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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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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舜鄉堡防守官 第一百零一章 來臨

  崇禎九年七月初九日,上午。

  在舜鄉堡一間牢房內,那清兵專達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幾個五大三粗的風紀軍士正對他拷打著。

  韓朝在旁用滿洲語對他厲聲喝問,那專達只是怒目橫眉,不時吼叫著什麼。

  韓朝走到王鬥的身旁,抱拳道:「大人,這韃子死硬,就是不開口。」

  王鬥冷冷道:「接著拷問,記得不要把他打死了,留著他的命,我有用處。」

  他帶著眾軍官出了牢房,走上了城牆,一路上,街上滿是備戰的舜鄉堡軍民,製作搬運更多的滾木擂石,還有抬著大桶的金汁上牆等。

  現在堡內所有的男丁都是編入軍中輔兵,連所有的壯婦都是組織起來,堡內口糧也是一體分配。

  街上滿是緊張的氣氛,巡邏的兵丁不斷。

  王鬥等人來到城牆上,在堡內諸人的計劃中,如果清兵攻城,定是主攻這舜堡南門之地!那舜鄉新堡的西門外,佈滿了坑坑窪窪的土坑,行走都困難,不要說攻城了。

  如果清兵從那邊攻城,正好成為靶子,光填那些土坑,他們就要死很多人,就看他們死得起死不起。所以按計劃,堡內主要兵力器械都是佈置在這南門附近。

  依計算,舜鄉堡舊堡週二裡多,共有雉堞九百餘垛,警鋪十餘所,馬面四座,特別是南門外的那個甕城,更是防護南門的有力屏障。

  那警鋪在舜鄉堡各面城牆上都有數所,每個警鋪長約兩米,寬兩米多,其中伸出城牆部分約一米多。伸出城牆的警鋪三面各有瞭望孔,類似一個小型的馬面。

  至於馬面,沿著南門的甕城兩旁,相隔五十步距離,各有馬面兩座。馬面突出城牆部分約有兩米,寬三米,在馬面的垛牆上,還有瞭望孔,瞭望孔的下面或是旁邊還有射眼。

  那甕城為半圓形,在甕城的左面,偏開一門,左旁數十步外的城牆上有一個馬面,這個距離正好在火銃的射擊範圍之內,從這左邊的馬面上,可以狠狠地打擊攻門的敵軍。

  計算中,甕城上的十幾個垛口,還有沿著城門兩旁城牆的一百餘個垛口,將會是清兵的主攻之地,所以這裡也成為舜鄉軍的主要佈置之地。

  現在的舜鄉軍,連上炮隊,夜不收等,共有四哨戰兵約一千一百多人。

  在五月份時,舜鄉堡己擁有火銃五百門,鐵甲一百七十多副。在整個六月份時,李茂森等工匠日夜趕工,又打製火銃二百多門,鐵甲五十多副。進入七月,到了今天,匠作坊內又有七十門火銃,十多副鐵甲打製出來。

  如此,舜鄉堡現在共擁有火銃近八百門,鐵甲兩百五十多副。除撥給董家莊火銃兵七十多門火銃,撥給靖邊堡火銃兵一百二十門火銃外,舜鄉堡中四哨火銃兵,除了人手一門火銃,還擁有近兩百門火銃的庫存。

  不但如此,舜鄉堡庫房內原有的一百多副盔甲也盡數搬出來使用,雖然這些盔甲質量不好,不過總好過於讓軍士裸身作戰。

  一千多強壯的戰兵守一個小小的千戶所城,兵力算是充裕,怕保安州城也沒有王鬥的軍力。以敵軍五倍方能攻城的兵力來計算,要攻打這一千多戰兵防護的城池,至少需要五千人以上的軍隊才有把握。

  王鬥估計出現在自己舜鄉堡下的清兵不可能那麼多,所以他暫時只讓韓仲與孫三傑的一新一舊兩哨軍士上城守戰,餘者韓朝與溫方亮的兩哨軍隊,只充為預備隊,還有巡視余處堡牆,維持新舊二堡城內秩序之用。

  ……

  王鬥等人來到南門兩旁的垛口處,在這一帶,架有佛朗機四副,銅炮二個。為防萬一,餘下的一副佛朗機還有一個銅炮,二個虎尾炮都是架在西門處。

  在防守前,王鬥早讓部下將舜鄉堡的衝要垛口,每垛需要多少人,需要火銃兵多少,槍兵多少,一一計算明白。

  此時在南門兩側的城牆上,早己站滿了防守的軍士,還佈滿了相關的防守器械。每幾個垛口,都由兩哨守軍各一隊戰兵負責,每隊人員負責哪幾個垛口,有哪些器械,都是一一分清責任。

  在這一帶的每個垛口處,都豎立著一種叫懸戶或是軟壁的城守設備,以木為架,兩足立在城內,轉軸立在城外。上有覆格,搭蓋著用水打濕的舊絮被縟,用來防止城外射進來的利箭。這懸戶軟壁向是守城垛口第一切要之物,沒有這種設備,城下利箭射來,城上軍士定是不能存站。

  懸戶面對城外的一面,還挖空數孔,用來窺視外面的動靜。

  為了製作這些懸戶軟壁,舜鄉新舊二堡內的軍戶被縟己是被一掃而光,好在現在是夏季,就算軍戶們沒有被縟,也不會被凍壞。

  負責各自垛口的一隊戰兵五十餘人,在城牆上還各建有草廠一間,上面蓋上茅草苫蓋,用於遮蔽風雨陽光。草廠外有高高的竹竿一根,用來懸掛隊旗與燈籠。草廠內還有粗大竹筒,用來插掛各人的兵器。

  此外每一隊戰兵處,還各有滾木擂石一堆,那滾木擂石就堆在垛牆旁邊。在垛牆處,豎立著一個類似小型拋石機的器械,用它可以將擂石拋到城下,砸死登城的敵軍,旁邊人可從垛牆的瞭望孔觀察敵情,對於指揮擂石手拋石。

  在一些垛口垛牆處,還擺著一些拒馬,拒馬上滿是尖鐵倒刺,就算登上城牆的清兵,在這些拒馬面前,怕也要大哭流淚。

  不但如此,經堡內軍官商議,在城門口處,同樣擺著幾組拒馬,就算敵軍的騎兵步兵衝進來,面對這些拒馬,再加上數隊火銃兵的打擊,那種情形,用傷亡慘重來形容都是輕的。同樣的,在南門兩旁的城牆根下,在壕溝的外側,一些重要的位置,同樣佈置有拒馬,鹿角木、鐵蒺藜等物。

  經過這樣的佈置,舜鄉堡庫房內的器械是一掃而空。

  韓仲的軍隊除了防守甕城外,大部分是佈置在南門左側的城牆處。

  在王鬥來到這處時,左哨各隊的戰兵們正坐在草廠內閒聊,此時快到中午,陽光猛烈,除了一些瞭望的軍士外,餘者各隊戰兵大多是聚於草廠之內。

  在王鬥規定的守城號令中,除了一些執班的軍士,餘者的守城軍士都不得在垛下長久站立,免得敵軍來臨後精神不佳,守城無力。到了晚上,每隊也是輪流派人守夜執更,餘者安睡。

  不過每隊軍士都不得擅離城頭,有私自歸家的,連同隊長在內,都要軍法示眾。

  這些戰兵每日坐於草廠之內,自然是覺得無聊。

  韓仲陪著王鬥走過來,看各人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大聲喝道:「都提起精神來,不要他娘的想睡覺,等韃子偷上來,你們這一輩子就有得睡了。」

  幾個軍士道:「大人,韃子來不來啊,都等了好多日了。」

  韓仲罵道:「他媽的你們很盼望韃子來嗎?」

  王鬥道:「韓哨長,將士們的心氣如何?」

  韓仲笑道:「放心吧大人,兄弟們摩拳擦掌,就等著打韃子呢,就怕韃子不來,哈哈。」

  聽了他的話,城牆上的眾軍士也是笑了起來。

  ……

  就在這時,忽聽東面方向傳來三聲手銃的鳴響,接著又見到三枝火箭射上了天空。

  眾人都是臉色一變,一齊向城外看去,很快的,就看到東面路口的伏路甲長陳守富搖展著黃旗,帶著小隊的幾個軍士急急奔回南門口。

  他進了堡內,來到王鬥的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報導:「韃……韃子來了,人數有千人之上。」

  王鬥臉一沉,喝道:「傳警,讓將士們準備守禦!」

  他進了南門的城樓上,很快,設在內中的中軍部放炮三聲,又豎起了大白旗,一時間,城牆上守衛的各隊戰兵隊官都是敲響了隊中的竹梆與銅鼓,讓軍士們戒備,準備作戰。

  守城的兩哨各隊軍士,紛紛集合,從草廠竹筒內取出自己插掛的兵器,以小隊在垛口前排列,準備作戰。

  他們人人都是神情嚴肅,等了這麼多天,韃子終於來了。

  此戰,各人可會倖存?

  警報聲遠遠傳開,舜鄉堡內也是騷動起來。

  ……

  王鬥站在城樓上遠遠向東面董房河方向看去,只見從那邊地平面上,正有一隊隊的清兵向舜鄉堡而來,他們步騎交加,軍容嚴整。王鬥初步估計,人數怕有一千五百人之上。

  在清兵大軍前面的,是一隊隊的騎兵哨探,他們呼嘯而來,只是不斷的繞著舜鄉堡奔跑,一邊還不斷的用滿洲語沖堡上怪叫著,不過舜鄉堡上絲毫動靜也沒有。

  這些哨探跑了半會,看清舜鄉堡周邊的情況後,隨後一些人奔回去,餘者則是彙集到舜鄉堡南邊位置上。想必他們也看出來了,在舜鄉堡之地,攻城紮營都是城南這個地方比較適合。

  很快,清兵大部滾滾而來,旌旗白紅一片,慢慢的集中在城南的一里之外。

  看到清兵達千人之上,王鬥周邊一些軍士將官都發出了粗重的喘氣聲,雖然眾人準備良久,也同仇敵愾,但清兵大部而來,八旗兵威壓日久,各人還是心理壓力極大。

  王鬥神情平靜,他仔細看去,看城外的清兵旗號盔甲皆是白色外鑲紅邊,知道這是八旗兵鑲白旗的軍隊。

  依王鬥對歷史的瞭解,鑲白旗屬於八旗中的下四旗,麾下有十五個牛錄的軍隊,旗主原是褚英的長子杜度,後黃台吉登基後,以自己的兒子豪格擔任鑲白旗的旗主。

  再看他們的人數旗號,估計這裡頭有五個牛錄的軍隊,由鑲白旗下一個甲喇章京統領。

  王鬥以前觀看過史書,後金兵或是清兵五個牛錄編為一甲喇,甲喇行則一路,止則一處,戰則攻一處,果然如是。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清兵大部,王鬥心中熱血沸騰,心下狠狠地道:「來吧,就等著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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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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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炮擊

  清軍步騎肅然列陣,散發出一股攝人的氣勢。

  此時他們軍紀仍是森嚴,所有軍士只是靜靜而立,整個軍陣沒有一絲的喧嘩。

  城外一色的純白鑲紅邊衣甲旗號,遠遠看去,一片紅白相間。在清兵大軍的正中前方,正高高豎立著一根大纛,纛下的清兵統領,正是那位在太平堡附近殘殺黃國庠的甲喇章京。

  他從黃國庠身上感覺到了舜鄉堡的不同之處,心中不安,欲滅之而後快!他盡起自己麾下兵馬前來,進入舜鄉堡地界後,果然覺得這裡與眾不同,一個小小的千戶所,竟然堅壁清野,整個境內,找不到一個可以補給擄掠的小堡村落,儘是人去樓空。

  這讓這個甲喇上下憤怒非常,他們一把火的將那些空空如也的屯堡盡數燒了,最後來到了舜鄉堡下。

  一看之下,那甲喇章京不由失笑,原來只是這樣一個小堡。這樣的城堡,放在往日,甚至不值得他們大清兵擄掠,狹小,偏遠,貧窮,沒有一點油水可言。

  那甲喇章京也算對大明的城堡防守兵力瞭解甚多,這樣的一個偏遠千戶所的所城,周不過二里,內中防守的兵士充其量不過三、四百人,且大半不能戰,就算堡西北又擴建新修了一個城堡,最多不過五、六百的兵,估計能戰的軍士不到三百。

  自己一千五百大軍,估計派出幾百勇士一陣衝殺,就能一鼓而下。這些明人堅壁清野也好,他們人口物資盡數集中在這城堡內,到時破城後,他們的財富盡歸自己所有,裡面的丁口女子也盡成自己的奴隸。

  想到這裡,他哈哈大笑起來,揮著馬鞭,用滿洲語說了幾句什麼,他身旁的幾個牛錄也是一起笑了起來。

  此時城下的清兵大軍中,五個牛錄合成一個大陣,每個牛錄又單獨列成一個小陣,戰兵在前,輔兵在後,共計一千五百五十餘人。

  五個牛錄中,每個牛錄皆有官纛兩桿,掌旗親軍二人。牛錄身旁,又有喀把什兵二人,就是後世滿清的前鋒營軍士,個個盔上飛翎,身後有飛虎背旗一桿,身著明盔明甲。

  此外又有白擺牙喇兵十七人,也就是俗稱的白甲兵,後世滿清的護軍,他們一色的明甲,盔上高高紅纓,背上有火炎邊旗一桿。

  這十七個白甲兵由一個滿洲人稱之為壯大的頭目統領,明甲紅纓,背上插著斜尖的本色旗。

  在後金兵與清兵中,他們一個牛錄三百兵,三人中有一人披甲為戰兵,其中分為步甲,馬甲,餘者是輔兵,分有馬的跟役與無甲的徒步跟役。黃台吉當政時,對軍中兵種略為調整,取消了紅擺牙喇兵與黑營,將他們都列為了普通的披甲戰兵。

  在這五個牛錄中,除了每個牛錄的親兵,喀把什兵與白甲兵外,每牛錄下還有馬甲兵四十人。馬甲兵明盔暗甲,箭五十隻,弓刀各一,由兩名稱為分得撥什庫的滿洲軍官統領。

  又有步甲兵五十人,由兩名步兵撥什庫帶領,撥什庫皆是盔上黑纓,身上都有方二尺的背旗一桿。

  不論馬甲步甲,每數人或十人皆設什長一人,滿洲人稱之為專達的小頭目。

  在這個甲喇的清兵中,共有披甲戰兵五百多人,餘下的皆是跟役與輔兵,他們身上未著甲,或是僅著內中沒有鐵葉的棉甲。除此之外,每個牛錄中還有鐵匠、鞍匠十數人到數十人不等。

  大軍當前,一個小小的舜鄉堡,那甲喇章京自然不放在眼裡,他大笑了一陣,喝令幾聲,立時一個牛錄章京奔出,身旁帶了幾個白甲兵護衛,隨行的,還有那甲喇章京身旁的那漢人通事。

  他們奔到離舜鄉堡城頭一百多步的距離,遠遠的停了下來。

  那牛錄章京對他身邊的那位通事大喝幾聲,那通事應了一聲,戰戰兢兢的出來。

  他又奔了幾步,對城頭大叫:「樓上的明軍聽著,你們速速投降,否則大清兵攻進堡內,玉石俱焚。爾等可要仔細思慮,免得後悔莫及!」

  「大清兵?」

  城樓上韓朝,韓仲,溫方亮等人聽了都是奇怪,韓仲驚訝地道:「韃子不是自稱大金嗎?什麼時候變成大清了?」

  諸將也是議論,都覺奇怪,只有王鬥靜靜不語,後金改國號的事,大明自然是封鎖消息,舜鄉堡諸人也不可能知道。

  韓仲瞪著那一百多步外那個牛錄章京,他在白甲兵重盾的層層保護下,正立在馬上,肆無忌憚地打量城上的動靜。韓仲看著惱火,這麼遠的距離,弓箭火銃都打不到,他道:「韃子太猖狂了,打上一炮如何?」

  王鬥道:「怕是打不準,還是看看他們的動靜!」

  那通事叫了半天,城上絲毫動靜也無,他無奈地回到那牛錄章京身旁覆命。

  那牛錄章京哇哇大叫,他喝令幾聲,立時身旁有一個白甲兵出來,快馬奔回軍陣。

  很快,那邊傳來一陣陣的喧嘩哭叫聲,王鬥等人看去,卻是一群清兵押解著一干大明百姓從軍陣出來,他們越走越近,只見那群大明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只是驚恐哭喊,也不知道是清兵從哪裡擄獲來的。

  那群清兵洋洋得意,他們一邊肆意鞭子那些百姓,一邊對著城頭不時怪叫。

  見此情形,城上各舜鄉堡軍士都是憤怒非常,個個大罵不止。

  見城上的反應,那牛錄章京更是得意,連軍陣那邊的清軍大部都是發出一陣陣的笑聲。忽然那牛錄章京一聲喝令,那些清兵一齊下手,刀砍槍刺,立時那些大明百姓個個死在城外。

  舜鄉堡城頭鴉雀無聲,那通事又是奉命上前,他高叫道:「爾等都看到了,如不投降,這些百姓就是你們的下場!」

  城樓上各人憤怒非常,王鬥對韓朝冷冷地道:「去將那俘獲的韃子押上來!」

  韓朝領命而去,很快的,那清兵專達就被幾個彪悍的舜鄉堡風紀軍士押來,經過拷打,他全身上下己是傷痕纍纍,精神也極為萎靡。不過他仍是不屈,一路上只是極力掙扎,不時的大吼大叫著。

  他被押解上城樓,立時用滿洲語對著城下的清兵高聲吼叫起來。

  見他出現,城外清兵一片安靜,個個都是目瞪口呆,連那個牛錄章京也是張大嘴說不出話來。沒想到己方也有人被明軍俘獲,雖然人少,但在這眾軍之中,對他們軍心士氣卻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連遠處那清兵大陣聽到動靜,都是騷動起來。

  王鬥對韓朝道:「將你的手銃給我!」

  他裝填好子藥,又用火媒點著手銃上的火繩,淡淡道:「你告訴韃子,若是攻城,便是這般下場!」

  言罷,他將手銃對準了那專達的頭顱,扣動了板機,一聲轟響,那專達的頭己是被轟去,腦漿鮮血亂濺。他屍身一頭載倒,重重地落在城下。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混著炎熱的天氣,在城樓內蔓延開來,中人欲吐。

  城下清軍同時驚叫,他們個個捶胸叫罵,都是憤怒非常,城上的舜鄉堡軍士則是一片歡呼。

  韓朝站了出來,用滿洲語朗聲說話,城下的清兵更是暴怒,他們大叫了一陣,在那牛錄章京的帶領下,又遠遠的奔回了大陣內。只有那漢人通事吃驚地看了舜鄉堡城頭一會,才跟著撥馬回去。

  那甲喇章京遠遠的看到城頭變故,正在吃驚,等那些清兵回來,他更是暴跳如雷。消息傳開,城外所有的清兵都是哇哇大叫,他們咬牙切齒,那些明軍竟敢當場處決他們的俘虜,這實在是太可恨了。

  他們定要攻下這該死的城堡,將內中明人殺個雞犬不留!

  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

  號角聲響起,城外那清兵大軍中一陣騷動,過了約半個時辰,便從各個牛錄陣列中推出若干盾車來。竟是他們不安營紮寨,也不等吃了午飯,就迫不及待前來攻城,想是剛才王鬥的舉動將他們氣壞了。

  王鬥遠遠看去,見那盾車緩緩而來,數了數,約有二十餘輛,每架盾車上都豎著數面旗幟,看不清盾車內中與後面有多少人。而且他可以看到,在盾車後的不遠處,又有一個個清兵,推著近百輛獨輪小車,上面載滿泥土等物,想是用來填取溝塹之用。

  王鬥粗粗算了算,估計清兵約出動了二百多個戰兵,輔兵三百多人,雖然他看不清盾車後清兵的動靜,但是他知道後金兵與清兵作戰,向是以盾車為前列,用來消耗城頭明軍的炮火,抵擋弓箭槍彈。隨後跟著死兵,手執盾牌大刀長槍等兵器,穿著兩層重甲,內穿鎖子甲,外穿內鑲鐵片的棉甲。

  甚至有些將領,還穿著三層重甲,最裡層為鎖子甲,其次是鐵甲,最外層是鑲鐵棉甲。有了這三層重甲,可以有效地防護一定距離的弓箭與火器打擊。

  這些死兵,多是清兵中的馬甲,戰場經驗非常豐富。在死兵的後面,還跟著身著輕甲善射的弓箭手,用來支援死兵登城,掩護那些輔兵們填取溝塹。

  最後是銳兵,也就是白甲兵押陣,他們也是披著雙層重甲,伺機登城支援。如果是在野戰,這些士兵的身後還跟著一些精騎相機而動。

  王鬥見清兵推的那些盾車越推越近,近到兩百步時,己經可以看清楚它們的樣子。只見那些盾車,前面是高高厚實的木板,上面鋪著厚厚的皮革棉被,可以有效地抵擋槍炮弓箭,下面有滾輪,轉動靈活。如果壕溝填平後,它們可以一直推到城下。

  在八旗軍中,這種盾車向是他們的標準裝備,後金軍興起來,攻城作戰,無往而不利。

  在舜鄉堡諸軍官的商議中,對付韃子兵的盾車,以舜鄉堡的情況,除了火炮,別無他法。不過火炮射擊不準確,就不知道能打中幾輛盾車了。

  那些盾軍緩緩而來,城上的舜鄉軍只是屏息凝神,等待著王鬥的命令。

  見那些清兵己經逼近了兩百步,進入了舜鄉堡城牆幾副佛朗機炮的射程,王鬥淡淡道:「開炮吧!」

  城樓下的城頭上,架著四副佛朗機銅炮,各安放在一個四輪鐵架上,射程在百丈之遠,由一個城防炮隊的隊官在指揮。

  他看到城樓上的旗號,立時一揮手中的令旗,大聲喝令:「開炮!」

  每副佛朗機銅炮旁都有三個炮手,他們己向舜鄉堡原來的老弱炮手學習過如何打炮,此時每門佛朗機銅炮早裝填好彈藥,聽到號令,立時各門炮旁的一個炮手都從旁邊一個熊熊燃燒的鐵架上取出一根燒紅的長鐵鉤,往火門上點去。

  「轟轟轟轟!」幾聲響,四副佛朗機銅炮相繼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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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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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登城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看著那幾門佛郎機火炮打出的彈丸。

  四顆火熱的鐵球帶著輕煙軌跡,遠遠的向清兵方向飛去。

  轟的一聲巨響,一顆鐵球遠遠的命中了一輛盾車,打得那輛盾車四分五裂,木屑橫飛。那輛盾車後的一些清兵見砲彈就要命中,己是嚇得四散奔逃。

  不過隨即慘叫起響起,那顆砲彈穿透盾車時激起的碎片,遠遠的殺傷了周邊的好幾個清兵。甚至有一個無甲的清兵跟役,身上臉上插滿了尖銳的木刺,鮮血淋漓,被震倒在地。

  他一時未死,只是滾在地上淒厲地慘叫著。

  估計這顆佛郎機砲彈,至少殺傷了周邊的三,四個清兵。

  「好!」

  城頭上歡聲雷動,韓仲重重地拍著腿,大叫道:「打得好,真他娘的打得好啊!」

  王鬥也是微笑點頭,這顆砲彈又准又狠,打出了己方的軍心士氣!

  不過這輪火炮也就是這個成果了,餘者三顆砲彈都沒有命中,只有一顆鐵球打在地上,又跳了幾下,遠遠的將後面一輛跟上來的獨輪小車車輪砸壞。那顆鐵球餘勢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後面一個清兵跟役頭上,那鐵球鑲嵌入他的頭內,腦漿流了一地。

  「裝彈!」

  城頭上的炮隊隊官遠遠的看到這個成果,很不滿意,又大聲下令炮手裝彈。

  舜鄉堡一副佛朗機銅炮三個炮手,一個最粗壯的卸彈兼裝填手,一個瞄準手,一個發炮手。另還有一個甲長領著一伍的長槍兵在後旁護衛。聽到命令,立時幾門火炮的卸彈手都用鐵棍捅入子銃鐵把內,將子銃從母銃內卸出。

  那佛朗機銅炮由母銃和子銃構成,每門火炮,都配有幾個子銃,預先裝填好彈藥,類似後世的整裝後發火炮,發射速度頗快。只是因為容易洩氣的原因,射程不是很遠,舜鄉堡的這幾門佛朗機銅炮,射程也就在三百米內。

  幾個卸彈手卸出子銃後,他們又抱起旁邊放置的一個子銃,安入了母銃後部那粗大的長形孔槽內,用凹心鐵桿打下,將子銃母銃兩口對齊。

  這幾副佛朗機銅炮銃身兩側都有炮耳,安放在鐵木支架上,能夠對炮身進行俯仰調整射擊角度。此時清兵己是進入一百幾十步,那幾個裝填手安放好子銃後,立時每門炮的瞄準手對照銃身上配的準星與照門,用一目眇看,遠遠的對清兵進行調整瞄準。

  每副佛朗機銅炮的瞄準手相繼調整完畢,各人肅立。

  那炮隊隊官看著逼得越近的清兵盾軍,他又一揮手中的令旗,喝令道:「開炮!」

  每門炮的發炮手,立時又取出燒紅的長鐵鉤,往火門上點去。

  「轟轟轟轟!」

  四副佛朗機銅炮又相繼開炮。

  卻見城頭慘叫聲傳來,一個發炮手捂著臉面,只是跪地慘叫不停。

  卻是城頭上一門命名為「無敵三將軍」的甲位火炮,由於裝填時子銃母銃對合不密,火氣急洩出來,噴射出了一丈遠,這門炮旁的這位發炮手立時遭了殃。他的頭臉被火氣波及,滾燙的氣體將他頭臉身上燙出無數個大包,特別是右旁的眼睛,直被燙擊出來,怕是不保。

  那顆砲彈由於氣體洩漏,也是無力地發射百多米後,就掉落在了地上。

  一時城頭都被這個突發狀況震驚了,這門火炮後的那位甲長沖上前來,對那個裝填手怒吼道:「看你幹的好事!」

  在平日的訓練中,那些老軍炮手就告誡這些新來的炮手們,裝填子銃時,務要子母兩銃之口對合緊密,圓徑分毫不差,如此,方可射遠,火氣不洩。否則,火炮發射無力不說,特別是火氣外洩,有時噴出數丈遠,燙傷周邊的炮手。

  那裝填手平日訓練多了,只是臨敵慌亂,竟是忘了這一點。

  舜鄉軍的第一個傷亡,卻是自己人造成的。

  王鬥在城樓上也看到這個情況,他淡淡道:「受傷的軍士,扶下去療治,那個裝填手,關押!」

  王鬥一聲喝令,立時由堡內幾個男丁組成的輔兵,抬著一塊由木板建成的擔架,將那受傷的發炮手抬下去療傷。在堡內,己經由王天學組建了醫護隊,專門為作戰受傷的軍士們療治。

  鎮撫遲大成手下的兩個魁梧的軍紀軍士,也是立時衝過來,將那個裝填手押了下去。那個裝填手滿面的羞愧,他不敢抬頭看周邊軍士們投來的譴責目光,只是垂頭喪氣地隨兩個押解軍士下去。

  有了這個意外教訓,所有的炮手們更是提起精神來。

  此時那四門佛朗機銅炮又一輪發射的戰果出來,除了那門出了意外的火炮只射百米遠,又有一顆鐵球打中了一輛盾車,打傷了幾個無甲輔兵,甚至盾車後的一個馬甲兵,也被一根飛來的尖銳木棍插中,那木棍破開他身上的兩層重甲,插刺在他的心口上。這馬甲兵直直在跪在地上,就那樣死去。

  還有一顆鐵球打在一個白甲兵騎坐的馬匹上,直接將馬頭上砸開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那匹戰馬只發出了一聲嘶叫,就翻滾在地,將那白甲兵壓在了馬下。

  最後那顆鐵球沒打中什麼目標,不過它蹦蹦跳跳的,卻是砸壞了一輛獨輪車,滾斷了後面跟來兩個清兵跟役的大小腿,讓他們滾在地上慘叫不己。

  此時清兵走得更近,那四門佛朗機銅炮的發射就到此了,王鬥心下暗嘆,此時的火炮作用還是太小,嚇人比打人好。不過對城樓上的幾個將官來說,這兩輪佛朗機銅炮的發射還是成果顯著的,約造成了十名清兵的傷亡,還打壞了兩輛韃子的盾車與獨輪車。

  最後城牆上還有兩門小銅炮,前膛裝彈,威力不大,射程只在百步。

  這兩門小銅炮不似那幾副佛朗機銅炮一樣架在高高的鐵木架上,只是架在一個小小的四輪車架上,每門炮前,還在城牆下開了一個炮孔,從這裡往外射擊。

  兩門小銅炮各有兩個炮手,此時炮內早己搗實了火藥,火門內也灌滿了火藥,除了各一個砲彈外,炮內還塞進一些石子鐵彈之類的,炮隊隊官一聲喝令,用力一揮手中的令旗,大聲道:「開炮!」

  「轟轟!」兩聲響。

  兩門小銅炮噴射出了火光與煙霧,城外傳來慘叫。

  就在這時,清兵大陣中忽然傳來激昂的戰鼓聲,城下的清兵一齊吶喊,他們豎起旗幟,狂叫著向前衝鋒而來。

  ……

  「穩住,穩住,等中軍號令再開火!」

  韓仲在城牆上來回大步走著,他一邊看著城下清兵們的動靜,一邊對自己的部下大聲喝道。

  韓仲與孫三傑己是下去城樓,親自到各自負責的城牆上指揮己方哨隊作戰。只留下林道符,鎮撫遲大成,還有韓朝與溫方亮與王鬥的中軍部一起在城樓上瞭望。

  此時在甕城上的垛口垛牆處,還有城門左右兩側的城牆處,各個垛口上,己是密密麻麻佈滿了舜鄉軍韓仲左哨與孫三傑後哨的軍士火銃手,他們架著火銃,只是向衝鋒前來的清兵們瞄準。

  他們身上都是披著盔甲,有一些還是鐵甲。舜鄉堡現在共擁有鐵甲兩百五十多副,原來庫房內還有一百八十多副盔甲。由於首部為韓仲的左哨軍與孫三傑的後哨軍作戰,為了減少傷亡,王鬥讓沒有參戰的韓朝右哨軍與溫方亮的前哨軍都將自己隊中的盔甲讓出來,給這兩哨軍士使用。

  兩哨連上旗手護衛軍官等,共有軍士五百餘人,舜鄉堡有四百三十多副盔甲,所以除了兩哨的兩百長槍兵個個身披鐵甲外,餘者的兩百火銃兵也分到了一部分鐵甲,大部分也有棉甲或是皮甲護身。

  由於還未近戰,所以城牆處各個垛口上防備弓箭的懸戶都是暫時搬開,方便火銃手們的射擊。

  此時在左哨軍的韓仲這邊,聽到外面清兵的吶喊聲越來越近,很多軍士都是臉色蒼白,韃子兵威名顯著,不比以前各人殺過的匪徒山賊,各人臨敵的心理壓力非同小可。

  不過舜鄉軍平時訓練嚴格,軍紀森嚴深入人心,特別是不久前規定的舜鄉堡守城軍法:作戰時,有回頭者捆打!擅行動者捆打!見賊大聲喧嘩者,被傷高叫驚走者,都遵照臨陣退縮,軍法示眾!

