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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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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老白牛,男,福建 - 南平,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崇禎七年三月,山西陝西大旱,赤地千里,民大饑。四月,李自成入河南,與張獻忠合兵攻取澄城。七月,後金軍進圍宣府,兵掠大同,沿邊城堡多失守。
  大明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這年的七月,王鬥意外來到大明,成為宣府鎮保安州舜鄉堡一普通小兵……
  ※※※
  【大明宣府鎮軍隊等級:小兵、甲長、管隊、防守,操守、守備、遊擊、參將、副將、總兵。】

【其他作品】:[歷史] 回到明朝做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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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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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烽火台小兵 第一章 火路墩

  風呼嘯刮過,捲起一片塵土,吹得身上的衣衫也是獵獵作響。

  「嘩」的一聲,王鬥從河面上提起一桶水,打破了波光粼粼水面的平靜。他將水桶仔細在岸邊放好,又順手洗了個臉,清涼的河水讓他精神一振。直起身後,王鬥長長地呼了口氣,看著遠方,眼睛又習慣性地眯起。

  眼前的景物與江南之地的秀美大為不同,隱隱約約的山脈,莽莽蒼蒼的大地,平原上稀稀拉拉的樹木,隱約可見的堡壘村莊,極目遠去,總讓人有一種蒼涼與廣袤的感覺。

  這就是宣府鎮,大明邊鎮北地的景色。

  「來到這個世界有十六天了吧?時間過得真快。」

  王鬥在心中默默想道。

  不錯,眼前這個王鬥雖然身體是明朝的人,但這個軀體的精神與靈魂卻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後世二十一世紀一個三十多歲的歷史教師身上。簡單來說,就是王鬥穿越時空附身了,過程很莫名其妙,具體情況也不可考,總之是後世的王鬥占有了這個大明朝普通墩軍的身體。

  也是巧合,這個身體的主人也叫王斗,不過略有區別的是,這個大明朝王鬥的斗是大斗小斗的斗,而後世王鬥的鬥卻是鬥爭的鬥,雖都是斗,不過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對於自己身上發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情,王鬥無法解釋,也沒有機會找到能解除自己疑惑的人,只能默默地放在心裡。不過任是誰身上發生了這種奇怪的事情,都會感到惶恐害怕,王鬥也不例外。好在放在後世時,王鬥就是個心思沉穩,內心素質比較過硬的人,只是短短幾天後,他就接受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並開始仔細地思考起未來該如何辦的問題。

  王鬥附身時,同樣占有了該身體的記憶思想,這讓他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從他腦中的記憶加上這些天自己的默默瞭解,他大致也明白了自己身處的身份環境。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是崇禎七年七月的二十八日,眨眼十幾天過去了,眼下己是八月的十三日。身處之地是在宣府鎮懷隆道東路的保安州一帶,身份為舜鄉堡董家莊轄下靖邊墩一個普通的墩軍,家內有一個老母以及一個還未完婚的媳婦,她的身份是童養媳。

  這個世界的王鬥年在二十二歲,比後世的王鬥年輕得太多,而且身體高大強壯,不但精通拳腳,而且還擅長使用長槍,大弓等武器,讓後世常年處於亞健康狀態的王鬥也是心下欣慰,不過遺憾的是,這個明朝王鬥雖然長得人高馬大,身體強壯,卻是性格憨傻,膽小懦弱,經常受人欺負而不敢反抗,讓擁有了他現在身體及記憶的王鬥不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不過在後世時,王鬥的性格就是謹慎冷靜,所以附身後,並沒有貿然就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而是在冷眼觀察周邊環境,同時在回憶自己所知的明末歷史。

  王鬥後世在福建某地教授中學歷史課文,他個人更是精通明末歷史,同時在地理上也有很深的造詣,特別是對河北與山西的地理研究極深。依他所知,明末這段歷史可用內憂外患來形容,數十年連綿不絕的災禍造就了層出不窮的流寇與戰亂,直到摧毀這個國家最後一絲元氣為止,最後這個龐大的帝國轟然倒塌,勝利果實被異族竊取。

  一個非常混亂,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的時代,人命如同草芥,就算自己身為士兵也是同樣朝不保夕。越是瞭解這段歷史,王鬥越是對將來的生存感到憂慮。

  有時在夜深人靜時,王鬥會想起後世的雙親及妻子女兒,想到此生自己不能再見到她們,他的內心不免隱隱作痛。不過在內心深處中,對於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王鬥內心還是隱隱有一絲興奮的。在後世時,他就是個不甘心平淡的人,他的權力慾望很大,可惜造化弄人,一直沒有上位出頭的機會,或許在這個時代,自己可以擁有不同的生活軌跡。

  只是理想歸理想,現實總是殘酷的,眼下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火路墩小兵,原先懦弱的聲名更是讓誰都可以踩到他頭上,雖說現在王鬥附身後陰冷沉默了許多,看上去像是不好惹的樣子,不過具體沒有做出什麼事之前,別人仍是當他透明的,墩內的苦活髒活,仍是第一個差遣他去做,比如說眼下每天離墩幾里的挑水工作。

  常年的乾旱,讓王鬥所處靖邊墩內的水井也是乾涸,而墩內幾個墩軍及家口每天的用水需求便落到了他的頭上,光挑水,每天就要在這條河與火路墩內往返幾次。

  這條河當地人稱董房河,從保安州南面高山上發源後,經由輝耀堡、舜鄉堡與董家莊境內後,再往下流經十里,便匯入了後世鼎鼎大名的桑乾河內,此時人稱渾河的便是。

  放眼看去,董房河河水清澈,兩岸也多草地綠樹,只是過了河的兩岸後,便多大片大片乾燥的土地,風隨便一吹,便不時捲起一片塵土。在河兩邊,有著一些屯軍或是民戶的田地,河水蜿蜒流向西北,一直滋潤灌溉著河邊的這些土地,不過由於長年乾旱,這條河的水位己是下降了不少,露出了不少河灘之地。

  王鬥收回目光,盤算著挑了這趟水後,今天的挑水量就算完成了,可以稍微輕鬆一下。

  此時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破舊的紅袢襖,原本鮮豔的顏色幾乎退去不見,頭上戴的紅笠軍帽也快跨了半邊,腳下同樣是一雙破舊的紅襖鞋。這便是他穿的大明軍隊制式軍服:鴛鴦戰襖。

  舊例大明軍士的鴛鴦戰襖每三年給賞一次,不過此時大明很多邊軍的戰服怕是十年都沒有換過了,王鬥身上的軍服同樣是破破爛爛,不過雖多補丁,倒是漿洗得十分乾淨,這都是家內那個童養媳謝秀娘的功勞,她的賢惠是不用說的。

  在王鬥腰間,還掛著一面表明他身份的腰牌,腰牌木質,正面篆刻「墩軍守衛王鬥」六字,左側刻著「保安衛勇字捌佰肆拾伍號」幾字,背面刻著「凡墩軍守衛懸帶此牌,無牌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與者罪同」等字。這是王鬥在靖邊墩戍守的重要憑證,遺失可是大罪。

  在水桶的旁邊,還放著他的長槍。王鬥取起槍,一股血肉相連的感覺湧上心頭,在這個朝不保夕的年代,這根長槍就是他生存的最大保障了。王鬥左手拿槍,彎腰將水桶挑起,並習慣性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的動靜。由不得王鬥不小心,雖說此時後金軍大部己往大同一帶,不過仍是有小股遊騎在保安州與懷來衛一帶活動,自己要小心遇到他們。

  在上個月的七月初七日時,後金汗皇太極,明人稱之為黃台吉的在領軍征服蒙古察哈爾部後,藉口明邊將擾其境、殺其民、匿逃人等名,領軍數萬於尚方堡破口而入,隨後在宣府鎮境內大肆劫掠,進而兵圍鎮城,宣府城守兵發炮將其擊退,黃台吉退往大同一帶。後金軍入寇的消息傳來後,大明震動,初九日,京師戒嚴,同時兵部急令保定總兵陳洪範守居庸,巡撫丁魁楚守紫荊,防止後金軍進入京畿之地。

  七月二十三日,在王鬥來到這世界的前五天,後金中路軍攻陷了保安州,軍民死傷無算,知州閻生斗自盡殉節。隨後後金中路軍在阿濟格帶領下退往大同與黃台吉會合,當王鬥來到這個世界時,保安州各地仍是滿目瘡痍。依王鬥對歷史的瞭解,雖說此時後金軍大部應該都在大同一帶肆虐,不過一直到閏八月時,他們才會全軍退往塞外,自己仍得小心。

  ……

  王鬥挑著水往東面方向行走著,他這個身體可稱得上是虎背熊腰,雖說挑著兩個沉重的水桶行走數里,仍是感到毫不費力。

  一路而去,皆是平坦的土地,環顧四周,地勢開闊,土質也算優良。這保安州便是後世的涿鹿縣,不過此時的保安州可比後世的涿鹿縣大多了,後世屬於懷來縣的新保安,東八里,西八里,沙城,桑園等地,此時都是屬於保安州衛的重要城堡鄉里。

  保安州這一帶環境優越,素有「千里桑乾,唯富涿鹿」之說,在桑乾河兩岸及洋河兩岸,土地肥沃,灌溉方便,在這裡,甚至可以種植水稻。特別是在桑乾河南岸,河流水渠廣佈,更是宣府鎮重要屯田之所,為保屯田要地不受侵擾,在這一帶,建有密集的火路墩。

  不過在這舜鄉堡一帶,由於己靠近丘陵高山地區,灌溉不是很方便,加上近來越來越大規模的旱災,除了靠近那些河邊與水渠邊的田地外,王鬥看到許多本是優良的田地都荒費了。

  再行走了一里多,遠遠的,便看到一個微微隆起的小丘上,一個高大的火路墩威嚴聳立,墩身高達十餘米,整個外形呈覆斗式,隱隱可以看到上首的望廳房屋及燈柱軍旗,在墩的四周,還有一道長達三十多米的馬圈圍牆,牆外還有壕溝,那便是舜鄉堡董家莊轄下四個火路墩之一的靖邊墩,內有守軍七人,王鬥就是其中的墩軍之一。

  大明在九邊各地大建墩台,一般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甚至在一些緊要之處,更是每里就建一墩,近塞稱為邊墩,腹裡地方稱為火路墩或是接火墩,每墩守衛五或七人,在整個保安衛境內,便有各樣墩台四十餘座。

  王鬥所在的靖邊墩只是普通的煙墩,所以整個墩身以夯土築成,並未包磚。如果包磚,就稱為樓台了,周邊的馬圈圍牆可達一百多米長,外面的壕溝更深,不過建一座樓台所需青磚至少五萬八千塊,白灰近百石,以大明的財力,只得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建台了。

  眼看就要到家,王鬥內心也是喜悅,不由加快了步伐,很快,他就來到了靖邊墩圍牆外的壕塹旁,這道圍牆高約四米,南向設有大門,門匾上寫著「靖邊墩」三個大字。門的上首設有一個懸樓,內有擂石等守衛武器,並控制著一個吊橋,平時靖邊墩的墩軍出入,都要依靠這吊橋。

  王鬥小心避開壕塹旁幾個暗藏的塌窖陷阱,來到大門前面,沖懸樓上高喊:「我回來了,快放吊橋!」

  喊了幾聲,過了好一會兒,懸樓上才懶洋洋探出一個腦袋,看到是王鬥,那人笑道:「王大傻子回來了?你挑水倒是挺快的,路上有沒有遇到韃子?」

  王鬥知道這人叫楊通,是一個馬屁精,平時跟在甲長鐘大用身旁狐假虎威,時不時以取笑王鬥為樂,王鬥向來對他沒有好感,他不理他,只是喊道:「快放吊橋!」

  楊通討了個沒趣,不由罵道:「娘的,你急什麼急,我這不就放吊橋了嗎?」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放下了吊橋,又沖圍牆內喊道:「王大傻子回來了,快把門打開。」

  很快的,吊橋放下,接著懸樓下的大門也打開了,一陣男女的吵雜聲傳了出來,幾個腦袋出現在視線內,都是看著王鬥笑,一人更是大叫:「王大傻子回來了?沒有被韃子抓去?」

  王鬥挑著水踏上吊橋,兩個沉重的木桶讓腳下的木板吱呀吱呀的響,他陰沉著臉,不理那些人,直接進入圍牆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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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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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甲長鐘大用

  一進入圍牆內,一股說不出來的難聞味道迎面而來,不知是牛馬糞味,還是生活垃圾的酸臭味,總之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整個墩內可說用骯髒,污穢來形容。

  也是,一個不大的空間,連墩軍家口數算在內,十幾個人的吃喝拉撒睡都在內中,而這些墩軍們又不是什麼高雅人士,自然對衛生不是那麼講究,這讓裡面是垃圾滿地,蚊蠅橫飛,讓人眉頭大皺。說實在,對這墩內的環境,王鬥直到現在還未適應。

  沿著圍牆內,左側築有一排的墩軍住房,住房旁有一口水井,不過井水早己乾涸。

  在圍牆的右側,還有羊馬圈與倉房等建築,堆放著一些墩台物質。此外在正對著門口的墩台旁,更豎立著一塊石碑,上面記載著靖邊墩守軍與妻口姓名,此外還詳列著墩內火器,器械,家具等情況:

  「……靖邊墩守軍七人,計有夜不收兩名:韓朝、韓仲。墩軍五名口:鐘大用,妻王氏。楊通,妻劉氏。齊天良,妻陶氏。馬名,妻石氏。王鬥。家具:鍋七口,缸七隻,碟十四個,碗十四個。火器:鉤頭炮一個,線槍一桿,大銃一個,三眼銃一把,火藥火線全。器械:軍每人弓一張,刀槍一把,箭三十支。……軍旗一面,旗杆兩根,扯旗繩兩副,燈籠三盞,梆鈴一副,軟梯一架,柴堆五座,煙皂五座,擂石二十堆,牛馬狼糞全……」

  這種石碑在大明每座墩台都有設立,用意是防止守墩軍士逃跑及日後如數驗收,而每位墩軍妻室的隨同居住,是出於讓守墩軍士安心戍守的考量。

  在王鬥挑水進來時,墩軍齊天良、馬名,還有夜不收韓朝、韓仲幾人正或蹲或靠在石碑這邊閒聊,餘者他們妻室陶氏、石氏還有楊通妻劉氏等幾個婦人正在旁晾曬衣服,一邊說著話。

  與王鬥一樣,這些人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爛爛,上面佈滿補丁,幾個男子除了他們身上表明身份的腰牌與鴛鴦戰襖外,說他們是軍人,還真不像。除了韓朝、韓仲兄弟二人,齊天良、馬名與幾個婦人更是面有菜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相比他們,王鬥會好一些,至少不會像他們那樣面黃肌瘦,蓬頭垢面,衣衫不潔。

  見王鬥進來,各人都是笑著看向他,似乎在無聊的日子中有了些取樂的東西。方才對王鬥大叫的那人正是韓仲,今年二十一歲,算是墩內年紀最小的人,平日裡性情粗豪,頗有些好勇鬥狠的味道,加上他的哥哥韓朝身手也是了得,所以二人在墩內地位頗高,平日裡就算甲長鐘大用也是對他們客客氣氣。

  此時韓仲身子半靠在墩台夯土上,一隻腳架在石碑上,一邊做著無聊的抖動動作,他的哥哥韓朝則是雙手抱懷,懶洋洋地依在夯台上閉目養神,似睡非睡的樣子,見王鬥進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後又將眼睛閉上。

  見王鬥挑著水忽哧忽哧從自己身旁走過,理都懶得理自己,韓仲不由睜大牛眼,奇怪地叫道:「喂,王大傻子,剛才我和你說話呢,你怎麼不回個話?」

  眾人都是笑起來,一旁馬名的妻子石氏是個厚道人,她一邊將衣裳晾在繩上,一邊笑道:「韓小哥兒,你就不要取笑王哥兒了,人家整日挑水乾活,也是不易。」

  幾人笑樂了幾句,齊天良道:「不要理那鱉蛋,咱們接著說咱們的……對了,剛才我說到哪了?」

  ……

  王鬥來到那排墩軍居房前面,將水倒入了甲長鐘大用屋前的水缸內。

  這排住房分為幾個小間,每間房內有火炕,外有鍋灶水缸碗碟等物,供墩內守軍及家口所用。由於年久失修,這些房屋大多破爛漏水,門窗損壞,典型的危房。

  這一排房中,位置最好,陽光最充足的便是眼前這間房了,為甲長鐘大用及其妻王氏占有,不過也只保證門窗及屋頂不漏水進風罷了,陳舊是免不了的。

  每次看到這排房屋,王鬥總想起後世工地上一些民工的板屋,簡陋,低矮,門前歪歪斜斜掛滿了墩軍及妻口們的破爛衣裳,還有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王鬥倒好水,將水桶放好,鬆了口氣,正想好好休息一下,這時石碑那邊傳來一陣動靜,只聽各人七嘴八舌地道:「鐘頭下來了?可有什麼動靜?」

  接著更是響起墩軍楊通討好的聲音:「鐘頭辛苦了,快坐下來好好歇息歇息。」

  什麼時候楊通己是從懸樓上下來了,這個馬屁精,向來不放過任何討好甲長鐘大用的機會。

  王鬥冷冷地轉頭看去。在石碑的旁邊,有一架軟梯,可以直通到十幾米高的墩台上,墩台上的望廳內備有號炮狼糞柴草等物,以作為敵寇來臨的報警之用。

  比起墩內各人,鐘大用很喜歡墩台這個位置,說是很有登高遠望,把酒臨風的感覺,經常一看就是半天。王鬥去挑水時鐘大用還在望廳上瞭望,什麼時候他己經從軟梯上下來了。

  如眾星捧月一般,此時那鐘大用正昂然站在人群當中,他的妻子王氏也是笑容滿面地緊緊靠在他的身旁。這鐘大用年在四十,是以總旗官銜充任靖邊墩甲長,據傳與董家莊管隊官張貴交好,加上他又是墩軍之首,因此在這靖邊墩內擁有決對的權力地位。

  相比墩內各人的面黃肌瘦,臉有菜色,他卻是油光滿面,肥肥胖胖,一雙細細的眼睛內不時發出貪婪狠毒的目光。全墩中只有他擁有盔甲,身上的鴛鴦戰襖也沒有一處補丁,腰間別的腰牌也是上好的堅木做成。

  享受了各人的一陣馬屁後,鐘大用那尖刻的聲音響起:「己經十幾日沒有動靜了,看來韃子真的到別處去了,不過還沒有看到韃子出境的空煙號火,就不知韃子們還在哪裡劫掠。」

  語氣中隱隱有興災樂禍之意。

  不過聽他的口氣,在場各人卻是沉默了一會,後金軍劫掠之慘,在場各人都是感同身受,前些時日保安各地大受荼毒,就算後金軍移到別處去燒殺搶劫,這種事情也決對高興不起來。

  似乎察覺到自己失言,鐘大用臉色有些不好看,只有楊通仍是巴結道:「韃子走了就好,謝天謝地,改日小的去董家堡城隍廟拜拜,燒香回個願。」

  這楊通年在三十,算起來也是相貌堂堂,可惜這副阿諛的樣子破壞了他的形象。

  聽楊通這樣說,鐘大用的臉色又會好了一些。

  這時鐘大用妻子王氏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鐘大用點了點頭,他咳嗽了一下,尖聲說道:「有一事我要與大夥說說,眼下就快秋播了,田地裡的活計還要大家幫忙,諸位放心,都是墩內同僚,改日做活時,我會給大家吃飽的。」

  依明代的衛所制,與普通的旗軍一樣,各地守瞭墩軍同樣撥給田地四五十畝,還有牛具種子等,以讓墩軍們耕種養瞻,專心守望。靖邊墩內幾位軍士都是世襲軍戶,祖輩都在這裡生活,原本也同樣分有土地。雖說軍戶的田租子粒每畝需要交納兩斗,比普通民戶們租重了一倍,不過在明初時,還是可以好好過日子的。

  只是大明屯田制的弊端,讓靖邊墩與衛所其餘旗軍一樣,長年下來,墩軍田地大多己經被舜鄉堡與董家莊各級軍官們侵佔得差不多了,他們私下也成為各個軍官們的佃戶,近年天災不斷,加上他們每年都要交納沉重的租額,根本難以餬口。這也是他們與妻小看起來像乞丐的緣故。

  鐘大用身為總旗,家內也有傳下來的軍官職田一百畝,他大小算個官,身後也有一定勢力,所以他名下的田地不會被別人侵佔。不過他的官小,當然也侵佔不了別人多少田地,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招,就是役使手下幾個墩軍給他耕種幹活,這也是當時大明衛所軍隊中的普遍現象。

  明中葉後,大明朝廷為了改變各地官員軍將侵貪軍戶屯田之舉,又按官職大小給每位軍將一定的養廉田,鐘大用家也分到五十畝,這合計一百五十畝田地,除了家人耕種外,鐘家大部分都是役使手下墩軍們耕種,往日王鬥更是干活的主力。

  眼下是崇禎七年的八月十三日,依後世的陽曆,此時不過是九月初,按理說小麥秋播的時節還未到來,不過在這大明朝,由於小冰河時期的影響,這天氣冷得早,使得保安州小麥秋播的日子都提前了許多。這也是鐘大用說話的原因。

  楊通第一個說道:「看鐘頭您說的,幫您幹點活是我們應份之事,就算您不說,我們也會主動幫忙的,何必提什麼吃食的事?這樣說就生份了。」

  鐘大用油臉上露出笑容,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鐘大用妻子王氏也是誇獎楊通:「楊哥兒就是伶俐。」

  聽了鐘大用的話,齊天良與馬名二人卻是臉有苦色,與楊通一起,三人都是董家莊管隊官張貴的佃戶,平日裡耕作活計繁重,眼下又要免費幫鐘大用幹活,這日子,真是苦。不過多年下來,他們早就麻木習慣了,鐘大用要自己幹活,那就幹吧,好歹到時有幾頓干的吃,這世道,有吃的就不錯了。

  齊天良年紀在三十歲左右,普通軍戶出身,奇怪的是還識點字,而且人長得瘦小,食慾卻是大得驚人,他開口說話,別的不問,先問道:「鐘頭,到時幹活真的能吃飽?」

  齊天良的話讓鐘大用不高興,他沉著臉不說話,他的妻子王氏在旁罵道:「當然了,我們當家的還會騙你不成?不過齊猴兒你到時能不能少吃點,你食量這麼大,我們家當再多,到時也要讓你吃窮了!」

  齊天良摸了摸頭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妻子陶氏在旁扯了扯他,示意他不要亂說話。也怪不得齊天良有此疑問,鐘大用每次說會讓幹活的人吃飽,不過每次齊天良都沒有吃飽過,論起小氣,這鐘大用在這方圓一帶同樣是一絕。

  齊天良身旁的馬名比他小兩歲,平日最關心就是自家的田地,他猶豫了半響,問道:「鐘頭,這活要幹幾日?小的怕到時錯過自家田地的農時。」

  鐘大用沒好氣地道:「到時你手腳麻利些不就行了?」

  他們這邊說話,韓朝,韓仲兄弟則是悠閒地站在一邊,幫鐘大用幹活沒問題,只要到時有吃的就行了。與王鬥一樣,他們都不是軍戶出身,而是近些年從民戶中招募過來的,只不過韓朝兄弟不知道是從哪裡流浪過來的,因身手好,便被招為夜不收,成了大明的偵察兵,王鬥則是附近辛莊村的人。

  原本三人當兵只是為了吃糧,每月餉米一石,也不需要為軍戶田地交納租額,前景不錯,不過這些年朝廷糧餉經常拖欠,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沒有銀錢餉米入手,這讓韓朝兄弟日子過得極為清苦,有時比起幾個墩軍還有所不如,畢竟他們租種田地,多少有些收入。

  王鬥同樣是如此,對原先的王鬥來說,他參軍是為了拿份糧餉賙濟家人,沒想到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在白幹,而且在墩內每天還要受氣,對這份工作,他己經越來越不想幹了。不過對眼下的王鬥來說,這份軍人的職業他是不會放棄的,在這亂世中,有一份武力身份保障,總多了一分保護自己及家人的機會。

  鐘大用與眾人說了幾句,轉頭尋找:「對了,那個王大傻子去哪了?」

  王鬥一向是他役使的主力,眼下自家田地要秋播了,自然是少不了這個壯漢的參與。

  眾人紛紛張望,正在這時,卻見王鬥大步走來,身上披掛整齊,不但手上拿著長槍,腰上別著腰刀,身上步弓箭袋更是齊全。

  他本來就虎背熊腰,加上此時全身披掛,眼神銳利,這龍行虎步而來,真是極有氣勢。

  看到他這樣子,眾人心中都是升起異樣的感覺,鐘大用罵道:「你這貨跑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又找打了?」

  旁邊各人都有些興災樂禍,王鬥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

  老白牛:

  新書總算發佈了,謝謝大家的支持。

  本書十二卷,每卷人物與情節都有過仔細的考慮,應該是個精彩的故事。

  另:關於更新,無推薦時每天一更,時間為中午十二點。有推薦時每天兩更或是三更,時間為中午十二點、傍晚六點。入vip後,不論更多少,都是放在中午十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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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信不信?

