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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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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808章 拉開

  「啊,下賤的尼堪。」

  如此污辱讓那些清軍哨騎氣得渾身發抖,除了靖邊軍,歷年他們縱橫大明所向無敵,所到之處可止小兒夜啼,無論軍民百姓皆在他們面前瑟瑟發抖,一向威風驕橫慣了。

  眼前這些流賊大搖大擺不說,還將他們視之為卑賤的蠻夷,劈面喝斥,如罵奴婢,這讓他們如何忍受?

  或許這些人中有些人聽不懂漢語,但那些老營兵的神情動作一看便知,那種不屑,那種輕蔑,那種居高臨下,那種怒目橫眉,讓他們個個怒發如狂,哇哇直叫。

  一個巴牙喇一聲大吼,猛的馬鞍上的步弓在手,還有箭囊中一根重箭抽出,他一下子拉開了弓,十二力的大稍弓被他拉得嘎嘎的響,他一身鐵甲隨之鏘鏘響動。

  那巴牙喇就策在馬上將超過一百五十磅的十二力強弓拉開,他弓弦一鬆,箭矢凌厲的呼嘯聲中,那重箭一下射穿那哨總的咽喉,精鐵打製,鏃尖點鋼的巨大箭頭從他脖後穿出。

  那老營哨總眼中帶著驚訝,帶著不可思議,被箭矢巨大的力道帶著從馬上摔落下來,他的馬匹受此驚動,一聲嘶鳴,後腿蹬地,一對前蹄高高揚了起來。

  那哨總滾落塵土,透脖而過的鏃尖閃爍著銳利陰沉的光芒。

  一滴鮮血,緩緩的從鏃尖滴下,兩尺長的樺木箭桿仍在他的咽喉顫動不止。

  那些前營老營兵們一驚,未等他們反應,對面箭矢已經嗖嗖的過來,慘叫聲中,老營兵們紛紛中箭,而且中箭之後,他們都是渾身一麻,然後快速失血的無力感就湧上心頭。

  清軍的箭矢大而沉重,開有血槽,殺傷力非常驚人。

  而且十幾步的距離,他們射得非常准狠,凌厲的箭矢呼嘯聲中,前營老營兵們不是面門中箭,就是咽喉中箭,就算中在身體之處,他們個個都是無甲或輕甲,根本擋不住重箭的射擊。

  一旦中箭,就是悶哼栽倒在地,就算不當場死去,也是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戰鬥力。

  當然,這些前營老營兵也是精銳,他們反應過來後,也立時抽出自己的角弓還擊,特別他們多使用小稍弓,弓窄面短,射速非常的驚人,通常這邊射了三四箭,對面才射了一箭。

  小稍弓以射速聞名,嫻熟的射手甚至可以一秒射出二三箭,而清軍多使用大弓,便是騎射所用馬弓一樣稍身不短,馬上開弓不怎麼容易,但他們弓力強勁,便是馬弓通常都有七八力。

  而且清軍那邊的哨騎甲冑精良,二十幾騎最普通的也是馬甲兵,個個身上至少二重甲,鐵甲、綿甲、鎖子甲等相疊,防護力驚人,所以老營兵們反應過來後,雖劈面的箭雨過去,卻殺傷力寥寥。

  除非馬匹中箭,很多清騎身上插了三四根箭仍然安然無恙,老營兵這邊中了一箭就差不多了。

  看自己武器對對方毫無威脅之力,他們中人甚至中了四五根箭都沒事,己方則人馬不斷倒下,這些老營兵終於慌亂起來。

  因那哨總一開始被殺,這隊老營群龍無首,他們大喊大叫,有人想走,有人則想下馬步戰,混亂成一團。

  而這時清軍哨騎一聲喝令,將自己弓箭收回,個個抽出武器,向這邊策馬衝來。

  那些老營兵更是混亂,內中一兵看對面一騎衝來,滿是傷疤的臉神情猙獰,他嘴巴張開吼叫著,露出滿口的黃牙,還流著涎水,讓人想起吃人的野獸。

  他穿著厚實閃亮的鐵甲,背後有小旗,手上提著一桿長長沉重的矛,這矛頗為奇特,槍刃極長,稜起有若圭形,靠刃套處似乎還有兩截什麼,銳利凶悍,觀之讓人心寒。

  看那騎正對著衝來,老營兵大叫著,他一身精湛的射術發揮得淋漓盡致,他手上小稍弓弓弦連珠響著,一根根箭矢呼嘯撲那那衝來的古怪騎士,這短短時間,短短距離中,他至少射了六七箭。

  就聽叮叮聲不絕,這老營兵射出的箭矢不斷反彈掉地,那巴牙喇一身極為厚實精良的鐵甲,豈是這種馬弓箭矢可以輕易射穿的?很多箭矢根本就站不上去,勉強插上了,也是淺淺一層,無力的掛在上面。

  那巴牙喇吼叫著,旋風般衝近,手中虎槍一挺,一股血霧冒起,直直就刺入了那老營兵的心口,一直到槍套處的鹿角為止,嗤的一聲,虎槍槍刃透體而出。

  馬勢相交,那老營兵也被刺落馬下,這同時那巴牙喇手腕靈巧的轉動,策馬過去的同時,已反手從那老營兵身上抽出虎槍。

  他回望了一下,那老營兵滾在地上,胸口鮮血有如泉湧,他大大睜著眼,臉上猶帶著驚恐的神情。

  二十幾騎清軍撲了上來,轉眼間血光四濺,慘叫四起,那些餘下的老營兵們被動的反擊著,越打越是心寒,這些所謂的大清國馬隊哪來的,怎麼如此的悍勇犀利?

  肉搏戰血腥而殘酷,轉眼間,場中還余的老營兵只剩十幾個,且個個都是心膽俱裂,與先前的囂張截然不同。

  作為老營,其實他們的生死搏殺一向很少,歷時所經的也多是低烈度戰爭,哪經過多少殘酷戰事?遇到真正精銳不免現形。特別對手盔甲還非常精良,己方的馬刀等兵器砍上去根本不能破防。

  因為跑慣了,特別又在京師逍遙一個月,他們的作戰決心也頗有不如。

  再看這前後短短時間,己方五十多人傷亡只餘十幾人,對面竟沒有死一個人,僅幾人受了輕傷,還有幾人馬匹死傷。

  這還怎麼打?他們相互而視,皆有驚恐萬分,魂不附體之感,哪來奇怪的兵,還是逃得遠遠的為好。

  他們發一聲喊,策馬就走,這時他們的輕甲、無甲裝備倒顯出優勢,特別他們人人馬術嫻熟不用說,很快個個跑得沒影,曠野上唯見一溜溜的煙塵,根本追之不及。

  看他們這種逃跑速度,場中清騎個個心有餘悸,這種速度,就是各旗的蒙古人都跑不過他們。

  怪不得南蠻一直剿滅不了流賊,跑得這麼快,怎麼追?

  ……

  到十八日時,順軍各營彙集到清河一線更多,密密麻麻的營帳從西山蔓延到清河東側,龐大的人流也帶來了強大的後勤壓力,各營爭奪糧草,爭奪水源地,爭奪紮營地,一切都是亂糟糟的。

  特別軍無戰心,很多營伍到達時,都是大包小包,他們不像打仗,倒像趕集。

  紛爭不斷,狗屁事多,李自成只覺焦頭爛額,一切只用一團糟來形容。

  心煩意亂中,他心中還浮起另一個恐慌憂慮,似乎有一個巨大危險的隱患正在逼近,似乎一個不同於王鬥,然同樣非常強悍的不明勢力正在邊上潛伏窺探。

  似乎京師的東面,山海關等地消息斷絕好久了,還有這兩天往清河東去的哨騎接連失蹤,他們僥倖逃回的人也稟報,似乎有一隻叫大清國的軍伍,此時正駐紮在順義邊上。

  他們人數不明,但戰力頗為強悍,有些甚至超過己方的老營兵,讓一些哨騎頗為恐慌,在各營中帶來了一些謠言。

  早前桃園伯劉良佐等人駐守順義,懷柔,昌平被奪走後,自己傳檄他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只在大軍會戰攻擊時,他們同樣從側翼發起攻擊,好似劉良佐等人沒有回復。

  這一切都讓李自成心中湧起不妙的感覺,似乎自己正忽略什麼,所以當日下午,他就召來老營各將,特別蘄侯楊少凡,這個似乎有跟他說過清國之事的火銃營將官。

  劉宗敏等人姍姍來遲,老營雖圍繞著清河店,東昇嶺等處紮營,但劉宗敏等人不耐苦楚,都跑到湖光山色,風景秀麗的福海等邊上去。特別劉宗敏本人,更率了一些親衛霸佔了號稱「京國第一名園」的清華園。

  楊少凡倒很積極趕來,自己的功名富貴,未來野望都在大順身上,所以操練火銃營時,他一直盡心盡職。

  「大清國?」

  劉宗敏等人滿臉懵懂,蒙古韃子他們倒知道,什麼大清國,實在莫名其妙。

  當然,這內中劉芳亮等人不是沒有聽過清軍的名號,當年就是清軍入關,自己人等才能在明軍的圍剿下起死回生。

  說起來,這些塞外韃子還是恩人呢。

  高一功又匯總情報消息,總之,幾十里外的順義城下,沙河邊上,確實來了一隻塞外的大軍,但人數不明。他們自稱相助大順而來,又稱他們與明國交戰幾十年,舊怨深重,此次入關,就是要尋找王鬥等明將的晦氣。

  李自成喃喃道:「晦氣?明朝已亡,一切舊怨都煙消雲散,我大順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又為何入關?還有山海關、薊鎮的吳三桂、唐通、楊國柱等人呢?」

  楊少凡在旁聽著,心中驚訝不已,進京之後,楊少凡就沒聽闖王等人說過清國之事,還以為他們是成竹在胸,對塞外胡虜不屑一顧,沒想到是完全沒有概念。

  他轉動著心思,想了想,還是提醒李自成等人,這些塞外韃子不可小看。

  在李自成等問起時,他更詳細說了自己所知的塞外一切,不過看劉宗敏等人神情,個個不以為然。

  幾次入關,所過堅城皆下?自己所過也是一路堅城而下,特別京師二日而下,而那些所謂的大清兵圍打京師多久,圍打了幾次?又聽了他們國中丁口人數,再相比自己大順,劉宗敏等人更不以為意。

  楊少凡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感覺自己是在對牛彈琴,他最後道:「奴賊素為勁敵,雖說他們言為相助我大順而來,然小心駛得萬年船,還請大王防備。」

  李岩也道:「夷狄人面獸心,絕不可信。他們說為相助我大順而來,然為何不光明正大來賀,而偷偷摸摸,潛伏在旁?他們又如何入關,吳三桂等人現在何處?若吳三桂等人歸附這些清賊,則更為可怕。大王,此些虜賊居心叵測,其心不良,要小心他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更要避免導致渭水之禍。」

  李岩對塞外清國瞭解不多,但他有讀史書,知道歷來塞外胡虜都是中原勁敵,又有看邸報,知道清兵幾次入關之事,這些韃子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對付。

  李自成有空時也看過一些史書,李岩說的渭水之禍他知道,卻是大唐初立,突厥始畢可汗趁火打劫,在渭水下強迫唐太宗簽訂渭水之盟,可說是奇恥大辱。

  他點頭表示明白,不過心中卻別有心思,雲集清河的兵馬越多,然軍心渙散,對面的王鬥又實力不明,他心中頗有憂慮。

  那個大清國說為相助大順而來,或許可以利用此輩,增加自己的勝算,等打敗王鬥後,再收拾他們。

  不過這之前最好瞭解更多,特別讓這個大清國遣使來賀,稱臣納貢,自己就名正言順了。

  當下他讓李岩書信聖諭,斥責那個大清國,責其為何殺害自己將士?不給個交待,大順定興兵討伐,讓他們嘗嘗顏色。同時又言新天子當位,為何不遣使來賀等等。

  此時各文臣皆留守京師,只有李岩這麼一個文人,他書信後,李自成頗為滿意,各將也覺理直氣壯,很顯大順氣勢,就挑了一個頗為威武的信使,派了十幾騎護送去了。

  十九日,信使回來,帶來了那個大清國主的回信,然問起所見情報,皆一問三不知,原來信使沒到沙河邊,就遇到大股清國哨騎,然後一行人慘遭蒙眼。

  最後他們被帶到一個大帳篷中,所見之人寥寥,實在看不到什麼,出帳篷時,一樣蒙眼。

  雖然劉宗敏等人勃然大怒,這個所謂的大清國之舉,實在有辱大順國威,該發兵討伐,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然李自成倒比較冷靜,他展開書信觀看,信中倒寫得很客氣,說他大清國居於遼東,與大順井水不犯河水,不過因與王鬥積怨極深,還關係到先王仇恨等等,所以誓必發兵滅王。

  他們領兵十萬入關,聽說大順發兵欲剿滅王鬥,所以似乎可以攜手合作,一同消滅此賊。為表誠意,介時他們可以在側翼威脅靖邊軍人馬,同時伺機攻打他們的後路。

  至於大順王詢問吳三桂等人消息,他們一概不知,因為他們是從喜峰口等地入關的。

  大順國的桃園伯劉良佐他們也不清楚,因為他們只從順義城下經過。

  之所以偷偷摸摸,也是為了避免誤會事端,這不,雙方的哨騎剛一接觸,就發生了紛爭打鬥,不過大清國將士也是正當防衛,純屬無奈云云。

  李自成看後更覺疑神疑鬼,這個所謂大清國仍然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他們的來歷,他們的目的,他們的兵力一概不知。不過會戰在即,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他決定先不管這個所謂的大清國,介時他們會在側翼威脅靖邊軍更好,不來也無所謂,有惡意也無所謂。

  反正自己兵馬多,可使用的兵力極為充裕,介時多在右翼佈置兵力,那些清兵若是善意,就與他們一同攻打靖邊軍軟肋處。若是惡意,佈置的兵馬也正好戒備他們。

  待打敗王鬥後,他大順再來收拾這個所謂大清國。

  ……

  四月十九日,沙河、清河一片戰雲密佈,如潮般的大軍源源不斷彙集,從空中看去,密密麻麻的各色營帳好似能一直鋪到天地盡頭,旌旗如海,金戈之聲交鳴。

  人喊馬嘶中,不知多少戰士磨刀霍霍,準備作戰。

  三方皆已經匯聚到位,會戰的大幕,徐徐拉開。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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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大陣

  (cd兄,你的火箭營編制很不錯。一直都是書友,十二力弓弓力是158.7磅,跟明軍中的上力弓差不多。李廣,岳飛能在馬上開更強的虎力弓,弓力二百磅,還是左右開弓。後世宅男玩35磅弓,25磅弓,能開5o磅弓都是大神,卻連明軍中的下力弓(八十磅拉力),清軍六到八力騎射弓(八十到一百磅拉力)標準都沒達到,很難想像古時精兵的戰鬥力。)

  十九日一早,白虎軍左營將官高貴與中軍騎兵左營莊誨祖領軍三萬人出,最終王鬥同意了韓朝的修正意見,讓大側擊流賊的兵馬早早出,還增加了一萬兵力。

  他們到達西山後,將潛伏於群山附近的翠峰山下,然後到了二十日約定的時辰,立時直撲三十里外的京城,從阜成門、廣安門快入內外城,剿滅城內流賊,奪得京師。

  高貴等拜別王鬥堅定的去了,他們所領軍士,從騎兵到步兵,從乙等軍到丙等軍,也是個個神情堅定而去。

  他們滿臉肅穆,對此行自己能否成功深信不疑。

  同時也在拂曉,大側擊韃子的二萬大軍也潛藏入昌平軍都山一片,相比側擊流賊,他們精兵更多,便是內中一營丙等軍也是人人有馬。大側擊流賊的兵馬提早出,對機動力的要求降低,他們空出的馬騾,正好補充到這一邊來。

  不過他們將在二十日的戰時某刻出,韃子不比流賊,他們哨騎密佈,這麼一大股人馬行進,不可能瞞過他們,這路大軍打的就是韃子反應的時間差。

  所以此時豹韜將軍,大側擊主將高史銀仍伴在王鬥身邊,隨他巡視擋兒嶺、回龍觀等處可能的戰場陣地。

  他們上了擋兒嶺眺望,十里之外順軍營地浩蕩無盡,東西蔓延二十多里,縱深也有好多里,各色飄舞的旗幟密集如林。而在這之間的曠野上,一隊一隊的騎兵相互撕殺,窺探對方營地,掩護己方構建陣地防線。

  野地中銃聲不時耳聞,醒目的白煙一陣陣冒起,眼下的哨探戰不只是陝甘的馬隊,靖邊軍也投入大量精銳的夜不收,還有各軍的驃騎兵、獵騎兵們。

  顯而易見的,己方的哨騎大佔上風,流賊那方勝在量大,加之不是正式開戰,所以雙方保持斗而不破的局面。

  王鬥千里鏡眺望著,看密密麻麻的順軍在他們營地前數里忙活什麼,似乎在堆建土台,數了數,這土台似乎有十個。

  「流賊在構建炮壘。」

  溫方亮說道:「情報部的消息,流賊進京後,因繳獲頗多,就建了一個龐大的炮營。內普通紅夷炮一百五十門,四輪磨盤紅夷重炮五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三百門,大炮共五百之多。還有若干車營,使用佛狼機中小炮。」

  他說道:「那四輪磨盤大炮就是當年繳獲的清國大炮,門門可以打三、四里遠,打的還是十斤以上炮子。流賊在陣中構建炮壘,顯然打的就是轟打我軍大陣的主意。」

  王鬥微微點頭,流賊在火炮使用方面,確實越來越聰明了,此時雙方對陣,不可能隔得太遠,一般都是兩里左右,三四里都極少。想當年他沒紅夷炮之時,與敵對陣都是相隔一里,甚至兩百步。

  若自己沒有犀利箭炮,甚至不瞭解敵情,猝不及防下,確實極有可能吃下大虧。

  謝一科道:「大將軍,尖哨營的兄弟已經哨探清楚了,流賊的炮壘分為三層,最頂為四輪磨盤大炮,每個炮壘五門重炮。第二層為普通紅夷炮,每個炮壘十五門。第三層就是大將軍炮,每個炮壘三十門。然後炮壘前會佈置車營、銃營守護。」

  高史銀罵了一聲,隨後眉歡眼笑道:「流賊越來越狡詐了,好在我軍有重炮火箭,遠遠的隔著四五里,就將他們的炮陣,車陣,銃陣統統收拾了。」

  王鬥身旁各人都露出會心的微笑,流賊認為他們打三四里的火炮所向無敵,卻想不到己方有比他們更犀利的武器。

  而且與流賊不同,己方雖也在平野上建炮壘,卻是幾個距離不同的延伸炮台,最遠離他們炮壘有四里,然後是三里,最近是二里。

  四里距離剛好,流賊火炮號稱打三四里,然他們糟糕的炮手與射擊水準,這個距離其實非常安全。

  這些炮壘架上火箭與重炮,就可以從容轟打他們炮壘軍陣,特別重火箭拉來,更是全面覆蓋。

  以靖邊軍重火箭的射程,其實可以安在擋兒嶺上,然距離越近,打得越准,這些炮壘也可以安放重火箭。

  然後他們的火炮車營銃營被打了之後,火箭與重炮推近到離他們二三里的炮壘,從容轟射他們大陣。

  當然,以上都是指火箭重炮,普通的火炮紅夷炮等,都是伴在步陣身邊,徐徐推進。

  韓朝沉思道:「看流賊如此佈置,他們老營主力就是在這正面中軍了。介時他們方略,也應該是兩翼進攻,中間防守,看準時機,再主力雷霆撲來。」

  溫方亮笑道:「正好,我師兩翼防守,主力直撲他們中軍,只要滅了他們老營,餘者流賊立時潰敗,再來百萬亦是無用。」

  眾人點頭,雙方打的算盤差不多,都是精兵主力放在中陣,不過攻與守思路不同罷了。

  而此戰主要也是消滅流賊的老營,歷來證明,雜兵打得再多也無用,還是要消滅他們的老營兵。

  他們看過側翼的防守陣地,然後轉到擋兒嶺的東面,這邊卻是面對清軍的防線陣地,以該處而言,東南端核心是回龍觀,這邊可能會同時遭到韃子與流賊的進攻,堪稱重地。

  不過這邊防守條件也頗為有利,以玄福宮為中心,周邊有明初時牧馬軍卒居住形成的村落,對善於防守的靖邊軍來說,不論流賊韃子,想要攻克這邊的防線,難於登天。

  而在中部與沙河邊,其實都有村莊,特別中部這個稱朱辛莊的村莊,南面有一處山嶺,山不高,海拔只有十幾米,但頗廣,縱橫約有二里左右,且頂上非常的平緩,很適合安放火箭火炮。

  根據夜不收的情報,入關清軍一樣攜帶了火炮,卻是從山海關等地拉來的四輪磨盤重炮,約有四五十門左右。

  估計到時他們一樣會在三四外擺陣,正好遭受與流賊一樣的悲劇。

  他們登上朱辛莊山嶺,看遠處一股股清軍哨騎奔騰,從以前偷偷摸摸到現在毫不掩飾,王鬥千里鏡看著,想起昨天多爾袞還讓哨騎射來書信,說此次入關,是為爾君父報仇,表示願意合作,一同消滅流賊。

  談起此事,王鬥笑道:「多爾袞認為我跟李自成一樣傻。」

  眾將都是哈哈大笑,他們那不屑的笑聲遠遠傳揚開去,迴盪在這一片土地的上空。

  ……

  「能不能騙過流賊無所謂,反正王鬥肯定要打流賊,他們也不可能聯合,我大清是最佔優的一方。」

  沙河兩岸滿是密密營帳,各色清軍旗號飛舞,在一個鎏金大帳之中,多爾袞看著案上地圖,對身旁清國君臣說道。

  他身旁滿滿的滿,蒙,漢,朝,日各旗大臣,大學士範文程,寧完我,又有外藩蒙古各臣,新近歸附的吳三桂,唐通,范志完,黎玉田,劉良佐等人。

  聽著多爾袞說話,吳三桂面無表情,他身旁的方光琛更是神情木然,他都不知道,為什麼局勢會變成這個樣子。

  但顯然的,多爾袞不會在乎他們的心情,此時他興致勃勃道:「范學士方略已顯成效,流賊雖有防範之心,卻也沒有大的動靜。他與王鬥大戰不可避免,我師盡可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範文程忙跪下道:「這都是陛下廟算之功,微臣不敢居功。」

  多爾袞哈哈大笑,親切的讓範文程起來,他繼續指著地圖道:「很明顯,流賊與王鬥都不會再拖下去,明日他們就會大戰。所以我大清方略佈置,就是要死死牽制王鬥,讓他與流賊拚個兩敗俱傷,同時伺機摘得瓜果。」

  他說道:「是以,明日的佈置,便是以靖遠大將軍,鄭親王濟爾哈朗率滿洲鑲藍旗監戰,領漢八旗、日八旗、鮮八旗各一半旗丁,固山額真劉良佐,共約六萬兵力,攜帶十門重炮,眾多盾車,直逼昌平,威脅靖邊軍的後路。」

  哨騎回報,靖邊軍在昌平東側兩個山頭的防線,加上數十里的矮牆壕溝,又是一個巨鹿與長嶺山,前車之鑒,多爾袞傻了才會讓滿蒙旗丁去攻打。

  不過讓漢日鮮各旗,加上新投靠的劉良佐攻打卻可以,濟爾哈朗的滿洲精銳,監戰便可。

  劉良佐在旁呆著,聽了多爾袞的安排暗暗叫苦,他優柔寡斷又貪生怕死,投靠清國就是為了保存實力,沒想到很快就要去啃硬骨頭,他心中叫苦不迭,卻也不敢抗聲。

  「而對著靖邊軍的戰場,朕分為左右中三部,右翼,靠近沙河這邊,以多羅饒余郡王,奉命大將軍阿巴泰監戰,領平西王吳三桂,定西王唐通部,共約三萬多兵力,直逼威脅,靜待中軍號令。」

  瞥了吳三桂一眼,多爾袞又斷然安排,讓明日吳三桂、唐通都有活干,更要他們搞個投名狀。

  吳三桂仍然面無表情,唐通則是臉色大變,想說什麼又不敢。

  多爾袞道:「左翼,也就是對著流賊的右翼,以豫親王,平南大將軍多鐸監戰,領餘下的漢八旗、日八旗、鮮八旗一半旗丁威脅逼迫,同樣靜待中軍號令。」

  最後多爾袞道:「餘下滿洲八旗,蒙古八旗,科爾沁部,外藩蒙古各部約十萬鐵騎,由朕親率,居於中軍,伺機而動,並要準備大量的馬匹,介時用於衝破靖邊軍的軍陣!」

  「馬匹衝陣?」

  多鐸驚叫道:「靖邊軍銃炮犀利,若驅趕馬群衝陣,會死很多的馬。」

  多爾袞厲聲道:「不滅王鬥,我大清國甚至有亡國滅種之危,區區馬匹,又算什麼?」

  他環視各人,冷然道:「我等都瞭解王鬥此人,他若勝了,定然不會放過我等。介時他攻入遼東,必將我大清男女老幼,殺個乾乾淨淨。此時不消除這個隱患,要到何時?」

  多鐸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什麼,他這個皇帝大哥說得對,王鬥若勝,別的不好說,滿八旗肯定要被他殺絕殺盡。

  看清國的皇帝竟將王鬥視之如此之高,吳三桂臉色終於有了些變化,唐通大張著嘴,一直沉默的范志完與黎玉田也是互視一眼。

  看帳內一片凜然之色,多爾袞放緩口氣:「當然,此戰若能剷除王鬥與流賊,天下將無人是我大清之敵,南朝無盡土地財帛,皆任由我等予取予求。」

  寧完我猛然振臂高呼道:「誓與大清共存亡。」

  帳內各人皆隨之高呼,一片野獸般的淒厲嚎叫。

  議事後,吳三桂出了帳來,他沉默黯然,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或許,自己沒路了,只能幫大清國打贏了。

  唐通則與親將唐宗等人歎道:「倒霉啊,那王鬥豈是好打的,唉。」

  他部下也是懊惱,或許當時就不該投什麼大順,直接西遁去投永寧侯更佳。

  唐通歎氣道:「騎虎難下啊,再看看吧。」

  ……

  時間在各方預算謀劃中慢慢過去,夜幕漸漸降臨,三方打的都是明營,便見一片片的燈火海洋,有若繁星滿天。

  不知為何,王鬥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他批衣而起,望著璀璨星夜出神,明日便是決定文明國運的一戰,便是以他的堅定心志,都覺有些緊張忐忑。

  踱步良久,他去看自己的幾個兒子,看他們香甜的睡姿,他內心慢慢寧靜下來。

  是啊,一切都準備就緒,沒什麼好擔心的。

  ……

  多爾袞猛然驚醒,他披頭散坐起,方纔那個夢……

  隨後他安慰自己,沒問題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己就是漁翁!

  他又心頭輕歎,如果沒有王鬥該有多好,為何明國會出現一個王鬥?

  ……

  李自成翻了個邊,他正做著美夢,夢中一戰,靖邊軍大敗,那個什麼大清國也附稱臣,然後他在數十萬將士的簇擁下回到京師,正式稱帝,年號永昌。

  吳三桂也做著美夢,夢中他光復了京師,萬民夾道歡呼,夢裡,他微笑拱手,夢外,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唐通坐在帳中呆呆的想:「還可以反正嗎?」

  ……

  帳篷中鼾聲如雷,孔三翻來覆去的,聽旁邊老胡喃喃說著夢話:「娘子,娘子,相公來也,哈哈,這裡大了……」

  他搖了搖頭,寧心靜氣,慢慢入睡。

  ……

  四月二十日,天色慢慢明亮,各營地喧囂四起,鄭天民強忍著緊張的心情,與兄弟們一起用過豐盛的早餐,不遠處營將李正經大呼小叫:「吃吧孩子們,吃飽了才好為國殺賊,哈哈哈。」

  朱雀軍前營千總鞠易武、韓鎧徽、陳晟、牟大昌都是正經之人,營將李正經雖有正經二字,卻非常的不正經,不過也是他的打趣,讓鄭天民等人緊張的心情平復許多。

  一切準備完畢,眾人彙集在營將大旗之下,李正經在馬上威武嚴肅的看著眾人,猛然他一張口:「嘿……」

  他高聲歌唱:「美麗的大草原啊……」

  鞠易武、韓鎧徽、陳晟、牟大昌四個千總應唱道:「我會來的,我會來的。」

  鄭天民等人齊聲應唱:「啊喲啊喲,啊喲啊喲!」

  李正經高歌:「我會將韃子頭顱做成我酒杯。」

  鄭天民等人齊唱:「啊喲啊喲,啊喲啊喲。」

  李正經高歌:「他們的妻啊就是我的妾,他們的兒啊就是我的僕。」

  鄭天民等人齊唱:「啊喲啊喲,啊喲啊喲。」

  李正經高歌:「我的馬鞭將他們重重抽打。」

  鄭天民等人齊唱:「啊喲啊喲,啊喲啊喲!」

  李正經高歌:「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踏過大地,踏過草原!」

  鄭天民等人齊唱:「啊喲啊喲,啊喲啊喲!」

  李正經高歌:「直到天邊的盡頭處,嘿……嘿……嘿……嘿嘿嘿嘿……」

  眾人齊唱:「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男兒行》歌聲中,朱雀軍前營大步行進,各處號鼓聲此起彼伏,源源不斷的軍伍從各處紮營地出來,他們彙集成密集的行軍隊列,按各自目標行進,紅色盔甲猶如起伏的海洋,密集刺刀長矛閃亮無限。

  他們向前挺進,樂隊開道,鳴鼓致敬,鼓聲隆隆,號角嗚嗚,一片歡騰。

  一個撫慰官策馬奔來,他高呼道:「勝利!勝利!」

  回應他的是海浪似的歡呼。

  ……

  馬蹄轟隆隆聲響,嘩嘩聲音中,無數馬匹踏過清水河流,老胡看著前方,延綿不絕的馬隊騎兵,明晃晃的兵器,晃眼的氈帽紅纓,還有大聲的喝罵,推行火炮戰車的有節奏喊號。

  旌旗黑壓壓如烏雲,眼前除了人頭就是人頭。

  老胡深深的吸了口氣:「呼,今日老子要大幹一場。」

  他嘴中哼道:「娘子,胡鄉長來也。」

  策馬衝下了眼前的清河。

  ……

  東昇嶺上,李自成策馬立著,身旁高高飄揚他的白纓黑緞旗,大旗之下,李自成志得意滿觀望自己的大陣,連綿十數里,旌旗如海,刀矛如林,他心頭湧起強烈的自信,如此浩瀚軍伍,何人可擋?

  特別是他的中軍,一色的老營兵,車營,銃營,炮台,還有他引以為傲的三堵牆,列馬三萬,五百騎為一橫列,二十縱列一萬騎為一堵,三萬騎就是三堵。

  每一堵若展開的話,按一馬搏殺需要的四五米寬度,橫陣長度就會有四五里長。

  這四五里橫推過去,還是三堵,很少有什麼軍隊承受得了,這也是他引以為傲的三堵牆戰術。

  而且他六萬老營,除了部分在左右兩翼監戰,餘下也集中到中軍兩翼,隨時可以自由活動。

  他眺望己方陣地,信心滿滿,中軍不用說,便是兩翼,雖說很多軍伍擺不下,但充沛的兵力卻可讓他使用象攻城一樣的車輪戰術,一陣接著一陣,不管死多少人,也要攻下王鬥的兩翼,然後自己中軍雷霆一擊,大局可定。

  他眺望對面的擋兒嶺,心想這麼久,靖邊軍還未排兵佈陣完畢,心中不免有了一絲輕蔑。

  也就在這時,忽然大地顫動,似乎是整齊的踏地聲音,忽然擋兒嶺上出現一片旗海,然後是耀眼的紅光,還有盔甲與尖銳兵器的海洋。蔓延的軍陣緩緩而下,他們似乎鋪滿山野,展開的軍陣,竟比自己還長。

  他們腳步沉重,軍陣極為有序整齊,飄動的旌旗又好似風暴前寂靜的海洋,他們從山嶺而下,盔甲兵器就隨著山勢起伏,一浪一浪的,目光望去,極為的震撼有力。

  他們從山上下來,整齊的踏步著,有節奏的聲音似乎萬人如一,那種嚴整,那種有力,那種氣勢,讓人目瞪口呆。

  他們雖然距離還遠,但那種勢不可擋的氣勢,那種強烈有力的視覺,卻彷彿在宣告他們才是戰無不勝的軍隊。

  沉悶凝重,如濃濃烏雲一般的煞氣湧來,讓這邊的順軍一片片失去聲音。

  李自成呆呆看著那片盔甲的海洋,他們似乎每個小兵都有精良的鐵甲,這是什麼樣的軍隊,什麼樣的財力?

  這就是王鬥的靖邊軍嗎?

  他忽然想起一事:「難道王鬥說的二十萬兵不是號稱,而是實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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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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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0章 王者之師

  不但李自成,此時同在嶺上的各將,劉宗敏,李過,高一功,袁宗第,劉芳亮,劉希堯等人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劉宗敏喃喃道:「驢球子,這王鬥搶了多少地方啊?」

  李過眼中也閃著無比的迷惑,他看著對面,那一色的鐵盔鐵甲有若眩目的鐵流,大片大片金屬的海洋刺激得他眼睛都睜不開,聽劉宗敏這樣說,他下意識的應道:「是啊,這王鬥哪來的錢?」

  李岩看著對面那超豪華的裝備,一列列軍伍又如此的嚴整,顯然都是精兵,更可怕的是人多,眼前所見,已經多少萬了?擋兒嶺後面是否還有,還有目光很難看到的左右翼呢?

