撞將他所有的計畫打亂。如今第一海巡艦隊第二支隊和科隆號巡洋艦已經陷入英國人的重重包圍之中,而且英國人擺在明面上的兵力肯定不止如此,飛機飛艇在這種鬼天氣幾乎完全排不上用場,潛艇雖然有水下殺手之美譽,可它並不適合團戰,宅男只能寄希望於希佩爾將軍戰列巡洋艦和李希特-馬斯少將的第二偵查艦隊能夠行動果決。

「司令官,軍情緊急,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乾脆準備好一艘就開出去一艘吧……」希勒中尉小聲建議道。

「愚蠢!」宅男王海蒂毫不客氣的罵了一句,不耐煩的解釋道:「英國人擺明要吃下我的赫灣防禦圈,與其採取添油戰術,然後被英國人逐個擊破漸漸蠶食,還如不集中主力背水一戰,最少也得拖到大洋艦隊主力趕過來!」

「司令官,除了v-117號雷擊艦,支援艦隊已經集結完畢!」美因茨號巡洋艦艦長急匆匆走了進來。

艦長話音未落,美因茨號副艦長紅著眼睛衝了進來,沉痛道:「上校,密特朗少校來電……g-193號戰歿,艦長弗蘭克-貝利中尉與艦同沉!」

王海蒂插在褲兜裡的拳頭不自覺的緊了緊,力道之大以至於有了痙攣的趨勢。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身氣力喊道:「升旗艦旗,出發!」

****

「陛下,海軍部急電!」皇帝的侍從官衝了進來,強行打斷正在夏洛騰堡宮召開的陸軍戰情分析會議。「英國艦隊無恥的偷襲了我們的赫爾戈蘭島,海蒂-西萊姆上校已經率領赫灣司令部所屬的所有軍艦投入海戰!」

8月4日帝國陸軍越過比利時邊境,8月9日,比利時全境失守,並且將在比利時的法軍趕回法國境內。8月21日,帝國陸軍兵分五路攻向法國北部,法國人潰不成軍。皇帝的軍事顧問和陸軍總參謀部的官員雲集皇宮,為意氣風發的皇帝詳細講解地面戰鬥的形勢。

「什麼?!」剛剛還在為德意志鐵血之師的如虹攻勢而沾沾自喜的皇帝威廉變了臉色,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死死捏著沙盤的桌角幾乎在第一時間下達禁令。

「通知英格諾爾將軍,沒有朕的命令,大洋艦隊不許出擊!」

「陛下,電報上說希佩爾將軍的第一偵查艦隊已經出發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已經動員大洋艦隊第1、2戰列艦中隊參與戰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侍從官的回答抑揚頓挫。

「誰下的命令?!」自詡公海艦隊保護人的德皇威廉被海軍部的電報氣得渾身發抖,他陰沉著臉咆哮道。

「是……是帝國海軍大臣阿爾弗雷西-馮-提爾皮茨元帥!」

****

1914年8月23日清晨,傑利科上將帶著大艦隊第一戰列艦戰鬥中隊北海巡航歸來。風塵僕僕的傑利科上將剛踏足斯卡帕灣就敏銳的察覺到戴維-貝蒂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主力不見蹤跡。

「麥登,這是怎麼回事?」傑利科微微有些慍怒,向他的參謀長查爾斯-麥登少將詰問道。

作為大艦隊的總司令,他的手下未經他的允許就私自出航,傑利科將軍覺得他的權威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8月20日,海軍大臣溫斯頓-丘吉爾、第一海務大臣費希爾和海軍總參謀長弗雷德里克-斯圖第中將制定了一個偷襲赫爾戈蘭島圍殲海蒂-西萊姆的赫島防禦圈艦隊的計畫,哈里奇艦隊和第一巡洋艦中隊作為突襲主力,戴維-貝蒂中將的第一戰列巡洋艦分艦隊負責支援。」查爾斯-麥登少將理屈詞窮,只得低著頭唯唯諾諾道:「戴維-貝蒂說這次是絕密行動,不屬於這次巡航所急需的戰術情報,而且此次行動不需要動員大艦隊主力,所以只作為簡報發到您的辦公室……」

「這熊孩子!既然海軍部決議執行突襲計畫,而且偷襲的兵力多是輕型艦艇,我怎麼可能會只顧意氣之爭而阻止他出擊呢!」傑利科被戴維-貝蒂的小聰明弄得哭笑不得,也沒覺得事態有多麼嚴重,可當傑利科上將看完海軍部那份粗糙得難以置信的突襲計畫時,這位在大海上漂泊了數十年的老將震驚了,那種有些輕鬆恣肆的哭笑不得瞬間凝固。