  他不動聲色走到鐘大用跟前,抱拳道:「鐘頭,小的要和您告假幾日,眼下秋播就要到了,家內只有老母和小妻,兩個婦人怕是忙不過來,所以小的打算回家數日,忙完後立時回來。」

  鐘大用一怔,他還沒有說話,旁邊的楊通己是陰陽怪氣地道:「王鬥,你明知鐘頭這邊需要人手,在這個關節走開,你是什麼意思?」

  王鬥緩緩看向他,眼中泛起一絲不屑,他輕蔑地道:「我自在與鐘頭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沒卵子的廢物插嘴了?」

  此話一出,在場各人都是張大了嘴,楊通也是不可相信地叫道:「好你個王大傻子,膽敢這樣與我說話,真是不想活了。」

  他剛想上前撕扯王鬥,卻見王鬥搶上一步,劈面一拳而來。

  「呼」的一聲,剛猛的拳頭重重擊打在楊通的面門上,楊通一個翻滾,立時飛了出去。

  楊通爬起來,滿臉滿嘴的血,連門牙都脫落數顆,他一抹嘴角的血,怪叫道︰「好你個廝貨,膽敢打我,爺爺與你拼了。」

  他奮不顧身正要沖上前去,卻見眼前一個腳影越來越大,王鬥側身一腳掃在他的肩上,楊通一口血噴出來,幾個翻滾,如一個布袋般重重掉在地上,痛得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全身只是抽搐。

  王鬥指著他大罵:「你個醃髒貨,老子整日在墩內累死累活,難道就是任由你在這裡偏排的?老子今日就打死你!」

  上去要提起楊通的身體,幾個聲音同時叫道:「不要!」

  楊通的妻子劉氏更是撲上前來,緊緊抱住王鬥的腳,臉上滿是淚水,她哀求道:「王哥兒,求求你不要打了,再下去就出人命了!都是我家男人的錯,嫂子在這裡向你賠罪了。」

  王鬥停下腳步,看了劉氏半響,淡淡道:「既是嫂子求情,我今日就放過他,不過嫂子以後該好好勸勸通哥,免得他日後悔。」

  輕輕地將腳從劉氏的手中抽出來,斜眼瞧向鐘大用,淡淡道:「鐘頭,告假的事,您看如何?」

  剛才的事情鐘大用只是看得呆住,王鬥這一問,他才回醒過來,他驚怒交加,指著王鬥,半天話都說不利索:「好……好你個王鬥,真是好大的膽子!……」

  猛然他尖聲大叫道:「還想告假,這個賤胚,老子要……」

  一下子他的話止住了,卻是王鬥的長槍正點在他的咽喉上,鐘大用一下子全身僵硬。

  王鬥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你膽敢再辱我一句?日你娘,信不信老子一槍捅死你?」

  墩內落針可聞,各人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韓仲張大嘴巴傻呆呆的看著王鬥,口水流出來猶不自知,他哥哥韓朝也是一改往日懶散的神情,眼神銳利地緊盯著王鬥。連鐘大用的妻子王氏都是驚呆了。

  眼前這人還是原先那個膽小如鼠,怯懦忍讓的王大傻蛋麼?雖然眾人近期感覺王鬥有些變化,卻沒想到……

  感覺到王鬥身上的危險氣息,眾人都是下意識地離王鬥遠一些。

  鐘大用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冰冷的槍尖讓他全身疙瘩都豎了起來,他吃吃地道:「王哥兒,小心……你小心……」

  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王鬥一個哆嗦自己就完了。由不得他不小心,雖說大明殺官罪極重,軍士殺伍長隊長都屬於明律中「十惡」的範圍,一概要處以極刑。不過眼前這個傻子誰知道他懂不懂這個律法,而且說不定他殺人之後一拍屁股投流賊去,自己都沒地方喊冤,以前董家莊又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情。

  這個世道,誰怕誰!

  鐘大用的妻子王氏臉色慘白地走上前來,她看著王鬥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陪笑:「王……王哥兒,刀槍無眼,有話好好說。不就是告假麼?我們准了就是!」

  王鬥看向鐘大用:「真的准了?」

  鐘大用一連串道:「准了,准了……」

  王鬥微笑道:「多謝!」

  將槍一撤,冷笑幾聲,揚長而去。

  ……

  一直等王鬥從容地放下吊橋,打開墩門,並遠遠而去時,鐘大用才回過神來,他氣急敗壞地大叫到:「瘋了,這個傻子真是瘋了……我,我不會放過他的。」

  王氏也是在旁驚道:「真是一個亡命之徒……」

  沒有一個人接他們的話,墩內只聽到眾人沉重的喘氣聲,還有楊通痛楚的呻吟聲不時傳來。

  ……

  王鬥大搖大擺地出了火路墩,心中無比快活,剛才總算出了一口悶氣,想必今日之事後,自己以後在墩內的日子會好過些。

  其實剛才的事情是他有意為之,他這些天查得很清楚,墩內除了韓朝兄弟外,餘者都是些色厲內茬之輩,包括甲長鐘大用在內。這些人,自己一硬,他們就軟下去了,完全沒有後患。

  而剛才的打鬥也證明了這個身體實在不錯,自己占有他的記憶,同時繼承了他的本領,牛刀小試,王鬥還是滿意的。

  一陣風吹來,王鬥心頭湧起一股豪情,他不由自主哼起了歌:「為你提出男兒的本性,一心一意打拚為前程。為你獻出男兒的真情,一心一意伴你過一生。靠我的雙手靠我的本領,創造美滿的家庭……」

  ……

  王鬥抗著自己的長槍,在路上大步行走著。

  一路而去,儘是平坦的土地,從靖邊墩往西走幾里到董房河,過了河再往西走幾里便是辛莊村,那裡便是王鬥的家。雖然王鬥在靖邊墩內當墩軍,不過他的童養媳媳婦謝秀娘與母親仍是住在辛莊內。

  其實靖邊墩內幾個墩軍大多如此,代代相傳下來,每個軍戶的家口必然不少,墩軍戍守時身旁可有妻室相陪,不過餘者軍余家口都是住於董家莊堡內,也不單是王鬥如此。

  算起來,王鬥祖上並不是保安州人,而是江南人,不過自先祖王虎始,王家己在辛莊一帶住了幾十年,代代下來,己成為當地典型一個土著。記憶中王鬥曾聽家母而言,說是先祖王虎曾是天下聞名的戚家軍一員,當年曾隨戚爺爺東征西討,南征北戰,雖只是一個普通軍士,卻也在軍中學得一身好武藝。

  後王虎在保安州歸隱,買田置地,傳下來了一片家業。可惜到了王鬥父親時,家道中落,一百多畝良田賣得只剩幾十畝薄田,這也是王鬥參軍的原因,一方面是家母不希望家傳武藝沒落,二也是拿點軍餉補貼家用的考量,反正民戶募軍,不會有子孫都成為軍戶的危險。只可惜現在的軍隊沒有當年戚爺爺時的威勢了。

  走著走著,王鬥不由自主陷入了沉思,讓自己以後在墩內日子過得好些只是第一步,未來在亂世中如何生存,甚至發展才是大事,只是自己該如何做呢?王鬥來自後世,雖擁有比明人多幾百年的見識,可惜自己一大堆改變現狀的構想都在現實面前成為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王鬥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辦法,自己連起碼的起步資金也沒有,就連身上也不過七八個銅板,這又能做什麼呢?最後王鬥想,走一步算一步吧,不過不放棄!

  他打定主意,更是大步而行。

  王鬥的腳程快,很快便走到了辛莊前。

  這辛莊村是王鬥家的所在地,也是保安州桑乾裡的所在地。那保安州雖稱為一個州,卻連內地一個下縣也不如,戶不到一千,口不到一萬,鄉僅分七里,桑乾裡就是其中鄉里之一。而桑乾裡百多戶人中,大部分又集中在這辛莊內,有戶七、八十,口四百餘,餘者人戶則是集中在方家溝與易莊這兩個自然村落內。

  為防止虜賊流寇,大明邊鎮各地的民堡村莊多與軍堡無異,擁有一樣的防禦體系,堡牆,堡垣,吊橋,門樓甕城應有盡有,辛莊同樣如此。黃土夯築的圍牆高大而堅固,整個外牆長近兩里,南堡門是惟一入口,門樓用磚石拱券,高高聳立。

  走到辛莊一帶,才感覺到一些人間生氣,陸續可以看到一些男女在村莊四周勞作,不過卻是人人神色警惕,不時的抬頭東張西望。在堡門或是望樓上,還有一些莊人在來回守望巡邏著。上個月後金軍入寇,辛莊一些在外勞作的莊人來不及逃回,一些男婦或被殺害,或被後金軍擄去,教訓猶在,讓眾人不得不小心。

  當王鬥回來時,沿途一些村民看到他,都是紛紛高聲打趣:「喲,我們的王大將軍回來了?」

  一些婦人聞言也是吃吃而笑,相互指點笑鬧。

  王鬥先前的王大傻子之名不但在靖邊墩頗為出名,在這辛莊內更是聞名遐邇,畢竟王鬥是從小在這裡長大的。這些人當然不知道王鬥剛才在靖邊墩內的事情,王鬥也懶得理他們,抗著自己的長槍,手按腰刀,直接從吊橋堡門進入辛莊內。

  辛莊的外表還不錯,不過走到內中才能發現其中衰破,主街道坑坑窪窪,走得很不舒服,兩旁一道道狹窄的巷子,佈滿了低矮破舊的土屋坯房。到處是垃圾和雞鴨豬糞,散發著一股股味道。匆匆而過的男女大多臉有菜色,神情麻木,很多小孩甚至沒有衣服穿,只是光著屁股到處亂跑。

  王鬥心中暗嘆,辛莊在桑乾裡算是富裕的了,卻也是這樣,明末百姓窮困,可見一斑。

  或許辛莊內最富裕的便是位於莊西面的李家了,幾進幾齣的大宅院,周邊的良田大多是他們的,很多辛莊人就是他們家的佃戶。聽說李氏先祖李廷桂曾中過舉人,有司在保安州城內為他們建有科第坊。在桑乾裡一帶,李家一向威望素著,連裡內的里長甲首們都要看他們家的臉色行事。

  在王鬥的記憶中,自父親去世後,這李家曾打過他們家田土宅院的主意,都是母親以死相拚,才能保住那些財產。

  王鬥低頭沉思,不時有相熟的村民與他打招呼或是打趣而去,王鬥只是隨便應付,他的家位於辛莊的北面,就在財神廟附近。這辛莊與別的村莊民堡一樣,別的不多,就是莊內的廟宇戲台多,什麼財神廟、福神廟、龍王廟、觀音廟、五穀廟等等,數不勝數。

  剛走到財神廟跟前,突然一個人影從旁邊小巷上閃出,差點就撞到王鬥身上。王鬥趕忙一閃,卻是一個秀麗的少女,臉色蒼白,低著頭,咬著下唇,也不說話,只是行色匆匆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王鬥微微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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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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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童養媳

  一個兩進的四合院,磚瓦結構的門樓影壁代表曾經的輝煌,不過眼下房屋傾斜,泥牆脫落,又顯示門戶的頹敗。

  這就是王鬥的家,從小生長的地方,在王鬥來臨後,也回來過數次。

  大門虛掩,雞鳴的隱約聲傳來,王鬥推門進去,正院上,一個少女正在那兒喂食,粗布長裙,身材瘦小,可以看到衣上幾塊明顯的補丁,一群雞鴨正圍著她歡叫。

  聽到動靜,少女轉過身來,一張小小柔弱的臉,有些蒼白,見是王鬥,她臉上現出歡喜的神情:「哥哥回來了?」

  王鬥點了點頭,走了過去,少女過來接過王鬥的軍帽與長槍弓箭,仔細放好,又輕聲問他累不累。

  王鬥應了幾聲,見旁邊一個木椅旁放著一些麥種農具,問道:「秀娘,麥種都撿選好了?」

  少女道:「今晌便全部好了。」

  這少女正是王鬥家的童養媳謝秀娘,今年十七歲,是王鬥十歲時西山孫家溝一個謝姓人家送來的待年媳,當年王家家景相對他們家不錯,那戶人家將女兒送來,也是希望她能過上好日子。

  明末風氣奢靡,不但官富人家窮奢極欲,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是相互攀比炫耀,反應在子女婚事上,就是娶妻嫁女都有破家之說。童養媳男方不需要付出昂貴的結親聘禮,女家也不要陪出嫁妝,雙方都可以大大減少開支,所以童養媳在當時的大明非常流行,就是富裕人家也有把女兒送給人家當童養媳的,甚至很多地方還盛行交換女兒。

  謝秀娘在王家待有十二年,不過她雖與王鬥都到了完婚的年齡,可惜現在王家連個正式成親的錢財都沒有,這婚事便一拖再拖下來。童養媳雖然完婚時不需要聘禮,婚禮儀式也可以從簡,不過成親完婚這筆錢仍是筆不小的數目。

  王母又是個要強的人,她不希望自家唯一男丁成親時被人說閒話,所以一直努力存錢,希望將來為兒子辦一個風光體面的婚禮,她的計劃是在明年或是後年為兒子完婚。

  對於謝秀娘,王鬥感覺有些複雜,以往的王鬥對謝秀娘一般,他雖在外面被認為是傻子,膽小鬼,不過在謝秀娘面前卻很有架子,喝叱打罵是常有。

  現在的王鬥來臨後,來自後世對女性無意間體貼與關愛,謝秀娘能體會到,這種嶄新的感覺她用語言描繪不出來,不過她很高興,也很期盼王鬥回來。不過她發現王鬥每次回來都沉默了許多,她不知道如何應對,也沒人向她傳授這方面的知識,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服侍。

  對於這個女子,王鬥內心有些憐愛,也有些無奈,沒有共同語言,沒有感情基礎,兩個人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算了,不談這個,或許這是自己在這世界的命運,談這些太奢侈了。

  兩人說了幾句,便無話可說了,謝秀娘察覺到王鬥的沉默,便乖巧地立在一旁不說話。

  王鬥柔聲道:「秀娘,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娘親呢?」

  謝秀娘臉上露出笑容:「我不累,還要整理些農具呢,娘親在裡頭。」

  ……

  王鬥走進裡屋,母親鐘氏正在織布,一台簡陋的織機,那種單調的動作,一天要重複無數次。每日不停,有時夜間做到雞叫,才休息一會,織出布匹換一些錢米,她的技藝很好,織出的布往往很受歡迎。

  鐘氏眼下不到五十歲的年齡,不過頭髮己經全部花白了,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不過頭髮仍是梳得一絲不苟,身上的衣裳雖是破舊,卻漿洗得十分乾淨。

  王鬥聽說母親是從蔚州那邊嫁過來的,為了這個婚事當時還與家人鬧翻了,這在當時的大明可是驚世駭俗的事情,很是沸沸揚揚了一陣。鐘氏嫁來時,人稱鐘四妹,現在當然升級為鐘四嬸了,她與王鬥父親王威育有幾子幾女,不過接連夭折了,只剩王鬥這個獨子。

  在王鬥兩歲時,父親王威得了一場大病,為了治病,家內的田地都典賣得差不多,連耕牛都賣了。王威去世後,十六歲那年,爺爺又去世,家內的生活越發艱難,全靠鐘氏一手操持。她的性格貞烈,王威去世後曾有人打她主意,言語輕薄,她硬是拿菜刀追砍那人幾條街,直到那人跪地求饒為止。這件事轟動鄉里,此後不敢有人再打她的主意,官府也對她的行為大為表彰。

  眼下鐘氏為夫守節己經快二十年,有司己在商請是否為鐘氏旌表貞節牌坊。對於這個事情,里長姜安也很上心,畢竟這是桑乾裡的榮耀。

  或許是鐘氏太過專注,王鬥走進屋時,鐘氏還未察覺王鬥進來。

  屋內光線不是很好,王鬥隱隱可以看到母親臉上剛強的輪廓,他叫了聲:「娘親。」

  鐘氏轉過頭來,見是王鬥,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容:「鬥兒回來了?」

  她站起身來,仔細打量王鬥:「又瘦了,在墩內當值可是辛苦?」

  王鬥微笑道:「也不辛苦,只是無聊了些。」

  鐘氏笑道:「吃官家飯是這樣子的。」

  對於鐘氏,以前的王鬥是心下畏懼依賴,現在的王鬥則是內心尊敬。他陪母親說了幾句話,鐘氏也覺得兒子近來似乎懂事了許多,人也有了沉穩的樣子,這讓她高興。不過就是話越來越少了,有時靜靜的看著你,連她這個當娘親的也不知道兒子在想些什麼,可能是在靖邊墩內不順心的緣故。

  她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該做晚飯了。」

  她笑著對王鬥道:「娘親自下廚,給你做些好吃的。」

  王鬥微笑道:「謝謝娘親。」

  鐘氏瞪了王鬥一眼:「這孩子,越來越見外了。」

  ……

  鐘氏在灶台上忙活著,手上一團白面不住變幻形狀,謝秀娘在旁幫忙。王鬥則是換了一身粗衣常服坐在一旁觀看。

  鐘氏的技藝很好,動作如行云流水,看著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從小開始,王鬥最喜歡就是吃她搟的白麵拉條子了。不過白麵珍貴,農家人哪捨得隨便吃,多是拿小麥去換一些粗糧回來吃,那些白麵饅頭,白麵拉條,只有在年節時才能敞開肚子吃。

  眼下時節不好,普通人家能吃上黑面蒸饃烤餅就不錯了,許多辛莊人現在都是用麩子混合野菜,甚至草根樹皮來吃。

  後世提倡白麵、麩皮混合一起吃,認為這樣更有養生、保健作用,天天白麵饅頭,其實營養都丟光了,不過在這個時代,能天天吃上白面,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徵了。

  鐘氏一邊幹活,一邊與王鬥談論家事,除了田地的農活,還有一些秋糧徵稅之事。或許是她認為兒子己經懂事了,可以為自己分憂了,所以話不免多了一些。

  夏稅早己交過,秋糧的徵收很快又要開始,不過上個月韃子來劫掠過,保安各地大為遭殃,很多地方家空如水,希望官府能減免秋糧的徵收,否則到了明年真不知怎麼辦。

  明季田賦分夏、秋兩季徵收,稱為夏稅和秋糧。規定夏稅無過八月,以小麥為主,秋糧無過明年二月,以米為主。行「一條鞭法」後,夏稅、秋糧大都征銀。

  王家現在只餘二十幾畝地,由於不是近河良田,加上乾旱不斷,眼下小麥出產量每畝不到一石,一年收入約在二十石。從萬曆年的遼餉開始,到眼下的崇禎七年,大明己有過幾次的田賦加稅,正稅其實不多,可怕是地方上附生出來的無數加派。還有地方官紳將他們應納錢稅轉派到小民頭上,象王家這樣的小自耕農,負擔是越來越沉重。

  由於征銀,只得將麥米換成銀子,又要忍受一次商人的盤剝,這樣交了稅後,所得己是去了一大半,籽種、農具、債息等等費用還不含在內。餘下是家口的嚼頭,以三口之家一天吃食一升五合計,餘糧僅足支用數月,這樣到了第二年的糧食出產期,還有數月的空白,這就是所謂的青黃不接了。

  往常豐年時,王家還能自給,或是用織布養蠶的收入來彌補一下,不過遇到這種災荒之年,事情就難辦了。如果家無積蓄,或是想盡辦法也不能度過這段空白期,一般人家除了鬻妻賣子,就只能借高利貸了。

  不過借高利貸更無異於飲鳩止渴,和保安州各地的商計一樣,這境內的高利貸也是由那些官紳在控制,這些官紳,明面上飽讀詩書,其實背後行事狠毒,借一次高利貸,最終的結果就是進一步的貧困和徹底的破產。

  便如辛莊內的李家,就是保安州出名的放貸之家,王鬥敢肯定,如果自家向李家借一次高利貸,幾年下來,不要說自家餘下的田畝不見,就是眼前居住的祖屋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鐘氏一一道來,言語雖然輕鬆,相信王家可以渡過各種難關,這些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內中的沉重與艱辛王鬥卻是可以體會到。

  他心頭沉甸甸的,生存,這是個嚴重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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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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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劈掛拳、梨花槍

  桌上擺著幾盤小菜,還有一碗炒雞蛋,發著誘人的香味。

  王鬥前面擺著一大碗熱騰騰的白面條子,上面撒上一些翠綠的蔥花,真是香味撲鼻。這是這些時間裡王家最豐盛的一餐了。

  不過看看自己面前的白面條子,再看看鐘氏與謝秀娘那邊卻是就著小菜吃黑面蒸饃,看二人神情都很安靜,似乎讓王鬥吃得好是理所當然的事。

  王鬥站起身來道:「回來時吃得挺飽的,娘,這麼大碗麵我怎麼吃得完?幫忙一起吃點吧。」

  拿了兩個碗過來,將手中的面分別挑了一大把到兩個碗上,遞給了鐘氏與謝秀娘二人。

  謝秀娘很高興,接過輕聲說道:「謝謝哥。」

  鐘氏笑了笑,不說什麼,將碗接了過來。

  一家人就著雞蛋蔬菜高高興興地吃起來。

  鐘氏想起什麼,對謝秀娘道:「秀兒,聽說親家母這些時間挺不容易的,改日你帶上幾升白面,再拿上一匹布回去,都是一家人,能幫就幫一點。」

  謝秀娘高興地道:「謝謝娘。」

  雖說現在王家己經很窮了,不過謝秀娘的家卻是更窮,她家父母一共生養了八個孩子,不過早在幾年前便有兩個弟弟餓死了,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也都送人,現在他們家每日是靠糠菜過日,比起他們,倒是現在的王家算是大財主了,至少現在還可以吃上白麵。

  謝秀娘可以想像到時回娘家的風光,在保安州這個地方,如果走親訪友,用竹籃子裝上幾升白麵,加上一些糖品,還有一匹布,己經是非常昂貴的禮物了,足以引起旁人的羨慕。

  而鐘氏也是個要強的人,自己家都困難了,還想著幫助別人。平日她與謝秀娘二人在家都是穿著補丁的衣裳,不過出門時,一定要換上上好的衣裳,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看輕現在的王家。

  三人談著話,不過王鬥多是聽著。鐘氏嘆道:「前幾日去州城,這糧米又漲價了,粟米一斗要八錢,連谷糠都要一斗一錢,看到很多人家買不起糧,一些男婦就餓死在路旁。」

  謝秀娘也是在旁道:「是啊,現在我們莊內的豬肉一斤要二百多文,一個鴨蛋都要二十文錢呢。」

  王鬥心中暗嘆,保安州是富饒之地,水利相對充沛,乾旱相比其它地方較輕,目前這個物價還算好的,依他對歷史的瞭解,到了崇禎十六年,就算在江南之地,物價也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一斗米要二兩銀子,甚至最後漲到了六兩,一枚鴨蛋要三十文錢,一隻雞一千多文,而一個小廝婦女不過錢一千二,亂世中人命之賤,百姓之難可見一斑。

  鐘氏與謝秀娘說起各種傳言,鐘氏不住嘆息,同時慶幸自家還有吃的,百姓總是知足的,只要還有一口飯吃,便會心裡滿足。

  吃完飯後,謝秀娘去涮碗,王母看著她瘦小的身影道:「這孩子倒也勤快,就是身子骨弱了些,怕是到時生養困難啊。」

  謝秀娘從小在王家生長,與別的農家婦人一樣,有著傳統儉樸,幹活勤快的優點,田地內的耕種割禾,家內的砍柴割草,燒茶煮飯,洗衣養豬等事,她都是盡心在做,這點上王母是滿意的。

  不過她認為謝秀娘身體不是很好,特別是胸小臀瘦,這讓她有些不滿。在她看來,女子胸部飽滿,將來孩子才有充足的奶水,臀部大,生產才容易,胸小臀瘦這就糟了。

  其實古時女子以胸大臀肥為美,娶親多看女方身材而不是臉蛋這是有道理的,古時小孩夭折率高,養大不易,王母曾生養過五個孩子,不過大多夭折了,只餘王鬥一根獨苗,所以看到謝秀娘這個情形,王母不免擔心。

  不過話是這樣說,她平日待謝秀娘還是不錯的,鄉間媳婦談起都是羨慕,認為謝秀娘找到一個好婆家,這點上,謝秀娘內心也是明白的。

  王鬥道:「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多給她補補。」

  鐘氏點了點頭,卻又嘆了口氣。

  晚飯後,母親鐘氏又在機房織布,王鬥則是在房中就著一盞昏暗的油燈仔細看著兩本書,戚爺爺所著的《紀效新書》與《練兵實紀》,兩本書雖在嘉靖年出版,卻不是普通人家所能隨便可到的。先祖王虎也是在機緣巧合下才收藏到一套,一直作為傳家寶一代代傳下來。

  王家雖是軍人家庭出身,卻也算是耕讀傳家,當年王鬥小的時候,爺爺王挺就手把手地教他識字,不過以前的王鬥對兵書不感興趣,眼下的王鬥自然是獲如珍寶了。

  看了一會,謝秀娘端著一盤熱水進來,低下身子為王鬥洗腳。王鬥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謝秀娘仰著臉向王鬥笑了笑。燈光下,可以看到她臉上那種不正常的蒼白,王鬥心下憂慮,這不會是什麼病吧,等以後有條件了要找個醫生給她看看。

  洗好後,謝秀娘將水端了出去,又到院中去整理農具肥料。

  隔壁房中母親織布的聲音不斷傳來,王鬥沒有了看書的心情,在屋內來回徘徊起來。

  ……

  第二天天微亮,王鬥就起來了,他拿著自己的長槍走到了後院,這裡有幾塊菜地,此外還有一個水井。近年辛莊內越來越多的水井乾涸,只有王家後院這口水井仍是水量充沛,而且水質清洌,讓許多莊人嫉妒。

  這世界的空氣比後世好太多了,一股清新的風吹來,讓王鬥精神一振。

  他脫去上衣,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風,剛猛有力,打到勁處,全身的肌肉如一塊塊岩石般糾起。這拳叫「劈掛拳」,乃是戚家軍中流行的拳法,當年戚爺爺曾在《紀效新書》拳經一卷中著重點出,用於實戰最是犀利。