  鎮撫遲大成帶著自己的軍紀隊不斷巡視,所以雖是生死攸關,不過還是人人肅立,不發一言。

  左哨的四隊士兵,除了幾個從垛牆瞭望孔觀察敵情的隊官外,此時都是立在自己草廠旁的隊旗前,哨中一百名鐵甲長槍兵分兩排持槍而立,他們一排擊殺,一排視情況作為援兵。每隊的火銃兵也是同樣分成兩排,一排架槍在垛口上瞄準,一排持火銃立在後面,等待著自己的射擊。他們小心地看著手上的火繩,防止它燒完或是熄滅。

  不止是他們,每隊戰兵中由堡內青壯男丁編成,拋射滾木擂石,傾倒金汁的輔兵們,他們也是靜靜地蹲立在自己的器械旁,緊咬著牙,只是一言不發。

  城頭上一片安靜,只有猛烈的太陽直直曬射在城頭上。

  各將兵披著厚厚的盔甲,各人臉上都是滾出豆大的汗珠,卻沒人去擦拭一下。

  韓仲從垛牆處看著越來越近的清兵們,他也是緊張地吸氣,口中不住道:「小子們,給我穩住了!」

  韓仲估計韃子兵早看出城門在甕城的左偏,所以向這邊推來的盾車竟有十五輛之多。盾車後的不遠處,也有眾多的韃子兵跟役,穿著棉甲,或是未著甲,推著七、八十輛的獨輪小車,上面滿載泥石等物,用來填取城前的溝塹之用。在這些獨輪小車的後面,又有十數個韃子跟役,抬著幾副簡陋的云梯,跟隨獨輪小車前來。

  盾車推進,清兵吶喊如雷,眼見城外清兵己經衝進了五十步,這時城樓的中軍部響起一長聲的天鵝聲。

  韓仲長刀前指,大喝道:「射擊!」

  從甕城到左側城牆的眾多垛口、警鋪,馬面中,分佈著第一層的左哨軍士五十人的火銃手。

  他們一齊射擊,火銃齊鳴,噴射出了大量的火光與煙霧。

  一時間,火銃的射擊聲響徹雲霄。

  不過前面那十餘輛清兵的盾車前部與上部有厚實的木板遮護,木板上還鋪著厚厚的皮革棉被,舜鄉堡的新式火銃雖然犀利,五十步可以打穿清兵的棉甲,但是卻打不穿他們的盾車,韓仲部的五十個火銃兵一輪齊射,打得各輛盾車上的皮革棉被啪啪作響,彈丸橫飛,旗杆紛紛折斷,但是躲在盾車內的清兵死兵與弓箭手卻是安然無恙。

  十餘輛清兵盾車仍是快速衝來。

  韓仲大罵幾聲,喝道:「第二層火銃手上,打後面那些沒有披甲的韃子!」

  立時第一層火銃手退下,快速地裝填定裝紙筒彈藥。

  第二排火銃手上前,瞄準盾車後面推著獨輪小車,不斷跟來的清兵跟役們。右側城牆的孫三傑,也是同樣判斷出這種情況,作出了相同的決定。

  「射擊!」

  舜鄉堡城頭的火銃兵們又是一輪齊射,除了有幾門火銃啞火外,數十門的火銃一齊向盾車後面那些清兵跟役打去。

  城外傳來一片慘絕人寰的慘叫聲,這次應該有命中了!

  經過兩排火銃的射擊,此時城頭上滿是瀰漫的白煙,視線不清。

  韓仲大聲下令停火,各隊的隊官們也是大聲叫道:「停火,停火!」

  各隊的火銃兵都是停了下來,靜待察看戰果。

  城頭嗆人的硝煙味飄揚,其中夾著一股鮮血的腥臊味,在炎熱的陽光下,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看清了,城外進入六十步距離的清兵跟役,他們有十幾個被打翻在地,很多人身上血肉模糊的,只是滾在地上大聲慘叫著。

  舜鄉堡的新式火銃,四十步到五十步可破棉甲,六十步仍很有殺傷力,對這些身上無甲,或是只披著未鑲嵌鐵片的棉甲來說,威力很大,一時間,那些推著獨輪小車的清兵跟役,紛紛伏在了自己的小車後,猶豫著不斷衝來。

  前面清兵的盾車內也是傳出一片吵雜聲,顯是躲藏在盾車內後的清兵,沒有估計到城頭的明軍火銃如此猛烈。

  又是傳來喝令,先前第一層開過火的火銃手己是裝填好自己的定裝紙筒彈藥,在第二層的火銃兵退下後,他們又是紛紛上來。不過此時前面的盾車己是衝近了二、三十步,在這一層的火銃兵開火時,各個盾車內一批身著棉甲的清兵閃出,弓弦聲響起,第一波的二十餘隻利箭己是向城上各垛口處射來。

  城上城下都是慘叫,又有幾個清兵跟役被打中,還有最前面的一輛盾車被打穿,內中似有人受傷。而這下子城下清兵的突然襲擊,火銃兵又是站在垛口處向外密集射擊,那些清兵的弓箭又准又狠,只這一瞬間,韓仲這邊的城頭竟有十餘個火銃兵被清兵射中。

  左哨甲隊甲小隊的吳爭春部佈置在城門數十步外的第一個馬面上,新任甲長吳爭春正在指揮小隊中火銃兵作戰,他忽然耳聽破空之聲,急速一閃,那利箭從他耳旁飛過,不過他身旁的一個火銃兵卻是被一隻利箭射中右眼,這箭的力氣好大,將他一直帶摔出去,滾倒在地。

  左哨甲隊的新任隊官鐘顯才,他在隊中來回指揮,他正好走到一個垛牆處,幾隻利箭從前方的垛口處射入,一個火銃兵被射中了頸部,雖有鐵葉圍領擋住,但利箭勢猛,箭頭還是深深地插了進去,血流如注。

  特別是另一個火銃兵,他身上雖是披著鐵甲,不過卻是面門上中了四隻箭矢,他大聲慘叫著,仰天栽倒在地。

  在這被射中的十餘個火銃兵中,那些披著鐵甲的火銃兵還好,只要不是面門、眼睛等要害之地,就算被射中胸口或是其它地方,利箭多不能破甲,就算射穿,也不致命。那些身上穿著皮甲或是棉甲的火銃手則是情況嚴重,好幾人胸口被利箭深深射入,怕是性命難保。

  特別是清兵的弓箭狠毒,又射得奇準,他們不是射中面門,就是射中頸部,要不就是眼睛,讓被射中的火銃手死亡率頗大。只是這一輪箭雨,十餘個被射中的火銃兵中,怕有一半的人要失去性命。

  韓仲也是差點受傷,他向城外張望,有兩隻利箭向他飛來,一隻鋒利的箭矢自他耳旁飛過,遠遠的落在了城牆後的街道內。又有一隻箭射中了他的左胸,好在他身披鐵甲,這一處的鐵葉也非常厚實,那隻射來的利箭堪堪射穿,還沒進到肉內。

  不過這一箭的力度,還是撞得他大大地喘氣,他低下身子,大聲叫道:「火銃手,後退,後退!」

  「輔兵,掛懸戶!」

  又有一波利箭從各個城垛口處飛來,又有四、五個躲閃不及的火銃兵與青壯輔兵被射翻在地,他們大聲慘叫。

  餘者的箭矢射過城牆,遠遠的落入城中。

  城牆的左側與右側都傳來將官們的急呼聲,讓火銃手們躲避。

  火銃的射速與準確性都與弓箭差得太遠,與他們對射,是己方大大吃虧。

  特別是孫三傑領的後哨軍士,雖然攻擊他們右側城牆的清兵不多,不過他們那邊多是新軍,雖然訓練艱苦,但是沒有經過實戰的鍛鍊,他們那邊也遭了一陣箭雨,措手不及下,竟也遭成了近十個火銃兵的傷亡。

  只一眨眼間,城頭的舜鄉軍己經有二十餘人傷亡。

  王鬥的城樓上,也是急急傳來號令,讓火銃手們躲避,並在垛口處緊急掛上懸戶軟壁。

  ……

  城牆上的輔兵們彎著身,紛紛將城牆上的懸戶或是軟壁抬到了垛口處,擋住了城外射來的利箭,又提起水桶,將水潑灑上去。這懸戶與軟壁前面與頂上都有覆格,搭蓋著舊絮被縟,用水打濕後,可以有效地防止城外射來的利箭。

  各個懸戶擋住垛口後,城牆上略略一暗,一面的陽光被擋住,只聽斯斯的聲響,又有數十根利箭射在各個懸戶上,不過有棉被阻擋,那利箭卻是射不進來。

  眾人都是鬆了口氣,這懸戶軟壁果為守衛垛口第一切要之物,沒有這種設備,軍士們不要想在垛口前站立。

  大群由堡內男丁組成的醫護輔兵,抬著一個個擔架,從城下上來,他們將城頭受傷的軍士抬下醫治,陣亡的收殮。一路上,傷亡將士的鮮血灑滿城頭。看著地上的鮮血,還有受傷兄弟們的聲聲叫喚,都讓城上各人感覺到,此戰的艱辛會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此時城牆上的各隊各甲的將官與火銃手都是從垛牆的瞭望孔上,或是從懸戶中挖空的小孔內張望城外的動靜,只見城下的清兵盾車己是在離城牆二十步距離停下,盾車內很多清兵都是走了出來。他們有些人藉著盾車遮掩,有些人卻是明目張膽的站在盾車外面,不過他們個個張弓撘箭,只是凝視著城上的動靜。

  在左哨城牆這邊,韓仲大致估計,韃子兵的戰兵怕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看他們身上的旗號盔甲,至少都是清兵中的馬甲兵,個個披著兩層重甲,特別是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分得撥什庫與撥什庫的將官,身上穿的鼓鼓的,估計是穿了三層的重甲。

  有一個看起來像是牛錄章京的人,身上穿的更鼓,在他的身前左右,圍著的都是白甲兵,約有三十幾人,個個手持重盾,盔上高高紅纓,披著雙層的重甲。在每群白甲兵的旁邊,還站著一個壯大,明甲紅纓,背上插著斜尖的小黃旗。

  在清兵盾車的後面,一輛輛由清兵跟役推著的獨輪小車,滿載泥土等物,己經滾滾前來,逼近了城牆前的溝塹。

  在舜鄉堡南門兩旁的城牆根下,在壕溝的外側,佈置有一些拒馬,鹿角木、鐵蒺藜等物,他們是舜鄉堡城牆的重要防線,決不許可清兵們輕易破壞填上。

  此時城樓上的王鬥中軍部己經看清楚城下的動靜,樓上又傳來激昂的戰鼓與號令,讓各隊的火銃兵自由作戰,向城外射擊,阻止清兵們的填壕登城。

  而這時,清兵大陣中傳出的戰鼓聲更為高昂,雙方在城上城下對射起來。

  火銃的鳴響與煙霧不斷冒起,城牆上各隊的火銃兵們,將自己一根根火銃從垛牆的瞭望孔,還有下面的射孔中探出,不住向外射擊。同時間,清兵的弓箭也是不斷射來,有些角度刁鑽的利箭,甚至可以從這兩孔內鑽進來,給城上的火銃手們造成傷害。

  由城垛上的瞭望孔與垛下的射孔角度不廣,射擊不便,有一個左哨乙隊的火銃手,嫌懸戶擋在垛口處不好射擊,稍稍將一個懸戶移開了一些,沒等他開火,立時多達十根的勁箭向他射來,他面門上中了八根的利箭,立時慘叫著滾倒在地。

  見他如此,更是沒有火銃兵敢移開懸戶。

  由於清兵還沒有填壕登城,所以幾個馬面警鋪的側射火力也是發揮不出。

  從瞭望孔與射孔向外射擊,捕捉敵人不易,不過只要射中,以舜鄉堡火銃的威力,就算城下的清兵身著兩層重甲,也是立時打翻在地。就算一時不死,或是沒有打破重甲的,但火銃那強大的威力,粗重的彈丸撞擊過去,所有的力量都要由身子來承受,那些中彈的清兵立時骨頭斷碎,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城上城下不時傳來慘叫與悶哼聲,粗粗估計,城外又有十餘個清兵被舜鄉堡火銃打中,其中更有數個是將要登城作戰的戰兵,而城上也有數名火銃兵被清兵的弓箭射中,不是面部中箭,就是大腿中箭。

  戰鬥雖還不激烈,卻是非常的血腥,那些救護輔兵們只是奔進奔去,不時的將受傷的軍士們抬下去醫治。

  在城外,那清兵牛錄章京在重兵的重重保護下,只是神情凝重地看著城頭方向,沒想到城頭明軍的火器如此厲害,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還沒上城頭,己方己經有三十餘人傷亡,雖然大部分都是無甲的跟役,也讓他心下痛惜,這些人都是甲喇中作戰多年的勇士啊,沒想到卻是死在這裡。

  而且己方很多勇士身披重甲,卻仍是被打穿盔甲,慘死在明軍的火器之下,這是以前所沒有的。卻也讓他心中湧起不妙之感,預感到要攻下這小小的城堡,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

  到了午後,清兵的跟役們在又死傷三十餘人後,終於掃清了南門左側城牆下的一片地方,將那塊地方的拒馬,鹿角木、鐵蒺藜等物清除,還將一段壕溝填上,接著散亂的腳步聲響起,三架簡陋的長長云梯向城頭靠來。

  負責這段城牆的左哨甲隊隊官鐘顯才,在垛牆的瞭望孔看得清楚,他猛地喝道:「擂石準備!」

  立時該隊中幾個負責拋擊滾木擂石的輔兵們緊張地搬了幾個擂石,放在垛牆旁幾個小型拋石機的拋勺上面,鐘顯才一聲喝令:「放!」

  十幾塊擂石從城上拋下,重重地往城牆外面砸去,立時城下傳來了一片的慘叫聲。

  不過有一架云梯還是靠來,己經搭在了城頭上。

  鐘顯才又大叫道:「金汁準備!」

  立時又有兩個輔兵各用一根鐵棒,從一個火堆內吃力地抬起一個大鍋,裡面燒的都是沸滾的糞汁,惡臭衝天。

  於此同時,各隊還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聲音:「長槍兵準備!」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一百零四章 城頭血戰

  該架云梯在城頭上己是搭得牢靠,左哨甲隊隊官鐘顯才在旁邊的垛牆瞭望孔看得清楚,己有幾個身披重甲,手持刀盾的清兵登上云梯,不斷向上爬來,鐘顯才大喝道:「金汁,倒!」

  立時那兩個輔兵用鐵棍抬起大鍋,吃力地抬到垛口高處,鐵鍋狠狠一倒,裡面沸滾的糞汁立時向外澆去,如一道瀑布傾下,在陽光下發出金黃色的光芒。

  極度的臭味瀰漫,慘絕人寰的叫聲響起,這架云梯上正在攀爬的三、四個清兵馬甲,還有云梯下幾個按扶木梯的無甲清兵跟役,他們都被沸滾的糞汁澆個滿身滿臉,立時慘叫著摔倒在地,在地上來回翻滾,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聲。

  那幾個馬甲舉著大盾也無用,劈頭蓋臉的沸滾糞汁下來,誰也無法倖免,個個皮開肉綻地摔下,連身上的棉甲都是嗤嗤冒煙作響,被燙得露出裡面的鐵葉。至於下面那些沒有盾牌防護的無甲跟役更慘,手臉全部被燙開,連裡面的白骨都露了出來。

  這些人滾在地上驚天慘叫著,他們糞汁澆在身上,盡數重度燙傷,就算當場不死,這樣炎熱的天氣,糞汁深深腐蝕進去,傷口重度感染腐爛,決對沒有存活的可能。

  這些人身上,還有云梯下傳來金汁的那股惡臭,讓附近的清兵聞了都是嘔吐不己。

  只這一瞬間,這個云梯處就有六、七個清兵受了重傷,盡數沒有救活的可能。

  看他們的慘樣,以城下或是壕塹旁將要登城清軍死兵的窮凶極惡,他們看著高高的城牆,臉上也是露出猶豫害怕的神情。

  不但如此,這一段城牆上還不斷有擂石砸下來,雖然準頭不高,但卻是不斷地給登城的清兵們造成傷亡,特別是那些無甲或是僅著棉甲的清兵跟役,更是多人被砸死砸傷!

  有些粗大的擂石從上面重重砸下,就算那些死兵馬甲舉著盾牌,也有手腳被砸斷的。

  城下不斷有清兵慘叫倒下,這小小的方寸之地,就是一塊死亡之地啊。

  見那些清兵裹足不前,壕溝外側指揮的那位牛錄章京大怒,他身旁的號手立時鳴鼓催促,同時他身邊一些白甲兵的利箭也是張弓射去,不是對準城頭,而是對準城下那些同袍。

  清兵中的白甲兵,除了伺機支援外,還有監督押陣的作用,一旦前鋒畏縮或是逃亡,這些白甲兵就會將他們處決。在這樣的壓迫下,那些死兵又鼓起勇氣,在兩架云梯靠上後,又提起刀盾,從云梯向城上爬去。

  只是云梯靠上,等幾個清兵爬上後,城頭上又有沸滾惡臭的金汁倒下,讓這些清兵慘叫著摔下,滾在地上慘絕人寰地嚎叫著。好在城上共倒了三鍋金汁後,就不見再有金汁倒來,想是城牆內的明軍金汁己是用完,連砸下來的擂石都是大大減少。

  城下清兵大振,接下來,又有共二十多個死兵從三架云梯上爬了上去。

  不過就在此時,從左側城牆馬面上,還有右側的甕城上,那些從垛口處消失很久的明軍火銃手又開始出現,他們伸出幾根黑乎乎的火銃從兩面夾擊,他們火銃兇猛,每當銃口的火光硝煙冒起,那些被打中的清兵,就算披著幾層重甲,也是身死甲破,慘叫著從云梯上摔下。

  而這時城下那數十個清兵弓箭手,他們在先前射了幾輪後,己是感覺臂力不足,支持壓制的箭只大大減少,威脅性己是不足。那些死兵要忙著登城,也不可能射箭,最強悍的那幾十個白甲兵遠在壕溝外,對馬面甕城那邊的明軍火銃手也是無能為力。

  舜鄉堡火銃兵的優勢此時顯露出來,不比弓箭,他們發射火銃完全不需要強悍的臂力。只要火銃不燙,又有充足的彈藥供應,就可以不斷的射擊。

  ……

  「勇士們傷亡不小。」

  在壕溝的外側不遠,那牛錄章京在前面,還有左右盾車,還有身旁白甲兵的重重護衛下,只是看著城頭,擂胸痛惜不己。

  這牛錄章京奉那甲喇章京之令,帶領戰兵兩百,輔兵三百來攻取城池。不料沒等靠近城堡,軍中就有十餘人傷亡,都是死在城頭明軍的炮火之下,其中更有幾個是戰兵,有一個白甲兵的小腿還被倒斃的戰馬壓斷。

  在衝近城堡的這一段路程,又有十餘個清兵跟役被城上的明軍火銃打死打傷。

  在逼近城下後,那牛錄章京兵分兩路。在這城門的左側一帶,由這牛錄章京帶領一百五十多個戰兵,二百多個輔兵,親自指揮攻城。在城門的右邊城牆處,則由一個分得撥什庫領著另一個牛錄的馬甲步甲兵五十餘人,輔兵一百人領軍攻擊。

  接下來的戰兵弓箭手掩護,那些跟役在填取壕溝,清除壕溝前那些拒馬,鹿角木,還有鐵蒺藜時,僅在牛錄章京這邊,軍中又有四十多人傷亡。其中更有十幾人是身披重甲的戰兵。

  特別是那些無甲或是僅著棉甲的跟役,他們不但要冒著城上明軍火銃的射擊,在清除鐵蒺藜時,不少無甲跟役的雙腳還被銳利的鐵蒺藜刺穿,在搬運那些滿是鐵刺的拒馬時,也有不少人雙手受傷。

  好容易掃清壕溝前的拒馬蒺藜,又將一段十幾步的壕溝填上可以通行後,清兵們開始撘上云梯登城,在這裡,又遭到城上明軍擂石金汁的打擊,還有在兩側明軍火銃的射擊下也是傷亡不少。

  粗粗估計,在這裡,又有近三十人的清兵傷亡,其實更有一半都是身披重甲的戰兵。還沒登上城牆,傷亡就如此慘重,怎能不讓那牛錄章京擂胸痛哭?

  從南門左側城牆下到壕溝前的這段距離中,此時橫七豎八的躺滿了清兵的屍體及嚎叫不停的傷者,死者個個嘴都是長得極大,特別是那些被金汁燙死燙傷及滾木擂石砸死砸傷的清兵們,身上的樣子更是極慘。

  傷者及屍體中,有近三十人是清兵中的戰兵,除了城上滾木擂石與金汁對他們的傷害外,有些人被火銃打中,他們身上披的兩層重甲並沒有給他們帶去安全,城上明軍的火銃,可以輕易地破開了他們的雙層重甲,讓他們慘死在地。

  這種情況在大明別處城堡極少遇到,這讓城下許多清兵對這個叫舜鄉堡的地方產生了畏懼之情。

  炎熱的陽光下,鮮血及火藥的硝煙味,還有金汁的那股味道到處瀰漫,中人欲吐。

  那牛錄章京強忍著那股味道,對著城頭不斷的張望。在他的身旁,兩桿牛錄官纛正高高豎立著,他身旁也儘是身著明盔明甲,盔上飛翎,後有飛虎背旗的喀把什兵。還有盔上高高紅纓,身穿兩重明甲的白擺牙喇兵。

  牛錄章京身上披著三層重甲,最裡層鎖子甲,然後鐵甲,最外面還披著一層的鑲鐵棉甲。雖然這三層重甲可以有效地防護他的安全,不過炎熱的天氣下,身上披著幾十斤重的甲冑,卻讓他全身極為難受,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頭上滾落。

  好在這牛錄章京久經戰伍,因此還忍受得了,只盼望早點攻下城池,好結束眼前的一切。

  在這小小的舜鄉堡下折損這麼多人,己經讓他對城內明軍的戰力非常吃驚,好在有多位勇士爬上城頭,以己方勇士的戰力,明軍那不值一提的肉搏能力,想必很快就可以攻破這該死的城池。

  眼下軍中巨大的傷亡人數,己經超過許多清兵的心理預期,如沒有攻破城池,再這樣下去,己方勇士恐怕很快就要崩潰退縮了。

  ……

  剛才金汁倒下去,鐘顯才雖然聽到外面韃子兵的慘叫聲,不過他看不到城下的情形,在附近,那邊哨隊中的兄弟也開始向城下撘來的兩架云梯傾倒金汁,城下又是傳來慘叫。

  很快的,身前附近這三架云梯又聽到了韃子兵爬上來的聲音,看來滾木擂石並阻擋不了城下韃子兵的攻擊,金汁他這邊也只有一鍋,他那招牌似的細柔聲音急急響起:「拒馬準備,長槍兵迎戰!」

  很快,周邊城牆上也是響起兄弟隊中相同的聲音。

  從甕城到左側城牆馬面的這段幾十步的距離,由左哨甲隊還有一部分的乙隊軍士防守,在這一段,有兩架韃子兵的云梯靠上,源源不斷的清兵正在爬上來。

  聽到隊官的號令,立時一群輔兵急急上來,將城牆內側的一些拒馬搬過來,擺在架靠著云梯處的垛口垛牆處。這幾架拒馬上佈滿了尖鐵倒刺,望之令人生畏,為了加強阻滯力與殺傷力,輔兵們在隊官的指揮下,都是將拒馬正反相布。

  輔兵們擺好拒馬後,便速速離開這一段城牆,他們在這裡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的戰鬥,就交給戰兵兄弟了。

  在城牆上這幾處拒馬的後面或是旁邊,此時左哨甲隊的二十五個鐵甲長槍兵正挺槍死死瞪著那云梯處,他們分為五個伍,各站在一塊城牆處,由每個伍長帶著四人作戰。

  在王鬥等人事前的軍議中,敵兵登上城來,是大量殺傷他們的好機會,同時也可以鍛鍊己方軍士的肉搏能力。只有在生死搏鬥中,自己的那些新兵才會快速成長!

  為了減少傷亡,王鬥規定,遇到清兵大部,能用火銃兵射擊的,先用火銃兵遠遠射擊,餘下的才是長槍兵沖上去刺殺。

  在城頭作戰的舜鄉堡左哨兵與後哨兵共有火銃兵兩百人,在清兵兩輪措手不及的箭雨下,連上一些青壯輔兵,還有接下來城上城下的對射中,約傷亡了三十人。左哨甲隊也有幾個火銃兵傷亡,在這一帶留下了大片的鮮血。

  此時甲隊的火銃兵,除了留下甲小隊一伍火銃兵繼續在馬面向城下射擊外,餘下數伍的火銃兵們,也是由小隊中自己的伍長帶領,在長槍兵的周旁或是後邊伺機支援射擊。

  舜鄉堡城牆上部寬約四米五,就算在垛口處擺上這些拒馬,在拒馬的後面與周旁,可以寬鬆地容納這些隊伍。

  最後每個小隊的長槍兵與火銃兵由甲長統一指揮,五個小隊的軍士又由隊官鐘顯才統一指揮,在他的身旁,兩個護衛還有兩個旗手鼓手也是緊張地持刀立在身旁。

  聽著城外的聲音,左哨甲隊的軍士們都是緊抿著嘴,胸脯急速起伏著,只是緊張地看著云梯那邊的動靜。

  終於,在靠近左側第一個馬面城牆數步,那個云梯口上,出現了一個手持圓盾,右手拿著半月短柄斧的清兵,他的頭顱脖子粗大,滿腮的虯髯,臉上還有幾道深深的疤痕。看他的盔甲與背上的旗號,竟是清兵馬甲中的一個專達什長。

  他一出現在城頭,也沒往內細看,就以圓盾護在自己的前面,避免城內的明軍白刃殺來。他右手提著短斧,一聲大喝,猛地從城頭上蹦了下來,往常他這種氣勢可以嚇退不少城上的明軍,屢試不爽。

  這專達有這個信心,只要自己跳上城頭,就可以為後面的隊伍打開一個城頭落腳點。

  不料云梯的城牆下襬著好幾架的拒馬,橫七豎八,尖銳的鐵刺發著寒光,他這一蹦下來,正好蹦在一個拒馬上,一瞬間,多道尖銳的鐵刺深深地刺入他的體內,他大聲慘叫起來,拚命扭動著沉重的身子。

  「殺!」

  這個垛口處是甲隊乙小隊一伍的長槍兵護衛,幾個槍兵早己平端長槍,蓄勢待發。這個專達蹦在拒馬上,那個伍長一聲大喝,他兩步外一個衝刺,立時手中的長槍刺破他身上鑲鐵的棉甲與內中的鎖子甲,深深地刺入他的心口。

  與此同時,乙小隊長槍伍餘下的幾根長槍也是盡數刺在那專達的身上,一根長槍刺入他的眼內,一根刺在他的咽喉,還有兩根長槍刺在他的左右胸脯上。

  那清兵專達的身子被拒馬纏著,絲毫動彈不得,他左手持著圓盾,右手拿著半月短柄斧,他怒吼著,眼睜睜地看著幾根長槍刺在自己身子上,就這樣怒吼著陷在拒馬內死去,他單目圓睜,似是死不瞑目!

  隨後又是兩個清兵馬甲出現在城頭,二人手持圓盾,一個拿著云梯刀,一個拿著長刃大刀,他們己經聽到了那專達的吼叫,他們略一猶豫,雙目一掃,卻是看清了城牆內的動靜。

  二人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那個手持長刃大刀的馬甲一下子跳到那死去的清兵專達身上,左手中盾牌一陣猛推,竟要將身前幾個拒馬推開。

  那乙小隊的甲長急速喝道:「長槍兵,後退!」

  立時乙小隊長槍伍的幾個軍士急速從那專達身上抽槍後退。

  乙小隊那甲長大喝一聲,手上長槍急速向那手持長刃大刀的清兵馬甲刺去,那馬甲剛要推開身前最後一個拒馬,忽的一聲,那長槍己是凶悍無比地刺到眼前,他急急用圓盾一擋,波的一聲巨響,長槍被他擋住。

  這一槍力氣好大,那馬甲還沒有鬆口氣,不料那甲長緊接著又是重重一槍刺來,這甲長每日就是苦練衝刺一招,槍勢說不出的狠與准,加上那馬甲還是陷在拒馬內,這槍他哪裡擋得住?