  顯然眾人當初在京師的估算都是錯誤,李岩心中嘆息:「原來這才是王鬥的真正實力。」

  他眼中閃著不解的光,說二十萬就真二十萬?這世上竟有人打仗是不號稱的,只是宣府鎮為何如此富有,養得起這麼多兵馬,還是一色精銳甲兵?

  楊少凡看著對面軍陣,看他們有如一堵堵巨牆雷霆萬鈞而來,目光所見,都是精銳的士卒,人馬竟是如此之多!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同時心下也不明白,場中各人他算是最瞭解王鬥了,也一直儘量高估他的實力,然王鬥力量爆炸似的膨脹還是讓他手足無措,心生無力恐懼之感。

  劉澤清呆呆看著對面,他只餘百多騎了,此戰也只是居於中軍兩翼策應,可有可無。逃回京師的這幾天,他也一直在自怨自艾,當時不該出戰的,白白導致昌平城被奪,辛苦搜刮的財帛美人盡失。

  此時才知道,原來靖邊軍打他,連一成的力氣都沒拿出來,眼下還總算保住了性命。

  想起在濟南之時,自己就想著與劉良佐等人如何去宣府山西搶掠,此時想想,這念頭是如此的可笑。

  順軍大陣正在彙集,此戰在李自成佈置中,以左營制將軍,磁侯劉芳亮率左營部分兵馬監戰左翼,以前營制將軍,綿侯袁宗第率前營部分兵馬監戰右翼。

  然後汝侯劉宗敏、亳侯李過、蘄侯楊少凡、義侯李岩、淮侯劉希堯、岳侯高一功等隨在中軍。

  眼下還未開戰,眾將都居於李自成身邊聽令,戰後才會奔赴各自位置指揮,眼見對面軍陣緩緩而來,肅殺,莊嚴,不可戰勝,一絲絲恐慌畏懼,在各人心中瀰漫。

  李自成死死看著對面那片寒光流盈的鐵流,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正要說話,猛然又往大陣的右翼方向看去。

  那方的遠處,似乎出現了一道黑線,然後化作蠕動不停的黑影,黑影越來越大,猛然延綿不絕的騎兵出現在視線的眼前。

  那騎兵有多少啊,黑壓壓的有若踏破一切的洪流,洪流越來越快,越來越廣,最後視線的盡頭,儘是潮水般的騎兵馬隊。

  李自成的臉色更白,他往那邊看了良久,一聲不響,就衝下了東昇嶺,數百騎護衛,還有嶺上各將,也慌忙隨之奔去。

  他們奔到前陣,又往右奔去,一路所過己方人馬雖眾,卻似乎皆有惶恐之色,這是對面的靖邊軍帶來,也有忽視出現的不明勢力因素。

  李自成放馬急奔,一般馬匹時速是四五十里,最快可達百里,李自成此時就是用最高的馬速奔跑,每秒速度達十二、三米。

  他奔到己方的右翼,這方的軍陣極為厚實,因為李自成原先打算除用車輪戰攻打靖邊軍的左翼,還有戒備那個大清國之意,此時卻覺得這個右翼兵馬還可以加強。

  最後他策馬立住,往右邊的十里外看去,滾滾而來的馬隊騎兵有若浩瀚的汪洋,最重要的是他們陣列森嚴,盔甲鮮明,嚴明的軍陣中,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

  看他們那彷彿鋼鐵洪流一般的氣勢,浩大的騎兵陣列,各色不同,但又非常鮮明的衣甲旗號,李自成身後各人都是呆若木雞,這就是那個大清國兵馬?

  李自成恨恨看著,看他們騎兵後面似乎又有步兵大陣,馬步人數絕對超過十萬,不由臉色扭曲變幻,又羞又怒,他身旁各將也是呆呆看著,又是惶恐,又是尷尬。

  今日之事,打破了他們一切常理想像,不但靖邊軍實力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便是這個大清國,也跟他們的想像判斷完全不同。

  意想中的種種不一,各樣的判斷完全失誤,似乎有人用事實大聲嘲笑,他們只是井蛙之輩耳。

  黃傘之下,多爾袞策馬立著,身旁是眾星捧月的清國貝勒王爺,朝中大臣,精銳的葛布什賢兵散佈周圍。

  一到前線,他就迫不及待觀看敵情,靖邊軍戰陣讓他神情凝重,卻也沒太出乎意料之外,他最想看的,還是那個大順國兵馬。

  因此在葛布什賢兵的護衛下,他奔到順軍右翼幾里之外,然後舉著千里鏡眺望。

  他看了良久,從他們右翼看到他們中軍,甚至極力眺望他們左翼,他臉色變幻,最後放下千里鏡,眼中露出一絲輕蔑:「見面不如聞名,此輩何德何能,可以奪得南朝花花江山?」

  曾經多爾袞對李自成極為重視,大順軍輕易奪取京師讓他認為此人智勇必大過一般人,因為清軍曾數圍京師,都不能攻克,李自成卻能一舉破之,還是二日而下。

  所以多爾袞入關,也有擔心大順國會否乘此戰勝之精銳,有窺其遼東之意。甚至入關時還嚴諭諸王、貝勒、貝子、公等大臣不可疏忽輕敵,曰:「此兵不可輕擊,爾等勿得越伍躁進。」

  他對順軍的重視到達極點,便是到了順義沙河,手下哨騎不斷與順軍發生搏戰,反應上來那個大順國戰力不怎麼樣,他還是非常謹慎。然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此時親眼所見,才覺得這些流賊果然名不符實。

  心中一個擔憂去了,多爾袞有心情一鬆的感覺,隨後他心頭又湧起疑惑:「明國與我大清交戰數十年,非等閒之輩,流賊不過爾爾,此輩何能奪取明國天下?」

  他身旁滿蒙各人自然不能回答這個問題,還是大學士范文程沉吟說道:「氣數,南朝氣數已盡,聽聞流賊奪取明都,也非彼戰力所得,而是內應開門。開門者,還皆是勳貴,大太監,內閣大臣等。便是滿都小民,以前皆盼流賊。」

  多爾袞喃喃道:「氣數。」

  他目光掃視靖邊軍與順軍的陣線,皆是浩大無邊,振奮道:「只要打敗王鬥與流賊,我大清的氣數就來了。」

  他交待身邊各人,先前方略不變,仍然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不過可以略為調整,就是左翼,對著流賊的右翼那邊,需要的話,介時可以先攻打。

  畢竟自己兵馬浩大,流賊不可能不起戒心,到時就讓流賊看看,自己也是出力的,自己與靖邊軍不是一夥的,打消他們的戒備心。

  反正這邊攻打的不是滿蒙核心,多爾袞折得起這個本錢。

  而且在這之前,派人去向那個大順王表達善意為好,暫時矇蔽住他。

  正在盤算中,忽然多爾袞聽到靖邊軍那邊傳來山呼海嘯似的歡呼聲。

  「萬勝!萬勝!」

  海嘯似的歡呼中,李自成看到一桿巨大的旗幟出現在眼前,那旗幟極高極大,竟是載在一輛大旗車之上,還用四匹健馬拉動。一個武將站在車上,他一身閃亮的盔甲,手上一把佩劍指著。

  然後那面鮮紅的,有著金黃日月浪濤紋飾的大旗就在他頭頂極力鼓舞,招搖醒目。

  數百位騎士伴在大旗車身旁身後,他們從對面靖邊軍陣前奔過,所過之處,萬勝聲鋪天蓋地,士兵們無比熱烈的一陣陣反應。

  李自成看著,他身旁各將看著,他們知道,車上那人就是王鬥,他們看大旗車奔騰著,奔到他們對面時,陽光映在旗冠黃金制的日月金冠上,金光四射,璀璨奪目,讓李自成等人睜不開眼來。

  「好大的排場。」

  多爾袞咬牙看著,他知道,對面那個男人,就是他們大清國最大的敵人,這個男人不死,他們大清國定死,但看著對面海潮似的歡呼聲,他心中又不知道什麼滋味。

  長劍斜指,旗車奔騰,陣陣如潮的歡呼,猛然對面雄壯的軍歌聲響起,宏大,雄偉,鋪天蓋地有若颶風一樣橫掃,讓人心臟緊縮,卻是先秦時就留下的古老中原軍歌,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他們不知多少萬人同時高歌,歌聲如浪澎湃而來,讓人聽出他們的慷慨激昂,同仇袍澤之心。

  李自成,多爾袞怔然看著聽著,都有這才是王者之師的感覺。

  王鬥的大旗車回到擋兒嶺,當那面巨大的日月浪濤旗再次出現在眾人視線時,又是海潮似的歡呼,王鬥一手按在御賜寶劍上,一邊轉動著身體,向兩線陣地的將士抬手致意。

  歡呼聲更為熱烈,陣旗揮舞一片,很多人激動得熱淚盈眶,便是同站在嶺上的監國太子朱慈烺,兵部書陳新甲,宣大總督紀世維,陝西總督侯恂,陝西巡撫馮師孔、甘肅巡撫林日瑞、寧夏巡撫李虞夔等人,都是激動得不能自己。

  還有王鬥的兒子,王爭、王英、王雄、王豪等人,熱淚盈眶的看著自己父親,鐘宜源、韓厚、韓思、溫文韜、高得祥等軍事學院的學生激動得滿臉通紅,拚命的高聲大叫。

  最後王鬥看向遠處的清軍軍陣與順軍軍陣,眼中露出冷然之色。

  他默默道:「李自成,多爾袞,來了就不要走了,全部死在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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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1章 一箭糜爛數十里

  王鬥語中無比的決心,他眼前的兩個敵人,一個是野蠻人,與文明人之間有根本不可調和的矛盾。

  政權被他們取代,不同於普通的改朝換代,這是文明的毀滅。

  從此華美的中華沒了,代之是被稱為卑賤豚尾奴的屈辱。

  這次文明的毀滅甚至比五胡亂華,蒙元入寇還可怕,因為這群野蠻人更為陰險與邪惡,他們知道如何閹割文明人中最優秀的東西,然後餘下一些糟粕。

  曾經這樣的慘劇也發生在西方歷史,羅馬帝國被日耳曼蠻族毀滅,然後歐洲進入黑暗的中世紀,幾百年被糞便浸泡,巴黎城下糞堆之高之厚,敵軍甚至不用攻城云梯。

  但他們最終從文藝復興中奮起,然東方中華卻沒有這樣的機會。

  現在王鬥來了,他不會放任這樣的慘劇發生,不需要任何理由,這就是文明人跟野蠻人之間的誓不兩立。

  還有流賊,他們代表世間最惡劣的殘渣,人性中最陰暗的東西,只知破壞,不知建設,只知痛快,不知責任。他們就是國度的病毒,寄生在宿主身上,當宿主死亡時,他們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二者沒有區別,都是黑暗的極致,世間最惡劣的渣滓,王鬥多年辛苦耕耘,就是為了今日。

  所以,他不會讓李自成、多爾袞逃出京師這一片地界。

  一騎從順軍軍陣奔來,自稱是大順使者,他被押到王鬥等人身邊,竟是勸王鬥跟太子投降,他高聲道:「我大順天王提兵百萬,就在十里外的東昇嶺上,爾等速速投降,天王仁德,定然不吝王侯賞賜。」

  看他嘴巴一張一合,滔滔不絕,王鬥身旁各將如看白痴的眼神,也不知李闖哪找來的這位天才。

  太子等人則怒發如狂,只是想著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強忍怒氣罷了。

  王鬥淡淡看著他道:「說完了?」

  那使者道:「完了。」

  王鬥作了個手勢,鐘調陽猛的抽出佩劍,一劍劈出,那使者的頭顱咕嚕嚕滾落,無頭的屍身一股股鮮血噴出,然後轟然倒地。

  太子等人一驚,臉色都有些發白,溫士彥笑道:「李自成,鼠輩爾,望之不似人君,還敢勸降?」

  高史銀也在旁道:「沐猴而冠。」

  眾將皆是冷笑,他們與流賊誓不兩立,李闖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派人來勸降,這不是白送腦袋嗎?

  這時竟又有使者求見,暗稱乃大清國使者,願與明國太子,大都督王鬥共剿流賊,為爾君父報仇。王鬥搖了搖頭,人都懶得見,下令將那個大清國使者也殺了。

  他看看天色,又看看沙漏,對高史銀道:「高兄弟。」

  高史銀重重一點頭,他對王鬥鄭重抱拳,一撩身後猩紅的披風斗篷,轉身大步而去。

  王鬥又看向韓朝、溫方亮等人,緩緩吐出話語:「動手吧。」

  鐵甲一片鏘鏘,韓朝等人齊喝道:「末將領命!」

  王鬥看韓朝、溫方亮等人奔下山嶺,他這位置最佳,南可看順軍陣地,東亦可看清軍陣地,周邊形勢,盡入眼中。

  而此時擋兒嶺南側溫方亮領青龍軍等約五萬馬步佈陣,左中右三翼,又有大量的火炮火箭等。

  在擋兒嶺的東側,韓朝領玄武軍等約六萬馬步佈陣,同樣左中右三翼,大量的火炮火箭。

  餘下四萬人預備隊居於擋兒嶺上,方便援助各方同時,也可居高臨下讓他們感受戰場氣氛。

  清軍仍在逼近,從十里外列陣過來,王鬥眺望順軍那面陣地,他們同樣是分為三翼,王鬥最關注他們的中軍,一色的老營兵,陣列廣闊約有五六里,縱深也有三四里,連炮營車營什麼算上,人數約有六萬左右。

  他們的左翼在兩里之外,福海、甕山、紅山前面擠滿了人,估計紅山後也都是人,又有許多兵馬在他們陣後聚集。不過地方就這麼大,連他們右翼兵馬算上,王鬥估計流賊只出戰二十萬人,還有一半多的兵力沒擺出來。

  不過依他們以前的戰術,李闖應該是在兩翼打車輪戰的主意,前方打過後,就撤到後方歇息,源源不停歇的攻打。

  以前很有用的戰術,只可惜這次他們的盤算不能成功了。

  溫方亮奔馳到自己軍陣,對應對面流賊,他的戰陣也是分為三翼,中軍這邊又分為前陣後陣。前陣皆是步兵,以青龍軍乙等營、宣大督標營,其實也是靖邊軍乙等營、又有兩個丙等營列陣,加上兩翼馬陣,展開約有七里的陣線。

  這個時代排兵佈陣其實佔位頗多,一般而言,每個士兵要佔地二步,也就是三米,前後間隔也要二步,否則打鬥起來,大刀一個揮砍,就把身旁的戰友給砍翻了。

  馬匹佔地更多,左右間隔四步,擠點也要兩步,每列前後相距二十步,擠點也要十步。

  不過已經普及燧發槍的緣故,靖邊軍的隊列卻可以排得更緊密,他們一營戰兵三千二百人,內火銃兵一千六百人分為四排,每排四百人,佔地四百米,需要時甚至可以一米位置緊挨兩個銃手,增強火力密度。

  然後餘下的槍兵一樣分為四排,四個營佔地,加上每營的空位,佔了四里地,加上兩翼的忠義營馬隊,陝甘各將馬隊,展開有七里。

  然後青龍軍甲等營,軍中驃騎兵、獵騎兵作為中軍後陣。

  溫方亮回到軍陣,將士們潮水般向他這個領軍主將歡呼,溫方亮奔到前陣,他千里鏡眺望對面流賊中軍,他們前方的車營,銃營,皆在幾里外嚴陣以待,還有大聲的咆哮喧嚷,他們軍中的火炮,不斷向著各個炮壘運送。

  他回頭看了看自己陣地,陣前擺了一門門火炮,內普通紅夷大砲就有一百門,大將軍炮三十門,中小佛郎機炮一百五十門,馬騾拉著的二十門紅夷重炮,三十門重型臼炮也準備完畢。

  此外是一個營的重火箭營,兩個營的輕火箭營,共一百二十門的輕重火箭發射槽。

  他們將在第一波將流賊的炮壘,車營銃營打了,然後步陣逼近,流賊若以馬隊攻擊,就以普通紅夷炮等實彈轟擊,若衝到近前,更有霰彈攻擊等待他們。

  那將是閻王的轄區。

  特別紅夷炮霰彈射程在二百多步,擴散面積三四十步,只需有六十門紅夷炮,霰彈覆蓋面積就達五六里。

  更別說這邊的紅夷大砲有一百門,還有大量的佛郎機炮,它們的霰彈射程也有一百多步,擴散面積一二十步,流賊馬隊衝來,就是衝進死神的空間,任後方的銃兵槍兵從容收割成果。

  如此犀利銃炮火箭,精銳戰士,都給溫方亮強烈信心,此時他的軍陣離流賊炮壘有五里,雙方馬隊哨騎拚殺後的默契,這十里地帶雙方各佔三四里作為縱深擺陣空間,然後中間作為拚殺之地。

  不過因靖邊軍戰陣的獨特,青龍軍需要的縱深很淺,所以他們前陣離流賊軍陣有五里之遠,離己方砲臺也有一里,不過那片也是屬於他們的地盤。

  溫方亮奔回中軍後陣,咆哮喝道:「列陣行進!」

  韓朝回到自己軍陣,他領馬步六萬人,同樣三翼,中軍分前後陣,以兩個乙等營,王朴新軍營,兩個丙等營為前陣,佔地五里。然後他的甲等營,驃騎兵、獵騎兵,新附營馬隊,歸附蒙古人為後陣。

  又中軍各隔約一里是兩翼,防守各一二里的陣地。

  與溫方亮一樣,韓朝陣中也擁有大量的火炮火箭,光輕火箭營就有三個,重火箭營兩個半,又有紅夷重炮四十門,重型臼炮四十門,普通紅夷大砲一百五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五十門,中小佛郎機炮二百五十門。

  又有十門紅夷重炮,十門重型臼炮佈置在兩翼,還有若干普通紅夷大砲,佛郎機等。

  他的陣地,將會形成非常恐怖可畏的火力網。

  他策馬朱辛莊山嶺上眺望,奴賊已進入五里,最終,他們應該會在己方陣前的三四里停下。

  看他們軍馬佈置,介時可能會使用大量的騎兵衝陣。

  不過韓朝並不擔心,他火力網就擺在這裡,而地形所限,奴賊最多使用橫列一千匹戰馬的陣勢。而且介時展開,還必須擠得緊緊的,否則他們的馬陣至少會延綿十里之長,這邊根本擺不下。

  己方犀利的銃炮火箭下,他們擠得越緊,越是靶子,到時就讓他們來多少,死多少!

  他下令中軍大陣迎上去,「靖邊軍,前進!」

  擋兒嶺上,王鬥放下千里鏡,他笑了笑,多爾袞想搞一片石那套,自己就主動迎上去,將他拉下水。

  絲竹鼓樂鳴響,激昂的樂曲飄搖,視線中旌旗招展,線列肅整,特別踏步聲一片整齊的轟響,隨著他們的行進,他們的銃劍與長矛就有節奏的上下起伏,有如金屬與紅纓的波浪。

  看著前方逼來的隊伍,楊少凡與高一功臉上都露出複雜的神情,隨後高一功眼中射出寒光,說道:「來得好,就讓他們嘗嘗我大順火炮的厲害。」

  他看看身旁的炮壘,眼中露出安心的神情,他的四輪磨盤大砲可打三四里,對面似乎拉來頗多的小炮,很多還是紅夷炮,這王鬥果然不簡單,不過看那炮的份量,高一功提著的心也就放下來。

  果然只是打那種一二里的炮,在己方犀利的紅夷重炮下,他們只能光挨打不能還手。

  再看各炮壘前百多步一色的精良戰車,車上密集的佛郎機炮,還有戰車後密集列陣的銃營戰士,高一功更覺放心。

  「來吧,就等著你們。」

  「傳令,左翼開始進攻。」

  東昇嶺上李自成看著靖邊軍結陣逼來,他面無表情的下達命令。

  雖然對王鬥與那個大清國估算錯誤,給他與闖營各將帶來很大的恐慌,但不管怎麼說,自己有數十萬大軍,近年戰無不勝的戰績,更有犀利的銃炮,沒理由就這樣放棄。

  自己就是用人命堆,也要將那個王鬥給堆死了。

  而且那個清國也派人來向他表達善意,願與他攜手攻打王鬥,如此算來,此方反是強援了?

  不過李自成也不會因此信任他們,所以他的右翼還是嚴加戒備,除非那個清國真正進攻王鬥了。

  對面軍陣如牆如山而來,嚴整,銳勁,又勢不可擋。

  多爾袞詫異的放下千里鏡:「王鬥這是干什麼?」

  這時哨騎來報,擋兒嶺南面那方,靖邊軍也開始向流賊進攻了。

  身旁各人都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音,多爾袞怒極而笑:「朕承認王鬥很強,然以一打二,他以為他是誰?」

  就在這時,擋兒嶺南邊傳來什麼東西淒厲的呼嘯,還有隨之猛烈的爆炸,讓多爾袞心下一顫。

  「那是什麼,虎蹲炮?」

  高一功好奇的看著一些靖邊軍似乎從馬車上取出什麼,遠遠看去,就感覺跟虎蹲炮一樣的小炮,離得這麼遠,可以起什麼作用?

  楊少凡皺眉看著,心中則有不妙的感覺,王鬥怪事層出不窮,不要又來什麼新樣的武器才好。

  他們看著三四里外,陣列前的靖邊軍在忙活著,他們速度非常快,很快就準備好了,然後一字排開,就是一些跟虎蹲炮,佛郎機小炮一樣的東西。

  然後看他們抱著什麼東西裝入,然後...

  猛的一門「虎蹲炮」似乎衝天而起的橘紅色火焰,然後是撕裂空氣的尖銳呼嘯,似乎一個什麼東西從「虎蹲炮」上騰空而起,如明亮耀眼的天火流星呼嘯。

  它帶著滾滾的濃煙,長長的紅色尾焰,似乎驚天動地尖嘯著,直接往這邊飛來。

  在天空中,它是如此的耀眼醒目,便如節日絢爛的焰火,星夜中璀璨的流星。

  「神火飛鴉?」

  高一功怔怔看著,楊少凡則臉色大變,蒼白如紙。

  那「神火飛鴉」猛然落下,就落在一堆銃兵中,然後是震撼大地的劇烈爆炸,周邊數十步人一片的搖晃滾落,伴之的,是血雨飛濺,慘叫連天,眾多人斷胳膊斷腿,或是內肚大腸被炸得七零八落,爆炸的碎片帶來可怕的殺傷力。

  突如其來,毫無徵兆的打擊讓這邊密集的銃兵死傷慘重,飛濺的碎鐵瞬間洞穿他們的身體,削斷他們的肢體,甚至有人被炸成碎肉。那些來不及喪命,被削斷胳膊大腿的倒霉銃兵滾在地上,淒厲的哀嚎著,劇烈的痛苦只讓他們恨不得死去。

  火箭爆炸的氣浪還掀翻了很多人,驚動了他們的馬匹,讓他們茫然不知所措的陷入了混亂。

  這還只是爆炸後碎片帶來的效果,「神火飛鴉」爆炸之後,周邊百步很多人身上血霧狂飆,或是踉蹌倒地,或是直接被小鐵彈打飛出去。

  便是輕火箭都至少內裝千顆的小鐵彈,在龐大數量黑火藥爆炸的帶動下,如雨點般的灑向四面八方,威力可比火銃近距離轟射,帶來更為可怕的殺傷力,就聽淒厲的嚎叫聲不絕。

  楊少凡拚命制止身下驚慌無比的馬匹,身旁好幾個騎手還被狂燥的馬匹直接摔落馬下,好容易他回過神來,卻見自己的銃兵死傷慘重,這邊到處是狂奔的人群,還有人慘叫著,跌跌撞撞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將軍,我的手...」

  楊少凡看到一個銃兵過來,他嚎哭著,左臂森森白骨已經斷了,上面還殘留的滲人的紅色肉絲。

  看著這一切,楊少凡哆嗦著,他猛然淒厲大叫:「不!」

  忽然,他又驚恐看去,卻是撕裂空氣的尖嘯聲聲,一道道「神火飛鴉」又升上天空,竟有百發之多,有如流星火雨般,又往這邊飛來。

  「不!」

  多爾袞眼中都要流出血淚,靖邊軍的「神火飛鴉」忽然落來,炸得前方的將士亂作一團,多爾袞正在吃驚,那是什麼武器,可以打這麼遠。

  依他估計,那「神火飛鴉」發射的距離已經有四五里了,猛然一發「大神火飛鴉」直接飛到他的陣中,落在噶布什賢兵中,爆炸後數千的鐵彈飛灑,那死傷的人數不知有多少,這可是大清國最精銳的勇士啊,就這樣白白死了。

  特別讓多爾袞恐懼的,他離得這麼遠啊,靖邊軍的武器都能打到,還有哪裡是安全的?

  多爾袞心頭湧起死亡的恐懼,方才竟有一顆小鐵彈直接打在他的馬匹上,讓他多爾袞滾落在地,然後他恍惚的爬起來,又聽撕裂空氣的淒厲尖嘯,衝天而來的橘紅色火焰是如此的壯麗,然後又是震撼大地的劇烈晃動。

  多爾袞就見那邊烈火熊熊,數十甲兵渾身是火的尖叫奔逃,他們就像老鼠一樣瘋狂衝撞,然後身邊的人都慌亂不堪的躲避他們。

  還有著火的人在地上拚命打滾,然後那火就是不滅,燒得那些人厲聲慘叫,身體燒灼的噼啪聲讓人不寒而慄,人肉的焦香味陣陣,場面極為恐怖駭人。

  看那靖邊軍「神火飛鴉」所過,便是最精銳的甲兵也無一不是奔跑逃命,亂衝亂闖,不知所措。

  多爾袞呆呆看著,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凌厲的呼嘯聲不絕,看一發發火箭騰空而來,尖嘯著撲向敵人的軍陣,不論流賊或是韃賊,他們的陣地就沒一處是安全的,天空中滿是濃煙與火焰,一道道焰火的軌跡掠過,似乎滿天的流星墜落,豔麗之極。

  擋兒嶺上各人嘴巴張得大大的,個個神情非常精彩,很多人都是拚命揉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看看南邊流賊,又看看東面韃賊,王鬥臉上露出笑容:「大禁忌術。」

  太子朱慈烺無意識扯著自己衣角,喃喃道:「天火流星。」

  陳新甲神情猙獰,他的臉漲得通紅:「一箭糜爛數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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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812章 恐懼

  尤世威驚歎的看著火箭的發射,一直聽聞靖邊軍的神秘武器,火箭,閱兵時也有看到實物,然心中一直存有疑惑,此時真正看到發射,只餘歎為觀止,心旌搖曳。

  他看火箭從己方陣前一發發騰空而起,然後呼嘯撲向敵人,那距離已經讓他驚歎不已,然後是那個威力,每一發落下,流賊周邊的軍陣就是一片慌亂潰散,沒有一隻賊兵可以抵抗火箭的威力。

  他身旁的眾人也是一陣陣吸氣,固原總兵鄭家棟喃喃道:「驢球子,打這麼遠,還怎麼打?」

  高傑與部將胡茂禎、李成棟呆呆看著,特別胡茂禎大張著嘴,看著一枚枚火箭在空中呼嘯,良久他說了一句:「好是好,就怕太費錢了。」

  陳永福發出痛快的歎息聲,王鬥的力量一陣陣刷新他的感官,不過他已經決定緊密跟隨元帥王鬥,靖邊軍力量越強,也越讓他感到與有榮焉。

  他對身旁甘肅總兵馬爌說道:「有了火箭,以後打仗形式怕不同了。」

  馬爌用力點頭,他是名將馬芳之孫,一直飽受家族熏陶,可謂將門之後,依他看來,打仗都是先從外部慢慢敲進,然後打到中軍,此時敵人才凶多吉少。

  這也是紅夷大炮的優勢所在,打得遠,有時甚至可以打到前陣核心,給敵人帶來極大的恐慌,動搖他們軍心。

  然眼下火箭的發射,竟是直接在賊敵核心內部開花,甚至越過他們的前陣,直接打到他們後陣,這真是不可思議。

  馬爌就親眼看到幾枚火箭呼嘯落在流賊中軍核心,或許相比流賊龐大的人數傷亡不知多少,然馬爌想像得出流賊那種恐慌,那種不安全感,便是馬爌自己,遇到這種情況都不知該怎麼辦。

  總之,便是這些大明舊將,看到這種新武器的浩瀚力量,人人心中悸動,感覺與眾不同的時代來臨了。

  ……

  溫方亮滿意的看著火箭發射成果,他身旁各將也是眉歡眼笑,這火箭太犀利了。

  他們親眼看到,方才百枚火箭齊射,落到流賊的車營,銃營中,那邊瞬間就是大片大片驚恐欲絕的喊叫潰亂,不知多少賊兵狼奔豕突,驚呼大叫,軍官們彈壓都彈壓不住。

  他們慌亂是肯定的,流賊車營不用說,都是原來投降的明軍,裝備再精良,也沒有戰心。他們銃營很多是原投降的新軍,但早已腐化褪變,面對強悍的火箭,便是輕火箭,一樣抵抗不了。

  還有重火箭,一樣呼嘯發射,與輕火箭不同,它們需要尋找更有價值的目標,所以前陣的車營銃兵不在他們考慮之中,便是賊中軍兩翼的馬隊,也基本不在他們考慮之內。

  他們直接打的是他們中軍核心,三堵牆騎兵,一些大旗的周邊範圍,雖然距離遠了,但也基本往那個方向落下,能不能炸到有價值的目標,就看己方與敵方的運氣了。

  此時他們停在四里開外,軍陣已經停了下來,火箭,還有拚命拉來的重炮,將會依事前方略,把流賊的炮營車營打了再說,否則若流賊前陣銃炮還在,己方步陣逼上去,可能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二十門紅夷重炮,三十門重型臼炮已經被馬騾拉著上各個炮台,很快將發射,而那些火箭們,則仍然在不斷的呼嘯。

  溫方亮青龍軍陣地有兩個輕火箭營,每營一百門發射槽,共二百門,他們分為兩層發射,前後錯位,前方一百門,後方一百門,相隔二十步,然後前方散打,後方齊射。

  還有一個重火箭營,二十門火箭車,它們上了各個炮台。

  那是堆起來的高約一丈的大土台,它們一總五門聚在一起,發射以散打為主,但若發現有價值的目標,則會一車裝入三發火箭,甚至一總齊射,一次性發射十五枚的重型火箭。

  煙霧翻騰,火箭發射的濃煙讓箭陣前硝煙一片,但搬運手們仍不斷從馬車上搬來備彈,然後放入發射槽之內。

  後排營觀測官們架著炮鏡,最後計算出目標距離範圍:「距離四里又一百六十步,彈高五分三度,齊射!」

  該營所有總部觀測官、觀測員、每箭火箭長齊喝道:「彈高五分三度,齊射!」

  火箭搬運手移動雙腳架,調到箭身上相應刻度方向,每箭火箭長剪來了相應引信,插在了頭部引信口處。

  這是一種延時引信,點燃後可以按照預定的速度燃燒,戰時按照相應數據切割引信長度,使其盡量在預定的距離爆炸。

  此時開花彈經常有早炸晚炸的毛病,不過王鬥等人認為引信寧長勿短,晚炸比早炸好。

  早炸了,只是空中一朵璀璨的煙花,晚炸了,敵人可能跑了,然此時講的是嚴整軍陣,你跑不要緊,整個軍陣卻崩潰了,可能比站著挨炸效果還好。

  而火箭長一米多,後部是******推進劑,前部用易碎的生鐵鑄造,內裝火藥七到十斤,重火箭裝藥更有二十斤到二十五斤,這是個很驚人的數字。

  黑火藥其實威力不小,主要看量有多大,後世說八路的手榴彈一炸兩半,那是使用繳獲的日軍手榴彈外殼復裝的緣故,強度太高了,後改回用生鐵鑄造,效果就很不錯,除了個頭大些。

  而且火箭前部鑄造時還有預制破片,開在內部,火箭發射不需要考慮到膛壓,不擔心預制破片會影響彈體結構,導致在炮膛內爆炸。還沒有後座力,何時何地都可發射,實是一種非常優良的武器。

  除非發射大口徑實彈,靖邊軍中已考慮用火箭慢慢取代臼炮,因為就算在臼炮這種低膛壓的火炮中,若使用預制破片的開花彈,都有負面作用,可能炮彈提前在炮膛內爆炸。

  思路打開後,制約火箭發展的只是成本,畢竟此時的黑火藥與鐵料都不便宜,特別很多舊式軍將連製作火藥的配方都非常原始,還需要用大量的雞蛋提純,一斤火藥成本快一兩銀子。

  象王鬥這樣打,一發火箭至少十兩銀子沒了,沒任何一個軍將用得起。

  該營再一次火箭齊射準備完畢,營觀測官喝道:「發射!」

  所有的觀測官、觀測員、火箭長喝道:「發射!」

  每箭的點火手點火,他們先點引信,又點尾部引線,火線嘶嘶燃燒著,猛然各火箭的噴口噴出長近一丈的火光,濃濃的硝煙籠罩了火箭附近方圓,然後各火箭騰空而起。

  它們拖著紅色的長長尾焰,淒厲尖嘯飛行著,同時火箭在尾部安裝的三隻傾斜螺旋板作用下不斷的旋轉,使自身在飛行時達到一種相對穩定,保持精度的效果。

  又是一大片火箭在空中飛掠,它們拖著璀璨若煙花的火焰,在空中發著難以形容的呼嘯,若滿天墜落的流星,朝自己的目標飛去。

  ……

  順軍的一個炮壘中,這是他們典型的三層炮壘,最頂是五門四輪磨盤大炮,然後下一層是十五門普通紅夷大炮,最下是三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為防止靖邊軍的火炮,他們還在周邊佈置了大量的土袋竹筐,然此時……

  一個炮手渾身冒火的奔逃,他淒厲的叫著,亂跑亂撞,他身邊人或是躲閃不及,或是同樣慌亂的奔跑逃命,那炮手身上的火焰衝起來越高,最後讓他整個人變成一個大火球。

  這個大火球跌跌撞撞著,一邊發出難以形容的哀嚎,所過之處,更是身邊東西不斷被點燃,猛然他撞到什麼,然後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而且是連環爆炸。

  最後整個炮壘爆起一大團蘑菇雲,猛烈騰起來的火焰如太陽一樣熾烈,陣陣濃煙捲向空中,然後炮壘中的一切,都在騰起,都在紛飛。捲起的炮管,車輪,鐵料,在強大的火藥助力下,向四面八方橫掃,掀起的氣浪,更是洶湧的湧向周邊。

  楊少凡與高一功從滾落的地上爬起,他們的馬匹已經驚嚇得不知何去,待硝煙散去,垮塌聲停止後,他們再看那炮壘,已經被炸成光禿冒煙的窟窿焦土,坑中還不斷冒著焦糊與充滿血腥味的黑煙。

  還有周邊列陣的順軍車營銃營士卒,他們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大片,死傷枕籍,隨處可見人體與馬匹的屍骸,還有傾倒的戰車,散落的武器旗號等。

  他們呆呆看著這一切,任各種刺鼻的氣味直刺鼻腔,眼見周邊的人都在哭喊奔逃,他們也無力制止。早前他們已經制止過一次,那百枚火箭齊發引起了極大的恐慌,還是二人拚命鎮壓才勉強安定,眼下實在是制止不住了。

  楊少凡踉蹌走了幾步,腳下踏的土地被鮮血浸得發黑,他茫然看著周邊喊叫奔跑的人群,難道自己的野望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我不甘心!