  打完整套拳,王鬥上身己是汗水淋漓,身上的肌肉更是油光水滑,他仍不罷休,取過自己的長槍,又擺了一個起手式。

  楊氏梨花槍,起於宋代,戚爺爺曾贊其打遍天下無敵手,並廣泛推廣於軍中。

  拿槍、攔槍、顛槍、捉槍、櫓槍……槍如游龍,王鬥目光專注,這個身體的技藝,是他與家人在亂世中生存的最大保障,自來到這個世界,認清周邊的環境後,他每日便是勤練不休。

  一直到謝秀娘進來,並叫他吃早飯,王鬥才停下手。

  早餐是黑面烤餅,再配上一大碗清湯,味道當然沒有昨晚的白面好,不過勝在量大,畢竟從今天開始便要干重農活了,不吃飽不行。

  吃飯時談起今日的農活問題,秋播要翻地,不過王家的耕牛早就賣了,眼下他家的二十幾畝地,也養不起牛,只得向里長姜安租牛,為了搶農時,還需要兩頭牛拉犁,這樣翻地速度才快。這租金不是筆小數目,姜安這傢伙竟然不收銀錢,而堅持要用白麵去換取租金。

  還有家內的鐵犁也在幾年前被韃子搶走了,這些年一直拿不出錢來購置新犁具,也要去租。幾筆租金算下來讓鐘氏大為心痛,她曾考慮過不用牛和犁,代為家人用鉋子刨地,被王鬥否決了,累死不說,還不知道要刨到哪一年。

  耕牛與犁具的租用鐘氏早與里長姜安談妥了,飯後王鬥便隨母親到姜家去,姜安卻是不在,說是到州城去了,只有家人在。取了耕牛與犁具,王鬥背犁趕牛,鐘氏背著麥種,謝秀娘背著兩框糞肥緊隨母子二人出門,為了積這些糞肥,她可足足撿了一年的糞。

  眼下天色還早,不過主街小巷上己不斷出現出莊勞作的人們,見到鐘氏,「四嬸早啊!」等招呼聲不時響起,相比王鬥,鐘氏在辛莊內的人緣名聲都不錯。

  也有一些人看到鐘氏身後的王鬥,下意識便想取笑他,不過看到王鬥冷淡的樣子,肚子裡的話又都縮了回去,暗暗納悶這個王大傻子這些時日有些怪怪的。

  快出莊門時,一個少女從三人身旁匆匆而過,不時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少女高昂著頭,似乎不屑旁人的議論,不過蒼白的臉色,還有眼中的那絲惶恐卻透露了她內心的軟弱與不安。

  謝秀娘在王鬥身後輕輕說了句:「許姐姐真可憐……」

  這少女便是昨日差點撞到王鬥的那女子,王鬥知道她叫許月娥,是莊內甲首許寬的女兒,年在十八,在莊內算是頗有姿色,本己快與人完婚,不過這一切都在上個月結束了。

  七月二十三日後金軍攻陷保安州城,大軍分掠保安各地,許月娥來不及退回莊內,被後金兵擄去,兩日後有幸逃回。不過莊人都在議論,說是被韃子掠去,哪還有倖免的?肯定是被糟蹋了。

  流言蜚語下,男方很快過來要求退婚,情願連聘禮也不要,她父許寬自然是大怒,他在莊內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受得人這種羞辱?整日便在家罵許月娥丟人現眼,為什麼不去死。鄉人的冷眼與非議讓這個曾經驕傲的女子很快憔悴下來,不過在外人面前,她的頭卻似乎昂得更高了。

  聽到身旁不時傳來的風語冷語,王鬥哼了一聲,道:「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小,反遷怒於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東西。」

  聽到王鬥的話,身後的謝秀娘睜大眼睛不是很明白,鐘氏卻是讚許地回頭看了王鬥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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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狼煙

  王家田地位於辛莊的東南面,由於灌溉不便,這裡的土地相對貧瘠。

  只有在辛莊的西北及西南面,那邊臨近河流,又有水渠交通其間,所以土地相對肥沃,不過那邊田地多屬於莊內的李家及一些富裕人家。

  此時正是冬麥耕作時節,許多莊人都在田地裡忙著,翻地、澆水、運肥,播種,一派忙碌的景象。

  王鬥隨母親來到自家的田地中,乾燥的田地中蒸發出一種氣味。在後世時,王鬥曾在農田裡幹過活,加上繼承了該身體的技藝,種田並不是問題。

  他趕著牛,推著犁,對自家麥地進行深耕翻地,母親鐘氏則是隨後用耙耮整地,將耕翻的土壤耙平耙細,小妻謝秀娘則是去挑水澆地。由於近年田地干旱,墑情不足,只得澆水造墑,否則小麥的出苗率就不會高。

  最近的一條溪流位於兩里之外,要澆水造墑,只得去那邊挑水。二十幾畝地都要造墑,全靠謝秀娘挑水,這辛苦可想而知,她小小的個子壓著兩個沉重的水桶,一聲不吭地來回走著,拚命努力,只是小臉上越見柔弱蒼白。

  其實在這辛莊的東南面原本有一些水池與水渠,原是萬曆年間修建的水利,不過年深日久,這些水池水渠大多淤塞,積水難存。如要清淤補漏,是非常費工耗資的事,除非動員官府或是整個辛莊的力量。眼下辛莊當然沒這個能力,加上現在莊內的里長甲首制廢弛,也沒這個組織力。

  河流水池水渠都指望不上,很多辛莊人家便開挖井灌用於田地人畜的汲飲。不過乾旱,現在那種耗資二、三兩的簡易小井,或是需銀七八兩的小磚井出水量己是越來越少,挖了等於白挖。

  而那種磚石深井,光材料工費就要八九兩銀子,更深的井甚至要十餘兩銀子,一架水車也需要費銀十餘兩,還需要用畜力挽拽。種種成本算下來要二十多兩銀子,不過這種磚石深井每井灌田可達二十餘畝,如果家內丁壯多,家口富裕,開鑿這種深井還是划算的。

  挖小井無用,挖深井王家拿不出錢,只得靠最原始的人力了,其實還有一種選擇,僱傭人力挑水。保安州現在興起一種挑水工,專門幫人挑水,初每擔水銅錢三枚,現在己經漲到十二錢一擔,且不易尋覓。

  不用說,這筆錢鐘氏是捨不得出的。

  三人幹到中午,都是汗如雨下,鐘氏越見蒼老,謝秀娘臉色更白,身子看起來越加瘦小。

  三人在地頭大槐樹下休息,就著涼水吃一些干糧麥餅,王鬥對謝秀娘道:「秀娘,午後你就不要去挑水了,在地頭和娘一起耙地吧,澆地的事,等晚上我來。」

  謝秀娘道:「哥哥,你白日要翻地,晚上要挑水,是不是太辛勞了?」

  王鬥道:「沒事,晚上閒也是閒著。」

  謝秀娘道:「哥哥……」

  王鬥眉頭一皺:「我叫你不要挑水就不要挑水,哪來這麼多話?」

  謝秀娘溫順地應了一聲,心下卻很歡喜。

  旁邊的鐘氏沒說什麼,不過心下欣慰:「不錯,這傻小子懂事了,知道疼自家的女人了。」

  午後三人又繼續幹活,王鬥趕牛翻地,鐘氏與謝秀娘耮地。

  耙平造墑後,謝秀娘在前面播肥,鐘氏後面播種,然後又用耙鎮壓。忙到太陽西斜時,謝秀娘回去做晚飯,然後又匆匆送來,順帶送來了王鬥的弓箭與長槍。眼下韃子流寇肆虐,一個人在野外不可不防!

  晚飯三人仍是在地頭吃,吃完後鐘氏與謝秀娘回去,並將牛趕回去喂養,王鬥則是在地頭繼續挑水,他一趟趟地來回奔走,月光灑滿大地,隱約可見四邊空曠的原野。

  一股蒼涼的感覺湧上心頭,王鬥站立當場,神情有些痴了。

  ……

  接下來幾天繼續翻地澆水播種,連續幾天都是高強度的勞作,不過人可以工作,牛卻不能。一頭牛每天只能耕二、三畝地,每三天還要休息一天,幸好王家向里長姜安租了兩頭牛,這樣換著耕才保持了進度。

  等二十幾畝地全部耕完,加上整地造墑、播肥播種後,己是到了八月下,不過地上的事情全部忙完,全家也就鬆了口氣。

  農活很累,也很鍛鍊人,王鬥黑了很多,不過身體更加壯實,目光更為沉穩,那句話說得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王鬥相信苦日子終會過去。

  ……

  崇禎七年的八月二十四日,王鬥回到了靖邊墩。墩內幾人還是老樣子,不過現在是秋播時節,除了兩個婦人,餘者各人都是出去搶播農時了,一直臨近傍晚才回來。

  看到王鬥,各人目光都很奇怪,鐘大用重重地哼了一聲,不過他卻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對王鬥喝三吆四,只是板著臉不理王鬥,偶爾細細的眼睛一閃。楊通的身體好了一些,不過他的門牙永遠不見了,見到王鬥,他的目光不免怨毒,不過只敢在背後嘀咕一句,說什麼連王鬥都沒聽清楚。

  齊天良、馬名,還有墩內幾個婦人對王鬥滿是敬畏的樣子,再見面一口一個王哥兒的,叫得頗為親熱。韓仲老是圍著王鬥身邊轉,像是他身後長尾巴似的,只有韓朝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不過王鬥察覺他不時偷偷觀察自己。

  傍晚時墩內各人生火造飯,一股煙熏味將圍牆內的空間籠罩住,從各人吃的飯中,就可以看出墩內各人的生活地位。

  甲長鐘大用及其妻吃的是白面,餘者墩軍及妻口吃的是少量高粱粟米混上一大堆的野菜,韓朝兄弟也是如此。王鬥吃的黑面烤餅己經讓好幾人投來羨慕的目光了。不過王鬥其實吃的是家內帶來的糧食,按軍餉,他現在只能吃糠咽菜了。

  猛然聽到「哐」的一聲響,卻是韓仲一把將手中的碗摔了,他站起身來囔道:「娘的,整天吃這些爛貨,這種日子沒法過了,幾個月沒發餉米,難道要叫我們餓死不成?」

  他看向王鬥:「王哥兒,不若我們去鬧餉吧,橫豎是個死,就算被殺頭總比餓死強!」

  他的動靜很大,驚得眾人都是向他看去。王鬥端坐不動,韓朝卻是低聲喝叱他道:「胡鬧,你忘了遵台之事了?難道還想讓我們兄弟再流亡一次?」

  他的話聲很低,只有靠近他的王鬥聽見,猛然王鬥想起歷史上的一件事。

  崇禎二年時,遵化營兵曾有過一次聲勢浩大的鬧餉激變,當時南兵每月有餉一兩五錢,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銀二兩三錢五分,北軍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銀一兩,已嘆不平。加上連欠餉數月,諸兵絕望,各營便聞風索餉,二月初八日齊集於遵化西門外,伐木立寨,大書「赤心報國,飢軍設糧」八字,圍毆軍民,地方大亂。

  後有司撫定,順天巡撫王應豸以牟餉激變被逮論死,當然,事後那些領頭的鬧事者也紛紛被抓出來殺頭。

  這事鬧得很大,歷史有名,難道這韓朝兄弟也是當年領頭的鬧事者之一?

  王鬥意味深長地看了二人一眼,卻發現韓朝的目光也是向他看來,二人目光一觸,都是若無其事地避開了。

  鐘大用咳嗽一聲,道:「我等身為朝廷官軍,豈能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休得胡言亂語。」

  韓朝告了聲罪,墩內又重新安靜下來。

  當晚王鬥睡在自己簡單的小屋上,這種小屋當然談不上什麼隔音設備,什麼動靜都聽在耳裡,特別是隔著幾間屋馬名與其妻石氏激戰的聲音遠遠傳來,細節都是聽得一清二楚。

  這兩口子感情不錯,不過奇怪的是這二人怎麼對這個事這麼熱衷,每晚最少都要干一次?看來這古代沒什麼娛樂活動,除了早早睡到床上造孩子沒有別的路途啊。

  王鬥搖了搖頭,安定心神,很快便沉沉睡去。

  ……

  第二天王鬥與韓朝兄弟二人在墩台上值守。

  從十幾米高的墩台上看去,遠遠的可以看到遠處拒虜墩與茶房墩的身影,站在這裡眺望,感覺真的不錯,秋風吹來,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怪不得甲長鐘大用喜歡墩台這個位置。

  王鬥看了一會,眼睛又習慣性地眯起,他在心裡盤算,再過幾天就到閏八月了,這時間真是過得飛快。

  身後的聲音傳來,卻是韓朝兄弟在輕聲說話,二人在商議過幾日找機會出去做點買賣,販賣些貨物之類的。大明其實嚴厲禁止各地墩軍擅離信地,易賣貨物等,不過這些嚴刑例律其實早成一紙空文,大量活不下去的墩軍公然違反禁令。

  擅離信地是小事,甚至很多邊地的墩軍暗裡交通塞外的蒙古人女真人,不但向他們販賣布匹、針線、鐵鍋等違禁品,甚至還有販賣軍器的,更有人向塞外的敵人透露各樣邊塞消息,換來一些賞銀。

  韓朝兄弟只打算出去做點買賣,己經算是非常遵紀守法了。

  聽他們商議己畢,又提了幾句:「王哥兒。」然後腳步聲向王鬥這邊過來,看來二人是打算拉王鬥下水。

  忽然聽到一聲炮響,接著是擂梆的「梆梆」聲拚命傳來,三人一顫,一齊向拒虜墩方向看去,卻見那邊一束狼煙筆直升起,在天空中是那麼的醒目。

  三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個信息,韃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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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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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甲

  韓朝仔細看著:「炮響一聲,烽煙一束,看來韃子在百人以下,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人!」

  他對韓仲喝道:「二弟,放炮點煙,掛黃旗!」

  很快,靖邊墩的號炮一聲巨響,接著一束濃煙筆直升向上空,韓朝更用力敲響了擂梆的聲音,向墩邊人等傳遞信息。一個傳一個,很快的,離靖邊墩南向十里的董家莊堡內的烽煙也是傳出,接著是茶房墩號炮響起,又傳向了更遠處的舜鄉堡處。

  各地淒厲的梆子聲響個不停,一時間在外的軍民等人都是急忙收斂人畜,拚命逃回最近的城堡煙墩。在靖邊墩附近勞作的鐘大用,馬名,齊天良,還有幾個婦人等,也是急忙挑擔趕牛的衝回了靖邊墩內。

  王鬥與韓朝兄弟二人從軟梯下了墩台,來到圍牆處的懸樓時,甲長鐘大用等人仍是驚魂未定,不過人人都慶幸自己逃得快。好一會,鐘大用才叫道:「墩內人畜都齊了吧,還有誰沒回來的?」

  半響,墩軍馬名一聲驚叫:「我那婆姨還沒回來。」

  眾人都是急忙清點人數,果然沒見到馬名妻子石氏的身影。

  馬名哭喪著臉,語音都有些哽咽:「今晌耕田時,俺那婆娘說是要回董家莊看看孩子,就沒與我在一起,她……她……她現在該還是在路上,不會遇到韃子吧?」

  懸樓上人人都是臉色難看,忽然齊天良一聲叫:「看,韃子來了!」

  眾人急忙看去,果見西北方向有煙塵數股,越來越大,接著一陣陣如野獸般的呼嚎怪叫聲傳來,煙塵中,幾個後金騎兵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在他們的前面四邊,還有十幾個大明的百姓在驚恐地四散奔跑著。

  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驚慌哭喊,臉上都帶著絕望的神情。那幾個後金騎兵似乎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並不忙著下手,只是呼嘯著來回奔馳,不住地將這些男女驅趕到靖邊墩這邊來。

  忽然馬名一聲哭叫:「是二丫,天啦,天啦,她怎麼會遇到韃子的……」

  眾人看去,果然,百姓前一個逃難的女子不正是馬名妻石氏是誰?此時她的發髻散落,腳上的鞋子也是不見,哭喊著筆直朝墩這邊逃來,淒涼的聲音隱隱傳來:「當家的,快救救我……」

  馬名拚命地叫道:「二丫,二丫!」

  他對鐘大用叫道:「鐘頭,快開門,讓二丫進來,晚了就不及了!」

  鐘大用怒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韃子趁勢衝進來怎麼辦?我們妻口可都在這的。」

  馬名跪下向鐘大用拚命哀求,鐘大用只是鐵青著臉不說話,餘者墩內各人也是沉默。

  那幾個後金兵衝到近前,繞著靖邊墩不住的耀武揚威,大聲對墩上指點取笑,一邊用鞭子抽打他們周邊的百姓,藉著馬勢,他們每一鞭過去都是捲起一片的衣衫血肉,特別是石氏更是被抽打得鮮血淋漓。

  墩外百姓一片淒涼絕望的哭喊,特別是石氏的喊叫聲更是揪人心中發疼,墩內人人臉色難看。

  王鬥拳頭握緊,他平靜心神,仔細觀察那幾個後金騎兵。

  外面後金兵一共五人,都是一人雙馬,其中兩人身著釘著銅釘的棉甲,皮盔上一根避雷針高高頂起,手上拿著精鐵鐮刀。又有兩人明盔暗甲,其中一人盔管上有黑纓,背上有二尺方的背旗一桿,手上拿著一桿虎槍。最吸引人的是一個身著銀光鐵甲的後金騎士,鐵盔上長尾紅纓,背上斜尖插著一桿色旗,連馬身上也罩著棉甲,手上拿著一柄鐵製的長柄挑刀。

  無一例外的,這五人都是身材矮壯,馬術嫻熟,特別是那個銀甲騎士,馬術的精良更是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他操控馬匹,不住對墩上大聲取笑,一邊用各人不懂的胡語叫著什麼,氣焰十分囂張。

  韓朝沉靜的聲音傳來:「韃子兵五個,有馬十,兩個步甲,一個馬甲,領催一個,還有一個白甲,都是硬茬,出戰勝算不大。」

  聽了他的話,墩內各人都是臉色灰白,王鬥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在後金的軍隊中,軍中士兵主要分為三個等級,守兵、步甲、馬甲。普通的女真男子,從十歲開始,每三年參加一次考試,達標便為守兵,接著是步甲,再後為馬甲。馬甲上為撥什庫,以馬甲內的優勝者選任,漢人稱其為領催。撥什庫上為代子,又稱分得撥什庫,就是後世滿清的驍騎校。分得撥什庫上是牛錄章京,便是後金一牛錄三百兵之首。

  而後金的馬甲兵中,更優秀者又被選為紅擺牙喇兵與白擺牙喇兵,便是後世滿清護軍與前鋒營的前身,一個後金牛錄也不過數十個紅擺牙喇與十幾個白擺牙喇兵。

  眼前後金兵雖然只有五人,卻人人都是精銳,特別是那個白擺牙喇兵,更是精銳中的精銳。墩內有戰力只有王鬥,還有韓朝兄弟三人,餘者都是婦人與殘弱,確實勝算不大。憑眼下的墩內人等,能閉墩自保己經好了,勉強出戰只是死路一條。

  馬名也知道自己妻子是不可能救回,只是絕望地流淚嗚咽。

  忽然幾聲淒厲的慘叫聲傳來,墩內各人忙向外看去,卻是那幾個後金兵躍馬來回砍殺那些百姓,想是這些後金兵戲耍夠了,終於要下手了。

  馬名一下子跳起來,沖墩外大叫:「二丫,快跑,快跑!」

  石氏拚命朝墩門這邊逃來,忽然她一聲慘叫,帶出一蓬血雨,重重地撲倒在地,她身後一匹馬現出,卻是那個後金銀甲騎士,那張得意獰笑的臉分外刺眼。

  馬名大哭,雙拳用力打著身前的圍牆,一直打到血肉模糊仍不自知。

  墩內各人都是淒涼,齊天良默默地拍了一下馬名的肩膀,卻不知該說什麼,只餘下一聲長嘆。

  那個後金銀甲騎兵撥馬怪叫著朝墩門方向衝來,哈呵嚎叫一聲,然後又得意地轉馬回去,這樣來回數次。

  韓仲恨恨地道:「哥,韃子太猖狂了,有沒有把握射他一箭?」

  韓朝搖了搖頭:「這韃子兵總在六十步外開轉,勝算不大!」

  王鬥一聲不吭地張開了手中的大弓,慢慢地將弓弦拉起,靜靜地看著那個再次策馬衝來的白甲騎兵。他這手上的大稍開元弓乃是祖傳下來的硬弓,當年先祖王虎曾用這張弓南征北戰,弓力達到兩石強,弓弦上撘的長箭也是特製過的鐵鏃重箭。

  王鬥平靜地等待著,大拇指輕輕壓在中指上,在大拇指上方,還有一個銅製的扳指。看著王鬥的樣子,懸樓上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這王……這王鬥要幹什麼?連墩內的夜不收韓朝兄弟二人都沒把握射中那個韃子,他王鬥有這把握?

  王鬥心神古井不波,等那白甲騎兵衝來,近了,更近了,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就是現在!

  王鬥一聲大喝,弓如滿月,「嗖!」的一聲,那個後金白甲騎兵只來得及避開要害,就被王鬥一箭射翻馬下。

  「好!」

  懸樓上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聲好,不說鐘大用等人,就是韓朝韓仲兄弟也是震驚地看向王鬥,這王鬥……竟有如此箭術。

  那個後金白甲右胸近肩處中箭,這一箭力氣好大,直接將他從馬上射飛,重重地摔倒地上。那個後金白甲被這一箭一摔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主要還是那種惱羞成怒的感覺,他縱橫大明各地,沒想到卻在這個小小的火路墩下翻了船,看來這南朝也非無人,自己真是大意了。

  他倒也悍勇,一咬牙爬了起來,一伸手將箭桿折斷,這時餘者幾個後金兵也看到這邊情形,顧不得再砍殺周邊的大明百姓,慌忙策馬圍了上來,將那個後金白甲扶到後面相對安全些的位置。

  他們幾人用胡語嘰嘰嘎嘎了一陣,那個背上有背旗的撥什庫留下照料兼指揮,餘者三人呼嘯地策馬衝來,繞著墩門射來了幾隻柳葉重箭,王鬥與韓朝韓仲在懸樓上還射,雙方你來我往了一陣,那幾個後金兵見討不到便宜,一聲呼嘯,各人換馬,煙塵滾滾,很快便走得沒影,只留下地上幾具大明百姓的屍體。

  這個時候,墩內各人看向王鬥的目光更是不一樣,楊通摸了摸自己失去門牙的嘴,再看向王鬥的神情滿是畏懼,韓仲裂開大嘴,沖王鬥豎了豎大拇指,韓朝也是對王鬥友善地點了點頭。

  鐘大用乾笑一聲,道:「沒想到王兄弟這等身手,今日你勇挫韃子士氣,我會向上官為你請功的!」

  王鬥默默不語地看著墩外百姓的屍體,地上鮮血處處,特別是遠處石氏那遇難的遺身,是那麼的刺目。

  他看了看遠處,各墩各堡上都是毫無動靜,看來是沒有明軍敢出來截殺這股後金寇兵了。

  ……

  在墩外的地上,馬名抱著妻子的屍身痛哭,眾人都是在旁默默觀看,幾個婦人不時輕聲安慰他。

  王鬥心頭難過,石氏是個好女人,在墩內對自己一向友善,昨日她還好好的,今日便成了一具冷冰的屍體,這個世道,人命賤如草。這個時候,他分外掛懷在辛莊內的謝秀娘與母親二人,她們在莊內……應該沒事吧?

  此時在墩旁幾個倖存的百姓畏畏縮縮地圍了過來,有幾人撲到地上幾具屍體上痛哭,其中又有一個老漢年在五十多,臉上滿是淒苦的神情,他領著幾人向鐘大用拜謝:「多謝軍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老漢永不敢忘!」

  王鬥看這幾個百姓都是衣衫破爛,臉有菜色,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恐,不過聽口音,他們似乎不是保安本地人。

  鐘大用一下子也聽出來了,他挺著自己肥胖的肚子,問老漢道:「聽口音,老漢你好像不是本地人,你們是從哪來的?」

  老漢垂淚道:「我們是從懷來那邊過來的,老家遭了災,又被韃子洗劫,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只得到蔚州那邊投靠親朋,沒想到今日又遇到韃子兵,幸好有軍爺撘救,否則今日我們都是死在這裡了!」

  說著他又重重地叩了幾個頭。

  鐘大用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他摸著自己稀稀拉拉的鬍子,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一雙細細的眼睛只是在老漢與幾個倖存百姓身上轉動,一絲狠毒的光芒更是一閃而過,他旁邊的楊通看了看他的臉色,也是在那老漢身上轉了轉。

  感覺到鐘大用等人的異樣,老漢與幾個百姓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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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誰敢同行?