  一聲慘叫,那馬甲被那甲長重重一槍刺在咽喉內,槍尖透喉而出。

  那甲長抽槍,那馬甲兵咽喉內噴射出鮮血,他身子搖搖晃晃一陣,就這樣歪倒在拒馬上死去。

  另一個持著圓盾,右手持著云梯刀的馬甲兵,卻是在垛牆上急行幾步,從一個沒有拒馬處跳了下來。在他面前,是左哨甲隊丙小隊的長槍兵與火銃兵,他一揚手上的圓盾大刀,臉上露出獰笑,雖是一對十一,卻是臉上沒有懼色。

  他一聲大吼,舞著大刀圓盾正要衝上來,幾聲巨大的銃響,刺鼻的硝煙與火藥味蔓延,卻是丙小隊火銃伍中的五門火銃盡數打在他的身上。

  這個馬甲兵身上披了雙層的重甲,還舉著圓盾,不過這麼近的距離,五門火銃一齊打過來,不說他手上的盾牌,就是他身上的重甲,也是盡數被破開,他身上被打出幾個巨大的血洞,胸前的骨頭還盡數被震碎。

  幾門火銃的巨大衝擊力,將那馬甲的身子向後重重打飛出去,他的屍身撞擊在城垛上,接著一彈,又是向前撲倒在地。

  他的頭歪著,嘴巴眼睛張得大大的,口中湧出大量的血塊,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丙小隊那甲長大罵:「誰讓你們將火銃都打出去的?」

  在事先的規定中,面前只有一個敵人時,一般是一門火銃射擊,最多兩門,餘下的火銃用來打擊更多的敵人,支援小隊中長槍兵兄弟的作戰。不過剛才丙小隊火銃兵們一緊張,將手中的火銃盡數打完,再有敵人,只能靠長槍兵的兄弟血肉搏殺了。

  聽了甲長的喝罵,丙小隊的幾個火銃兵都是臉上露出羞愧的神情,他們在伍長的指揮下,快速退出這一帶裝填彈藥,這裡己經不安全,他們手上的火銃打出,作用也不如燒火棍。

  ……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從這一帶的兩架云梯上,又跳下了七、八個清兵,從城牆左側第一個馬面過去的那段城牆上,也同樣從那架云梯上跳下了好幾個清兵。不過從那邊過去,是左哨的丙隊與丁隊負責防守。

  此時城牆上己經跳下了共十幾個的清兵死士,後面還有不斷的清兵死士正從云梯上爬跳下來。

  這些清兵死士,都是身披兩層重甲,他們中除了部分人手持圓盾大刀外,大部分卻是沒有持盾,各人或提著沉重的鐵製長柄挑刀,或提著沉重的長柄虎牙刀,又或提著虎槍與八旗長槍等,只是不斷的從城頭上跳下來。

  不過這些從云梯口上跳下來的清兵,他們當先的幾人,無一例外的跳落在拒馬上受傷慘叫,或是被拒馬阻擋,加上身著沉重的甲冑,行動非常不便。

  趁此機會,鐘顯才大喝道:「乙小隊,丁小隊火銃手,射擊!」

  兩個小隊的火銃兵早各自瞄準兩個云梯口的拒馬處,聽到號令,他們隔著幾步的距離,對落在兩處拒馬處的四、五個清兵扣動了板機。火銃聲大作,兩處拒馬前的幾個清兵身上甲冑沉重,本來就移動不便,加上陷身拒馬內極為難行,他們毫無反抗之力,只能吼叫著被活活打死。

  臨死時這些清兵揮舞著盾牌,又希望身上的盔甲給自己保護,不過他們都失望了,舜鄉堡火銃的威力,無論他們的盾牌盔甲有多厚,無一例外都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打死。

  一時間,兩處拒馬的範圍內橫七豎八佈滿了清兵滿是血洞的屍體,鮮血流得到處,模樣極慘。有些一時不死的清兵,還在大聲慘叫著。

  後續那幾個清兵冒著墮城的危險,吃驚地從垛牆處奔走跳下來,其中更有二人衝往乙小隊這邊。他們一人持著圓盾大刀,一人卻沒有持盾,手上提著一把沉重的長柄虎牙刀。

  「殺!」

  那乙小隊的甲長一聲喝令,乙小隊五個長槍兵衝殺過來,他們分成兩波,分別迎上二人。兩人攻擊那持盾清兵,三人攻擊那持虎牙刀的清兵。甲長則在旁虎視眈眈。

  五根長槍向二人刺去,他們槍勢整齊犀利,對著的都是二人咽喉心口等要害位置。

  舜鄉堡的軍士都經過嚴酷的訓練,群槍群刀,配合技擊的默契己經深入骨髓,他們平日只練一招,不知反覆練了多少遍,一槍刺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們這一沖一刺,那種凶悍的氣勢,兩個清兵眼中都是露出驚訝的神情,這些明軍長槍兵的戰鬥力,比他們見過很多明軍將官身旁的家丁還凶悍!他們心頭電光石火的冒起一個念頭,這小小的一個千戶所城,這些明軍是從哪來的?

  那持盾清兵左手的盾牌急速擋格,如中敗革的聲音響起,一根長槍刺破了他手中的盾牌,一根長槍則是滑了開去。

  他急速一推,借勢欺近那刺破他盾牌的長槍兵身前,一刀深深地劈在了他的肩脖處,鐵甲碎裂,那長槍兵大聲慘叫。

  那持盾清兵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他用力拔刀,不料那長槍兵卻是用力按住他的刀,不讓他拔出,一雙眼睛還惡狠狠地瞪著他。

  這持盾清兵心頭湧起一股寒意,這舜鄉堡城頭,卻有如此悍勇的軍士,這與他印象中的明軍大相逕庭,這些人是怎麼出現的?

  忽然這清兵聽到一個響亮喝聲:「殺!」

  他急忙棄刀棄盾,才剛跳開身去,一聲悶哼,他己是痛得深深彎下腰去,卻是剛才那刺滑開去的槍兵又接著出槍,長槍破開他的兩層重甲,深深地刺入他的小腹之內。

  這清兵口中湧出大塊大塊的血團,他跪倒在地,直到臨死,他心頭還在疑惑,為什麼自己殺傷了那個明軍槍兵後,餘下的人不害怕得四散而逃呢?這沒道理啊!

  與他不明白的還有那位手持長柄虎牙刀的清兵,他劈死了一位明軍的長槍手,不過臨死時,那位明軍長槍手的長槍也是刺入他的體內,與此同時,還有幾根的長槍同樣刺在他的身上,咽喉,心口,眼中,到處都是。

  ……

  在南門左側的這段城牆上,有先前那些清兵屍體做墊腳,再加上幾個清兵拚命用手中盾牌將拒馬推開,左哨甲隊兩處地段的拒馬終於被全部掃開。

  清兵不斷從三個云梯跳下城頭,戰鬥更是激烈起來,不時有敵我雙方受傷或是死亡的慘叫聲響起。

  在南門右側的這段城牆上,由孫三傑率領的後哨軍士防衛,相比左側城牆,這邊的戰鬥不如那邊激烈,清兵架起的云梯也只有兩個。

  不過戰事同樣慘烈,在這處城牆下,在壕溝旁,橫七豎八的躺滿清兵的屍體,還有那些受傷嚎叫的傷員。

  孫三傑估計他們的傷亡的人數達到三十餘人,其中戰兵更有十幾人。己方也有近二十人的傷亡,多為火銃兵與青壯輔兵,隨著清兵的不斷爬上來,長槍兵的傷亡人數也在增多。

  孫三傑不停的來回指揮戰鬥,不過此時他卻是站在右側城牆第一個馬面處,從垛牆瞭望孔,還有透過垛口懸戶的邊角餘光,冷眼從側目觀察那些從云梯上爬上來的清兵們。

  城下的那些韃子兵弓箭手顯然臂力己盡,對馬面上舜鄉堡軍士明顯的動作都來不及作出反應,射來的箭只也大為歪斜無力,現在他們己經不敢明目張膽地站在盾車外面,而是經常要借由盾車的保護,免得城上的明軍火銃打來。

  孫三傑觀察城下一個韃子兵分得撥什庫己經很久了,他身旁圍著幾個白甲兵,藉著一輛盾車的保護,不時對城頭探頭探腦,可以看出,該人是這處城牆韃子兵的指揮,如能擊殺他,定然軍心大振,賊虜喪膽。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孫三傑撫摸著手中心愛的鳥銃,作為佛教徒,他微微閉上雙目,口中唸唸有詞,希望佛祖顯靈,保佑自己擊殺敵寇。

  「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猛然孫三傑掀開懸戶,舉銃向外射去,啪的一聲,火光冒起。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Crawler | 2017-9-15 11:52:33

第一百零五章 射殺

  一團血霧從那分得撥什庫的頭上爆起,他一下子往左側那邊摔去。他摔倒在地上,己是氣絕,不過雙目圓睜,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竟是在二十餘步外被孫三傑一銃爆了頭。

  飛速奔行的彈丸破開他的頭盔,將他頭上打出了一個大洞。

  「此器中國原無傳,自倭寇始得之,此與各色火器不同,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也。猶可中金錢眼,不獨穿楊而已。……目照之法,銃上後有一星,目上有一星,以目對後星,以後星對前星,以前星對所擊之物,故十發有八九中。即飛鳥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這是戚爺爺對精良鳥銃的評價。

  鳥銃傳入中國後,走上了一路與西方不一樣的發展道路,向以射程遠,準確性強聞名。如果是西方的粗膛滑膛槍,想狙殺敵軍,當然是想也不用想。

  孫三傑平日最醉心就是擺弄他那隻鳥銃。他在鳥銃上的造詣,比舜鄉軍王牌鳥銃手鐘顯才還高。他的那隻鳥銃,也是耗費多斤精鐵,尋覓能工巧匠打製而成,最是精良不過。

  他一銃將那分得撥什庫擊斃,立時城下清兵一片混亂,數名白甲兵馬甲兵撲到那分得撥什庫身上,急聲呼喚著,還有數人高聲嚎哭嚎叫起來。

  孫三傑急速地離開那馬面的垛口處,很快的,他又出現在甕城的右側,從這裡繼續觀察城下的清兵。

  透過甕城垛牆的瞭望孔,他眼角的餘光若有若無地看著城下,一邊手上則是不斷地動作著,裝填新的子藥。

  他手中的鳥銃悄悄地從垛牆的瞭望孔伸了出去,又瞄準了一個黑纓重甲的步甲撥什庫。

  他凝神靜氣,口中喃喃輕念:「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

  猛然孫三傑又扣動了板機,啪的一聲,他的銃口冒出火光與煙霧,那個盾車旁的步甲撥什庫又是被打翻在地,他捂著脖頸處,口中呵呵連聲,竟是脖頸的甲葉被破開,銃彈射了進去,鮮血不斷的噴出來。

  連著兩個軍官被殺,城下的清兵更是混亂,幾個白甲馬甲兵吼叫不停,只有一個矮壯的白甲兵陰冷的目光向孫三傑這邊投來,一根重箭己是撘在手中的大弓上。

  ……

  孫三傑連著射殺城下兩員清兵將領,在左側城牆防守的後哨軍士立時軍心大振,王鬥聞聽後也是非常歡喜。

  此時在左側的城牆上,撕殺己是越來越激烈,垛口多處的懸戶草廠被推倒扯爛,拒馬橫七豎八的被推在城牆各處,到處是敵我雙方的屍體及鮮血。

  短暫的時間中,這一波跳上的清兵己經大部被殺,城牆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三十餘具清兵的屍體及一時未死的重傷員。他們只餘下四、五人還在苦戰,知道自己無路可逃,他們一邊沖城下大叫,一邊勢若瘋虎的搏戰。

  左側的城頭作戰中,舜鄉堡軍士也傷亡近二十人,除了先前落在拒馬上,被火銃兵打死的近十個清兵外,餘者都是長槍兵、火銃兵與他們以命換命的結果。

  特別是左哨甲隊,傷亡更是嚴重,不過解決這幾個清兵只在眼前。一隊一隊的長槍兵逼過來,許多火銃兵也裝填好子藥,只是遠遠的包圍過來。

  在舜鄉堡左側城牆下,那牛錄章京正焦急地等待著,不說那些傷亡嚴重的跟役輔兵,在城下時,清兵一百五十多個戰兵中,己經損失了二十幾個戰兵。在云梯撘上後,從各架云梯上,又相繼跳上了三十餘個戰兵,傷亡及登城作戰的人數,己佔了這邊戰兵總數的三分之一,不過城上遲遲沒有傳來他們勝利及明軍崩潰的消息。

  而在這時,右側城牆下又傳來那分得撥什庫陣亡的消息,又遠遠的聽到城上清兵的大叫,那牛錄章京更是目瞪口呆,他與身旁幾個軍官面面相覷,心中湧起不妙的感覺。

  登城之戰己經進入到最關鍵的時刻,眼下傷亡如此慘重,如果自己沒有攻下這舜鄉堡,想必甲喇肯定不會放過自己。他孤注一擲,令兩個分得撥什庫各領二十個馬甲登城作戰,還令一個壯大領著十七個白甲兵隨後登城支援。

  城樓上,王鬥密切地注意著城牆內的敵我戰情,剛才舜鄉堡軍士與清兵慘烈搏殺,他注意到由於敵我雙方混戰在一起,己方的火銃兵生怕打中城牆上自己的兄弟,他們都是不敢怎麼開槍,不過只要他們火銃鳴響,就有清兵被打翻在地。

  必需發揮火銃兵的優勢,減少己方的傷亡!他正在觀看沉思,忽然吶喊聲響起,又有大群的清兵從各個云梯處跳上城頭,這一波怕最少有幾十人,甚至清兵中還出現了強悍的白甲兵。

  王鬥看得清楚,他當機立斷:「放開城頭,任由奴兵上來,先令火銃兵射殺,再令長槍兵刺殺!」

  他身旁的旗手急急去傳令,立時與清兵博戰的長槍兵火銃兵毫不猶豫,他們紛紛後退,靠近甕城的左哨甲隊軍士乙隊軍士退往城樓前面,左哨丙隊與丁隊軍士退往另一頭的城牆城梯處,他們在城樓前急急列隊,長槍兵在中,火銃兵在旁。

  特別是在最前面,還站著兩排十餘人的火銃兵,一排跪著,一排站著,黑壓壓的火銃只是對著前面那些清兵。

  當然王鬥這樣做是冒風險的,博戰最激烈時後退,如果是別的明軍,說不定就此潰敗。不過舜鄉軍紀律嚴明,訓練嚴格,卻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此時在城牆上的清兵約有六十餘人,他們見舜鄉軍忽然後退,城上沒有一個迎戰的明軍,都是意外歡喜,難道明軍敗退了?不過很快他們明白過來,竟是城上明軍退到城牆遠處整隊,他們很快聚到一起,用黑壓壓的火銃對著自己。

  此次攻城,讓許多清兵明白了舜鄉堡火銃的威力,一時間,有好些個清兵臉色蒼白,後悔剛才沒有跟著衝殺過去,給了那些明軍火銃兵射擊的機會。

  他們聚在一起,那白甲兵壯大沒有參加剛才的登城作戰,始終只是在後面遠遠觀看,他信心滿滿,他縱橫大明各地多年,從來沒有遇過敵手,而且這壯大頑固地認為,明軍的火銃,很難打破他們身上的雙層重甲。

  他厲聲喝道:「大清的勇士,難道會害怕那些漢狗的火器嗎?大家記著,漢狗的火銃裝填緩慢,只要衝到近前,那些漢狗就會任由我們宰殺!」

  他大聲安排佈置,對著城樓這邊,他親自帶領十七個白甲兵打頭陣,然後一個分得撥什庫領二十個馬甲跟隨作戰。另一個分得撥什庫領著餘下的兵丁衝擊城牆另一處的明軍。

  安排完畢,城牆上的清兵都是揮舞兵器嚎叫打氣,他們征戰無數,不相信自己會折損在這小小的偏僻城堡內。

  城樓這端的三十七個清兵離舜鄉軍只有二十多步遠,他們在幾塊重盾的掩護下,由那白甲壯大及分得撥什庫帶領,慢慢逼近數步後,猛然一聲大吼,嚎叫著朝城樓前的舜鄉軍衝殺過來。

  那白甲兵壯大叫聲最響,衝在最前,他紅纓方旗,身上披了三層的重甲,手上揮舞著一把鐵製的長柄虎牙刀,全長近六尺,刀刃尖銳上翹,閃著死亡的寒光。

  同時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五、六個身披重甲的白甲兵,都是清兵每個牛錄中最精銳的戰士,他們有的持提盾牌大刀,有的則是舞著長柄大刀或是大斧,嚎叫著衝來。

  火銃的巨大轟鳴聲響起,城樓這邊跪著的最前排八個火銃兵一齊開火,火光與煙霧中,有幾門火銃同時打在了那白甲兵壯大的身上,就算他披了三層的重甲,這麼近的距離,以舜鄉堡火銃的威力,還是輕易破開了他的甲冑,將他身上打出數個巨大的血洞。

  那白甲兵壯大踉蹌向後摔倒出去,他雙目圓睜地摔躺在地上,眼中滿是不可相信的神情,他征戰多年,縱橫各地,特別是自己的一身武勇還沒有發揮呢,就這樣死了?

  與他同樣遭遇的,還有他身後身旁的四名白甲兵,他們身上都是披著兩層的重甲,有兩人還提著盾牌,個個悍勇非常,不過這些白甲兵都沒機會發揮自己的武勇,就被舜鄉堡的火銃一個個打翻在地。

  第一排火銃剛停,他們的慘叫未歇,接著又是震耳欲聾的銃聲大作。

  第二排站立的火銃兵又是一齊射擊,他們的銃口噴出一道道死亡的光霧,將逼到眼前數步的清兵一個個打翻在地。透過瀰漫的煙霧,可以看到後面跟上來的清兵臉上滿是猶豫與恐懼的神情,就連那些白甲兵也不例外。

  舜鄉堡火銃近距離射擊的威力,深深地震懾了他們。

  「殺!」

  一排鐵甲長槍兵從前排火銃兵的空隙中急急穿過,挺槍尖叫著衝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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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斬獲

  「啪啪啪啪!」幾聲火銃的巨大轟鳴,又有三個白甲兵被打翻在地。

  數步的距離,任是他們身披數層重甲,火銃的彈丸也輕易撕開他們身上的棉甲鐵甲,將他們一個個打死打傷。

  同時痛極了的吼叫聲響起,兩個白甲兵臨死前飛來的鐵骨朵及短斧,也劈切開了一個長槍兵身上的鐵甲,深深地插入他的胸內。另一把飛斧則是飛劈在一個火銃兵的腦門上,劈開了他的鐵盔,深深地鑲嵌進去。

  這些白甲兵的武勇非同小可,他們臨死前的反撲掙扎,仍給城頭的舜鄉軍造成不小的傷害。

  銃響的同時,一排的鐵甲長槍兵衝了上去。

  「殺!」

  他們手中的長槍或是刺在一個己被火銃打成重傷的清兵身上,或是幾根長槍同時刺入某個清兵的體內,長槍輕易破開了他們身上的重甲,或是刺入他們眼睛咽喉等要害位置。

  那些清兵臨死前抱著深深刺入體內的槍桿,巨大的痛苦讓他們痛不欲生地跪倒在地。在長槍兵拔出自己長槍時,那些清兵的鮮血連同內腸一起從傷口內湧了出來。

  吳爭春從一個白甲兵的咽喉內拔出自己的長槍,鮮血從他的喉管內噴出來,有些還射到吳爭春的臉上,唇上。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唇上的鮮血,慘烈的殺戮讓他心中熱血沸騰,他己經沒有了絲毫的懼意,心頭只有一個字:「殺!」

  或許如防守大人說的,自己就是為戰爭而生!

  他身披鐵甲,手上握著一根長槍,甲上到處是敵軍的鮮血,他拔槍後,斜睨了前方的清兵一眼,看他這如惡狼一般的目光,他面前的清兵都是心頭湧起寒意,有幾個還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城上的清兵己經注意到這個黑瘦明國軍士的不同,他腰上掛著一塊紅色的腰牌,他們注意到,對方軍士如果有懸掛紅色腰牌的,搏戰時格外凶悍,槍術分外的狠辣,己方己經有多人死在他們的槍下。

  此時己經進入午後,陽光己不是那麼猛烈,不過空氣中那股硝煙與鮮血的味道卻更濃了。

  「火銃兵,上!」

  那幾個火銃兵射完後,搏戰外側的左哨哨官韓仲一揮長刀,立時又有一伍的火銃兵填了上去,火銃兵身旁的數個鐵甲長槍兵則是虎視眈眈,他們挺著槍,只要火銃兵一打完,立時又是沖上去搏殺。

  城頭上舜鄉軍火銃兵與長槍兵配合越來越熟練,他們步步緊逼,面前的清兵則是面如死灰,步步後退。

  此時城上的清兵己是不多,特別白甲兵更是一掃而空,不過那些白甲兵凶悍非常,除了最開始被火銃打翻的數個白甲兵外,為了殺餘下的那些白甲兵,己方己經有三、四個軍士傷亡。

  現在城頭只餘下不到三十個清兵,由兩個分得撥什庫各領十餘個馬甲兵,個個狼狽不堪,多人身上掛綵變異之眼。他們在舜鄉堡火銃兵與長槍兵的合攻下,眼見勇士們一個個傷亡,他們卻是絲毫辦法也沒有。

  這些明軍最狼辣就是先用火銃兵射擊,打死打傷己方多個勇士後,長槍兵緊隨著衝上來,一波一波的攻擊浪潮,屢試不爽。

  那些清兵見城頭兩側的明軍越逼越近,兩端黑壓壓的銃口又是對準抬起,一個分得撥什庫絕望地大叫:「大清國的勇士們,讓我們戰死在這吧!」

  他們大聲吶喊,震耳欲聾的火銃聲又再次響起,間中夾著金鐵交擊聲,臨死前雙方大聲慘叫聲。

  兩個分得撥什庫被火銃打翻在地,十餘個清兵被舜鄉堡火銃兵長槍兵所殺,最後餘下的清兵耐不住內心的恐懼,他們紛紛從云梯上爬跳下去,甚至有好幾人還直接從城頭跳下去,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摔斷了腿。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們中又有數人被城上的火銃兵及長槍兵所殺,那些摔倒城下的清兵們,不死也傷,怕到時大多數要退出軍旅的生涯了。

  ……

  看著從城頭上狼狽逃下或是摔下的己方軍士們,城下的清兵都是目瞪口呆。他們都是不敢相信,大清國的勇士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那些逃命的勇士個個神情驚恐,他們完全顧不得身後或是城頭上的敵人,一個念頭就是逃命,因此而摔斷腿也在所不惜。

  看著奔下城來的幾個殘兵,那牛錄章京雙目無神地看著城頭,自己失敗了,而且是慘敗!就算那牛錄章京不願意接受,事實也告訴了他這一點。

  攻上城頭的三十餘個勇士,還有後繼登城支援的五十七個勇士,除了摔落城下受傷,或是驚恐奔下城頭的不到十人之外,餘者看來己是盡數遇難。

  自己帶了二百戰兵,三百輔兵前來,在這區區的千戶所城前,僅在左側城牆就傷亡了一百七十餘人,連同右側城牆傷亡的四十餘人,自己竟有二百多人的傷亡。其中身披重甲的戰兵就有一百二十餘人,更有自己牛錄中最精銳的十七個白甲兵。

  另還有多個分得撥什庫,撥什庫等甲喇牛錄中的軍官死難,損失如此慘重,讓那牛錄章京悲從中來,痛哭流涕,他可以想像回去後甲喇那暴怒非常的神情。

  不過他卻是沒有自盡的勇氣,只是慌忙下令撤兵而去。

  號角聲響起,城下清軍盡數逃離,只留下城上城下滿地的屍體及器械,連那些傷重的傷員也棄之盡數不顧。

  不過他們敗而不亂,逃跑時也是有條不紊,令城頭明軍沒有可乘之機。

  看著清軍逃離,城頭上一片歡呼,勝利的消息傳入堡內,城內也是一片歡騰,甚至有幾個商戶放響了鞭炮。

  王鬥哈哈大笑,他在一干軍官的簇擁下走下城樓,看著身旁喜形於色的眾人,他發出一連串的命令:「打掃戰場,清點器械首級,救護傷員!」

  他又對身旁的林道符道:「林大人,你組織一批青壯輔兵,出城將那些韃子的首級器械砍了燒了,再將壕溝挖開,安上拒馬蒺藜等物!」

  他還吩咐林道符將城外清兵死傷者的兵器全部收好,身上的盔甲全部剝下,不要浪費。他們首級屍體清理後,也全部丟入城西新堡前的大坑內,那邊的無數大坑至少可以掩埋上萬具的敵軍屍體,還可以防止炎熱天氣下瘟疫的產生。

  堡內的青壯由林道符統一管理組織,他抱拳大聲應了一聲,急急而去。

  王鬥領著眾將巡視城頭,看著城牆上殘破的懸戶草廠,橫七豎八被推倒扯爛的拒馬,滿地的鮮血及屍體,他心中嘆道:「真是慘烈!」

  不可否認,此時清兵的戰鬥力非常強,舜鄉堡又多是操練不久的新兵,白天這場仗,可說是非常艱難。好在舜鄉堡挺過來了,有了這場寶貴的戰鬥經歷,以後舜鄉軍對上清兵,就不會再存在畏懼的心理。

  很快的,在王鬥的命令下,城上城下開始清理戰場,己方的死難者及傷員全部被抬走救護,輔兵們提著大桶的水沖刷城頭。死去的清兵屍體,他們的兵器被收起,盔甲被剝下,首級全部砍走,屍身赤條條的全部堆在一處,等待處理。沒死的清兵傷員,也是一樣一槍刺下,用刀斧將他們的首級砍了,以後這些首級用石灰硝上,就是寶貴的軍功啊。

  城門開啟,數百青壯輔兵出了城去,他們收拾城外清兵的首級盔甲屍體,燒燬城牆下的云梯,燒燬城外不遠的清兵盾車,又再次將壕溝挖開,重新佈置好拒馬蒺藜等物。

  在城頭舜鄉軍火銃兵的瞄準掩護下,也沒有清兵敢來騷擾。

  而且那邊在一陣喧嘩後,也沉寂了下來,似乎他們開始安營紮寨,燒火做飯了。

  ……

  「來來來,大家吃飯吃飯。」

  大隊大隊由林道符組織好的輔兵,他們抬著一桶桶的伙食上來。

  飯菜豐盛,大桶的米飯饅頭,大桶的菜湯肉湯,還有兩大桶油旺旺的肉塊,盡由參戰的兩哨軍士放開吃喝。王鬥苦心經營,準備了眾多的米糧豬羊,就是為這一天作準備。

  輔兵們抬著伙食上來時,聞著飯菜的香味,他們都是不住的吞著饞涎,參戰的戰兵兄弟吃得真好啊。不過他們都沒有嫉妒,各人看向兩哨參戰軍士的眼中都充滿敬佩之情,這些兄弟敢和韃子真刀真槍地搏戰,用自己的命保護了堡內軍民的安全。舜鄉堡上下,對他們都是充滿感激。

  方才沒參戰的舜鄉軍右哨軍士與前哨軍士也是紛紛過來,對左哨後哨的軍士豎起了大拇指:「兄弟,好樣的,下面,就看我們的了!」

  城頭上一片的歡聲笑語,午時各人沒有吃飯,一直到這午後,都是餓著肚子在博戰,此時飯菜上來,他們份外覺得餓。左哨後哨兩哨軍士在城頭依隊席地而坐,各人大口大口地吃飯吃肉,方才的緊張與悲慼之情一掃而空。

  眾人大聲說笑,只是談論剛才的戰鬥,不過談到激戰時有隊中兄弟傷亡時,很多人又是流下淚來。

  在城樓的最高樓上,此時內中也是擺著一張大桌,桌上擺著酒菜,王鬥,韓仲,韓朝,溫方亮,孫三傑,鎮撫遲大成幾人圍坐桌旁,也是大口吃喝著。

  韓仲狼吞虎嚥,將一塊塊肉往口中直塞,王鬥微笑地看著他,提起酒壺給他倒了一小杯酒,說道:「韓兄弟,吃慢些,小心噎著了。」

  韓仲只是含糊不清地應著,韓朝皺著眉頭看著弟弟,責備道:「二弟,在大人面前,要注意官容體統。」

  韓仲仍是含糊不清地應著,低著頭,那肉還是一塊一塊的往口中直塞。

  王鬥對同樣埋頭吃喝的孫三傑笑道:「孫哨官,你的銃技果然出眾,連著擊殺兩名韃子將官,大振我軍心,功勞不小。」

  在城牆右側處,孫三傑連著狙殺一名清軍分得撥什庫與步甲撥什庫,讓城頭的舜鄉軍軍心大振法師手札。

  不過他在擊殺那步甲撥什庫後,就離開了甕城垛牆,前去指揮哨下火銃兵對右側城頭清兵的擊殺,卻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他再晚上一步,城下幾個清軍白甲兵的弓箭己是瞄上了他。

  此時他聽了王鬥的話,忙站起來道:「這全靠大人的栽培,讓下官領上一哨的軍士。大人的提拔之恩,下官就是赴湯蹈火,也是報答不盡!」

  他的相貌粗獷,不過聲音卻是軟綿綿的,聽著頗為怪異。

  王鬥微笑道:「孫哨官言重了,坐下吃飯吧。」

  孫三傑又謝了一聲,這才恭敬地坐下來,吃飯的樣子也比剛才斯文了許多。

  溫方亮有些羨慕地看了韓仲與孫三傑一眼,此戰下來,二人軍功不小,這陞官升職是免不了的了。

  他嬉皮笑臉地對王鬥道:「大人,如有戰事,該論到我前哨軍與韓哨官的右哨軍作戰了吧?」

  韓仲這時抬起頭,他嘴中仍是含糊不清,他叫道:「老溫,看你細皮嫩肉的,你家內的幾房妻妾怕不放心讓你上戰場吧?」

  眾人聽了都是一笑,又不好明笑出來,王鬥也聽說過,從六月底清兵入寇後,溫方亮家內的大小老婆們紛紛上廟求神,求佛神千萬保佑自家大人不要被炮火所中,最好不要上戰場,讓堡內幾個軍官聽了暗地笑話。

  溫方亮也不生氣,他只是哼了一聲:「婦人之見,她們幾個娘們懂得什麼,我們男兒郎只有上了戰場,才能見出我們的真章。」

  王鬥微笑道:「會論到你們的,這場戰,怕有得打啊。」

  眾人都是沉默下來,城外清軍雖是小挫,不過大部仍在,特別是此次入寇清軍不少,恐怕舜鄉堡以後還會有連場的惡戰。

  這時林道符進來,他剛才咬著幾個饅頭在外面指揮輔兵們清理戰場,王鬥招呼他坐下吃飯,他只是連道不急,等清理完戰場再吃。

  此時這個高大的將官大步進來,他虎虎生風,全身上下精力十足,他滿面笑容地對王鬥施禮道:「稟大人,此戰的結果出來了,共斬獲賊奴首級一百四十七級,其中賊目專達,壯大,分得撥什庫七人,賊奴白擺牙喇兵十九人,繳獲賊奴長短刀槍二百一十五把,弓箭三十四把,旗號十五件,大捷啊大人!」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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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暴怒

  按林道符說的,舜鄉軍還繳獲了清軍一百一十二副盔甲,盡為上好的無鐵棉甲,鑲鐵棉甲,柳葉鐵甲,鎖子甲等一品風流。清兵在瀋陽城下的匠鋪連綿十數里,加上他們管理嚴格,所以打製出來的鎧甲盡數精良。

  如果將這些盔甲以棉甲、鐵甲分開來算,盔甲數還要翻番,因為很多清兵身上都披著雙層的盔甲。遺憾的是很多盔甲都被打破打爛,需要修復後使用。還有一些繳獲的圓盾刀槍等上面也滿是破洞缺口,都需要修復。

  不過此次的戰果己經算是非常豐厚。

  聽了林道符的話,眾人都是歡喜不己,斬首一百四十七級,繳獲無算,其中更有多名韃子軍官。如此顯著的戰績,到時軍功封賞下來……各人都是眉歡眼笑。

  大明原以擒斬蒙古人軍功最重,後金崛起後,又以擒斬滿洲人軍功為重。普通軍士如果擒斬後金兵首級一名顆,現在是清兵了,便升實授一級,並賞銀賞布,最多升三級。

  領軍軍官,有把總、千總領官軍五百人者,部下斬獲奴賊十名顆,著升實授一級,每加十名顆,加升一級。領軍千人者,每二十名顆,升實授一級,每加二十名顆,加升一級。共升三級為止,二級實授,一級署職,並賞銀賞布。