「不可能,丘吉爾是文官,他不懂戰術軍事也就罷了,面對民眾和報紙的百般指責,弗雷德里克-斯圖第急於保住他岌岌可危的海軍臨時參謀長職位而心浮氣躁我也理解,可經驗豐富的費希爾元帥怎麼可能會同意這份簡單粗暴漏洞百出的方案?這不是拿大艦隊開玩笑嚒!」

「將軍……費希爾元帥已經辭職了……」

【上一代的恩怨就在這場海戰撥雲見霧後解決,這一代宅男與貝蒂的宿命恩怨……哈哈……週末有事,所以這幾天要存稿子,不太可能兩更,我儘量每更四千字,就總不叫各位看官失望。老話一句,繼續求收藏和推薦票,話說成績太慘淡了,夏雨給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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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13 23:33:00

第一部 二十年 第三章 迷霧中的海戰(五)

「7時32分,我們被英國人包圍,g-193戰歿,艦長弗蘭克-貝利中尉與艦同沉!g-192遭受重創,g-194和g-195程度輕傷,科隆號擊傷英老式輕巡一艘,我艦中彈一發!請求支援!」

「7時36分,g-192被徹底焚燬,僅12名艦員獲救,g-195上層建築被徹底毀壞,已經喪失戰鬥力,我艦遭受魚雷撞擊,一號鍋爐損壞,航速減半無法突圍,請求支援!」

「7時39分,g-195戰歿,損失無法統計。我艦完全失去動力,全體官兵決意與科隆號共存亡,海軍萬歲!德意志萬歲!」

海灣上空海霧沉沉遮天蔽日,能見度不超過4公里,瞭望哨緊張的舉著蔡司望遠鏡觀察洋面,卻尷尬的發現鏡片裡蒼白一片。

密克朗少校發來的求援電報一封接著一封,儘管王海蒂沒能親臨現場,可從那些侷促張皇的電報中,迷霧中的海戰之慘烈可見端倪。宅男心裡焦慮萬分,卻又不能在手下面前表現出來,只得一個勁的催促由3艘輕巡洋艦,8艘驅逐艦和4艘雷擊艦組成的赫灣防禦司令部救援艦隊循著轟隆的炮聲在赫爾戈蘭灣西北洋面上加速行駛。

自7時39分收到訣別電報後,艏樓轟鳴的電報機聲戛然而止,剛才還手忙腳亂氣喘吁吁的電報員頓時無所事事起來,他敲了敲機器,寧願相信是機器出了毛病。

西北方向猛烈的槍炮聲似乎有些減弱的趨勢,一種令人窒息的沉悶在美因茨號司令塔內傳散開來,從司令官王海蒂到駕駛船舶的航海兵面面相覷保持沉默,誰都知電報中斷意味著什麼,但是誰也不敢,也不忍心朝那方面去想。

王海蒂有些憂慮的抬起頭,朝艏樓司令塔外的迷霧掃了一眼,眯起來的眼睛瞬間掛起了一層水霧。也許後世戰史對這場迷霧中的海戰僅僅只是列舉一些冷冰的數據,指出雙方戰損多少,對德英兩國的海軍態勢產生了何等影響,可對於參與真切參與了這場海戰的將士來說,德國損失的每一艘艦艇都意味著數以百計的袍澤殉國,不知多少家庭即將奏響死亡的瀰散。

「瞭望哨報告,發現英國艦隊,科隆號和g-194還在戰鬥!」

在瞭望哨的望遠鏡中,只見科隆號輕巡洋艦濃煙滾滾,滿目瘡痍的艦身已經向右傾覆四十多度,可即便如此,被爆炸力扭曲成麻花狀的鋼鐵上層建築仍舊不時爆出一團團絢爛的火焰,g-194儘管被一群英國驅逐艦群毆,可它就是那麼頑強倔強的挺立在赫爾戈蘭灣上,永不沉沒!