  正在這時,忽然齊天良咦了一聲,叫道:「有官兵來了。」

  眾人都是看去,果然從拒虜墩方向奔來了幾個大明官軍,看他們的裝扮,應該都是墩內的守軍。

  為首是一個拿著小隊槍旗的軍頭,穿著陳舊盔甲,年在四十多歲,看模樣是個墩軍甲長,他的身後跟著幾個穿著破爛鴛鴦戰襖的軍士,人人都是神情緊張,東張西望的,怕不小心會從哪裡衝出幾個後金騎兵一樣。

  鐘大用臉上一喜,忙迎了上去,叫道:「原來是舅哥,真沒想到你會來援我。」

  那個軍官正是拒虜墩的甲長王有金,人長得瘦長,臉色青白,這讓他看起去總有些陰陽怪氣的感覺。他妹妹王氏嫁與鐘大用為妻,算是鐘大用的大舅子,此時領著幾個手下來救援鐘大用,倒算是對家人有情有意。

  王有金語音陰柔:「你我都是一家人,還客氣什麼?」

  他看了一眼墩前慘烈的情形,長長地吐了口氣,問道:「韃子走了?」

  鐘大用慶幸道:「走了,不過有幾個百姓倒霉遭了殃。」

  兩人說了幾句,這時鐘大用妻室王氏也來見過王有金,口稱哥哥,王有金臉上露出笑容:「三妹你沒事就好。」

  他問起方才的情形,鐘大用說了,聽聞王鬥一箭射翻了後金一個白甲,墩內三人還能與後金軍對射,他倒有些意外,陰柔的目光在王鬥與韓朝韓仲三人身上轉了轉,語氣不乏羨慕:「看來妹夫手下有能人哪。」

  鐘大用強忍心中得意:「他三人倒也悍勇,就是平日急燥了些。」

  說到這裡,他想起那日王鬥對他的無禮,不由臉色又陰沉下去。

  這時王有金身後忽然有一人冷哼了一聲,接著王鬥感覺到一道挑釁的目光向自己射來,王鬥冷冷看去,卻是王有金身後一個夜不收打扮的人。這人年約在三十歲,滿臉的橫肉,身形高大,將身上破爛的鴛鴦戰襖撐得鼓鼓的,右手鬆松的握著一把腰刀。

  從記憶中,王鬥知道這人叫高史銀,是拒虜墩兩夜不收之一,一向為人暴虐,曾有過殺良冒功的經歷,以前王鬥曾有受過他的欺負。

  聽到眼前這個軟蛋竟能射翻一個後金白甲,高史銀卻是絲毫不信,如果說是韓朝兄弟他還相信,不過王鬥嘛……高史銀心中冷笑了一聲,王鬥他是瞭解的,這個軟貨雖然長得人高馬大,卻是一個慫貨,以前自己將他打得滿地找牙,他連還手的膽量都沒有,他能一箭射翻一個韃子白甲軍?騙鬼吧。想到這裡,他手又有些癢了。

  那邊拒虜墩各人也是聽說過王鬥的「名聲」的,聽鐘大用這樣說,也是竊竊私語起來,瞧向王鬥的目光中滿是懷疑。

  這時王有金目光轉向旁邊那幾個百姓,低聲問道:「這幾個流民是怎麼回事?」

  鐘大用輕聲說了,他道:「舅哥,借一步說話。」

  他悄悄地將王有金拉到一旁,兩人輕語了幾聲,王有金一邊聽,一邊點頭,陰沉的目光在那幾個百姓身上轉動,最後他低笑道:「也好,砍了首級五五分帳,正好拿去換些賞銀,說不定你我還可以往上提一提呢。」

  那老漢與那幾個倖存百姓呆呆站在一旁,感受到眼前官軍越來越明顯的敵意,他們越來越是不安,還是以老漢為首,他顫聲道:「各位軍爺,我們還要往蔚州投靠親朋,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小的們就告退了。」

  這時王有金一個眼色,高史銀與拒虜墩幾個明軍走了出來,他們人人抽出腰刀,臉上都是現出貪婪與殘忍的笑意,高史銀更是獰笑地走向一個看起來年青些的男子:「這位大兄弟,借你的腦袋用用!」

  那些百姓一下子驚叫痛哭出來,他們恐懼地縮成一團,沒想到剛逃出後金軍的屠殺,又要遭到官兵們的毒手,老漢更是流淚大喊:「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看到這個場面,靖邊墩諸人臉上都是現出不忍之意,人人別過臉去,韓仲張大嘴要說什麼,韓朝一把拉住了他。

  王鬥全身發冷,他早知道明末軍紀敗壞,殺良冒功是常有,曾有一個明軍因會把女子的屍體修飾成男子模樣,因此在軍中大受尊敬,他每觀史書都是憤慨不己,沒想到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公然發生在自己面前。

  高史銀正要揪住那年青男子的發髻,這時旁邊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有本事殺百姓,卻沒本事殺韃子,算什麼東西?」

  高史銀暴喝一聲:「是誰在說話?」

  猛地轉過身來,卻見王鬥冷冷地瞧著他。

  高史銀獰笑地走過來,喝道:「賤胚,可是你在說話?」

  他一把將腰刀擲於地上,劈面一拳向王鬥臉上打來,他要託大,不用刀而用拳,好方便自己教訓眼前這個王大傻子。不料他的拳頭還沒有打到王鬥的臉,眼前一個斗大的拳頭己是到了他的眼前,高史銀大吃一驚,急忙回擋後退。

  他這一退,王鬥己是緊逼上來。啪啪聲響,眨眼間兩人己是以命相搏。高史銀失了先機,只得不斷後退,勉強以手臂護住臉面。王鬥步步緊逼,毫不留情,他雙拳猛烈,大開大闊,每一拳都是重若千鈞,打得高史銀苦不堪言,心下後悔異常,不該小瞧了這個軟蛋。

  眼前的情形看得在場眾人目瞪口呆,如此凶險的搏命之戰,他們哪有見過?那些拒虜墩的明軍早己住手,只是呆呆地看著場中的情形,各人心下都是升起寒意,這個王……王鬥,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彪悍了?

  忽然一聲悶哼,高史銀被王鬥重重一拳打在胸口,他感到嘴角湧起一股鹹味,使勁忍住,才沒使這口鮮血噴出來,不過此時他己是雙腿發軟,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場面非常安靜,王鬥冷冷的目光掃視過去,竟沒有一個人敢與他對視,連鐘大用怒喝的話都是縮回了肚內。看到韓朝時,他臉上也是現出一絲慚愧的神情,低頭看向了自己鞋面。

  王鬥對老漢道:「老丈,你們走吧,路上小心些。」

  老漢跪在地上重重叩頭,語音哽咽:「多謝軍爺,您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他們幾個人相互攙扶,慢慢而去,越走越遠,最後只餘下幾絲若隱若現的哭泣聲傳來。

  沒人敢阻攔百姓們的離去,拒虜墩那些墩軍都是尷尬地站在那裡,直到這群百姓的身影消失不見,王有金才咳嗽了一聲,他神情陰沉,對鐘大用道:「大用,你手下勇則勇,就是太不聽使喚啊,你這個甲長,嘿嘿……」

  鐘大用見到手的首級沒了,心下本己極為憤怒,再聽到王有金的話,他的臉色越變,終於怒聲喝道:「王鬥,你好大膽,幾次忤我之事,難道以為我不敢處罰你?要知道,我才是一墩之長。」

  王鬥淡淡道:「鐘頭,您不就怪我阻擋你殺良冒功?要首級,我去砍些韃子來的就是。」

  鐘大用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還沒說話,拒虜墩那邊己是一人搶著道:「你是說你要去砍那幾個韃子的首級?哼,真是好大的口氣!」

  王鬥知道這人叫譚進榮,也是拒虜墩夜不收之一,向與高史銀交好,今日高史銀失了臉面,他自然內心不舒服,此時抓住王鬥的話,便是出言諷刺。

  王鬥淡淡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是要去殺韃子的,有哪個有卵子的與我一起去的?」

  一直撫著妻子屍身沉默不語的馬名緩緩站起來,道:「王哥兒,我與你一起去,二丫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殺韃子,為她報仇。」

  王鬥讚道:「好,總算有一個有卵子的了,還有誰敢同去的?」

  韓仲猛地跳了起來,囔道:「我也去,奶奶的,殺百姓算什麼,能殺韃子才是本事,王哥,我挺你。」

  王鬥大聲道:「好,又多了一條好漢,還有誰?」

  韓朝平靜地道:「我也去,跟隨王哥兒殺賊,唯馬首是瞻。」

  王鬥心下更喜,有了韓朝韓仲兄弟,自己斬殺那幾個後金軍更有把握了。

  齊天良一咬牙:「我也去!」

  她妻子陶氏有些擔心,在旁扯了扯他,齊天良豪氣干云地道:「娘的,死了算球,活得窩囊,不如拼了!」

  王鬥大聲道:「好,都是一墩的好兄弟,大家同心協力,一齊殺賊立功。」

  眼前的情形急轉直下,鐘大用與王有金都是看得目瞪口呆,特別是鐘大用,沒想到墩內的軍士都站到王鬥那邊去了,他心頭一陣怒氣,不過隨後他心念電轉,這樣也好,如王鬥他們真能斬首立功,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功勞,如果他們不成功,死在外面算了,省得那個王大傻子在墩內也是個禍害。

  他與王有金互視一眼,果然是親戚,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王有金微微點頭,鐘大用咳嗽一聲,尖聲道:「好,軍心可用,為國殺賊,乃是我大明將士的本份,如有立功,我定然向上官為你們請功立賞。當然了,本甲長守墩有責,只能在墩內靜候你們的捷報歸來了。」

  剩下的楊通忙道:「整個墩內只餘鐘頭一人,未免太過於單薄了,眼下韃子情形仍是不明,我便留在墩內與鐘頭一起守衛好了。」

  此言一出,靖邊墩內各人不屑的目光都是瞧向他,他的妻子劉氏也是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楊通勉強笑著,將頭轉了開去,不敢接觸眾人的眼神。

  王鬥瞧也不瞧楊通一眼,只是淡淡地看著那邊的高史銀,這傢伙被自己打趴後,仍是對自己一副橫眉怒目,凶光四射的樣子,不過這傢伙身手還不錯,有用得著的地方。

  他斜眼相睨,淡淡道:「高史銀,有沒有膽量與我一起去搏軍功換賞銀?」

  高史銀恨恨地看了王鬥一眼,只是鐵青著臉不說話。

  王鬥不屑地哼了一聲:「這是不敢去了,沒卵子的廢物,除了在婦孺面前耍威風外,你還有什麼本事?」

  高史銀怒目瞪著王鬥,臉上的橫肉抖動,他厲聲大喝:「王大傻子,你敢在眾人面前辱我?」

  王鬥冷哼了一聲,再懶得看他一眼,他這樣子,更是讓高史銀怒氣發狂,他咬牙切齒,恨不得生撕了王鬥。

  韓仲高聲叫道:「高蠻子,一同去吧,殺了韃子換賞銀,看你的樣子,怕也多日沒開葷了吧,有了銀錢吃香喝辣的,這不是好?」

  遲疑了一陣,他又嘟嚷道:「娘的,這傢伙不會真沒卵子了吧,難道真像王哥兒說的這廝只敢殺百姓,不敢殺韃子?」

  此時高史銀己是心動,他窮得久了,確實是怕了,而且眼下的軍功賞銀確是不少。此次後金軍入寇,為了鼓舞明軍士氣,大明立下斬首一級賞銀三十兩的賞格,所獲馬牛貨物也盡給本人,雖然還不如明初明中斬首一級賞銀五十兩的賞格重,但己恢復到嘉靖年間的規模,足以讓許多亡命之徒心動了。

  再被王鬥、韓仲一激,他大喝道:「誰怕了?要殺韃子,誰又怕過誰?」

  王鬥點了點頭,道:「好,總算是條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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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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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殺奴!

  當下眾人回到靖邊墩內商議事務,此時拒虜墩的夜不收譚進榮也願意與眾人搏命,一起去襲擊後金兵換取軍功賞銀,這樣願意出擊的人數便有七人。

  在韓仲的大聲提議下,眾人都是公推王鬥為首領,高史銀也默認了。

  經過這些事情後,王鬥的身手都是讓眾人佩服,就連韓朝也是一樣,韓朝自認為自己身手與高史銀不相上下,現在連高史銀都不是王鬥對手,想必自己也是一樣。

  特別是這幾日王鬥表現出的冷靜與心機,更是給眾人以極大信心,似乎跟隨他事情就一定會成功一樣。

  既然大家都豁出去了,這事就這麼定了。大戰殺敵前自然要好好吃一頓,對於這事鐘大用與王有金也很是熱心,二人也是下了大本錢,專門從董家莊與辛莊內搞來一些肉食,讓眾好漢吃飽喝足。

  當日傍晚,韓朝韓仲與高史銀、譚進榮四人先期去哨探一番,以便查明這股後金軍的落腳之地。他們本是夜不收,大明專業的偵察兵,向來工作就是深入敵境偵察敵方動靜,偵察之事對他們是輕車熟路了。

  在大明,夜不收向是各營各堡的精銳,由於危險,能選入夜不收的都是明軍中極為優秀的人物,大明對他們的待遇也很是優厚,就算他們死傷,子孫都有優賞,每年終,都司官還要在鎮城給他們設壇致祭。

  不過到了崇禎現在,這種優厚的待遇己經成為過去,與普通邊軍一樣,各營各堡的夜不收都是一樣的飢寒交迫。這也是韓朝韓仲等人願意出來搏命的原因,與其餓死,不如戰死算了。

  第二日一早,韓朝等人回來,他們己查明了這股後金軍的落腳之地,卻是在離這裡不遠張莊村附近的一個樹林旁邊,也是這股後金軍太過囂張,毫不掩蓋自己的行蹤,讓韓朝他們輕易地查明了他們的落腳之地。

  韓朝他們回來時,竟又帶回來了兩個夜不收,便是大康墩的張如春、齊炳二人,二人與韓朝交好,又窮得久了,在韓朝的勸說下,二人欣然同意加入眾人,一起出戰搏軍功換賞銀。

  見又有人加入,眾人都是士氣大振,此時出戰的人數己達到九人,其中更有六個夜不收,勝算己是極大。不過張如春、齊炳二人見領頭的人物竟是王鬥,不由深深不滿,王鬥以前憨傻軟弱的名聲可是在董家莊這一帶出名遠颺,張如春、齊炳二人自然知道。

  見二人不服,王鬥主動出來,迎接二人的挑戰,從拳腳到刀槍到弓箭,最後二人聯合上來都不是王鬥的對手,這讓二人驚異非常,這個王大傻子,王大軟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二人驚疑歸驚疑,不過軍中強者為尊,事實面前,二人默認了王鬥的領導地位,雖然心中的驚疑排之不去。

  白日時,眾人又是休息,好吃好喝,養精蓄銳,王鬥還抽空到辛莊一看,見母親與謝秀娘都是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到了夜晚,九人全副武裝,拜別了靖邊墩內憂慮的各人,靜靜的沒入夜空當中。

  夜襲,這是王鬥的提議,確實,如果白日在野外,這九人都不是這股後金軍的對手,唯一的選擇便是夜戰。在古時,夜戰稀少,除了很多軍士營養不良,犯有夜盲症外,最重要的是夜戰的組織難度極高。古時的通訊聯絡手段落後,也沒有完備的地圖可供參考,連夜間行軍都很難控制隊伍的行進方向,更不用說進行戰鬥了魔神遊戲。

  不過王鬥面前只是小股的精銳部隊,大部分人又是慣於夜間活動的夜不收,這夜戰自然沒有問題。

  王鬥與韓朝走在最前面,一直往目標而去,王鬥身上背著弓箭,腰上挎著腰刀,手上緊握著自己的長槍,雖大戰將要來臨,心下卻是出奇的平靜,或許自己真是適合活在亂世,這種刀頭舔血的生涯不但不讓他害怕,反讓他興奮莫名。

  大明農曆八月下的夜晚己是頗有寒意,不過人人都是心中熱血沸騰,沒有一個人覺得冷。

  一行人一直摸到張莊邊的那個樹林旁,隱隱的,幾個後金軍大聲呼嚎歡叫聲己是傳來,間中夾著一些女子的哭泣哀求聲。眾人知道後金軍己在眼前,人人都是不敢大意,他們輕手輕腳地從樹林這邊鑽了過去。這時韓朝等人身為大明偵察兵的優勢便顯露出來,行止間,卻是絲毫聲音也沒有,這是連王鬥都辦不到的。

  眾人小心翼翼地來到樹林旁邊,舉目看去,卻見那邊小溪空地上點著幾個火堆,火堆的旁邊,是一頂頂的帳篷,一些後金兵正圍坐在火堆旁大聲談笑著。

  或許是晚上歇息,這些後金軍都沒有披甲,露出各人發青的頭皮與腦後小撮細長的金錢鼠尾辮,武器也是鬆鬆垮垮地放在一旁。他們每人都摟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大明女子,一邊談笑一邊做著各種不堪入目的舉動,那些女子不敢反抗,只是低聲哭泣,神情間苦楚淒涼。

  而在一個火堆的旁邊,還倒著幾具大明女子的屍體,個個全身赤裸,身形扭曲,顯然是臨死前遭受了極大的苦難,在一頂帳篷的旁邊,還低頭圍坐著一堆衣衫破爛的女子,個個縮成一團,神情中極為恐懼,不時低低的哭泣聲傳來。

  看到眼前的情形,王鬥等人都是憤怒異常,這些天殺的韃子,做出這些不是人幹的事情。

  王鬥身後的馬名更是全身發抖,顯是難以克制自己,王鬥轉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平靜,不過馬名的眼睛還是通紅,顯是眼前的情形讓他想起了自己死難的妻子。

  王鬥低聲道:「現在還不到時候,等韃子休息了我們再動手。」

  他細細數著那些後金兵的人數,發現前後竟有十個人,他不由大吃一驚,沒想到韃子兵的人數竟多了一半,與先前的猜測不合。韓朝等人也是發現了這個情形,也是人人吃驚,不過此時騎虎難下,前面便是有刀山火海也得幹了。

  這時忽然一個女子的慘叫聲傳來,眾人看去,卻是一個女子不願被懷中的韃子淫辱,有了個反抗的動作,那個後金兵怒火上來,便起身用刀柄狠狠抽打她的頭顱臉面,一邊用胡語喝罵著什麼。那個女子滿頭滿臉的血,她使力掙扎,只是用力痛哭,旁邊幾個後金軍看得大笑不己,指指點點為樂。

  王鬥一股血氣湧了上來,又強自壓抑下去,他拚命對自己道:「冷靜,冷靜,現在還不到時候!」

  忽然身後的馬名一下子站起來大叫:「天殺的韃子!」

  如捅破了馬蜂窩一般,火堆旁的後金兵紛紛跳了起來,他們推開懷中的女子,厲聲用胡語喝問什麼,那個抽打女子的後金兵也是一怔向這邊看來。

  「嗖!」的一聲,弓弦的緊繃聲響起,一支重矢劃破了黑暗,強勁地射入那個後金兵的咽喉,將他射飛出去,直接釘死在地上。

  「殺啊!」

  暗襲失敗,只有明戰了,王鬥嘶聲大喊著,挺著自己的長槍,一馬當先地衝了出來。

  「殺……」

  韓朝韓仲也是漲紅著臉,聲嘶力竭地叫著,揮舞兵器緊隨王鬥衝出。

  餘者各人紛紛衝出,一時間與那些後金兵衝撞在一起。

  王鬥首先迎上的是一個拎著半月長柄斧的後金馬甲,事發突然,那個馬甲的長柄斧還沒來得及揮舞開來。

  王鬥大喝一聲:「殺!」

  手中的長槍一下子刺入他的心口,那個後金馬甲驚天大吼著,用力想將手中的斧頭劈下,王鬥又是狠狠刺入,一把將他挑飛,狠狠地摔入旁邊一個火堆內,那個馬甲全身著火,慘叫聲更是驚天動地傳來。

  又有一個揮舞虎牙刀的後金步甲向王鬥後面劈來。

  王鬥一聲暴喝:「殺!」

  如身後長著雙目般,腳步一個迴旋,槍如游龍,己是一下子刺入了那個後金步甲的咽喉內。

  王鬥抽槍,鮮血飆射而出,那個後金步甲臨死時仍是圓睜雙目,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王鬥槍法來自祖傳,而先祖槍法又是傳自戚家軍內,那戚家軍練槍,向要在二十步外擂鼓瞬間刺中對手目、喉、心、腰、足五孔才算合格,豈是非同小可?這後金步甲死得不冤!

  此時雙方混戰成一團,兵器交擊與慘叫聲不時傳來,戰局血腥而殘酷。

  那些被擄來的女子們都是膽顫心驚地縮在一旁,人人不敢出聲,不過見眼前的明軍突然襲擊出手,很多人眼中都是燃起希望,只盼這些勇敢的明軍們能殺盡眼前韃子,救她們於水火。

  王鬥觀看戰局,連射死那個,此時後金兵己是被他殺了三個,餘下七人,正與韓朝等人纏鬥著。韓朝使的是一桿鉤鐮槍,而韓仲使的是一根大棒,那高史銀則是使一根釵鈀,三人都是與眼前一個後金軍搏戰。

  只是這會兒間,三人身上己都是掛了彩,韓朝肩背上被劈了一斧,韓仲大腿上中了一槍,高史銀身上也是被劈了幾刀。不過他們紅著眼,只是咬牙搏殺。面前的對手更是不堪,眼見軍功就要到手,三人身上都是多了無盡力氣似的,只是呼喝咆哮。

  場面最吸引人的是一個揮舞鐵製長柄挑刀的大漢,他兇猛異常,手上沉重的挑刀被他舞得虎虎生風,譚進榮與張如春己是接連被他劈死,他仍是高呼酣戰。

  王鬥見這人竟是那日在靖邊墩下被自己射傷的後金白甲,他雖是肩胸處受傷,竟還是如此悍勇。他接連殺死譚進榮與張如春後,一刀將馬名的左臂劈斷,毫不停留,又是揮刀向齊天良直劈而來,齊天良尖叫起來,王鬥手中的長槍猛揮而出。

  那後金白甲驚天吼叫起來,王鬥的長槍從他後胸透體而出,那後金白甲呆呆地看著自己胸口,手中的精鐵挑刀仍是要往齊天良身上劈下。王鬥己是來不及拔出身上武器,他一躍而起,一膝重擊在他的頭上,那後金白甲頭骨破裂,踉蹌後退,王鬥沉重的拳頭幾下重擊,可以清楚地聽到他胸骨碎裂的聲音。

  猛地馬名直撲過來,將那後金白甲撲倒在地,他左臂斷處鮮血不斷流出,不過身子仍是拚命纏在這白甲的身上,那後金白甲竟還沒有死,仍是拚命掙扎。馬名右手現出一把解首刀,一下子捅入那後金白甲的心口,一刀接一刀,直到他一動不動。

  馬名放聲大笑:「哈哈,我殺死他了,哈哈,二丫,二丫,你看到了嗎?你家男人給你報仇了,給你報仇了……」

  慢慢的馬名的聲音小了下來,最後趴在那後金白甲身子一動也不動,己是氣絕,不過死去時臉上仍是帶著喜悅的笑容末世危機之最牛農場主。

  眨眼間後金軍己是傷亡大半,特別是那個最強最悍勇的白甲軍死了,給這些後金軍的打擊極大。還有王鬥如此凶悍,一人連殺數人,讓餘下的後金軍心中都是湧起寒意,一個與韓朝纏鬥的後金軍一愣神間,己是被韓朝偷空一槍刺中胸口,鉤鐮槍深深地刺入他的體內,這後金軍大聲慘叫起來。

  這後金軍的慘叫聲影響極大,接連間,與韓仲、高史銀搏鬥的後金軍也是被連續殺死,最後只餘下那個使用虎槍的後金撥什庫與兩個步甲。

  與其中一個步甲纏鬥的正是拒虜墩夜不收齊炳,他剛苦苦搏殺了眼前的對手,還來不及歡呼,就被那個撥什庫一槍從後背刺入,將他挑飛在地,氣絕身亡。

  猛地這撥什庫看到王鬥正轉首看著他,眼神極為瘋狂。

  那撥什庫喊叫著挺槍向王鬥衝去,王鬥猛地拔出自己的腰刀,一沖而來,如霹靂一聲響:「殺奴!」

  當頭一刀向那撥什庫劈下,那撥什庫下意識地舉槍格擋,王鬥一刀而下,直接將他的槍桿劈斷,刀勢不減,沿著他的頭部一直往下劈,最後將這個撥什庫從頭到腳劈成了兩半,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蔓延開來。

  最後只餘下一個後金步甲,十人只剩下他最後一人,又見王鬥如此威勢,他似乎是嚇呆了。

  王鬥從那後金白甲屍身上拔出自己長槍,大步向那個步甲走去。

  見王鬥如凶神般走來,手中長槍猶自滴著鮮血,周邊幾個明軍也是滿懷殺意地圍上來,那個後金步甲眼中現出恐懼,他猛然跪在地上哇哇大叫,似乎在用韃語求饒。

  王鬥走到他面前,那個後金步甲更是大叫不己,他看著王鬥,眼中滿是恐懼與求饒之意。

  王鬥長槍對準他的心口猛地紮下,那個後金步甲驚天慘叫著,雙手緊緊抓住深入體內的槍桿,王鬥又是用力一捅,那個後金步甲更是痛得全身扭曲,最後他終於失去全部力氣,雙手癱軟放下,只是身子時不時抽搐一下。

  血戰終於結束,王鬥突然像失去全身所有力氣似的,一下子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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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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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烽火台小兵 第十章 分銀

  王鬥暢快地躺在地上,毫不介意那冰冷的地面,經此一戰,他只覺心中快美難言,往日盤旋心底的那種悶氣全然不見了。而經過這次戰鬥,他也對自己的身手武力充滿了極大的信心。

  韓朝等人也比王鬥好不到哪去,他們都是全身虛脫的或躺或坐在地上,只是呼呼喘氣,同時齜牙咧嘴地呼痛,不比王鬥,餘者四人都是人人帶傷,先前還不覺得,此時戰情結束,各人才感覺到身上的痛楚。

  五人相互而視,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最後更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搏命一擊,看似不可能,最後竟成功了。

  好半天,王鬥一屁股爬起來,韓朝等人也是爬了起來,眾人包紮好傷口後,人人都是精神振奮,韃子兵殺光了,是到了盤點收穫的時候了。

  先清點下人數,己方出戰九人,陣亡四人,計是靖邊墩的馬名,拒虜墩的譚進榮,大康墩的張如春、齊炳幾人,餘下五人中,也是人人帶傷。

  悲痛是免不了的,生命如此脆弱無常,昨日還是熟悉的人,今日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怎麼能不讓人唏噓感慨?