  王鬥以千戶充任防守官,其實算是防守把總,舜鄉堡額兵三百餘,餘者只算是軍壯,還未計在保安州衛的兵額內。此戰自是以王鬥為首功,斬首如此之多,怕要連升三級。就算他資歷淺,又剛升任不久,不過軍功雄厚,最少也可以署職衛指揮同知,充任某個大城的操守指揮官。

  韓仲與孫三傑升個數級也沒問題,餘者各人也多少有些封賞,一時間人人歡喜。

  王鬥又讓林道符去吩咐匠頭李茂森,將那些繳獲的盔甲立時修復,不論是棉甲還是鐵甲,有破洞的,立時打上一些厚實鐵葉修補上,這些盔甲,或許在很快的將來,又可以為舜鄉堡軍士護衛保命之用。

  林道符鄭重答應了,不過隨後他語音低沉地道:「大人,此戰我軍的傷亡己是統計出來。」

  他翻了翻手中的文冊,說道:「含青壯輔兵在內,我守城參戰的左哨後哨軍士,共有七十四人傷亡。防守甕城及左側城牆的左哨軍士,共傷亡四十九人,其中陣亡二十七人,重傷者九人,餘者傷勢不等。防守右側城牆的後哨軍士傷亡二十五人,陣亡有十五人,重傷者四人,餘者傷勢不等。我己經下令將傷者好好醫治。」

  依林道符說的,最大的傷亡數出現在清兵的第一波箭雨,當時只是那麼一陣,舜鄉堡城頭就有二十餘人傷亡。

  而且清兵弓箭狠毒,他們的箭矢射來,很多都是命中舜鄉堡軍士的要害之處,他們的箭頭又長又沉,射入極深,破甲力強,有許多被射中身子的軍士,由於血流不止,很快都失去了搶救的機會。

  接下來的城頭城牆短兵相接,也是非常慘烈,各隊相繼有人陣亡受傷。特別是左哨的甲隊軍士,他們整隊不過五十餘人,傷亡數就在十七人,己經被打殘了,需要重組補充軍士。

  聽著林道符口中吐出來的話,眾人都是心下沉重,韓仲一拳拍在桌上,恨恨不己。

  王鬥也是沉默下來,此次守城之戰,己方傷亡率達到七分之一,估計與清兵的交換比在三比一,如果在野戰中,這交換比更大。雖然戰果輝煌,不過自己本錢小,也經不起損耗。

  其實有些傷亡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不過沒有辦法,戰爭的經驗都要靠人命與鮮血來積累。

  良久,他看著林道符道:「陣亡的將士要好好撫卹,受傷的要妥善治療,戰鬥中有軍功的要立時給予獎勵提拔!」

  林道符鄭重施禮道:「大人放心吧,下官省得的。」

  王鬥站起身來:「我要去慰問那些受傷的將士。」

  留下韓朝,林道符在城頭巡視,王鬥帶著韓仲,孫三傑,溫方亮等人下了城樓。

  ……

  此時舜鄉堡內己經成為一個大工地,街上滿是參與守衛的青壯軍戶,他們協助戰兵防守,製造搬運守城器械等,來回奔走不停。甚至許多壯婦也不例外。

  舜鄉堡己經將他們盡數組織起來,舜鄉舊堡內原有戶三百餘戶,男子六百多口,青壯男丁四百多口,他們中的男丁己經大部編為舜鄉堡左右兩哨新軍。此外王鬥收容災民,建立舜鄉新堡。除送往靖邊堡一百戶新軍戶外,新堡有口兩千七百多口,男子一千三百餘口。他們中選拔五百青壯,再次編立兩哨新軍。

  此次堅壁清野,舜鄉堡又移入兩百戶的各堡屯戶,一千多口人,男子有五百多口。舜鄉舊堡內己是沒有多餘的男丁青壯,所以讓新堡的男丁連同移入兩堡的屯戶丁口,他們中的青壯男子,盡數編成輔兵。以五十人為一隊,隊中大部持有刀槍,共編了二十餘隊,以新堡的百戶總旗,還有屯堡的屯長們帶領,由林道符統一指揮,共同協助戰兵守城作戰。

  每一個隊,都有軍官隊頭帶領,每一個隊,都有自己負責分派的任務。壯婦們也是一樣編成隊伍,任命隊頭,讓他們與男子一起幹活,製作守城器械等。柔弱些的女子,則為軍民洗衣做飯,製做一些簡單的器物,同樣是忙碌不停。

  他們的監督,由鎮撫遲大成負責。遇到有人懈怠的,王鬥令遲大成依大明戰時軍紀軍法,可將他們就地斬首。再則城外的清兵云集,關乎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也沒有人敢不用心。

  全堡上下群策群力,共渡難關。

  對那些新來的兩百戶屯戶來說,他們被安排在新舊兩堡的空餘地帶建立窩棚,然後每天被組織起來幹活守城。來到舜鄉堡後,他們原本戰戰兢兢的心情放鬆下來,堡內軍戶與那四哨戰兵兄弟嚴守軍紀,沒有欺生,也沒有橫行不法之說。不搶奪他們從原來屯堡內帶來的僅有家當,每天干活還有飽飯吃,比起原來自己在各屯堡的生活,可說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要不是城外的韃子兵,眼下這種生活己經非常完美了,很多都動了戰後留在舜鄉堡的心思。

  經過一系列的剿匪繳獲,王鬥有庫存四千多兩銀子,一千多石糧米,此外還有數百頭的豬羊等。前些時間修建舜鄉新堡與靖邊堡新堡牆花去他一千多兩的銀子,糧米若干。不過餘下來的銀錢糧米,足夠供全堡上下今年支用。

  王鬥的苦心經營,終於派上了大用場。四哨戰兵每日可以放開吃喝,肉食也是大量供應,堡內所有輔戰的軍戶男女們,個個都可以吃飽。加上組織得力,同仇敵愾,堡外雖是清兵云集,但堡內卻是士氣高昂,特別是在剛才打了勝仗的情況下。

  王鬥在護衛及軍官們的簇擁下,大步走過街頭,看到王鬥走來,街上巡邏的戰兵及忙碌的輔兵們,都是向他恭敬行禮,眼中滿是尊敬。正因為有了王鬥的統領,所以舜鄉堡才能抗住大敵,保護了全堡軍民的安全。

  在東街口上,周莊的屯長賈多男正大聲招呼自己那隊青壯往城上搬運滾木擂石,在陽光的照耀下,他的頭皮更加油光發亮,他眼尖,見到王鬥,他忙點頭哈腰地過來,連聲稱呼防守大人。

  王鬥看了他一眼,記起這個人,他道:「原來是賈屯頭,你隊中軍壯士氣如何?」

  賈多男大聲道:「高昂,非常的高昂,特別是聞聽城頭兄弟大捷後,隊中弟兄都是摩拳擦掌,也希望上城去打韃子呢。」

  王鬥點了點頭,道:「很不錯,好好幹。」

  賈多男連聲道:「卑職明白,大人儘管放心。」

  王鬥走後,賈多男對旁邊茶房堡的屯長鹿獻陽得意地笑道:「鹿老弟,方才我表現如何?大人似乎是在誇獎我。」

  鹿獻陽與賈多男同管一隊的青壯,他摸了摸下巴那個大瘤,說道:「看神情,大人對賈老哥還是滿意的,這是賈老哥機靈,也是我們運道佳,正在勤力幹活,就被大人遇上。」

  他沉吟道:「看來大人己經注意上我們,如此下去,說不定以後我們哥倆有高昇的希望。」

  二人都是歡笑了起來,隨後又大聲招呼軍壯幹活。

  王鬥來到那千戶官廳前,這一帶地面開闊,還有多株的大榕樹,枝繁葉茂,頗為陰涼,所以傷兵的醫治之地就放在這裡。包紮好傷口後,傷勢不重的軍士便抬入軍營內休息,以後每幾天換一次藥,一直到傷口痊癒為止。

  王鬥來到這裡時,場地榕樹下,擺著一鋪鋪簡易的小床,一股血腥味還有陣陣的哀號聲傳來,在內中,王天學及眾多的醫士學徒正在忙碌著,他們早己準備了眾多的燒水器皿,還有傷藥,鋒利的刀器等,為這些傷兵們挖割箭頭,洗滌傷口,敷藥包紮等。

  在這裡醫治的傷者重傷者有三十餘人,看見王鬥等人前來,許多傷兵都是掙扎地坐起來,王鬥忙讓他們躺下,王天學也是迎了上來,施禮見過王鬥。

  王鬥問道:「軍士們傷情如何?」

  王天學搖著大頭嘆道:「餘者還好說,就是重傷的那十餘人,怕是救不活了,學生也是無能為力。」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疲憊,身上的儒衫更是其皺無比,自開戰後,他就忙個不停,己是非常疲倦。這兩日他也是難得沒有酗酒。

  雖是天氣炎熱,不過由於救治及時,大部分傷勢較輕的傷兵傷口都不會發炎,在清潔包紮後,許多人又可以存活下來。這些軍士,將成為軍中寶貴的財富,

  不過重傷的那十三人,他們或是眼部咽喉頸部中箭,或是城頭搏戰時被清兵的兵器深深劈入或是刺入,傷勢極重,難有存活的可能,有好幾人還在抬來的當場就嚥了氣。

  王鬥上前勸慰傷者,讓他們安心養傷,那些軍士都是激動地連連點頭。王鬥看向身前的一些重傷員,他們大聲哀號著,很多人己經快不行了,王鬥心中沉痛,這些都是他辛苦練出的好兵,沒想到就要這樣去了,特別是自己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助。

  旁邊低低的哭聲響起,卻是有兩個重傷員支持不住,又是慢慢嚥了氣,王天學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幾個輔兵將他們的遺體抬走,收殮到一處後,以後統一安葬。

  王鬥呆呆地看著,忽然他聽到輕輕的呼喚聲:「大人,大人。」

  卻是左哨乙隊一個重傷的火銃手,他從額頭到面門上中了八根的利箭,臉上密密麻麻的佈滿箭矢,連雙目都被射瞎了,他這個樣子,自然沒有救治的可能,不過他非常硬氣,抬來後,一直掙紮著不肯嚥氣。

  他雙手艱難地摸索著,王鬥上前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在這裡。」


  那重傷的火銃手緊緊抓住王鬥的手,他的左右雙唇旁邊各中一根利箭,說話頗為艱難,他斷斷續續的道:「……大人為小的家內分下田地,小的甘願為大人戰死。只是家內只餘小妻,還有不足歲的女兒,萬望大人照應……」

  韓仲抹了一下淚。猛地跳了起來大聲道:「這位兄弟,你放心吧,你家內的妻女,我會代為照料的。」

  王鬥也是柔聲道:「你放心吧,我會……」

  說到這裡,他的話突然止住,卻見那重傷的火銃手己是斷了氣,只是唇邊微微牽出一絲笑容。

  王鬥長嘆地站起身來,此戰結束後,不知道還要死多少勇士啊。

  ……

  舜鄉堡城外,靠著城南的丘陵平地,此時城外的清兵己經紮好一個大營。大片的營帳,一色的純白鑲紅旗號,刁斗森嚴。一隊隊的清兵哨探自營內進出,還有一隊隊的無甲跟役往返於董房河與清兵大營之間,挑水造飯,喂養馬匹。

  八旗軍紮營頗有章法,自老奴時期起,他們行軍打獵,冬則立柵,夏則掘壕,又牧馬於柵壕之內,傳角刁斗箭頭以巡更,人馬皆不逃散。此時在營內一根高高豎立大纛的大帳前,帳內正傳來咆哮如雷的吼叫及鞭打聲。

  帳中,那甲喇章京揮舞著皮鞭,只是對伏身地下的那位牛錄章京暴怒地抽打不停,旁邊的幾個牛錄章京都是噤若寒蟬,不敢稍動。

  此戰的結果大大出乎那甲喇的意料之外,傷亡如此慘重,那些損失的勇士都是旗內的精華,竟如此葬送在這小小的千戶所城之下,那甲喇章京可以想像到時饒余貝勒阿巴泰的憤怒,想到那種恐怖的場景,那甲喇章京更是一腔怒火直衝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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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小堡

  一直等那甲喇章京打累了,那牛錄章京才哭訴道:「非是奴才無能,而是明軍太狡猾,小小的一個千戶所城,竟藏著不下三千的精兵,儘是一色的青壯。奴才觀他們戰技出眾,恐怕都是明國家丁之流。」

  「奴才以區區數百之兵,圍攻數千明人家丁防守的堅固城池……這,這都是非戰之罪啊!」

  說到這時,那牛錄章京放聲大哭,慘敗之後,他原本不屑一顧的小小城堡,現在也變成高厚堅固的城池了。

  他身旁同樣趴伏著幾個全身傷痕的大小軍官也是紛紛道:「不錯不錯,城內明軍決對不下數千人,特別是他們火器犀利,堅盾重甲皆不能遮蔽。他們的火器,奴才等從未見過。」

  他們臉上都是露出心有餘悸的神情:「太猛烈了,勇士們身披兩層重甲,仍是被他們的火銃打破,一個個的慘死。」

  帳內各人交頭接耳,那甲喇章京疑惑地道:「他們火器真如此厲害?城內有明國家丁數千人?」

  那牛錄章京指天畫地,發誓自己所言不虛,又看向旁邊一個四十餘歲,臉上滿是干瘦精肉,留著兩撇鼠須的牛錄章京。

  那牛錄章京咳嗽一聲,出言說道:「奴才以為寧爾佳大人所說確是實情,那堡內定然不止數百人。依明國守備軍堡的戰備鬆懈,如果只是數百軍士,他們能戰之兵還要去了一半,不會有如此猛烈的銃炮。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勇士己經登上了城頭,按常理,明軍很快就會城破潰逃,但他們反敢與我們勇士在城頭肉搏血戰,如果不是明國的精銳家丁,決對沒有如此悍勇!」

  他又沉吟道:「當日我們俘獲那個明軍哨騎時,就覺得他與眾不同,不是征戰多年的家丁,定不會如此的鎮定從容。再觀那千戶所城,在西面又新建一堡,定是什麼時候明國又移來了一員大將鎮守,奴才估計,堡內三千精兵恐怕沒有,不過一千到兩千的家丁還是有的。只是奴才奇怪,該地並不是什麼險要之所,為什麼要派重兵防守呢?」

  聽他這麼一說,帳內各將官都是連稱有理,那甲喇章京也是被他的話吸引過去,這牛錄章京在甲喇內一向有智囊之說,還獻了一個小妾給這甲喇,所以那甲喇章京平時頗為看重他。

  此時他沉吟起來,摸著自己的大餅臉,拖著那根細長的金錢鼠尾豬尾辮,只是在帳內走來走去。

  趴伏在地上的那牛錄章京寧爾佳感激地看了那為他說話的牛錄章京鈕咕祿一眼。鈕咕祿給了那寧爾佳一個眼色,心下嘆了口氣,誰讓自己與寧爾佳是親家呢?自己的兒子娶了他的女兒為妻,自己不為他說話,為誰說話?

  此戰那寧爾佳帶去了他牛錄中數十個精銳的馬甲,戰後多人死難,讓他心內有如刀割,只是看在親家的份上,卻不好說什麼。

  在帳內走了數十個來回,那甲喇章京怒吼道:「難道我們損兵折將,勇士死難,就這樣罷休不成?如果就這樣走了,我們大清國的臉面何在?以後本甲喇在旗內還如何抬頭?」

  帳內都是沉默了下來,這舜鄉堡不好打,南門城牆如此,別處城牆更是不好打。

  他們早派哨騎繞遍了整個舜鄉堡,除了南門,還有一個西門。不過那邊地面坑坑窪窪,大坑無數,從那邊攻打西門,恐怕會比攻打南門更為艱難,光填城門前那些土坑,在城頭火銃的射擊下,就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

  最後還是那牛錄章京鈕咕祿道:「顏扎大人,哨探己經回報,這千戶所城附近,還有數個小堡存有人家,我們可以佯攻那些小堡,逼這堡內的明軍出城野戰救援,若是他們龜縮不出,我們就將那些小堡一個個打下來,將他們軍民盡數殺了,以雪此恨。」

  「若是他們出城與我們搏戰,我大清國勇士野地浪戰無雙,定會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聽了這鈕咕祿的話,帳內各清兵將官都是連稱好計,誇他是孔明在世,聽得這鈕咕祿得意不己,只是撫著自己兩撇鼠須微笑。

  那甲喇章京也是大聲叫好,道:「就這樣辦。今晚紮營休息,等明日我們就攻下那些小堡,將他們殺個雞犬不留!」

  ……

  舜鄉堡城內,王鬥出了那醫治傷兵的地方,他己經吩咐王天學盡自己最大努力救護傷員,戰死將士的遺體也要好好收殮,戰後他們統一安葬,以後他們的牌位將收集進堡內的褒忠祠,享受香火的祭祀。

  這些戰死將士的遺孀子弟以後可以憑名冊每月領取舜鄉堡發下的撫卹糧米,王鬥再艱難,也會養他們家人一輩子。

  傍晚時,王鬥又來到城頭上,此時防守城頭的左哨後哨軍士正與右哨前哨的軍士換防,兩哨參戰的軍士換下休息,在城內巡邏預備。韓朝的右哨軍士換防南門及左側的城牆,溫方亮的前哨軍士防守舜鄉堡南門的右側城牆。

  此戰左哨後哨軍士有七十四人傷亡,除了那些受傷者外,兩哨戰死的軍士,都從各隊輔兵中補充進去一些表現出眾的青壯,讓兩哨軍士又是滿額滿編。這些新進的軍士,他們現在是沒機會訓練了,就用殘酷的戰爭讓他們快速成長吧。

  王鬥在城頭上巡視,他對迎上來的林道符,韓朝與溫方亮等人道:「換防情況如何?防守器械可是充足?」

  溫方亮笑道:「大人放心吧,將士們士氣都是高昂,有左哨後哨的兄弟榜樣在前,兄弟們換上後,都恨不得再與韃子打上一仗呢?」

  王鬥道:「很好,不過不可鬆懈,要小心防備!」

  眾人都是恭敬答應。王鬥看城頭在堡內輔兵們的忙碌下,短時間內,己是快速清理完畢,各哨各隊的草廠又是豎起,新換來的右哨前哨八隊軍士皆在草廠內休息,他們大聲談笑,只是談論著白天的那場戰事。

  看到王鬥過來,他們紛紛站起,王鬥讓他們休息備戰,在眾將的簇擁下,只是在兩處城牆來回查看。

  城頭大量的滾木擂石又是搬上,清理出來的,或是新製做的拒馬又是擺在城牆各處,往城外看去,外面除了壕溝外,又有大量的拒馬鐵蒺藜等物,在城頭的垛口垛牆前,還安放了許多的木城。那木城每扇闊五尺,高堞五尺,諸多的大木釘大鐵刺浮拴於上,防夜襲登最理想不過。

  不但如此,城頭每一個草廠的橫竿上,都高高地掛著燈籠,將城頭照得明亮一片,每隊還備有木梆鼓鑼等物,隨時可以傳出警報。每個草廠的軍士都是和衣而睡,在夜間,每個草廠還要派出軍士巡夜打更。

  這樣嚴密的防守下,清兵想來夜間偷城,怕是要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天色更暗了下來,城外數里外的清軍大營星星點點的都是燈火,王鬥沉吟道:「可否夜間派些人出城偷營?」

  韓朝在旁低聲道:「大人,奴賊不比那些土寇,他們的營地戒備森嚴,怕是無機可乘。末將以為,我們還是固守城池,小心防患為上。」

  旁邊諸人都是同意,王鬥也是點了點頭,他對各人道:「晚飯後,你們招集哨中隊官以上的將官,到城樓匯合,白天的這場戰,我們有很多需要總結的啊。」

  ……

  夜晚,舜鄉堡的南門城樓上燈光通明,堡內四哨戰兵隊長以上的將官皆是聚集在此,各人暢所欲言,只是談論白天這場戰事的得失,令吏馮大昌在旁作著記錄。

  王鬥算是組織了多場這樣的懇談會,每次皆給人以新奇的感覺,在這裡,大家沒有職務高低之分,每個人都可以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看法見解,所以人人爭先恐後,爭著將自己的看法說出。換成別地的明軍,都是等級森嚴,哪有屬下敢隨便發言的?

  眾人從對付清兵的盾車談起,對這個盾車,在場各人都是恨得牙癢癢的,大股的清兵在它們的掩護下直衝城下。不過除了火炮外,似乎沒有別的什麼很好的辦法。只是火炮也難以打准,似乎沒有多大的效果。

  孫三傑後哨的一個隊官道:「卑職有一個想法,我們可以準備大量的陶罐,內裝火油,用它來砸中盾車,隨後扔去火把焚燒。定將那些奴賊燒成烤豬。」

  眾人都是笑起來,不過許多人不以為然,其實這個方法早就多人想到了,立時有一人道:「奴賊的盾車都是停在城牆的二十步,三十步之外,這麼遠的距離,火灌砸得中嗎?再說了,奴賊的盾車眾多,要將他們盡數燒燬,需要多少火油火灌啊,怕是將我們堡內所有的油料陶罐收集上,也製造不了多少火灌吧。再則,就算火灌砸中奴賊盾車了,數十步外,火把扔得中嗎?」

  那隊官漲紅臉,叫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沒用?」

  眾人又是笑起來,王鬥也是微笑點頭,讓令吏馮大昌將這條建議記下,如果實戰中效果明顯,這隊官會因此而受到嘉獎。

  看見王鬥鼓勵的神情,眾人更是興致高昂,之後又談到火銃兵的射擊時機,這個教訓非常慘重,造成了第一波軍士的大量傷亡。眾人一致認為,在清兵的盾車沒有毀壞之前,盲目的對外射擊,其實沒有什麼效果。

  不若在清兵填取壕溝或是登城時,再從城頭各處對外射擊,效果反而明顯,還可大大降減己方軍士的傷亡。有人提議,垛口處掛上懸戶後雖然遮蔽弓箭的效果明顯,不過卻是對外射擊不便,或許可以讓一些輔兵舉些盾牌立在垛口處,這樣火銃兵們對外射擊就方便多了。

  這條建議也被記下,王鬥心中暗嘆,可惜舜鄉堡只是個小地方,沒有虎蹲炮,虎蹲炮雖然射程只有二、三十步,但在清兵攻城時,決對是一打一大片。那虎蹲炮只在州城及衛城內才擁有一批,舜鄉堡內卻是沒有。

  接下來如何對付清兵的云梯,眾人也是稀奇古怪的方法無數,有人提議用撞竿、扥叉抵定推翻云梯,將梯上的賊奴摔死,隨後有人反駁,奴賊的云梯頂端都有鐵鉤,一靠過來,就勞勞地勾在城頭,哪裡推翻得了?白天的幾架云梯,就是如此。

  再說了,如果遇到賊奴的云梯車,配備有防盾,絞車,抓鉤,還可上下升降,用撞竿就更不可能了。不過這個可能性也立時被旁人駁倒,這種笨重的巨大云梯,用火炮一打一個准,賊奴定然不會使用。

  不過撞竿、扥叉還是有作用的,在云梯剛靠過來時,讓城上一些手疾眼快的人,手持撞竿併力撞沖,或可將云梯傾倒,壓死賊人,這條建議也被記下了。

  有一個隊官以前是和尚出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卑職以前在寺廟謀生,每天就是撞鐘,或許城頭可以做一些木架撞桿,就如寺廟那種,在賊奴架好云梯後,他們剛在城頭探出身,就用撞桿將他們撞落城下。」

  眾人都是笑起來,連稱他的想法有新意,他這條建議也被記下,不過他這種方法只適用於少量登城的云梯,如果城下清兵一下子豎起幾十架的云梯,那木架怕就搬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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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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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圍點打援

  最後左哨甲隊的隊官鐘顯才細聲細氣地道:「卑職有一個想法。」

  見眾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他略有些倉儲不安,這人也是奇怪,他一個人坐在遠遠的一個角落,似乎不願意與別人擠在一起。

  他道:「卑職觀舜堡的城牆都是包磚,有許多整齊的條紋接縫,火銃放在垛口,與磚牆上的某根細縫呈某個角度,就可以很準確地打到城外某個位置。或許我們可以提早定好火銃的射擊位置,做個標記,這樣我們射擊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怎麼瞄準,就可以大大提高火銃兵的射擊精度。」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拍腿叫道:「不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聽到眾人的誇獎,鐘顯才更是臉紅起來。

  王鬥微笑點頭,讓令吏馮大昌將這條建議也記下。

  此後各人暢所欲言,還有城頭火銃兵與長槍兵如何配合的問題也說了一大堆,提出了好幾條頗有效果的建議,都是一一記下。

  當晚,王鬥讓令吏馮大昌等書吏連夜加班,讓他們將各人建言整理出來,交給王鬥觀看,王鬥認為內中建議可行後,抄寫若干本,以後這種作戰經驗文冊,每哨每隊都要擁有一本,並讓隊官們熟記,特別是各哨的哨官,更是要詳細掌握,靈活運用。

  崇禎九年七月初十日。

  一大早,王鬥來到城頭上,韓朝與溫方亮都是迎了上來,昨晚一夜無事,不過二人與眾軍士一樣,都是在城牆上度過,一起在草廠內和衣而睡。

  此時城外的清軍人嘶馬叫,一隊隊的哨探只是出營而去,溫方亮有些半醒不醒的,他揉著臉疑惑地道:「韃子要退兵了嗎?」

  韓朝注視城外,神情凝重:「怕沒有那麼簡單。」

  他忽然對王鬥道:「大人,會不會韃子在我們舜鄉堡下吃了虧,又見舜鄉堡難打,便將主意打到了舜堡餘者的軍堡身上,再引我們出城作戰,如果是這樣……」

  他的臉色有些變了,王鬥與溫方亮也是臉色難看,除了舜鄉堡,境內還有靖邊堡,董家莊,辛莊,輝耀堡等諸個大堡。如果清兵真的採用這種圍點打援的戰術,舜鄉堡不出城援助,那些堡壘就會被清軍一個個攻下,各個擊破,畢竟論兵力與裝備,那些堡壘都不比舜鄉堡那樣充足與堅固。

  不過領軍救援,就不可避免要與清兵野戰,固守城池還好,論起野戰,舜鄉堡上下都有些畏懼,畢竟那些韃子兵的威名與戰果是擺在那裡的。舜鄉軍只是成立不久的新軍,固守城池還好,如果是出城野戰……到時不論是大敗還是傷亡慘重,都是王鬥承受不了的。

  只是,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清兵將境內城堡一個個打下嗎?