  楊少凡勉強振作精神,他正要說什麼,忽然淒厲的呼嘯中,又一發「神火飛鴉」飛來,他本能的想跑,但看那「神火飛鴉」在百步外落下,而且插在地上不響。

  楊少凡大大的鬆了口氣,這該死靖邊軍的「神火飛鴉」實在可怕,猛然這時「神火飛鴉」忽然又爆了,周邊又是一片淒厲的慘叫,橫七豎八的眾多人向四面八方飛倒而去。

  然後楊少凡毛骨悚然,卻是那邊一道長長的黑線影子撲來,發著凌厲的呼嘯,在空中急速旋轉著。

  這東西竟是兩個鐵球,一個大,一個小,以鐵鏈相連,它發著呼呼的聲響,然後急速一路抽打過來,被這東西打到的人,無不是筋斷骨折,頭破血流,白花花的腦槳騰濺,場景可怕之極。

  楊少凡就見這鏈球呼呼旋轉著過來,猛然它轉過高一功的頭,在他恐懼之極的眼神中,高一功的頭就被活生生扯斷了,然後是因為頭髮什麼絞住,高一功那驚恐欲絕的頭顱就掛在上面,並隨著那鏈球一起旋轉。

  然後這這鏈球與人頭撲在一人身上,纏在他的胸前,差點將他整個人都纏斷了,內中的一切嘩嘩嘩的流出來,花花綠綠。

  楊少凡顫抖的看著,特別看高一功的人頭滾落下來,眼睛突出,表情恐怖之極。

  楊少凡再也抑止不住內心的恐懼,見身旁一個部總大叫著策馬奔過,追上去一刀將他劈翻了,搶上他的馬,就往後陣逃去。

  ……

  密密的馬隊在中軍後陣聚集,他們駭然看著前方滿天的流星火焰,又心有餘悸的看頭頂不時飛過的「大神火飛鴉」,靖邊軍這火器,竟可以打六七里之遠,或許更遠,實是可怕。

  猛然一發「大神火飛鴉」飛來,這邊的老營馬隊不知該如何反應,不過也有機靈之人大叫著,策馬就想遠離。

  卻見這「大神火飛鴉」還未落地,約到人策在馬上的脖子遠就爆炸了,然後是密密的血肉橫飛,周邊的人馬驚叫著翻滾了一大片,更遠的周邊還有血霧騰冒,數千顆小鐵彈在火藥爆炸的助力下飛灑,帶起了強勁的殺傷力。

  不但如此,還有四五顆更大的鐵球呼嘯四射,它們一路洞穿多個人馬,勢頭之急,便如近距離對這些人進行火炮轟射。

  ……

  東昇嶺上,李自成、劉宗敏、李過、劉希堯、袁宗第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前陣情形,滿天的流星墜落讓他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在靖邊軍奇怪武器打擊之下,前陣很多地方已呈潰散姿勢,很多軍士喊叫著往後陣逃來。

  還有他們火炮開始轟隆隆作響,聽他們炮彈呼嘯,炮打過的地方,一樣是可以打三四里遠的重炮,他們的判斷估算再一次錯誤。

  特別他們奇怪的武器中,有一些甚至可以打到他們的後陣,打到他們中軍核心,不久前更有一發打到嶺下,直接炸翻了一大片他們的老營驍騎,讓李自成等人嚇了一大跳,個個毛骨悚然。

  這是什麼武器,可以打這麼遠,這都七八里了吧?

  看前陣混亂的形式,李岩神情焦急,他說道:「大王,不能任由王鬥軍這樣打下去,我師光挨打不能還手,這樣士氣折損太大,必須立時牽制,或許可以從兩翼向他們攻擊。」

  李自成咬著牙,確實,不能任由靖邊軍這樣打下去,中軍兩翼的兵馬該活動了,甚至中軍後陣的三堵牆也要準備。

  其實定神後他也看出,靖邊軍的武器雖然犀利,可以打得很遠,但相比龐大的人數,造成的傷亡比例還是小,只要忍住恐懼,敢於拚命,未必沒有挽回軍心的可能。

  但就是不能這樣活活站著挨打,早前兩翼進攻,中軍防守的方略看來必須調整了。

  他心中也傾向李岩的中軍兩翼進攻方略,靖邊軍正面戰陣看起來雖薄,然情形不明,還是先從兩翼試探為好,或許還可以迂迴包抄到他們陣後。

  他傳令中軍兩翼出動一些馬隊,同時李自成還讓綿侯袁宗第前往右翼監戰攻打,早前磁侯劉芳亮已經去監戰左翼,李自成認為右翼也可以開始了。

  李岩欲言又止,他有些擔心那個大清國,不過哨騎消息,靖邊軍同時對那個大清國發動進攻,看來他們二者確實不是一方。

  想想靖邊軍以一打二的雄姿氣魄,李岩心中又重重歎了口氣。

  他看袁宗第領命,在數十親衛簇擁下就要下去山嶺,猛然淒厲的呼嘯中,一發大火箭落在離袁宗第等人不遠的坡上,洶湧的火焰爆炸聲中,他們這數十騎立時就翻滾了一大片。

  特別密密麻麻的小鐵彈隨著爆炸飛灑,到處是泥塵血霧騰起,就連李自成身邊不遠都有一個驍騎護衛被飛來的鐵彈打中腦袋,他當場腦殼碎裂,腦漿飛濺,一聲不響滾落馬下。

  李自成毛骨悚然,他拚命止住胯下驚動的馬匹,眼角餘光又看到幾道長長黑影扭曲亂飛,內中一道撲向袁宗第那一群人,那黑影呼呼的尖嘯旋轉著,一路抽打,袁宗第的臉被抽了一下,就翻滾落到了馬下。

  一切停止後,那方是呻吟慘叫聲一片,李自成等人急急奔過去。

  「綿侯。」

  「袁兄弟……」

  隨後他們聲音戛然而止,眼前一切讓他們心頭湧起無比的恐懼。

  ……

  眼見淒厲的呼嘯聲中,一發發火箭從靖邊軍中騰空而來,然後落入了滿蒙中軍大陣中,看著那邊慌亂的情形,這邊人等又是心有餘悸,又是慶幸。還好,靖邊軍的目標不是他們,沒有一發火箭落來。

  看滿天的焰火濃煙,然後是一道道墜落的絢爛軌跡,唐通喃喃道:「白日見流星啊。」

  吳三桂臉色發白,身旁的祖大樂等人也是無言。

  祖大弼沉默良久,歎道:「唉,押錯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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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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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拚命

  「這是天神的怒火啊。」

  絢爛的火箭不斷飛向敵營,炸得幾里外的滿蒙蠻子哭爹喊娘,列陣的新附營蒙古馬隊,歸附的外藩、青海河套蒙古馬隊看得親切,無不是目眩神搖,特別青海河套蒙古佐爾丹等頭人都是喃喃唸佛。

  他們雖是蒙古人,但已被當地同化不少,舉的旗幟少有蘇魯錠,多類似五色經幡的旗子,頗有藏區當地風格。

  他們與外藩蒙古土謝圖汗袞布等人一樣,都出動馬隊甲兵五千參戰,算了下了大本錢。

  此時他們看著滿天的火焰與濃煙,那讓人心驚的火箭呼嘯,那遙遠的距離與威力,他們腦中除了神蹟就無可想像,不由暗暗慶幸,自己加入的是明國大都督一方,否則此時挨炸的就是自己了。

  「就知道元帥軍中有大殺器。」

  王朴舉著千里鏡一直眺望對面情形,他的新軍營已經交給韓朝安排,指揮權也全部移交,此時他策馬韓朝身旁,身邊只有幾百個護衛,不過王朴很滿意。

  他剛一參戰,元帥王鬥就給他營伍全部換上自生火銃與銃劍,他的新軍經歷過鬆山血戰,戰力不薄,此時又有犀利的銃械,更是如虎添翼。每次跟王鬥出戰都獲得滿滿的好處,這讓王朴堅定緊抱王鬥大腿的決心。

  此時他大呼小叫的,頗引旁人側目,忽然王朴又喊道:「好,打得好。」

  他痛快的大笑:「剛才那火箭打得太好了,哈哈,炸死這些騷韃子。」

  ……

  以鐵鏈相連的兩個大小鐵球呼呼飛舞,它急旋轉著,一路抽打,所過之處血肉橫飛,忽然吏部滿承政圖爾格一聲淒厲的嚎叫,卻是他的頭被鐵鏈狠狠抽了一下,立時半邊臉都被抽爛了,眼睛鼻子嘴巴擠到一處,非常恐怖。

  還有刑部蒙古承政多爾濟的頭瞬間被絞走,無頭的屍身一陣陣噴湧鮮血,非常滲人。

  最後這根鏈球纏在工部漢承政祝世蔭的腿上,讓他的右腿只剩一點點皮肉相連,他在血泊中爬動,一邊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多爾袞目眥欲裂,方才靖邊軍三「大神火飛鴉」一齊落下,造成慘不忍睹的景象,周邊淒厲的嚎叫,支離破碎的肢體,讓他的心肺都一陣陣抽動。

  亂了,計劃全部被打亂了。

  在他的計劃中,讓兩翼的漢日朝八旗,歸降的明軍等先消耗靖邊軍的有生力量,自己率滿蒙主力伺機以待,最好王鬥與流賊打個你死我活,然後自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沒想到靖邊軍先下手為強,自己後下手遭殃,特別他們的新式武器非常犀利,活生生打到自己的中軍後陣,造成非常恐怖的效果。

  而且前陣更慘,大量的「小神火飛鴉」落下,將士們策在馬上,活生生站著挨打啊。

  還有自己的火炮啊,全完了。

  吳三桂等人投降後,放在遼東、山海關等地繳獲安置的原清國四輪磨盤、神威大將軍炮三十五門,天祐助威大將軍炮十門,又有當地一些大小紅夷炮,總共約六十五門的紅夷炮也被多爾袞一齊拉來。

  除濟爾哈朗率領的那一路他給了十門四輪磨盤大砲,餘下的他都舍不得給兩翼使用,只給他們各幾門普通的紅夷大砲,準備集中起來,介時轟擊靖邊軍的中軍大陣,眼下在他們火箭打擊之下,全完了。

  他們雨點般的燃燒彈落下,甚至引起殉爆,炸得周邊的人血肉橫飛。

  他千里辛苦運送的火炮完了,再這樣被打下去,光挨打不能還手,恐怕他的滿蒙中軍大陣也會活生生崩潰。

  多爾袞看得很清楚,對面的靖邊軍是玄武軍的旗號,他們主將是王鬥心腹重將韓朝,此人打過塞外之戰,非等閒之輩,而且他兵馬不少,光在後陣列陣的騎兵就有二萬左右。

  他們擁有大量的馬隊騎兵,又緊緊盯著自己,己方萬一潰敗,在他們追殺之下,後果不堪設想。

  形勢有變,不拚命不行了,而且方略需要改變。

  多爾袞多少也看出,靖邊軍的新式武器雖然犀利,其實造成的傷亡人數還是小,只要忍住恐懼,未必沒有挽回局勢的可能。

  現在就是不能光站著,否則靖邊軍步陣逼上,他們那「大小神火飛鴉」等犀利武器更靠近,那真是大清國的末日。

  多爾袞傳令左翼的多鐸,右翼的阿巴泰,立時監戰進攻,分別攻打玄武軍的左右翼,同時他這邊的滿蒙大陣十萬人,依外藩蒙古、科爾沁部、八旗蒙古等順序,多批次向玄武軍中陣起進攻,不聞鳴金,不得後退。

  他們進攻方略,就是大量馬群在前,後方跟隨馬隊有些散亂,後幾排集中,這樣死的人會少些。

  他滿八旗一樣會分為數層,都準備大量馬群,關鍵時刻雷霆一擊,直破靖邊軍中軍。

  ……

  炮下的土台猛地一震,一門紅夷重炮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長長的火光與濃濃的硝煙噴出,一顆十幾斤重的砲彈呼嘯飛出,那邊數排的戰車都被打得碎裂,沉重的實心鐵球衝撞過去,木板與人體的殘片就四下飛舞。

  早在火箭齊射後,那方流賊的車營,銃營,炮營就慌亂不堪,很多賊兵撒丫子就跑,眼下火炮轟擊後,他們潰亂的形勢已經要蔓延到整個前陣,潮水般的潰散就在眼前。

  再加把勁,他們整個前陣就會潰敗了,為己方的步陣掃平前進的障礙。

  濃濃的白煙瀰漫,裝填手又填上絲綢藥包,然後一人插上鵝毛藥管,然後點火射。

  靖邊軍炮營廣泛使用絲綢藥包與鵝毛藥管,內中殘渣極少,可以好幾次才清刷一次炮膛,鵝毛藥管火快,線藥也不會板結,使得靖邊軍的火炮達到一個非常驚人的射速。

  土台上再次發出震耳欲聾的炮響,猛烈的硝煙,再一次籠罩了這一片方圓。

  ……

  「嗵。」

  沉悶的聲響中,不遠處一門重型臼炮出濃密的火光,濃濃的硝煙隨後向四周蔓延開來。

  一顆燃燒砲彈呼嘯從粗大的臼炮口飛出,火炮射的同時,熾熱的火藥氣體已經從砲彈的邊緣通過,點燃了信管中的火藥。

  相比原來的開花彈,靖邊軍的引信技術改進不少,明顯的就是延時引信更為優良,甚至不再分別點火,而使用熾烈的火藥氣體。

  當然,這樣雖然簡單方便許多,但由於火藥氣體壓力很大,如果引信不是朝向炮口方向的話,很可能被火藥氣體吹進彈體內,造成砲彈在炮管內爆炸的惡性事故。

  靖邊軍的解決辦法是在砲彈加工一個突出的引信鐵台,這樣可以限制砲彈在膛內翻滾,使得引信口一直朝向炮口方向。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弊端,鐵質的引信台加工難度高,而且還會對炮管內壁產生一定的磨損,所以靖邊軍內在研究木質的引信台。

  只是木質的引信台也有弊端,就是發射後容易出現早火故障,所以最後的解決方案是為砲彈加裝一個軟木做的彈托。這樣可以避免引信在膛內意外起爆,還增加砲彈的精度,炮膛的閉氣。

  但還只是在研究,在收集數據,目前軍中還是使用鐵質的引信台。

  而且因為膛壓緣故,臼炮的開花彈都沒有預製破片,殺傷力比火箭小很多,它們的優勢,就是比較便宜。

  砲彈呼嘯而出,最終落在了流賊一個炮壘上,然後爆開,粘稠的火焰四射,幾個流賊渾身著火的喊叫,他們狼奔豕突的奔逃,最終引燃了砲臺上的火藥,震撼大地的晃動,衝天而起的火焰,匯成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

  ……

  王鬥放下千里鏡,流賊的砲臺全部解決了,他們車營、銃營也全部潰敗,潮水般的向後陣逃去。

  鼓樂聲中,溫方亮那邊步陣又開始如牆而進,不過同時流賊中軍兩翼一些馬隊已向他們兩側撲去。他們的大陣兩翼,也開始向擋兒嶺南面兩邊進攻。

  再看擋兒嶺東面韓朝那邊,清軍兩翼的吳三桂、漢八旗等已開始列陣逼近,他們的滿蒙大陣也蠢蠢欲動,似乎在排兵佈陣,準備向韓朝的中軍陣地起攻勢。

  王鬥面無表情,李自成與多爾袞畢竟都是飽經軍伍,就算在火箭打擊下也很快反應過來,知道到了拚命的時候。而且此時火箭還多打他們前陣,二方主力精銳都在,不可能不作任何措施。

  兩處戰場都全面開打,王鬥不斷眺望,眼前形勢是他期盼的,不論流賊的老營,或是韃子的滿八旗,這些人作戰經驗都非常豐富,而且又有驃肥戰馬,個個跑得非常快。

  介時就算潰敗,也不知能追殺他們多少。

  所以此戰不只是簡單的擊敗,王鬥還希望在戰場上多殺傷他們的精銳力量。

  ……

  整齊的踏步聲一片,日月浪濤旗下,一萬二千八百名步卒戰兵堅定行進。

  從側面看去,他們似乎是八排筆直的橫線,然後每排延綿四里的一色閃亮盔甲,盔上跳躍的紅纓,還有銳利的銃劍,銳利的破甲長錐槍,同樣在陽光下閃閃光。

  他們伴著鼓點,伴著軍樂,重重踏步而進,似乎同時抬腳,同時踏地,保持著相同的,整齊的韻律。

  每當他們腳步踏下時,似乎大地都在震動,然後抬起,就一片整齊的轟轟聲。

  他們的銃劍長槍紅纓也隨著他們的行進有規律的起伏,旌旗獵獵飛舞,匯成一片雄壯的力量。

  溫方亮看到這些軍士堅決的神情,一張張堅毅的臉容,他心中湧起自豪,只要自己步陣逼到流賊老營面前,就是他們毀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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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衝陣

  此時他策在馬上,身旁又有軍部各官,護衛總,塘馬隊,還有軍中甲等營,驃騎兵、獵騎兵,忠義營馬隊,陝甘各將馬隊等等,共約兩萬騎,他們結成浩大的隊列,同樣跟在步陣後方兩翼行進。

  特別忠義營與陝甘各將馬隊聚在兩翼,他們縱深很大,勞勞護住步陣,類似一個「h」形。

  還有軍中輜重部、工兵總忙著為大軍搬運更換器械,閒下無事時,他們還會為醫衛總抬扶傷員。

  內中他們還有數百擲彈手,個個攜帶萬人敵,需要的話,還可以隨步陣一齊突擊敵人。

  看流賊中軍兩翼已出動馬隊,各約二、三千騎,後面還有幾股在準備,溫方亮吩咐兩翼的騎兵迎戰,他們將在砲兵轟擊後,在煙塵的掩護下衝向敵騎,殺潰這些騷擾的兵馬。

  曠野間原有一些哨騎在拚殺追逐,雙方列陣後,二方基本回歸本陣,然看現在流賊小股馬兵又有跑來騷擾的趨勢,溫方亮吩咐軍中一些驃騎兵、獵騎兵出動。

  消滅那些小股衝來步陣的賊騎,掩護步卒,還有陣前隨之行進的砲兵箭兵們安全。

  他眺望前方,流賊中軍兩翼各約有一萬多騎,後陣核心有約三萬騎,內含李闖一萬騎的中權親軍,以賊將劉宗敏為權將軍直接指揮,又有李岩為帥標副權將軍,黨守素、辛思忠、谷可成等人為威武將軍、果毅將軍。

  加上往兩翼監戰的一萬多老營兵,他們精華就這些了,只要消滅這些老營,為禍大明多年的流賊就徹底消亡。

  而他們原本列陣約有四里,車營銃營佔了一里縱深,三堵牆每一萬騎二十列縱深約一里,三萬騎縱深三里。現在車營炮營銃營潰敗,他們匆忙收攏到陣後去整隊,己方步陣離他們騎陣之間距離已不到五里。

  ……

  一門紅夷六磅炮劇烈抖動一下,炮口噴出了濃密的煙霧,凌厲的火光中,一顆五斤多重的實心鐵球惡狠狠向面前的馬隊撲去。

  噼裡啪啦的滲人骨折聲,殘肢斷臂,血肉橫飛,人腿馬腿,實心砲彈的殺傷力實在恐怖,就算流賊馬隊散得很開,隊列不密集,然鐵球衝撞過去,還是打開了一條血肉的胡同,各色肢體騰飛。

  硝煙瀰漫,炮響聲轟隆隆一陣接一陣,開炮的不單只是這門火炮,青龍軍陣前有普通紅夷大砲一百門,射程二三里,內中各十五門擺在兩翼,此時兩翼共三十門紅夷大砲猛烈開火,對衝來的老營馬隊狠狠轟打。

  不單如此,此時已是陣後的一些砲臺上的重炮,同樣轟隆隆開炮,帶著巨大的鳴響呼嘯,將十幾斤的重型砲彈,惡狠狠砸到那些奔來的流賊馬隊頭上。

  尤世祿咋舌地看著那方慘烈的情形,靖邊軍的火箭已經讓他大開眼界,這火炮更是打得準,打得狠,打得快,而且比他知道的紅夷大砲打得更遠。

  看他們的開炮速度,怕不到十息就打了一炮,而且竟可以連續轟打十炮才停下來略為歇息散熱。

  在爆雨似的炮子打擊下,尤世祿看那方衝來的流賊馬隊都被打懵了。

  此時尤世祿他們居於中軍右翼,他們一萬騎更被尤世威分為三波,尤世祿居於前陣打頭陣。

  看機不可失,尤世祿吼道:「將士們,隨某殺賊!」

  他揮舞大錘,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萬勝!」

  不但他的家丁,便是陣中李昌齡、高汝利等總兵都是咆哮喝道,個個催馬衝出。他們一色紅色金邊號衣,以滾滾的氣勢,轟響如雷的蹄聲,三千多騎義無反顧衝向敵人,就算面對的是流賊老營,也不畏懼。

  「殺賊!」

  雙方兇狠的對沖,轟隆隆的蹄聲彷彿讓大地起了強烈的地震,那種千軍萬馬衝鋒,那種萬馬奔騰,那種大地晃動,那種無數的旌旗獵獵飛舞,讓人一顆心都要跳出來,膽小者甚至閉上眼睛不敢觀看。

  「騎兵的拚殺,總是這樣讓人熱血沸騰。」

  擋兒嶺上的王鬥看著,眼前的情形讓他想起當年的往事,那年他也是這樣策馬衝鋒,那種刺激陽剛的場面他永遠忘不了,他看兩隻騎兵越奔越近,彷彿奔騰的浪潮,然後兇狠的撞在一起。

  那一瞬間,王鬥差點閉上眼睛,騎兵的戰鬥是非常殘酷的,雙方的生死只在瞬間。

  王鬥看得很清楚,雙方對撞過後,就是一路的人馬旗號兵器拋起,然後等雙方衝過分開,就是滿地的悲鳴戰馬,被踏成肉泥的落馬士卒,還有一個個哀嚎的傷兵。

  騎兵的戰鬥,就是這樣殘酷。

  不過也可以明顯看出,己方馬隊佔了上風。

  除了他們本身戰力不凡,戰鬥意志堅決,己方火炮先期將他們隊列銳氣打沒也是個重要因素。

  王鬥道:「就這樣打,騎兵掩護,步陣逼近,箭炮跟隨,待離他們陣地一裡,火箭火炮全開,對他們兩翼後陣進行地毯似轟炸。」

  中軍兼護衛主將鐘調陽忙將他的命令傳給了那方主將溫方亮。

  ……

  一陣排銃過後,對面的流賊馬隊翻滾了一大片,他們滾在地上慘叫,中彈的痛苦讓他們個個痛不欲生。

  又有數十個驃騎兵戰士從他們兩翼掠過,二三十步的距離,個個抽出手銃對他們扣動板機,又是一片的人叫馬嘶,不斷有流賊身上冒出血花,慘叫著摔於馬下。

  或是他們馬匹中彈,狂的受驚,將馬上騎士掀落下來。

  或還不時有靖邊軍騎兵從他們不遠處策馬奔過,他們手上拿著點燃的破片萬人敵,藉著飛快的馬力,惡狠狠拋入他們人群之中,炸得各賊騎鬼哭狼嚎的。

  流賊能在馬上騎射者還是少,就算有騎射的本事,一般也是使用馬弓,弓力薄弱,射程很短,根本不能跟靖邊軍的獵騎兵、驃騎兵騎銃、手銃們爭雄。

  遠遠的他們就被獵騎兵的騎銃點名,隔著五六十步的距離,一一射殺,然後驃騎兵們從他們兩翼襲擊,一戰下來,交換比極為驚人,甚至相同人數下,對面賊騎都處於光挨打不能還手的局面。

  戰場上白煙瀰漫,銃聲不斷,在驃騎兵、獵騎兵的努力下,很快那些前來騷擾步陣的一股股賊騎,就被他們驅趕消滅完畢。

  ……

  「怎麼辦?」

  看靖邊軍步陣仍不斷逼來,就快進入四里了,而己方馬隊不斷出擊,卻被他們兩翼騎兵纏得死死的,這是己方最精銳的老營啊,卻與他們的馬隊殺個勢均力敵。

  哦,還不止,他們聚於步陣左翼的騎兵估約只有五千騎,己方聚於中軍右翼的馬兵有一萬多騎,卻仍與他們殺個勢均力敵,這戰力之強悍,實在驚人。

  他們騎在馬上打銃的驍騎更是犀利,己方騷擾他們步陣的馬兵,無論去多少隊,都被他們頑強的驅趕出去,一點也不能阻礙他們步陣行進的步伐。

  該怎麼辦呢?

  看對面的靖邊軍青龍軍步陣越來越近,李自成等人眉頭緊鎖,這時他們才感覺到,己方兵力雖多,但似乎沒什麼用,關鍵時刻拿不出什麼精銳來抵擋。

  他們看向大陣的兩翼,銃聲震天,火炮呼嘯,雙方正打得難分難解,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不過最關鍵的,還是看中軍這邊,這才是決定戰場勝負的要緊之處。

  「天王,末將以為,還是要繼續投入老營驍騎,現在中陣兩翼膠著,或許再投入兩萬馬隊,就可以衝破他們的兩翼,然後繞到他們步陣後面去。」

  李岩觀看良久,最後提出自己的破解意見。

  李自成不置可否,劉宗敏瞟了李岩一眼,陰陽怪氣的道:「若衝不破呢?驢球子,到時李先生說怎麼辦?」

  他說道:「剛才的搏戰看得很清楚,他們放了很多火炮在步陣兩翼,我老營兄弟衝去,半途就被他們打散了,然後他們馬隊衝出,以有隊對無隊,每一次馬陣都被他們擊敗。媽媽個毛,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又來這一套?甚至用那種古怪的,可以打很遠的火箭,我老營兄弟可能衝到一半就沒形了。」

  他說道:「況且他們步陣很薄,就算我們繞到他們陣後,他們一個轉身,或是結成方陣,我數萬馬兵更是討不了好去。」

  李自成、李過、劉希堯等人都是臉色一變,說到這個方陣,他們不免想起當年攻打曹王之事。

  那年曹變蛟也是結成方陣,他們馬兵衝陣,到現在那種慘痛教訓仍然記憶猶新,他們不相信王鬥靖邊軍不知道這一套,介時打得氣喪,他們馬隊再衝過來雷霆一擊,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他們步陣後還有幾千騎,可能比兩翼的馬隊更強,也必須考慮在內。

  李過佩服道:「薑是老的辣,這戰事方略,還是要總哨劉爺謀劃。」

  劉希堯也道:「該怎麼應對,汝侯就明說了吧。」

  李岩默然,進京之後,劉宗敏權欲心大重,常常有意無意排擠自己在中權親軍的影響力,更時不時針對,往日那種豪爽親近全無,每每讓他有如坐針氈之感。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劉宗敏說得很有道理,無論是衝不過去,還是介時靖邊軍結為方陣,都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事。

  李自成也看向劉宗敏,想聽聽他有何應對良方。

  劉宗敏揉著自己滿腮的虯髯,這個闖營中的老將也是難下決心,他沉吟良久,最後道:「只有衝他們步陣了!」

  他說道:「也是兩萬馬隊衝陣,只要能衝過火炮火箭轟打,衝到他們近前,他們薄薄幾列步卒定然潰敗,然後驅趕他們潰兵衝陣,這一仗我們就贏了,關鍵是要衝過去。」

  李過、劉希堯臉色一變,兩翼不能動,否則靖邊軍馬隊衝過來側擊怎麼辦?而兩萬馬隊出擊,唯有用三堵牆中他們這前兩堵了,中權親軍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出戰的。

  他們看著前方步陣,本能感覺不好沖,介時要死很多人。

  而方才靖邊軍奇怪的武器打擊之後,加上前陣潰敗歷歷在目,他們陣中就算老營也頗有畏懼之色,還是兩翼馬隊出擊,又靖邊軍步陣逼來沒有射那奇怪武器,他們陣列才勉強沒有崩潰。

  現在要去衝破他們步陣,也不知陣中兄弟有沒有這個決心。

  不過他們心頭也有僥倖,方才的搏戰,是他們火炮打後騎兵就出來,騎炮相合,顯得威力驚人。

  不過對上步陣,他們火炮打後步兵肯定在原地等待,加上馬隊對步卒的優勢,似乎也可以衝過去。

  骨子裡,他們更相信馬隊多一些,事實也證明,很少有步陣在騎兵驚天動地的衝鋒中不崩潰。

  要不要沖?他們都看向李自成,而李自成亦是沉吟不語,猶豫不決。

  ……

  「要動手嗎?」

  老胡看了看左右,悄聲對孔三說道。

  此時他們卻是居於中軍右翼位置,身邊約有三千馬兵。

  他們巡山營有五千人,現在雖個個享受老營待遇,人人有馬,然人人有馬不代表個個都會騎在馬上撕殺,有些人只單純會騎馬而已,所以在這個純粹老營匯聚的大陣中,他們也精挑細選三千騎出來。

  方才的搏戰,他們排在第三陣,應付之後他們回來,將一些該死的人送死,打得勇猛頑強,李闖看後都專門派人前來嘉獎慰問。

  「不急。」

  孔三眺望對面陣地,他眼中閃過激動的神情:「大將軍的兵馬更多更銳了。」

  他說道:「待流賊再亂些,他們損失再大些,就是我們動手的時候。」

  ……

  「韃子要開始衝陣了。」

  韓朝放下自己的千里鏡,默默的想。

  他看到四里之外大股的外藩蒙古兵聚集,看樣子,不久就會動進攻,而且看他們的動作,這只是開始。

  他身旁軍參謀長鄭宗輝道:「外藩蒙古敖漢部、奈曼部、喀喇沁部、土默特等部,情報所得,他們出旗丁一萬,內披甲兵三千。依東虜國中地位,他們被排在第一個衝陣。看他們佈置,這一萬騎約分為二波。依五千騎一波算,奴酋可能會安排十波到二十波的連綿衝擊。」

  身旁的營將雷仙賓、謝上表、田啟明、張堂功、徐友漁等人都是鄭重,奴賊來勢洶洶啊。

  王朴在旁聽著,不由重重吞了一口口水,看陣前大量的火炮,朱辛莊嶺上大量的火箭,心下略安。

  韓朝默默點頭,他看向自己軍陣,兩個玄武軍乙等營,王朴新軍營,兩個丙等營為前陣,他們一萬六千人步卒戰兵分為八排,內四排銃兵,四排槍兵。

  然後陣前擺了普通紅夷大砲一百五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五十門,中小佛郎機炮二百五十門。

  又有紅夷重炮四十門,重型臼炮四十門,輕火箭營三個,重火箭營兩個半擺在朱辛莊山嶺上。

  防守的火力是完全沒有問題。

  而且前陣後還有自己的甲等營,驃騎兵、獵騎兵,新附營馬隊,歸附蒙古人等二萬騎。

  他神情一肅:「軍官全部各就各位,以密陣迎戰,告訴嶺上的趙瑄,所有的火箭火炮,待奴騎進入二里後,再集中轟打。」

  說著,地面隱隱輕顫,外藩蒙古兵已開始推進。

  他們潮水般湧動,視線的盡頭,就儘是密密麻麻,無邊無際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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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霰彈

  外藩蒙古兵慢慢推進,他們如潮而來,視野中儘是他們的馬頭。

  進入三里時,他們開始加快速度,蹄聲轟隆隆的響動,地面彷彿一面大鼓似的劇烈抖動。

  看他們滾滾而來,有若奔騰的潮水,那種威勢不由讓人色變,沒有經過專門的步騎對抗訓練,或是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很多步陣其實很難擋住騎兵的衝鋒。