  不過各人更多是劫後餘生的慶辛,還有成功奪取軍功的喜悅。同時幾人看向王鬥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敬佩,如此悍勇,一人就獨自殺了五個後金兵,要不是他,今日戰局還不知怎麼樣呢,如此身手,由不得眾人不佩服。

  而這時那些被擄的女子也個個都是哆哆嗦嗦的出來,見韃子兵都死光了,眾女都是大哭,終於逃過劫難了,她們人人跪倒在王鬥幾人面前叩頭,連稱:「多謝軍爺救命之恩。」

  此時五人己是以王鬥為首,大家都是看他怎麼辦。

  王鬥溫言道:「你們都起來吧,眼下韃子全都死了,你們沒事了。」

  眼前女子約有二十幾人,問了一下,大部分是保安州當地人,有幾個則是被後金軍從外地擄來,王鬥想了一下,吩咐齊天良暫時照料她們,自己則與韓朝幾人四下察看繳獲的情況。

  略一觀看,有後金軍留下的帳篷,各種盔甲兵器,還有諸多的馬匹等物質,件件都是讓眾人喜逐顏開,忽然韓仲大叫道:「啊,銀子,是銀子啊,哈哈哈,這麼多的銀子。」

  王鬥飛奔過去觀看,果然見一個帳篷中有幾個大箱子,幾箱中滿滿裝的都是金銀銅錢,估計不會少於一千兩銀子,此外還有幾個箱中裝滿了布匹絲綢等細軟。

  看著這些財帛,王鬥放聲大笑,自己為了改變家人命運出來搏命,終於成功了!不說未來的軍功首級賞賜,就是眼前的這些銀子,也注定今後自己與家人可以過上好日子!

  與王鬥一樣,韓朝也是哈哈大笑,韓仲更是手舞足蹈的連叫:「發了發了,哈哈,真是發了!」

  高史銀臉上的橫肉不斷抖動著,手顫抖著去撫mo箱中的銀子,眼裡己是噙著淚。齊天良聽到顧不得安慰那些女子,也是急衝過來,猛然看到這麼多銀子,他也是呆住了,傻傻的笑了出來。

  還是王鬥先回醒過來,他看了看天色,己是隱隱有些發亮,他微笑道:「好,銀子的事等會再談,我們先把繳獲收整好!」

  最後清點物質,計有鐵甲、綿甲、皮甲等盔甲十數領,有長柄挑刀,精鐵鐮刀,虎槍,順刀等大小兵器三十餘把。這些盔甲兵器都是上好的精鐵製成。此外還有上好的戰馬二十三匹,帳篷七頂,各色背旗幾桿,還有一些韃子搶來的糧食與雞羊等。

  對於這些馬匹盔甲,眾人都是愛不釋手,見慣了明軍中破破爛爛的兵器盔甲,各人哪見過這麼精良的武器?

  各人商議了幾句,王鬥首先挑了一匹棗紅色的戰馬與一領上好的鐵甲。就是那後金白甲的坐騎與銀白鐵甲,可以看出這副鐵甲製作非常精良,雖然靠肩處被王鬥射了一個洞,不過並沒什麼,到時換一片甲葉就是了。

  韓朝、韓仲也挑了一身的皮甲與一匹戰馬,高史銀與齊天良同樣選好了馬匹盔甲,餘者釘著銅釘的棉甲等先仔細放在一旁。還有兵器,這事倒可以緩一緩,用慣了手中的武器,冒然換一把兵器,倒不見得好。

  最後是五人商量首級與金銀分配的事情。

  首級是王鬥算五級,韓朝、韓仲、高史銀三人各算一級,大家都沒話說,畢竟實際戰況就是這樣。出乎意料的是,王鬥提議齊天良也分到一具首級,這讓齊天良非常高興,看向王鬥的眼神中滿是感激。

  餘下的一具首級便是算給陣亡四人的,首級就這樣分配。

  王鬥笑道:「首級上,我讓出來兩級,給韓朝兄弟、韓仲兄弟各加一級好了。」

  這讓韓朝兄弟二人都是非常感動,只有高史銀聽得暗暗嫉妒。

  最後是銀子的分配,共清點有銀錢一千三百四十六兩多銀子。

  王鬥提議給死難的馬名等四人家中各送一百兩銀子,雖說軍功報上去後,他們各家會有一些傷亡撫卹,不過肯定不多。有了這些銀子後,他們家人以後日子會好過些。

  各人都是同意,特別是韓朝,他邀請大康墩的張如春、齊炳二人來搏戰,沒想到二人卻死了,給他們家人送去銀子,會讓他心下安慰些。高史銀與譚進榮要好,給他家送銀子,他當然也不會反對。

  餘下九百四十六兩銀子,該怎麼分?各人都是眼睛閃閃發亮。

  韓仲一拍大腿道:「此次王大哥出力最大,不是他,大夥生死都不知道。他應該佔最大份,這樣吧,王大哥分四百兩,我與哥,還有高蠻子各分一百五十兩,餘下的百兩銀子便給齊天良了,大家覺得怎麼樣?」

  韓朝點頭,齊天良也是同意,今日他能分到首級,又能分到近百兩銀子,他己經是心滿意足了。

  高史銀有些不悅,怒目道:「憑什麼王大傻子分到四百兩,我才一百五十兩?我也是出死力的!」

  韓仲叫道:「高蠻子,為人不可太貪心,今日要不是王大哥,這搏命撕殺哪有這麼順利?大家都能分到一百多兩銀子,你就知足了吧!」

  王鬥不語,只是冷眼旁觀,高史銀見靖邊墩三人都是力挺王鬥,只得冷哼一聲同意了。

  當下各人便一一分銀,這些銀子都是後金軍從大明各地掠獲所得,除了散碎銀子及銅錢外,很多還是大錠的民銀及官銀,上面均有銘文戳記,到時要花費出去,還要做一番手腳才是星戰士。

  分完銀子,人人高興,高史銀更是扯了一塊布,小心仔細的將百多兩沉重的銀子包好纏在自己腰間,外面用外衣掩蓋好,心中早己盤算如何用這些銀子吃香喝辣了。

  韓仲走了出來,拿起一把後金短斧,將那十個後金兵屍體上的首級全部砍下來,各人掛在自己馬匹上。那些後金兵屍體上的衣裳也是扒個乾淨,這些布料還是有用處的,不要浪費。至於那些後金兵沒頭光光的屍身就這樣扔在地上,相信野狗很快會將他們的血肉啃乾淨。死無葬身之地,就是他們的報應。

  等處理完這些事情,天己是大亮。

  王鬥幾人在樹林旁一個山丘上挖了一個大坑,收拾好河邊幾具死難女子的屍體,為她們蓋好衣裳放入坑中,為她們堆了一個高高的墳。然後五個大明軍士還有二十幾個被擄女子一起向墳前祭拜。

  聽著身後眾女低低的哭泣聲,王鬥沉默了良久,他問起這些女子們的打算。那些保安州當地的女子都想回家,眼下己是白日,韃子兵又死了,想必路上安全,她們歸家心切,便想回去。

  王鬥想了想,打開自己的包裹,給這些女子每人送了三、五兩細碎銀子或是銅錢,又給她們每人送了一匹布與一小袋的糧食,讓她們回去。

  這些女子都被後金軍擄獲,看到辛莊許月娥的例子,就算她們獲救回去,王鬥也可以想像她們將來的命運,有了這些銀子糧食等,或許她們將來的日子會好過些。

  這些女子都是千恩萬謝的回去了,臨行時王鬥給她們補充了一句:「如果將來你們的日子不好過,就來投奔我們好了,我們都是靖邊墩的墩軍。」

  看王鬥的舉動,韓朝兄弟與齊天良都沒說什麼,只有高史銀臉上的橫肉抖了抖,心想這姓王的倒大方。

  眾女三五成群的走了,最後餘下還有約七,八個女子,都是外地被擄來的,只能將來再想辦法了。

  最後王鬥伸了個懶腰,高聲叫道:「走,我們回家去!」

  韓仲等人都是歡呼嚎叫,連那幾個女子臉上也是露出笑容。

  將戰利品載在馬上,迎著朝陽,眾人策馬高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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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管隊官張貴

  當王鬥等人回到靖邊墩時,整個墩內都轟動了。

  鐘大用,王有金,楊通,和靖邊墩幾個婦人,還有拒虜墩幾個墩軍們都是湧了出來,第一眼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大群的健馬,此外便是王鬥幾人趾高氣揚的各騎在一匹駿馬上。

  他們馬上都掛著韃子血仍未乾的首級,手上還牽著幾匹馬的韁繩,在這些馬的馬背上,還坐著一些形容憔悴,被營救回來的大明女子。餘者空餘的馬匹上,則是堆放著大量繳獲的物質。

  一片喧鬧聲,各人紛紛湧了過來,對眼前的馬匹物質指指點點,驚嘆與詢問聲不時響起。這麼多繳獲的戰馬,這麼多物質,還有那些首級,真是非常讓人吃驚,難道韃子們都被王鬥殺光了?

  鐘大用與王有金並肩走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形,二人哪還有不明白的?驚喜之下,二人相視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來,此次大捷是肯定的了,不說首級,就是眼前繳獲的這些戰馬,二人這次陞官發財就是免不了的了。

  鐘大用大步地迎了上去,高聲叫道:「歡迎壯士們得勝歸來,歡迎壯士們得勝歸來啊,王兄弟你們真是好樣的,哈哈哈哈哈!」

  王鬥與韓朝等人跳下馬,王鬥心想:「自己這個身體雖然會騎馬,不過騎術卻不怎麼樣,看來以後得好好練練。」看看韓朝兄弟,二人倒是騎術不錯,不過高史銀與齊天良二人卻是連自己都不如,只是勉強騎在馬上。

  王鬥大步走上前去,向鐘大用抱了抱拳,大聲道:「王鬥等不辱使命,僥倖歸來,計斬韃子首級十具,繳獲戰馬二十三匹,奪回被擄婦人二十餘口,餘者物質無算,現歸來向鐘頭覆命。」

  鐘大用臉上的肥肉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連聲音都變了:「斬,斬首十級,你們,你們……嘶……好,真乃勇士,真乃勇士啊。」

  圍在旁邊的各人聽到王鬥的話,都是集體地抽了一口冷氣,王鬥等人出戰他們是知道,總共也不過才出動九個人,眼下卻斬了後金軍十個首級,平均一人斬獲一級多,什麼時候明軍有如此戰鬥力了?

  不過事實擺在眼前,不說王鬥等人馬匹前掛的後金軍首級,就是眼前繳獲的這些戰馬物質,便足以證明他們所說的事實了。

  韓仲更是高聲叫道:「此戰王大哥出力最大,他一人就殺了五個韃子!」

  又是一片驚呼聲,各人目光中瞧向王鬥都滿是敬畏,此時王鬥這個王大傻子的形象在他們心中早己不存在了,轉而起來的,是深不可測的感覺。

  鐘大用也是咳嗽了一聲,震驚地看向王鬥,心下對王鬥又愛又恨,如此勇士,是每個上官都夢寐以求的,可惜這個王鬥太過桀驁不馴了,難以掌控啊。

  他想起一事:「王兄弟出戰,你們可有傷亡?」

  王鬥黯然道:「墩內的馬名兄弟戰死,還有拒虜墩的譚進榮兄弟,大康墩的張如春、齊炳兄弟同樣戰死,餘者人人帶傷!」

  鐘大用也看到了,除了王鬥,眼前都是人人人帶傷的樣子,後面幾匹馬上還馱著馬名等人的屍體,不過此戰以九敵十,己方陣亡四人,殺死對方十人,己經是非常難得的戰績了。放眼大明各地,似乎也沒聽到過這樣的戰績。

  鐘大用嚴肅地道:「王兄弟你等立下如此大功,我當向上官請賞,捷報飛傳。死難的兄弟,我也會向上官為他們請下撫卹,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王鬥抱拳施了個大禮:「多謝鐘頭了!」

  接下來鐘大用興致勃勃去觀看繳獲物質,慰問那些被營救回來的女人,承諾一定會處理好她們的今後之事。

  韓仲則是繪聲繪色地向各人描繪起此戰的經歷,聽得眾人一片片的驚呼聲。各人一邊聽,一邊看著眼前那些怒目圓睜,死不瞑目的後金軍首級,都是興奮地議論個不停。

  看著王鬥等人意氣風發的樣子,後面的楊通臉上滿是懊惱的神情,早知道就跟他們一起出戰了,唉,後悔莫及啊。

  在齊天良旁邊,他的妻子陶氏是笑得合不攏嘴,齊天良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他輕聲說了句什麼,陶氏驚呼一聲,忙又捂上了嘴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最後夫妻二人相視一笑,都是瞭然於心。

  至於那拒虜墩的幾個墩軍則滿是羨慕地圍在高史銀的身旁,如眾星捧月一般,高史銀也是滿臉傲然的樣子,在他面前,拒虜墩甲長王有金也是不時的噓寒問暖。此戰高史銀有參與,本人更是斬獲了後金軍首級一具,繳獲無算,這功勞算起來自然免不了他甲長王有金的一份,高史銀一向是他心腹,眼下又立下如此大功,自然是讓王有金歡喜不己。

  眾人喧擾了一陣,鐘大用吩咐將繳獲物質先搬進墩內再說,還有那些韃子搶來的糧食與雞羊等,今晚便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頓了,王有金在旁對鐘大用道:「此戰大捷,應該派人趕快向管隊大人報捷才是。」

  鐘大用道:「那是,那是,不需舅哥提醒,我也省得。」

  眾人正要進墩,這時幾個墩軍紛紛叫道:「有官兵來了!」

  果然見南向煙塵滾滾,十幾騎大明騎兵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看旗號,卻是董家莊管隊官張貴麾下的兵馬。

  鐘大用與王有金相視而笑:「說曹操,曹操到,正要派人向張大人報捷,他便來了!」

  很快,那隊大明騎兵便到了靖邊墩諸人的眼前,約有十二,三騎的樣子,為首是個短鬚戟張,豹眼圓睜的中年軍官,年約在三十七八左右,身上披著青衣鐵甲,頭上頂著一頂八瓣帽兒鐵尖盔,身上繫著大紅披風,很是威猛的樣子。

  這人正是董家莊的管隊官張貴,他是百戶官銜,以百戶充任董家莊管隊官,董家莊周邊的大康墩、拒虜墩、靖邊墩、茶房墩四墩都是歸他管轄。策馬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他的家丁隊頭張堂功,年在三十五六,平時管著張貴的家丁十人。

  見上司降臨,鐘大用與王有金忙迎了上去,正要跪揖參拜,張貴己是跳下馬來,他揮了揮手,大聲叫道:「大用,聽我莊內夜不收說,昨晚你們墩內出戰韃子大捷?」

  王鬥心想:「消息傳得好快!」

  不等鐘大用說話,張貴的眼睛己是看向眼前的大堆繳獲,他眼睛瞬間睜到最大,眼前這些戰馬盔甲,帳篷兵器,還有馬前掛的後金韃子首級等,這大捷哪還有錯?他連聲驚嘆:「果然,果然……太好了,太好了……」

  他大步走上前去,顫抖地撫mo著那些繳獲,仔細地看個不停,一邊嘴裡還不住的嘖嘖稱奇著。不說他,就是他身後的那些董家莊騎兵們,也是個個羨慕火熱地看著眼前的這些馬匹兵器,個個議論個不停,比起自己破爛的衣甲,身下騎的瘦弱戰馬,這些繳獲的韃子馬匹兵器盔甲真是太好了。

  看了良久,張貴裂開嘴大笑起來,形容間己是喜不自勝。依大明的軍功制,軍官領軍數百者,部下斬獲達賊十名顆,便可以榮升一級。不說這些斬首的首級,光是這些繳獲的馬匹物質等,這陞官己經是肯定的了。

  張貴哈哈笑著,他轉過身來,高聲對鐘大用道:「大用,這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說說!」

  鐘大用與王有金二人都是緊跟在他的身後,時刻關注著他的神色,此時聽到張貴詢問,鐘大用忙上前將昨日的事說了,王鬥等人虎視眈眈在前,他自然不好睜著眼睛說瞎話。

  一時間,在他的嘴下,昨晚的戰局與王鬥等人的功勞一一說出,當然了,這其中也不乏他鐘甲長與舅哥王甲長出戰前運籌帷幄的功勞。

  張貴不由聽得動容,連他身後家丁隊頭張堂功與眾董家莊官兵也是露出震驚非常的神情。

  九人夜襲韃子兵十人,己方僅陣亡四人,便全部斬殺對方十人,還繳獲了一大堆的馬匹物質等,這其中還有韃子的白甲兵,撥什庫等極為悍勇的韃子軍士。特別是靖邊墩內其中一個墩軍,還斬獲了對方高達五人的首級。如果不是眼前大堆的繳獲首級在前,張貴等人一定是以為鐘大用在說瞎話了。

  張貴叫道:「昨晚是哪幾個好漢出戰?給老子站出來看看!」

  王鬥,韓朝韓仲等人昂然站了出來,張貴等人一一看來,果然這幾人個個都是好漢,從這些人身上,可以看出昨晚戰事的慘烈,可說是人人身上帶傷,特別是韓仲,大腿上被捅了一槍,此時走路還是一拐一拐的,時不時仍有鮮血從他腿上滲出來。

  仔細看著這幾人,張貴口中連道:「不錯,不錯!」

  他又叫道:「哪一位是王鬥,站出來給老子看看!」

  王鬥昂首出列,仔細看著王鬥,張貴問道:「你就是王鬥,昨晚斬殺五個韃子兵那個?」

  王鬥抱拳大聲道:「小的就是,為國殺賊,生死早己置之度外!」

  看著王鬥,張貴臉上滿是欣賞的神情,如此高大強壯,如此悍勇的軍士,可是每個上官都渴望獲得的,一邊打量王鬥,一邊張貴腦中己有著將王鬥拉攏自己麾下的念頭。

  餘者董家莊各人看向王鬥的目光中也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他一人就斬殺了五個韃子兵?難道他是天兵下凡,不然怎麼辦到的。

  而在董家莊一些人中,他們也是知道王鬥以前的事情的,知道他是出名的王大軟蛋,身手好是好,卻是膽小如鼠,就他斬殺了五個韃子兵,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膽大犀利了?

  不過眼前鐵定的事實,還有王鬥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沉穩氣勢,卻又不得不讓他們心中相信,只是內心暗暗驚疑,什麼時候這個王大傻子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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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誇功遊街

  王鬥的話博得一片彩聲,張貴也是喝了一聲彩。

  他對各人大聲道:「你們都是好樣的,立下如此大功,某要為你們誇功遊街,好讓我董家莊堡內軍民百姓知道,我張貴治下,出現了你們這樣敢為國殺賊的好漢子!」

  韓仲等人都是聽了眼睛發亮,誇功遊街,這可是非常榮耀的事啊。王鬥又抱了抱拳道:「管隊大人,小的有一請求,我們昨晚出戰九人,可惜有四個兄弟死難,小的希望大人上報朝廷,給這些死難的弟兄撫卹安慰。」

  張貴叫道:「如果某請不下來撫卹,就將某這顆腦袋拿去當球踢好了!」

  眾人都是大笑起來,一時間,王鬥對張貴的好感大增,這張貴雖然粗豪,倒是個體恤下屬的好官。

  王鬥五人回墩略一收拾,他們身上除了十幾兩碎銀外,所分的銀錢細軟等物早己藏在回來的路上,除了那些馬匹兵器首級外,此次王鬥等人繳獲的韃子糧食與雞羊等也是搬回墩內,張貴沒說什麼。

  最後在墩內各人羨慕的眼光中,王鬥五人,鐘大用與王有金二人,還有營救回來的那幾個女子,都是一起坐於馬上,隨張貴前往董家莊堡誇功遊行,想必經過這個非常風光的事後,王鬥等人肯定會在舜鄉堡境內聲名遠播。

  出發前,張貴更是交待了一聲,立時他的家丁隊頭張堂功吩咐下去,一騎出隊而出,飛馬向董家莊方向而去,先行一步通報消息。

  一行人向南而去,過了河不久,董家莊堡己是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生化奇兵。

  那董家莊堡是在離靖邊墩西南十里的地帶,其實原是舜鄉堡轄下一百戶所的治所,城堡週一裡零二百二十步,萬曆年間包磚,堡內建有軍營、馬鋪等設施,由管隊官張貴領官軍五十餘人防戍,所轄墩台四座。

  除了堡內的官軍外,還有原百戶所的軍戶們,還有四座墩台的墩軍家屬們也是住於這董家莊內,整個堡內約有人口數百。

  那董家莊堡只有一個進口,就是東面的迎恩門,當王鬥等人到堡門前時,此時從東門外到甕城,一直到街內兩旁,己是擠滿了圍觀的軍戶民眾等。

  一聲聲歡呼傳來,更有人放響了鞭炮,董家莊的居民都很窮,不論是軍還是民,很多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補丁疊補丁,臉上也滿是營養不良的菜色,很多小孩與辛莊小孩一樣光著身子沒衣服穿,不過人人都是真心為王鬥等人歡呼。

  王鬥五人都是昂首挺胸地坐在馬上,連鐘大用與王有金都是滿臉笑容,連連對周邊拱手。韓仲更是將自己馬下一顆後金軍首級用槍挑起,策馬在堡門前轉了一圈,引來的歡呼聲更是熱烈。

  張貴撫鬚哈哈大笑,韓朝微笑著對王鬥道:「這臭小子,就是喜歡胡鬧!」

  王鬥笑道:「高興嘛,就隨他了,你見管隊大人不也高興?」

  他微笑地坐在馬上看去,四邊都是眾百姓真心的敬佩與讚歎聲,他們對著各人馬下的後金軍首級指指點點,又是看著幾人身後大群健馬與馬上繳獲的物質發出陣陣驚嘆聲。

  看到這一切,王鬥心中分外有種滿足感,這一切都是自己用命換來的。再看過去,齊天良也是裂開大嘴笑個不停,高史銀那滿是橫肉的臉上更是笑得如一朵花一樣。

  眾人正要進堡,忽然聽到北邊有吹吹打打的聲音傳來,接著看到一隊百姓擔著豬羊酒米,敲鑼打鼓的往這邊而來,眾人都是疑惑,張貴也派了一個兵丁前去詢問。

  不久,那兵丁回來,手上高興地拿著幾文銅錢,他對張貴稟報導:「管隊大人,那隊百姓是從欒莊那邊過來,是來感謝大人對她們子女救命之恩的!」

  王鬥知道他們肯定是昨晚自己救的那些女子家人及莊人,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來感謝了,他們不懼外人議論她們妻女被擄的事情,從這點上看,這是非常難得的。

  張貴哦了一聲,趕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飾盔甲,神情莊重而威嚴起來,同時眼神柔和地向王鬥幾人看了一眼,心知這群百姓肯定是王鬥他們引來的。

  很快的,那群百姓敲鑼打鼓的來到了堡門前面,百姓中有幾個女子眼尖,一下子看到王鬥五人,立時她們衝了出來,口稱恩公,跪下連連向王鬥、韓朝幾人叩頭。

  王鬥見這幾個女子正是昨晚自己救的女子之一,見她們叩頭,他們五人忙去扶她們起來,這幾個女子仍是執拗地叩個不停,額上的血都叩了出來。

  聽著這些女子哭泣的感謝聲,再聽到圍觀的眾董家莊軍民們的讚歎聲,不時有人衝他們叫道:「好漢,好漢!」王鬥心中感慨萬端,他也可以看到旁邊高史銀神情呆呆的樣子,臉上的橫肉都是跳動個不停,此後王鬥看他一直沉默了下來。

  這時一個領隊的欒莊百姓出來向張貴拜謝,多謝張貴麾下官軍救了她家小女性命,語音哽咽真誠,聽得很多人都是落下淚來。

  張貴面容沉靜,唇邊鐵硬的短鬚似乎都柔和了許多,他穩重地走到那百姓面前,親手扶起他,親切地道:「這位鄉鄰不用多禮,本官一向愛民如子,眼見百姓受難,豈有不援手之理?平日我也是教導部下要忠義愛民……」

  他滔滔不絕,引來了一片片的叫好聲,聽得王鬥也是佩服不己。

  好容易張貴說完,那欒莊領頭百姓又是拜謝:「大人高義,有大人此等忠義佑民之軍,乃我們鄉鄰百姓之福!」

  他又遞上一個禮單,說是欒莊百姓心意,專門感謝官兵撘救他們女兒的,請管隊大人一定要收下。

  張貴推辭了一會,便高興地收下這些欒莊百姓擔來的酒米豬羊了。

  ……

  經過這個插曲後,氣氛更為濃烈,王鬥等人進堡,張貴也邀請欒莊百姓進堡款待。

  那董家莊堡內建有三街十四巷,東大街建有百戶官廳,西北街建有軍營、馬鋪,東南街建有糧倉、草料場。此外在堡內的大街小巷上還分佈著眾多的廟宇戲台等。

  與辛莊一樣,堡內房屋宅院大多破爛,街巷路面坑坑窪窪,到處是垃圾泥土,不過此時這些街道上滿是追逐王鬥一行的百姓孩童,到處一片喧騰。在遊遍了三大街後,王鬥等人被安排在官廳休息,不過仍是有許多軍民百姓興奮地圍聚在門口議論,久久不願散去。

  張貴讓家丁隊頭張堂功款待那些欒莊百姓,自己則是在大廳設宴招待王鬥等人,那些欒莊百姓擔來的酒米正好拿來吃了,豬羊正好殺了一頭拿來宴請。

  大廳建築很陳舊,桌椅很多也是東歪西倒,不過此時廳內卻飄滿了飯菜的香味。

  大個的包子,大碗的肉,大碗的湯,王鬥等人都是吃得狼吞虎嚥。

  張貴一直招呼:「來來來,喝酒喝酒。來來來,吃肉吃肉!」

  他自己也是吃得開懷,滿腮滿須的湯水肉汁。朝中糧餉經常拖欠,而張貴又要養一幫手下,他平時也是難得吃肉,反倒是鐘大用與王有金二人吃相會好一些。

  此外齊天良也是如魚得水,他人長得乾瘦,食量卻大得驚人,一人吃的是幾個人加上來的那麼多。

  席中,張貴還讓王鬥他們再細說昨晚的事情,神情間,張貴對王鬥幾人頗為親熱。

  很顯然,昨晚都是王鬥五人的功勞,特別是王鬥,一人殺了五個韃子兵,放眼整個保安衛,沒有一個人有此勇力,再看韓朝四人也是以王鬥馬首是瞻,他拉攏王鬥的心就更熱切了。

  而且此次戰功後,王鬥他們肯定會升職的,就更有拉攏的價值了。

  依大明的軍功制,軍士如果獨斬一顆首級者,便可以升實授一級,而王鬥更是斬首五級,還有這麼多繳獲,雖說他讓出來兩具首級,但還是極有可能升實授兩級,這樣他便可能從普通墩軍直接升到總旗官銜。而餘者各人最少可以實升一級,甚至韓朝兄弟還可能署職到總旗。