  溫方亮遲疑地道:「再看看吧,或許韃子兵在我們城下受挫,就此退兵了也說不定。」

  ……

  「大人快看,又有一隊韃子的哨騎來了。」

  在董家莊堡的東面迎恩門城樓上,幾個軍士對著高史銀驚叫道。

  高史銀臉上的橫肉抖動幾下,他怒喝道:「不就幾個韃子?仔細防守便是,大驚小怪什麼?」

  他對旁邊的楊通道:「看看這些新兵蛋子,就是沒見過世面,幾個韃子就將他們嚇得什麼似的。」

  楊通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他連聲道:「就是就是,有高兄弟這樣殺過韃子的勇將在此,我們董家莊肯定是固若金湯,那些軍士確實是大驚小怪了。不過他們沒打過韃子,也怪不得他們如此害怕。」

  他看了看城牆上那些手持火銃仔細瞄準的軍士們,心下會安慰了些,那些火銃都是從舜鄉堡要來的優良火銃,非常精良,決對不會有炸膛的危險,而且威力可破重甲,讓軍士們愛不釋手,將原來的三眼銃盡數拋棄了。

  不過除了這些火銃,董家莊拿得出手的防守器械就不多了,兩門小銅炮,一門當作寶貝的虎蹲炮,還有幾捆的飛劍大火箭,滾木擂石倒是不少。將士們身上披的盔甲,也儘是那種簡陋的布甲,頭上戴著紅笠軍帽。舜鄉堡打製出來的鐵甲,連自己堡內的四哨兵都遠遠裝備不足,自然不可能撥下什麼盔甲來。

  董家莊城堡週一裡零二百二十步,萬曆年間包磚,東門外建有甕城,在王鬥任舜鄉堡防守官後,高史銀與楊通二人將董家莊堡內的青壯一掃而空,也練出了兩隊兵一百餘人,火銃兵與長槍兵各佔一半,此外還有幾個夜不收,十個砲兵。高史銀與楊通平日各領一隊的兵,無事時,高史銀統管軍士,楊通管理堡內外的屯田諸事。

  原來堡內還有幾個大小軍官,不過原來的董家莊管隊官張貴調任州城後,他的十幾名家丁,還有心腹張堂功與洪丘都是一起隨之調任。加上貼隊官肖大新又與前代防守官杜真一起為賊匪所殺,所以董家莊內只餘原來一個甲長吳天賦,還有一個甲長鐘圓。

  眼下二人同樣是新軍中一個小隊的甲長,鐘圓原來是董家莊貼隊官肖大新的心腹,不過肖大新死後,鐘圓第一時間靠向了高史銀。

  看著城外十餘個耀武揚威的清兵哨騎,楊通擔憂地道:「昨日舜鄉堡銃炮響了一日,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了,大人可否擋住了韃子兵的攻擊。」

  董家莊離舜鄉堡只有幾里路,昨日舜鄉軍與清兵的大戰,那槍炮的聲音,就是遠在董家莊,也是有所耳聞。

  高史銀遠遠地看著舜鄉堡方向,也是憂慮地道:「舜堡內有四哨兵,應該沒事吧?」

  在昨日那甲喇的大軍自董家莊下經過時,高史銀與楊通都是臉如土色,自己區區一個小堡,是決對抗不住這麼多韃子兵攻擊的,不過好在他們只是喧嘩而去,並不在堡下停留,讓各人鬆了口氣。

  不過隨後他們又擔心起來,不知道舜鄉堡那麼情況怎麼樣。現在清兵云集,董家莊與舜鄉堡的聯絡己是完全斷絕。在清兵哨騎四出的情況下,董家莊雖然有幾個夜不收,卻是不敢派出,否則他們在野外對上韃子一隊隊的精騎時,只有死路一條,白白送命。

  高史銀忽然對楊通笑道:「楊老弟,你這樣掛念舜鄉堡的情況,怕更多是關心你在舜堡內婆娘的安危吧?」

  楊通看了高史銀一眼,他張著沒有門牙的大嘴也是嘻嘻笑道:「彼此彼此,高兄弟,前些時日,你不也是將你的老婆孩子偷偷送往舜鄉堡了?大人只是假裝不知而以。」

  二人相視而笑,都是心想:「你也是這樣啊。」

  在清兵入寇後,王鬥下令舜鄉軍內堅壁清野,不過舜鄉堡內面積有限,不可能所有境內居民都轉移入堡內,特別董家莊與靖邊堡,也算是大堡,所以這二堡王鬥都是嚴令堅守備戰。

  靖邊堡還好,不過在董家莊內,還是有一些軍官偷偷地將家人送往舜鄉堡內,高史銀與楊通就是如此。王鬥明白他們的心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軍官與軍士本人如果擅離職守,那抓到決對是當場斬首示眾。

  二人笑後,高史銀看著城外呼嘯的清兵哨騎,狠狠地道:「我老高這輩子殺人無數,好人壞人都殺過,老天恩賜,竟然讓我老高有了後,就算現在戰死,祖宗有靈,也不會怪我不孝了!」

  他的話頗有絕然之意,楊通聽著也是沉默下來。

  ……

  董家莊堡外的情況同樣在辛莊與靖邊堡外面重演。

  見清兵來臨,辛莊內的青壯莊丁一片恐慌,不過在靖邊堡堡外,那些清兵哨騎卻是遇到了大麻煩。

  整個靖邊堡外,佈滿了坑坑窪窪的大土坑,與舜鄉堡的西面一樣,讓那些清兵哨騎不能逼得很近。不過經過在董家莊與辛莊外面的偵測,在舜鄉堡的那甲喇章京諸人己是心下有底,在上午的辰時初刻,舜鄉堡外的清兵便紛紛拔營,紅白衣甲旗號一片,只是肅整地離開舜鄉堡而去。

  見清兵離去,舜鄉堡城頭都是一片歡呼,只有王鬥等人心下凝重,這清兵的離去,不見得是好事,就不知道餘者諸堡情況如何了。

  他令韓朝喚來了夜不收乙小隊的上等軍士溫達興,還有夜不收乙小隊的李有德二人前來,這二人哨探能力出眾,特別是溫達興,給王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對溫達興道:「韃子離開了舜鄉堡,我要知道他們的動向如何,你敢帶人前去哨探嗎?」

  溫達興一咬牙,他單膝下跪,向王鬥雙手抱拳道:「小的願為大人效死。」

  王鬥凝視著他:「好樣的,你回來後,便任一個夜不收的小隊甲長吧!」

  溫達興眼中喜色一閃而過,他伏身地上:「大人放心,卑職一定會哨探回韃子的情報動向!」

  溫達興領了一個小隊的夜不收出城而去,不過他們走後,卻是遲遲沒有回來。

  到了下午的未時初刻,忽然王鬥等人聽到了董家莊方向傳來隱隱的銃炮之聲,各人都是色變,難道……不過溫達興等人遲遲沒有回來,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

  又過了一刻鐘,王鬥焦急起來,正要再派出一隊夜不收前往哨探,這時溫達興等人回來了,一隊十一人,各人身上都滿是傷痕鮮血。他們的馬匹還帶回了一個人,卻是董家莊的一個夜不收。

  那夜不收身上中了幾箭,神智己是有些不清,不過他見了王鬥,忽然清醒過來,他掙紮著拜伏在地,哭叫道:「大人,求您救救董家莊,救救高大人他們吧,奴賊勢大,再晚上一步,董家莊堡就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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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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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義無反顧

  王鬥最終決定領軍前往救援董家莊,韓朝在旁低聲道:「大人,三思啊!」

  舜鄉軍要出城救援,就不可避免要與清兵野戰,林道符,溫方亮,孫三傑幾個將領也對此表示憂慮。

  王鬥可以看出他們內心的恐懼,他鄭重地道:「韓兄弟,諸位大人!如果我們不敢與韃子在野地堂堂對陣,那我們練這些兵又有何用?不敢野戰,我們對韃子的畏懼就會始終刻在心頭,如此,就算我們的城池修得再堅固高大,也會被韃子一一打破。」

  「今日我們不敢出城救援我們的兄弟,他日,他們也不敢出城救援我們的城堡,我們苦心練出來的兵,最終會淪為散沙一塊。大丈夫死則死矣,我就是要讓那些韃子看看,我們大明也是有敢戰好漢!」

  王鬥喝道:「我意已決,諸將皆隨我出城死戰!」

  韓仲也是跳起來:「死就死吧,老是縮在城池內也是窩囊,就跟那些韃子拼了!」

  韓朝等人見王鬥決定下來,便又勸阻道:「大人尊貴之軀,身繫一堡之安危,不可輕涉險地,不若留在堡內主掌大局,就讓屬下等領兵前往吧!」

  王鬥嘆道:「此戰關乎我們舜堡的生死存亡,讓我留在堡內怎麼安心?我親自領軍出發。」

  他主意己定,雷厲風行地發佈了一系列的命令,林道符領城內一千餘民壯輔兵,與溫方亮領前哨軍士二百餘人留在堡內死守。韓朝的右哨軍,韓仲的左哨軍,孫三傑的後哨軍近七百人盡數隨王鬥出城救援,鎮撫遲大成領五個風紀軍士隨軍敦促軍紀。

  眾人皆是凜然遵命,很快的,整個舜鄉堡就緊急動員起來。一隊隊的戰兵出城到校場上集合,等待出發。

  為了讓出城野戰軍士行動更加靈活簡便,王鬥決定此戰不帶一個輔兵與紮營器械,三哨兵七百餘人盡數戰兵。每人身上只帶數日的炒米乾糧。那炒米為大明軍中通用的乾糧,每軍士米二升,炒黃包裹,一升研為細末,一升另包,每出兵行軍都要隨身攜帶。

  王鬥本境作戰,糧草的補給極有優勢,帶上這些干糧,也是為防萬一。

  不過在裝備上,為了最大限度的減少己方軍士的傷亡,王鬥蒐羅了堡內所有的盾牌一百多面,給一部分的長槍兵配上盾牌,讓他們成為槍盾兵,一部分的夜不收哨探也配上盾牌,讓他們防護清兵哨騎射來的利箭。

  在盔甲方面,舜鄉堡原有盔甲四百三十多副,其中鐵甲為兩百五十多副。昨日的戰鬥中,舜鄉軍繳獲了清軍諸多的盔甲,大部分清兵都是身披雙層重甲,將那些盔甲依無鐵棉甲,鑲鐵棉甲,柳葉鐵甲,鎖子甲一一分開,共得盔甲二百二十四副引靈師。

  這些繳獲的清兵盔甲,在昨晚李茂森領著舜鄉堡諸工匠連夜開工後,己經修復了約一百七十三副盔甲,盡在盔甲被打爛的洞口上補上一些厚實的鐵葉,雖然有些盔甲修補後看上去不倫不類,不過能用就好,好不好看倒在其次。

  這六百五十多副盔甲,盡數給出城救援的三哨軍士近七百人使用,其中有一些來不及修復的清兵盔甲也盡數拿來使用。就算穿著破爛的盔甲,也比身上沒有穿著任何盔甲好。

  舜鄉堡三哨兵,現在共有火銃兵不到三百人,昨日守城參戰的左哨後哨軍士傷亡了七十四人,其中有三十餘人是火銃兵。王鬥雖然又新補充進去數十人的輔兵青壯,不過這些人沒經過繁雜的火銃訓練,王鬥只能讓他們提根長槍,暫時充任為每隊的長槍兵。此戰非同小可,為防這些沒訓練過的新兵蛋子臨戰扯了大軍的後腿,王鬥還是讓這數十人繼續留在堡內,不隨同大軍出戰。

  舜鄉堡的火銃兵除了平日練習火銃外,還要練習刀術,不過經過昨日的戰鬥後,王鬥發現火銃兵們的刀術並沒有在實戰中發揮什麼作用,他決定以後還是給這些火銃兵們配上銃劍。

  大明在嘉靖末年時,就給每門火銃配有四子銃一銃劍,那銃劍劍鋒長近兩尺,劍柄開有曲眼,可以插入銃口扭轉固定。以後火銃兵們配上銃劍,就讓他們將火銃當作刺刀或是長槍使用。

  舜鄉堡每哨兵,連上哨官隊官,還有各軍官們的護衛旗手鼓手等人,原本每哨兵有二百四十九人,三哨軍士便共有七百四十七人,不過去除那傷亡的七十四人,就算加上王鬥的護衛旗手及鎮撫遲大成的幾個風紀軍士,三哨兵只餘六百六十餘人。

  讓這不滿七百人的三哨兵出城救援,在野外對上清兵的一千多人,大家都知道凶多吉少,不過王鬥沒得選擇。

  ……

  舜鄉堡急促的鼓聲與鑼聲響個不停,一隊隊的戰兵披掛整齊,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盡數跑步匯合到城外的較場去。王鬥下了嚴令,要領軍出城救援,雖然與韃子野戰讓很多軍士心下畏懼不安,但他們都選擇了服從。

  在城門口,在街道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舜鄉堡輔兵及軍戶百姓們,一隊隊的戰兵板著臉,整齊劃一地從他們身旁經過。各軍戶們擠在路口,只是默默地目送他們遠去。

  堡內外一片沉默不語,此次一去,那些戰兵兄弟們,他們中有幾人可歸?自家的孩子父兄,他們可有機會回來?

  腳步的刷刷聲響中,忽然聽到一個婦人的高聲叫喚:「五哥,你放心去吧,奴家等著你回來!」

  她身旁一個孩童也是蹦跳叫道:「爹爹。」

  呼喚聲中,一個隨軍跑動的軍士在城門口回過頭來,對母子二人露出一個笑臉。

  一瞬間,歡呼聲響徹雲霄。

  「放心去吧。」

  「我們等著你回來。」

  這一刻,無論堡內堡外,無論是軍還是民,他們都是熱淚盈眶,不過他們仍是歡笑揮手,彷彿這次不是出去死戰,而是出去旅遊。

  眾軍戶含淚用力揮手,好漢子,敢與韃子死戰,自己家有這樣的男人,值了。

  在千戶官廳內,一個懷孕的女子也是虔誠地對著佛像祈禱:「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求您保佑哥哥他平安歸來……」

  ……

  在舜鄉堡教場,王鬥沉默地聽著舜鄉堡內傳來的歡呼聲,他靜靜地等待著,等待一哨又一哨的軍士在教場上排列成陣,看他們排列得整整齊齊,每個人都用力握緊了手上的長槍火銃。

  良久,他開口道:「此次出兵救援董家莊,我知道很多人心下害怕,也是,韃子威名赫赫,野戰難有敵手。說句實在話,我的心下也是一樣害怕!」

  他提高聲音喝道:「只是因為害怕,我們就可以龜縮堡內,見死不救嗎?我們舜鄉堡,靖邊堡,董家莊諸堡,都是血肉相連的一體兄弟,兄弟有難,我們見死不救,那叫什麼?」

  「懦夫!」

  「你們出堡時,都聽到了你們父母妻小對你們的歡呼,你們願意他們將你看成懦夫嗎?」

  「今日我們不敢援助我們的兄弟,他日,他們也同樣不敢援助我們。我們縮在堡內,就算能擊敗賊兵一次,但是孤立無援,總有一天,會有更強大的敵人攻破我們的堡壘,侵佔我們的城池與土地,欺辱我們的妻女,殺死我們的父兄撩人軍婚!」

  王鬥厲聲道:「那些韃子兵肯定會這樣做,你們願意看到這一天嗎?」

  教場上鴉雀無聲,不過每個人的目光都是怒火熊熊,很多人的胸脯急速起伏起來。

  王鬥目光如鷙鷹般銳利,他掃視眾人,大喝道:「要擺脫更大的災難,讓我們的子孫無恨,我們只有勇敢去戰鬥!殺光那些韃子,讓他們知道我們舜鄉堡好漢的厲害,從今天起,要讓那些韃子聽到我們舜鄉軍的威名就害怕,從今往後,不敢再踏足我們舜鄉堡一步。將士們,拿起你們的武器!」

  他猛地抽出自己的重劍,直直地指向天空,咆哮道:「殺奴!」

  「萬勝!萬勝!萬勝!」

  教場上的吶喊聲一浪接一浪,所有的舜鄉軍都是揮舞兵器極力高呼。

  他們個個叫得聲嘶力竭,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害怕,沒有畏懼!

  ……

  「兄弟們,殺韃子啊。」

  董家堡的城頭上硝煙瀰漫,火銃的聲音與喊殺聲響成一片,一個個清兵跳上城頭,與城牆上的高史銀等人肉博血戰。

  守護董家莊的軍士己經傷亡三十餘人,傷亡己經高達三成,剩下的軍士,也是身上傷痕纍纍,從迎恩門兩邊城牆上登城的清兵仍是源源不斷。高史銀與楊通等人瘋狂搏戰著,他們只有一個念頭,董家莊己經快支持不住了,大人他會來嗎?

  離董家莊堡的西南兩里外,那甲喇章京的大軍在這裡紮下了一個大營,此時在離董家莊城牆的二百步外,清軍大部肅然列陣,大陣中,那甲喇章京的大纛高高肅立,在他的喝令下,麾下的兵馬只是不斷上前,輪流攻擊董家莊堡的明軍。

  看著城頭的情形,那甲喇章京躊躇滿志,摸著自己大餅臉道:「看著這城堡很快就要攻破了,哼,攻破城池後,定要將堡內殺個雞犬不留,讓那些明人知道我們大清兵的厲害。」

  在他旁邊,站著那牛錄章京鈕咕祿,看著城頭,他暗暗吃驚,攻打這樣一個小小的城堡,己方己經傷亡了五十餘人,這裡面的明軍好生堅韌,付出這樣的代價,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面上他卻是微笑道:「這都是顏扎大人指揮若定,我大清兵才有此勝啊!」

  說得那甲喇章京發出一陣暢快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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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舜鄉堡防守官 第一百十一章 佈陣

  忽然那甲喇章京眉頭一皺,卻見西南方向,有十餘騎己方的哨探正往這邊狂奔而來。

  那十餘騎都是清兵馬甲,領軍的是一個分得撥什庫,他奉命留在舜鄉堡一帶監視舜鄉軍的動靜,此時他急急而來,快馬來到那甲喇章京的大纛前,他滾鞍下馬,跪在地上稟報導:「顏扎大人,那堡內的明軍己是出城前來救援,奴才估計人數,怕有千人之眾,看他們衣甲森然,儘是堡內的精兵。」

  在場清兵各將都是吸了口氣,沒想到明軍還真的敢出堡來救援。那甲喇章京冷笑道:「這些明人好大的膽子,真敢領軍來援,也好,就將他們在野外一網打盡,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他大聲喝令鳴金收兵,立時號角聲傳出,響徹了董家莊與整個戰場的上空,正在董家莊城頭作戰的清兵都是一怔,很多人臉上露出不甘心的神情,不過此時清兵軍紀森嚴,撤兵號令響起,沒有一個人敢違抗軍令,都是紛紛從城頭上撤了下去,從各云梯處遁走。

  見清兵忽然離去,城頭上的高史銀等人臉上都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眼見韃子兵就要得手,卻突然離去,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詐計不成?

  各人都往城下看去,卻見攻城的清兵如潮水般的散去,卻是不似有詐。

  各人如釋重負,都是紛紛道:「發生了什麼事?」

  「韃子為什麼撤兵了?」

  「難道是援兵來了不成?」

  忽然一個軍士指著遠處歡叫道:「舜鄉堡的旗號,真的是大人,大人的援兵來了。」

  眾人急急看去,果然在陽光下,遠處的地面探出了多面的旗幟,隱隱可以看到旗色為明軍中的尚紅,再看過去,每些面旗幟下,便是一個整齊的方陣,每個方陣中,大多銀灰一片,便是舜鄉軍不上漆,招牌似的灰色鐵甲。

  那數個方陣緩緩而來,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似乎連董家莊都能聽到,那種獨特的行軍作戰陣列,不是舜鄉軍又是誰?

  城頭上一片歡呼,高史銀與楊通二人看得真切,也是相互哈哈而笑:「果然是大人來了,大人沒有丟下我們董家莊的兄弟。」

  楊通沖城外不住歡叫著,忽然他想起什麼,臉色大變:「大人出城來援救我們,只是在這野地上對上韃子兵……」

  高史銀的笑聲嘎然而止。

  ……

  舜鄉堡周邊土地平曠,行軍方便,為了更快地形成戰鬥隊列,在舜鄉堡教場上整軍出發後,王鬥就令每哨兵都以戰鬥方陣的隊列行軍。從舜鄉堡到董家莊,他們一路而去,雖然各人都是大步行軍,不過平日舜鄉軍訓練艱苦,那隊列的觀念早深入人心,所以就算這行軍中,那隊形也是排得整齊無比,遇到大股敵人,只要稍一整隊,就可以快速投入戰鬥。

  在行軍中,又分成首尾三個隊列,以韓仲的左哨為前軍,又有一些夜不收作為哨騎。孫三傑的後哨為後軍,王鬥的護衛旗手與韓朝的右哨軍組成中軍。此外中軍部還有鎮撫遲大成與一些風紀軍士,又有王天學領著一些醫士作為醫護人員。

  他們這三哨兵出了舜鄉堡後,便有一波一波的清軍哨騎前來哨探,有些哨騎還大膽地跑到近處前來觀看,不過在幾十個舜鄉堡火銃兵的轟擊下,他們留下了一些屍體,便跑得遠遠的了,只是若即若離在遠處監視。

  王鬥也懶得理他們,一行人大搖大擺自舜鄉堡出來,一路警惕地保持行軍陣列,終於來到了這董家莊堡下,看著遠處的董家莊城頭,王鬥鬆了口氣,總算救援及時,董家莊還沒有陷落,自己也就放心了。

  王鬥身旁的韓朝也是凝視著董家莊城頭,他忽然對王鬥低聲道:「大人甘冒奇險,親自領軍救援,我想高兄弟他們定是感激涕零。」

  王鬥點頭嘆道:「韓兄弟,王某不才,不過我不會丟下任何一個兄弟。」

  他看向遠處的清兵大陣,笑道:「韃子兵迎上來了。」

  只聽清兵的號角不斷響起,慢慢的他們彙集成一片,不斷的迎了上來,就在董家莊城外,在雙方相距不到一里處,都是相互停了下來。

  清兵那邊見舜鄉軍野外行軍竟可以保持如此整齊肅然,都是吃驚不小,同時又是個個眼睛冒火,可以明顯的看出,明軍中有一些盔甲是他們戰死的勇士所有,沒想到這些明人竟敢大搖大擺的穿出來,真是讓人看得冒火,等會野戰,一定要殺光這些膽大妄為的明人。

  幾個牛錄章京簇擁在那甲喇章京的大纛下面,在那甲喇章京的身旁,儘是紅纓火炎桿旗的白巴牙喇兵,與飛翎虎旗的喀把什兵,那甲喇章京久經戰陣,他早聽了哨騎的詳細回報,又遠遠的看見明軍的陣形。

  他冷笑道:「依估計,對面的明軍有六、七百人,儘是一色的戰兵青壯,果然那個城堡是有大將坐鎮,只是觀明軍旗號,似乎明國那方只是區區一個把總,為何他會有這麼多兵丁?真是奇了。」

  各人也是沉吟,都覺得奇怪。

  那甲喇章京撫鬚大笑:「不論如何,他們是送死來了,這些明人膽大包天,膽敢出城與我們搏戰,我大清兵野戰無敵,定要在這裡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然後再殺進堡內,將那些明人殺個雞犬不留。」

  「趁他們行軍疲憊,正好立時發起攻擊。」

  那牛錄章京寧爾佳忙道:「顏扎大人,該地明軍火器犀利,我大清兵從未見過,他們又敢出城而來,定是有持無恐,奴才以為,還是小心為上。」

  那甲喇章京怒喝道:「寧爾佳,你這狗奴才,是被那些明人打破膽了,你在那明人的堡下損兵折將,死傷勇士數百,你還有臉面在這裡說話?」

  那牛錄章京寧爾佳面紅耳赤,唯唯諾諾地退下,他昨日在舜鄉堡下損兵折將,不但折損了別的牛錄中的精兵,就連自己牛錄的精華也盡數損沒,在這甲喇內,己經沒有了他說話的餘地。

  見他被那甲喇章京喝斥,別的牛錄章京都是投來興災樂禍的目光,他的親家鈕咕祿看了他一眼,也不好說什麼。

  那甲喇章京排兵佈陣,準備攻擊。原來他這甲喇的清兵中,共有兵士一千五百餘人,其中披甲戰兵有五百多人,餘下的皆是未著甲的跟役與輔兵。

  不過昨日之戰,清兵在舜鄉堡城下造成了二百多人的傷亡,其中身披重甲的戰兵就有一百二十餘人,還有那牛錄章京牛錄中最精銳的十七個白甲兵。在這董家莊下,又有五十餘人傷亡,其中又有二十餘人是身披重甲的披甲戰兵。

  這樣一來,這甲喇中的戰兵己經折損了一百四十餘人,存余的戰兵不到四百人。不過這甲喇相信,在野戰中,只要自己派出一百戰兵,還有三百輔兵,就足以擊破對面那些膽大包天的明軍。

  不過經過舜鄉堡與董家莊的戰鬥後,那甲喇章京也認為該地明軍與眾不同,他決定派出三百餘人的戰兵,還有三百的輔兵發動攻擊,以雷霆之勢,將眼前這股明軍徹底消滅。

  他連連喝令,各牛錄章京的戰兵與輔兵紛紛出來,除了昨日那損失慘重的牛錄章京寧爾佳與鈕咕祿外,餘下的三個牛錄章京盡數親自領軍出戰。

  其中兩個牛錄章京率領步軍,各讓自己牛錄中的四十個馬甲兵充為死兵,身批雙層重甲,首先進行突陣。然後由每個牛錄中的步甲兵進行射箭支援,最後由兩個牛錄章京各領自己牛錄中的十七名白巴牙喇兵與兩名喀把什兵充為銳兵,個個身著三層重甲,率領監督各牛錄一百五十人的輔兵,趁機突陣。

  餘下一個牛錄章京領著一百餘精騎,個個身披兩層重甲,一人雙馬,在旁待機而動,待前隊沖散明軍的陣型後,又或是有空子可鑽,他們便進行不斷的衝擊與追殺。

  可以看出,這樣安排,那甲喇章京是下了大本錢。不說那些戰兵,就是清兵中的輔兵,他們拿著刀槍,雖然身上大多未著甲冑,不過那甲喇章京相信,就是自己麾下這些無甲的跟役,戰力也足以超過對面那些明人的戰兵。

  看著清軍步騎出陣逼來,他們那紅白相間的旗號衣甲是看得越來越清楚,舜鄉軍這邊都是一片肅然。

  韓朝低聲對王鬥道:「賊奴作戰,死兵在前,銳兵在後。死兵批重甲,雖死而不退,後又接輕甲善射之兵。最後為奴賊精騎,人馬皆重鎧。待我銃炮擊發,急突而出,尤擅左右突擊,不見利而不進,或遠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沒,動靜之間,其勢極詭,最是難防。」

  王鬥微微點頭,依他對歷史的瞭解,還有昨日舜鄉堡的戰事,確實清兵的步兵就是使用這種戰術。

  還有他們的騎兵,非常難防,飄忽不定,多從兩翼夾擊,或是攻擊側翼,一個不小心,被他們找到機會,便讓他們從側翼突破。其實他們騎兵還有一種戰術,就是以死兵策馬衝陣,那死兵不但身著雙層重甲,就是馬的身上,也一樣是罩著鐵甲棉甲,且一人雙馬,一匹馬受傷後還可以換騎馬用。

  不過這種重甲騎兵非常精銳,都是各旗的固山額真或是旗中各貝勒麾下才有的精銳,普通的甲喇中想必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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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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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 野戰(上)

  清軍步騎出陣慢慢而來,看遠處的煙塵,還有清兵們的旗號方位,就知道他們的攻擊將分為三個方向,分別由兩個牛錄章京各率領一部步兵進行一個波次的攻擊,最後由一個牛錄章京領著精銳的騎兵進行決定性的突擊。

  看他們人馬戰陣有如刀尖,基本上還是沿用南宋初金兵的銳陣。

  陽光下,那緩緩而來的清軍人馬讓空氣中一種讓人窒息與氣悶的感覺,王鬥身旁的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種奇怪的吸氣聲,王鬥看向左右身旁,旁邊的護衛與旗手們臉上都是露出凝重的神情。

  不過各人雖然疲憊,但都是目光堅定,眼睛閃閃發亮。在王鬥的不遠處,鎮撫遲大成板著臉站著,表情一萬年不變似的。還有醫官王天學,穿著他那身皺巴巴的儒衫,他看著遠處逼來的敵人,臉色有些蒼白,他身旁的那些醫士們,同樣臉色好不到哪去。

  韓朝目光緊盯著那邊,他說道:「圍三闕一,看來奴賊的首波攻勢,是勢在必得。」

  王鬥冷笑道:「今日,便要讓他們狠狠崩落幾塊門牙,讓他們知道,我王鬥不是好惹的。」

  他大聲喝令:「結圓陣。」

  立時他身旁旗手手中的令旗揚起,緊盯著他旗號的各哨軍官立時此起彼伏地道:「變陣。」

  隨著中軍的號笛旗鼓,野地上的三個小型方陣快速合攏,隨後又慢慢向四邊拉長,最後變成一個內空外圓的大陣。這個大陣,便是屬於中國古時十大陣形之一的圓陣,在野地中,最有利於防守。

  王鬥所部位於董家莊堡外,四面平曠,沒有一個地方可以作為防守依託,王鬥等人匆匆前來援助,也沒帶什麼拒馬等物。在這野外,沒有任何的前後左右之分,機動性極強的清兵精騎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從任意部位發動進攻。

  只要他們想,只要他們找到機會,側翼,後方,都將會是他們的目標。

  王鬥沒有騎兵,不能作兩翼及後方的保護,不到四十個夜不收他也舍不得拿出去與清兵拚命。在缺乏足夠騎兵的情況下,野地四面佈防成為必然。而布下圓陣,則是最適合不過了。

  在野地中,方陣是屬於進攻型的陣式,而圓陣更節省兵力,更有利於防守。而且只要戰局得力,圓陣只要稍稍展開,又可以成為進攻型的方陣。

  王鬥準備先死死防守,等大挫清兵銳氣後,再轉守為攻,給那些清兵一點顏色看看。

  ……

  歸功於平時舜鄉堡的嚴酷訓練,舜鄉軍變陣時有條不紊,沒有絲毫的喧嘩與隊伍錯亂。

  伴隨著旌鼓號令,在清兵還在二百多步外,韓朝的右哨中軍部首先結陣完畢,他們大部結在圓陣的正前方,各軍士依哨隊旗擺開。當點鼓響到第三遍時,各人己是依自己的方位站定,火銃,刀槍,槍牌各作戰勢,數百官兵忽然齊聲大喝:「護、護、護」,聲音震耳欲聾,他們連喝三聲,便肅立不動。

  韓仲的左哨部結在了圓陣的左邊位置,軍士依步隔開,各取方位,在他們單擺開後,火銃槍牌皆作戰勢,齊唱「突、突、突」三聲,同樣靜立不動。

  很快的,列在右邊位置的孫三傑部也是列陣完畢,他們齊唱「訶、訶、訶」。

  整個圓陣整隊完畢後,眾軍士齊聲吶喊「殺、殺、殺」,大喊三聲後,中軍部一聲摔鈸響,立時整個圓陣一片肅靜,所有軍士都是嚴陣以待,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王鬥站在陣列的中央,他環顧左右,此時他的周邊,己經布下了一個大圓陣。

  說是圓陣,其實也不太合適,應該稱為方圓陣才對。在正對著清兵大陣的圓陣前方,由韓朝部布下了一條筆直的大邊,由一個小方陣組成。最前方,是韓朝右哨部的四十五個火銃兵,他們分為三排持銃肅立,每排都是十五人。

  每個火銃兵身上,盡數身著盔甲,王鬥帶來了六百五十多副盔甲,三哨兵六百六十餘人,幾乎每個人都可以分到一副盔甲。雖然盔甲有好有壞,但有盔甲總比沒有盔甲好。

  在三排火銃兵的後面,又是兩排的長槍兵,由右哨甲隊的長槍兵們組成,他們個個手持盾牌,成為槍盾兵,護衛前方清兵射來的利箭。連上每小隊的甲長,其實這處的槍盾兵有三十人,正好分成兩排。

  在他們後面,右哨甲隊的隊官雷仙賓領著自己的兩個護衛,還有一個旗手,一個鼓手在這裡指揮。

  在這兩排槍盾兵的左右兩角,又有三十個火銃兵,每角十五人,又分為三排而立。

  在王鬥的計劃中,圓陣每一哨的連接處,都留下各哨的一部分火銃兵,這樣火銃兵可以得到長槍兵的保護,在他們放完火銃後,又可以退回陣內,裝好彈藥後,再次衝到連接處射擊。

  這些射擊完畢的火銃兵,他們進入陣內後,同樣可以棄銃抽刀,作為預備隊使用。

  最前方那三排火銃兵同樣如此。

  這塊地帶的火銃兵長槍兵皆聽右哨甲隊的隊官雷仙賓指揮,而雷仙賓,又聽命中軍部的號令指揮。

  在槍盾兵的後面,又是由右哨乙隊與丙隊長槍兵組成的戰鬥隊列,他們一隊兩排,共排成四排,都不持盾,連上兩隊的隊官護衛旗手,共有七十人。右哨丙隊的長槍兵排在最後,他們除了準備接戰的同時,還有作為預備隊使用的考量,這就要看戰事如何發展了。

  古時排兵佈陣,這士兵與士兵之間,行列與行列之間不能排得太密,需要留出一定的間隔距離,各種兵器才能施展,隊形才能變化。每個舜鄉堡軍士佔地約一步左右,這樣韓朝右哨的三個步隊,就組成了一個長二十多米,有九排軍士排列的小方陣。

  看看圓陣左邊的韓仲部與右邊的孫三傑部,他們同樣如此安排,只不過他們的隊列略顯狐形,沒有韓朝部那麼方正。

  在韓朝右哨中,有甲、乙、丙、丁四隊,除了甲、乙、丙三隊佈置在這裡外,還有丁隊,則是調到圓陣的最後方去,隨之調去的,還有韓仲左哨部的甲隊,孫三傑後哨部的乙隊。

  清兵貫用中路攻擊,兩翼及後部突擊的戰術,特別是他們騎兵在手,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兵力平均佈置,也有利於對付他們的攻勢。

  舜鄉堡一哨兵有二百四十九人,每哨兵的一隊軍士,連同隊長,甲長,還有各護衛旗手鼓手算在內,一共有六十人,其中戰兵軍士五十人,火銃兵與長槍兵各佔一半。

  昨日之戰後,韓仲部與孫三傑部都是不滿員,韓仲的左哨部傷亡有四十九人,其中左哨甲隊傷亡更嚴重,此時他的哨中只餘兩百人。孫三傑的後哨部傷亡二十五人,其中後哨部的乙隊傷亡也頗為嚴重,此時他的哨中只餘二百二十四人。