「保持航向,鑿穿英國艦隊!」歡呼聲自美因茨號輕巡司令塔中傳出,王海蒂重新振奮了精神,雙手環胸的站在司令塔內,殘酷道。

7時55分,由4艘巡洋艦組成的救援艦隊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將擔任阻截任務的探險者號輕巡洋艦和第1驅逐艦支隊分割開來並且擊沉一艘英國驅逐艦,德國縱隊陣型的隊尾分出s-165、s-166兩艘雷擊艦,他們朝滿目瘡痍岌岌可危的科隆號巡洋艦和g-194號驅逐艦靠攏過去。

「艦隊轉向,左舵15!」王海蒂舉著望遠鏡艦對著茫茫大海漫無目的掃一圈,自信滿滿的下達了一道詭異的命令。

通信兵立刻折身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美因茨號巡洋艦桅杆上掛起了「跟隨旗艦,全體轉向」的信號旗。在美因茨號的帶領下,救援艦隊開始左轉,13艘軍艦在赫爾戈蘭灣洋面上捲起了一層白皙的漩渦,縱隊陣型很快變成橫隊陣型。

「上校,為什麼不早一點搶佔『t\'字陣型……」美因茨號艦長委婉的抱怨道:「要是早一點變陣,英國人損失的可不止一艘驅逐艦……」

搶佔「t」字頭,佔據橫隊陣型扇面攻擊乃是大艦巨炮時代的主流作戰方式,因為搶佔「t」字陣型橫隊一方可以集中更多的火炮攻擊對方,縱隊一方因為艦體設計,後主炮總是不能投入戰鬥,所以在火炮數量吃虧。特拉法爾加海戰的納爾遜,日俄對馬海戰中的東鄉平八郎都是採用搶佔t字橫頭戰術而獲勝。

當然,t字橫頭戰術並不是海戰的全部。1863年的利薩海戰,奧地利人就是用亂戰和縱隊陣型僥倖獲勝,然而他們的勝利幾乎是無法複製:在大艦巨炮時代,戰鬥總是在數海里之遙的地方爆發,近戰亂戰則意味著更大的損傷。

「第一,科隆號和g-194還在戰鬥,我們得去救他們。第二,擺在我們面前的並不是英國人的全部實力,我有一種預感,英國艦隊的主力就埋伏在附近。第三,算算時間,萊布李希特-馬斯將軍的第二偵查艦隊應該快到戰場了吧!」宅男放下望遠鏡,咬牙切齒:「雷金納德-蒂裡特,老子今天非得把你留在這裡!」

8時11分,在海蒂-西萊姆救援艦隊身後,一支比宅男王海蒂預料中更加豪華的第一波增援艦隊正在緊趕慢趕,它不僅有第二偵查艦隊萊布李希特-馬少將率領的羅斯托克、科爾堡斯、特拉爾松德三艘巡洋艦,還有瑞博-帕奇文斯(rebeur-paschwitz)的第三偵查艦隊阿里阿德涅、斯得丁、斯特拉斯堡、但澤、斯圖加特和慕尼黑六艘輕型巡洋艦,弗朗茨-馮-希佩爾將軍率領的第一偵查艦隊塞德立茨、馮-德-坦恩、毛奇號戰巡、布呂歇爾號大型裝甲艦組成的第二波增援艦隊也剛剛駛出傑德灣。

****

「司令,一支德國增援艦隊加入戰團,他們擊潰了瓊斯上校的阻截艦隊並且擊沉了斯巴達國王號驅逐艦。」情報參謀匆忙送來一份電報,雄姿英發羽扇綸巾的蒂裡特准將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簽完名字後揮手讓情報參謀離開。

「三艘輕巡洋艦,8艘驅逐艦,4艘雷擊艦,還掛有赫島防禦司令部旗幟……」哈里奇艦隊司令雷金納德-蒂裡特准將站在仙林號輕巡洋艦上,攥著手裡的電報紙輕蔑一笑:「海蒂-西萊姆,德意志的海軍鬼才,看來你已經用盡全力了,然而好戲才剛剛開場……」

「命令,突襲艦隊主力出擊!」蒂裡特准將的老朋友威廉-古德諾會意,朗聲下令道。

8時25分,由仙林號、南安普頓、洛斯托夫特、諾丁漢、都柏林、墨爾本、悉尼和雅默斯8艘輕巡洋艦組成的突襲艦隊主力出動,朝剛剛加入戰團的赫灣防禦司令部艦隊碾壓過去。

趕在一戰爆發前夕,雷金納德-蒂裡特准將成為一支駐紮在英國南部哈里奇港的艦隊指揮官,他的艦隊在戰爭期間將負責保護英國西部海岸線的安全,為英國漁民和商船保駕護航,所以民眾和報紙都親切的稱呼他的艦隊為哈里奇艦隊。