  這樣的人不值得拉攏,誰值得拉攏?而且因王鬥等人之功,到時軍功賞賜下來,他自己穩升一級是沒有問題的。張貴本身就是正百戶,到時升到副千戶可說是輕而易舉。種種原由下來,張貴是越看王鬥等人越順眼。

  在席中,鐘大用與王有金倒是成為了配角,不過二人生氣也沒用,王鬥這種人是他們壓制不住的。而且到時的軍功賞賜下來,二人同樣可以獲得不少的好處。

  鐘大用本身就是總旗,部下有功,到時他分潤軍功後,最少一個試百戶是跑不了的,同樣的,因高史銀的斬獲,王有金到時一個冠帶總旗也跑不了。

  眾人大聲談著昨晚的大戰與未來的軍功賞賜,人人都是興奮與嚮往。

  藉著酒意,張貴己是叫王鬥為王老弟了,聽得鐘大用嫉妒不己,每年自己孝敬張貴,也沒見張貴對自己這麼親熱過。

  張貴對王鬥道:「此次老弟繳獲甚多,那些盔甲器械我就不說了,老弟所獲的韃子馬匹,能不能打個商量,讓一部分給哥哥我?」

  大明軍功制,凡所奪人口畜貨盡給俘獲原主,不過說是這樣說,如果是別的人張貴就一把奪來又如何,不過眼前的王鬥可不是這種軟腳色,搞急了他,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張貴破天荒地對一個小兵對上了商量的口氣。

  其實張貴也知道王鬥等人此次收穫並不會只這麼少,那些韃子擄獲鄉里,會沒有掠到銀錢細軟?這些繳獲名單上都是沒有的。不過這些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只是看著王鬥,看他怎麼說。

  還有他這話是直接對王鬥說的,只肯定這批物質的主人是王鬥,並沒有徵求他上官鐘大用的意思,以前鐘大用對自己還有價值,眼下他的價值比起王鬥來,己經可以排在末尾了。

  王鬥略一沉吟,二十三匹戰馬,老實說自己還真養不起,那些馬,一匹馬一天吃得比六個壯漢還多,自己哪有那麼多錢去養?一人留個一匹就好了。而且交好了張貴這個頂頭上司,自己以後有個靠山也好。

  他看了韓朝等人一眼,韓朝微一點頭,韓仲叫道:「一切由王大哥作主。」

  齊天良也是應道:「是的是的,王哥兒怎麼說就怎麼做好了。」

  高史銀也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王鬥抱了抱拳道:「管隊大人客氣了,那些馬匹,本來就應該送於大人的。這樣吧,我與四個兄弟每人留一匹戰馬,餘者十八匹馬,就留在堡內好了。」

  張貴大叫一聲:「好,果是豪氣,王老弟這個朋友我交了,來來來,大夥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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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捷報

  王鬥等人走後,張貴回到後院,問院中的張堂功道:「怎樣?」

  張堂功道:「恭喜大人,確都是真首級。」

  他與張貴來到一些水桶邊,上面泡著一些人頭,全部是臉面朝上。張堂功指著那些人頭道:「臉容朝上,儘是男子,辮髮也不是新剃,再觀其牙口,卑職肯定都是真韃子的首級!」

  張貴最後一絲擔心也放下心來,他哈哈大笑道:「太好了!事不宜遲,堂功,你趕緊備馬,我要親自前往舜鄉堡向防守徐大人報喜!」

  在張貴到了舜鄉堡後,防守官徐祖成得報大喜,這些時間,他一直為如何得到保安州操守一職而煩惱。

  上個月保安州城操守官隨知州戰死後,他便瞄上了這一職位,不過競爭者眾多,想得到這個官職談何容易?這下好了,有了這份軍功,加上自己與保安衛守備李貽安大人交好,自己得到操守一職的把握便大大加強了。

  二人商議了良久,徐祖成連夜讓手下文吏馮大昌書寫捷文,很快揮筆而就。

  「舜堡捷奏:今月二十六日,探得賊奴哨軍擄獲保安鄉里,守備李貽安運籌帷幄,防守官徐祖成指揮若定,董家堡管隊官張貴同仇敵愾,遣夜不收死士以襲之……喊聲振天,軍士王鬥、韓朝等持長槍短刃奮勇向前,鏖戰數十合,賴聖上天威,遂大破賊巢,斬賊級十名顆……計有賊奴白擺牙喇甲兵一名,賊目領催一名,賊奴步甲馬甲八名,奪奴馬二十三匹,奴帽十頂,奴甲十五領,夷器弓箭刀槍旗號三十餘件,奪還被擄男婦二十餘口,委是大獲勝捷,挫虜之鋒銳……現有功詳情如下……」

  捷文寫就後,徐祖成立時飛馬向衛城守備李貽安報捷。

  ……

  捷報傳到保安衛城,守備李貽安極為高興,讓衛城經歷賈宗雨對報文稍一閏色後,又飛馬向懷來兵備紀世維報捷魔幻舞曲。

  紀世維接報立時大喜,這封捷報對他來說可是及時雨啊。

  因這次後金軍入寇之事,崇禎皇帝大怒,嚴查各地守臣失機之罪。此前不久,宣大總督張宗衡,宣府巡撫焦源清,大同巡撫胡沾恩,山西巡撫戴君恩均以治疆罔效、御虜無功等罪被罷斥聽候,三鎮總兵與監視太監也同樣被免,大明官場起了大地震。

  各方論罪中,懷隆兵備紀世維同樣處於漩渦之中,前幾天他還上疏辯解,辯稱當時東奴逼近陵寢,游擊毛鑌勇於策應,參將張國威面商戰守之宜,自己退守柳溝俱無疏失,請咨兵部實查。

  總之,自己是有功無過的!

  不過各方傳來的消息卻是不容樂觀,正在憂慮中,接到了這個捷報,無疑是雪中送炭。

  斬首韃虜十級,繳獲奴馬二十三匹,物質無算,在這眾軍一片灰暗中,可算是一醒目出彩的亮點,而保安州衛又是屬於自己的懷隆道治下,這治軍有方之功,自然少不了自己一份。有了這份功勞,或許能保住官位不定。

  高興之下,紀兵備賞了報捷人一套衣裳還有二兩銀子。隨後又差人飛報捷音,一申巡撫,一申總督,一行兵部。另具奏本,實封御前。完後,心情愉快的他還讓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紀君嬌吹簫撫琴為樂。

  此時剛上任的宣大總督是楊嗣昌,陳新甲新任宣府巡撫,盧抱忠為宣府總兵。皇帝殷殷期盼,前任之鑑不遠,三人壓力都很大。忽然接到懷隆兵備紀世維的捷報,三人都是大喜。

  剛上任就傳來捷報,這是好綵頭啊,聖上聞報,會是怎麼想?一時間,各方都要求盡快查核功次,如核勘為實,速將核冊奏繳,即行題請升賞,免得寒了忠勇將士之心。

  宣府巡按御史劉邦珍向與楊嗣昌交好,在新任總督的授意下,劉邦珍急往懷來而來。

  ……

  崇禎七年的閏八月底,己是後世陽曆的十月下,在這大明的邊塞北地,天氣己是冷了下來。

  靖邊墩內的幾個墩軍己是換上了大明邊軍的冬裝,上身皮襖下身綿褲,腳穿翰鞋,頭上戴著氈帽。衣服還是一樣的破舊,不過這一個月來吃養得好,各人精神面貌己是大為不同。

  「看來韃子真是出境了,這邊關總算可以消停一些時日。」

  王鬥與韓朝二人站在墩台上極目眺望,深秋的寒風颯颯而來,讓王鬥不由裹緊了身上的皮襖。再過兩天就是霜降,離立冬也不遠了,在這高高的墩台上,冷風劈面而來,真有些貶人肌骨的感覺。

  這大明的天氣比後世冷得早,更冷得多,王鬥前身又是生活在溫暖的江南,內心真很不習慣這北地天氣的寒冷。不過看向韓朝,他倒是渾然無事的樣子。

  說話的是韓朝,王鬥若有所思地應了聲,依他對歷史的瞭解,這兩年宣大邊鎮確是會消停一些時日,直到兩年後後金軍的再一次入寇,那時己是稱為清兵了,那是一次規模達十萬人的軍事入侵,無數的邊地軍民慘遭荼毒,保安州也在其沖,自己能避過這次劫難嗎?

  他有些出神地沉吟,遠望拒虜墩方向,毫無煙火動靜。自上月王鬥等人大捷後,董家莊一帶很是嚴防戒備了一陣,防止後金軍的報復,不過一直沒有韃子兵的動靜,進入閏八月中時,從大同鎮傳來了後金軍出境的空煙號火,黃台吉率領的數萬後金軍己是從大同左衛出境了,各方始鬆了一口氣。

  這一個月來,王鬥等人都在盼著上頭的軍功賞賜,不過依大明的官場制度,這賞賜哪有那麼快下來。

  大明各邊都是巡按御史在勘報功次,大功是在兩個月內核查完畢,小功限一月以內核查完,等他們稽查完將有功名單,陣亡員役造冊繳部,然後兵部再查核明實,覆請升賞,最快也要到幾個月以後的事。慢慢等吧。

  不過這一個月來,王鬥在靖邊墩內的日子倒是過得舒心,與過去相比可說是天壤之別,現在的墩內己是以王鬥為主,韓朝兄弟,齊天良都是聽王鬥的,現在鐘大用只有楊通一個跟班了。眼見王鬥的威望武力,他又升職在即,鐘大用對王鬥再不滿,面上也一樣得對王鬥客客氣氣。

  馬名夫婦,譚進榮、張如春幾人的後事己是辦完,還為他們家人送去了銀子,各家都是感激涕零。

  這些時間,王鬥還是時不時回家。

  不比以前,現在的王鬥回莊時,可是人人對他神情親熱。現在的王鬥,早己在董家莊,辛莊一帶聞名遐邇,甚至在舜鄉堡很多人都是聽說了王鬥的大名。

  連殺幾個韃子,又在董家莊誇功遊行,如此武力榮耀,軍功下來,這升職肯定是免不了的,特別是上官的賞識更是重要。不說董家莊的管隊官張貴大人,就連舜鄉堡的防守徐大人聽說都對王鬥很是欣賞,當然,這其中有張貴送去繳獲的十匹好馬的緣故,這後台可是很硬。

  雖然很多人都在奇怪這王大傻子怎麼變化這麼大,不過明面上,人人都是笑臉相迎。加上王鬥銀子拿回去,王家的生活迅速好起來,莊人的羨慕與眼紅自然是免不了的。

  王鬥回去時,韓朝兄弟也是同行幫忙,高史銀也經常從拒虜墩過來找幾人喝酒吃飯,他現在可是款爺了。王鬥當然不客氣地將他叫上同樣幹活,有了三個免費壯勞力的幫忙,田地的活當然是輕鬆了許多。

  每次四人回莊時騎著精壯馬匹,總會引來大批羨慕的圍觀人群。

  母親鐘氏與小妻謝秀娘自然是非常高興,王鬥出戰韃子,她們事後得知也是擔驚受怕,不過王鬥博得軍功光宗耀祖,她們也是一樣莫以為榮。而且王鬥拿了五十兩銀子回去,可是解決了大問題。現在家內花了二十兩銀子打了磚石深井,田地用水己不會那麼辛苦,又買了耕牛與鐵犁,這家景便迅速有了盼頭,加上崇禎帝免了今年保安各地的秋糧徵收,王家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

  不過鐘氏勤儉慣了,餘下的銀子她都是仔細藏起來,她對王鬥說道:「現在你有出息了,不過家內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很多,不能大手大腳,這些錢積起來,將來給我兒辦個風光體面的婚事!」

  其實王鬥現在懷裡還有一筆銀子,那邊還有一些絲綢細軟沒有處理,將來為家內買田置地這是肯定的,不過他心內有一系列的構想,都必須確定以後自己升職才能施展,倒不急於一時。還有齊天良,這傢伙一直夢想有一塊自己的良田土地,這些時間一直在積極熱情尋找理想地帶,只是一時還沒找到。

  餘下在墩內的日子裡,王鬥便時時叫上韓朝去練習馬術。

  見遠近無事,二人正要下墩台,王鬥還掛唸著再去練一會兒馬術呢,這時見南邊馳來幾騎人馬,韓朝咦了一聲,他仔細看去,喜道:「是董家莊管隊大人的手下,難道……」

  二人相視一眼,內心都是掠過一絲驚喜:「難道上頭的賞賜下來了?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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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升賞

  二人還沒爬下墩台,就看到墩門打開,然後聽到韓仲的大嗓門震天響起:「王哥,大哥,董家莊的張頭來了,你們快下來啊。」

  吊橋放下,有三人昂然走進墩來,正是董家莊張貴手下家丁隊頭張堂功與兩個隨從。

  張堂功走在最前,他昂著頭,以居高臨下的氣勢看著墩內各人,今天他穿了一身的皮襖,頭上戴個狐帽,頗有精悍的味道。兩個隨從則是牽著馬走在後面,也是一身的皮襖皮褲,頭上戴著皮帽,神情頗有優越感。

  鐘大用首先迎了上去,與張堂功寒暄,張堂功神情倨傲,只是與鐘大用打著哈哈。雖然他只是一個甲長,卻因是管隊大人張貴的心腹,平日少不了拍馬之人,所以就算在鐘大用這等同級面前,也是一樣的高高在上。

  不過他還是笑著與鐘大用說了句什麼,鐘大用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一時間似乎說不出話來,他的妻子王氏也是在旁喜道:「他爹,這可是真的,你真的升了?」

  鐘大用回醒過來,他大笑一聲:「張兄弟都這樣說了,哪還有假的?」

  這時王鬥與韓朝走了過來,見到王鬥,張堂功不理鐘大用,大步迎上去笑道:「王老弟,哥哥要給你道喜了,上頭的軍功賞賜己是下來,你榮升為總旗官,充任靖邊墩甲長之職,一下子實授兩級,真是可喜可賀啊。」

  他的神情溫和親切,與對著鐘大用的神情截然不同,王鬥聽得呆了一呆,心內也是狂喜,終於陞官了!

  這時墩內眾人紛紛圍上來,在張堂功的解說下,各人才明白。

  此次後金入寇,在崇禎帝的嚴切下,原宣大總督與三鎮巡撫及總兵最終全部論罪遣戍,三鎮監視太監也盡充為淨軍,此外還有一大批人掉了官帽。不過由於保安州衛這次及時的軍功,懷隆兵備道紀世維的官帽卻是保住了,因此他對保安守備李貽安可是充滿好感,對保安當地將士的功賞也是極力爭取。

  新上任的總督巡撫也是需要這份功勞,在各方運作下,這次宣府巡按的勘報功次是前所未有的快,他飛快地核冊繳部後,兵部的查核同樣也是快,很快升賞結果下來,前後只不過用了一個月時間,算是大明朝中難得的高效率了。

  這高層的運作,張堂功當然不可能明白,不過他作為張貴的心腹,這保安州衛內中的詳情,他卻是瞭解許多。

  己經傳開了,此次保安各地升賞之人眾多。

  守備李貽安治軍有方,被皇帝傳旨嘉勉,並榮升一級,署萬全都司都指揮僉事,仍充任保安衛城守備。

  舜鄉堡防守徐祖成以原千戶升署保安衛指揮僉事,轉任保安州城操守官。

  原舜鄉堡副千戶許忠俊提升為正千戶,充任舜鄉堡防守官。

  原董家莊管隊官張貴,以正百戶榮升副千戶,仍任董家莊管隊官。

  上面的各頭頭陞官發財,自然不會忘了原來那幾個軍士的苦戰之勞,在靖邊墩與拒虜墩,因此次軍功,甲長鐘大用榮升為試百戶,轉任輝耀堡貼隊官。王有金升署冠帶總旗,同樣調入輝耀堡擔任甲長一職。

  王鬥以軍士直接升為總旗,實授靖邊墩甲長之職。韓朝兄弟署總旗,實授小旗。高史銀與齊天良升為小旗。各人還另有斬首繳獲賞銀不等。而陣亡的馬名四人,也是家口各撫卹白銀不等,三個夜不收的牌位也將請入鎮城,每年設壇致祭。

  聽著張堂功一一道來,墩內各人都是一片歡呼,只有楊通臉上滿是苦色。

  ……

  看著王鬥,張堂功心中也滿是感慨,這小子,年紀輕輕就升為總旗,想當年,自己從軍士熬到總旗可是花了多少年。不過王鬥是管隊張大人所看重的人,自己作為張大人手下,自然得與上官保持一致才是。

  而且……

  張堂功又笑道:「今日來,哥哥除告知王兄弟榮升喜訊外,還受管隊張大人所托,專門邀請王兄弟到董家莊赴宴的,張大人可是親自備宴要為王兄弟慶賀。而且,新任防守許大人昨日到了莊上,也是點名要見王兄弟你的!」

  此言一出,墩內各人都是一驚,沒想到王鬥這麼受上官賞識,連新任防守官許忠俊大人都要親自接見他,這真是……,不說眾人羨慕的神情,就是鐘大用也是滿懷嫉妒地看著王鬥,這小子命也太好了,連許大人都要親自見他,真是祖上燒了高香了,自己怎麼沒有這樣的待遇呢?還是個上官甲長呢。

  王鬥也是大喜,連升兩級不說,還得上官如此賞識,看來自己的春天真是來了。不過他面上倒是沒有得意忘形的神情,對著張堂功仍是恭謹有禮,看得張堂功暗暗點頭,這小子倒是個沉穩的人。

  二人說了幾句,張堂功就要告辭,他讓各人明日都到董家莊去領取告身腰牌,鐘大用則是直接到舜鄉堡去領取告身。

  自進靖邊墩來,張堂功都是與王鬥親熱說話,對鐘大用倒是神情冷淡,畢竟以後王鬥才是靖邊墩的主人,又是自家上官所看重的,而且以後鐘大用就要轉調他堡,和自己不同體系,以張堂功的性格為人,他才懶得多理會呢。

  臨行時,張堂功想起一事道:「對了,聽說王兄弟己經有了妻室?明日赴宴時,將尊夫人一起帶去吧,這是我們家夫人專門交待的!」

  王鬥恭謹地答應了,又塞給了張堂功一兩碎銀,說是墩內兄弟的一些心意,那兩個隨從也是各人塞了幾錢銀子,讓張堂功三人都很高興,看向王鬥的目光更加柔和,心想這王鬥倒也會做人。

  三人走了後,墩內是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韓仲大叫大囔,喜不自勝。

  齊天良裂開嘴直笑,連道:「沒想到俺老齊也有升小旗的一天,真是祖上顯靈了。」他的妻子陶氏也是在旁連連追問:「她爹,你真的升為小旗官了,這是真的嗎?」齊天良傲然道:「這還有假的?」

  幾人喜形於色,只有韓朝會沉穩些。

  相比墩內各人喜氣洋洋,只有楊通尷尬地站在一旁,他心下發苦,這些時間日子難過啊,在墩內受排斥不說,那些奪來的戰利品也沒有他的份,看著別人天天吃白面米飯,經常還有肉吃,而他只能天天吃野菜,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妻子劉氏也是天天埋怨他,說他不會做人,讓他煩不勝煩。

  現在眾人皆升沒有他的份,這面子上實在是太難看了。更重要的是,以後這墩內就是那王鬥的天下,自己得罪他嚴重,今後日子怎麼過?想到這裡,楊通心下格為惶恐。

  ……

  王鬥轉頭向鐘大用賀喜:「恭賀鐘頭高昇百戶了!」

  鐘大用看著王鬥也很是感慨,曾幾何時,這王鬥只是自己手下一個大傻子,在墩內沒人看得起他,沒想到眨眼間他便飛黃騰達了。他現在判若兩人,有這身超強武力,又得上官的賞識,看來今後前途無量……嗯,今時不同往日,自己還是與他打好關係為好。

  想到這裡,鐘大用強忍心中的嫉妒,肥油油的臉上笑開了花,尖細的聲音刻意放得柔和:「同喜同喜,王兄弟,哥哥這都是託了你的福啊,畢竟我們都是同一個墩內走出來的兄弟,雖說以後不在一個堡內,不過還是得多親近親近才是!」

  王鬥道:「鐘頭說得是!」

  二人都是大笑起來。

  鐘大用與他的妻子回屋內竊竊私語去了,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王鬥則是站在石碑前看著墩內的一切,心下感慨,以後自己就是墩內的主人,自己終於辛苦等到這一天了。

  他的目光看到楊通時,卻見他遞過來一個討好的笑容,王鬥淡淡地別過臉去,這種馬屁精留在墩內也是無用,以後找個由頭將他趕走好了。

  看到王鬥的神情,楊通心下更是惶恐,他不顧周邊各人的眼神,一咬牙,猛地跪在地上,連連向王鬥叩頭:「王哥……王頭,小的以前是豬油蒙了心了,不識王頭的好處。還請王頭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今後做牛做馬,只是服侍在鞍前馬後。」

  說完他連連叩頭,他的妻子劉氏也是一樣跪下向王鬥哀求逐鼎。

  看著他的樣子,墩內各人都是震驚,又都是嘆氣。齊天良平日與楊通倒也能說上話,他大著膽子對王鬥道:「王頭,楊通他平日多有不對,不過他也知道錯了,都是一個墩內的兄弟,您看?」

  王鬥沉吟了半晌,這楊通雖然以前對自己多有不敬,不過那只是以前,以前墩內又有哪一個人對自己恭敬的,人都是現實的,以前自己那樣子,確實只能讓人欺凌。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自己能容下往日對自己不敬的韓仲,齊天良等人,也同樣可以寬容這個楊通,只要他以後恭敬,畢竟都是一個墩內出來的,多一個人手也好,而且這楊通在討好服侍別人上倒也有一手,多少有些用處。當然他沒有與自己出生入死過,想享受與韓朝等人一樣的待遇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楊通半響,在他忐忑不安時,才淡淡道:「你夫婦起來吧!過去事不談,只要你以後忠心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

  楊通大喜,連連叩頭,滿臉滿眼的淚爬了起來。他妻劉氏也是非常歡喜。

  王鬥又對韓朝道:「韓兄弟,你拿一斗米,還有兩斤肉給楊家嫂子,這些日子想必他們也不好過。」

  自那日後,那些繳獲的糧食雞羊等王鬥都是交給韓朝管理,這點上王鬥很強勢,連鐘大用都是插手不得。

  楊通夫婦聽後更是感激涕零。

  韓朝應了一聲,劉氏歡天喜地地隨他去拿米了。

  說完這話,王鬥有點想坐的感覺,卻見楊通快如閃電,一下子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卻是墩內唯一的一張椅子,以前是鐘大用專坐的。王鬥坐下,楊通則是低眉俯首的站在一邊,時刻看著王鬥的臉色。

  王鬥心下點頭,這感覺不錯,這楊通拿來做個奴才也好。

  剛才的動靜,鐘大用雖是在自己屋內,但這麼小的地方,什麼動靜都是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下很不是味兒,眼見自己要走了,墩內各人就變了,連以前對自己最恭敬的楊通也是投入別人懷中,看來自己是要光桿一人去上任啊。

  再想想自己是直接去舜鄉堡領取告身,而王鬥則是由張貴親自宴請,這待遇真是差得遠了。想到這裡,他心下分外不是味,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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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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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還鄉

  午後,從靖邊墩到辛莊的路上奔來了幾匹快馬,激起了陣陣的馬蹄聲響。

  馬上幾人都是身著大明軍士冬日的皮襖氈帽,腰上跨著弓箭腰刀,鞍上別著長槍,雖說他們軍衣破舊,卻是人人神情精悍。特別是身下的幾匹戰馬,匹匹都是剽肥體壯,在這保安州一帶頗為少見,正是王鬥、韓朝五人。

  後金軍己是退去,路旁多了許多在田地中忙碌的軍戶百姓,特別是越靠近辛莊,人越是多了起來。看著奔馳過去的王鬥幾人,許多人臉上都是現出羨慕的神情,破衣怒馬,真是快意啊。

  更多人是投去了崇敬的目光,王鬥幾人的名聲己是在辛莊各地非常出名,出戰九人就殺了十個韃子,特別是那個王鬥,一人就殺了五個韃子,真是好漢,如果大明的軍士都像他們,這天下早就太平了。

  看看他們身下的馬匹,就是從韃子那邊奪來的,這麼好的馬,真是讓人看得眼熱。

  王鬥領頭騎在那匹棗紅色的戰馬上,顧盼間,頗有毫情自雄的味道。一路而去,都有莊內的人高聲向他們打招呼,在王鬥向他們微微點頭後,各人便是臉上放光,頗有面子的感覺。

  王鬥五人中,高史銀也在其內,他升為小旗,同樣要到董家莊去領取告身,便與眾人同行了。聽聞現在他春風得意,白花花的銀錢使個舒服不說,在拒虜墩的甲長王有金調走後,他也極有可能成為拒虜墩的新任甲長,陞官發財,其樂便在於此了。心情愉快下,他往常老是拿眼瞪人的凶目都柔和了不少。

  幾匹馬到了辛莊門口,圍觀的人更多了,親熱的「王哥兒」聲音響個不停,不論以前王鬥在辛莊內名聲如何不堪,眼下的他,己是成為莊內令人自豪的一個傳奇,到別的村裡談起,人人都是臉上有光。

  特別是看著幾人身下那剽肥的馬匹,許多圍觀的人更是嘖嘖稱羨,連稱韃子長於馬上,他們養的馬匹就是不一樣。又說只有王哥兒這樣的好漢,才奪得來這麼好的戰馬。

  不過更多的婦女小孩則是遠遠的圍觀議論,王鬥是莊內人還好,他身後跟著的那幾人,一看就不是好相與之人,特別是高史銀,身高馬大,滿臉的橫肉,一雙眼睛總是凶光四射,足以讓生人止步了。

  王鬥在馬上不住地抱拳回禮,不管以前怎麼樣,現在的自己,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在鄉親們面前,還是得體點好。韓仲,齊天良等人跟在王鬥身後,也是高昂著頭,一副莫以為榮的得意洋洋樣子。

  幾人剛要進莊,忽然王鬥聽到一個極為親熱的聲音響起:「喲,是王總旗回來了,這軍務可是繁忙?近日少見王總旗回莊,有空還請到舍下一敘,你我鄉鄰好好聚聚。」

  王鬥轉頭看去,卻見里長姜安從莊牆右首走來,正滿面笑容地對自己拱手作揖,王鬥忙抱拳回禮,這姜安也算是辛莊內的頭面人物,與他搞好關係對自己與家人都有好處。同時心想這姜安不愧為里長,消息就是靈通,自己才升為總旗,還沒拿到告身,他就知道了。

  旁邊的人都是聽到姜安的話,神情都是一怔,隨後便是各色震驚的目光看向王鬥,老早就聽說這王家哥兒要飛黃騰達,沒想到這官兒還真是升了,而且一下子還升兩級。

  這總旗官少說也是個七品銜,和縣令老爺一個樣,雖說在威風上有所不如,不過大小也是個官,更難得的是這王鬥年紀還小,看來這王家真是要興旺了。一時之間,旁邊眾人神情更是恭敬,而王鬥升為總旗的消息也在眾人的低語中飛快地傳揚開來。

  看著眼前的王鬥,姜安也是心下感慨,以前這王鬥只是個傻子兼軟蛋,莊內沒有人看得起他,這些年王家的家業也越發衰敗,連耕田都要向自己家租牛,自己就一直在打他家田畝宅院的主意。

  沒有想到,這個王大傻子一下子轉了性似的,一下子就將家業撐了起來,有了軍功繳獲,買牛打井不說,聽說最近還要翻修宅院,而且這王鬥更是一下子升為總旗,又得上官賞識,真是讓人嫉妒,你說這人轉運怎麼這麼快?