  有太多的軍陣未待騎兵衝到近前,就活生生嚇得崩潰。

  面對騎兵衝鋒,那種感覺就像火車與卡車迎面而來,等閒人等不要說迎戰,能不能在當地站穩都難說。

  這也是歷來明軍出戰,曠野上基本需要沉重的車營掩護,依仗戰車的保護,才能給他們帶來那麼一些些的安全感。

  不過玄武軍陣地這邊仍然沉著,士兵們抓著武器的手也是穩穩當當。

  韓朝千里鏡看著,果然這第一波衝來的外藩蒙古兵有五千騎左右,他們大股人馬前面還奔著一些稀稀拉拉的馬隊,每股數十騎、上百騎不等,顯然是誘兵。

  他們會奔到近前作各種引誘開火動作,如果這邊按納不住開火,待火炮火銃打完,他們後方大陣堪堪衝上來,一舉破陣。當年的松錦之戰,奴騎就是用這一招破了白廣恩的車陣。

  這些誘兵之後是大群大群的馬匹,一些蒙騎策在上面驅趕,再後方才是他們大股的馬隊。

  韓朝傳下命令,等會火箭火炮注意轟打他們的馬群,還有後面衝上來的大股馬隊。至於前面的誘兵,大陣銃兵不得開火,以炮營護衛及安排他們身邊的獵兵射殺之。

  第一波的外藩蒙古騎兵進入二里,猛然他們加速策馬,胯下馬匹更達到每秒十米的奔馳速度,鐵蹄更是震得大地轟轟轟的響。

  而且這還不是他們最高的奔馳速度,戰馬衝鋒時每秒可達十二三米,最高衝刺度是每秒十五六米,不過就按這個速度,他們也只需兩分鐘就可衝到大陣近前。

  戰馬奔馳,大地的抖動越劇烈,潮水般的蒙騎湧來,無數蒙古人在馬上出怪嘯。

  也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炮響,陣前的一百五十門紅夷大砲同時開火,有若電閃雷鳴,長長的白煙噴出,很快就覆蓋了這一片的陣線。

  沉重的後座力讓各門炮架集體一退,同時在長長噴出的火光中,一顆顆實心鐵球呼嘯空中,劈頭蓋臉向衝來的蒙騎砸去。

  震天的炮響讓人心驚肉跳,韓朝略略制止胯下馬匹的騷動,一百五十門紅夷大砲同時開炮非同小可,便是胯下馬匹見多識廣,也不免產生驚恐害怕之情。

  王樸重重的呼了口氣,他聽周邊馬嘶聲此起彼伏,也是極力壓抑那狂跳不安的內心,一百五十門紅夷大砲同時開炮,太可怕了,這種大場面也只有靖邊軍拿得出手。

  他看向對面,滾滾硝煙瀰漫,那方情形有些不清,不過可以看出火炮轟打後,那邊一大片的馬匹嘶鳴混亂,甚至一些實心鐵球撞入馬群中,大團大團的血霧飆起,一些受傷的戰馬就渾身浴血的亂滾亂撞。

  一些馬匹騎士直接被砲彈打出巨大的血洞,然後它們翻滾在地,就給身後衝來的馬匹造成嚴重的混亂,接連不斷被絆斷在地。一些騎士被狂亂的馬匹掀翻出去,隨後就被身後衝來的戰馬踏成肉泥。

  砲彈呼嘯,火炮的轟響聲仍然不停,一門門火炮出凌厲的火光,霹靂般的炮響聲中,大股大股的濃煙就噴湧不絕。

  各砲兵射後,立時填入新的藥包與線管,動作快敏捷,靖邊軍廣泛使用絲綢藥包與鵝毛藥管,使他們的發射速度達到一個驚人的地步,一分鐘可打五六炮。

  比起普通紅夷大砲連續射不得過三次,他們可以達到十次,然後散熱一刻鐘,而且也打五十砲彈後,才需散熱一小時。

  不過因為奴騎多波次進攻,所以他們射也要控制節奏,一般紅夷炮連打五炮就不打了。

  同時轟隆隆的炮聲從朱辛莊嶺上響起,一顆顆十幾斤的重砲彈,直接越過軍陣頭頂,惡狠狠砸向衝來的蒙騎身上。

  還有火箭。

  王朴抬頭看向頭頂,一百絢爛的火箭從天空飛過,它們著凌厲的呼嘯,拖著長長的尾焰與濃煙,若流星火雨,然後重重落入了前方韃騎趕來的馬群之中。

  然後,劇烈的爆炸聲一陣接一陣,高高騰起的火焰,煙霧,破片,鐵彈,破碎的人體,破碎的盔甲兵器,翻滾的馬匹殘肢,恐慌混亂到處奔跑的馬匹。

  只一些砲彈與百火箭,他們的馬群控制就完全失效,千多匹馬奔散得到處都是。

  甚至一些馬匹嘶鳴著,渾身浴血的往回跑去,激起四週一陣又一陣的混亂。

  王朴看著那方,喃喃道:「效果不錯,就是太費錢了。」

  他身旁田參謀長聞著遠處傳來的刺鼻硝煙味,亦是感慨道:「戰爭,真是鋼鐵與火藥的產業啊。」

  靖邊軍各紅夷炮打了五陣,八百多顆輕重實心鐵球橫衝直撞,加上百枚火箭齊,給衝陣的外藩蒙古兵帶來了慘重的傷亡。

  只衝到一里的時候,他們已經談不上任何的隊形,更至少損失了五分之一的人,因馬隊的混亂,他們不知不覺速度也慢了不少,那馬群更是全部散了。

  不過因策在高奔跑的馬匹上,外藩蒙古騎都處於高度興奮之中,腎上腺素急分泌,似乎感覺不到恐懼,快速運動時候也很難看到身旁各人慘狀,因為很快就跑開了。

  他們隊列也很分散,所以還是有很多人沒有中炮中箭,他們繼續奔馳著,一邊出震耳欲聾的怪叫。

  很快他們奔入一里之內,五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又是雷霆開火,短時間內各門火炮轟打了四五炮,肉體殘肢飛舞,撲倒的馬匹一片一片,不過黑壓壓的騎兵洪流還是滾滾前來。

  有些人更策馬衝鋒,每秒度達十二三米,大地的抖動有如地震,耳邊儘是點鼓一般密集的馬蹄聲音。

  ……

  「這些蒙古人吃藥了。」

  王鬥在嶺上看著,默默的想。

  在嶺上關注戰情的陳新甲,紀世維等人也不知不覺將目光投注這邊。

  他們個個面有憂色,北虜如此劇烈衝擊頗為少見,看他們似乎千軍萬馬的衝鋒,整個曠野上都是他們的人馬,而己方戰線只有薄薄一層,能擋得住他們衝鋒嗎?

  太子朱慈烺也是看著,看韃賊洶湧而來,那洪流似乎要衝破一切,他緊張得差點叫出來,隨著他們的馬潮越來越近,他額頭上汗珠滾滾而下,一雙拳頭不知覺握得緊緊的。

  ……

  王朴一顆心劇烈跳動著,他張嘴想說什麼,然看看身旁韓朝的臉色,又自覺的閉上了嘴巴。

  他想幹點什麼,又不知該如何幹,好在他聽到陣前傳來各營炮官的喝令聲:「霰彈準備,三波次轟擊。」

  然後是此起彼伏的應令聲:「霰彈準備,三波次轟擊。」

  一門門火炮將射角調到直射,然後一份份霰彈塞入炮膛,黑洞洞的洞口,只管對準那些仍然滾滾而來的外藩蒙古兵們。

  終於,他們大隊衝近了,衝在最前的就是那些誘兵,他們數十上百一股股,似乎直直衝陣的架式,然衝到百步後,又突然嫻熟的拔馬,往軍陣的兩邊掠去。

  他們這種引誘動作熟極而流,顯然往常沒有少幹。

  往日對上明軍軍陣時,他們就經常引誘得手,引得他們火銃火炮好一陣轟擊。

  然靖邊軍冷然不動,這些誘兵若是沖得近前,自有砲兵身旁的獵兵用魯密銃將他們射殺。

  蹄聲更若驚雷,黑壓壓的蒙古騎兵衝到,他們個個放開馬,直直就衝入一百五十步之內。

  「開炮!」

  尖利的天鵝喇叭聲響起,一個旗手將手一揚,炮轟聲似乎震動大地,完全將對面的馬蹄聲壓了下去,一百五十門紅夷大砲一齊轟射,滾滾的濃煙大股大股冒出,伴隨著長長的火焰噴出炮口。

  這些紅夷炮每門都裝了五百彈丸的霰彈,一百五十門就是七萬五千顆小鐵彈,它們以每秒有四百米的初打出,擴散面積五六十米,有效射程二三百米。

  一百五十門紅夷炮齊射霰彈,滿天疾飛的彈丸就籠罩了步陣的整個前方地帶,拇指粗的鐵雨橫掃,血霧與塵土飛揚,正面與後方幾排衝來的外藩蒙古騎兵幾乎被橫掃一空。

  他們不論人馬,身上都騰出密密麻麻的血箭,慘叫馬嘶聲連成一片。

  有的人沖得近的,面對炮口的,更當場被打得分解了。

  那些往軍陣兩邊掠去的誘兵也被一掃而空。

  那些後方的蒙騎個個大張著嘴,前方雷鳴般的炮吼讓他們一陣陣耳邊嗡嗡響,更見前方的人馬麥浪似的翻滾一片一片,然後是無數淒厲的慘叫,那種震撼真是難以形容。

  他們麻木又茫然的衝去,又聽尖利的天鵝聲音。

  五十門大將軍佛郎機炮又是齊射霰彈,它們一樣是裝填五百彈丸,射程一百多步,擴散面積一二十步,這些蒙騎只見前方煙霧中又是火光閃現,然後滾滾煙霧更為濃烈,就又是一大片咆哮的彈雨撲來。

  他們又翻滾下一大片,剩餘的人更是頭腦空白,個個不知所措。

  又是尖利的天鵝聲音,二百五十門中小佛郎機炮推上,它們裝填一百霰彈,然二百五十門也有小鐵彈二萬五千顆,它們再次齊射,又向這一片區域傾洩更多的煙霧與猛烈的火焰。

  玄武軍陣前百步距離已經堆滿了人與馬的屍體,很多未死的傷者在地上淒厲的爬動喊叫,還有那些中彈的馬匹,血肉模糊的在地上翻滾著,或是狂亂的狂跳哀鳴。

  餘下的蒙騎衝上來,都是擁擠徘徊在這一片區域,滿地血泊中掙扎的人馬讓他們惶恐不已。

  ……

  「北虜馬多,好在我們炮多。」

  陳新甲長長舒了口氣,對身旁的紀世維道。

  紀世維仍震撼的看著那邊,無意識道:「是……是啊……」

  「科技的力量,畢竟是血肉之軀無法阻擋的。」

  王鬥提著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保守估計,方才玄武軍陣地至少打了十萬的霰彈彈丸,這麼龐大的彈雨覆蓋,豈是區區外藩蒙古騎兵能衝上來的?

  這也是他事前要打掉順軍那邊車營火炮的原因,若被他們也來一次霰彈,他麾下的士卒豈不是要死傷慘重?

  他坐回自己的虎皮大椅上,掏出一盒云煙,看兵部尚書與岳父都不知不覺站到自己身邊,就順手分給他們一根,然後抽出一根自己叼上,鐘調陽忙掏出火摺子為他點上。

  王鬥噴出一口煙霧,舒服的靠在椅上,一切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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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鐵線

  一聲轟響,一門佛郎機炮向前方噴吐出了上百顆的粗大彈丸。

  地面彷彿暴雨似的煙塵掃過,對面百步外的一群老營騎兵身上血霧狂飆,很多人一聲不吭就栽倒地上,他們胯下的馬匹則很多雙蹄高高揚起,狂亂慘嘶起來。

  與這門佛郎機炮一齊轟射的還有另外一百四十九門佛狼機火炮,一百五十門佛郎機齊射霰彈,打得對面的老營兵死傷狼藉。

  不過流賊馬隊基本未見識過靖邊軍的銃炮戰陣,他們還是右營一萬騎同時衝鋒,營中制將軍劉希堯、左右果毅將軍白鳩鶴、劉體純等親自在後督陣。

  所以在挨了青龍軍這邊陣地七十門紅夷炮霰彈齊射,三十門大將軍炮霰彈齊射,一百五十門中小佛郎機霰彈齊射的三波次霰彈轟擊後,後方馬隊,仍慌亂的擁擠衝來。

  「火銃預備!」

  見稀疏不少,但仍是潮水般的流賊蜂擁衝來,擔任前陣指揮的左營將官揭一鳳大聲喝令。

  「預備!」

  所有的銃兵戰士大喝一聲,金屬的嘩嘩響,同時一片扳動擊錘的卡卡聲音,各兵拔下擊錘後將燧發槍舉起,立時雪亮的銃劍如林,前方十步外的砲兵箭兵們則拚命的伏低身子。

  「瞄準!」

  立時第一層一千六百名銃兵將手中火銃翻下,帶著銃劍的銃口黑壓壓的對著前方衝來的流賊馬隊,一大片金屬的寒光蔓延。

  「射擊!」

  揭一鳳咆哮喝道,他身旁的號手吹響號令,尖利的天鵝喇叭聲響遏行云。

  所有的第一排戰士扣動扳機,擊錘撞在各人火鐮上,啪的一聲輕響,隨後砰的巨響,擊打出來的火花點燃火門中的引藥,瞬間又點燃各人銃管內的火藥。

  立時大股的硝煙從各人火門與銃管中噴出,帶著濃濃的火焰,隨後這些硝煙相互連通,匯成騰起的煙牆,四里的戰陣大片的白煙瀰漫。

  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前方衝來的流賊馬隊翻滾了一大片,一些前排位置差點被打空了,淒厲的人叫馬嘶,中彈的騎士就滾在地上嚎叫,中彈的馬匹則更為發狂。

  排銃雖沒有霰彈量大猛烈,然打得更密,打得更準,他們現在還是一人站一米位置,然衝來的流賊已經沒有那麼密,他們幾乎都是幾人瞄準一人,幾乎無有不中者。

  「第二層,上前!」

  揭一鳳大聲喝令,立時第二排銃兵上前數步,舉銃瞄向了前方又洶湧而來的馬隊,第一排仍待在原地裝彈。

  這是靖邊軍的徐進戰術,前排打完,第二排上前,第二排打完,第三排上前,銃兵一邊射擊一邊前進。火銃排射戰術很多,相比那種後退戰術,這種徐進戰術更顯得有進攻與進取意義,而且給敵人的威脅感更強。

  就是前進一步,那種意義都不一樣。

  「射擊!」

  又是響遏行云的天鵝聲音,震耳欲聾的排銃聲,前方的流賊響起更多的慘叫,目前所見,他們人馬又是空了一大片,後面馬隊依著慣性上來,則被前方的人馬屍體絆倒阻礙,擁擠混亂成一團。

  特別他們胯下的馬匹,很多死死不願前進,面對那片尖銳的金屬森林。

  「第三四層,上前!」

  揭一鳳咆哮喝道,看後方流賊就算上來,也跟前方殘餘馬隊擁擠一團,機不可失,揭一鳳立時喝令三四排銃兵一齊上來,以密陣迎戰,一米距離站兩個銃兵,並三四排一齊射擊。

  「虎!」

  鄭天民大喝一聲,隨著身旁的戰友發出雄壯的聲音,他們這一排銃兵舉銃向前,一直走到最前,身後還跟著第四排的銃兵戰士。

  「瞄準!」

  揭一鳳聲嘶力竭的咆哮道,鄭天民扳下擊錘的同時將銃舉向前方,他身旁密密的平瞄火銃,他們靠得緊緊的,同時他的左右肩膀上都有火銃管探出,銃劍的寒光蔓延一片。

  鄭天民瞄著前方衝來的一匹戰馬,現在距離已經很短,他可以看到馬上那流賊惶恐與絕望的神情,他張著嘴,似乎在咆哮什麼。

  鄭天民本來有些緊張,初次參戰,就是如此的大陣仗,好在平日的訓練,身旁的戰友都給了他力量,高度的興奮還讓他忘了一切,只餘下本能。

  流賊的恐慌更給了他強烈的信心,他們是戰無不勝的靖邊軍,就算賊營中最精銳的老營兵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左手死死托著火銃,右手指依在板機上,銃托抵在肩膀,只是瞄著那賊。

  猛然一聲尖利的天鵝聲,鄭天民不假思索扣動板機,一聲響,他的火門上爆出一團火光,強大的後座力帶著火銃重重一撞,然後他的銃口冒出猛烈的硝煙,隨之長長的凌厲火光噴出。

  鄭天民的火銃聲匯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聲音中,那聲音更響亮,那火光更凌厲,硝煙更密集,從側面看去,那冒出的火焰幾乎連成了一片,隨著火銃爆響發出的濃煙更是先前的數倍。

  此次銃兵們站得更緊密,還是前後兩排同時射擊,幾乎四倍的精準火力輸出,他們排銃射擊後,前方擁擠混亂的馬隊都被打空了,似乎只有寥寥幾人呆坐在馬上,木然的看著前方。

  那步陣的幾十步之內,人馬的屍體更是成堆成片,遍地是慘絕人寰的呻吟與中彈馬匹的哀鳴。

  此次排銃射擊,也徹底將流賊打醒了,他們的陣列徹底大亂,原本馬匹衝鋒基本都隔得很開,一般就算前方馬匹摔倒後方也很難絆倒,現在前方人馬屍體堆積如山,他們衝去幾乎個個絆倒。

  後方的老營兵不再慣性衝前,他們回醒過來,個個驚叫著,拚命的勒轉馬匹。

  鄭天民聽到前方哀嚎聲驚天動地,他射擊後眼角餘光也看到那賊身上冒出四團血霧,也不知哪一團才是自己擊中的。

  他看到那賊兵似乎滾在地上拚命慘叫,他捂著肚子掙扎,隨著他的動作,似乎花花綠綠的東西就從他腹部湧了出來。

  鄭天民心有餘悸,鼻中聞著濃烈的硝煙味,內中還有強烈的血腥味道,提醒他這是在戰場,他來不及發出感想,就本能的自覺的裝彈,然後聽到左側營將李正經咆哮應和軍部的命令:「槍兵上前!」

  一片紅纓閃耀,四排槍兵從他身旁擠過,個個舉著破甲長錐槍,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屬的銳利寒芒,他們仍然是排成隊列,小步齊衝,然後衝前方慌亂的流賊老營舉槍就刺。

  鄭天民就聽那方嘶心裂肺的慘叫聲,顯然慌亂擁擠的流賊老營正遭受槍兵兄弟的屠戮,鄭天民手中熟練盲裝定裝紙筒彈藥,一邊看著那邊,就見長槍的寒光似乎整齊收回,然後又整齊刺出,伴著血霧的飆飛與淒厲慘叫。

  他們徐徐推進,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不知殺了多久,鄭天民又聽營將李正經咆哮應和軍令:「銃兵上前!」

  鄭天民等人小跑而進,他們舉著上了銃劍的火銃,大踏步越過槍兵而去,一片整齊的嘩嘩聲。

  ……

  「步陣向前!」

  韓朝猛的神情一肅,大聲喝令。

  「虎!」

  兩個玄武軍乙等營,王朴新軍營,兩個丙等營一萬六千步卒戰兵齊喝一聲,整齊踏步上前,直接越過前方的火炮與炮手們,他們腳步堅決,盔上的紅纓飄揚一片。

  這已經是奴賊第三波衝陣了,前兩波外藩蒙古騎直接被霰彈打潰,然後他們學聰明了,竟是科爾沁部兩萬人一齊衝鋒,間中裹脅了大量的馬群。所以被三波霰彈轟打後,還吃了幾次的火箭齊射,硝煙瀰漫中,滾滾韃騎仍如潮而來。

  「火銃射擊!」

  八千名銃兵戰士齊喝一聲,他們每層兩千人,皆斜斜舉起自己的火銃,然後第一層更是對準了前方滾滾而來的韃騎。

  他們瞬間衝入了一百步。

  「放!」

  雷鳴般的排銃聲響起,他們連著銃劍的銃口爆出連綿的火光與煙霧,宛若平地騰起了一道煙牆。

  「放!」

  第一排銃兵射擊後蹲下,然後第二排又沖洶湧而來的蒙騎扣動了板機。

  「放!」

  排銃聲音一陣接一陣,從高處看去,那方一道煙龍騰起還未擴散,又是長長一道白色煙牆騰空。

  煙牆的中間伴著豔麗的火光,宛若璀璨奪目的紅線。

  這紅線很薄很窄,然面對敵人似乎無邊無際的洪流衝擊,卻顯得堅固異常。

  他們便如一道牢不可摧的鐵線,誓將一切的敵人擋在他們陣前。

  ……

  爆響的銃聲連成一片,對面又密集騰起了一道煙龍,隨著銃響,數百個外營順軍滾倒在地,聲嘶力竭的慘叫著。

  他們的嚎叫聲聽在旁人耳朵裡,個個都不由瑟瑟發抖,驚恐欲絕。

  靖邊軍火銃擊發力道達到每秒三百五十米的初速,彈丸在強大動能下,瞬間飛越百米距離,可以很輕鬆的破開清軍的二三重甲,更不說眼前的流賊幾乎無甲或是輕甲。

  所以他們中彈後,彈丸很輕鬆的鑽入他們體內,在內中撕扯翻滾,將他們的骨頭肌肉,五臟六腑都撕扯得亂七八糟,然後鉛彈很大部分碎裂,形成恐怖的中彈效果。

  最後中彈者身上噴湧出長長的血箭,痛不欲生的滾在地上掙扎。

  看他們中彈後恐怖的樣子,身旁人無不驚慌,所以對面銃兵的第一層,一千桿火銃齊射後,這波衝陣的外營一萬人又立時崩潰了。

  他們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個個驚恐萬狀的奔跑回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叫,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唉,又敗了。」

  劉芳亮默默無言的看著那方動靜,他領軍居於大陣左翼,福海前,甕山前,紅山前都擠滿了人,還有紅山後一樣擺滿了人,具體人數有多少他自己都不知道,不過想必七八萬還是有的。

  而且還有眾多人馬在後面聚集,準備打車輪戰。

  因為這邊雙方都很少有騎兵,也很少有犀利的重炮火箭,所以雙方佈陣距離在二里左右。

  劉芳亮監戰左翼進攻後,就調兵遣將,向對面發動了多波次的進攻,然而成果寥寥。

  靖邊軍的火器太犀利了,己方能挨兩次排槍者都少,一般對面一排火銃齊射後,這邊進攻的不論一萬人,還是兩萬人,都立時崩潰。

  而且各外營將官怨氣很大,認為老營驅趕他們去挨靖邊軍的銃彈,自己則舒服的待在後面,好在他們麾下只需一個波次進攻,就可以撤到營地休息,所以才勉強支持了下去。

  還有事前議定方略,大順兵馬在紅山後聚兵,然後爬過山嶺攻打他們的左側翼,然靖邊軍卻在山下谷中幾里外佈置兵馬,安排火銃與火炮,己方人馬翻山越嶺過去,竟成了甕中之鱉。

  他眺望極遠處的中軍陣地,似乎那邊也不順利,這讓他眉頭緊皺,面對靖邊軍這樣的敵人,不知該怎麼打才好。

  武陽伯金有牛策馬他的近旁,此次出戰,他也精選了二千騎出來,見劉芳亮眉頭緊鎖,他眼中閃過嘲諷的神情。

  不過見劉芳亮沮喪,他勸慰道:「我大順兵多,不用急,慢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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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817章 光復

  (老白牛:還有三章就結束了,幾年的耕耘,終於到結果的時候。)

  鼓點聲中,密密的盾車推近,往回龍觀那邊而去。

  這是清軍攻打靖邊軍的左翼陣線,以豫親王多鐸監戰,領八旗中一半的漢八旗、日八旗、鮮八旗等旗丁,他們除以各族包衣跟役推著密集的盾車前行外,在日八旗陣地中,還有日本國獨有的竹束、步楯等防護裝備。

  作為主要的步卒戰力,他們需要一直逼到靖邊軍陣前,至少離那邊一二里遠,監軍多鐸才好源源不斷安排攻打事宜。

  日本等大名歸附後,因為時間尚短,他們除了剃髮外,基本上沒有換裝,所以他們陣列看上去頗為耀眼,花花綠綠的家徽旗與馬印,衣著風騷的母衣眾與旗本武士。

  還有就算足輕也是穿著塗著鮮豔紅漆與黑漆的竹甲,加上各備密密麻麻的幡旗,頗為吸引眼球。

  那些充為固山額真的藩主大名更是穿著華麗非常的盔甲,戴著牛角頭盔,形象猙獰。

  他們打扮得這麼風騷自然引來重點打擊。

  日八旗與鮮八旗一萬六千旗丁,此戰都是全丁而出,對出戰他們是很積極的,遼東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就是缺乏人口,此次入關他們也希望多抓些包衣。

  因被征服的緣故,對滿蒙八旗的戰力他們也充滿信心,更別說入關後還繳獲了讓他們驚駭的利器,大筒、國崩。

  這種信心一直維持到靖邊軍火箭發射之後,日本人才驚駭的發現,原來世上還有比國崩更為犀利的火器。

  相比靖邊軍的利器,己方幾十門大筒、國崩明顯不夠看啊。

  此時中軍陣前區區五門大筒,相比靖邊軍對面擁有的火器,也是小巫見大巫。

  他們約有四旗八千人在這左翼大陣中,內有四旗一萬六千漢八旗旗丁居於中軍與前陣,他們與四個旗的朝鮮人居於兩翼,最後是多鐸率一些滿八旗旗丁押陣監戰。

  在金鼓號令中,他們緩緩向前而去,就這左翼的陣仗,已經讓許多藩主大名喘不過氣來,兵馬太浩瀚了。

  再往左看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順軍的右翼人馬,更是無邊無際,種種相加,怕是百萬人級別的大戰,日本國歷史上何曾有過?還是來中國才見到大世面啊。

  相比國內一萬人規模的戰鬥都可以記載史書上,自己參與這場大戰,更定能名垂青史。

  正當這些藩主大名感慨萬端,復又豪情無限時,靖邊軍安置在回龍觀陣地的五門紅夷重炮,五門重型臼炮,二十門普通紅夷大砲向他們呼嘯開火,從三里打到二里,又打到一里。

  這些日八旗一色鮮豔的盔甲,花枝招展的旗幟海洋,如鶴立雞群一樣醒目,不打他們打誰?

  更別說他們還有數千鐵炮手,倭人鐵炮手一向有名,鳥銃就是從倭國引入,靖邊軍不會放任這些鐵炮手存在。

  必要時還會調來火箭,將他們一舉消滅,所以列陣逼近途中,這些日八旗就被轟打得慘不忍睹。

  步行差不多一秒走一米二,保持軍陣,還要推車,走得更慢,在這個距離,靖邊軍炮手從容瞄準,讓那些日八旗不知挨了多少炮。

  轟隆隆的炮響,玄福宮那方的村落又騰起白煙,一顆十幾斤重的砲彈呼嘯而至,在地上轟的一聲掀起大團泥土,然後猛烈跳起,衝前面的盾車狠狠撞去。

  嘭的一聲,那精心製作的盾車立時成了碎片,碎塊四處炸裂出去,推車的日本包衣慘叫著翻滾了一大片。

  那十幾斤的實心鐵球餘勢不消,又以強勁的力道撞上後方推來的竹束。竹束可以有效防彈,卻防不了炮,特別這種重炮發出的實心鐵球,同樣嘩嘩聲中裂成碎片,後面跟來的幾塊步楯同樣被撞得粉碎。

  步楯是防箭利器,然防撞能力遠遠不能跟竹束相比,被十幾斤的實心鐵球撞過,就如破開堆砌的玩具一樣容易。

  然後這沉重的實心鐵球撲向後面列隊而來的鐵炮手,他們站成密集的縱隊,被實心鐵球撞過之後,就造成了非常慘烈的景象。

  殘肢碎肉,兵器殘片,旗號盔甲亂舞,最後這實心鐵球停歇之後,這一片就滿是聲嘶力竭的慘叫,到處是鮮血,眾多缺胳膊斷腿的日本旗丁滾在血泊中哭嚎。

  特別一兵抱著自己的小腳翻滾著,他的右小腳齊著膝蓋被切斷了,鮮血如同噴泉一樣湧出,切斷處還露著慘白的腿骨,還有一些撕扯後殘留的肌肉,望之極為恐怖。

  又有一發重砲彈射入一大名軍陣近旁,將這邊充當巴牙喇的母衣眾與旗本武士打翻一大片,這些人策在馬上,十幾斤重的實心鐵球衝撞而過,就是一片人馬的慘叫嘶鳴,斷肢與兵甲的碎片灑落。

  這些日本武士驚叫道:「國崩……國崩……」

  多鐸有些擔心的看著那邊,靖邊軍的火炮不斷呼嘯而來,打得己方陣地哭爹喊娘,特別日八旗那邊更是混亂一片,隨時要崩潰的樣子。相比漢軍與朝鮮人,這些倭人挨炮能力頗差,他很擔憂他們能不能挺到靖邊軍的陣前。

  他吩咐隨陣甲兵加強監督,無論漢、朝、日諸旗,無論高低貴賤,有敢畏懼抗命,慌亂回逃者全部殺了。

  ……

  凌厲的火炮呼嘯,同樣一顆十幾斤重的實心鐵球咆哮而來,大陣右翼一輛堅固的盾車就此被撞得粉碎,那砲彈同樣撲入盾車後方的步隊中,一路過去,血肉橫飛,淒厲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一些推車包衣與後方士卒崩潰的喊叫而逃,然後被押陣的旗丁不客氣砍翻在地。

  相比清軍,這些原來的明軍挨炮機會也少,面對火炮的威脅,就算他們很多人是精銳的關寧兵,也個個驚恐萬狀,沒有清兵的監督押陣,根本不能挺到靖邊軍陣前。

  唐通默默收回目光,看了那方面無表情的吳三桂一眼。

  見吳三桂望來,他飛快的轉過頭去,隻眼角中仍然殘留著一絲凶光。

  ……

  京師的西面,有連綿不斷的秀麗群峰,巍峨秀拔,拱峙畿右,稱為名勝。

  翠峰山上,高貴舉著千里鏡眺望京城那邊的動靜,他身旁騎兵左營將官莊誨祖則不時看看邊上的日晷,看著太陽的影子移動,對應著晷面的時辰刻度,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他看看京師方向,又回頭看了一眼翠峰山下,密密的帽兒盔鋪滿谷底,盔甲,長槍,火槍的金屬光芒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邊,密密的日月浪濤旗迎風鼓舞。

  從昨日起,他們這三萬人就潛藏在離京師三十里的這片地帶,一直等到今天,等到這個時候。

  快了,約定的時辰快到了。

  ……

  京師,巍峨的德勝門城牆之上,一個降順任職官員憂心忡忡對牛金星道:「丞相大人,近日京城訛言四起,似有亂民倡義作亂,這氣氛頗有不對啊。」

  牛金星眉頭微皺,最後揮了揮手道:「大軍主力北上,城中只餘二萬人,有殘明宵小煽動愚民倡亂不足為奇,只需我大軍得勝歸來,他們統統都會化為齏粉。爾等近期各自謹慎,無事少出吧。」

  這些降官面面相覷,皆有悔意,四月十七日李自成率主力北上後,這京師的氣氛就不一樣,任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到將有一場大風暴降臨。他們說出這擔憂後,留守的牛丞相竟一樣手足無措,只讓他們各自謹慎就罷。

  唉,這寇來歸賊,謀取新朝富貴看來也只是一場夢啊。

  此時他們隨在牛金星,宋獻策,顧君恩,宋企郊、張璘然等六政府官員身後,跟他們一起巡視城池防務,宋企郊等人都有聽到牛金星的說話聲音,都是默然。

  從初入城的意氣風發,到現在各人憂心忡忡,擔驚受怕,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誰知道入京後會是這個樣子呢,各人只盼望前線的大軍打勝了才好。

  這行人中還有澤侯田見秀走在最前,他與牛金星等文臣留守,本部三千老營,一些外營人馬,部分京營共二萬人分守內外城,相比龐大的京師,確實感覺兵力不敷使用,處處捉襟見肘。

  他也感覺到京中詭異的氣氛,然主力大軍出城北上,手中少量兵力,他就是想有所作為,也感覺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也聽到牛金星的說話聲,除了眉頭微皺,他就沒有別的表示,他站在城牆邊向北望去,心中盤算今日又要供應多少糧草,又想闖王什麼時候能打勝?