蒂裡特笑納了這個光榮而偉大的稱呼,他決心率領他的艦隊取得足夠都多的榮耀戰績,讓哈里奇艦隊配得上英國民眾和報紙的期望,然而血淋淋的事實和一個叫海蒂-西萊姆的年輕後輩卻狠狠的扇了他一耳光。1914年8月6日多格爾沙洲爆發的那場小規模潛艇戰,哈里奇艦隊三沉一重傷,德國人僅意外受傷一人(卡爾-鄧尼茨),這種懸殊的戰損比例讓雷金納德-蒂裡特瞬間成為英國海軍界的笑柄,被釘在百年皇家海軍的恥辱柱上,以至於英國報紙毫不留情的將他的哈里奇艦隊成為菲里爾艦隊(英語失敗的諧音)。雖然海峽艦隊更加拙劣的表演為他分擔了不少罵名,可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了就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埋伏在交戰區域西北方向的英國突襲艦隊主力開始向戰場邁進,此時無論是他們的指揮官還是艦上的普通水兵都帶著自信和驕傲的心理,似乎皇家海軍光榮的勝利就在眼前,哈里奇艦隊蒙受的不白之冤今天就可以洗刷乾淨,濃霧下的赫爾戈蘭灣就是德國海軍和仇敵海蒂-西萊姆最好的墓地!

8時47分,當英國突襲艦隊匆忙趕到戰場的時候,蒂裡特尷尬的發現德國人的增援艦隊遠不止電報中的三艘巡洋艦,而是他-媽-的十二艘巡洋艦,並且德國艦隊已經完成轉向動作,從西北方向趕來的英國突襲艦隊恰好變成了「t」字陣型中的縱隊。

「轉向,緊急轉向!」蒂裡特准將慌了神,記不清那些豪言壯語,記不起那些恩怨糾葛,心煩意亂的他昏招迭出,他只想讓艦隊轉向變成橫隊,讓戰鬥雙方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蒂裡特的旗艦林仙號是不久前剛剛服役的新艦,艦上的水兵無論是炮術還是航海訓練都不成熟,直到仙林號堪堪完成轉向動作,「跟隨旗艦,全體轉向」的信號旗才匆忙掛了上去。於是英國艦隊陣腳大亂,仙林號率先完成轉向並且僥倖躲過了海蒂-西萊姆的支援艦隊第一波炮擊,跟在仙林號後面的南安普頓號看清了旗艦掛上的信號旗,此時轉向的時機已經不合適,可死板的南安普頓號艦長再三確認信號旗後下令強行轉向,而三號艦洛斯托夫特號卻沒能注意到旗艦轉向命令和南安普頓號的異常,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正在轉向中的南安普頓號巡洋艦,四號艦諾丁漢號採取了緊急規避動作,一個深切角度與事故艦隻擦身而過。諾丁漢號的緊急規避固然精彩,可也宣告英國突襲艦隊奪回主動權的最後努力業已失敗,等待他們的將是殘酷的命運!

身後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那聲音不似炮彈刺破蒼穹的嗡鳴聲,也不似炮彈命中目標的轟隆聲,而是兩塊鋼鐵糾纏在一起的刺耳的摩擦聲。蒂裡特准將有些莫名其妙,他晃晃悠悠的轉過身來,旋即看見了友艦相撞的戲碼。

蒂裡特准將感覺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似乎炸開了,血液似乎都在回流,眼前一片漆黑。

「通知戴維-貝蒂撤退,這是個圈套!」蒂裡特張嘴想說話,可卻不由自主的噴出一大口血霧出來,心底的吶喊聲在喉嚨關節裡轉悠了好幾圈,就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天吶,蒂裡特,你在咳血!別再說話了,讓醫護兵給你看看!」威廉-古德諾雖然很關心老朋友的身體情況,但拯救這支即將被德國人吞噬的突襲艦隊顯然比救人更重要。他招來醫護兵,讓他們將蒂裡特送回司令官艙室,並且接管了指揮官,無數道指令脫口而出:「命令,南安普頓和洛斯托夫特號儘管上報損管情況;各艦擇機後撤,悉尼和雅默斯擔任後衛;通知戴維-貝蒂的戰列巡洋艦過來增援接應……」

「哈里奇艦隊完了……」躺在擔架上的蒂裡特准將聽完威廉-古德諾准將的指令後,喉嚨深處發出悲愴的嗚咽聲,旋即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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