  看著王鬥粗健的身子騎在快馬上,春風得意的樣子,姜安心下便很不是味,再看向他身後幾人,姜安更是暗暗吃驚,那幾個明軍,個個身材高大,神情彪悍,各人身上沾過血,見過場的味道非常濃,就是以前自己在衛城中看過守備大人麾下的家丁,也不見得就有如此。

  姜安更是聽多了,就他們幾人,可是殺了十個真韃子,他們胯下的馬匹,就是從韃子那邊搶來的,而且繳獲的東西多了,放眼整個保安州衛,又有誰有這個能耐?

  其實就這麼幾人,便可以在辛莊內橫著走了,而且這些人都是聽這王鬥的,有這勢力,再加上他升為總旗官……看來這王家真是變了,自己以後得與他們家好好結交結交才是。

  想到這裡,姜安神情更是親熱,二人寒暄了幾句,約個時間一定聚聚,然後兩人便笑著作揖各自走了。

  等王鬥等人走後,身後便如炸了鍋般的喧嘩起來。

  ……

  來到自己家門口,王鬥看到自家牆院前正有一些泥水瓦匠在忙活著,做著修補泥牆屋瓦的活計,旁邊一些閒人或蹲或站的觀看閒聊。

  看到王鬥五人過來,個個騎著高頭大馬,身形魁偉不說,人人身上還背著弓箭長槍等,給人壓迫力極大,場中各人都是敬畏地站了起來,幾人泥水匠也是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上的活計,畏懼地看向王鬥等人。

  一個認識王鬥的鄉鄰滿面笑容地迎了上來:「原來是王哥兒回來了,剛說到您呢,嘖嘖,這還真是巧……」

  他走進裡院,邀功地連聲喊道:「四嬸,四嬸,王哥兒回來了。」

  王鬥五人下了馬,牽馬走進院去,身後連串議論聲傳來:「那就是王哥兒,怪不得……嘖嘖,看那馬匹,真是精壯……」

  院內正有幾個婦人在幫柴,見王鬥牽馬進來,接著更是一匹一匹的壯馬牽了進來,她們都是呆了一呆,然後便神情親熱地與王鬥打招呼:「喲,是王哥兒回來了,今兒真是得空。」

  她們都是羨慕地看著王鬥等人的馬,嘴裡讚個不停:「瞧這馬兒俊的,嘖嘖……」

  這些婦人都是王家的左鄰右舍,王鬥笑著與她們打招呼,這時裡屋傳來鐘氏歡喜的聲音:「是鬥兒回來了?」

  接著便見鐘氏與謝秀娘二人從屋內迎了出來,手上還拿著搟麵杖子。

  鐘氏走在前面,她頭髮還是梳得一絲不苟,可以看出,她的氣色很好,人也似乎年輕了許多,不說王鬥拿回家來了幾匹布,就是在這外人面前,她也是穿上了一身乾淨體面的衣裳。

  謝秀娘小小的個子上也是穿著一件乾淨整潔的衣衫,她的臉色紅潤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蒼白。雖說她與鐘氏還是一樣的節儉,不過這一個月來王鬥一直要求她們在吃的方面不要節省,這樣將養了一個月,謝秀娘的臉色明顯好了很多,不會像以前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

  王鬥走上前去,叫道:「娘親,秀娘。」

  鐘氏笑道:「今日我還與秀娘說你可能會回來,沒想到真的回來了,墩內軍務可是繁忙?」

  謝秀娘看到王鬥,也滿是歡喜,輕輕地叫了聲:「哥。」就乖巧地樹到鐘氏的身後,只是一雙眼睛看在王鬥身上。

  王鬥應了聲:「還好,不怎麼忙。」

  這時韓朝幾人也是上前給鐘氏見禮,鐘氏樂呵呵地招呼他們就坐,加上那些幫柴的婦人,眾人將一個院子擠得滿滿的。

  韓仲大叫道:「最喜歡吃的就是老夫人搟的白麵條子了。」

  這傢伙,上王鬥家幾次後,就惦記上王母搟的白麵條子了。

  鐘氏也是很喜歡這個粗豪的小夥,她笑道:「今兒也是巧,家內房子翻修,左鄰右舍都來幫忙,一會就讓韓哥兒你吃個夠。」

  隨後她又高興地埋怨王鬥:「我說呢,這些銀子積攢下來給你娶親辦喜事,你非要拿來翻修房屋,這不是糟蹋銀子嗎?」

  她身旁的謝秀娘立時紅了小臉。

  王鬥微笑道:「娘,銀錢的事你不用愁,兒子這邊會有辦法的。」

  他想了想又道:「對了,明日我還要去董家莊一次,去領取兒子的總旗告身,到時管隊大人會在莊內宴請我們,秀娘也一起去。」

  「總旗告身?」

  鐘氏用隔壁鄰居都能聽到的聲音大聲道:「我兒升為總旗官了?」

  整個院內的目光都是注目在王鬥身上,王鬥肯定地點了點頭。

  院內一片驚呼,鐘氏雙目一紅,猛地衝進了裡屋,眾人忙跟了進去,卻見鐘氏跪在丈夫的靈前泣不成聲,她對著靈牌叫道:「他爹,你看到了嗎?兒子終於有出息了。」

  她淚如雨下,似乎要將這些年所有辛酸苦難都發洩出來一樣。

  王鬥依在門前靜靜看著,看著平日倔強的母親失聲痛哭,心內百味糾雜。謝秀娘在旁攙扶鐘氏,眼睛閃亮亮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幾個婦人也是在旁勸慰,一個婦人道:「四嬸,王哥兒升為總旗官,這是喜事啊,你應該高興才是。」

  在眾人勸慰下,鐘氏終於收住眼淚,她抹著眼淚道︰「對對,我不哭,我不哭,我這是高興,高興啊。」

  她在眾人攙扶下站起身來,輕拍了下自己腦袋,笑呵呵地道:「看我光說話,卻是忘了做事,瞧這記性,還真是老了。」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鐘氏吩咐王鬥好好招呼客人,然後樂呵呵地進廚房而去,此時她臉上滿是神采飛揚的神情,似乎這些年所有的辛酸苦悶都不見了。謝秀娘也是歡喜地看了王鬥一眼,緊跟鐘氏身後去了。

  這時院內各人再瞧向王鬥的目光己是變了,各人臉上己滿是羨慕,畏懼,加討好的神情,各人對王鬥的稱呼也一樣是變了,沒人再敢叫他「王哥兒」,而是人人恭敬地稱他為「王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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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小小心思

  時近傍晚,王家宅院內飄出飯菜的香味。從前院到後院一共擺了三桌,分別是那些忙活的泥水瓦匠,幫柴的左鄰右舍們各坐一桌。王鬥與母親妻子還有韓朝幾人坐在廳堂內。

  大桶的米飯,席中還有肉,有酒,各人都是吃得非常香甜。那些忙工的泥水瓦匠可以有一些工錢,幫柴的鄰居們只有一些吃的了,不過人人都是滿足,個個吃得狼吞虎嚥的,好久沒有吃到這麼好的飯菜了。

  鐘氏出去勸了幾次酒,她來回高聲道:「大家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王鬥也出去敬了一趟酒,見王鬥出來,所有的人都是站了起來,連稱不敢當。

  韓朝使了個眼色,與高史銀四人也是跟在王鬥身後敬酒,更是讓鄉鄰們不安,這幾個軍爺個個人高馬大的,給人壓迫力太大了,特別是那個高史銀,滿臉的橫肉,眼中總是凶光四射,不像是好人的樣子,怎麼能讓人不畏懼不安?真不知道王總旗從哪兒找來這麼個彪悍的手下。

  鐘氏也是含笑看著尾隨兒子身後的幾個大漢,這幾個人都不是好相與的樣子,卻人人都是聽兒子的,心中也是頗感自豪。

  王鬥也讓謝秀娘隨自己去敬了一趟酒,謝秀娘跟在王鬥身後,手上拿個酒壺,神情有些緊張,怕自己舉止不得體,說錯話,讓別人在背後笑話。不過王鬥溫和的笑容,鼓勵的眼神,讓她放鬆了不少。

  她跟在王鬥身後,就像個乖巧的小媳婦,席中有人開玩笑,問她什麼時候與總旗大人完婚。

  謝秀娘只是紅著臉看自己鞋面,王鬥大方笑道:「快了快了,明年吧,明年,到時各位鄉鄰可都要來喝喜酒啊。」

  眾人都是一連聲的答應,連稱總旗大人大喜之時,他們肯定都要到場的。

  謝秀娘紅著臉與王鬥回到廳堂,偷了個空,她偷偷地對王鬥道,那個叫什麼高史銀的大哥滿臉兇殘的樣子,怕不是什麼好人,勸王鬥哥哥要注意他一點。

  王鬥笑了一聲,他再兇殘,還不是得在我面前好好趴著?完全不用擔心。他那自信的樣子,很是讓謝秀娘崇拜了一把。

  回到席中,韓仲也是向謝秀娘大叫打趣,問她什麼時候與自家王頭成親,他己經迫不及待的想喝喜酒了。

  謝秀娘臉更紅,王鬥笑罵他道:「你就吃你的吧。」

  鐘氏也是樂呵呵地看了兒子兒媳一眼,心下嘆了口氣,自家這媳婦將養了一個月,雖然臉色會好看些,不過身子還是太瘦小,還得再養得白胖些才是。

  席中齊天良與鐘氏談得很是投機,二人討論起買田置地的心得。齊天良有了一筆錢後,便一直在幻想良田宅院,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美滿生活,這些時間他也走了舜鄉堡,董家莊的許多地方。鐘氏的夢想也是將祖上的良田贖回來,然後再買些田地,一代一代的傳給子孫,家宅大興,那樣她就沒有遺憾了。

  二人可說是很有共同語言,相談甚歡。

  王鬥在旁微笑地聽著,擁有自己的良田土地,可說是所有中國農民的夢想,這是不分古今的。而將祖上的田土贖回來,最後再買些良田傳家,這也是王鬥所考慮過的。

  眼下保安州的地價己是比往年低了很多,而且到時自己升為總旗後,說不定也會有一些職田分下來。有了這些土地後,以後母親與小妻就可以靠收租過日,省去了整日辛勞。她們辛苦了一輩子,是該享享福了。

  當然,這只是王鬥的打算之一,如果他是大明人,只會選擇這條路。不過來自後世的他,心中的考量更為龐大,他心內還有幾種盤算,這都是要升職以後才開始實行的事了。

  ……

  吃過晚飯後,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客人們,鐘氏收拾房間給韓朝等人歇息,王家的宅院是個兩進的四合院,雖然破敗,但是空房甚多,安置韓朝幾人並不是問題。

  安排好客人後,王鬥與母親及小妻在屋內說話。談到王鬥升為總旗,鐘氏又是流淚,她嘆息道:「如果你父親還在,看到你現在有出息的樣子,不知會多麼高興。」

  王鬥安慰了母親幾句,又談起了明日帶謝秀娘去董家莊赴宴的事。

  謝秀娘有些不安,只是怕丟了王鬥的臉面。

  王鬥安慰她道:「我有什麼臉面好丟的,那管隊夫人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你平日怎樣,對著她便怎麼樣好了。」

  謝秀娘還是有些踟躕,反倒是鐘氏頗有大家風範,交待謝秀娘明日該如何如何。看謝秀娘身上只有一些銀簪子和銀耳環等飾物,想了想,又將當年婆婆傳給她的全套金首飾拿出來,鄭重地交給了謝秀娘。

  保安州當地婦女都有佩戴首飾的習慣,不論是窮還是富。當然富裕人家佩戴的是金首飾,窮些的人家只有佩戴銀首飾了。不過無論人家多窮,家中的女人們最少都會有幾個銀手釧與銀戒指。越窮的人家越怕別人瞧不起,哪怕戴個銀首飾,心下也會安慰些。

  而且鐘氏將傳家的金首飾交給謝秀娘,還另有一種不同的意思。看著王鬥的身份地位一天天改變,謝秀娘小小的心裡其實一直有種擔心,王鬥哥哥發達後會不會嫌棄自己另娶她人,畢竟這種童養媳,男子成人後另娶的也很多。

  眼下看到婆婆將傳家首飾交給了自己,謝秀娘徹底放下心來,這代表婆婆己經徹底接納自己,王鬥對母親一向孝順,有了婆婆的支持,便不怕將來發生這種事情了。

  謝秀娘內心滿是喜悅,她戴上金首飾,喜滋滋地對銅境左照右照,鐘氏則在旁給她參考意見,兩人又商議明日該穿什麼新衣裳。好在平日王家人出門時,總有一套乾淨體面的衣裳。而且王鬥在繳獲後金軍的物質後,曾有拿回來過幾匹布,前些時間鐘氏己經給謝秀娘做了一套,讓謝秀娘出門時總算有個多餘的選擇。

  王鬥先去睡了,鐘氏一直與謝秀娘商議到了深夜。

  當晚謝秀娘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總睡不著,心內一直在想明日見到管隊夫人該說什麼話,該有什麼樣的禮儀舉止才得體,才不會給王鬥哥哥丟臉。可憐她從小到大,就沒見過什麼大人物,也沒學什麼禮儀舉止,又不識字。怕到時管隊夫人問起什麼,自己回答不上來怎麼辦?如果自己失禮了王鬥哥哥不高興了怎麼辦?

  雖有鐘氏傳授了她一大套秘訣,她的心下還是忐忑不安,想了半夜,又想起明日跟王鬥哥哥出莊去後,莊人見了會怎麼想,想到這裡,她臉上有些紅紅的。想了良久,不知什麼時候,她才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謝秀娘就起來了,她打扮整齊,便美滋滋地去做飯。

  眾人吃早飯時,看謝秀娘打扮一新的樣子,韓仲大叫一聲:「嫂子這身打扮真像個新娘子。」

  謝秀娘又羞又喜,只是偷眼看著王鬥,眼中滿是期盼,似乎想讓王鬥誇她一下。

  鐘氏對謝秀娘的打扮也很滿意,不過在王鬥看來,她瘦小的身上穿個花衣裳,衣服新是新,卻怎麼也沒那個氣質。

  面上他微笑道:「不錯不錯,這衣裳首飾都很好看。」

  謝秀娘這才歡喜地放下心來。

  吃過早飯,臨時前,鐘氏也是忘不了傳授王鬥一些心得,等會見了管隊大人應該怎麼樣,千萬不可失了禮數等,王鬥還能說什麼?只得唯唯諾諾的點頭。

  幾人牽出馬來,幾匹馬昨晚己在後院中喂養過,精神著呢。

  眾人出了大門,王鬥上了馬,謝秀娘看著王鬥,不知道該如何辦。

  王鬥伸出手對她笑道:「來,秀娘,坐到我的身後來。」

  謝秀娘被王鬥拉上馬,依王鬥所言抱住他的腰,她心跳得厲害,舉止間有些僵硬。

  韓仲怪叫了幾聲,王鬥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笑什麼,看看你自己,也該找個媳婦兒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齊天良也是在旁邊道:「不錯不錯,韓哥兒,要不要讓你嫂子為你找個婆娘,你家嫂子最熱衷這個事了。」

  韓仲連連罷手道:「我才不要呢,我現在多快活,找個婆姨純是煩事。」

  眾人笑著策馬而去,鐘氏靠著門,看著兒子的身影慢慢消失,臉上浮起了滿足的笑容。

  ……

  一路而去,街旁巷尾上滿是向王鬥打招呼的人們,「王總旗早啊!」的聲音接連響起,顯是莊內人們己是知道王鬥高昇為總旗官的事,眾人臉上笑容都是恭敬。

  不過在見到王鬥身後的謝秀娘時,很多人臉上都是露出驚訝的神情,在王鬥幾人過去後,身後是響起了一片吃驚的議論聲。

  各色目光中,王鬥等人昂然策馬而出。

  出了莊,前面就是廣闊平坦的大地,王鬥心頭豪情湧起,他叫道:「秀娘,坐穩了。」

  大喝一聲:「駕!」

  立時健馬如風馳電掣般而去。

  韓仲等人也是歡呼大叫,各人策動馬匹,緊緊跟隨其後,激起了一片的煙塵。

  謝秀娘緊緊地抱住王鬥結實粗壯的腰,她閉上眼睛,小小的心裡滿是滿足,只盼永遠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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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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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防守官許忠俊

  辛莊離董家莊並不遠,往南行了數里,莊堡己是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來到東面的迎恩門前,一些出堡勞作的軍民百姓看到王鬥等人,一些人認出王鬥等,立時驚訝的指點與議論聲不斷傳來。

  「看啊,那幾人不就是那日在堡內誇功遊街的幾位好漢?」

  「對極對極,就是他們!聽說他們幾人就殺了十個韃子,連我們的管隊大人都是讚歎不己,真乃豪傑啊。」

  「可不是?看他們身下的馬匹,就是從韃子那邊奪來的,那麼好的馬,真是讓人看得羨慕。」

  「這是他們該得的,如果你有本事殺韃子,也一樣可以騎這麼好的馬兒。」

  「看!最前面那人就是王鬥,聽說他一人就殺了五個韃子,果然是長得兇殘無比……」

  「那王鬥身後公然載著一個女子,這是不是有點那個……」

  「你管得太多了吧?」

  眾人指指點點中,王鬥等人昂然來到堡門前,守門幾個軍士顯然見過王鬥幾人,都是親熱打起招呼,更是眼熱地看著幾人身下那剽肥的馬匹。其中一人問了王鬥等人進堡的緣由,王鬥說了,幾位軍士眼中那種羨慕更是怎麼也遮掩不了,這王鬥原先與他們一樣都是軍士,眼見就升為總旗了,看看自己,唉,這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

  王鬥與幾位軍士客氣幾句,又塞給每人一些銀錢,眾兵神情更為親熱,連王鬥等人的隨身腰牌都免去驗看了,直接就讓幾人進了堡。

  韓仲得意地道:「看來我們兄弟真是在堡內大大有名,連這些守兵都是給我們臉面。」

  後面幾人笑了起來,王鬥卻是在思索,由這堡門守衛就可以看出該地守備鬆懈,如果是自己手下這樣,那是決對不行的。

  一路進堡而去,所見都是各色的目光與議論,到了東大街的百戶官廳面前,幾人下了馬,王鬥正要去讓門前守衛通報,這時張貴手下家丁隊頭張堂功走了出來。

  見到王鬥,張堂功哈哈大笑地迎了上來,他道:「還真是巧,我們剛提起王兄弟,王兄弟就來了,你在此稍等,等哥哥去通報管隊大人。」

  王鬥深施一禮:「有勞張大哥了。」

  張堂功指著王鬥佯怒道:「你我如親生骨肉一般,說這話就是見外了。」

  他大步進去,很快,便聽到張貴爽朗的聲音傳來,接著見張貴大步出來,他哈哈大笑道:「正說到王老弟,就見老弟來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副千戶的官衣,腰間配著銅製的獅形腰牌,人顯得非常精神,看來他真是陞官了。

  王鬥忙領著幾人上前向他參拜行禮,張貴呵呵笑著上前扶起王鬥:「老弟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他精神非常好,看到王鬥身後的韓朝等人時,也是點頭道:「幾個好漢也一齊同來了,很好!」

  王鬥向他恭喜高昇,張貴眉歡眼笑地道:「這也是託了王老弟的福啊!」

  二人說了幾句,在王鬥示意下,謝秀娘有些緊張地上前向張貴襝衽行禮,張貴看著她笑道:「這位就是尊夫人?果然是秀外慧中,我家那婆娘早就唸著你呢。」

  他難道說了一句斯文話,然後又叫出一個丫頭帶謝秀娘去後院。

  那丫頭恭敬地道:「夫人,請隨奴婢來。」

  這聲稱呼讓謝秀娘怔了一怔,感覺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向她打開,想以前自己只是與這丫頭一樣,現在這丫頭卻是恭恭敬敬地叫自己夫人……她有些緊張地看了王鬥一眼,王鬥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謝秀娘整了整自己的花衣裳,拿出一種如上刀山,下火海般的神情隨那丫頭去了。

  謝秀娘去了後,張貴親熱地對王鬥道:「王老弟,我們進屋去吧。」

  他毫不避嫌地拉起王鬥的手,一起往內院而去,餘者各人都是跟在二人的身後。

  張貴一邊走著,一邊向王鬥笑道:「老弟你的面子真大,新任防守許大人到了莊後,第一個點名就是要見你啊。」

  王鬥忙道:「這都是管隊大人抬愛,才讓王鬥有了這次機會。」

  張貴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小子還是知情識趣的,確實可以好好拉攏。

  ……

  眾人到了大廳前,就見廳堂內兩個武官正坐著說話,見張貴,王鬥等人進來,二人目光都向各人看來。

  王鬥看去,只見正中坐著一個武官,年在四十多歲,穿著一身的千戶官服,上有正五品武官的熊羆繡紋,腰間佩著一塊精美的麒麟銅牌,目光沉穩柔和。旁邊那人年近四十,則是穿了一身副千戶的服飾。

  見眾人進來,那千戶含笑地站了起來,旁邊那副千戶也隨之站了起來。

  張貴急行幾步,他完全沒有了在王鬥等人面前的威壓,臉上笑得似乎根根短鬚都在抖動,他沖那千戶恭敬行禮道:「許大人,王鬥等幾位好漢己是到了。」

  那千戶微笑點頭,張貴又回頭對王鬥等人道:「王老弟,這位就是舜鄉堡新任防守許忠俊大人,這位是杜真大人。許大人與杜大人百忙之中來到我們莊內,這是董家莊上下的榮幸,你們快快過來參拜。」

  王鬥不敢怠慢,連忙上前依軍士禮給許忠俊叩頭作揖。韓朝幾人同樣也是非常激動,緊跟在王鬥身後參拜。

  許忠俊柔聲道:「你們起來吧。」

  他伸手虛引,如氣功一樣,王鬥等人順勢站了起來。

  許忠俊仔細端詳王鬥幾人,見幾人都是虎背熊腰,神情彪悍,不由連連讚歎:「果是英雄了得,不愧為抗擊韃虜的好漢!」

  他語聲柔和,舉止間頗為儒雅,腰間懸懸掛著一柄利劍,不過自有一股凜然而威的氣勢,那是久居上位而帶來的權利威嚴。他旁邊那位副千戶杜真則是滿臉的傲氣,以居高臨下的氣勢看著王鬥等人。

  張貴接口道:「這都是徐大人與許大人指揮若定,我們董家莊才有此等大捷。」

  許忠俊含笑道:「張貴你越來越會說話了。」

  張貴裂開大嘴笑起來,王鬥抱拳朗聲道:「防守大人過譽了,韃虜荼毒鄉里,此值國家多難之秋,王鬥等身為大明官軍,惟有以死報效國恩,縱使戰死沙場,也不過馬革裹尸而已!」

  張貴等人都是點頭,許忠俊看著王鬥也是現出驚訝的神情,王鬥氣度沉穩,舉止得體己是讓他滿意,此時再聽到王鬥慷慨激昂的話,真看不出他只是底層粗野小軍出身。

  他與杜真互視一眼,沉吟道:「王鬥你可有家學傳承,可有讀書識字?」

  王鬥抱拳大聲道:「先祖王虎曾是戚帥麾下,當年隨戚家軍南征北戰,後隱居鄉里。王鬥自小便與家人習武練字,一身所學,都是傳自家尊先祖!」

  許忠俊不由動容:「原來是忠良之後!」

  他上下打量王鬥,臉上己是現出熱切之意,家學淵源,又有一身好武藝,此等人才如能招攬麾下,足以讓自己如虎添翼。不過……這王鬥是自己屬下張貴的直領官軍,直接向他要人不妥,不用急於一時。