  為保持兩翼的戰力,左哨與後哨只能將自己哨中傷亡最嚴重的步隊抽走,佈置到圓陣後面去。如此一來,三隊軍士,連同軍官護衛旗手在內,圓陣後部的戰兵人數不足一百六十人,其中火銃兵的數量,更只有五十人。這處圓陣的最外面,只佈置了二十個火銃兵,餘者三十人同樣分佈在兩角之中。

  不過在圓陣內,有王鬥的八個護衛,還有近四十個夜不收,他們除了留作總預備隊外,還可以作為支援圓陣各方的兵力使用。在這圓陣的後方位置,也是由鎮撫遲大成指揮戰鬥,幾個風紀軍士護衛在旁。

  王鬥環顧四周,看周邊各哨各隊旗幟肅立,將士們都己經準備就位,各人緊握手中的兵器,等著接下來的戰鬥。

  結陣如此之快,這都歸功於舜鄉堡平時嚴格的陣列訓練,所以讓舜鄉軍從三個不相連的小方陣變成一個圓陣並沒有花去多少時間,只在幾鼓之間,看清兵還沒有進入二百步之內,舜鄉軍己是變陣完畢。

  在圓陣每邊的裡面,哨官韓朝,韓仲,孫三傑都是帶著自己的幾個護衛還有旗手鼓手指揮戰鬥,此時他們臉上也是露出自得的神情,顯然是對己方哨隊結陣如此之快感到滿意,不過王鬥還是覺得不滿足,其實應該可以更快的。

  他總覺得在戰鬥中,每隊中的火銃兵與長槍兵分拆使用很不方便,以後等清兵退後,自己要組建清一色的火銃隊與長槍隊,每哨各兩隊,這樣作戰使用就方便順手了。

  ……

  王鬥眯著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此時陽光仍是猛烈,那太陽曬在自己厚實的鐵葉上,全身上下有一股說不出的燥熱。他估計此時是下午的三點左右,也就是大明的申時初刻。

  估計這個下午,要進行一場血雨腥風的戰鬥,王鬥平定心神,下令揮動大旗,立時周邊哨隊同樣的揮旗呼應,軍中一片旌旗招展,王鬥心中豪情湧起,雙方都佈置完畢,就看鹿死誰手了。

  看清兵仍遠,他大喝道:「依陣並坐。」

  立時嘩的一聲,甲葉的碰撞聲響,圓陣內,除了王鬥與各哨軍官旗手站立外,餘者人等都是坐立地上,這樣可以抬高軍官們的視野。而且各軍士沉重的甲冑披在身上,也可以讓他們節省一些體力,為將要來臨的戰鬥積蓄力量。

  太陽曬在乾燥的土地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慢慢的,塵土中那些清兵離得更近了,最後他們進入到圓陣的一百多步外。

  王鬥看得很清楚,第一波逼來的清兵約有兩百餘人,位於尖刀位置的,就是那領頭的數十個馬甲死兵,他們個個都是身批雙層重甲,手上拿著重盾,由幾個分得撥什庫及專達帶領。

  在他們身後或是左右,若即若離的跟著數十個身披輕甲的善射弓手,由一些步兵撥什庫帶領。再後又是一群手持兵刃的黑壓壓士兵,有甲或是無甲,人群中,一些盔上高高紅纓,背上有火炎桿旗,看上去為白巴牙喇兵樣子的人分外刺目。王鬥還看到這波的清兵中,出現了一個牛錄章京的官纛大旗。

  王鬥己經可以判斷,這波清兵的主要攻擊目標,就是自己圓陣的正前方位置。除次之外,還有兩波煙塵同樣滾滾而來,一波為步兵,一波為騎兵,就不知道他們攻擊圓陣的哪個方位。

  王鬥目光緊盯著對面的清兵,他估算著距離,在清兵進入百步後,他下令圓陣正方的火銃兵起立。

  他身旁旗手的令旗揚起,緊盯著他旗號的右哨甲隊隊官雷仙賓立時喝道:「火銃手起立。」

  嘩嘩聲響,圓陣最前方那三排四十五個火銃兵,還有圓陣兩邊角上的三十個火銃兵紛紛站起,沒人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只是個個將火銃持立手上。

  「火銃預備。」

  一片的點燃火繩或是整理火銃聲響起,各人銃內的定裝紙筒彈藥早己填好。他們原本分三排站立,在各人點燃火繩後,立時前排火銃兵蹲下,後兩排仍是站立,個個還是將火銃緊握在手中。

  看前方的清兵己經加快了腳步,他們的聲音聽得越來越清楚,雷仙賓估了估距離,喝道:「準備射擊。」

  立時一片火銃移動的嘩嘩聲響,前後兩排的火銃兵都是舉銃瞄準了前方奔來的清兵們,他們依著火銃上的準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陽光暴曬下來,各個火銃兵的臉上一片通紅,不過他們都是緊抿著嘴,只是專心致志地瞄準著。

  清兵很快進入八十步,一聲吶喊,他們開始加速,狂叫著衝上來。

  看他們黑壓壓的衝過來,雷仙賓的手心上滿是汗水,他右手不住虛壓,一個聲的道:「穩住,穩住!」

  除了清兵的吶喊聲,還有雷仙賓的聲音外,此時整個圓陣這邊的舜鄉軍仍是一片肅靜,除了站立的火銃兵外,餘者的軍士們,還是在陽光下靜靜地坐著。只是很多人的頭,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清兵衝來的那方。

  從清兵這邊看去,明軍那邊結了一個圓陣,有一些火銃兵在前,不過他們那邊卻是一直詭異的安靜,進入七十步時,他們的火銃沒有射擊,六十步時,仍是沒有射擊。

  看著那邊黑壓壓的火銃洞口,許多正在衝陣的清兵都是驚疑不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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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舜鄉堡防守官 第一百一十二章 野戰(下)

  在這些清兵眼中,原本他們很看不上明軍使用的火器,三眼銃不用說,就說鳥銃,那火器雖然射程遠,但是威力小,在數十步外,很難打破他們身上的披的兩層重甲。

  清軍在實戰中己經發現,明軍的鳥銃,他們用盾牌,用油浸過的藤牌,在五十步外,就可以有效地抵禦矢鏃彈丸的射擊。估計那鳥銃可以在二十步的時候打破他們身上披的甲冑,不過二十步的距離,又有什麼用呢?他們的大軍己經沖上去了。

  而且明軍火器操作時失誤多,意外多,很多火器臨戰時打不響,又容易炸膛,還有許多明軍沉不住氣,沒等他們進入射程就忍不住亂開火。還沒衝入射程,那邊的火器就忍不住打光了,這有什麼用呢?形不成整體的力量,火器在野戰中哪還有威力?這也是清兵纍纍在野戰中獲勝的原因。

  不過不比別地明軍的鳥銃或是三眼銃,該地的明軍火器卻是非常犀利,可以在幾十步外,輕易打穿他們身上披的雙層重甲還有手持的盾牌,威力讓人吃驚。而且該地的明軍戰意高昂,戰技出眾,在昨天的守城中就表現出了這一點。

  只是,昨天的守城之戰還好說,這些明軍應該久聞大清兵野戰的威名,應該臨戰慌亂才是,為何能如此沉住氣呢?

  衝鋒的許多清兵心中都湧起了不妙的感覺,從昨日與今日的攻城當中,他們己經領教了舜鄉堡火銃的威力,所以見明軍那邊久久沒有動靜,他們焦急的同時,也將隊伍散開了一些,以減少明軍火銃的打擊範圍。

  眨眼清兵衝過六十步,王鬥仍是沒有下令開火,他早己試驗過,舜鄉堡的火銃,在六十步時很有殺傷力,不過不能破重甲與盾牌,只有在五十步時,可以擊破清軍身上披的鐵甲或是鑲鐵棉甲。四十步與三十步時,可以擊破他們身上披的雙層重甲與手持的盾牌。

  要保持最大的殺傷力,就要將他們放近來打,這對軍士的心理承受壓力是個極大的考驗,這也是因為舜鄉軍,才能做到這一點。

  同樣的,清兵的弓箭射程在六十步到七十步,弓力不過七斗,只有在進入五十步時,才對敵軍有殺傷力,要破對手的棉甲與鐵甲,更要拉近到二、三十步左右,所以清兵作戰方式與南宋時的金兵一樣,都是非進入五十步不射,事實上他們跑得更近才射。不過他們弓箭的箭鏃長至六七寸,其形如鑿,射入極深還難以取出,只要被他們射中,就會要了老命。

  王鬥看清兵滾滾而來,他繃著臉,卻是遲遲沒有下令開火,整個圓陣的軍士都是懸著一顆心,前排的火銃兵更是要將自己的嘴唇咬出血。終於,在清兵衝過五十步時,王鬥揮了揮手,淡淡道:「開始吧!」

  他身旁一個號手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手中的號笛,一個尖利的聲音響徹雲霄,這個號笛聲,大明稱之為天鵝聲!

  雷仙賓的長刀前指,用盡全身吃奶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叫道:「射擊!」

  震耳欲聾的火銃齊射聲響起,圓陣最前方那單膝蹲著的十五個火銃兵,還有圓陣左右兩角前排的十個火銃兵一齊開火,一排灼熱的火光從圓陣前閃過,濃密的煙霧同時騰起。

  隨著火銃的巨響,衝在前面的清兵立時倒了一片,就算他們有意分散開些,但衝得過近,人群密集,還是有十餘人被打翻在地。

  不說那些遮掩不到的輕甲弓手,還有那些無甲的清兵跟役,他們身上冒出了一團團血霧,淒厲地喊叫著滾倒在地。彈丸沒什麼穿透力,也因此破壞力更強,他們被鉛彈打入體內,裡面的內臟己經盡數被攪爛,就是神仙來了也難救。

  就是前面那些領頭身批雙層重甲,手持重盾的死兵馬甲們,也有六、七人被打翻在地,他們衝在最前,瞄準他們的人更多。舜鄉軍的火銃,在五十步距離,雖然沒有打穿他們的雙層重甲與厚實盾牌,但是彈丸的強大衝擊力,只要打在他們身上,所有力量都要他們的身子來承受,被打中的地方,就算彈丸沒有穿透重甲,他們內中的骨頭與內臟還是盡數被震碎。

  他們口吐血塊,一個個跪倒在地,巨大的痛苦讓他們忍不住大聲哀號起來,這些人,也不要想活了。

  王鬥看到一個身披三層重甲,分得撥什庫打扮的清兵軍官,他右手的大刀不見了,他捂著自己的右側胸口,那裡不斷的冒著血,他左手還提著一個重盾,只是堅持不倒,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著,臉上滿是茫然之色,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不過再次的排槍響起,他被幾顆彈丸打中,向後摔飛出去,這次是真的倒了,死了。一個牛錄四十個馬甲兵,不過兩個分得撥什庫,舜鄉堡火銃兵的第一陣射擊,就將其折損一個。

  舜鄉堡火銃兵第一陣排槍後,正在衝鋒的清兵如潮水遇到岩石般,忽然停止了一下,很多人都是愣了一下,這個牛錄的清兵雖然知道舜鄉堡火銃兵的厲害,但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還是不敢相信有如此威力。

  不過他們的窮凶極惡加上衝鋒的慣性,餘下十幾具在地上慘叫翻滾的同夥,他們還是吶喊著衝來。

  四十步,最前方的那些死兵馬甲,他們將手中的盾牌遮得更嚴,同時,他們身後的輕甲善射弓手紛紛取弓取箭在手,隨時準備從盾牌後閃出射箭。

  就在這時,震耳欲聾的火銃又再響起,站在後排的那二十五個火銃兵一齊開火,一片慘叫聲中,那些密集衝上來的清兵,就算他們有重盾護身遮掩,還是有十餘人被打翻在地,其中還有近十人是那些身披雙層重甲,手持重盾的馬甲死兵,誰讓他們是舜鄉堡火銃兵的重點照顧對象呢?

  到了這個距離,舜鄉堡的火銃己經可以打破他們身上披的雙層重甲,還有手持的盾牌,他們任何的遮掩都是無用。還有幾個剛好要閃出來射箭的清兵弓箭手,他們被彈丸打中,這些人身上,僅披著一層鑲鐵的棉甲,沉重的彈丸破開他們的甲冑,他們翻滾著摔倒出去,被打中的部位,無一不是破開一個巨大的血洞。

  只是眨眼間,清兵己經傷亡了三十人,其中有一半是那些馬甲死兵,更折損了一個分得撥什庫,三個專達什長。他們汨汨流出的鮮血很快滋潤了乾燥的黃土地面,並向遠處傳去了那股作嘔的血腥味。

  這場大戰在離董家莊堡南面的一里之外,從城頭這邊看去,舜鄉軍左邊的圓陣中不時騰起一股股白色的煙霧,那爆豆般的火銃聲一陣響過一陣,就見一片片的清兵被打倒在地,看得清清楚楚。

  董家莊城頭的軍士一片歡呼,高史銀神情猙獰,他用力拍著眼前的城牆,高聲大呼道:「我舜鄉軍的火銃就是犀利,韃子兵抵抗不了啊。」

  楊通也是嘻嘻而笑:「大人就是厲害,打得韃子兵屍橫遍野。」

  ……

  舜鄉軍陣前瀰漫著一股嗆人的硝煙火藥味,在炎熱的陽光下,說不出的刺鼻,遠處還不時飄來了一股股鮮血的腥味,提醒著這裡是殘酷的戰場。

  雷仙賓大呼道:「一層二層火銃手後退,第三層準備。」

  立時圓陣前方,還有圓陣兩角處蹲著的第一排火銃兵與第二排站立的火銃兵,他們共五十人一起後退,他們從槍盾兵與長槍兵的空隙中穿過,回到了圓陣的內中,在那裡緊張的裝填定裝紙筒彈藥,等待著戰鬥中自己的發揮。

  此時陣中只餘最後一排二十五人的火銃兵,他們緊張地上前一步,又是開始瞄準。

  這時衝鋒的清兵離舜鄉軍只餘不到三十步,不過許多人猶豫畏懼起來,放慢了衝鋒的腳步,連身披雙層重甲,手持重盾的馬甲死兵都沒方法,一個個慘死在對面明軍的火銃之下,更不要說那些輕甲的弓箭手及無甲的跟役了,舜鄉堡火銃的威力,對他們震懾太大了。

  那押陣的牛錄章京在後面看得大怒,他搶過身旁一個喀把什兵手中的牛錄大纛,親自持旗,大呼道:「大清國的勇士們,隨我衝啊!」

  「殺啊!」

  他身旁的幾個親衛喀把什兵,還有十七個明甲紅纓的白巴牙喇兵,都是揮舞兵刃,隨旗一起衝擊,見這牛錄章京如此,那些清兵大振,都是吶喊著隨之衝鋒。

  最前面的那些馬甲死兵,一個身披三層重甲的分成撥什庫,手持重盾,右手上提著一把鐵製的長柄虎牙刀,他也是大呼道:「勇士們,隨我衝鋒!」

  幾個什長專達,都是齊聲吶喊,指揮著自己部下的軍士,也是隨那個分成撥什庫一起衝擊。與此同時,數十個輕甲善射的弓手,也是從那些死兵馬甲的兩旁閃出,他們操弓取箭在手,腰間下蹲,腳步呈八字闊步分開,一時間,弓矢齊發!

  雙方的慘叫聲同時響起,火銃的齊射巨響中,又有十餘個清兵被打翻在地,其中又有一大半是那些喊叫著衝上來的死兵馬甲,不到三十步的距離,不論他們身上披了幾層重甲,持著什麼巨大的盾牌,火銃的彈丸也輕易破開了他們身上的盔甲與手中的重盾,將他們一個個打翻在地。

  那個手持重盾,身上披著三層重甲,手上提著長柄虎牙刀的分成撥什庫,他被幾門火銃打在身上,他翻滾在地,身上現出幾個巨大的血洞,他雙目圓睜地躺在地上,用滿洲語喃喃說了一聲:「衝鋒……」

  就那樣死去。

  與他一起死去的,還有兩個什長專達,幾個清兵弓箭手也被打翻在地,不過大部分的清兵弓箭手己是射出了他們的第一波利箭。他們步射皆是八字腳步闊而腰蹲,力氣極足,利箭勁可貫穿重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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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隨我上

  弓矢齊發,數十個輕甲善射的清兵弓箭手第一波箭雨己是過來,他們射的箭又准又狠,立時給舜鄉軍右哨甲隊造成了八、九人的傷亡。

  這些弓手從衝鋒的死兵兩側閃出射箭,由於視角的問題,所以中箭者多為兩邊兩角的火銃手,右角上的一個火銃手披著一副繳獲的清兵鑲鐵棉甲,一箭射中的他的心口,不過有護心鏡擋著,那箭雖然射碎了那塊鋼鏡,卻是沒射進他的身子。

  致命之處在於射中右臉頰上的那根利箭,那箭射來的力氣好大,他大叫一聲,被射得仰天向後摔倒在地。清軍的箭矢很多都是馬糞浸泡過,含有毒素,這箭射入面門,搶救艱難,他怕是性命難保。

  站在他右邊的,同樣有一個軍士慘叫著向後摔倒在地,他被一隻利箭射中左眼,他身上的鐵甲還中了四隻的箭矢,那些箭矢或是射碎某部分的鐵葉,或是貫穿鐵甲,射進他的身子,不過入肉不深,還有搶救的餘地,遺憾的是他左眼受了重傷,同樣是搶救艱難。

  在那被射中右臉頰火銃手的左邊,同樣有一個火銃手被射了幾箭,好在他身上披了一副繳獲自清軍的鎖子甲,那鎖子甲編織細密,由無數個精良的小鐵環組成,雖然這幾箭的箭勢都是非常兇猛,射得他連打了幾個踉蹌,但有鎖子甲的遮護,射中的箭矢都是入肉不深,雖然他看起去血流如注,頗為嚇人,但其實傷勢不是很重。

  大部分傷亡者都是這兩角的火銃兵,兩角處共有十個火銃兵,竟有五、六人當場受傷或是死亡。最前排的那十五個火銃兵,也有多人被射中,造成了三、四人的傷亡。

  前排右邊的一個火銃手,在他打出火銃的時候,幾隻利箭向他飛來,有兩隻利箭從他身旁飛過,不過有四隻沉重的箭矢射在了他的身上,特別是他的右邊臉上,中了三根的利箭,有一箭還插在他的右腦門上。他被射得向左邊摔出去,手上的火銃也拋向了天空。

  又有前排左邊一個火銃手,他打完火銃後正要速速離去,這時清兵弓矢齊發,他的後背上中了幾箭,兩邊的脖子上,也是各中了一箭,雖然有盔甲的鐵葉圍領擋住,但還是被利箭射入,他踉蹌著向前撲倒在地。

  清兵諸多的箭矢,還射向了火銃兵身後的槍盾兵,不過他們有盾牌遮蔽,加上低頭躲閃快速,大多沒事,有些人雖然身上盔甲中箭,但也不是要害受傷。只有一個槍盾兵被射中了頭盔,那利箭勘勘挨著他的頭皮將鐵盔貫穿帶飛,讓他髮髻紛亂披散,這位幸運的兄弟驚魂未定。

  清兵的弓箭還是一樣的狠毒準確,勁道十足,又老是射人面門眼睛,舜鄉軍右哨甲隊雖然人人披甲,但清兵的第一波箭雨,還是造成了八、九人的傷亡。

  雷仙賓大呼道:「火銃手,後退。槍盾兵,掩護!」

  相臨的韓仲左哨,還有孫三傑的後哨,也是傳來相同的聲音。在清兵逼近到四十步時,圓陣的全體軍士己是站立戒備,準備戰鬥。聽到軍官們的聲音,圓陣正前方的火銃兵紛紛退入陣內,或是躲到槍盾兵的後面。

  與正前方相連,圓陣兩角處的一部分韓仲左哨火銃兵,還有孫三傑後哨部的一部分火銃兵,也是同樣躲藏入他們那邊槍盾兵的身後。雖然清兵還沒有攻擊他們這邊的方位,不過他們的弓箭手,己經可以威脅到這幾處火銃兵的安全。

  圓陣第二排的槍盾兵上前幾步,與第一排一起,將整個陣形遮蔽得嚴嚴實實的,接連幾波清兵的利箭飛來,射擊在舜鄉軍的盾牌上啪啪作響,偶爾有一些軍士被利箭射中,發出痛楚的悶哼聲。

  而這時,那些裝填好定裝紙筒彈藥的火銃兵,他們也是紛紛來到那些槍盾兵的身後,從盾牌的缺口處向外射擊,他們放完一排,又是湧上一排。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震得那些槍盾兵的耳朵不停地鳴響,火銃射擊時發出的刺鼻硝煙味也熏得他們直打啊噴,一道道火光不時從自己眼前冒出,讓人膽顫心驚。好在舜鄉堡的火銃精良,不會有炸膛的危險,多少讓人安慰些。

  這一番射擊,雙方互有損傷,舜鄉堡火銃兵有盾牌的遮掩,而且昨日的守城之戰後,他們也學乖了,看準一人射擊後立時縮回,所以清兵的弓箭對他們的損傷反小,只有五、六個人被射傷,大多是射中身子。他們有鐵甲,鑲甲棉甲,或是鎖子甲護身,傷勢不是很重,只有一個倒霉鬼被射中面門,慘叫著倒在地上,立時被醫士抬了下去,看看能不能治療。

  反觀那些清兵弓箭手,他們大搖大擺地站在空地上射箭,好大一個靶子,舜鄉堡火銃兵湧上射擊兩輪後,他們有十幾人慘叫著被打翻在地,忙又縮回那些衝鋒的死兵及白甲兵的身後去,清兵的箭雨攻勢,大大減弱。

  此時正中的那些清兵己經是吶喊著衝到近前,圓陣內中軍部激昂的戰鼓聲響起,圓陣正前方的槍盾兵們閃開一條路。

  右哨乙隊的隊官黃玉金抽出自己的長刀,大呼道:「將士們,隨我殺賊啊!」

  他一馬當先的衝出去,他身旁的旗手揮動旗幟,還有兩個護衛,也是緊緊跟隨在旁。右哨乙隊的長槍兵,他們連甲長在內,戰兵有三十人,連黃玉金幾人在一起,共有三十五人,他們大聲吶喊著,只是舞動兵刃衝出圓陣去。

  黃玉金幾人衝在最前,他們身後,是一伍伍的長槍兵。圓陣分拆後,他們一伍長槍兵連上伍長,加上指揮戰鬥的甲長,有六人,前後左右共分五伍五個波次。

  右哨乙隊軍士首先對上的,就是那些剩餘的,衝在最前面,身披兩層重甲,手上大多拿著重盾大刀的死兵馬甲。

  「殺!」

  雙方對撞在一起,立時殺成一團。

  戰鬥一開始,就是無比的殘酷,戰場上不時響起雙方的慘叫聲。

  一個甲長挺著旗槍,指揮自己手下一伍的軍士對上了一個手持半月短柄斧的馬甲兵。

  那馬甲兵的技藝出眾,將一個重盾舞得虎虎生風,水滴不進,幾根長槍怎麼也近不了他的身前,只聽鏘鏘巨響,這一伍長槍兵刺出的鐵槍盡數被他用盾牌擋住,他偷了一個空,搶上一步,手上的半月短柄斧重重地劈在一個舜鄉軍的肩胸處,沉重的利斧將他的小半個身子幾乎劈去。

  沉重兵刃砍入骨骼的慘人聲音,那舜鄉軍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叫聲,哆嗦著跪倒在地。看著眼前的血雨碎肉橫飛,那馬甲兵臉上露出自得的神情,遺憾的是,他忘了對手還有幾人,在他的大斧劈在那舜鄉堡軍士的身上時,他身上的空門己是露開,然後他就聽到幾個漢語的大喝聲響起,他雖然聽不懂那些漢語,卻可以猜到其中的意思,就是:「殺!」

  多達三根的長槍,從他右肋空門刺入,銳利的槍頭破開他身上的數層甲冑,深深刺入他的體內。劇烈的痛苦讓他全身都是抽搐起來,他大聲吼叫著,就要將手上的短柄斧劈出。

  又是一聲大喝,又是一根長槍而來,忽的一聲,刺在他的咽喉處,槍勢兇猛,將他直接刺翻在地。

  還有一個揮舞樺木把精鐵鐮刀的馬甲兵,他鐮刀尖銳彎曲的頂端,砍勾在了一個舜鄉軍的脖子上,那鐮刀一拉扯,那軍士脖子上的鮮血立時如噴泉般湧出。那軍士痛不欲生,他用力地抓住那鐮刀銳利的刀身,就是雙手不斷湧出鮮血也不管不顧。

  那馬甲兵看那明軍的眼神,心中不由湧起恐懼,他拚命地拉扯鐮刀,卻怎麼也拉扯不出,最後的結果是他被這個伍的舜鄉軍餘者軍士刺死在地。

  金鐵交擊,只是短暫而殘酷的接觸,那些馬甲兵與舜鄉軍就雙方各死傷幾人。看到這樣殘酷的情形,再看那些明軍又是瘋狂地挺槍衝上來,清兵中的很多人都是恐懼地退後散開,連餘下的那些馬甲兵也不例外。

  這個牛錄的死兵馬甲原有四十人,不過早在他們衝陣時,己經在三排火銃的打擊下死傷二十餘人。加上馬甲兵中的兩個分成撥什庫也是盡數被火銃打死,隨之被打死的,還有幾個馬甲兵中的什長專達,

  可以說,這種傷亡率,他們早己膽寒,要不是那牛錄章京的激勵鼓舞,他們早就崩潰了。而且由於低層軍官死傷眾多,他們己經失去了組織性,搏鬥時大多是各自為戰。

  而且原本他們自信的,在野戰中的肉搏勇氣,在與舜鄉軍的戰鬥中,卻是發現沒有絲毫的優勢,他們同樣的武勇,同樣的悍不畏死,對方的勇氣絲毫不會輸於他們,這讓他們僅有的餘勇更是煙消云散。

  清兵雖然紀律戰陣比明軍森嚴,但這個時代,其實更強調的是個人武勇,清兵也是如此。論個人戰力經驗,他們個個都比舜鄉堡的軍士強,但卻沒有舜鄉軍如此的強調團體與紀律。

  平時舜鄉軍的陣形訓練就是殘酷,在戰鬥中,舜鄉堡軍士配合的默契,更是深入到骨髓中去,他們從不單人作戰,最少都是一伍對上不同的敵人。他們群槍刺去,一往無前,漠視自己的生死,似乎是同歸於盡的打法,讓對手什麼武勇都發揮不出來,以前的杜真,就在王鬥手下吃過大苦頭,現在輪到這些清兵了。

  對上舜鄉軍,除非你抱定與對方以命換命的想法,否則很難破解對方的攻擊。但是這種做法,是那些清兵們不願意的,他們只是強盜,他們很願意欺軟怕硬,搶些財帛回老家享受,卻是不願意將命留在這裡。

  舜鄉軍這樣的戰術,越是大規模的戰鬥,越是佔便宜。王鬥估計,個人技藝不深但團體紀律出眾的舜鄉軍,五個普通軍士怕是打不過三個的普通清兵,但是三百個舜鄉堡軍士,就能與三百個清兵勢均力敵,上了五百個或是一千個舜鄉軍,估計就能戰勝同等數量的清兵。這兩日的戰鬥,己經堅定了王鬥這個信心。

  在舜鄉軍的衝擊下,前面那十幾個馬甲兵很快被殺散,露出他們身後一些躲躲閃閃的輕甲弓手,還有那些無甲的清兵跟役。

  看著那些狂叫而來的舜鄉軍們,他們眼中都是露出了畏懼的神情,連那些牛錄中精銳非常的馬甲死兵都擋不住他們,何況自己?很快他們慘叫連連,又有數人倒在舜鄉軍的衝刺槍擊下,不過這時那牛錄章京己經領著白甲兵們衝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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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騎射

  這些白巴牙喇兵個個明盔明甲,內穿鎖子甲,外穿鑲鐵的棉甲,甲葉外露,片片都是那種精良厚實的柳葉鐵片,上涂銀光閃閃的白漆。前後胸口一個巨大的護心銅鏡,鐵盔上高高紅纓,護耳,護頸,護眉一應俱全,背上一桿火炎邊的旗幟隨風舞動。

  這些白巴牙喇兵手上都提著沉重的武器,有的拿著巨大的圓錘,有的拿著粗大的鐵鞭,有的提著沉重的鐵劍,有的拿著粗長的虎槍,有的提著鐵製的長柄挑刀或是虎牙刀。他們身上都背著巨大的步弓箭壺,還的還掛滿了飛斧、鐵骨朵等投擲武器。

  這些白巴牙喇兵中,衝在最前面的,又是一個白甲壯達,這壯達滿腮的虯髯,古銅色的臉上儘是風霜痕跡,肩寬手長,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那種飽經沙場,作戰驗非常豐富的戰士。他身上同樣是紅纓明甲,背上插著一根斜尖的火炎旗杆。

  他的右手上什麼時候己經出現了一把沉重的飛斧,他目光銳利如鷙鷹,似乎己看準了某個要下手的獵物。

  在這些白甲兵的後面,就是那個舉著大旗的牛錄章京,幾個白甲兵與喀把什兵緊緊地護在他的身旁,那些有甲或是無甲的清兵跟役,也在各自撥什庫與專達小頭目的帶領下吶喊著衝上來。

  在殺散了那些馬甲兵後,右哨乙隊隊官黃玉金又指揮自己的兄弟繼續衝殺,他的左臂有些不靈活,卻是在方才的撕殺中,被一個馬甲兵重重的劈了一刀,還好他身上的鐵甲得力,這一刀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沉重的劈擊力量下,他左臂的肌肉組織己是有些受損。

  他身旁的兩個護衛同樣是帶有傷痕,有一個右胸口的盔甲還被劈裂,那處的傷口不住滲出鮮血,他渾然未知,只是隨著黃玉金喊叫衝鋒。他身前那個旗手倒是完好無損。

  見那些白甲兵殺來,黃玉金揚著自己的長刀,大喝道:「兄弟們,殺韃子!」

  一伍伍的長槍軍士,又是喊叫著隨他撲上。在衝擊殺敵中,舜鄉堡平時的嚴酷訓練發揮了本能,右哨乙隊便是非常注重陣列的配合,他們隊旗在中,兩邊是各一伍的長槍兵,後面又同樣是一列三伍的長槍軍士。

  每一列軍士都是同在一條直線上,不得有任何軍士或是長槍伍超過這一條線。如果某伍的軍士前面沒有敵人,那這個伍的軍士就在甲長的判斷指揮下,協助旁邊的長槍伍向敵人的兩翼發起攻擊。