  這麼巍峨壯麗的京師,真想一直佔據下去啊。

  他巡視城防,身邊自然跟著親衛驍騎,他三千老營分守內城多門,東一處西一處,身旁只有寥寥十幾個親隨,而這內中又有五個甲兵頗為吸引人注意。

  相比別的老營兵輕甲無甲打扮,他們個個重甲,片片皆以精鐵打製的甲片,看上去沉重厚實之極,行止間甲葉鏘鏘作響。

  這些甲士卻是五個同胞兄弟,前兩年田見秀無意在河南救了他們,此後這五兄弟就一直追隨著他,這兩年隨他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救了田見秀等人性命,極受田見秀本人信任器重。

  入京之後,田見秀知道這五人愛好重甲,就專門從庫房中收羅來了這五套盔甲。

  「也不知清河店那邊打得怎麼樣?」

  田見秀自言自語一句,仍然看著城外曠野,手卻往後伸了伸。

  一個甲兵會意,掏出一盒「高千總牌」小煙卷,抽了一根給田見秀,另一個甲兵從腰間掏出火摺子給他點上。

  田見秀緩緩噴出一口煙霧,這小煙卷真是好東西啊,吸上一根,什麼憂愁煩惱都沒了,入京之後他從一個侯爵府中收繳一些,眼下沒余幾盒了。聽說宣府鎮那邊有的是小煙卷,希望打敗他們後,能從王斗府中收繳一些大煙卷。

  他正想著,卻不料幾個甲兵在他身後交換了一下眼色,一甲兵看看天色,點了點頭。

  猛然嗆啷一聲,一甲兵從腰間抽出長刀,寒光一閃,就從田見秀後心直直刺了進去,「噗」的一聲,鮮血立時筆直射了出來。

  這突如其來一刀讓田見秀雙目圓睜,他滿臉不敢置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一手鮮血淋漓的抓住突出的刀刃,另一隻手就想去抓撓身後捅刀之人。

  那甲兵用力,死死按住刀把,他臉上濺滿田見秀身上射出的血珠,鋒利的刀鋒還在緩慢的絞動。田見秀撲騰著,嘶吼著,就是轉不過身來,最後他雙手無力的抓著城牆滑落,死也沒看到是誰給了他一刀。

  那甲兵一隻腳抵在田見秀身體上,「噗嗤」一聲拔出刀,立時鮮血飛濺到城牆上,飛撒到城磚上,觸目驚心。

  這兔起鶻落的一幕將在場的人都嚇呆了,一個親隨反應過來,他悲憤的吼道:「侯爺。」

  就要去拔腰上的兵刃,嗆啷聲,一個甲兵又拔出長刀,「噗」的一聲,就兇狠的從他左眼貫了進去,從他的後腦穿了出來。

  立時鮮血混著腦漿,紅白相間,濺得滿牆滿地都是。

  又一個親隨吼叫著挺刀劈來,這甲兵不閃不避,那親隨的長刀劈在他的鐵甲上,鏘鏘聲中,火星四射。趁著這一空隙,甲兵毫不遲疑,手中長刀劈在那親隨的脖子上。

  那親隨一大半的脖子都被劈開了,大股的鮮血噴出,他人「咚」的一聲就倒在地上,身體仍不斷的抽搐。

  寒光閃閃,慘叫聲聲,很快田見秀這邊的親隨就被五個甲兵殺光了,他們鐵甲上血痕屢屢,這邊的空氣中也充滿血腥的味道。同時附近也現出殺聲,幾伙一樣身披鐵甲的銳士往這邊急急而來。

  牛金星等人嚇得尖叫連連,一個順官想要逃跑,一把長刀就從他腹部直刺到後,長刀抽出,大股鮮血就從他口中與傷口內湧出來,那官滾倒地上,聲嘶力竭的慘叫。

  牛金星等人眼睛瞪到最大,他們縮成一團,驚恐欲絕的尖叫起來。

  這時那幾伙銳士衝到近前,他們與這邊幾人點點頭,為首那甲兵掏出腰牌一舉,沖牛金星等人厲聲喝道:「皇明宣府鎮軍士在此,爾等流賊,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

  崇文門大街這片低矮的街巷中,密密的鄉梓父老潛藏密佈,他們個個手中握著棍棒,鋤頭,叉把,菜刀等武器,一聲不吭的,只是潛藏聚集這邊。

  他們為首者,就是那個面容冷酷的甲兵唐延機,此時他已經披上了自己的精鐵重甲,他手中握著長刀,面無表情,只是不時抬眼看天。

  他身後不遠是班軍張守銀,手上握著一桿長矛,因為用力過度,他手中已是青筋畢露,還有楊八姑站在他身旁,手上拿著菜刀,咬牙切齒,雙目通紅。

  放眼這些密密的鄉梓父老,個個安靜無聲,只是等待殺賊的時辰來臨。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安靜的等著。

  猛然他們都抬頭看向天空,一聲尖利的呼嘯傳向空中,就見一根巨大的火箭從內城不斷騰空而起,然後在半空中炸開,最後璀璨的煙花閃現,絢麗非常。

  絢麗的煙花慢慢又匯成兩個金黃的大字:「萬勝!」

  這聲霹靂的巨響讓張守銀、楊八姑等人全身一震,所有的街坊鄰居也是全身一震。

  唐延機咆哮喝道:「殺光流賊!」

  一馬當先,舞刀衝了出去。

  「殺流賊!」

  張守銀聲嘶力竭喊著,挺著長矛,也是衝了出去。

  「殺賊!」

  無數街坊鄰居舞著自己簡陋的武器衝出。

  「殺賊啊!」

  不光這道街巷,附近的大街小巷,外城,內城,京師各個城門附近,都傳來喊殺聲音,那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越來越大,最後整個北京城都在呼喊:「殺賊啊!」

  楊八姑跟著張守銀衝出,她左手舉著鍋蓋,右手舉著菜刀,一邊沖一邊不斷嘶心裂肺的大喊:「殺賊啊!殺賊啊!殺賊啊!殺賊啊!」

  她的聲音遠遠傳揚,彙集在無數人的聲音中,整個北京城喊殺震天,男子壯婦奮鋌大呼殺賊,京城內外百里同噪,兒童婦女擊鉦敲鼓,鳴銅澡盆助之。

  又有百姓擲床幾、扉板礙大道,或是運送器物縱橫堆塞胡同口,阻礙流賊經過。又飛瓦拋石若鴉,陳塵迷目,不斷有男子爬到屋頂伏簷以伺,遇有賊過就往下拋扔磚瓦木石擊賊。

  京師百萬民眾皆個個突出巷中,誓要殺光流賊。

  ……

  「好,時辰到,有信號了!」

  高貴猛的收回千里鏡,他身旁密密麻麻的軍官也收回千里鏡,三十里的距離,不時刻盯著,那邊發出的煙花信號可能就忽略過去了。

  看著身旁的軍官們,高貴沉聲道:「諸君,光復京師,擊敗流賊,就在此舉。」

  他猛的一聲咆哮:「殺光流賊!」

  「萬勝!」

  激昂的號令聲響起,中軍左營的騎兵首先衝出,他們數千騎奔出山谷,宛若滾滾的金屬洪流,往內城阜成門那邊而去,他們需要爭分奪秒,否則京師的民眾犧牲就會大。

  還有高貴的白虎軍左營,一樣策馬衝出,往外城廣安門方向而去,然後是餘下的幾個丙等營士卒,皆跑步而進,分別進阜成門與廣安門。

  鐵騎奔湧,駿馬如潮,蹄聲如雷,還有密密的帽兒盔晃動,層層疊疊的長槍與燧發槍下面響著有節奏的踏步聲。

  城門已開,終於,在鋪天蓋地的歡呼中,獵獵飛舞的日月浪濤旗進入京城,中軍左營的騎兵首先衝入阜成門,然後高貴的白虎軍左營衝入廣安門,然後是各營的丙等軍戰士,很快也從二門進城。

  密密武器寒光有節奏晃動,他們不斷奔跑著,八瓣帽兒盔的洪流,源源不斷進城而去。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十卷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818章 碾壓

  (諸君,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餘音裊裊吧。按一些書友的要求發展,那時王鬥都成老頭了,還是讓大將軍的形象定格在壯年輝煌的這一刻吧,世上最可悲的事就是英雄遲暮,美人白頭。不過該交待的會交待的,事實本書該寫的都寫了,已經很圓滿了。)

  「不!」

  劉希堯目眥欲裂的看著前方戰況,他營中兄弟慘遭屠戮,損失極為慘重,這些可都是他最精銳的老營兵啊。

  早前商議是否要衝陣,李自成一直猶豫不決,一直到靖邊軍步陣快走到三里,事態不能再拖延下去,他才下定決心,採納劉宗敏的方略,以精騎衝擊他們步陣。

  他們分為二波,劉希堯率右營精騎為第一波,李過率後營精騎為第二波,視情況劉宗敏率中權親軍為第三波。

  未想到他們步陣如此犀利,特別在火炮火箭的配合之下,己方陣形先被他幾次火箭打散,然後他們火炮齊轟,特別近距離的散彈子齊打,他營中傷亡慘不忍睹。

  然後他們排銃齊射,三陣之後,現在他營中一萬鐵騎,損失怕達到一半啊。

  而且他們槍兵與銃兵配合默契,仍然對己方老營不斷屠戮收割。

  完了,他的老營完了,完了,他的右營完了。

  劉希堯悲憤得差點要流出血淚,他拚命的讓身旁號手鳴金收兵。

  還有那邊殘餘馬隊耐不住恐懼,自己喊叫著紛紛拔馬回逃,更聽到鳴金收兵的聲音,右營的精騎潮水般的敗退,那邊靖邊軍步陣則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這邊的李自成、李過、劉宗敏等人目瞪口呆看著,他們不敢相信的看著己方精騎被對方步陣打得狼狽而逃,看他們那驚恐的樣子,似乎除了逃跑就沒有別的念頭。

  劉宗敏臉色火辣辣的,喃喃低語道:「為什麼他們步卒比馬隊還犀利?這沒天理啊。」

  右營的慘敗損失跟他早前獻計有關,要不是他劉宗敏獻計衝陣,右營損失也不會這麼大,特別損失的還是精騎老營,待劉希堯回來,怕要跟他結下生死仇恨了。

  猛然那邊歡呼停止,幾聲激昂的號令後,「咚咚咚,咚咚咚」有節奏的步鼓聲再次響起,然後那邊步卒又踩著鼓點前進,銃劍與長矛起伏一片,應和著盔甲的金屬光芒,宛如抖動的銀紅色波浪。

  青龍軍將士再次主動進攻。

  看他們如牆而來,帶著勇不可擋的氣勢,李過焦急道:「叔,他們又來了,怎麼辦?」

  李過本來準備率後營精騎第二波衝陣,然看到劉希堯的右營慘狀後,緊急剎車。然自己不攻過去,靖邊軍那邊卻自己攻過來了,這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自成臉色極為難看,今日的戰局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提兵數十萬信心滿滿而來,然首先王鬥的實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然後又來一個所謂的大清國,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然後王鬥一打二,竟然短短時間就讓己方前陣潰敗,到目前為止,他還未得到高一功的消息,恐怕他被裹脅在亂軍中已是凶多吉少,然後是袁宗第身負重傷,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損兵折將到如此地步,特別可能會連失幾員大將,這是他承受不了的。

  還有眼前這個困局,已經不是如何戰勝王鬥,而是他李自成如何保存自己實力了。

  看著那邊過來的靖邊軍,劉宗敏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他咬牙道:「要不退回營寨來日再戰?」

  李自成搖頭,靖邊軍有重炮,還有那種犀利奇怪武器火箭,已方堅守營寨也沒用。

  而且現在軍中傷亡如此之大,之所以還在堅持,全靠以前所向披靡的那股銳氣,若是一退,恐怕一瀉千里,大軍大敗潰敗。

  李岩道:「大王,或可退回京師,我師一走,王鬥定與那清軍殺個你死我活,我軍防守堅城,或可坐收漁人之利。」

  李自成沉吟,或許這才是最明智的,只是這有兩個問題,靖邊軍虎視眈眈下自己真能退嗎,會否演變成一場大潰敗?

  還有自己率數十萬大軍氣勢如虹而來,現在灰溜溜退回,人心沮喪下,京師還防得住嗎?難道又要做回以前的流寇,甚至象牛金星說的那樣,將京師付之一炬,遠遠的退回河南湖廣?

  自己的豐功偉業,真只是曇花一現?

  不,他李自成不甘心!

  只是現在該怎麼辦?

  ……

  旁邊的贊畫秦軼、溫士彥等人圍著沙盤分析戰局,又不時舉著千里鏡眺望戰情,身旁案桌上還擺著一個沙漏。日晷沒太陽不能使用,此時的鐘錶笨重,準確度也差,因此看時間一般多使用沙漏。

  王鬥這個位置可以同時看到兩處戰場情形,不論流賊或是奴賊,形勢皆歷歷在目。

  看了一眼沙漏的漏刻,感覺沒手錶真不方便,王鬥將煙頭塞入煙灰缸,他從虎皮大椅上起來,淡淡道:「差不多了,打敗二賊,然後就可以吃午飯了。」

  見王鬥起來,身旁的鐘調陽,李光衡,溫達興,謝一科,遲大成,黃仕汴,李金佩,秦軼等人知道決定戰場的關鍵時刻到了,皆個個神情肅然。

  王鬥輕喝道:「虎烈將軍。」

  李光衡忙道:「末將在。」

  王鬥道:「你率麾下馬槊騎兵,還有一萬預備步卒,立時前往溫方亮南面戰場處,匯合那邊將士,以雷霆之勢,火箭火炮等猛打,快將流賊擊敗。然後青龍軍那方忠義營,陝甘各將,驃騎兵、獵騎兵,鏢局的大俠,乙等軍們上馬追擊流賊。你與溫方亮的甲等營立時轉攻奴賊,從右翼這邊包抄過去。」

  他指著山下的位置:「騎兵之後,又會有二萬預備步卒隨同攻擊,你等需快擊潰流賊的右翼,奴賊的左翼,然後匯合韓朝那邊的騎兵。在火箭火炮猛打後,與奴騎大戰,步兵緊隨騎兵之後,將那方的韃子分割包圍,最後消滅!」

  李光衡喝道:「末將領命!」

  一撩身後的猩紅斗篷,毅然下嶺而去。

  鐘調陽也不斷派遣塘馬向溫方亮、韓朝等人傳遞中軍的命令,還有出戰的步卒營伍。

  王鬥看著嶺上人馬不斷調動,山雨欲來風滿樓,他反而神情淡然。

  從早上打到現在,王鬥已經看出,不論韃子或流賊,甚至二賊相加,與自己醞釀十年的靖邊軍相比,通通難望其項背,自己已經完全對他們形成碾壓之勢。

  二者,已經不是一個時代的戰力。

  所以,這一切該結束了。

  不過他仍然留著一萬預備隊,以備不時之需。

  他舉著千里鏡又往昌平那邊眺望一陣,說道:「孫三傑那邊怎麼樣?」

  謝一科忙道:「夜不收消息,孫大哥仍與韃子、二韃子激戰,不過他們勞勞守住防線,韃子兵不得寸進。」

  王鬥點頭道:「那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保住後路就行。只要這邊打敗韃子,那邊定然潰敗。」

  ……

  「長槍兵向前,刺!」

  「殺!」

  科爾沁部的騎兵被牢牢擋在鐵線之前,他們無數的馬匹在森寒的銃劍叢林面前揚起雙蹄,它們驚恐的嘶鳴騰空著,然後將馬上慌亂的騎士甩了下來。

  他們一些戰馬依著慣性衝上來,將一些銃兵撞翻,隨後這些馬匹與上面的騎士就被凶悍的四棱銃劍刺翻在地。

  他們一些戰馬也撞穿了幾排的銃兵戰士,然後被後面的槍兵勞勞擋住。

  韓朝也投入了一些甲等營軍士,很快就穩定了局面,似乎成千上萬的科爾沁騎兵只是在銃劍面前徘徊嘶吼。

  然後韓朝果斷命令槍兵上前搏殺。

  兩層槍兵上前,伴著有節奏的鼓點,他們前排同時吶喊一聲,就對著自己的目標用力刺出自己的長槍,槍如閃電,破甲長錐槍深深刺入那些科爾沁蒙古人的心口,咽喉,面部等要害,或是不方便刺人的,那就刺馬。

  他們長槍刺入,又整齊抽出,血霧颮升,然後是一片淒厲的慘叫,那些被刺中要害的科爾沁蒙古人痛不欲生的倒在地上,很多人用力扭動身體,顯是痛苦到了極點。

  又是一陣急促的鼓點,後排的槍兵越過前去,齊喝一聲:「殺!」

  他們又是整齊的刺出自己的破甲長錐槍,然後一扭,一抽,又是整齊的抽出,伴著無數血箭噴濺,淒厲長嚎,又是眾多的科爾沁蒙古人身上被戳出巨大的血洞。

  鼓點聲聲,他們交換而進,不時猛地力突刺,便如伸縮的毒蛇寒光,又鼓點聲中,四排不斷輪換,保持士卒們充沛的體力。

  他們又四排同時進攻,前排不斷刺去,後排從間隙中露出矛尖的寒光,相互配合,相互掩護,行動一致,有如一人。

  面對這樣的長槍戰陣,那些科爾沁蒙古人或策在馬上嘶吼著,或是下馬搏戰,取出自己的盾牌大刀作戰,然後就被密集逼上來的槍陣刺翻在地。有的人甚至盾牌都被刺穿了,直接被破甲長錐槍釘死在地。

  戰場上儘是長槍刺入身體的滲人聲音,還有各人臨死前的慘叫。

  血腥味越的濃烈,匯合先前的硝煙味道,說不出的怪異刺鼻。

  「火銃兵上前!」

  一陣急促的鼓點,四排早已裝填好子藥的銃兵戰士越過前去,他們前排舉著上了銃劍的火銃,對著眼前慌亂的敵人舉銃就射。

  「砰砰砰砰砰砰砰……」

  沉悶的爆響匯成一線,一排濃密的白煙散開,眼前慌亂聚著的科爾沁蒙古騎人馬就倒了一大片,無數人滾在地上嘶心裂肺的慘叫,還有中彈的馬匹狂暴的嘶鳴。

  爆響的銃聲一陣連著一陣,四排齊射後,眼前的人馬似乎都要被打空了,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無數內臟身體被銃彈攪爛,發著痛不欲生嚎叫的科爾沁人。

  後方上前的人馬,也因此顯得更為混亂。

  「長槍兵向前!」

  靖邊軍的戰術,就是長槍兵與火銃手密集配合。

  火銃兵打完,長槍兵上前攻擊,發揮近戰優勢,同時掩護裝彈。

  長槍兵打完,火銃兵上前攻擊,發揮火器優勢。

  這些年下來,二者已經配合親密無間。

  急促的鼓點中,密密的槍兵戰士又上前而來,他們有節奏的小跑,硝煙中他們密密的長槍若隱若現,星星點點的寒光,一色晃動的鐵盔紅纓更若紅潮一片。

  ……

  「歎為觀止啊。」

  王朴看著靖邊軍槍陣、銃陣有若殺雞似的屠殺那些科爾沁蒙古人,不由對身旁田參謀長感嘆道,「先前我還提著心,韃子千軍萬馬,這薄薄的陣列會不會被他們衝破。現在看來,不要說蒙古韃子,就是滿洲韃子,也一樣衝不破我們的陣列啊。」

  田參謀長道:「是啊,這天下間,已經沒人再是靖邊軍的對手,其實我感覺他們若換成一色的銃劍,可能戰力會更犀利一些。」

  對此王朴不敢妄下判斷,他道:「或許吧。」

  他看向前方,看自己的新軍營戰士基本跟得上節奏,不由感到濃濃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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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819章 覆蓋

  (下面就是大結局了,依情節可能分為兩章:盡滅、吾鄉,最後一章時間段會轉到幾個月後,以崇禎的視角交待一些必要的人物事件等等。因為要仔細檢查思考,如果明天沒有更新,那就是後天傍晚左右更。)

  「射擊!」

  爆響的銃聲連成一片,似乎神嶺山防線數十里的胸牆後都騰起了一道巨大的煙牆,白煙裊裊騰起,還未散去,又是一聲尖利的天鵝聲,煙霧中爆出的火光再次連成一線,濃重的白煙瀰漫胸牆之上。

  七十步外最外的小牆之後,密密衝來的奴賊,不論漢八旗、日八旗、鮮八旗的二韃子,在這兩次猛烈的排銃打擊之下,就如狂風席捲似的傾倒一大片。

  他們身上最多一襲簡陋的棉甲,日八旗更只有竹甲,以靖邊軍火器的威力,被擊中之後,哪裡擋得住?個個身上冒出蓬蓬血霧,層層疊疊的滾倒在地,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餘者沒有中彈的,也是慌忙撲入寥寥無幾的盾車、竹束後躲藏。

  或是撲在小半人高的土牆之後,有若駝鳥似的撅著屁股,死死不願起來。

  然後又是兇猛的虎蹲炮,佛郎機巨響,股股爆出的濃煙之後,似乎無數細小黑影扇面照著通道暴射,血霧狂飆,無數細小血花如潑墨似的綻起,洶湧衝來的人群密密匝匝翻倒。

  不說中彈的二韃子們慘呼聲響徹天地,霰彈的威力,甚至打得一些推來的竹束、盾車跟著碎裂傾倒。

  神嶺山防線似當年的鉅鹿防線,二十多里的矮牆壕溝留有約百處的空位,每處放虎蹲炮一門,要緊處再加一門中小佛郎機炮,然後這些空位通道,還可供牆後的軍士出擊之用。

  虎蹲炮在近距離威力自然非同小可,又配合這個防線——胸牆前的七十步,除了刻意留下的空位,儘是層層疊疊的壕溝小牆,然後胸牆邊更是「v」形的上寬下窄壕溝,又寬又深,想要通行幾乎不可能,唯有走通道。

  然後兩邊密密的火銃瞄著,虎蹲炮架著,通道也不是很寬,這人流擁擠前來,就是巨大良好的靶子。

  特別虎蹲炮一炮可裝百到五百的鐵彈子,這一炮打出,所中彈的二韃子,無不是滾在地上出非人的慘叫。

  而且,神嶺山與湯山上還佈置有火炮火箭,在二山上,就有紅夷重炮十門,普通的紅夷大砲二十門,重型臼炮二十門,一總十門的輕火箭。經孫三傑討要後,二山又各配了一門重火箭,每車有重火箭彈十枚。

  此時這些火炮火箭就不斷轟打,特別延伸轟射,打他們的後陣。

  湯山上又是轟隆隆的炮響,煙霧騰騰中,一顆十幾斤重的實心鐵球呼嘯而來,惡狠狠打入押陣的滿洲鑲藍旗隊列中,金屬的砲彈在地上彈跳橫掃,一片人馬的撕心裂肺嘶鳴慘叫。

  濟爾哈朗看著那邊血肉橫飛的場景,不由目眥欲裂。

  每每砲彈呼嘯過來,都是一片殘酷的血肉胡同,然後周邊一大片的混亂。

  己方勇士活生生站著挨打,很多還是精銳的馬甲兵,甚至巴牙喇啊,卻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特別傷者滾在地上淒厲的長嚎,聽得人咬牙切齒,但又毫無辦法。

  此次他帶六萬兵力直逼昌平,威脅靖邊軍後路,軍中還攜帶十門四輪磨盤大砲,未想到火炮剛一拉出,他們的重炮,臼炮,還有那種奇怪的犀利火箭就如雨點打來。

  他的十門寶貝重炮,一口氣就被摧毀了,讓他完全失去遠程火力,只能用人命去填靖邊軍堅固的防線陣地。

  然後他們鑲藍旗滿洲兵就是站在後方,一樣面臨靖邊軍火炮火箭的不時轟擊,根本沒地方是安全的,唯有活生生站著挨打。

  又是淒厲的呼嘯聲,又一顆十幾斤重的實心鐵球呼嘯過來,打入離他不遠的一處人馬叢中,伴隨著讓人心驚肉跳的筋斷骨折聲。還有前方地帶有更密集的呼嘯聲,三、五斤的炮子不時咆哮過來,肆無忌憚的在人叢中肆虐。

  慘嚎哭泣聲一片,不論真韃子二韃子,皆被砲彈打得哭爹喊娘,濟爾哈朗越的目眥欲裂,然他毫無辦法。

  靖邊軍的紅夷重炮最大射程五里,在三四里距離擁有很大的準確度,重型臼炮也是一樣。然後餘下普通紅夷大砲最大射程二三里,在一二里擁有很大的精度。

  而濟爾哈朗的陣列必須擺在三四,最多四五里處,否則就不可能監督押陣,而漢、朝、日等旗,還有劉良佐的兵馬擺在更近的地方,這就在靖邊軍金屬鐵球趟出血的範圍空間之內。

  還有……

  那種獨特凌厲的呼嘯聲又傳來,又有幾道焰火的軌跡騰空而起,有若流星墜落般,尖嘯著往這邊落下。

  猛烈的爆炸聲,濟爾哈朗再次的目眥欲裂,他的巴牙喇啊,他需要十幾年、二十年才能培養出來的旗中最精銳戰士啊,就這樣在爆炸聲中翻滾一大片,就算他們身上披著三重甲也沒用。

  甚至有人全身著火,淒厲的喊叫著,他們跌跌撞撞,身上的火焰衝起來足有二人之高,他們所過之處,諸人無不恐慌退避,否則被這種粘稠的火焰沾上,他們很快也會變成一個大火球。

  他們悽慘叫著,似乎任何撲滾都沒有,唯有被活活燒死。

  看著這些同伴的慘狀,聞著一陣一陣烤肉的香味,他們身旁就算巴牙喇與馬甲兵也是驚恐慌亂。

  靖邊軍的火箭專打押陣的滿洲鑲藍旗甲兵,甚至早前有一火箭直接落到濟爾哈朗的織金龍纛附近,密集的小鐵彈瓢潑大雨似的亂濺,濟爾哈朗的戈什哈都被打翻一大片,甚至有幾顆小鐵彈就從他耳邊擦過。

  濟爾哈朗已經不敢站在大旗之下,他讓人執旗,自己則離龍纛遠遠的。

  他擔憂的看著四周慌亂的甲兵,害怕前方攻打的人潮沒有崩潰,自己後方押陣的人卻先崩潰了。

  ……

  「太可怕了。」

  劉良佐回頭看了看,感覺不知是挨炮好,還是挨火箭好。

  他身旁徐州各將也是膽顫心驚,第一次見識靖邊軍的火力,他們瞠目結舌同時也是懊悔。

  早知道靖邊軍攻打昌平的時候主動去降好了。

  ……

  「能打到那邊的奴酋嗎?」

  湯山頂上孫三傑放下千里鏡,詢問身旁的觀測官道。

  離他不遠處擺著五門的輕火箭發射槽,還有一門的重火箭車,槽車旁均有觀測官、觀測員,個個架著炮鏡。

  聽孫三傑詢問,那觀測官搖頭:「火箭要打某個精準目標很難,除非大規模覆蓋。」

  孫三傑又舉起千里鏡看一會,咬牙道:「那就看準時機,然後一口氣將火箭打出。」

  他站在山頂上,眼前一覽無餘,曠野上潮水般的人海,北到軍都山,南到沙河邊,似乎鋪滿了韃子與二韃子的身影。

  而在山下不遠處的胸牆前,密集的二韃子堵塞著,他們慌亂一團,有人趴著,有人站著,他們也開銃射箭,然他們那稀稀拉拉的火銃弓箭,卻對胸牆後的守軍形不成威脅。

  兩排射擊後,打完的銃兵退到後面裝彈,另兩排則是蹲伏在胸牆之後靜待。看二韃子們似乎又密集站起,準備嘗試翻越矮牆壕溝,猛然又天鵝喇叭聲,一排銃兵猛的站起,沖眼前的二韃子就扣動板機。

  一次兇猛的排槍,眼前人群血霧橫飛,密密的二韃子又翻滾一大片。

  「放!」

  又一聲尖利的天鵝聲音,另一排銃兵又站起,白煙橫空中,他們又是兇猛的齊射。胸牆前堆滿屍體,再兩次兇狠的排槍後,面前的漢、朝、日等旗的二韃子似乎要被打空了。

  慘叫聲驚天動地,特別那些日本人、朝鮮人淒厲叫著,個個恐懼得難以形容。

  他們進入中原,或許想著如何天下布武,揚名立萬,或者單純的搶劫,未想到卻是惡夢的開始。

  「擂鼓,讓槍兵出擊。」

  湯山上孫三傑又命令道。

  急促的鼓點中,密密的槍兵從通道中衝殺出去,二韃子們潮水般的敗退,他們的再一次進攻失敗。

  ……

  大地輕輕的震動,慢慢的這震動越的劇烈,最後形成一片悶雷似的聲響。

  一道黑線在地平線上出現,慢慢形成奔湧的騎兵洪流,他們若潮水般的湧過大地,數萬的馬蹄踏在地上若滾滾驚雷。

  「轟隆隆!」

  他們在山邊的曠野中奔馳著,震天的煙塵中,他們一直奔過牛欄山,奔過山下不遠的漕河營,然後分為兩股,一股直過浮橋,另一股沿著河邊直撲順義城池。

  卻是豹韜將軍高史銀麾下的朱雀軍甲等營、乙等營、驃騎兵、獵騎兵,又中軍騎兵右營與軍中丙等後營的兵馬。

  他們二萬人氣勢洶洶大側擊而來,雖然一色馬匹,行動快速,然沙河那邊的清軍哨騎不是沒有發現。

  只是看這龐大的馬隊騎兵洪流,他們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此龐大的兵力直撲自己身後,就是快速將情報遞上去,河流對岸的中軍大陣還來得及反應嗎?

  ……

  一面面日月浪濤旗耀花人的眼目,一個個軍陣整齊踏步而行,他們前進著,有若山嶽般渾然一體,每步踏出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顫動。

  李光衡眯著眼往那邊看了一眼,早前溫方亮這邊的步卒橫陣已經變成一個個方陣,便於快速在平野移動,後方前來的一萬預備步卒同樣如此。他們有序移動著,沉重的腳步匯成整齊的行進聲。

  他又回頭看了身後一眼,鮮紅的馬鬃飛揚如火,馬槊的寒光閃爍大地,他的馬槊騎兵已經趕到溫方亮這邊,他們快速商議後,就結成了騎兵戰陣。

  他們布成銳陣,以三千五百騎馬槊騎兵為前鋒,然後溫方亮的甲等營使用羽騎兵戰術,個個使用厚背馬刀,又陝甘各將馬隊家丁,忠義營的戰士分佈兩翼後方,結成一個浩大的騎兵陣列。

  不過這之前,先讓火箭火炮好好教訓下那邊的流賊。

  他們結陣而行,那種肅殺與飛揚不由讓人有熱淚盈眶之感,處於右翼陣前的尤世威痛快的呼了口氣,心中很榮幸能加入這樣的昂揚隊伍中,或許此戰之後,自己人等皆能名留青史,昂然千古。

  大陣行進著,青龍軍甲等營以中軍兼中營將官陰宜進主領,不過此時溫方亮也策馬李光衡身旁,看那邊流賊動靜,溫方亮笑道:「看來闖賊還不死心,試圖負隅頑抗啊。」

  李光衡冷然道:「他們該早早逃命的。」

  陰宜進冷冷道:「流賊在潼關之戰後,一切都太順了,特別二日而下京師,目空一切,不碰個頭破血流是不甘心了。」

  溫方亮笑道:「這就叫不見棺材不掉淚。」

  幾人看得很清楚,大量的流賊弓箭手,長槍兵,火銃手等步卒正被他們從後方急急調來,他們的馬隊似乎也在彙集列陣。

  或許在李自成等看來,這邊騎兵只有兩萬,他們有四五萬之多,不拼一下,如何甘心?而且馬隊只需遠離這邊步陣,不與之糾纏,他們未必沒有一搏之力。

  大陣很快進入二里,對面的流賊仍在慌亂整隊,不論步陣還是騎陣都沒個形狀,溫方亮不屑一笑,或許李自成等不甘心,然他麾下隊伍的表現卻暴露他們的素質。

  他看向陣前,重炮什麼先不說,各色輕火炮,特別火箭營,一個重火箭營,兩個輕火箭營,皆一色排列在了陣前。

  「讓這些流賊好好嘗下火箭吧,早前離得遠,他們只有步卒與少量馬隊吃過火箭,現在可以覆蓋了,飽飽吃一餐吧!」

  ……

  「時機快到了。」

  看著對面浩瀚的軍陣,旌旗如海,如山壓力撲面而來,有若泰山壓頂般的讓人窒息。

  孔三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盒煙,抽了一根給老胡。

  老胡從腰間抽出火摺子,拔出筒套,狠狠一甩,裡面火種復燃。

  他給孔三點了煙,自己也點燃了,狠狠抽了一口,噴出一大口煙霧。

  他將火摺子套上塞回,惡狠狠道:「擒賊先擒王,能不能當鄉長,我老胡家能不能出個當官的,就看這一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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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820章 一箭

  (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今天一天都沒空寫,明天又要陪老婆去看油煙機,再延長時間吧。)

  青龍軍陣地肅然而立,猛然一陣鼓點,數萬大軍發出海嘯般的吶喊聲,那驚人的氣勢如烏云蓋頂似的籠罩四方。

  溫方亮臉一沉,喝道:「火箭發射!」

  輕重火箭營所有觀測官、觀測員、火箭長齊喝道:「火箭發射!」

  各點火手立時點燃了每箭的引信與引線,各火線猛然嘶嘶的燃燒起來,火星四射中,那引線燃到盡頭,猛然各火箭尾部噴出濃濃的火光,然後大股大股的濃煙籠罩了火箭射槽的周邊地帶。

  在強大的火力助射下,先一百三、四十斤重的輕火箭騰空而起,它們飛出射槽後,就在尾部傾斜板的作用下飛快旋轉,然後出破開空氣的淒厲尖嘯聲。

  便是一千門火炮齊射也沒有百枚火箭齊射壯觀,因為實心鐵球沒有煙火,而一百火箭在空中皆拖著長長的,魅麗非常的尾焰,就如從天上墜落的流星一般,給人難以形容的震撼感。

  它們拖著璀璨的火焰,在空中著令人心驚肉跳的尖嘯,有若隕石墜落般,呼嘯的朝自己目標落下。

  溫方亮等人看著那點點橘紅色的火光落下,就如集束炸彈似的,流賊陣列中不斷騰起巨大的火光與滾雷似的爆炸,一團團火焰颮升,然後明顯看到那方狼奔豕突,驚恐混亂的情形。

  顯然的,只百枚火箭齊射,就取得了非常良好的效果。

  流賊老營早前吃的火箭不多,他們憑著一股驕橫之氣,以為自己是無敵的,然事實證明,沒有任何人可以抗拒這種火器的力量,特別流賊老營這種偽精銳人馬。

  「發射!」

  先前百枚火箭剛剛落地,後面火箭營的百枚火箭又是齊射。天空似乎一暗,然後化為明亮,又是淒厲的呼嘯聲,百枚火箭再次拖著長長的尾焰尖嘯而上天空。

  「發射!」

  「發射!」

  「發射!」

  滿天都是煙火的軌跡,火箭如雨而下,遍佈天際的火焰似乎要將天空燒著了。

  火箭飛掠,那邊看起來通紅一片,有如火燒云似的,滿天都是墜落的流星,流賊那邊已經徹底的混亂,無數人馬奔跑嘶吼,這種史無前例的力量讓他們驚恐欲絕,徹底陷入癲狂與不知所措。

  「發射!」

  這次是兩百枚火箭齊射。

  「發射!」

  重火箭呼嘯騰空。

  嗆人的硝煙味撲鼻窒息,裝填手們都脫光了膀子,他們抱來一枚枚火箭,飛快的填入射槽中,然後打出去,觀測官們偶爾出指令,讓各火箭射槽調整角度。

  不過面對如此龐大廣泛的軍陣目標,不需多少精度,只需覆蓋。

  「隕石召喚。」

  王鬥心醉魂迷的看著那方壯麗景象,這真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啊,火箭就是密集軍陣的天敵。特別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犀利打擊,沒什麼軍隊受得了。

  就好比當年的機槍,第一次大規模使用,德軍數百挺亂掃,英軍一天傷亡六萬人。

  保守估計,炸得好的話,百枚火箭齊,有時甚至可給敵人帶去一二千人的傷亡,青龍軍這邊一口氣打了兩千火箭,具體人數不好說,然流賊老營的傷亡過萬人是肯定的。

  這是個了不起的結果,畢竟流賊老營是很難殺的,因為他們太會跑了。

  他們打仗可能不行,逃跑水平則世界一流。

  太子朱慈烺緊緊握住拳頭,臉色因興奮變得通紅紫。

  陳新甲惡狠狠的對身旁紀世維道:「一定要多造火箭,要造十萬枚,不,一百萬枚火箭。」

  餘者侯恂、馮師孔、林日瑞等人目眩神搖看著,都出滿足的嘆息。

  ……

  淒厲的呼嘯如催命鬼符,大地在爆炸聲中顫抖,洶湧的氣浪瀰漫四面八方,到處是騾馬與士卒倒在血洎之中,殘骸屍體,焦糊與血腥的味道直衝鼻腔。

  楊少凡面如死灰,他懷著一線希望驅逐銃兵營而來,未想到卻是得到這樣的結果。

  看周邊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亂叫,還有親信衝他大喊著什麼,楊少凡冷著一張臉,什麼也不管,策馬就此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

  老胡張著嘴,他這右翼不是靖邊軍火箭重點照顧地帶,然不是沒有火箭落下,似乎山崩地裂的爆炸,狂嘶喊叫的馬匹人群,越來越濃烈的煙塵熱浪,隨處可見傾伏的人馬屍體,還有到處散落的盔甲旗號殘片。

  這就是靖邊軍的武器啊,早前離得遠還不覺得,現在他們近距離覆蓋發射,就感覺讓人進到煉獄焰火一般。

  他與孔三互視一眼,都是點頭,老胡對八條交待道:「一會就把旗豎起來,然後用白巾系在臂上,免得被誤殺了。」

  然後他們狠狠一策馬:「駕!」

  百餘騎巡山營最精銳的戰士,旋風般的往東昇嶺策馬而去,他們個個臉上帶著堅決,他們都是孔三人等展的外圍人員,或許早前還有些猶豫,然看流賊現在這個樣子,十成十完了,眼下不立功反正,何時立功?