  他心中沉吟,而韓朝等人此時才明白,原來王鬥先祖曾跟隨過戚爺爺,怪不得他見識武藝都如此出眾!想到這裡,幾人跟隨王鬥的心思更為熱切。

  ……

  許忠俊含笑勉勵了王鬥幾句,然後他臉容一正,喚隨從過來,捧著官衣告身等物。

  王鬥等人知道正戲來了,一時有些緊張,個個站得筆直,連張貴也是正襟危坐下來。

  許忠俊來到王鬥面前,溫和地道:「王鬥,你斬獲東奴有功,功實可嘉!本官奉上令厚賞以勵士氣,王鬥你斬獲首級三名顆,繳獲無算,著升實授兩級,賞銀六十兩,紵絲一表裡,今後你仍需盡心戮力,不負委任才是!」

  王鬥大聲答應,他跪下一一接過許忠俊交來的腰牌告身,官服印鑑,賞銀紵絲等物,心下歡喜非常。

  看手中各物,這升職了就是不一樣,那總旗腰牌用上好銅木所制,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信鑑銅印也是製作精良,還有那紵絲布匹,摸上去是那麼的舒服。

  還有拿到手上的賞銀,也是那種上好細膩的金花銀,二十五兩一錠,弧首束腰,錠中鈐有兩個戳記。這種銀子一向是上解國庫,所以鑄造得極為完好,銘文,時間、地點、重量、銀匠、監鑄官員等一應俱全,所謂雪花銀就是這種了。

  不過此時王鬥拿到手的賞銀是六十兩銀子,原先他報斬三級,按理說應該拿到賞銀九十兩才是,不過大明舊例經手的銀子都要剋扣,而且此次軍功上下高興,己經算是剋扣得少了,九十兩銀子他拿到手的足有六十兩之多,己經算是非常難得了。

  看向韓朝等人那邊,他們也是一一有賞,各人都是非常高興,不管是手上的腰牌告身,還是官服印鑑等物,都是翻來覆去的看個不停,特別是齊天良,裂開大嘴傻笑個不停,連道我老齊也有這一天。

  看到王鬥等人的樣子,許忠俊與張貴幾人都是相視而笑,王鬥幾人的心情他們可以理解,想在幾天前,當他們得知自己陞官時,那舉止也比王鬥等人好不到哪裡去。

  許忠俊呵呵笑道:「好,各賞己畢,看時候也不早了,張大人,是不是該開席設宴了?」

  張貴忙道:「不錯不錯,是該開席設宴了,來人,給我擺酒,給眾好漢誇功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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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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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兼任屯堡官

  開宴前,許忠俊還體諒王鬥等人的心情,叫他們下去換了官衣過來。

  由一個軍役引到後院偏房,王鬥等人換了官衣,相互看了看,都是傻傻笑了起來。

  王鬥身為實授總旗,此時他腰間己是配上銅木腰牌,總旗官衣上也是繡上彪樣紋飾,腳下穿著牛皮官靴。韓朝,韓仲二人雖署總旗,仍與齊天良、高史銀二人穿著小旗的官衣,上有犀牛紋飾,腳下同樣穿著硬靴。

  除了王鬥與韓朝會沉穩些,韓仲、齊天良、高史銀三人未免沒有官威架子,韓仲身子左扭右扭,總覺得身上官衣有些不舒服,齊天良眉歡眼笑地拿著告身直看,高史銀則是不斷地拋著手上的銀子,裂開嘴直笑,不過他滿臉橫肉的樣子,那笑容卻是顯得有些猙獰。

  王鬥含笑看了他一眼,正好高史銀也看向王鬥,接觸到王鬥的目光,高史銀臉容一呆,輕咳了一聲,轉過頭去。

  當日出生入死的幾人中,韓朝三人己是明確向王鬥表達了投靠的意思,特別是經過剛才之事,三人神情更為恭敬。只有高史銀態度不明,或許是那日被王鬥痛打後,面子上放不下。王鬥暫時也不理高史銀的想法。

  見眾人都換好了官衣,王鬥道:「好了,管隊大人己是設好酒宴,我們這就去吧,免得讓上官久等。」

  眾人中己是穩以王鬥為首,見王鬥這樣說,幾人都出了偏房,韓朝還為王鬥拿好了他換下的包裹,眾人又來到官廳內。

  見到王鬥等人煥然一新的樣子,許忠俊幾人欣賞的目光都是看過來,王鬥重新以下官禮見過許忠俊幾人,口稱卑職,一跪一揖。

  許忠俊哈哈笑著扶起王鬥,言道大家都是同僚,不必過於拘束。

  ……

  眾人入席,有許忠俊這樣的大官在前,眾人未免有些小心翼翼,不說齊天良不敢再狼吞虎嚥,就是張貴也是時刻陪著小心,有時許忠俊誇讚他一句,他臉上就滿是受寵若驚的歡喜神情。

  席間,許忠俊連連祝酒,為王鬥等人表功,他言談儒雅風趣,真看不出來他只是一個武官。聽聞他飽讀詩書,與保安州儒學學正符名啟交好,那儒學學正雖只是個未入流的官吏,不過他是一州文人之首,在大明這種文貴武賤的氛圍下,他一個千戶能結識一個儒學學正,卻也足以讓人自毫了。

  在席中,許忠俊毫不掩飾他對王鬥的好感,連連向王鬥勸酒。他任副千戶多年,一直難以陞遷,幸好此次王鬥斬獲有功,原舜鄉堡防守官徐祖成大人陞遷保安州城操守,他許忠俊作為徐大人的心腹,便順勢接了徐祖成的位子,心事一朝得償,怎能讓他不開懷?

  坐在他旁邊的杜真也是同樣看王鬥順眼,他原是百戶,一直任著舜鄉堡管隊官的職務,因平時緊跟許忠俊,此次他也被升署為副千戶,管理堡內外的一系列屯田之事,實權在握,也是讓他意氣風發。

  歸根結底,眾人的一系列陞遷,反而都是因為王鬥等人的功勞,怎麼能不讓各人對王鬥等好感連連?

  許忠俊對王鬥那親熱的樣子,連張貴看了都有些眼熱。

  慢慢的,許忠俊與張貴等人談起了堡內外的政務之事,具體說起來,就是各堡的屯田屯糧等事。

  像他們這種守官,出外征戰機會不大,平日職務除了嚴謹烽堠,保障居民外,最大功能就是管理徵收境內的衛所屯糧了。

  王鬥所在的舜鄉堡,其實是保安衛左千戶所的別稱,下屬有大堡董家莊堡與輝耀堡,另還轄有幾個屯堡,每堡委任掌堡官或是總旗專門屯種,徵收屯糧子粒等,董家莊堡下也同樣轄有三個屯堡。

  那保安衛地理廣大,光千戶所就有六個,保安州城這帶就有三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之間明爭暗鬥,老實說許忠俊現在的壓力很大,別人都看到上官人前的威風,但他們背後的辛酸苦楚,又有誰能看得到?

  大明武官的軍政考課是每五年一次,特別是這種守備官軍,考課的成績向來是看你納徵的子粒銀多少,特別是今上,對於各地官員的納糧成績更為看重。

  許忠俊新任,自然也想幹出一番成績來,或許未來還可以再進一步,不過他雖是雄心勃勃,只是以現今所內屯田情況,想幹出成績來,難啊。

  他期盼地看向張貴:「老張,明年你們堡內的屯糧子粒,能不能再往上提提?」

  張貴臉上現出難色:「眼下田地干旱,軍戶逃亡……不過許大人這樣說,下官自當盡力而為。」

  許忠俊看著張貴,眼中現出不滿意的神情。

  舜鄉堡所在的保安衛左千戶所,算是保安衛六個千戶所中較為貧瘠的一塊地方,弘治年間,曾有官戶五十一戶,軍戶一千五百四十餘戶,有屯田地七十多傾,每年納糧九百餘石,歲納楊木柴火四百餘斤,草一千多束。張貴所屬的董家莊屯糧田地,算是在舜鄉堡一帶較為優良的土地,每年納糧數額佔了近半。

  不過那己經是弘治年間的事了,到了崇禎現在,不說整個舜鄉堡軍戶逃亡得不剩一千戶,就是軍官豪強侵佔良田,轉派田賦,還有因乾旱等造成的田地拋荒等,都讓所內屯糧的徵收越來越困難,董家莊也同樣是如此。

  其實與大明其它衛所一樣,舜鄉堡屯田廢弛的原因很多,不過當地軍官的責任要算上一大半,不說董家莊,就是在整個舜鄉堡境內,被許忠俊等各級軍官侵佔的良田土地又有多少?

  看著許忠俊的臉色,張貴有些忐忑不安,不過他卻是不敢誇下海口,以許忠俊的性情,到時自己要是完不成屯糧任務,那就慘了。他是瞭解許忠俊的,被壓制得太久,總想幹出一番事情來證明自己,說好聽點是雄心勃勃,是難聽點是好高騖遠。

  席內一時氣氛有些沉默,只餘許忠俊手指在桌上的輕敲聲。

  上官說話,自然沒有王鬥等人說話的份,他們只是在一旁靜靜聽著。

  聽到這裡,王鬥心頭一動,他拱手對許忠俊與張貴道:「防守大人,管隊大人,卑職倒有個不情之請,卑職願請命屯田一堡,為防守大人及管隊大人分憂。」

  「哦?」

  許忠俊,張貴,杜真幾人都是奇怪地看向王鬥,要知道在大明各地,管屯官可一向不受重視,都是堡內武藝不精者才用來管屯,而且每年終如果完不成該屯糧斛徵收,還要受到嚴責。

  在各地衛所,向來沒有什麼軍官願意請命去管理屯堡,沒想到這個王鬥卻甘願去受這個苦。在許忠俊心裡,原來他也是想將王鬥等人調入自己家丁隊的。

  許忠俊微笑地問王鬥:「王鬥你為何想去管理屯堡?」

  王鬥誠懇地道:「太祖高皇帝曾有言,屯田可以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國有所賴,邊防之計莫善於此。現今所內屯田廢弛,上官有勞憂之苦,王鬥不才,願當請命,為防守大人及管隊大人分憂解勞。」

  許忠俊等人看向王鬥的目光更為震驚,這王鬥還是小兵出身嗎?就算他家學淵源,有見識如此,也還真是少見!

  在旁的韓朝等人也是佩服地看向王鬥,心裡都浮起了高深莫測的感覺。

  其實剛才王鬥的話,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擁有自己的地盤土地,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便一直盤旋心底的念頭。現在的他,雖說有了一定的身份錢糧,可以讓自己及家人活下去,不過這又有什麼用?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在未來的浩劫中,誰又知道會不會成為一場空?亂世之中,有自己的地盤勢力才是根本!

  而地盤勢力一為土地,二為錢糧,三為人口,要獲得這些,軍屯便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遠如曹操,近如明太祖,都是以軍屯起家,特別是明太祖,養活百萬兵而不費百姓一文錢,靠的便是衛所屯田。

  先人珠玉在前,現在自己身為總旗,己經有資格管理屯田地,現在又有這個機會,自己怎麼能不勞勞抓住?別人眼中的苦差事,換成是他,反倒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當然了,管理屯田地,困難也是很大,現今衛所軍戶逃亡不斷,屯田,需要青壯人口,開墾管理土地,需要錢糧,這些都是王鬥將來所需要克服的問題!困難很大,前景同樣良好,王鬥不會放棄了。

  許忠俊當然不明白王鬥心內所想,他只是感慨,難得有一個見識明白,自願出來為上官排憂解難的人,真是難得啊。

  他看了王鬥良久,嘆道:「王鬥你有這個心思,真是難能可貴。」

  張貴也很高興,王鬥這樣一出來,成功地轉移了先前許忠俊對自己的注意話題,而且王鬥這樣表態,作為直屬上官的他,臉上也是很有光彩的。

  還有說實在,如果王鬥將來能把屯田地搞好,對他來說也是很有好處的。現今大明衛所的青壯大多被挑去各營作為戰兵,像他們這種守備官兵,殺敵立功的機會其實很少,納糧多多,屯田興旺,才是真正的政績,也是將來軍政考課的最大標準。

  接在許忠俊的後面,張貴立時問道:「王老弟有這樣的心思,確實難能可貴,說吧,董家莊下面三個屯堡,你願意去哪一個堡?」

  機會到手,王鬥強忍心中喜悅,他沉穩地道:「靖邊墩沿董房河一帶荒地甚多,卑職願意招募軍民一體開墾,新立一堡!」

  笑話,舜鄉堡內各個屯堡都是弊端多多,與其將心力浪費在那裡,不如自己白手起家算了。

  張貴心下更喜,王鬥願意自己開墾土地,免去了一系列複雜的人事調動,也為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他沉吟道:「煙墩重地不可輕離,這樣吧,王老弟你仍為靖邊墩甲長,身兼新堡屯長之職。將來有什麼事,只管來找老哥我!」

  許忠俊道:「新屯堡便稱靖邊堡好了,王鬥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官作主,新堡開墾出來的田地,應納子粒,三年不與起科,也不許別人徵擾,你只管安心屯種。」

  有了許忠俊與張貴的保證,王鬥心下大喜,這樣將來自己行事就方便多了,他起身深深拜謝過二人。

  許忠俊又對杜真道:「杜大人,王總旗忠勇可嘉,願為所內屯田,你這個上官,應該多多幫助才是!」

  杜真作為副千戶,僉書官,負責所內外的一切屯田事物,聞言他忙道:「許大人放心,下官省得,王總旗將來屯堡所需的耕牛種籽等物,下官都會給於方便!」

  ……

  王鬥等人拜別走後,看著王鬥的身影遠去,良久,許忠俊才緩緩道:「這個王鬥不錯,很不簡單!」

  王鬥等人出了官廳,這時謝秀娘也由張貴夫人田氏送了出來。

  謝秀娘神色有些不好,總感覺剛才自己表現不佳,管隊夫人談起各種事,自己都是一問三不知,這樣的表現,會不會影響王鬥哥哥在人前的形象?

  看她樣子,王鬥隨便問了兩句,笑了笑,並不在意,順口安慰了她幾句。

  出堡來後,眾人策馬急行,人人身上嶄新的官衣,胯下健馬,所謂鮮衣怒馬,人生快意不過如此!

  王鬥騎在馬上,心中的喜悅更是難以形容。

  小丈夫一日不可無錢,大丈夫一日不可無權!王鬥一直認為自己是大丈夫,大丈夫豈能沒有權勢地位?前世自己就熱衷於權勢,到了大明後這種心思更為熱切,眼下自己終於達到目標的第一步了,怎能讓他不樂開懷?

  天邊晚霞輝映,山河壯麗!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王鬥忍不住心頭澎湃,他跳下馬,衝到前方一個山崗上,在山上歡呼嚎叫,來回自由地歌唱。

  韓仲幾人在坡下高聲怪叫地應和。

  謝秀娘遠遠的看著王鬥,小小的心內也滿是喜悅。

  《第一卷完》

  ※※※

  老白牛:

  第一卷終於結束,我們的王鬥也結束了他的白丁與拚搏求存生涯,總算擁有一定的資本與官位。接下來是主角種田,經營自己的屯堡,看他如何從無到有,逐步發展自己的勢力,其中種種人文世情,人物理念與利益的衝突,看主角如何一一化解,有條不紊地往前而去。

  小兵我構思了很久,明末十年又是個波瀾壯闊的時代,很多東西寫,許多人物及故事值得懷念,我會儘量寫得精彩。

  ps:一卷結束,我也要放鬆一下,下午帶老婆出去遊玩,找個地方射箭,最近做了一把弓箭,沒事便射著玩玩^_^。可能會玩到很晚,所以傍晚就不更新了,明日恢復兩更。

  此外由於我白天多事,從明日起,以後的更新都調整為傍晚六點與晚上九點,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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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一樣的屯長 第十九章 盤點

  崇禎七年九月初,靖邊墩。

  墩門前,王鬥正與鐘大用話別,那日王鬥幾人出董家莊後,仍是回辛莊內。在辛莊住了兩日後,各人又回到了靖邊墩內,畢竟王鬥現在是靖邊墩的甲長,而且還負有屯田之職,不可在家內久留。

  當日他領著告身,穿著總旗官衣回到莊內時,可說在莊內引起極大反響,聽聞連李家都表示關注。聽說兒子領來告身,身兼屯堡官之職,而且又有六十兩賞銀下來,母親鐘氏自然非常高興,不過她還是體貼地讓王鬥自己留著銀錢,言道他將來屯堡需要花費。

  王鬥那日賞下的紵絲布匹她留了下來,撫著布匹她可說是愛不釋手,連連道這麼好的布料,怕是莊內的李夫人也沒有啊。事後她鄭重其事地將紵絲布匹收起來,言道將來王鬥成親時,給謝秀娘做身新衣。

  今日,便是王鬥與原甲長鐘大用交接靖邊墩諸務的日子。大明向有嚴令,各官升調後,務候新官見面交代,交代的日期與文冊也需報備。墩內諸事交割完後,鐘大用也要到輝耀堡去上任。

  此時王鬥穿著總旗的官衣,鐘大用穿著一身的百戶官服,二人站在墩門前說話。將要離去,看著墩內熟悉的一切,鐘大用內心是感慨萬千,看看眼前意氣風發的王鬥,想想自己孤身一人去上任,心下又分外不是味。

  「鐘頭,保重了!」

  王鬥最後對鐘大用抱了抱拳,他招了招手,韓朝走了過來,他手上端著一塊托盤,上面用紅布蓋著什麼。王鬥伸手接過托盤,掀開上面的蓋布,卻是一錠五兩的銀子。

  王鬥對鐘大用道:「鐘頭高就輝耀堡,墩內兄弟湊了一點儀程,兄弟心意,還望鐘頭不要嫌少!」

  說著將托盤遞了過去。

  鐘大用沒想到王鬥臨別竟會贈他儀程銀兩,這是他想不到的,他吃驚地接過銀子,看看王鬥,欲語還休,卻是說不出話來。他旁邊的妻子王氏卻是一下子紅了眼,叫道:「王哥兒,你……」

  王鬥深施一禮:「鐘頭一路珍重!」

  良久,鐘大用才嘆了口氣,連聲道:「老哥……慚愧啊!」

  想想自己以前對王鬥,再看看王鬥現在所做的,鐘大用心中有種明悟,怪不得王鬥能快速升起,這種胸懷,注定了他未來不簡單。鐘大用拍了拍王鬥的肩膀,又團團對墩內各人一揖,感慨地搖了搖頭,最後攜妻子出吊橋而去,越走越遠。

  看著鐘大用的身影遠去,王鬥的身形良久不動,贈鐘大用儀程,是考慮多條朋友多條路的意思,鐘大用調往別地,與他己沒有了厲害衝突,過往的一切都成了云煙。或許將來鐘大用在輝耀堡,自己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

  良久,王鬥轉過身來,從今日起,墩內便是他的天下了。

  一直在旁察看他臉色的楊通滿臉笑容地湊過來:「王頭,鐘頭走了,您看,要不要將您的房間換過來?」

  王鬥點了點頭,靖邊墩內最好的房間便是原先鐘大用那間,現在自己身為靖邊墩之首,理所當然的,那間房便是歸自己所有。

  見王鬥點頭,楊通和他妻子劉氏歡天喜地去為王鬥整理房間,整理好後,王鬥看了也是滿意。他在墩內走了一圈,對跟在身後的各人道:「墩內太髒了,容易滋惹蠅蟲,產生疫病,必須清理才是,以後墩內整潔當為第一要務!」

  自來到這個世界,王鬥最不滿意就是自己的居住環境了,垃圾遍地,到處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眼下總算可以擺脫這種生活了。

  聽了王鬥的話,眾人都是稱善,當下各人一起動手,熱火朝天地大掃除,屋內屋外,墩內各處,無處不清掃,最後掃出了幾大堆垃圾。

  看著這些垃圾,王鬥暗暗吃驚,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火路墩內可以掃出這麼多垃圾。

  看著這些垃圾,韓仲等人倒沒什麼感覺,不過清掃後各處乾乾淨淨,倒也讓各人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

  王鬥照著文冊,盤點了一下墩內人口物質。

  眼下墩內所留便是韓朝兄弟,齊天良夫婦與楊通夫婦幾人,連自己在內一共七人。物質方面,那日從後金軍那兒奪來的糧食雞羊都吃得差不多,雞鴨沒了,羊只餘三頭,米面只剩下數袋,墩內柴草煙皂擂石倒是齊全。器械方面,除了原先幾人的弓箭長槍腰刀外,那日從後金軍那兒奪來的盔甲兵器倒是保存良好,以後這些都是自己起家的資本。

  那日王鬥斬殺那個後金撥什庫後,自己的腰刀也是受損情況嚴重,回來後他乾脆從繳獲中選了一把後金重劍,此外那個後金白甲身上配帶的順刀也順手挑走,這種短刀比自己原先使用的解首刀好用多了。

  那日繳獲的鐵甲與棉甲都有幾副,不過除了王鬥,韓朝兄弟與齊天良都是挑了一身的皮甲與戰馬,鐵甲沉重,棉甲防火器,總沒有皮甲來得輕便,非是生死大戰時,其實很少人願意披鐵甲。至於兵器,三人還是使用原來的。

  看著倉房內的盔甲兵器,王鬥看了跟在身後的楊通一眼,讓他也去選一身的盔甲,楊通大喜,這證明王鬥真正將他看為自己人了。他千恩萬謝的卻是去選了一身的棉甲,此外墩內那把三眼銃就是歸他了。楊通的選擇是正確的,一個合格的弓箭手需要訓練多年,靖邊墩內除了王鬥,韓朝兄弟三人外,齊天良與楊通手上的弓箭純是擺設,他們用火器比用弓箭好。

  墩內的物質盤點完畢,相對一個小小的火路墩是不少,不過對於王鬥未來的發展還是顯得太少,特別是在自己將要屯堡的情況下,只能以後再慢慢想辦法了。

  王鬥在沉思靖邊墩與屯堡未來的發展,那邊韓朝兄弟與齊天良在嘀咕商議著什麼,好半響,韓朝三人走了上來,韓仲手上還提著一袋沉重的東西。

  韓朝抱拳施禮,對王鬥道:「王頭,我們想過了,屯堡將來需要大量銀錢,我們那些銀子放在身旁也是無用,就交於王頭一起使用好了。」

  說著他將韓仲手上的布袋接過來,就要交於王鬥。

  王鬥有些驚訝地看了韓朝三人一眼,確實,他剛才正盤算著將來屯田所需的花費,那日他分到四百兩銀子,接下來又有六十兩的軍功賞銀入帳,不過當日王鬥己是送了幾十兩銀子給那些被擄的女子,此外他還拿了五十兩銀子回家,加上這些時間的花費,現在他身上只餘三百多兩的銀子,遠遠不夠將來屯田所需。

  墩內馬匹盔甲不必說,那日還有繳獲的布匹絲綢等餘下數箱,不過眼下物價騰貴,這些物質王鬥自然捨不得變賣,對於他來說,各人穿著破爛點沒什麼,只要能吃飽,精神面貌好就好。

  王鬥不是沒有想過韓朝幾人的銀子,不過顯然自己主動提出這個話題不好,至於上官那邊,可以去討要些東西,不過以現在大明衛所糟糕情況,還是不要指望太多,否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正盤算間,韓朝幾人主動提出將自己銀子取出來,這是再好不過了。

  王鬥接過銀子,大聲道:「好,都是墩內的好兄弟,以後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同謀富貴。」

  韓朝三人一齊跪下,抱拳大聲道:「小的願追隨大人,鞍前馬後,粉身碎骨,永效犬馬之勞。」

  王鬥一一扶起他們,連聲道:「好兄弟。」

  幾人相視而笑,都是莫逆於心。

  而王鬥這樣表態,韓朝三人心下也是非常歡喜。

  這幾日,他們己經仔細想過了,也都商議好了,從王鬥身上,他們感覺到追隨王鬥的前途,此時王鬥正在關鍵時候,他們不表達自己的忠心,什麼時候表達?

  經過那日的生死搏殺,三人對銀錢的態度己是淡了一些。而且還有一點,那日在董家莊內,張貴曾問王鬥願不願意加入軍戶戶籍,這樣他便可分到軍官職田,否則便只有一些俸米了。

  當日王鬥毫不猶豫加入了軍戶戶籍,這樣他的名字便記入軍職黃簿,子孫後世永為大明軍戶。而韓朝兄弟二人見王鬥加入軍戶,他們也一起加入大明軍戶。這樣他們都可以分到一些軍官田地,各人有土地一百五十畝到一百畝不等。當然了,他們的田地也是需要納稅的,將來上頭直接從他們的俸米中扣就是了。

  齊天良與楊通二人原本都是董家莊管隊官張貴的佃戶,齊天良現在當然不會再幹佃戶,那日他己是向張貴退了佃,他不是沒有想過買些田地傳家。不過這些時間他奔波後發現,舜鄉堡的良田都是有主,而且也沒人願意出售,買那些薄田荒地,投入極大,稅糧重,怕是將來入不敷出,他的憂慮也影響到韓朝兄弟二人。二人原本也打算買些田地,此後都是猶豫起來。

  此時他們將銀子送於王鬥這,一討王鬥歡心不說,等將來屯堡開發,興修水利後,各人直接便可分下田地百畝,而且還是三年免糧,這種一舉兩得的事,何樂而不為?

  四人在這邊兄弟情深,只有楊通尷尬地站在一邊。

  ……

  王鬥略略清點了一下銀子,韓朝兄弟二人這些時間花用了一點,加上自己留些碎銀,他們一人拿出了一百三十兩銀子,齊天良也是拿出了八十兩銀子,連上王鬥的銀子,此時他手上共有白銀六百多兩,有了這些錢,將來屯堡的底氣更足了。

  拿出銀子來,眾人感覺更是親密,大家商議了一下墩內及屯堡之事,越發覺得事情千頭萬緒,事務繁多。不過首先墩內還是要先打一口井,否則墩內人口用水都要到幾里外的董房河去挑,顯得太困難了些。

  除此以外,還得到董房河邊去看看那些可以開墾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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