  正因為這樣的配合,所以右哨乙隊的普通長槍軍士,殺散了那些只呈匹夫之勇的清軍馬甲,讓他們恐懼四散。

  不過在方才的戰鬥中,右哨乙隊也有三人陣亡,數人受傷,其中還有一個甲長,該伍的指揮權,己經轉移到伍長身上。佈陣分拆後,甲長與長槍伍一起作戰,有甲長的指揮,伍長們己經變成普通的戰鬥兵,不過依舜鄉堡的規定,戰鬥中如果甲長陣亡,伍長便接過指揮大權。王鬥還規定,如果伍長陣亡,便由伍中技藝更深的軍士接過指揮權,總之,讓軍中的指揮結構不散。

  除了陣亡的將士,此時右哨乙隊所有受傷的將士都在堅持作戰,方才與清兵的搏戰,讓他們勇氣倍增。韓朝的右哨只與山匪作過戰,不過方才的經歷,他們發現自己也能與那些精銳的韃子殺個難分難解,看來傳聞中悍勇無比的韃子兵不過如此。

  殺敵的信心與勇氣,讓他們克服了疲累與傷痛,在隊官黃玉金的指揮下,他們的吶喊聲如春雷一樣滾過大地。

  黃玉金指揮軍士們衝擊,眼見那些白甲兵撲來,忽然他眼前一暗,就見幾個什麼東西向這邊飛來,那些沉重的物器忽忽盤旋,凌厲非常。

  黃玉金大喝一聲,劈開一個朝自己面門飛來的鐵骨朵,他身旁一個護衛慘叫一聲,被一把飛斧切在了脖頸上,那飛斧上繞著一根繩索,似乎那邊在投射的瞬間,就拉動了繩索,那飛斧更是旋轉而進,切在那護衛脖頸上時,給他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那邊又是一拉,那飛斧離他而去,一股鮮血從那護衛的脖頸上噴出來。

  那護衛尤是踉蹌向前衝去,直到奔出好幾步後,才無力地癱倒在地。

  又有隊旗右邊一個長槍伍的甲長,他的右臉上插著一根鐵骨朵,那邊的骨頭全部碎了,還有他胸前的鐵甲上,也是深深地切進一把飛斧。那甲長挺著旗槍,加上他這伍的長槍兵又是衝鋒在前,分外的引人注意,投來的一波利器中,就有兩把招呼上了他。

  痛楚的哼叫聲接連響起,這一波的武器投擲,竟又造成了右哨乙隊軍士前後數人的傷亡,幾個舜鄉軍士痛叫著摔倒在地。

  最前面一波己經有七、八個白甲兵撲到,金鐵交擊,雙方對撞在一起。

  那個白巴牙喇兵的壯達,在他扔出飛斧殺死了黃玉金的一個護衛後,黃玉金連同餘下護衛旗手己是衝到近前,那護衛的長槍直刺他心口,那壯達身子靈敏地扭動,那長槍挨著他的身側甲葉擦過,他己是拔出了腰背上的雙手重劍,那重劍重重劈下,那護衛的頭顱就飛上了上空,一股血雨噴出來,他無頭的屍身扭動幾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黃玉金紅了眼,這護衛就跟他如親生兄弟一般,卻是如此的慘死,他大吼一聲,從那壯達的側後,手上的長刀重重向他頭上劈去。這一刀勢必無法躲閃,不料那壯達毫不猶豫,頭往後揚,手臂抬起,以手臂與腰背處的盔甲對上黃玉金的長刀,一聲重響,骨骼碎裂的聲音傳來,那壯達雖然披了雙層的重甲,但整個臂肩處還是差一點被黃玉金砍下來。

  那壯達痛楚地吼叫著,右手上的重劍掄起狠狠劈下,重重劈劃在了黃玉金的肩脖處,鐵甲破開,露出裡面的森森白骨,黃玉金痛得幾欲昏去,他搖搖欲墜,那旗手搶上一步,上去扶住了他。

  那壯達又撲了上來,正要再補上一劍,後面一排中間那伍的長槍兵己是有三根長槍向他刺到,他劈斷了兩根槍頭,但刺向他右肋處的那根長槍他卻是破不了,那長槍破開他的兩層重甲,從他右肋處深深刺入他的體內。

  那壯達痛得全身抽搐,猛然他一聲吼叫,竟用左手扭斷了那長槍的槍桿,貼上一步,手中重劍直刺進那個長槍兵的小腹,那長槍兵痛不欲生,他口中湧出大團的血塊,他緊緊地抓住那劍身不放手。

  眼角的余光中,那壯達看到一個被他劈斷槍頭的長槍兵,丟棄了手上的木棍,抽出腰間的長刀,惡狠狠向他的頭顱處狠狠劈來。

  ……

  在與這壯達搏戰的同時,這伍餘下的長槍兵,連甲長在內,又是對上了後面撲來的兩個白甲兵。

  血雨噴散,那壯達的頭顱飛上天空,那兩個白甲兵見那壯達被斬首,眼中都是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他們更是吼聲如雷。很快的,那兩個被劈斷槍頭的長槍兵,在拔刀殺死那壯達後,也是急急舞刀迎了上去。

  黃玉金受了重傷,他掙扎扶著隊旗,只是指揮著戰鬥,那旗手則是抽出兵刃,護衛在他的身旁。

  戰場的撕殺血腥而殘酷,睜眼之間,雙方己經有數人死傷。很多時候雙方接觸,在一擊之合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這需要眼力與力量的配合,任何的技巧都是無用。

  方才隊旗右邊那長槍伍的甲長中招,他痛極怒吼,不知哪來的力量,仍是挺槍掙扎向前衝去。對上他這一伍的有兩個白甲兵,其中右邊一人拿著根粗大的鐵鞭,左邊一人拿著把鐵製的長柄挑刀。

  那甲長大喝聲中,這伍的長槍兵分兩處迎上二人,有兩根長槍刺向那拿著鐵鞭的白甲兵,一根長槍從正面刺他心口位置,一根長槍從側面刺他的左肋位置,那甲長臉上插著鐵骨朵,胸前插著飛斧,滿臉滿身的血,他搖搖欲墜,仍是挺著旗槍堅持指揮,眼角的目光還看向後邊繼續衝來的白甲兵們。

  舜鄉堡軍士每日苦練衝刺,很多人在二十步外練習刺擊,都可以刺中目標位置,他們尖叫著衝來,威勢非同小可。刺向那拿著鐵鞭白甲兵的兩根長槍槍勢猛烈,配合巧妙,極難阻擋,隨便中了那根,都是致命。

  看著刺來的長槍,那白甲兵眼中閃過驚訝的神情,沒想到明軍的槍勢如此猛烈狠毒,自己從軍多年,似乎很少遇到過,不過他飽經沙場,雖驚不亂,狠狠一鞭打向那刺向自己心口的長槍,將他槍頭打歪出去,還碰到了旁邊那根長槍,讓它擦著自己身側的盔甲而過。

  同時他搶上一步,手中的鐵鞭重重地打在那個刺向自己心口的軍士頭上,那軍士頭盔破裂,腦漿與鮮血四濺,他慘叫著向後摔倒出去,滾倒地上痛苦地叫著。

  不過他忘了站在一旁的那位甲長,就見那甲長找準了這個機會,他一聲吼叫,用盡全身的力氣,槍如游龍,手中旗槍一下子刺入那個白甲兵的咽喉內。那白甲兵掙扎地看向那個甲長,眼中滿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那甲長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他滿臉的血,右邊臉上還插著根鐵骨朵,那笑容卻是顯得有些猙獰。他一槍刺出後,全身的力氣也似乎失去了,他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在地上,己是氣絕,只是臉上還殘留著那種喜悅又得意的笑容。

  後面白甲兵繼續殺來,後面一伍的長槍兵沖上數步,護住了前面一伍長槍兵的側翼。

  ……

  王鬥閉上了眼睛,前方激烈的撕殺只離圓陣十幾、二十餘步,從中軍臨時撘起的一個小高台看去,前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可以看出,戰事無比的慘烈,己方軍士的配合與戰術也是卓有成效的,畢竟戰鬥靠的不是單純的武勇而是團體間的配合,戰場上個人再厲害,也比不過集體的力量,很少有敵軍能防住同時從幾個方向刺來的長槍。

  不過己方畢竟是新操練不久的軍士,戰場上搏殺的經驗與技藝遠遠不能與清兵中最精銳的白甲兵相比,或許每殺一個白甲兵,就要用自己兩到三個的長槍兵來換,雖然這種交換比是值得的,畢竟白甲兵都是清兵各個牛錄中的精華,需要至少十年的時間來培養,死一個少一個,而自己練一個長槍兵出來,只需不到一年。

  不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些軍士都是自己苦心培養出來的,看著他們傷亡,王鬥怎麼會不心痛?

  王鬥估計右哨乙隊的軍士傷亡不小,他心如刀割,嘆息著閉上雙目。

  不過很快的,他又睜開眼來,眼中現出堅定的神情,喝道:「右哨丙隊出戰。」

  韓朝咬著牙齒,也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鼓聲再起,一波數十人的舜鄉軍又是吶喊衝出,他們挺著長槍,急急衝過右哨乙隊的前方接戰。右哨乙隊殘餘的士兵們,則是趁機退了回來整隊。

  退下來整隊時,乙隊的隊官黃玉金不由流淚,他這一波的戰鬥中,估計有殺死清兵馬甲兵四人,殺傷三人,還殺了三、四個清兵弓手與無甲跟役。那些白甲兵也殺了五人,估計又殺傷他們中的三人。不過他自己也陣亡了十三人,其中還有兩個是自己護衛,一個是甲長,兩個是伍長,此外還有七、八人傷勢不等,連自己也是身受重傷。

  他這一隊的長槍兵,己經完全打殘了。

  王鬥將黃玉金招來,好言安慰他,王鬥向他承諾,等戰後,自己定會為這一隊的將士請功。見他搖搖欲墜,王鬥讓王天天學領著醫士們為黃玉金等人療傷,圓陣內的諸人,也是佩服地看向黃玉金等人,死戰不退,身被數創,真是好漢。

  王鬥看向前方陣地,那邊又傳來激烈的撕殺聲,王鬥估計連先前的火銃射擊,還有方才的肉搏血戰,這個牛錄的清兵,前後傷亡人數應該在六十人以上,其中有一大半還是該牛錄中最精銳的馬甲兵與白甲兵,他們應該也快支持不住了。

  ……

  煙塵滾滾,鐵蹄聲響,在韓朝右哨又一隊長槍兵出戰後,王鬥一直關注的那隊清軍精騎出動了。

  先前他們遠遠的聚在離舜鄉軍圓陣外二百多步遠的地方,一聲不響的,不過對他們的動靜,王鬥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此時他們出動後,王鬥反而鬆了口氣。

  吶喊聲響起,又是另一個牛錄章京領著自己的數百步兵,朝圓陣右邊的孫三傑後哨處殺來。王鬥更是放心,圓陣的正前方敵我正在纏鬥,騎兵不能攻擊,右邊又有敵軍步兵攻擊,看來清兵的鐵騎,只會攻擊自己圓陣的左部與後部了。

  隨後那些清兵騎兵沖得越來越近,果然如此。

  好在王鬥布下的圓陣,沒有任何的左右翼與後方之說,任何一個位面都是正面,兵力都是平均分配,在防守上,沒有薄弱之處。

  他大聲喝令迎戰,圓陣餘者三處的火銃兵都是準備,在韓仲的左哨部,佈置那邊主管火銃兵的一個隊官大聲喝道:「火銃手準備。」

  昨日之戰後,由於左哨部的傷亡,加上還調了一隊的軍士前去防守圓陣後部,所以佈置在這裡的火銃兵只有六十五人。其中最前面三排還是四十五人,只有佈置在圓陣兩角的火銃兵為二十人,兩邊十人,各分兩排肅立。

  聽了隊官的命令後,嘩的一聲,正前方的火銃兵都是前兩排蹲下,後一排站立,並再次檢查手上的火繩子藥等情況。只有兩角處的火銃兵前排蹲下,後排肅立。

  看看那邊的清兵騎軍己是加快了衝擊,快要進入百步,那隊官又是喝道:「後層射擊準備。」

  火銃的移動聲響,立時站在正前方第三排的火銃兵,還有兩角處的第二排火銃兵都是舉銃瞄準了奔來的清兵鐵騎。那些騎兵一人雙馬,儘是該牛錄中最精銳的白甲,馬甲,步甲兵,共有一百多人,數百匹馬的蹄聲密集,塵土飛揚,大地都似乎在鐵蹄的擊打下劇烈震動。

  這騎兵的衝擊竟有如此威勢,不說前面的那些火銃兵心臟劇烈地跳動不停,臉上漲得通紅,就是圓陣內側的左哨長槍兵們,也是個個臉容變色,很多人額頭上淌下豆大的汗珠,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自己緊張的。

  眨眼間,清兵精騎衝入百步之內,大地的震動更是劇烈,擊打得人的心臟咚咚作響。看著黑壓壓的騎兵潮水般而來,很多火銃兵握著自己火銃的手都是緊得骨節發白。

  六十步。

  「射擊!」

  從圓陣左側騰起一股煙霧,首先數道火光從左側的圓角處冒起,接著閃遍了整個的圓陣左面。

  震耳欲聾的火銃聲響起,後排的二十五個火銃兵一齊開火,人叫馬嘶,立時便有數個清兵被從馬上打下來。射人先射馬,由於圓陣狐度的關係,從圓陣左角起,有一些火銃手是從側面向那些騎兵射擊,加上馬匹的目標大,清兵又是一人雙馬,一共有十餘匹馬被舜鄉堡的火銃打中。

  清軍的馬匹從來沒有聽過這麼響的火銃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將它們嚇到了,加上一些馬匹中彈,巨大的痛苦與刺激下讓它們暴怒起來,它們亂蹦亂跳的,或是在地上打滾,一些清兵控制不住瘋狂的馬匹,有幾人被甩下馬來,有兩個倒霉蛋甚至被後面衝上來的馬匹踏成肉泥。清兵的騎兵衝陣立時一亂。

  那隊官顧不得仔細看前方的成果,只是喝道:「後層退散,一、二層準備。」

  立時打完的火銃兵急急退回陣內,前兩排蹲著的火銃兵第二排站起,第一排繼續蹲著,他們又是緊張地將火銃瞄準了前方繼續衝來的清兵精騎。

  那些清兵努力控制著馬匹,將自己的身子儘量放得低低的,眨眼間他們又是衝上來。震耳欲聾的火銃聲再次響起,一共有四十門火銃向那些精騎盡情噴射出灼熱的彈丸與硝煙。

  離得這麼近,立時又有十餘個清兵慘叫著被打落馬下,更有二十餘匹馬被打死或是打成重傷,它們渾身浴血,更是發狂起來,向後面或是旁邊亂跑,讓那些清兵的陣列更是混亂。

  看到這個情形,王鬥提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王鬥估計沖在第一波最前面的那些馬甲兵己經折損過半,雖然後面那些步甲與白甲騎兵還是繼續策馬從那些混亂的馬匹兩邊衝來,不過這些人的衝擊威勢己經大大減弱,對己方造不成什麼威脅。

  通過剛才的戰鬥,王鬥也可以肯定,以後自己不需要拒馬與車陣,僅用火銃兵,就可以有效地抵擋那清兵鐵騎的攻擊。

  那些火銃兵射完後,急急奔回陣內,同時左哨圓陣內的槍盾兵與長槍兵也準備迎戰,他們豎起長槍,寒光閃閃的槍林立時對準了那些衝來的馬匹。前面那兩排槍盾兵,還緊急豎起了盾牌,將整個陣形遮蔽得嚴嚴實實的。

  一波一波的清兵精騎從離圓陣外的十餘步控馬掠過,一片的甩刀,標槍,還有飛斧鐵骨朵等而來,還有些善射的弓手射出箭來。圓陣內傳來一片悶哼聲,那些清兵騎在高高的馬上,視野遼闊,不時有一些圓陣內的舜鄉軍被標槍或是飛斧投中。

  而且他們的飛斧標槍,後端大多繞有一根繩索,在投射的瞬間拉動繩索,那飛斧或是標槍旋轉前進,在投出去時嵌入對方的盾牌,只要往回一拉,可以刺破毀壞盾牌或是盔甲。

  前面幾波的清兵精騎奔去後,圓陣左側槍盾兵的盾牌幾乎被一掃而空,後面跟來的清兵鐵騎,更是策馬紛紛射來利箭,又投來了大量的甩刀飛斧鐵骨朵等物。清兵的騎弓威力小,舜鄉軍幾乎人人盔甲,只要不被射中面門,傷勢一般不重,但要命的是他們的飛斧標槍等物,只要被投中了,不死也要重傷。

  痛哼聲連連響起,這邊列陣的長槍兵或是槍盾兵們,他們紛紛被投中,眨眼間,這邊竟有十餘人傷亡,由於這邊的火銃兵剛打完,裝填不及,又沒有遮掩,那種光挨打不能還手的感覺要讓人崩潰。

  好在這時在圓陣內那些閒著沒事幹的右哨火銃兵紛紛湧到,他們從該處圓陣的兩角處,或是膽大的衝到槍盾兵的前面,對準那些策馬奔來的清兵騎兵紛紛開火。

  十幾步的距離,好大個的目標,又是從側面射擊,等這些清軍騎兵從這處的圓陣外沖完後,他們己是有十幾人,還有眾多的馬匹倒在了右哨火銃兵的轟擊之下。

  更讓那些清兵想不到的是,他們前面幾波的騎兵從該處圓陣衝過後,路過圓陣後部的防守範圍時,該處圓角與正面的火銃同樣從側面紛紛開火射擊,等他們回醒過來,拚命策馬奔到遠處時,在這圓陣的後部位置,他們又留下了十餘具屍體,還有諸多被打死打傷的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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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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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章 得勝

  那些清兵精騎狂奔到二百步外才停了下來,他們下馬盤點損失,己方竟有三十餘人的傷亡。大部分是那些馬甲兵與步甲兵,其中更有五、六個白甲兵的傷亡。

  那牛錄章京擂胸大叫,心痛無比,自己一個牛錄才十七個白甲兵,竟一下子折損了這麼多,還有那些披甲戰兵,都是自己牛錄中的精華,竟這樣白白失去了,明軍火銃的犀利,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特別是衝陣時明軍火銃手從側面射擊,那幾波的損失最大。

  環顧左右,除了一些沒被打中要害的披甲戰兵還堅持回來外,餘者中彈落馬的戰士,怕都是凶多吉少。不比在地面上衝陣,騎兵策馬狂奔,如果他們中彈落馬,大多沒有存活的可能。

  不但如此,那些沒被明軍火銃手打中要害的戰兵們,就算他們堅持回去,以他們那落後的醫療救護,這種炎熱的天氣,光是傷口感染,又要折損很多人。

  此外還有數十匹戰馬,或死或傷,也是不能再使用,此次的損失太大了。

  那些清軍騎兵都是呆呆地站著,真沒想到,僅是一個衝鋒,己方就損失這麼大,他們一向引以為傲的騎射,在對面明軍的火銃下,完全沒有優勢。

  一個分得撥什庫憤怒地叫道:「巴雅大人,讓我們的勇士再衝上去,挨近上去步射,不相信那些漢人不潰散。」

  那牛錄章京喝道:「敖勒多,你想我們的勇士都死光嗎?挨近步射,就算射光那些漢人的火銃手,我們的勇士又要死傷幾十人,我們己經死不起了!」

  不說這個牛錄章京惱怒,此次衝鋒死傷的儘是他們牛錄中的精華。那些披甲戰兵,就算一個步甲,最少也要花五、六年的時間培養,更不要說那些馬甲或是白甲兵,個個都是久經戰陣,只有武藝好,戰場經驗充足的老兵才能充任,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補充的。

  死傷這麼多人,那牛錄章京知道自己這個牛錄在旗中己經是廢了,沒有五年的時間,不要想恢復戰力,而且誰知道旗上會不會撥下丁口勇士來補充自己的損失,沒有補充,自己牛錄在十年之內不要想有大作為。

  還有那些死傷的戰馬,它們的訓練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死了那麼多馬匹,對整個牛錄,甚至是甲喇,都是個嚴重的打擊。

  那牛錄章京紅著眼,惡狠狠地看著圓陣那邊的明軍道:「看清楚他們的旗號,以後離這些漢人遠一些。我們滿洲勇士的威風,應該施展在那些漢人婦孺身上才是!」

  ……

  在圓陣的正前方,領著步軍攻擊的那牛錄章京同樣在後悔,雖然自己親自揮旗衝鋒,不過明軍並沒有後退,在他們第一波長槍兵後退整隊後,第二波的長槍兵又沖了上來,他們死戰不退,己方勇士的傷亡在不斷地擴大。

  最初的激揚過後,那牛錄章京忽然醒悟過來,自己牛錄中的精兵己經快要打光了,傷亡人數己經近七十人,其中大部都是自己牛錄中最精銳的披甲戰兵,那白甲兵,更是傷亡了大半。

  不知不覺,自己的牛錄己經廢了,一股極度的後悔忽然湧上那牛錄章京的心頭。

  圓陣的左邊與右邊都傳來明軍火銃的射擊聲,那牛錄章京看去,就見左邊那些精騎紛紛落馬,然後他們奔得遠遠的,再也不回頭。

  再看向右邊,似乎那邊的牛錄章京也看見了這邊的嚴重傷亡,便令一些輔兵還有無甲的跟役持盾當前進攻,死兵及白甲兵們在後押陣,以減少牛錄中精銳戰士的傷亡。

  可惜輔兵們可沒有那些披甲戰兵的作戰意志,他們被孫三傑的後哨火銃兵三層射擊後,眨眼間死傷三十多人,看著身旁兄弟被火銃打中的慘樣,那些無甲清兵跟役當即就潰散了。他們席捲回去,就算後面有該牛錄中最精銳的馬甲兵與白甲兵押陣,也是鎮壓不及,只得跟著逃了回去。

  看到圓陣兩邊的情形,這邊的清兵們更是沒有戰心,潰敗己經不可避免,那牛錄章京嘆了口氣,他的牛錄大纛搖動,該處的清兵們鬆了口氣,都是潮水般隨旗退了下去。

  清軍曾規定,在戰時搶回己方勇士的屍體,並將其背負回鄉後,就可得到該人一半的家產。不過該牛錄的清兵退卻時,除了拖回少部分戰死者的屍體,還有一些傷者跟著跑了外,大部分戰死清軍的屍體,還有很多的重傷員,都是丟棄地上不顧。

  放眼看圓陣的兩邊,同樣是如此。

  看周邊的清軍紛紛敗逃,圓陣內一片歡呼,連董家莊城頭的明軍同樣是大聲歡叫,高史銀與楊通終於放下心來,自家大人的軍隊,在野戰中同樣打得那些韃子兵屍橫遍野,野戰無事,他們就放心了。

  圓陣內傳來鳴金收兵的聲音,野地中保持嚴整的隊列是首要,所以王鬥就不下令追擊了。

  將右哨丙隊招回圓陣,又吩咐將死傷的將士放於馬背上,王鬥大喝道:「結陣!」

  「嘩!」的一聲,舜鄉軍由圓陣變方陣,每邊的長槍兵火銃兵都是轉為同一個方向,他們排列整齊,將武器持靠自己肩頭,昂然站立。

  王鬥要讓那些清兵知道,自己不但有能力防守,還有能力進攻,他大喝道:「舜鄉軍,前進!」

  鼓點響起,整個方陣緩緩向前逼去,如一個移動的城堡。長槍火銃如林,方陣中每個長槍兵與火銃兵,他們臉上都帶著驕傲的神情,他們可以在守城戰中打退那些韃子兵,在野戰中,同樣可以!

  經過血與火的戰鬥,整個舜鄉軍的戰力雄心,都是發生了本質上的脫變。

  見明軍軍陣緩緩而來,氣勢銳不可當。周邊的清兵都是吃驚變色,他們更是撤退得飛快。

  遠遠的,在那邊的大陣中,那甲喇章京目瞪口呆地看著各方敗退下來的清兵們,己方的勇士竟然在野戰中失敗了?這不是攻城之戰,而是野戰,他們最引以為傲的野戰,包括一向讓他們自豪的騎射在內。

  這種打擊對那甲喇章京是致命的,他不可相信地站在大纛下,久久說不出話來。不但如此,那些明軍還敢結陣逼近上來,這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他身後的牛錄章京寧爾佳看著前方敗退下來的清軍,則是眼中露出興災樂禍的神情,看他們還敢取笑自己,現在還不是一樣損兵折將了?

  看明軍方陣緩緩逼來,那牛錄章京鈕咕祿吃驚的同時也有些緊張,他低聲道:「顏扎大人,明軍火器犀利,還是鳴金收兵吧。」

  那甲喇章京痛苦地閉上眼睛,很快的,號角聲響徹了戰場,那些撤退的清兵們鬆了口氣,個個飛快地跑下來。等他們退下後,那甲喇章京略一清點,這場野戰,三個進攻的牛錄,步騎在內,竟又損傷了一百三十多人,大部分還是精銳的披甲戰兵。還有眾多的戰馬。

  加上昨日的攻城之戰,方才攻打董家莊死傷的人數,他這甲喇的軍隊己是傷筋動骨,那甲喇章京可以想像回去後,饒余貝勒阿巴泰會是怎樣的暴怒。

  那甲喇章京流淚不己,為自己的命運憂慮,他下令撤軍,清兵軍陣緩緩後退,最後退回了大營內,再也不肯出營一步。

  舜鄉軍的方陣列陣逼進一百多步後,見那些清兵不斷後退,沒人敢上來攻擊,最後更是撤軍離開,王鬥更是放下心來,他下令陣內的夜不收還有一部分的長槍兵火銃兵出去打掃戰場。

  在王鬥的命令下,一隊隊的軍士紛紛從陣內奔出,他們清理戰場,將清兵屍體上的首級砍了,將他們的盔甲拔下,各處散落的兵器收起,那些重傷哀號的清兵傷員同樣一刀砍了,將他們的首級割下,還收攏了十餘匹四散奔逃的清軍戰馬。

  這時董家莊的城門打開,高史銀與楊通二人帶著堡內剩餘的軍士出來,很多人身上都是傷痕纍纍,可以看出先前守城之戰的慘烈。二人來到王鬥的面前,深深拜伏,哽咽道:「多謝大人捨命相救。」

  他們身後的董家莊軍士同樣是跪倒一片,異口同聲地道:「多謝大人相救之恩。」

  王鬥感慨地看著他們,溫言道:「諸位兄弟請起吧,我等皆是同袍兄弟,我王鬥又豈會丟下你們不顧?」

  他對高史銀與楊通道:「兩位兄弟起來吧,你們守城辛苦了。」

  二人紅了眼,更是深深拜伏:「願為大人效死。」

  王鬥將他們拉了起來,韓仲等人也是湧了上去,與高史銀幾人相見,還有很多的舜鄉堡軍士也是上前與董家莊軍士歡笑,場地上一片的熱鬧聲。

  王鬥下令收兵進董家莊堡,臨走時,戰場己是全部打掃乾淨,那些清兵死了的馬匹也是全部抬走,能吃的肉就儘量不要浪費。

  眾人帶著首級繳獲,一路談笑剛才那場戰事,在靠近董家莊的迎恩門前時,觸目儘是戰場的慘烈景象,這裡到處是鮮血,城牆兩邊還殘留著清兵攻城的盾車及云梯。

  依高史銀說的,董家莊軍士殺傷韃子兵不少,可惜城下有一部分屍體被他們搶了回去,砍到手的首級,只有十餘顆,不過這軍功也是不小了。

  王鬥等人進堡時,受到堡內軍民極為熱烈的歡迎,從城門口到街道的兩邊,擠滿了前來迎接的男女老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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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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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操守徐大人的吃驚

  那些董家莊的軍民們,在王鬥等人的到來,紛紛拜倒在地,每個人都是流淚感謝舜鄉軍們的救援之恩。

  在一片致謝當中,那些舜鄉堡的軍士們,他們高昂著頭,排著整齊的隊列,一隊一隊地從城門進入董家莊堡內。他們臉上都帶著驕傲的神情,卻沒人覺得不合適,他們冒著生命的代價,從舜鄉堡遠來救援,他們當得起董家莊百姓這個感謝。

  楊通搶著將舜鄉堡軍士們安排到西北街的軍營去休息,那些馬匹也拉到馬鋪去喂養,看看就要傍晚,王鬥派了兩個夜不收回舜鄉堡報平安,又下令生火造飯,就將那些打死打傷的清軍馬匹拿來煮著烤著吃了,堡內的軍民們,每人都分到一些,一片的喜氣洋洋。

  高史銀身為東道主,當然是在董家莊百戶官廳內招待王鬥等人,各人吃的也是大塊的馬肉。

  在座都是武人,又都是親近兄弟,自然沒那麼多斯文講究,個個狼吞虎嚥的,吃得滿腮滿須的湯水肉汁。

  楊通站起身來,他張著沒有門牙的嘴,端著酒碗大聲道:「大人遠來救援,此恩此德末齒難忘,來來來,讓我們都敬大人一碗。」

  眾人轟然響應,王鬥也是笑道:「好,我就陪大家幹了。」

  一仰脖子,將一碗酒一口喝乾。

  眾人都是大聲叫好,連稱海量。

  韓仲對高史銀叫道:「老高,此次我與大人甘冒奇險前來救援你,你要怎麼感謝我們?」

  高史銀瞪著眼道:「我怎麼感謝?我老高窮得叮噹響,難道還要我以身相許不成?」

  眾人更是大笑,王鬥也是笑著搖頭。

  用過飯後,鎮撫遲大成也將這次斬獲的情況統計出來:斬首六十八級,其中很大部分是清兵中精銳的馬甲,步甲與白甲兵。繳獲刀槍一百五十三把,飛斧標槍鐵骨朵四十六個,步弓角弓五十七副。

  以無鐵棉甲,鑲鐵棉甲,柳葉鐵甲,鎖子甲等分開,還繳獲清軍盔甲一百三十二副,此外還有圓盾等盾牌四十一副。又繳獲上好的戰馬十三匹。死馬幾十匹,盡數抬進堡內吃肉。

  和上次一樣,這些繳獲的盔甲、圓盾、刀槍等上面都佈滿破洞缺口,都需要修復。

  王鬥估計清軍實際的傷亡人數更高,不過在野戰中,敵軍大部不亂,就不可能將所有的敵軍屍體奪入自己手中,估計有一部分屍體被他們搶回去,還有王鬥沒有下令追擊,那些能動的清軍傷者都趁機跑了。