  他們奔到東昇嶺時,李自成正呆呆看著曠野上遍野哭嚎混亂的人群,到處是負傷的馬匹嘶鳴,到處是掙扎逃命的老營馬隊,遍地是人馬屍體,大地上的黑煙還未散去,空中又是催命的尖嘯墜落而來。

  滿空的烈焰流星,甚至重點落入他的中權親軍內,炸得他們狼奔豕突,哭嚎漫天。完了,他的數萬老營,完了,他屍山血海中淘汰出來的精銳。或許自己出京出戰,甚至前來京師都是個致命的錯誤。

  可笑自己當初還認為有一拼之力,甚至對大軍的整隊速度感到滿意,現在看來,靖邊軍並未使出什麼力氣,或許,他們只是單純想走得更近一些。

  大軍的崩盤就在眼前,然李自成無能為力,他感到刻骨的絕望,他的一切都完了。

  這時馬蹄聲響起,卻是李過奔來,身邊只帶數十騎,個個狼狽不堪。

  他帶著哭腔道:「叔,快走……我們立刻回京…………」

  劉宗敏已下嶺去指揮中權親軍,李岩仍在嶺上,他看著下方混亂的陣線,那山崩地裂的哭叫聲,大軍的崩盤就在眼前,任誰都不可能恢復他們的理智與紀律,他黯然道:「大王,如亳侯所說,收兵回京吧,或許還有一搏之力……」

  這時蹄聲雜沓,卻是老胡與孔三滿臉慌亂的帶百餘騎奔到,李過大喜道:「踏地龍,你來得正好,快去收拾兵馬,保護大王回京。」

  老胡沒有說話,孔三目光一掃,卻道:「不通知總哨劉爺?」

  李岩疑惑的看去,猛然他大喝一聲:「小心!」

  李自成一怔看去,嗖的一聲,一根箭矢射穿他的右眼,立時鮮血噴灑而出,李自成一聲大叫,立時滾落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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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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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大潰

  所有人都呆住了,李過悲憤的吼叫一聲:「叔……」

  老胡在馬上張著弓,他這是一副五力小稍弓,六十磅弓力,非常適合在馬上射箭。他一箭射中李自成後,目光一凝,弓弦一拉,嗖的一聲,又一根箭矢射中一個咆哮撲來的嶺上驍騎護衛。

  那驍騎臉上中箭,鮮血淋漓的飛濺,他慘叫一聲,就此遠遠的摔落馬下去。

  老胡弓弦又一拉,又一個護衛咽喉中箭,拚命捂著脖子在地上滾動。

  「嗖嗖嗖嗖嗖……」

  老胡左右開弓,一身箭術揮得淋漓盡致,他的身前周邊也倒滿了嶺上護衛的中權親軍們。

  猛的他張弓對向李岩,李岩一個激靈,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來,然後咻的一聲,一根箭矢從他耳旁經過,他身後一個驍騎滾落馬下,一支箭矢徑直穿過了他的喉嚨。

  「呃……」

  這驍騎捂著自己喉嚨滾在地上拚命抽搐。

  「砰!」濃密的白煙騰起,十幾步外又有一個驍騎親軍吼叫著撲來,他揮舞著一桿長矛,孔三猛的抽出手銃對他開了一銃,那驍騎親軍的頭立時如西瓜般的爆開,腦漿與血水飛濺。

  大喊聲中,二人不遠處的巡山營精騎也是猛撲過去,對嶺上李闖的中權親軍與李過護衛親隨大砍大殺,這突起變故,突然襲擊下,嶺端嶺邊百餘騎親軍死傷慘重。

  甚至幾個驍騎互視一眼,一聲喊,策馬就此逃入嶺下。大軍崩盤在即,這核心又起了內亂,他們都不想再為大順賣命,各自逃命要緊。甚至逃入京中,多席捲一些財帛,回老家做大地主吧。

  李過吼叫著撲上來,猛然他立住腳,連隨同他身邊的幾人都是緊張的吞嚥口水,卻是老胡張弓對著他,那孔三更又抽出了一桿手銃,又有十幾騎巡山營精騎奔到二人身後,個個一同張弓撘箭。

  李過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恨恨道:「踏地龍,我李家一向待你不薄,這關頭你想奪權?」

  老胡呸了一聲:「什麼奪權,這大順的權很值錢嗎?」

  他手一揚,他身後一騎豎起了一桿大旗,一抖,那捆著的旗面抖開,立時鮮艷的旗幟迎風飄揚,極力鼓舞,內中那金色的日月浪濤圖案是如此的醒目。

  老胡駐馬金紅的日月浪濤旗下,厲聲喝道:「皇明宣府鎮軍士胡天德在此,爾等流賊,還不投降?」

  「不,這不可能……」

  「你,你……」

  一片驚叫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那桿旗面,他們以為老胡只是趁這個機會奪權爭利,不想到他竟是靖邊軍的細作。

  李岩怔怔看著,想不到一個老營的制將軍,大順國的太平伯竟是奸細,他猛的想起當初這胡天德就一直鼓動大軍出京作戰,還有那武陽伯金有牛,甚至還有眾多各營的伯爵,子爵們。

  他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只覺身上一陣陣冷。

  李自成在李過腳邊呻吟著,他右眼中箭,痛苦之極,更讓他痛苦的是內心。可笑出京前他還信心滿滿,目空一切,竟想不到營中已被滲透到這個地步,步步都在別人謀算之中。

  李過拚命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長這樣子,怎麼可能是官兵?」

  老胡怒吼道:「流賊受死!」

  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怒目圓睜,就要一箭把這李過射死。

  猛然一陣山崩地裂似的爆炸聲撼動大地,十幾大火箭落在嶺下不遠的中權親軍陣列中,不但再次炸得那邊血肉模糊,那震感與氣浪更是洶湧過來,讓老胡的耳膜都在嗡嗡疼。

  他不由自主的被掀翻馬下,連同嶺上的所有人,個個都是東倒西歪,馬匹狂暴嘶鳴。

  最後老胡被孔三扶起,好一會兒仍覺得耳朵持續嗡嗡作響,聽不到其他聲音,等他回過神來,卻見李自成已被李過扶上馬,他們十幾騎拚命鞭打胯下仍然狂暴驚恐的戰馬,往東昇嶺南面逃去。

  老胡怒喝道:「鄉長哪裡走?」

  孔三大喝:「休走了闖賊!」

  他們幾十騎亦拚命安撫馬匹,往李自成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連同那桿日月浪濤旗,轉眼消失在嶺上嶺下混亂的人群中。

  東昇嶺上還豎著李自成的大旗,就是那數丈高,旗纓雪白,以馬鬃所制,旗槍銀白,以白銀所製,中心用黑緞子繡著斗大的字,以前是「闖」,現在是「順」的帥旗。

  孔三經過這桿大旗時,藉著馬力,一刀劈在旗桿上,數丈高的大旗轟然倒地。

  ……

  溫方亮咦了一聲:「闖賊的大旗倒了。」

  李光衡收回千里鏡:「也不知是哪位潛伏的英雄好漢。」

  他與溫方亮互視一眼,異口同聲道:「是時候了。」

  八條的目光從嶺上收回,看周旁更加混亂的場面,說道:「把旗舉起來,從這一刻起,我們就是靖邊軍!」

  李岩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安撫住身旁的馬匹,見嶺上到處是傷者及屍體,便是嶺上還有殘留之人,在這種種變故之後,也是各自潰散逃命,不由沉重的歎息。

  他看嶺上的大旗倒了,嶺下馬隊陣列似乎注意到這邊情形,更是驚呼混亂,很多人大喊大叫,似乎一片的「大王死了,敗了,敗了……」等驚呼聲。

  隨後李岩目光一凝,一桿日月浪濤旗從軍陣的右翼舉起,更造成那邊崩盤似的混亂。如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桿又一桿的日月浪濤旗從各地舉起,加各地軍陣的潰亂。

  他臉上露出慘笑,果然啊。

  猛然李岩一驚,似乎火箭的呼嘯聲從嶺後傳來,他回頭一看,數十火箭正從遙遠的南邊尖嘯而來,目標赫然是東昇嶺後延綿的營寨,難道靖邊軍已經轉到側後,甚至斷了大軍的後路?

  甚至……

  李岩什麼都不敢想,猛然前方又是山呼海嘯的吶喊聲,似乎數萬大軍在齊呼「萬勝」,接著靖邊軍浩瀚的騎兵開始衝鋒,如海的旗幟席捲而來,然後鼓點震天,他們的步陣又整齊行進。

  李岩呆呆站著,他真正見識了什麼叫兵敗如山倒,種種合力下,嶺下前方的老營陣列徹底崩盤,他們潮水般的潰敗,聲嘶力竭的嚎叫,慌不擇路的逃命。

  李巖就見逃竄的馬隊洪流洶湧而來,他們從嶺下奔過,煙塵震天,那種瘋狂的場面,只有美洲野馬群,非洲野牛群萬千奔騰時才能相提並論,甚至大陣中許多殘留的步卒直接被千軍萬馬踏死。

  潰逃奔騰的浪潮如雷,雖然在靖邊軍的火箭下死傷慘重,然這邊列陣的五萬老營馬隊,其實至少還余三萬,他們若鎮定下來,死力拚殺,未必不能給靖邊軍一擊。

  然他們就是完全崩潰,瘋狂逃命,甚至蜂擁為奪取逃命的通道自相殘殺,他們在人流馬潮中擁擠,不斷揮舞兵器將身邊的人劈翻,只為擴大自己馬匹逃跑的空間。

  李岩站在嶺上,面對逃跑的馬隊洪流,便如站在四周滿是洶湧洪水的孤獨礁石上,他茫然看著,看那些逃命的老營兵,他們似乎沒有別的念頭,除了逃跑,活命,就是逃跑活命。

  他們很多人甚至滿臉血珠,身上濺滿戰友們的鮮血,他們淒厲大叫著,神情瘋狂可怕之極,在這種恐怖的逃跑浪潮中,死於自相踐踏,自相殘殺者不計其數。

  他又看東昇嶺的周邊,四面八方已皆是潰逃的洪流浪潮,中軍的潰敗,還飛的影響到右翼,然後是左翼。還有後方的營地,也是一片驚天動地的呼喊,到處是慌亂驚呼的人群。

  完了,這出城的數十萬將士,完了,大順。

  李岩沉重的歎息,所謂輔佐聖君,再造新朝,終究只是一場夢啊。

  他再次的長歎,看看前方,看看後方,偷了個空子,策馬往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混亂的軍伍中。

  ……

  「中軍那邊怎麼了?」

  左營制將軍,磁侯劉芳亮擔憂的往右邊看去,雖然離得遠,但那邊似乎……

  他仔細看著,神情越來越焦急,武陽伯金有牛此時取出一根小煙卷點上,慢條斯理抽著。

  「大牛……」

  劉芳亮猛的轉過頭來,他正要說什麼,金有牛卻從腰間一下抽出一桿燧手銃,抽出的同時卡卡拔下擊錘,對著劉芳亮的頭就扣動板機,轟然巨響,硝煙瀰漫,劉芳亮的頭蓋骨都被掀飛出去。

  腦漿鮮血亂濺,劉芳亮臉上殘留著不敢相信的神情,屍身重重載倒馬下,濃厚的血腥味混在了硝煙味中。

  金有牛叼著煙卷,燧手銃在他手指間靈巧的轉動,最後又插回了腰間。

  金有牛取出煙卷,口中吐出話語:「十環。」

  ……

  「完了,大順。」

  綿侯袁宗第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著,早前他的右臉被鏈球狠狠打了一下,半邊臉幾乎被打碎了,然後被搶救包紮,攙扶到清河店這處宅院內休養歇息,右翼那邊的戰事由果毅將軍田虎等人主理。

  然任誰都看出他已無可挽救,只是聊表心事罷了。

  袁宗第被抬到這邊就一直痛苦思索,他已是心中雪亮,王鬥早有消滅他們大順的實力,只是苦於後勤一直忍耐罷了,可笑自己人等自投羅網,若不北上就好了。

  他呻吟掙扎著,聽著外間由騷亂變為驚天動地的潰亂,馬蹄腳步聲震天,最後連自己屋內幾個親隨也不見了,心想:「果然,這才打多久,靖邊軍要消滅他們太容易了。」

  他慢慢閉上眼睛,最後的念頭:「不該進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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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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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末日

  「勝了!」

  看著流賊潰散的情形,從中軍蔓延到兩翼,漫山遍野都是山呼海嘯似的哭喊聲。看他們潮水般的敗退,便是孫武復生也無法阻擋敗局,擋兒嶺上歡騰一片。

  太子朱慈烺眼中流出熱淚,流賊終於敗了,京師陷落,父皇死難的血海深仇終於可報了。

  陝西巡撫馮師孔、寧夏巡撫李虞夔、甘肅巡撫林日瑞等人也是熱淚盈眶,流賊大敗,君父之仇終於可報。

  歡騰中陝西總督侯恂則想起別事,他剛才看得很清楚,流賊陣列中不斷出現日月浪濤旗,也就是說,便是流賊老營中,很多也是靖邊軍的內應細作。

  王鬥如此經營,實是讓人可怖可畏啊。

  陳新甲臉上露出笑容,流賊敗了,很快就可以光復京師了,不,可能已經光復,沒看到火箭都從流賊背後打來了嗎?

  如此入京之後,在王鬥支持下,自己這個內閣首輔就是穩穩當當,這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了。

  當然,他多少也聽說王鬥在醞釀任期制,便是內閣輔也最多擔任兩屆,每屆五年。不過無所謂,不說干個十年,只需能幹個五年,他就可以風光滿足的告老還鄉去。

  他也知道未來自己會成為王鬥的提線木偶,那又怎麼樣,便是想做傀儡,放眼大明又有幾個人有這種資格?

  紀世維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自己這個女婿一步一步走到現在,每每讓人歎為觀止,現在更摧枯拉朽擊敗流賊,介時進京,翁婿聯手,大有可為。

  這些年他多少也瞭解女婿的風格,喜歡在幕後操縱,每每罵名別人當,好事他來得,便如杜勳就是例子。

  他喜歡控制實權要害部門,然後把別人推到前台,更知道女婿內定陳新甲為內閣首輔,沒關係,讓那陳新甲幹個五年,接下來自己幹五年十年,他也很願意做那個前台之人。

  就算不能,在六部中幹個尚書職務,也是他以前夢寐以求的事。

  鐘調陽看著山下,激動的對王鬥道:「大將軍……」

  看流賊徹底潰敗,王鬥心頭也有些激動,看擋兒嶺上各人樣子,顯然在他們心中,能否剿滅流賊是第一位的,然王鬥知道,打敗覆滅奴賊更為重要。

  他也看到從流賊背後來的火箭,顯然大側擊那路已經佔領了京師,事前的佈置方略都一一成功。

  他深吸一口氣,隨後傳下去一系列的命令:

  李光衡的馬槊騎兵與溫方亮的甲等營羽騎兵立刻帶上火箭,協同二萬預備步兵,從右翼那邊包抄過去,匯合韓朝那邊的騎兵,在火箭轟打後,與多爾袞的奴騎大戰,步兵緊隨在後分割包圍。

  王鬥本來預備李光衡的馬槊騎兵與流賊騎兵對沖,不想他們不堪一擊,現在一面倒的追殺,已經不需要犀利的正規騎兵,調他們去更需要的戰場上。

  至於擋兒嶺南面戰場這邊,就由溫方亮的乙等營,驃騎兵、獵騎兵,鏢局的大俠,忠義營,陝甘各將家丁馬隊追擊吧,他們兩萬數千騎緊咬不放,定能追得流賊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特別不能放走闖賊,還有那些重要的賊目們。

  還有這邊戰場的步兵,也慢慢追剿那些潰敗的流賊步卒吧。

  安排完擋兒嶺南面這邊的戰事,王鬥將目光投向東面。

  「流賊完了,輪到韃子了,我說過的,李自成,多爾袞,一個都別想跑!」

  ……

  王鬥安排佈置的時候,清軍大陣中一片沉悶。

  沒有意外的,繼兩波外藩蒙古騎後,科爾沁部的第三波兩萬人一齊衝陣仍然失敗,而且損失比前兩波的外藩蒙古騎還嚴重,兵馬折損估計在三、四成左右,特別披甲兵損失一半以上。

  當他們殘兵驚叫著回到中軍後陣時,科爾沁部的和碩土謝圖親王巴達禮、多羅巴圖魯郡王滿珠習禮等皆面色蒼白如紙,完了,他們科爾沁部完了。

  完了,他們這些親王、郡王也完了,沒了丁口,他們回到部族中又算什麼呢?

  科爾沁部不是一個單一部落,其始祖元太祖弟哈布圖哈薩爾,共有六個札薩克及扎賚特、杜爾伯特、郭爾羅斯、阿魯科爾沁等部,皇太極時代科爾沁仿八旗制度分左右二翼,每翼又分前、中、後三個旗。

  內右翼以中旗的巴達禮為首領,左翼以中旗的滿珠習禮為首領,分別被清國策封為札薩克和碩土謝圖親王,札薩克多羅巴圖魯郡王,皆世襲罔替,餘者幾個旗的領也分別封郡王、鎮國公不等。

  也就是說科爾沁二翼六旗才有牛錄448個,旗丁二萬二千多人,此次他們出兵二萬,一下子就死傷了三四成的男人,這回去後,幾乎家家戶戶都要披麻戴孝,他們科爾沁元氣大傷啊。

  特別他們這些各旗首領,若旗中沒了男人丁壯,他們又如何保住自己的權勢地位呢?

  這樣為清國征戰,究竟值還是不值?

  他們個個失魂落魄,感到深深的後悔,當多爾袞又說起衝陣諸事,他們皆默默無言,怔怔發呆,那些外藩蒙古敖漢部、奈曼部、喀喇沁部、土默特部等領也是神情冷淡。

  甚至喀喇沁部一個頭領還嘀咕道:「還沖,要衝你多爾袞自己去沖。」

  這讓多爾袞大怒,他是大清國的皇帝,大蒙古的博格達汗,一個小小的部落頭人敢這樣跟他說話?

  不過看看眾蒙古人的神情,個個眼中藏著惱火與憤怒,顯然皆以為大清國皇帝居心叵測,故意將他們作炮灰,要折損他們的實力,他又忍住氣。他們確實損失大了些,他們的惱火可以理解,眼下也需以大局為重,不是跟這些蒙古人計較的時候。

  而且衝陣幾次都失敗,這衝陣看來是行不通了,只是談起戰局方略應對,那些蒙古人皆鹼口不語,甚至八旗蒙古的固山額真阿代、恩格圖、布顏代等人也是沉默,顯然前幾波戰事讓他們心有餘悸。

  看著這些呆的蒙古人,多爾袞心中憤怒:「一群麻木不仁的東西。」

  看著對面的軍陣,他感覺很棘手,他已經儘量高估靖邊軍的實力,然他們的強大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特別他們新的犀利的武器,帶給他的軍陣極大的恐慌。

  他感覺自己需出動滿洲精銳了,此次他出征滿八旗六萬人,濟爾哈朗、多鐸、阿巴泰三路分去一萬五千人,他陣中還有約四萬五千人左右,又有蒙八旗二萬三千人。

  這些滿蒙核心雖時不時挨上一些火箭,造成恐慌,然細細算下來,他的滿蒙八旗核心未損,就算除去外藩蒙古,科爾沁等部,他的中軍大陣仍有近七萬的強悍兵力使用。

  這麼雄厚的兵力,豈可不拼一下?

  商議中,集中過來的滿洲旗主阿山、杜度、洛洛歡等人也是力主拚命,原本眾人還抱著趁火打劫與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現在卻均感覺到了滅亡的威脅。

  現在王鬥可是同時一打二,還遊刃有餘,而自己卻連他的一個陣地都攻不進去,若待王鬥消滅流賊,騰出手來,等待自己的就是滅亡的恐怖時候。

  死亡的威脅讓原本矛盾重重的滿洲各旗團結起來,而且現在撤退也有些晚了。

  看看靖邊軍那邊,他們光這邊陣線騎兵就有二萬之多,個個養精蓄銳,虎視眈眈,只怕自己一撤退演變成潰敗,被他們千里追殺,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方才幾次衝陣,特別科爾沁部衝陣他們看在眼裡,事實上科爾沁部有些兵馬還是衝破了他們的陣線,隨後被穩定下來,這也是那些蒙古人戰力不足的緣故,他們滿洲人出馬自然不一樣。

  他們快商議,認為還是可派兵佯攻他們中軍步陣,然後集中精銳攻打靖邊軍中軍與左翼的間隙地帶,只需撕開一道口子,就可以一點一點的擴大成果,最後數萬人擁上,一舉破開他們軍陣。

  寧完我臉色有些惶恐蒼白,仗打到這一步,跟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似乎己方不妙啊,現在甚至有存亡之憂了?這不對啊,不是該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

  他旁邊范文程也是不安的聽著,他靜默不語,戰略上雖然清國皇帝都要重視他的意見,然具體戰術,排兵佈陣,自然沒有他說話的份。他耳中聽著多爾袞等人的佈局商議,雙目則憂慮的看向靖邊軍那方。

  他也有些不妙的預感,此次入關可能大錯特錯,特別不知道他們那犀利的「神火飛鴉」還余多少。

  他心中長嘆,不應該這樣啊,南朝明明要亡了,為何出現一個王鬥呢?

  而且他實力突然膨脹到這個地步,這不合理啊。

  「以阿代、伊拜、蘇納人等佯攻,以阿山、拜音圖……」

  多爾袞正在佈置,猛然自己的左翼過去,似乎是流賊右翼那方,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那種喊叫是如此的癲狂,讓所有聽到的人皆有毛骨悚然之感。

  眾人都是一驚,多爾袞身體顫抖一下,隨後厲聲道:「怎麼回事?流賊那邊怎麼了,派人去看!」

  他極力壓抑內心的不安,取出千里鏡往那方看去,只是左翼那邊滾滾騰起銃炮的硝煙迷霧,伴著陣陣的銃聲炮聲,卻很難聽清看清那邊的動靜。

  好在這時哨騎來報,說流賊中軍敗了,而且飛快的影響到他們右翼,眼見他們右翼也要潰敗。

  多爾袞又驚又怒:「真是飯桶。」

  寧完我臉色更加蒼白,全身不由自主哆嗦起來,似乎預感到末日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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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3章 騎海

  「騎兵營,前進!」

  李光衡手中的馬槊向前指著,他滾滾奔騰,胯下的馬匹不斷打著響鼻,搖頭晃腦,處於高度的興奮中。

  而在他身旁身後,是一片馬槊的海洋,他們前邊的馬槊有著金紅的三角小旗,指引著隊列前進的方向,後面的馬槊則綁著槊纓,皆斜斜前指,與鮮紅的馬鬃匯成紅海。

  三千五百騎馬槊騎兵奔湧,如鐵流橫貫大地。

  在李光衡的騎兵之後,又是陰宜進率領的青龍軍甲等營羽騎兵。

  他們長槍與火銃背在身上,或安於得勝鉤上,手上一色執著厚背馬刀,他們跟在馬槊騎兵後面奔湧,手上的馬刀,頭上的帽兒盔,兩邊的臂手,閃爍著一片片耀眼的金屬寒光。

  他們得令後,立時轉向側翼進攻,他們先從流賊的右翼攻過去,本來流賊中軍潰敗就影響到他們右翼,現在又近萬騎兵氣勢洶洶衝來,宛若不可阻擋的滔天巨浪,他們更是哭叫著崩盤逃散。

  那種潰逃的景象可謂慘不忍睹,「敗了!」、「逃了!」的喊聲此起彼伏,宛如江河解凍,一切都在破裂、退卻、碰撞、潰散,這邊軍陣除了少量老營,大部分都是外營降軍,戰鬥意志更加不如,這一潰亂,那種種場面更是聞所未聞。

  李光衡等人並不停留,他們旋風似的衝撞過去,一路不知踏死撞死多少流賊,留下的殘局由步兵們收拾,他們直接撞透流賊的整個右翼,出現在奴賊的左翼之外。

  幾里外是多鐸監戰的清國左翼大陣,內有日八旗、鮮八旗中的一半旗丁,還有漢八旗固山額真佟圖賴﹑巴顏﹑李國翰﹑王世選等率領的正紅旗、鑲紅旗、正白旗、鑲白旗等四個旗的漢軍。

  松山之戰後多爾袞重建了八旗漢軍,新設八個固山額真,耿仲明,尚可喜、馬光遠、金礪﹑佟圖賴﹑巴顏﹑李國翰﹑王世選,現在有一半在這裡。

  至於餘下的耿仲明,尚可喜、馬光遠、金礪四人,則率漢八旗中正黃、鑲黃、正藍、鑲藍等旗隨在濟爾哈朗那一路。

  連上監戰的滿八旗,他們差不多快四萬人,攻打對面約一萬人的靖邊軍,然而他們一路差點被對面的火炮打得崩潰,多鐸苦苦鎮壓,才終於挺到回龍觀近前。

  然圍繞村落的周邊,靖邊軍早在這裡修築了大量的矮牆等防線,日八旗、漢八旗隨行的盾車、竹束等也早被火炮摧毀得差不多,全靠血肉之軀硬扛對面的排銃火器,各旗死傷慘重。

  他們早處於崩潰的邊緣,流賊的突然潰敗,更深深的影響到他們。此時二賊已算是隱形的同盟關係,雙方一起合力攻打靖邊軍,「盟友」的崩潰,對他們打擊極為之大。

  特別靖邊軍騎兵猛然又從側翼出現,最側邊的日本人先很多人開始驚叫逃跑。

  因為倭國鐵炮之名,他們一直飽受重點打擊,又挺到回龍觀前挨了一陣陣的排銃,早就陷入崩潰的邊緣,靖邊軍的出現,可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光衡等人並未立刻動進攻,而是稍為整隊,這之間射了一陣火箭。

  靖邊軍火箭營都有馬騾,機動力非常強,可以緊緊跟隨在騎兵之後,在李光衡等人停下後,原來佈置在青龍軍陣地的兩個輕火箭營,一個重火箭營也立時上了前方。

  他們快的安放火箭,然後瞄準,不由分說就朝奴賊的左翼劈頭蓋臉射了一大片的火箭。

  這火箭射去,更是引起他們左翼全局性的崩壞,原本他們陣中不是沒看到靖邊軍朝中軍陣地射火箭,然看著別人挨炸與自己挨炸這種感受是完全不同的,竟比「國崩」還恐怖多少倍。

  終於,他們也全面崩潰了,在兩個輕火箭營,一個重火箭營各自射一兩火箭後,潮水般的崩潰浪潮先從日八旗那邊開始,然後蔓延到漢八旗,蔓延到鮮八旗,然後蜂擁的人流,往後面的多鐸等人席捲過去。

  「穩住,穩住……」

  多鐸聲嘶力竭叫著,他絕望的看著前方崩潰的場景,這方的戰事本來就讓他擔憂,靖邊軍騎兵突然出現在側翼,他更感覺不妙,立遣也在陣中的噶布什賢章京拜尹岱率甲兵千人去鎮壓穩定那些驚慌的日本人。

  未想靖邊軍一陣火箭呼嘯過來,那些日本人就徹底崩潰了,他們驚慌失措的跑著,驚恐欲絕的叫著,己方的甲兵絲毫沒有揮作用,就淹沒在那些潰亂的人潮中。

  然後是他監戰的整個左翼崩潰,無數人狂亂的叫喊,在靖邊軍騎步兵的驅趕下,他們潮水般的向後衝來,任何敢阻攔的人都被他們不留情的砍翻在地。

  他們甚至去解輜重車,然後奪去馬匹逃命,他們相互擠軋,互相踐踏,從死人與活人身上踏過去,他們亂叫亂嚷,那種絕望與恐懼之狀非筆墨所能形容。

  多鐸驚恐的看著這一切,他身旁還有數千滿洲甲兵,甚至大部分來源於他的直管牛錄,平日頗為得力,此次佈局在左翼,也有作為前鋒,介時直撲靖邊軍側翼的妙用。

  然現在……

  「貝勒爺,快走吧,潰兵衝來就走不了了。」

  身邊的巴牙喇纛章京杜爾德焦急的道,多鐸的戈什哈也拚命去扯主子的馬匹,數千滿洲甲兵,倉惶的朝中軍大陣逃去。

  「我不走……」

  多鐸不甘的喊叫著,他的聲音遠遠傳揚出去,然後是風暴般的潰逃浪潮席捲過來,淹沒了這一方的陣線。

  ……

  「多鐸這個廢物,朕饒不了他!」

  哨騎剛報流賊中軍敗了,可能他們的右翼也會受到影響,多爾袞還在想辦法,畢竟流賊若右翼一潰,會直接影響到他的左翼。

  而且流賊敗了,不單預示著他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之計徹底失敗,也再沒人給他支撐掩護側翼,分擔王鬥近半的兵力,這局面更加的惡化,方略佈局又要調整。

  然沒等多爾袞整出個子丑寅卯,流賊的右翼就潰了,緊接著己方的左翼竟然跟著也潰,看著潰兵滾滾而來,多爾袞怒極的同時也冷靜下來,他下令敢於衝陣者一律殺無赦,便是多鐸等人也不例外。

  又看靖邊軍步陣後面的騎兵在調動,似乎要集中一起,從左翼這邊與自己來個對攻。

  他惡狠狠道:「來吧,看誰衝得過誰!」

  洶湧的潰兵有若潮水,他們聲嘶力竭的亂叫亂嚷,相互踐踏擠軋著過來,然在多爾袞的命令下,清軍大陣中的箭矢也有若飛蝗,將擁擠過來的潰兵一片片射殺在地,然後後面再擁擠過來,這邊再射殺。

  地面不知倒滿多少人的屍體,具具恐怖異常,他們不是身上扎滿刺蝟般箭矢,就是被踐踏得殘缺不全。這些屍體有普通八旗士兵,也有中高級軍官,甚至有固山額真級別的人物,然現在都成了冰冷平常的一具屍體。

  終於,潰兵們對前方的恐懼壓過來自後方的恐懼,他們雖然還在喊叫,但不敢再衝擊中軍大陣,而是繞道跑到陣後去。

  多爾袞又調兵遣將,不斷將兵力調到左翼方向,多鐸的甲兵跑得最快,他們亦知道戰時規則,遠遠繞個圈從陣後轉回來,多爾袞顧不得怪責,將他們幾千人佈置在自己的身旁左右。

  終於,從中軍到左翼位置,多爾袞佈置了個弧形的大陣,而這時潰兵也完全散去,現出兩里外靖邊軍整齊的騎海。

  ……

  一面面日月旗獵獵飛舞,騎陣浩瀚,近三萬靖邊軍騎兵彙集,他們結成銳陣,核心前端就是李光衡的三千五百馬槊騎兵,然後是韓朝與溫方亮的甲等營羽騎兵。

  當然,此時領軍者是他們中營將官雷仙賓與陰宜進。

  然後是玄武軍陣線這邊的新附營蒙古人,歸附蒙古人等騎兵,又有玄武軍的驃騎兵、獵騎兵伴在兩翼後方。

  騎兵之後又有步兵陣列,原來青龍軍對著流賊右翼的一萬步兵,玄武軍對著奴賊左翼的一萬步兵,又有趕來的二萬預備步卒,四萬人列陣騎兵之後。

  他們結成了極為宏偉的騎步大陣,好在此時不論流賊右翼,或是奴賊左翼,他們人都跑光了,靖邊軍騎牆戰術又隊列密集,他們可佔用的地方也達十里之廣,讓他們擺得下去。

  此時韓朝與李光衡聚在一起,旁邊還有趙瑄站著,背著手,濃濃滿滿的專家姿態。

  韓朝看了側面一眼,騎陣前面,密集的輕重火箭正往那邊蔓延過去,二處戰線的輕重火箭全部集中到這了。

  韓朝眺望對面道:「奴賊要拚命了,兩里的距離並不長,火箭營需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他們最大的打擊,特別摧毀他們的滿洲核心,趙兄弟有這把握嗎?」

  趙瑄意氣風的看了自己火箭營一眼,想當年,自己手下只有寥寥幾門炮,現在竟有這麼龐大的火力了。

  他信心滿滿道:「沒問題,打炮我最在行,放箭也一樣!」

  ……

  在噶布什賢兵與眾臣簇擁下,多爾袞眺望對面軍陣,他快交待道:「對面有很多火箭,所以我大清兵要以最快的馬衝過去,不要顧惜馬力,衝過去,和他們騎卒混戰一起,他們火箭就無用了。」

  「不要跟他們步卒糾纏,專打他們騎卒,他們騎卒若敗,我大清就立於不敗之地。」

  多爾袞心中懷著僥倖,自己不是沒機會翻盤,而且他認為,只要打敗對面靖邊軍的騎兵,介時不敵,也可以從容撤退,畢竟步兵是追不上騎兵的。

  只要打敗甚至消滅靖邊軍的騎兵,就算退回關外,多爾袞也認為自己機會很多。因為那時很可能恢復往日與明軍的局勢,他們就算敗,也會小敗,因為騎兵可以走,步兵追不上。

  而明軍一敗,則是幾萬,十幾萬人的傷亡,大敗一次就夠了。

  他風馳電掣在自己陣中奔馳,咆哮喝道:「他們不死,你們就要死,你們的妻小家人都要死,為我大清,殺光他們!」

  他身旁的旌旗大海猛然一震,咆哮聲若巨浪一般洶湧。

  「大清,大清!」

  「大清,大清!」

  呼喊聲如浪湧澎湃而來,這邊的靖邊軍陣地靜默無語,韓朝心中默默道:「叫吧,這是你們在世間最後的哀嚎了!」

  「多爾袞要拚命了。」王鬥默默的想。

  嶺上各人也是緊張的看著,對他們大多人來說,能消滅流賊已經很滿意了,當然,若能同時解決大明另一個大患那是最好,就不知最後結果如何。

  「大清,大清!」

  「大清,大清!」

  對面的旌旗大海,咆哮回聲有若天崩地裂,山呼海嘯。

  就在他們氣勢最高,千軍萬馬就要衝出的那一刻,趙瑄聲嘶力竭吼道:「放箭!」

  他一個人的聲音似乎都蓋過了對面千軍萬馬的聲音。

  淒厲的呼嘯,五百火箭騰空,它們帶著璀璨的火焰,長長的濃煙軌跡,也不過數秒的時間,就落到了清軍的前方陣地,然後是震動大地的猛烈震撼的爆炸,火焰颮升騰空,血雨飛揚,人馬淒厲的嘶叫。

  五百火箭先後爆開,密集的爆破碎片,內中暴雨似散開的小鐵彈籠罩周邊,鏈球橫掃,還有些火箭爆開後粘稠的火焰飛濺,瞬間就讓這邊的清軍馬騎死傷慘重,混亂一片。

  原滿洲正黃旗旗主阿山與鑲黃旗旗主拜音圖淒厲叫著,多爾袞要拚命,大陣的前方與中間集中的都是八旗滿洲人馬,阿山與拜音圖麾下人馬更集中到前陣,第一波遭殃的就是他們。

  他們的織金龍纛範圍更是重點招呼地帶,近百火箭落到這邊,很多還是火焰彈,火箭爆開後,那種氣浪與衝擊先將他們打落馬下,然後似乎猛烈的火焰鋪天蓋地而來。

  那種粘稠的火焰席捲過來後,阿山與拜音圖不論人馬皆烈火滾滾,然後他們成了火人,還是撲滅不去火焰的火人。

  兩個旗主淒厲喊叫著,那種烈火焚燒讓他們痛不欲生,他們跌跌撞撞,乞求別人的救助,然此時在他們周邊皆是渾身著火的火人,巴牙喇、馬甲、最次也是步甲兵。

  這些精銳的戰士平日要殺他們太不容易,此時卻跟他們旗主一樣廉價的死去。

  他們需忍受烈火焚心的痛苦,一直被活活燒死。

  「放箭!」

  趙瑄再次聲嘶力竭的怒吼。

  前方火箭剛落下,又是五百火箭騰空,天空被燒得火紅一片,撕裂空氣的淒厲呼嘯中,五百火箭再次落在密集的清軍騎陣中。

  瓢潑大雨似的小鐵彈爆開,密密麻麻的血霧騰起,人馬的翻滾就如風吹麥穗般的不斷,空中還佈滿了黑線影子的盤旋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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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824章 完了

  (多謝一夜長風起書友的一萬打賞,諸君,下面就是我說的那兩章了。)

  這些黑線影子盤旋呼嘯,在空中著凌厲的呼呼風聲,它們電風扇似的高旋轉著,在空中急飛掠,一路抽打,所過之處人馬腦殼碎裂,血漿飛濺。

  八旗滿洲正紅旗旗主洛洛歡拚命策住胯下馬匹,他毛骨悚然看著這一切,周邊佈滿了怪嘯扭曲的細長黑影,這些黑影似慢實快,它們淒厲的旋轉尖嘯,被它們抽到纏到者,那死傷樣子真是不忍卒睹。

  忽然一道長長的黑線影子向洛洛歡撲來,洛洛歡驚恐的閃避,似乎是險而又險的避開,又或是那鏈球差一尺的距離抽到洛洛歡的左臉。他剛鬆一口氣,猛聽右邊傳來淒厲的尖嘯。

  洛洛歡剛驚恐的轉過頭去,一個鏈球已是絞在他的脖子上,然後將他的頭活生生拔走,洛洛歡無頭的屍身在馬上一陣陣噴湧鮮血,然後重重載倒在地。

  八旗滿洲鑲紅旗旗主杜度拚命拉扯胯下狂暴的馬匹,猛然他全身一震,一大口夾著碎肉的鮮血就是噴出,卻是一根鏈球大的一端重重撞在他的腰椎骨上。

  鐵球當場將他的腰椎骨撞得粉碎,然後鐵鏈順勢凌厲的絞來,這一絞,竟將他的整個腰部,連著華麗的鎏金盔甲一齊絞斷。

  那個罪魁禍留在下半身了,隨著下身肢體一起掛在馬鞍上,杜度整個上半身則是重重摔倒地上,然後花花綠綠的五臟六腑,大腸小腸流了出來,滿地都是。

  杜度額上大顆大顆冷汗出來,他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雙唇哆嗦著,口中呵呵有聲,卻發不出完整的一個字。

  忽然那馬匹一聲嘶鳴,遠遠的逃離開去,杜度的喉結急的上下滾動著,他雙目睜到最大,猛然他大吼一聲,雙手用力,就向自己的下半身追爬過去。

  鏈彈的恐怖實在難以言說,當場被小鐵彈打死還好,若被鏈彈掃中,經常不會一時就死,而是在痛苦淒厲的哀嚎中受盡折磨。

  第二次五百火箭齊射,爆開後太多的鏈球呼嘯了,它們所過之處,遍地都是血肉模糊爬動的清國士兵,他們那痛苦的哀嚎聲讓人聽之毛骨悚然。

  「放箭!」

  第三次五百火箭又拖著璀璨的火焰呼嘯而上天空,這次他們多落入八旗滿洲正藍旗的陣列,旗主豪格死後,其長子齊正額年幼,旗中大權由各王公大臣聯手掌控。

  多爾袞登位後,這些正藍旗的重臣都比較低調,然趙瑄的火箭不會因為他們低調就放過他們,五百火箭尖嘯著落下,砸入他們的陣列叢中,爆起了一團團滾雷似的火焰……

  「放箭!」

  「放箭!」

  「放箭!」

  趙瑄的咆哮接連不斷,天空充滿了淒厲的火箭呼嘯聲音,滿天的硝煙與火焰,清軍那邊的天空似乎都要被烈火染紅了。看煙火縱橫,天空紅火,如雨的火箭一陣接一陣墜落,場面就類火山爆,流星墜落。

  嶺上太子、陳新甲等人呆呆張著嘴,騎步陣中的將士也是大張著嘴,甚至朱辛莊、回龍觀等地應徵幫忙的村民們也是大張著嘴,很多人甚至跪下喃喃唸佛。

  眼前這一切,對他們就是神蹟啊,今日所見,真真是大開眼界,見世面了。

  王鬥看著那邊,臉上露出笑容:「精彩,比看大片精彩多了。」

  他心中感慨,這就是文明的力量啊。

  人類的歷史,就是使用工具,發展科技的歷史,最初使用火,使用石製的工具,然後用銅鐵兵器,弓箭,馬鐙等等,又出現火器,火炮,火箭,導彈等等。

  它們的威力,也從幾十米,幾百米到幾里,最後到幾十里,幾百里,甚至幾千里。

  發展到後來,人在家中坐,幾千里外一導彈打來,死都不知誰給你來一下。

  會不會發展到後來,有人隔著幾光年遠遠給你來一炮?那真是飛來橫禍了。

  文明的代差又形成碾壓,八里橋之戰數萬滿蒙騎兵覆滅,英法軍傷亡幾個人,不到一萬英法軍打得百萬清國兵狼奔豕突,要想不被別人碾壓,那就要不斷發展。

  文明科技的力量遠比個人武勇要強,這又體現在工具的使用上,弓箭是工具,火炮是工具,狙擊步槍也是工具。

  人或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然工具肯定有,你苦練十幾年練出的百步穿楊箭術,也抵不過數百米外射來的一顆普通的步槍子彈,這就是高級工具對低級工具形成的碾壓。

  發展到後來,決勝於千里之外的武器層出不窮,你個人再勇,面對敵人犀利的武器,也只能以頭搶地耳,因為你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就死了。

  自己苦心經營,十年的建設成果對眼前敵人形成碾壓,然想一直碾壓別人,而不是被別人碾壓,那就要發展工具,不斷提高文明層次。與冷兵器不同,熱兵器的發展,與文明程度息息相關。

  他看下面火箭營不斷發射火箭,短短時間內,至少打了五千火箭,估計清軍那邊傷亡人數至少過三萬人,而且死傷的大多是滿洲兵。王鬥估計他們那邊大陣滿八旗人數不過五萬人,一下子死傷一大半,韃子也一樣完了。

  王鬥看多爾袞的織金龍纛也倒了,就不知他有沒有被炸死。

  ……

  「大清,完了!」

  阿巴泰怔怔看著中軍大陣那邊的情形,他身旁人等,也無不是面如土色。

  長長嘆息一聲,阿巴泰對身旁最寵愛的兒子博洛道:「中軍那邊沒救了,你立刻走,一路不要停,甚至不要留在遼東。往北走,往西走,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博洛是阿巴泰第三子,歷史上他頗不簡單,曾以貝勒之身封為征南大將軍,然後征浙江、福建,大破唐王等人。

  此時博洛焦急道:「阿瑪,我們一起走。」

  阿巴泰慈愛的看著自己兒子,卻是堅決搖頭。

  ……

  葛布什賢牛錄章京索爾和諾與撥什庫佟噶爾,葛布什賢兵渾達善、齋薩穆、額貝等人急急奔來,他們要向皇帝稟報靖邊軍已包抄後翼的緊急情報。

  不料奔過沙河之後,他們剛奔到離中軍大陣不遠,就見前方鋪天蓋地的淒厲尖嘯,籠罩整個軍陣的硝煙與火焰,還有無數滿蒙騎兵狼奔豕突的慌亂情形。

  他們呆呆看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大清完了。」

  ……

  多爾袞吃力的爬起來,他面前是慘不忍睹的場面。

  在清軍大陣氣勢最高時,靖邊軍火箭過來了,一來就是源源不斷,一波接著一波,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時,短短時間內,陣中清軍至少吃了五千的火箭,特別自己的滿洲核心損失殆盡。

  他這片區域地帶更是他們重點的覆蓋範圍,射來的都是大火箭,剛才就是近百的重火箭落下,所以他面前就是慘烈無比的場景,遍地一坨一坨稀爛的死屍堆。

  他看到了,科爾沁札薩克和碩土謝圖親王巴達禮,與札薩克多羅巴圖魯郡王滿珠習禮圓睜雙目,他們身體殘破,與一大堆的蒙古郡王國公滾在一起,血肉殘肢,器髒腸肚全部混在一起。

  他看到了,范志完、黎玉田二人滾在地上,口中大口大中吐著鮮血,二人各中了幾十的小鐵彈,身體都被打成漏斗。

  他看到了,高鴻中瞪著眼睛在地上爬動著,他的腰部與腿部之間只有少許的血肉相連,他一邊爬,一邊體內的東西就不斷從殘破處流了出來。在他不遠處,大學士寧完我與范文程恐懼的看著他,抱在一起淒厲的尖叫。

  他看到了,戶部承政英額爾岱的頭顱遠遠滾在地上,上面還滿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他看到了,他的文院六部,大小臣工死傷慘重,承政孟阿圖、囊努克、覺羅薩、貝勒薩哈廉等人滾在地上,皆生死不明。

  他看到了,噶布什賢噶喇昂邦吳拜身體已成碎肉,他最精銳的噶布什賢兵傷亡殆盡。

  他看到了……

  多爾袞哆嗦著,看著眼前這慘烈的一幕幕,他仰天淒厲的嚎叫起來,眼中緩緩流出了血淚。

  ……

  火箭的呼嘯聲慢慢停止,滿天的硝煙與火焰仍未散去,嗆人的硝煙味慢慢被風吹開,李光衡等人看到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奴騎衝來,而且他們衝到一里開外就在慌亂,在猶豫,在驚恐。

  特別他們兩翼後方的八旗蒙古、外藩蒙古,科爾沁蒙古兵都在崩潰,在逃跑。

  「進攻!」

  李光衡發下號令,他身旁的號手吹響嘹喨的衝鋒號,近三萬靖邊軍騎兵都發出雄壯的呼喊:「萬勝!」

  他們開始緩緩踏步,然後延綿不斷的騎兵慢慢加速,他們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如滾滾的洪流衝向前方。

  「靖邊軍,前進!」

  韓朝也發出號令,中軍大陣的步兵,騎兵大陣後面的步兵,也開始列陣行進。

  大軍如移動的烏云,遮天蔽日,他們潮水般湧向前方,大地為之顫抖!

  「全線進攻,擋兒嶺的一萬預備步卒,全部前往東面的奴賊戰場!」

  望著那千軍萬馬行進奔騰的壯觀場面,王鬥心中的豪情蕩漾不休,他發出最後一道命令,右拳緊緊握起:「終究還是我勝了!」

  ……

  唐通眼中閃著悸動的神情,中軍大陣那方,天空都似乎被燒紅了,滿天的煙云火箭,有若神明的力量。

  他身旁的親將唐宗等人也是大張著嘴,靖邊軍的力量太可怕了。

  唐通往那邊看了良久,猛的回頭對親將唐宗道:「告訴兄弟們,我們密雲軍,起義了!」

  他對眾人道:「阿巴泰不好殺,我們去殺吳三桂。有這個投名狀,想必王鬥定會放過我等,說不定還可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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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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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盡滅

  (百多細綱寫了九千字,無語。還有各位,眼睛看哪去了,上一章范文程與寧完我哪死了?害我自己再看一遍。)

  唐通與親將唐宗等人商議,如擺明人馬去殺吳三桂,那不好殺,畢竟吳三桂有家丁二千,個個非常彪悍,他們身邊的祖家各將同樣擁有精騎,步騎二萬多人,大部分都是關寧軍中的精銳。

  再看他們自己,正兵營與兩營人馬不過八千,還大多良莠不齊,早前攻打靖邊軍防線還傷亡一部分,所以這硬拚起來恐怕損失慘重,還不一定打得過,所以不得硬拚,只得智取。

  唐通認為擒賊先擒王,他帶一些精騎到吳三桂那邊去,猝不及防下突然襲擊,或可得手。然後密雲軍猛攻關寧軍,他們群龍無首,或許可斬獲不少,甚至吞併他們的殘餘人馬。

  帶多少人唐通也仔細考慮過,他認為攜帶百餘家丁比較合適,兵馬帶多會引起吳三桂的警惕,不過因開關之事二人鬧僵,議事時帶個百餘騎防備卻很正常。

  他們謹慎的分析一陣,認為此策成功率很高,雖然也存在變數,但現在非常時期,卻容不得猶豫了。

  此時唐通密雲軍居於大陣右翼的左側,然後吳三桂的關寧軍居於中右的位置,阿巴泰的滿洲兵在後面押陣。又細細吩咐正兵營另一個親將一定要密切配合後,唐通與親將唐宗率百餘精騎往吳三桂處而去。

  他們奔到吳三桂這邊,看他正與部將楊珅、郭云龍,還有吳三輔,祖大弼、祖大樂、祖大成等吳祖官將說著什麼,對他到來不以為意,似乎更關注前方攻打靖邊軍的戰事,那方光琛一樣滿臉憂色的看著前面,不由心中暗喜。

  他暗暗給唐宗打了個眼色,自己策馬奔到吳三桂身旁,叫道:「平西王,那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這大清眼見要完,咱兄弟何去何從,得想個法子啊。」

  吳三桂淡淡道:「哦,定西王有何高見?」

  唐通見吳三桂這副玉樹臨風的淡定樣子就心頭不爽,他說道:「這事非同小可,決不可傳於外耳,我們一邊說話。」

  他說著跳下馬來,吳三桂神情似笑非笑,他跟了過去,淡淡道:「說吧,你什麼法子?」

  唐通側耳過來,低聲道:「我的法子就是……」

  猛然大吼道:「去死吧!」

  嗆啷一聲就拔出佩劍,猛然他全身一震,吳三桂的一把利劍,已經搶先一步刺透了他的身體,滴血的刃尖透出,然後抽出,鮮血立時從唐通的口中噴湧出來。

  唐通全身顫抖,搖搖晃晃指著吳三桂道:「你……你……」

  吳三桂的神情變得無比猙獰,他冷笑道:「你以為我不知你打什麼主意?你想拿我的人頭去向王鬥邀功?啊?」

  他一劍又刺透唐通的身體,唐通淒厲嚎叫著,跌跌撞撞的撲倒在地,吳三桂追上去,不斷的揮劍刺捅,有若殺豬斬羊一般,他咆哮喝罵:「你算什麼東西,啊,你個醃髒貨,你個青皮光棍,你個卑賤的野種,想殺我,你也配?」

  唐通淒厲的叫著,吳三桂的手臂不斷揮動,一劍一劍的刺下,血珠不斷揮灑出來,落在他的臉上,慢慢的唐通叫聲變得低沉,吳三桂仍在刺捅,恨恨罵道:「你個三姓家奴,也想殺我?」

  最後唐通靜寂無聲,只有身體仍在抽搐一下,他雙目圓睜,神情非常恐怖。

  這時周邊淒厲的慘叫聲不斷,卻是吳三輔等人對唐宗人等大開殺戒,顯然唐通人等的到來,早在吳三桂等人的意料之中。

  看著一地的屍體,方光琛的臉色蒼白,他說道:「長伯,那唐通有句話說得對,這大清眼見要完,接下來怎麼辦?」

  祖大弼、祖大樂、祖大成幾人看著唐通屍體都是嘆息,祖大樂道:「樹倒胡猻散,都在謀出路了。」

  祖大成恨恨道:「韃子看起來勢眾,怎麼就這麼不經打?」

  祖大弼道:「不是韃子弱,是靖邊軍太強了,這大清轉眼要完,得想個法子逃出去。」

  他看了吳三桂一眼,看得吳三桂轉過頭去,祖大弼眼中現出複雜的神情,這次的選擇錯了,只是,吳祖家殺了劉肇基,這事沒退路了,他猛的望向後方:「阿巴泰走了……哦,去中軍大陣……呵呵,他要與大清共存亡,我等可不奉陪。」

  然後眾人又是一驚,卻是聽遠處靖邊軍號聲響起,然後他們那方騎兵踩著恐怖的步伐整齊行進,最後是兇狠的衝鋒,千軍萬馬奔騰下,大地都彷彿起了強烈的地震,視線盡頭就是無邊無際,望不到盡頭的騎兵。

  祖大弼嘆息道:「真是鐵騎啊,我等馬隊比起來真是不夠看……走吧,逃回遼東再說,除了家丁馬隊,步卒全不要了……」

  ……

  「殺奴!」

  洪流似的靖邊軍騎陣衝向清兵大陣,他們保持著最嚴整的陣型,有如銳利的長刀,一下破開清軍稀拉而混亂的軍陣,有如切蛋糕似的,一切到底,然後依然保持著最嚴整的軍陣滾滾衝擊。

  不出意料的,清軍陣列全線崩潰,他們只是強盜團夥,不是什麼視死如歸,有理想,有拚搏的軍隊。這樣團夥的特點就是遇弱則惡,遇強則懼,往日他們所向披靡,只是對手太爛罷了,遇到各方面碾壓他們的強悍軍隊,就現出原形了。

  特別少量還要結陣頑抗的滿洲兵被他們調轉馬頭再次沖散後,所有人都在驚惶逃遁,滿洲人,蒙古人,漢人,朝鮮人,日本人,各族包衣奴才們,他們爭奪馬匹,爭奪逃跑的通道。

  他們瘋狂叫著,所有人都陷入癲狂的狀態,便是唯唯諾諾的包衣們,現在也敢對他們的主子揮刀,一把將他們扯下馬,一刀將他們劈翻了,搶了他們的馬匹財帛就走。

  那種潰敗場面讓人目瞪口呆,特別靖邊軍騎兵分為多股驅趕後,揮動馬刀亂砍、亂劈、亂斬、亂殺,他們更是驚天動地的慘叫著,相互擠軋著踐踏,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這一刻他們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所有人都在亂揮胳膊淒厲哀嚎,便是固山額真也叫得跟一個包衣一模一樣。

  他們叫著,逃著,平原,村落,河流,山嶺,到處都擠滿了他們逃跑的人馬。

  這就是大潰逃的情景,讓人驚恐,也讓人振奮,就看對象是誰。

  ……

  「啊!」

  劉良佐娘們似的尖叫,就在他的不遠處,濟爾哈朗渾身著火的淒厲哀嚎著,血肉都被燒得噼啪作響,他在地上拚命打滾,然烈火就是不滅,不將他活活燒死絕不罷休。

  而在濟爾哈朗的身旁,眾多精銳的巴牙喇也是渾身冒火的尖叫奔逃,他們如野豬似的亂叫亂竄,然後不小心撞到別人,害得那人也一樣冒火尖叫。

  湯山頂上的孫三傑等人終於找到機會,然後一口氣將大小火箭打出,終於濟爾哈朗中招,活生生變成了烤肉。

  而這邊攻打的劉良佐,還有漢八旗、日八旗、鮮八旗等二韃子早面臨崩潰的邊緣,監戰的滿洲鑲藍旗織金龍纛都倒了,孫三傑又下令全線反攻,他們潮水般的從矮牆防線中追殺出來。

  不說劉良佐等人首先尖叫著逃跑,就是耿仲明、尚可喜、馬光遠、金礪等漢八旗的固山額真也是喊叫著逃命。

  他們與中軍大陣這邊一樣,形成了浩大的潰逃浪潮。

  ……

  潰逃的人馬浪潮中,范文程與寧完我發出一陣又一陣恐懼的尖叫,害怕什麼時候自己就被飛奔的馬匹潮流踏成碎肉。

  就在剛才不久的時候,他們親眼看到還在地上爬動的高鴻中被踏成了肉泥,這讓他們恐懼得難以形容。

  他們被拋棄了,多鐸奔來帶走了他的皇兄多爾袞,周邊能看到的馬匹也全部被他們帶走,而所經過的潰兵,也沒人停下來分給他們一匹馬,這時可沒人顧得上他們是不是大學士,個個自己逃命要緊。

  好在二人命也算大,奔騰過來的馬匹洪流都沒有撞到他們,就算呼嘯而過的靖邊軍騎兵也懶得理會他們,他們更有興趣是追擊那些騎馬的甲兵精騎們。

  二人也知道沒馬逃不了,索性也不走了,只是萎靡的在原地等待,終於,面前出現靖邊軍步陣的浪潮,他們士卒個個頭戴八瓣帽兒鐵笠盔,身穿精良的板塊鐵甲,手上持著上了銃劍的火銃,或是端著閃亮銳利的長矛。

  看他們的臉容,很多原本只是純樸的農家漢子,現在卻個個成了犀利出眾的鐵血戰士。

  二人都是嘆息,寧完我對范文程苦笑道:「憲斗兄,是到了為大清盡忠節義的時候了。」

  他嘆道:「你我二人平時多有摩擦,想不到卻要同日同時為國而死,當傳為佳話美談。」

  范文程哆嗦道:「是,是的。」

  寧完我從地上撿起一把腰刀,想要自刎,然猶豫了好一陣,還是說道:「我等身為大清文院學士,當義正辭嚴,罵賊而死。」

  范文程道:「公甫兄高見。」

  這時一群靖邊軍丙等營戰士逼來,見眼前兩個韃子文官想要自盡的樣子,皆是好奇說話。

  「有人想殉節啊,難得一見。」

  「當日就聽說邦華公等慷慨殉義,想不到韃子中也有忠義之士,要不,我們成全他?」

  幾十雙眼睛眼睜睜看著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有人眼中還帶著佩服,眾目睽睽下,二人臉都是漲得通紅。

  寧完我幾次舉起腰刀,又放下,舉起,又放下,他額上汗珠涔涔而下,想起當日聽聞義州曹變蛟、王廷臣等全城兵民自盡,無一降敵,多爾袞言他大清若有不忍之日,可有如此多的忠臣義士?

  原來自己終究是做不到,他臉上青白交替,乾澀的說道:「這天氣有些燥熱……要不,憲斗兄你先來?」

  范文程強笑道:「不敢奪公甫兄首義之名。」

  幾十個靖邊軍丙等兵等了半天,眼前這兩個韃子文官就是不死,一個軍士不耐煩道:「你們死不死啊?」

  范文程與寧完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皆默然無語。

  嘲笑聲轟然而響:「擺出個勢頭,原來是沒卵子的貨。」

  「真是高看這些二韃子了。」

  「他們若知忠義,也不會給韃子做狗了。」

  「奶奶的熊,害老子等個半天。」

  「你媽媽個毛啊,說死又不死,真是狗韃子!」

  嘲笑聲中,寧完我全身顫抖,他猛然喝道:「放肆,我乃是大清國文院學士,爾等區區小兵……」

  一個甲長上前一步,重重一記耳光就是打過去,寧完我口鼻流血,被打得一個旋轉。然後那甲長反手一記,寧完我又是一個旋轉。那甲長正手反手,左右開弓,一口氣抽了寧完我十幾記耳光,打得他鼻青臉腫,有若豬頭。

  寧完我淒厲叫道:「我……乃大清國文院……學士,你等不能這樣待……待……」

  范文程在旁顫抖著,哆嗦得如同風中的樹葉。

  這時一個將官經過,身邊伴著護衛贊畫等,卻是玄武軍右營將官田啟明。

  他聽得親切,笑眯眯道:「學士?大魚啊。」

  ……

  多爾袞暈暈糊糊的隨著馬隊在逃著,他周邊是潮水般驚慌失措的人馬,這支軍隊曾經英勇善戰,威震大明,所到之處,可止小兒夜啼,然現在個個暈頭轉向,驚恐萬狀,徹底崩潰。

  周邊驚惶逃遁的人馬不是沒看到他們這行,沒看到多爾袞這個大清國皇帝,大蒙古博格達汗,然他們就是假裝沒看到,好像不認識他多爾袞似的。

  多鐸與阿巴泰暴跳如雷,訓斥他們,追趕他們,威脅他們,而這些早前還在喊「大清國萬歲」的滿蒙潰兵們個個唯恐避之而不及,就是不想加入他們。

  他們不想人多勢眾目標大後,成為靖邊軍的下一個追殺目標,現在這樣孤獨一人挺好,不顯眼。

  多爾袞眼神恍惚迷離的抓著韁繩,他被多鐸救走後,不久又遇到阿巴泰,然後他們合兵一起,約有三五千騎。不過如上面潰兵所擔心的,他們這麼龐大的一股兵馬,不出所料的引來靖邊軍騎兵的雷霆打擊,然後又潰敗,散後只餘一千多人。

  此時多爾袞臉色陰沉,若有所思,他策在馬上只是想先前的戰事,突然就這樣敗了,松錦之戰時還好歹有來有往,為什麼這次全然的無還手之力?

  多爾袞認為是靖邊軍火箭的緣故,而且自己幾萬十萬騎的擺成密集的軍陣,傻傻的方便靖邊軍的轟炸,只是軍陣都是這樣密集的,大軍不列陣,又何以為戰?

  多爾袞在想,若自己還有崛起的機會,要破靖邊軍火箭,除了自己要有火箭外,就是陣列要擺得稀疏些。

  只是這如何作戰,這世上有稀疏鬆散的陣列嗎?

  多爾袞夢遊似的策在馬上,似乎夢幻已經破滅,只是硬撐著罷了,完了,他的大清,他的滿洲核心損失慘重,已經無法壓制蒙古人,漢人,朝鮮人,日本人。

  完了,他的王公大臣,固山額真死傷慘重,已經無法稱之為一國了,就算逃回遼東,他的國度也無法運轉下去。

  周邊喊叫的士卒似乎千軍萬馬,一個個潮水般的奔湧,然在他看來猶如一個個幽靈鬼怪,他們是如此的恐懼,他們在潰逃,他們毫無鬥志,已經不能稱之為戰士,更別說是一個勇士。

  正在恍惚中,忽然前方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聲,似乎那邊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多爾袞與多鐸都是毛骨悚然,阿巴泰沉聲道:「怎麼回事,快派人去看。」

  這時巴牙喇纛章京杜爾德嚎哭著奔來,他哭叫道:「皇上啊皇上,大事不好了,那邊有幾萬靖邊軍攔截啊。」

  多爾袞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

  多鐸顫抖著,他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後面也會有靖邊軍?」

  阿巴泰緊咬著牙,他狠狠握著拳頭,因為用力過度,他的指甲都深深陷入肉中去。

  ……

  劉澤清驚叫著奔逃,那一瞬間,整個軍陣就崩潰了,在靖邊軍火箭轟擊過程中,他身邊百餘騎只剩十幾人,崩潰逃命後最初也跟著幾個人,最後一人不見。

  劉澤清也顧不得那麼多,只想逃回京城去,然後席捲一些財帛回山東,至於回到山東後怎麼樣,劉澤清也顧不上多想。

  他混在馬隊的洪流中奔逃,他逃跑經驗豐富,知道不能與大隊人馬混在一起,否則那目標太大了。

  奔過清河後,他不入營寨,更不與眾人爭搶從清河店往京師的官道,他不打算走德勝門,而從福海邊走,準備走西直門入京。

  奔到這邊後,果然人馬的洪流少了許多,但也不是沒人,因為這時左翼也崩潰了,曠野上到處是撒丫子亂跑的外營步兵們。

  劉澤清懶得理會那些向他哭喊呼救的步卒們,快馬加鞭,往西南而去,這時後面蹄聲滾滾,劉澤清回頭一看暗暗叫苦,數十騎身著金紅號衣的騎士正策馬向他狂追而來。

  「……逃命時知道走這偏僻小道,不是老兵就是大將,追上去……」

  他們的喊叫聲在傳揚,數十騎緊追不捨,然後分為兩股,從兩翼包抄過來,劉澤清淒厲叫著,拚命策馬,然他的馬匹已經有些疲倦,卻是跑不過後面追來的生力軍們。

  猛然數騎從他不遠處掠過,「忽忽忽」,一根套馬繩鬼魅似飛來,一下子套在劉澤清的頭上,繩套剎那收緊,劉澤清一下被扯落馬下,然後摔在地上就那樣被拖著走,劉澤清的坐騎馬匹也同樣被牽走了。

  一個粗豪的聲音遠遠傳來:「黑毛,老匪,我們捉到大魚了,先走一步……」

  ……

  楊少凡一路從軍陣穿過,到處是混亂的場面,楊少凡只是冷淡看著,他直接穿過清河來到後方營寨,這邊也處於崩潰慌亂的前夕。

  楊少凡什麼都不管,他冷著一張臉,直接入自己營寨收拾一些細軟,一個小包背在身上,毫不眷戀,直接策馬奔出營去。

  他也不走官道,以他的眼光來看,京師肯定守不住,就索性不入京了,免得浪費自己的時間。

  他打算從城西經過,然後走良鄉,固安,先到山東,再轉到湖廣去。他看清楚了,現在打仗打的就是錢糧,湖廣魚米之鄉,憑自己的本事,再拉一票人馬輕而易舉。

  對了,自己也要搞火箭,到時炸死王鬥那狗日的。

  正策馬奔著,猛然後面傳來驚天動地的哭喊嚎叫聲,卻是中軍陣地全線崩潰了。

  楊少凡眉目不動,只嘴角浮起冷酷的弧度,這麼快就敗了,真是無用的廢物,吃屎去吧闖賊,這些年在他們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了,以後自己當家作主,不投人。

  他快馬加鞭,正奔著,猛然一枚火箭從他頭頂高空呼嘯而過,楊少凡毛骨悚然,他一驚勒馬,火箭竟是從他的前方打來。

  他冷汗涔涔而下,往那方張望良久,調轉馬匹又往後方奔去,然不久後前方潮水般的潰兵馬隊洶湧而來,楊少凡又轉而向西。

  這時有聲音在呼喊楊少凡,楊少凡看去,卻是營中一個親隨,當年夏邑血戰後,他們投降了李闖,因是同營之人,楊少凡就將他提拔為親信。此時這親信歡喜奔來,說道:「將軍,將軍,原來你在這裡。」

  他話語中帶著哭腔:「兄弟們都潰了,現在該怎麼辦?」

  楊少凡一聲不響,猛然刀光一閃,卻是他拔刀劈在那親信的咽喉上,那親信脖中的鮮血噴撒,不可置信的翻滾馬下。

  楊少凡仍然不說話,牽過他的馬匹就走。

  他往西奔去,中途換了一下馬,這邊人流明顯少了許多,特別馬隊的洪流少,楊少凡盤算先奔入西山掩藏,然後找機會南下。

  轉過一片海子樹木,迎面就是數十騎馬隊,個個身著金紅色的日月號衣。

  楊少凡目光一凝,拔馬就走。

  那數十騎則興奮起來:「有大魚啊。」

  他們狂叫著追來,一邊喊:「黑毛,你往那邊。」

  黑毛道:「好,把網拿出來,一起撈過去。」

  他們兩翼包抄過來,幾騎幾騎橫展拉扯著網式的東西,猛然齊聲大喝。

  「一二三,起。」

  「撈住了,撈住了。」

  「……用力啊,老匪,你那邊用力。」

  老匪叫道:「不得了,這魚太肥了,黑毛你那邊也用力。」

  「好,纏住了,纏住了……」

  楊少凡被套纏住拖在馬後奔跑,他淒厲叫著,有若野獸一般的咆哮嘶吼。

  ……

  兵刃交擊中,火光四濺,老胡與李過踉蹌分開。

  此時他們卻是在甕山泊一處廢棄莊園附近,李闖等人逃到這邊後,終於被老胡人等追上,然後就是展開了殘酷的撕殺。

  老胡、孔三他們有幾十騎巡山營精銳,不過逃跑途中,一樣有幾十騎順營人馬匯入李過一行,雙方勢均力敵,拚殺得非常激烈。

  李自成受傷的右目粗粗包紮,那箭桿也已經折去,不過傷口的痛楚,加上途中的顛簸,此時他已經靠在大門邊暈厥過去。

  孔三帶著巡山營戰士與李過麾下搏戰,老胡則自己對上李過,二人拚命撕殺。

  雙方又一個交擊後,李過換了一把刀,他扶著刀柄呼呼喘氣,瞪著對面的老胡道:「胡天德,你為什麼緊追不放,就是不放過我們?」

  老胡嘿嘿笑道:「不好意思,我要當鄉長,只得借你人頭一用。」

  李過吼道:「鄉長?老子就值一個鄉長?驢球子,想殺我一隻虎,沒那麼容易!」

  他咆哮著衝來,老胡也是咆哮著衝去:「虎算什麼?我是踏地龍!你哪值一個鄉長,是你叔侄二人。」

  刺耳的兵器相擊聲,轉眼二人身上傷痕屢屢,猛然大蓬鮮血飛濺,哧的一聲,刀光閃現中,老胡一刀直刺入內,從腹部直刺到背後,李過瞬間臉色蒼白若紙。

  他死死盯著眼前的老胡,口中血塊大口大口湧出,恨恨道:「枉我一直把你當兄弟。」

  老胡冷酷無情的看著他:「我是兵,你是賊,誰跟你是兄弟?」

  一下子拔出腰刀,李過看著自己身上的血洞,又看看李自成那邊,心中不知在想什麼,然後他跌了下來,倒在地上抽搐,鮮血不斷從他身上流了出來。

  李過一死,餘下的順軍再沒有搏殺之心,或策馬,或步行,個個喊叫著逃跑,老胡等人也沒興趣再去追殺這些小兵。

  猛然他齜牙咧嘴,只覺全身傷口無處不痛,孔三也一瘸一拐走來,他的大腿被劃了一刀,使他行走間有些不自然。

  他走到老胡身邊,看地上躺著十幾個巡山營兄弟,不由嘆息一聲,然後他與老胡互視一眼,無比燦爛的笑容從二人臉上綻放,臥底多年,終於得到豐碩的果實了。

  猛然二人笑容一呆,都是戒備起來,卻是莊園那邊轉過來了百餘騎。

  隨後二人放下心來,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大牛兄弟。」

  那人也大笑著迎了過來:「胡兄弟,孔兄弟。」

  卻是情報部的另一個潛伏細作,武陽伯金有牛,他策著馬,另一匹空馬上還馱著磁侯劉芳亮的屍體。

  他們哈哈笑著下馬擁抱,看這邊的李過屍體,那邊靠著大門暈厥的李自成,金有牛驚嘆道:「好傢伙,你二人立大功了。」

  他這一說,老胡倒想起來了,他將李過屍體馱在一匹空馬上,又將暈厥的李自成綁在另一匹馬上,終於鬆了口氣,說道:「呼,鄉長到手,一死一活雙保險。」

  看他樣子,孔三與金有牛互視一眼,都是啞然失笑。

  老胡歡喜的看著自己收穫,想起介時回到宣府鎮,自己左手摟著親親娘子,右手牽著親親兒子還是女兒,然後旁人恭恭敬敬的叫他:「胡鄉長好。」

  他想著想著,不由痴了。

  ……

  漫山遍野的流賊馬步湧向宏偉的北京城,雖然大側擊的兵馬北上,然不可能攔得那麼嚴密,特別他們的馬隊很難攔截,所以很多流賊馬步潰敗後,還是拚命南逃奔到了北京城下。

  只是眼前的情景讓他們失望了,城樓高高飄揚的日月浪濤旗,還有無數京師民眾站在城牆上,他們手中握著簡陋的武器,鋤頭,叉把,棍棒,菜刀,他們緊密的與靖邊軍戰士站在一起。

  他們冷冷看著城下,任憑下面的流賊絕望哭喊咆哮也不理會。

  他們萬眾一心,不會再讓一個流賊進城。

  「這邊,這邊……」

  楊八姑帶著張守銀焦急的在街上奔走著,她已經打聽清楚了,自己女兒被擄走後,就是關閉在宣武門外的教場上。

  果然,走到這邊時,已是人群洶湧,到處是親人相認的鋪天蓋地嚎哭聲。

  「念奴……念奴……」

  楊八姑焦急的呼喊著,一個個辯認身邊經過的女孩,猛然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道:「娘親。」

  楊八姑回頭一看,眼前這個痴痴呆呆的女孩不是自己寶貝女兒是誰?

  她猛然抱住她,嚎哭道:「我的女兒啊。」

  李念奴眼淚撲賴簌的直灑下來,哭道:「娘親。」

  張守銀含淚在旁看著,他哽咽道:「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楊八姑仍跪在地上,她抱著女兒號啕大哭:「乖女兒不用怕,大將軍來了,真的有好日子過了……」

  ……

  「萬勝!萬勝!萬勝!」

  海潮似的歡呼中,無數的將士朝嶺端巨大日月浪濤旗下的王鬥呼喊,好消息不斷統計傳來,京師光復了,而且流賊這邊,生擒賊首李自成,賊將劉宗敏,賊將楊少凡,賊將劉澤清,賊將黨守素,賊將谷可成等人。

  又擒賊官牛金星,宋獻策,顧君恩,宋企郊,張璘然人等,還斬殺了賊將李過,劉芳亮,劉希堯,袁宗第,高一功,田見秀等巨賊,可以說,除少量賊官賊將外,此次流賊是徹底覆滅了。

  而在奴賊那邊,一樣收穫豐厚,生擒奴酋多爾袞,生擒奴賊貝勒親王,固山額真多鐸,阿巴泰,布顏代,伊拜,恩格圖,耿仲明、尚可喜、馬光遠、金礪人等。

  又擒奴賊六部大學士范文程、寧完我、納穆泰、葉克書、巴思翰、孟喬芳等人。還有劉良佐,吳三桂,吳三輔,方光琛,祖大弼、祖大樂、祖大成等人也被抓獲。

  在戰場統計整理後,發現又斬殺奴賊滿洲旗主阿山、拜音圖、濟爾哈朗、洛洛歡、杜度人等,八旗蒙古各固山額真阿代、蘇納、吳賴、扈什布,外藩蒙古,科爾沁部巴達禮、滿珠習禮、多爾濟等人。

  佟圖賴、巴顏、李國翰、王世選等漢八旗固山額真也是當場身死,還有六部貝勒承政英額爾岱、孟阿圖、囊努克、薩哈廉、覺羅薩等人,蠻子城首腦,刑部承政高鴻中等等都被火箭打成碎肉。

  至於斬殺什麼牛錄章京,昂邦章京,甲喇章京等奴將更是數不勝數。

  可以說經此一役,奴賊的首腦精華全部完了。

  好消息一個個傳來,陳新甲等文臣都是號啕大哭,太子朱慈烺亦是淚流滿面。只是一日,不,半日,困擾大明多年的內賊外憂就一朝盡覆,怎不讓人喜極而泣?

  太子甚至對天高呼道:「父皇,父皇,你看到嗎?流賊奴賊盡滅啊!」

  他泣不成聲,各文臣也是嚎哭一片。

  隨後太子詢問王鬥,接下來該怎麼辦?

  王鬥含笑道:「打掃戰場後,我等便迎殿下進京即位,以安民心。然後祭告太廟,徹底剿滅二賊殘部!殿下也將隆武中興,以明高宗之名垂於青史。」

  「高宗……」

  太子心頭激盪,看著王鬥那寬厚的笑容,他心中湧起暖流,他用力點頭:「嗯,一切軍國重事,就拜託大都督了。」

  王鬥大旗車奔下山嶺,所過之處,海潮似的歡呼,無數的靖邊軍將士舉起兵器,向他們的統帥致敬。

  王鬥手扶在車上,他一手舉起,向周邊的將士致意,無數士兵湧來,圍在車邊向王鬥歡叫,他們很多人都是熱淚盈眶,這時溫方亮與韓朝奔來,都是含淚道:「大將軍,我們勝了。」

  王鬥重重點頭,說道:「是的,我們勝了!」

  他看向周邊沸騰的海洋,猛的心情有些激盪,這一路走來,每一步都很艱難。這一路走來,經歷了太多的人與事。他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他想起很多,很多的人跟事。

  似乎無數的往事,無數的畫面,都從眼前閃過,最後凝聚在他臉上,匯成微笑。

  他說道:「溫兄,韓兄,新的時代將來到了,不過我們的路還很長,我會與你們一直走下去。」

  軍歌響起,最後激情的歌聲匯成海洋。

  沸騰的浪潮中,王鬥若有所思的一瞥,陽光映在他旗冠的日月金冠上,發出璀璨的金光。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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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吾鄉(大結局)

  崇禎十七年五月,滿套兒。

  正是塞外最美的時候,草甸彷彿綠色的海洋,藍天與白雲,繁花與陽光,讓人全身暖暖的。

  山坡上儘是松、檜、柏、樺等樹,山腳下有一處莊園,然後前面就是翠綠如洗的草甸,綠毯似的一直延伸到遠方的高山腳下,廣袤的闊葉林邊。

  莊園前的鬆軟草地上,崇禎皇帝拿著報紙愜意的躺在搖椅上,他鼻上架著眼鏡,旁邊的小幾上擺著香茗,一副知識分子的形象與悠閒中產階級的生活。

  他品著香茗,慢條斯理的觀看報紙內容。

  忽然他目光一凝,坐正了姿勢,商議的結果出來了,報紙上刊登了他的謚號: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

  然後是廟號:毅宗。

  崇禎帝細細回味,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毅宗烈皇帝,這是對他的最大肯定。

  他心中嘆道:「朕錯怪他了。」

  又有王承恩,謚忠愍,讓崇禎帝很滿意。

  他仔細觀看報紙,下面還有一系列的追封追諡。

  楊國柱,追封薊國公,立廟祭祀。

  曹變蛟,追封靖南侯,立廟祭祀。

  王廷臣,追封寧南侯,立廟祭祀。

  劉肇基,追封東平侯,立廟祭祀。

  符應崇,追封定城侯,立廟祭祀。

  李邦華,贈太保,吏部尚書,謚忠文,立廟祭祀。

  朱之馮,贈兵部尚書,謚忠壯,立廟祭祀。

  衛景瑗,贈兵部尚書,謚忠毅,立廟祭祀。

  蔡懋德,贈兵部尚書,謚忠襄,立廟祭祀。

  邱民仰,贈兵部尚書,謚忠節,立廟祭祀。

  零零總總,追諡追封極多,又有流賊進京時城破殉節的大學士兼工部尚書范景文、戶部尚書兼侍讀學士倪元璐、兵部侍郎王家彥、刑部侍郎孟兆祥、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大理寺卿凌義渠、錦衣衛都指揮使王國興、新樂侯劉文炳,左中允劉理順等人的追諡祭葬。

  這當中還有小插曲,就是京師城破後,當時不殉節的,但在流賊追贓助餉途中被殺,還有流賊出京作戰時被殺的文官武將要不要追封追諡?這事情爭論很大,便是民間一樣是議論紛紛。

  最後大都督,終身元帥,東王兼大東國國主王鬥發話:「倘若殉節者與投降者同樣待遇,那還要忠臣義士做什麼?」

  他一言定鼎,於是這些倒霉被殺者不給追封追諡。

  崇禎帝看著這些名單出神,原以為當時只有王承恩一人殉節,想不到還有這麼多忠臣殉義,而且是遍佈全國各地。又有流賊進京後投降各勳貴大臣,看到他們下場,本應快意,卻是嘆息。

  他展著報紙,接下來卻是對擒獲的各流賊、奴賊領軍將處置宣佈。

  此次擒獲二賊者不少,名單展佈,可謂密密麻麻。

  這當中的處理,審判結果中,賊首李自成,奴酋多爾袞凌遲處死。

  與之同凌遲的,還有賊將劉宗敏,奴將多鐸,阿巴泰。

  吳三桂殺害東平侯劉肇基,引清兵入關,罪大惡極,一樣凌遲處死。

  賊官牛金星,宋獻策,顧君恩,宋企郊,張璘然等剝皮實草。

  奴官范文程、寧完我、納穆泰、葉克書、巴思翰、孟喬芳等剝皮實草。

  光時亨,阻礙南遷,致君父死社稷,自己卻投降流賊,還任偽職,罪大惡極,一樣剝皮實草。

  方光琛,獻借虜平寇之策,煽動吳三桂投敵,也是導致劉肇基身死的元兇之一,罪大惡極,剝皮實草。

  楊少凡,腰斬于靖南侯曹變蛟墓前。

  劉澤清,劉良佐,吳三輔,黨守素,谷可成,祖大弼,祖大樂,祖大成,楊珅,郭云龍,耿仲明,尚可喜,馬光遠,金礪,布顏代,伊拜,恩格圖等人腰斬。

  吳祖家所有軍官全部斬棄市,吳祖家所有家丁全部斬殺。

  擒獲的流賊老營兵,擒獲的奴賊滿洲兵全部斬殺。

  擒獲的流賊外營兵,內中高級軍官,兵痞,有惡行者全部斬殺,餘者處於十年到五十年苦役不等,願流放海外者,年數可減半。

  擒獲的蒙八旗,鮮八旗,日八旗兵,三丁抽一殺,漢八旗與外藩蒙古兵五丁抽一殺,餘者處於十年到五十年苦役不等,願流放海外者,年數可減半。

  凡大軍攻入遼東,擒獲的奴賊男女老幼者,滿八旗男丁皆斬,婦女、老人與不成丁者皆處於二十年到五十年苦役不等,願流放海外者,年數可減半。

  凡大軍攻入賊地,擒獲的流賊眷屬者,婦女、老人與不成丁者皆處於十年到五十年苦役不等,願流放海外者,年數可減半。

  以上者還可觀其改造成效,分別編入忠義營,新附營為國效力。

  又,投降流賊並任偽職的百多個官員全部斬棄市。

  又由安北都護府監察部牽頭,天下會審,依律審議處置降官罪行等。不過目前京中缺官極為嚴重,就先所有的京官全部貶三級,責其戴罪立功自贖,恢復秩序與政府運轉。

  崇禎帝眼中現出複雜的神情,四月二十二日太子進京,不久登位為帝,改元隆武,明年為隆武元年。

  隆武帝朱慈烺拜靖國公,大都督王鬥為東王,封大東國國王,終身元帥,仍掛征虜大將軍印,都督中外諸軍事,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

  隆武帝還想讓東王兼備九錫,被王鬥堅決拒絕了。

  隨後王鬥以韓朝為征東大將軍,鐘素素、高史銀為征南大將軍,征西大將軍,徹底追剿滅亡二賊。

  四月二十日的唐家嶺之戰天下震動,靖邊軍二十萬大戰流賊、奴賊一百萬,大破之,流賊殘部在果毅將軍田虎、果毅將軍白鳩鶴等率領下倉惶南逃。

  逃到河間府時,被在真定府等待多時的鐘素素在側翼狠狠一擊,他們最後殘留的老營兵傷亡殆盡。

  然後鐘素素與南下追擊的高史銀合兵一起,直逼山東。

  唐家嶺大捷轟傳天下,軍民無不振奮,悉知流賊兵敗,淪陷各州縣轟然而起,各地殺逐偽官,倡義驅偽防禦使、牧、令,迎接王師,天下群起而討之。

  最新消息,山東全境光復,鐘素素與高史銀分別以壽州總兵孫可望、李定國,廬州總兵黃得功等為前鋒,渡黃河西進南下,消滅河南、湖廣、江南境的流賊白旺部等。

  而在東面戰場,奴賊殘部倉惶東逃,快到山海關時,被在遷安城內的楊國柱猛然出城一擊,當場斬殺奴賊貝勒,阿巴泰第三子博洛等人,並收復了山海關。

  不過楊國柱本就傷重,這最後一擊,更是傷重不治,含笑而逝。

  韓朝的追擊大軍與薊鎮軍合力在山海關外將奴賊最後殘留的滿洲兵殺傷殆盡,隨後出關而去。

  最新消息,遼東的奴賊餘部在禮親王代善帶領下倉惶北逃,遼東全境光復。

  形勢一片大好,徹底消滅流賊胡虜指日可待。

  崇禎皇帝嘆了口氣,自己登位後苦心孤詣,卻被流賊破了京師,又幾次被奴賊兵臨城下,殺掠數千里。然這麼強悍的敵人,半日間就被靖邊軍給滅了,現在更是要徹底滅亡二賊。

  這是什麼樣的力量?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去宣府鎮的情形。

  他的行動並不受限制,可以自由活動,只是莊園中隨時有一隊甲兵保護罷了。

  出京之後,宣府鎮他也去過幾次,每去一次,就是嘆息一次,自己夢想中的大明,也沒有這樣吧。

  不久前那次他又在城中嘆息,然後身旁渠畔也有人出了一樣的嘆息。

  他奇怪看去,卻是一翩翩書生,自稱姓李,身邊兩個隨從有些怪異,不似長隨,反似押解犯人的官差。然他們沒有差服,這書生也沒有鐐銬鐵鏈,所以崇禎雖覺奇怪,也沒想那麼多。

  二人聊了幾句,書生言久聞宣府鎮之名,想來看看,接下來想去歸化城走走。

  崇禎皇帝離開時,那書生仍站在渠邊呆呆出神,眼神迷離。

  這只是小插曲,崇禎想起也就是了,他只是感慨,宣府鎮種種,王鬥是如何做到的?

  ……

  報紙的另一版介紹的是內政,入京之後,王鬥麾下在京中與地方佔了很多位子,不過仍留了不少官位給大小臣工們,甚至有尚書侍郎這樣顯赫的位置。

  眾官皆贊大都督王鬥賢德不攬權,然後圍著這些位子展開了血腥的拚殺,甚至南部西部各官,如史可法,馬士英,阮大鋮,王鐸,張慎言,劉宗周等人,都是洶湧往京師趕來,預備奪一官位。

  認為有資格入閣者,更是快馬加鞭的進京。

  圍繞閣臣之爭更為殘酷,陳新甲為內閣輔眾人沒意見,而且隆武朝的輔將採取新制度,就是任期制。

  五年一屆,最多二屆,此外不得多任,不過就算皇帝也不能隨意罷免,引起如潮廣泛的叫好。

  又有觀政制,任職各官以後需往宣府鎮軍事學院,民事學院培訓,然後下基層歷練,觀政合格者,方能放入大明各處為官為將。

  又醞釀推出許多新制度,如新科舉等等,可惜種種細則,卻不會在報紙上細說,讓崇禎帝有種不過癮的感覺。

  特別任期制與新科舉讓崇禎帝反覆揣摩,不知王鬥到時要如何做。

  還有王鬥似乎特別隆重推出的拓土制。

  王鬥在報紙上宣傳,認為流賊之亂,亦有土地不足之故,所以要開拓疆土。為此他以身作則,親領大東國國主之位,就是為了來日向蠻荒拓土。而且為調動國民積極性,更會設都護府等,立封地領主制,鼓勵國民向外開拓。

  王鬥言,不單是他,日後他的部下大多會分封海外,建立大量的公國,侯國,伯爵領地,圍拱大明,提供財源,轉移多餘人口,使大明永為天朝中心。

  崇禎皇帝有些恍然,怪不得王鬥被封為東王後,後面又跟著一個大東國國主,當時他觀之極為奇怪,現在看來,這是王鬥與新皇帝私下商議的結果。

  他看著報紙怔怔出神:「王鬥未來真要去海外?」

  崇禎皇帝不理解王鬥為什麼那麼對蠻荒之地感興趣,而不屑於中原的花花世界,似乎群臣也頗有議論,認為東王封地遠在蠻荒,此舉有虧功臣,特別虧待王鬥這樣的功臣。

  不過似乎王鬥決心已定,大都督府更傳出消息,說拓土制下,神州之地不再封土,拓土分封,只在神州之外。

  作為制度的推出者,他王鬥更必須以身作則。

  崇禎沉思良久,總猜不透王鬥的想法,他搖搖頭,又看報紙下面的內容。

  王鬥等入京後,第一件事就是打通漕運,責令巡撫淮揚,總督漕運路振飛將停滯淮安的四百萬石漕糧運來京師,同時他還從宣府鎮,從安北都護府運糧救濟民眾。

  同時又以工代賑,大規模的興修天下驛路橋樑。

  王鬥在報紙言,要想富,先修路,接下來會展開大規模的基礎建設,比如修建從歸化城到京師,從京師到南京的道路,又會投入海量的錢糧興修黃河與運河水利等等。

  在這個過程中,至少會僱傭百萬的民眾參與建設,不是白當差,而是工錢,所獲工食銀,足以養家活口。

  這讓民眾非常的熱切踴躍,人人皆盼新政。

  他們也不愁大都督王鬥不給錢,先王鬥信用度非常高,這從各地踴躍移民都護府就可以看出。而且王鬥有的是錢,傳聞靖邊軍擊敗流賊後,王鬥所獲白銀至少在一億兩以上。

  民間歌謠,流賊跌倒,王鬥吃飽。

  他不可能不出工錢。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大夥可能就像宣府鎮的百姓一樣,人人有活幹,人人有飯吃了。

  王鬥與陳新甲等還宣佈,以後驛站將取消「迎遞使客」功能,改為推行差旅費,並許可各驛站如宣府鎮一樣自主經營。不過所獲上繳多少,地方與中央如何分帳還在商議。

  然眾多商人,特別宣府鎮的商人已經聞風而動,在歸化城到京師,京師到南京的道路驛站周邊購買租用土地,開設酒樓馬行等等,引領了商界的風潮騷動。

  又宣佈免除三餉,免天下差役三年,暫用僱傭制,三年後再議。

  種種措施,引得天下一陣一陣的震動,朝氣蓬勃的氣象躍然而來。

  崇禎帝又嘆息一聲,自己在位時,何曾有如此氣象?

  王鬥進京才多久,民間的氣息就似乎變了一個樣。

  他又看報紙上自己最喜歡的「最愛金瓶梅」對此的點評,回味再三,心中癢癢的。

  他想:「哪日我也去投稿。」

  ……

  最後崇禎帝滿足的放下報紙,站了起來。

  他點了一根云煙,在草地上慢慢踱步,似乎天蒼蒼,野茫茫,遠處成群的牛羊盡收眼底,讓人的心胸都開闊了許多。

  他這莊園附近也有一些莊園,還有一些寨堡村落,漢人與歸附夷人雜居,鄉民都很純樸,頗有與世無爭的味道,有時他在附近散步,周邊的夷人還會操著生硬的漢語叫他:「朱必下。」

  雖才搬來不久,但崇禎帝在這一片已經聞名遐邇,因為他也算是個高級知識分子,而這邊的人對識字的人都非常尊重。不時有人上門向他求字,那日他順手給一個夷人小孩取了名字,那戶人家還專程抱了一頭小羊羔過來感謝。

  往日種種似乎都成為過去了,崇禎帝也慢慢習慣了現在的生活,閒逸的生活與舒散的心情下,他的氣色也變得越來越好,頭有漸漸從白轉黑的趨勢。

  他這莊園養了一些羊與馬,周邊還開闢幾塊菜地,進入五月後,閒時沒事他也會種種菜。

  清脆的笑聲不斷傳來,崇禎帝看去,卻是幾個兒子女兒在鬧,他們騎在幾匹小馬上,在那邊轉著圈,昭仁公主追在後面在跑:「哥哥,哥哥,我也要。」

  還有王德勝大呼小叫的聲音:「啊喲,幾位小主子,小心些,不要摔下來啦。」

  崇禎搖了搖頭,都成瘋丫頭,瘋小子了。

  這時腳步聲不遠處響起,卻是周皇后陪著懿安皇后從菜地摘菜回來。

  看著那邊笑鬧的場景,懿安皇后嘆道:「想不到妾身還有走出深宮,看看這壯美河山的一日。」

  崇禎帝正要過去拜見皇嫂,這時一輛馬車向莊園行駛過來。

  ……

  溫達興從馬車出來,坤興公主朱媺娖小跑著過來,她俏臉暈紅,純潔得有若一頭小鹿。

  她期盼道:「溫大人來了?侯爺還好嗎?」

  溫達興忙道:「非常好,只是國務繁忙抽不開身,待稍有閒暇,大將軍定前來拜謁公主與陛下。」

  坤興公主螓輕垂,嬌羞的嗯了一聲。

  溫達興對坤興公主微笑地點了點頭,又朝崇禎皇帝走去。

  二人在草地走著說話,良久,崇禎帝嘆道:「是朕錯怪王鬥了,朕有愧也。」

  溫達興一頓,隨後說道:「不怪陛下,大將軍曾言,誰坐上那個位子,都會身不由己。」

  往事歷歷,崇禎帝最終嘆道:「大明有幸,能天降王鬥此等人物。」

  溫達興也沉靜下來,他說道:「大將軍曾言,高皇帝有大恩於中國,所以……不過國之蛀蟲必須剷除,他也說過,他不會許可任何人妨礙他的大道,阻礙他的道統。」

  崇禎帝回味溫達興的話,他沉吟良久,點了點頭,說道:「看報紙上說,東王未來有意前往海外?」

  溫達興道:「是的,大將軍說過,二十年後培養出接班人後,他會退休環遊世界。」

  崇禎帝奇道:「他真的捨得離開中原,你等也願意追隨海外?」

  溫達興笑道:「為什麼不?實封國土,在中原可能嗎?而海外到處都是土地,只要佔來便是你的。」

  他嚮往道:「我老溫家說不定也能出一個國主。」

  崇禎帝不可思議道:「蠻荒之地……」

  溫達興笑道:「蠻荒?只要經營得好,何處不是桃源樂土,便如宣府鎮,土地亦不肥美,現在如何?況且海外之土也非儘是荒蕪貧瘠,便如南洋許多地方,畝產可達三四石,我大明有幾塊土地能達到這種產量?」

  崇禎帝怔了怔,溫達興又道:「建國封王,為公國侯國,開創自己的基業,大將軍給我們這份富貴重了。是留在大明享受尋常富貴,再後代子孫公侯若殺豬似的被宰殺,便如此次流賊進京……還是建功立業,開闢自己的國度?我等皆會抉擇。」

  溫達興眼中露出神往之色,他想起往日各軍將與大將軍暢談的未來種種。

  是的,歷朝歷代傳統中原之地是不可能實封的,而且定鼎後也大多馬放南山,狡兔死狗烹,他們這些大將,也惟有在驚恐與病榻中渡過一生,現在卻是新時代來了。

  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建立自己的國度,取得自己的封地,世世代代傳給自己的子孫。

  這份基業富貴何等之重,所以為什麼不呢?他們都非常支持。

  以後他們的總代言人還是王鬥,協調封地與國家,國家與封地之間的經濟,文化關係。

  溫達興繼續道:「再看此次流賊之禍,亦是土地太少的緣故。大將軍言,天下世界如此之大,又何必窩裡鬥,眼界要放寬些,多出去尋找生存的空間。」

  崇禎帝道:「世界?」

  溫達興微笑道:「是的,大將軍說過,大明雖大,世界更大,大明只是天下一隅罷了。」

  崇禎帝怔怔聽著,心想:「這就是王鬥兩全其美的方法嗎?他朱家不用擔心被奪了皇位,王鬥也不用擔心日後霍、張之憂,為他的家族,為他的部將開闢最好的退路。只是若不心懷世界,只看著大明這一片小小的土地,是找不到這種良方的。」

  他沉思良久,嘆道:「朕的眼界確實低了。」

  他說道:「只是日後各封地,封國與中央朝廷之間如何呢?」

  溫達興道:「大將軍設計了禮官制度,朝聖制度等等。不過他也言,未來之事很難說,百年、二百年後可能會變,然不管未來如何變,這些土地上的人民都屬於一個共同的名字,大漢。」

  溫達興最後道:「大將軍言,他最驕傲的事,就是能親身守護這個文明。」

  溫達興走後良久,崇禎帝仍喃喃道:「文明?」

  這時周皇后走過來道:「陛下在談什麼?」

  崇禎帝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看向周皇后道:「這些年朕忙於國事,卻是冷落你了,日後也要跟著朕受苦。」

  周皇后搖頭:「比起深宮,妾身反更喜歡這裡。看看娖兒她們,比起在深宮的時候,她們多快樂?」

  二人看去,卻見昭仁公主小鳥似的追著姐姐坤興公主在跑,草原上一片清脆的笑聲。

  二人看了一陣,都是微笑,帝王家也非無情。

  隨後周皇后眼中泛起柔情,淺淺一笑:「更何況,只要能陪在陛下身邊,何處不是安樂桃源?」

  她低吟:「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時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完本感言

  寫下全書完三個字,我重重的鬆了口氣,六年了,這本折磨我六年的書終於結束了,好在寫出最後一個字時,我仔細回味,回想全局,認為基本還是寫出了當初的那份初衷。

  記得當年封推時我寫過一段話:「如果把明朝比喻成一位女子,那她定然不施脂粉,不著華服,卻生性清靈、蘭心慧質。雖然你看到她的微笑,但那笑卻很神秘,因為她處處謹慎,時時提防。如果你對她稍有侵擾,受傷害也只會是你自己,而她只會永遠笑著,讓你羞愧而去。」

  提筆寫小兵的初衷之一,也是惋惜這個沉靜而幽美的文明的沉淪,所以我就想在書中推演,若大明繼續存在下去,會是怎麼樣?特別又經過主角改良,剔除了糟粕的優雅文明。

  便如現在若看到一個錦衣衛,是不是感覺很酷,那種華美衣冠的震撼。

  所以,就有了這個故事。

  當然,本書主要寫明末十年的事,那些人與事,要表達的己經表達了,再寫下有畫蛇添足之感,所以故事就到此結束。然那種想像的畫面已經停留在腦海中,因為那種世界與人物已經打開,這就夠了。

  戛然而止,餘音裊裊,我認為是最好的收筆方式,留有餘味,又沒有英雄遲暮的悲哀,也是對筆下人物的珍惜。

  不過一個故事也需要讀者的品味與陪伴,很感謝這麼多年讀者們的不離不棄,小兵寫到現在,成績一直讓我很滿意,現在高訂一萬七,均訂八千,這個成績我很滿足,謝謝大家的支持。

  另外回應下前段時間書友們對一些歷史人物死亡的爭議。

  我認為,死亡是一個歷史人物的完整循環,他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缺乏了死亡,他們的生命就不再完整。

  便如:

  盧象升不死,他還是盧象升嗎?

  孫傳庭不死,他還是孫傳庭嗎?

  楊國柱不死,他還是楊國柱嗎?

  他們不死,人物就會失去魅力,因為他們不再是他們。

  他們不死,他們光華就被抹殺了,是對他們的不敬。

  如果尊敬他們,就讓他們死去。

  而他們雖然死亡,仍然偉大。

  他們雖然死亡,仍然活著,並世世代代被人們所銘記。

  我認為,穿越改變整體的國運,文明的氣運,但沒必要抹殺一些原本歷史人物的光華。

  至於一些原本就沒有光華的歷史人物,他們是死是活不重要,單純為劇情考慮就行。

  最後,一些書友問起新書,新書《續南明》雖然有十幾萬存稿,但我感覺一些設定與人物還要再考慮一下,否則寫到後期可能會出問題。而且我現在非常累,寫作真是腦力與體力結合的極限運動。

  所以,我要休息一下,估計會在九月的中下時候新書。

  這裡再一下新書《續南明》內容提要:

  「皇明混一海宇,三代而軼漢唐,際天極地,罔不臣妾……」

  大明宣德六年,鄭和第七次率艦隊出使西洋,曾自豪在《天妃靈應之記》碑如此宣示,此時大明國力如日中天。

  然時間到了崇禎末年,大廈將傾,帝國將亡,亂世來臨的陰影,籠罩每個百姓心頭。

  胡虜橫行,流寇肆虐,天災人禍,餓殍遍野,文明就要毀滅,前方看不到希望。自五胡亂華,蒙元入寇,中華又將步入黑暗無底之深淵。也就在這崇禎十四年秋,一個後世的靈魂,意外來到大明,在淮北那片奄奄一息的饑民中……

  謝謝大家的支持,老白牛於2o16年8月23日o時4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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