  此外董家莊軍士也斬首十四級,繳獲清軍盔甲刀槍盾牌不等。

  連昨日在舜鄉堡城下斬首的一百四十七級,整體算起來,這幾日的戰鬥,舜鄉軍己經斬首清兵二百二十九級,繳獲無算,在大明朝,這己經算是非常巨大的功勞了。

  就算王鬥才陞遷不久,戰後穩升個兩、三級是肯定的,各部眾也肯定各有升賞,這讓各人喜笑顏開。

  不過此戰舜鄉軍的傷亡也不小,不說董家莊軍士傷亡三十幾人,多達二十五人陣亡。就是舜鄉堡的軍士,也是傷亡六十六人,連重傷難救的,估計陣亡人數高達四十四人。大部分的傷亡都在韓仲的左哨部與韓朝的右哨部。

  在昨日的戰鬥中,舜鄉軍己經傷亡七十四人,連重傷不治的,共有五十一人陣亡,算上今日的,短短幾日,光是舜鄉堡的軍士,己經戰死了近百人。王鬥沉重地嘆了口氣,這麼多兄弟傷亡,自己部下的損失不小,算算己經有一哨兵被打殘了。

  王鬥帶著眾人前去探望在軍營醫治的那些受傷將士,他們很多人都是受了箭傷。清軍的弓箭歹毒,他們箭頭上很多都帶著倒刺,冒然拔出,會造成更大的創傷,甚至將裡面的血管割斷,使受傷之人大出血而死。

  對於這種箭,王天學與諸醫士的應對方法是,用一種特別的湯匙伸進傷口去,將裡面的倒刺箭頭附在湯匙上,然後就可以拔出來,不會造成周邊的嚴重創傷。

  不過為了使這種湯匙能順利伸進傷口去,在拔箭時,需要用鋒利的小刀將中箭部位兩邊的肉再切割開一些,然後湯匙不住的往內探,這個過程可說讓人痛不欲生,也使受傷的軍士承受了二次的傷害與痛苦,不過再痛苦,也比直接將有倒刺的箭頭拔出來強。

  王鬥來到治療傷兵的地方時,這裡傳出了一陣陣淒厲的喊叫聲,一股股的藥味及血腥味傳來,王天學帶著眾醫士忙個不停,挖割箭頭,洗滌傷口,敷藥包紮,旁邊的器皿中燒滿了滾沸的開水。

  看著眼前的場景,韓仲恨恨地道:「韃子兵的弓箭就是歹毒,不過他們中了我們的銃彈,同樣好不到哪去。」

  韓朝道:「經此大挫,奴賊應該會退兵了,我想舜鄉堡地界應該不會有戰事了。」

  高史銀,楊通,孫三傑幾人也是贊同他的觀點,王鬥沉吟道:「不可掉以輕心,奴賊齜牙必報,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再來,我們還是要小心防範。」

  眾人都是鄭重點頭。

  ……

  崇禎九年七月十一日,清晨。

  卯時初刻,天剛濛濛亮,王鬥與眾將都在董家莊城頭上眺望,只見城南兩里外的清軍大營上人叫馬嘶,一隊隊的清兵只在收營整隊。慢慢的他們那紅白衣甲旗號彙集成一片,看樣子,他們要撤軍了。

  這些清兵總算醒悟了,攻城不利,引以為傲的野戰也佔不到便宜,想搶劫該地又沒有油水,補給不便,糧草難支持,終於要走了。

  看看清兵要走,城頭眾人都是歡喜,楊通雙手合什,虔誠地道:「謝天謝地,這些韃子總算要走了,等會去東街的城隍廟拜拜,燒香回個願。」

  眾人都是看著王鬥,韓朝試探道:「大人,可否要追擊?」

  王鬥冷笑道:「當然要追擊,有這麼輕鬆就讓那些韃子兵走了嗎?他們當我舜鄉堡是客棧,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要讓他們知道我舜鄉軍的厲害,以後想起這個地方就害怕,做夢都要從惡夢中驚醒。」

  他喝令高史銀與楊通繼續嚴守董家莊城,舜鄉堡的軍士隨他出城追擊,不過他又吩咐了一句:「出城時需保持嚴整的隊列,如無機可乘,便不要輕舉妄動。再傳令靖邊堡,讓他們一起出來打落水狗!」

  擂梆鼓點聲響起,一哨哨的舜鄉軍又是出城匯合,他們結了一個方陣,不過由於昨日的傷亡,這方陣比昨日小了一些。他們結成嚴陣的隊列,伴隨著鼓點,長槍火銃如林,又有夜不收策馬奔跑在方陣的周邊,慢慢逼近到清兵大營的兩百步外。

  見這些明軍又是出城而來,自那甲喇章京起,每個清兵都是吃驚不小,該部的明軍是怎麼回事,怎麼昨天打了今天又來打?我想走了還不成?一時之間,很多清兵將官都是心下憤怒委屈。

  從昨日之戰後,該甲喇的很多清兵己經對這部的明軍起了畏懼之心。其實他們如果狠下心來一陣猛打,未必不能給王鬥的軍隊重重打擊。不過經過這兩日的戰鬥,各牛錄都是損失嚴重,他們可不願意再次戰鬥,折損自己牛錄中寶貴的披甲戰兵。

  好在這些明軍只是結陣遠遠盯著,並沒有上來攻擊,這讓他們心下安慰些。不過有人在旁邊盯著,很多清兵心中都是產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慌,他們收營的速度更快一些,一些不重要的東西也拋棄不要了。

  最後,他們終於結陣而去,精兵步軍在前,或騎馬,或步行。又有那些有馬或是無馬的跟役押著車輛輜重在後,最後是一批的清兵精騎在最後押陣,掩護那些跟役輔兵行軍。

  王鬥領著自己軍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董家莊一帶地勢平坦,可以讓他的追擊方陣在野地上無障礙行軍,並一直保持隊列。舜鄉堡平時嚴酷的陣列訓練,也讓軍士們保持方陣行軍如平時散步一樣輕鬆。

  見舜鄉軍一直緊跟不放,那些清兵精騎不時回過頭來騷擾,他們小股人來時,就是舜鄉堡的夜不收迎上去攔截,他們大部來時,舜鄉軍追擊方陣只是稍稍放緩腳步,不過看到方陣中那黑壓壓舉起的火銃銃口,卻沒有一個清兵騎兵敢衝上來砍殺。舜鄉堡的火銃,己經讓他們膽寒了。

  該甲喇中有很多清兵沒有馬匹,特別是那些輔兵跟役中,有馬的人數更少,加上他們還帶著眾多的騾馬車輛,行軍更是緩慢。後面的明軍不緊不慢的只是跟在自己身後數百步遠,怎麼甩也甩不掉,這讓很多清兵心中不可避免產生了一種恐慌,他們行軍的腳步也是散亂起來。

  追了幾里,一直追到周莊附近時,後面的那些清兵跟役己經前後隊列拉得很開,行軍腳步更是散亂。

  正在這時,卻見東面傳來煙塵,卻是靖邊堡的哨官鐘調陽,領著自己堡中的軍士前來,看那邊一個陣列而來,不知道有多少人。那些清兵跟役更是恐慌,有些人發一聲喊,就向前逃去,他們的後陣一陣散亂。連有一些清兵精騎以為中了埋伏,也是遠遠的跑前面去了。

  王鬥看得明白,喝道:「三哨各出一隊兵,與夜不收一起,追殺!」

  立時喊聲震天,三隊長槍兵與火銃兵,立時從方陣內殺出,他們每隊每甲火銃伍在中,長槍伍護衛兩旁,只是吶喊著殺上去,清兵後部更是大亂。

  ……

  「大人,我軍又斬獲奴賊首級十四顆,俘獲二十一人,繳獲刀槍六十餘把,騾馬三十四匹,車輛,帳篷若干!我各隊無人陣亡,有六人受傷。」

  很快,追擊的各隊紛紛回來,向王鬥稟報收穫。

  王鬥滿意地點了點頭,韓仲躍躍欲試,道:「大人,再追上去吧,或許可以斬獲更多。」

  王鬥一搖手:「罷了,窮寇勿追,以防奴賊狗急反噬。」

  此次追擊,王鬥只想給那些清兵一點顏色看看,免得他們將自己舜鄉堡當客棧,不過如果追擊過緊,殺得太厲害,那些清兵橫下一條心回頭迎戰,反而後果未知,有這樣的收穫己經很不錯,可以勝利收兵了。

  眾人都是點頭,又是喜氣洋洋,沒想到此次的追擊戰,又有如此的收穫。

  煙塵滾滾,卻是鐘調陽己是領著靖邊堡的軍士奔到,看樣子,他共帶來了三隊兵。

  鐘調陽騎在一匹戰馬上,身旁是幾個護衛旗手,他奔到王鬥近前,急忙滾鞍落馬,向王鬥抱拳施禮,口稱來遲。他這三隊兵遠遠的奔到時,戰鬥己是結束。

  王鬥微笑地扶起他,道:「不遲,鐘哨官你領軍前來辛苦了。」

  韓仲衝他叫道:「老鐘啊,你待在靖邊堡內安穩,我們這幾日可是血戰連連啊。」

  鐘調陽看舜鄉軍的情形,見很多人身上還帶著昨日苦戰的傷痕,不由吃驚,他低聲向韓朝詢問這幾日舜鄉堡的情況,驚嘆不己,他對王鬥鄭重抱拳施禮道:「大人,卑職希望調往舜鄉堡,與眾兄弟並肩作戰。」

  王鬥微笑道:「這個回堡再說。」

  在眾人的簇擁下,他滿意地觀看了新近繳獲的物質,那些騾馬帳篷車輛都不錯,以後自己堡內用得上。他還看了一下俘獲的那些清兵,這些人都是輔兵跟役,大部分身上披著沒有鑲嵌鐵葉的棉甲,有些人甚至連棉甲都沒有,穿著布袍與皮袍,不過無一例外的,他們都是頭上光光留著細長的金錢鼠尾辮,口中也是說著自己聽不懂的滿洲語。

  他們的語言,只有韓朝兄弟,還有一部分夜不收聽得懂。

  這些人都被五花大綁,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傷痕,他們或是不屈或是畏懼地看著身前的明軍。在他們的旁邊,許多的舜鄉堡軍士與靖邊堡軍士對他們指指點點,好奇地研究著他們的眼睛鼻子,似乎要看看這些韃子與自己有什麼不同。

  以後這些人的處置,將由王鬥決定。

  煙塵滾滾,又有一隊的舜鄉堡夜不收奔了回來,他們紛紛在王鬥身前滾鞍下馬,這些夜不收個個身材魁梧彪悍,身著輕甲,手上身上兵器各異,每個人的馬上,還掛著一個圓盾。

  領頭的一個滿腮虯髯大漢,腰間掛著一個紅色腰牌,卻是新任夜不收乙小隊的甲長溫方亮,他身上有幾道傷痕,卻是滿不在乎。他興沖沖地下馬,從馬上提下一個人,沖王鬥稟報導:「大人,卑職僥倖,擒獲了韃子軍中一個通事,現特來向大人覆命。」

  「哦。」

  王鬥大感興趣,擒獲了一個清軍通事,或許能得知清兵內的一些核心機密,這個收穫太大了。

  他看向那個通事,卻見他作漢人打扮,年在四十餘歲,戰戰兢兢地立在一旁,全身不住的發抖。

  王鬥眉頭皺起,他喝道:「你是漢人,為何要屈身降奴,為虎作倀?」

  那通事跪倒地上,連連叩頭,他大哭道:「學生慚愧,學生也沒有方法,學生的妻女都被賊奴擒獲,我若是不為賊奴效力,她們就會慘死在賊奴的刀下。」

  王鬥問了他幾句,原來這個通事是宣府鎮分巡道北路獨石口的漢官通事,在清兵攻克獨石口後,那通事就被清兵擒獲,以妻女為質,留在清兵中效力。

  他膝行而進,從懷中摸出一個物什,顫聲道:「學生有一物要獻於大人。」

  王鬥接過一看,卻是一個木質腰牌,上面篆刻「舜鄉堡夜不收乙小隊軍士黃國庠」幾個大字,王鬥吃了一驚,大喝道:「這黃國庠兄弟的腰牌,怎麼會在你手上?」

  他身旁的韓朝大吃一驚,連忙接過王鬥手上的腰牌細看,還有溫方亮與乙小隊夜不收李有德同樣吃驚,都是將目光投向韓朝手中的腰牌,他們叫道:「果然是黃兄弟身上的腰牌。」

  那通事流淚道:「黃軍士忠勇無雙,學生感佩不己,又是無地自容。」

  他將當日的情形說出,道:「黃軍士臨終時說他不後悔,說大人定會為他報仇!」

  韓朝等人都是放聲大哭,溫方亮啊的一聲叫,衝到那些俘獲的清兵面前,抓住一個人,就是狠狠的打,李有德呆了一呆,也是同樣沖上去對著眾清兵俘虜拳打腳踢。

  王鬥喝止他們,他閉上雙目,面向東方良久,最後他睜開眼睛,對著天空高聲叫道:「黃兄弟你在天有靈,我王鬥向你保證,我定會為你報仇。終有一日,我還會用百萬滿洲奴的人頭來祭奠你。」

  他滾滾的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整個舜鄉軍都是肅立,一陣陣火銃的鳴響傳遍天際!

  王鬥猛地對溫達興道:「溫達興,我要你帶一隊夜不收,遠遠的跟在那些韃子兵的後面,一直到懷來衛。我還要你去偵探那邊韃子兵大部的動靜,你敢去嗎?」

  溫達興仍是紅著眼,他對王鬥抱拳道:「殺頭不過碗大的疤,小的豁出去了。」

  王鬥凝視著他:「如你立功回來,便任整個夜不收的隊官吧!」

  溫達興一撩身後猩紅的斗篷,跪伏在地,一身的甲葉錚然作響:「願為大人效死!」

  ……

  崇禎九年七月十二日。

  在董家莊又留一日後,見清兵確是退出了舜鄉堡地界,王鬥便領著舜鄉軍回到了舜鄉堡堡內。

  「什麼,舜鄉堡軍士大敗奴賊,斬首二百四十三級?」

  當日的下午,在保安州城操守府邸內,操守官徐祖成看著眼前一個前來報捷的舜鄉堡夜不收,吃驚得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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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新編制

  在得到那舜鄉堡夜不收的肯定後,操守官徐祖成與身旁的親將楊東民互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掩不住的狂喜。

  在徐祖成心目中,王鬥為人誠實可靠,他說斬首二百四十三級應該就是二百四十三級,不過茲事體大,這個事情應該查驗清楚再說。他高興地賞了那個舜鄉堡夜不收二兩銀子,讓親兵領他下去好吃好喝的款待。

  然後操守大人恢復了官容體統,心情愉快地坐下來喝茶。

  他心腹親將楊東民賀喜道:「恭喜大人,如果王兄弟的戰功當真,來年那保安衛城守備之職定是大人的囊中之物了!」

  衛城的守備李貽安大人快榮休了,他榮休後的接位之爭非常激烈,在去年的剿匪之戰後,徐祖成己經升署為保安衛指揮同知,對竟爭守備之位己經多了很多把握,不過也不是十拿九穩,有資格接任這個位子的人很多。

  不過如果再加上王鬥這個驚天戰功,到時上頭的升賞下來,徐祖成定會升署為保安衛的指揮使,之後等李貽安榮休後接任守備之位,己經是十拿九穩,順理成章了。

  當然徐祖成心中也是非常奇怪,他知道王鬥在舜鄉堡領有三百多兵,還編練了一些軍壯,只是靠這些軍士是如何斬獲如此之多的,這真是讓人想像不到。不過只要戰功真實就好,作為自己的部下,王鬥斬獲越多,自己的功勞就越大。

  此時他微微一笑,道:「建德啊,不論我走到哪裡,都會將你帶在身邊的。」

  楊東民大喜,忙跪在地上道:「多謝大人栽培,卑職一定對大人盡心戮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徐祖成哈哈大笑,他非常滿意,心情非常愉快,他沉吟道:「王鬥他斬獲這麼多,一定是經過連場的苦戰,你代我下去撫慰他一下。……對了,在我們州城附近騷擾的那些奴賊還在嗎?」

  楊東民道:「說也奇怪,從今日起,在州城附近騷擾的那些奴賊流騎都不見了,不過聽說賊奴大軍在衛城附近,特別是在懷來衛、延慶州那邊云集,短時間內,他們怕是不會退走。」

  徐祖成嘆了口氣,隨後他不想這個事,只是對楊東民道:「你今日便下去舜鄉堡那邊,看看王鬥那邊的戰功是否屬實。」

  二百四十三顆清兵的首級,徐祖成估計其中應該會有些水份,可能王鬥會有一部分的殺良冒功,不過只要有幾十、上百顆真韃子的首級,那便是巨大的功勞,自己這個官是肯定升了。

  然後他又仔細吩咐道:「如果戰功屬實,你需更與王鬥交好,以後你二人便是我的左臂右膀了。」

  楊東民道:「大人放心,卑職省得的。」

  ……

  五堡,保安衛後千戶所的所城,該城建於平地之中,環顧其四周,地勢皆開闊平坦,近距離內無山丘。加上該處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是保安州衛重要的軍屯之所。

  五堡城周兩里多,為了加強城堡的防禦能力,四周的城牆格外高大而厚實,城牆高達十餘米,全城包磚,特別是城牆上,架著大小佛郎機銅鐵炮十幾門,此外還有各樣的小炮二十幾門。

  都是千戶所城,五堡論起堅固度與火力防禦,都比舜鄉堡強多了。

  此時在防守官廳內,五堡的防守官楊志昌坐在位上,他的家丁隊頭曾道祥對他道:「大人,依堡內夜不收傳來的消息,那舜鄉堡防守官王鬥迎戰奴賊,斬獲甚重啊。」

  楊志昌心中滿是酸味,他冷哼了一聲:「他倒好運氣,沒有被韃子打死。」

  那甲喇章京領大軍經過他的堡下時,看著堡外上千的清兵,楊志昌臉都白了,好在那些清兵並沒有在五堡下停留,直接往西南邊而去,楊志昌立下重賞,才有幾個夜不收拼了命出堡去刺探,得知了清兵大軍圍攻舜鄉堡的消息。

  當時楊志昌還興災樂禍,那王鬥不知道走了什麼霉運,一個偏僻的千戶所城,也會引來清兵大軍的攻擊,楊志昌歸功於王鬥為人太飛揚跋扈,小人得志,所以老天爺看不過去,讓那些韃子兵去收拾他。

  沒想到接著傳來清兵撤退,舜鄉軍大捷的消息,聽五堡夜不收回來說,操守大人的心腹愛將楊東民,還在家丁們的嚴密保護下,小心謹慎地離開州城,前往舜鄉堡撫慰王鬥,獎勵此次的大捷。

  想到這裡,楊志昌心下更不是味道,他恨恨道:「我倒要看看那王鬥得意到幾時!」

  ……

  崇禎九年七月十二日的清晨,當王鬥領軍回到舜鄉堡時,整個堡內都歡騰了。

  軍民們夾道歡迎凱旋的英雄,鞭炮聲、鑼鼓聲沿街響個不停,見自家的男人回來,堡內的婦孺,還有他們年邁的父老雙親,都是流下了歡喜激動的淚水。

  歡騰的人群中,一個年輕的婦人,帶著自己年幼的兒子只是在人群中眺望,她的神情急切,直到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歡叫道:「五哥。」

  她身旁的孩童也是蹦跳歡叫:「爹爹。」

  那個年輕的軍士擠了進來,他緊緊地摟住母子二人,淚水盡情地流下來,這一刻,他們是幸福的。

  當然,歡喜中也有悲傷,有些父母與妻子,他們急切地盼望家人的回來,卻等來了冰冷的屍體,她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只是大聲的嚎哭。

  歡喜、悲傷與哭泣,就是舜鄉堡眼前的一幕。

  舜鄉軍回來時,他們繳獲的俘虜與物資也引起眾人的圍觀,很多人看到那些繳獲的騾馬,車輛與帳篷都是嘖嘖稱奇。還有俘獲的二十一個清兵跟役,他們一路進堡,也是引來一片憤怒的叫罵聲。

  短短這幾日,舜鄉堡就傷亡了一百多人,更有近百人戰死。堡內許多軍戶失去了她們家的男人,她們的丈夫,父親或是兄弟,加上過去的經歷,她們與清兵仇深似海。

  那些清兵俘虜一路進來,便不時遭到堡內軍戶們磚頭與棍棒的打擊,有些婦女還尖叫著撲到他們身前,用尖利的指甲將他們臉上抓得鮮血淋漓的。

  這些清兵俘虜哪受過這種待遇?他們用滿洲語大聲怒叫恐嚇,不過現在堡內軍戶們對清兵己是沒有什麼畏懼之心,他們越叫,迎來的磚頭棍棒越是密集,老老實實不吭聲,還會被少打幾下。

  王鬥讓舜鄉軍維持一下秩序,不要讓清兵俘虜被打死了,這些人,他是有用的。

  回堡後,王鬥放了出戰的舜鄉軍們一天假,又讓林道符主理戰後諸多事宜,他也回府看看妻子與母親,見王鬥平安歸來,謝秀娘與鐘氏都是流下歡喜的淚水。

  見過妻子與母親後,午時,王鬥在千戶官廳內宴請眾將,隨後,又讓令吏馮大昌書寫捷文,向操守官徐祖成報捷。

  忙完這些事後,便是此次野戰的總結事宜了。

  眾人在大堂內商議總結,令吏馮大昌在旁登記。王鬥認為,現在舜鄉軍的編制有些不合理,每一隊的長槍伍與火銃伍混雜在一起,這樣作戰佈陣時都比較匆忙與混亂。

  王鬥打算在哨內實行純一色的長槍隊與火銃隊,以後每隊內的長槍兵與火銃兵不再混編,一哨各兩隊的長槍兵與火銃兵。由於現在作戰對手是清兵,他們的弓箭犀利,沒有遮掩可不行。

  所以每個長槍隊與火銃隊內,都編有一些的刀盾兵,野戰或是佈陣時,便是刀盾兵在前,遮掩住清兵射來的弓箭,方便後面的長槍兵或是火銃兵作戰。

  連軍官護衛在內,長槍兵一隊仍是六十人,分為五個小隊。一小隊十一人中,兩個伍長手持大盾在前,他拿著大刀,再加兩根標槍,可近守,也可遠攻。然後每伍再加三個長槍兵,手持長槍,隨伍長在後進攻。這樣一伍有三個長槍兵,一小隊就是六個長槍兵。

  最後每一伍又有一個槍盾兵,手持一個圓盾,再加一根短槍,那短槍長不到兩米,槍刃頗長,兩邊鋒利,可長攻,可近守,同樣兼有長短之利。王鬥曾在後世看過一個電影叫畫皮,由陳坤主演,當先那場戰鬥,陳坤等人手持圓盾與短槍,作戰時的犀利,給王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王鬥的槍盾兵就要如此。

  一伍一個槍盾兵,一小隊就是兩個槍盾兵。他們主要守住小隊的側翼兩邊,同時也可進攻。

  最後由甲長同樣手持圓盾短槍,指揮整個小隊的作戰。

  如此編制,王鬥的長槍隊可進攻,退可守,同時兼有長短之利。而且長槍兵在進攻時,可以一個小隊進攻,也可以分為兩個伍進攻,甚至整個大隊進攻,非常靈活。

  王鬥還取消了每小隊甲長們的旗槍,讓他們插一根小旗在背上,使他們作戰更靈活。不但如此,王鬥連隊官們的旗手鼓手都取消了,將這二人都變成了隊官們的護衛,以後每個隊官四個護衛,兩個刀盾兵,兩個槍盾兵。

  至於原來隊中的旗幟,就由隊官們插一根比甲長大一些的旗杆在背上便可。

  每哨長槍隊的隊官,同樣是拿著一個圓盾,手上拿刀或是拿著短槍。

  ……

  每哨的長槍隊如此,至於火銃隊,連軍官護衛在內,他們一隊也是六十人,分為五個小隊,每小隊十一人。

  他們中有四小隊是火銃兵,一小隊是刀盾兵,野外佈陣時,刀盾兵列橫隊舉盾在前,餘者四小隊火銃兵列橫隊在後。作戰時刀盾兵蹲下,餘者幾列火銃兵依次射擊。

  同樣的,火銃隊每小隊的甲長也是插根小旗在背上,他們同樣是手持火銃射擊。又取消了火銃隊中的旗手鼓手,讓他們全部變成隊官們的護衛。每哨火銃隊的隊官,同樣在背上插根小旗,他們與幾個護衛,都是拿著圓盾,或拿刀,或拿短槍。

  王鬥火銃隊的編制,其實有點類似大明神機營的編制構成。以後在作戰時,王鬥也將借鑑神機營的作戰方法,刀盾兵後的第一列火銃小隊,都是隊中最善於射擊的火銃手,如果是敵軍步兵衝陣,那就由第一列的火銃兵射擊,他們射完後,將火銃用左手遞到第二列的火銃兵手中,然後右手接過第二列火銃兵的火銃,這樣就可神閒氣定的繼續射擊。

  而第二列的火銃兵,將前排打完的火銃接來後,又將空銃傳到後排,然後接過後排裝好彈藥的火銃,再次準備遞到最前排的火銃兵手中,這樣就可以使射擊持續不斷。

  當然了,如果是騎兵衝陣,還是使用原來的三層射術戰術。

  除此以外,王鬥還將為每個火銃兵配上銃劍,作戰時插在火銃口上,使他們的火銃變成長槍使用。

  對於王鬥的想法,韓朝等人經討論後也認為可行,這樣可以使舜鄉軍的編制更為簡單明了,由於只是哨內調整,也不會引起多大的混亂。眾人都認定後,王鬥便決定從明天起,便在堡內實行這種新的編制。

  經過這幾日的戰鬥,舜鄉堡四哨兵,除了溫方亮的前哨軍士外,餘者各哨的戰兵都是損傷嚴重,特別是火銃兵,補充更是困難,經調整為純色的長槍隊與火銃隊後,一些折損的隊甲,也可以將老兵換充到火銃隊去,而長槍隊,可以補充一些輔兵進來,讓他們拿一根長槍使用,暫時不需要多大的技藝。

  最後在野外行軍時,王鬥還將效仿太平軍的牽線陣,一隊接一隊前進,這樣在行軍過程中,一旦發生遭遇戰,首尾蟠曲鉤連,頃刻結成圓陣,比在野地上保持方陣前進容易有效多了。

  傍晚時分,王鬥又迎來了州城楊東民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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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懷隆兵備道

  王鬥熱情地歡迎了楊東民一行人,這個壯碩結實的中年軍官見了城內外那慘烈的戰爭痕跡,不由連連驚嘆。

  對於這幾日的戰鬥,王鬥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簡單地說了幾句韃子大軍圍城,堡內軍民苦戰,方是打退了他們的進攻,不過自己也是損失慘重,堡內編練的軍壯折損甚多。

  楊東民表示理解,他見堡內擠滿了人,一隊隊的青壯在街上忙活著,竟是王鬥將境內所有屯堡的軍戶都盡數遷移入舜鄉堡內,外面的屯堡全部放棄了,怪不得自己前來時沿路屯堡沒有一個人煙。這種做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他對王鬥的膽魄非常驚訝,典型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寒暄了幾句後,楊東民代表操守官徐祖成大人向王鬥表示慰問,然後顧不得吃晚飯,就迫不及待要看看王鬥斬獲的成果。

  王鬥領他到了庫房,其中一個地方堆滿了用石灰硝好的清兵首級,個個齜牙咧嘴,面目猙獰。

  楊東民親自檢查首級,他不厭其煩地一個個察看,每個首級的臉面、辮髮、牙口等特徵,他都是仔細研究,確定一個就放到一邊,他身旁的幾個家丁,也是一五一十的在旁報著數。

  不知什麼時候,那些首級己經全部檢驗完畢,高高地堆成一堆,他與眾家丁臉上都是露出驚駭的神情,確實是斬首二百四十三級,沒有一點水份,也沒有一個首級是殺良冒功,真真切切,全部都是真韃子的首級。

  楊東民看著王鬥說不出話來:「兄,兄弟你……」

  良久,他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豔羨的神情:「斬獲如此之多,兄弟你功勞不小啊。」

  王鬥微笑道:「還不是操守大人指揮若定,加上楊大哥你協同奮勇搏戰,小弟才有如此功勞?」

  他指著那邊的人頭道:「楊大哥你更是率部親手斬下二十顆賊奴的首級,身被數創,仍是死戰不退,武勇忠義,讓人歎服……」

  楊東民呆呆地看著王鬥,良久,他眼中湧出熱淚,上前與王鬥一個虎抱,哽咽地道:「兄弟你為人……真是不用說。說吧,有什麼要哥哥幫忙的,儘量開口,我若是做不到,便讓我天打雷劈!」

  楊東民沒想到王鬥會將寶貴的首級讓給他二十顆,他現在是千戶,有了這些首級,高昇指日可待。

  王鬥嘆道:「賊奴大軍圍城,我舜鄉堡損失慘重,軍壯損失殆盡。前幾日的戰鬥,堡內炮火不足,只得讓兄弟們用性命去填……」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繼續道:「小弟別無所求,只希望楊大哥回去與操守大人說說,讓他調一批火炮器械給我。」

  楊東民的胸脯拍得震天響:「兄弟你如此厚待哥哥,如果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哥哥我還是人嗎?」

  當晚王鬥宴請楊東民一行,賓主盡歡而散。第二天一早,楊東民便回州城而去,臨行時,他眉歡眼笑地帶走了二十顆清兵的首級,餘下的首級,還是留在舜鄉堡,現在清兵大軍云集,各地道路不通,要等清兵退了後,州城再向懷來兵備與鎮城巡撫等報捷。

  王鬥讓林道符領了三百個軍戶青壯,又讓韓朝領了一隊兵護送,隨同楊東民等人一起到州城去,不說王鬥大捷的消息在州城內引起如何的喧騰,操守官徐祖成是如何的喜笑顏開。

  傍晚時,林道符,韓朝等人回到舜鄉堡,他們也帶回了大批的火炮器械。

  保安州城內有神威無敵大將軍鐵炮五門,銅佛朗機二十副,鐵佛朗機三十副。小銅炮二十五個,小鐵炮八十個。此外還有三將軍櫻子炮,盞口炮,子母炮,小把炮等各幾十上百個。

  王鬥軍功首級屬實,操守官徐祖成心情非常愉快,加上楊東民在旁極力遊說,徐祖成便大方地撥給了王鬥一批的火炮器械。

  計有銅、鐵佛朗機十副,小銅炮、小鐵炮二十個,此外還有三將軍櫻子炮,也就是虎蹲炮十五門。此外還有飛槍、飛刀、飛劍這三樣的大火箭八十八個,又有單只的火箭幾大捆。

  除了這些火炮火箭外,林道符等人還從州城內抬來了幾大桶的精猛火油,這些「猛火油」都是大明軍器局專門加工製做出來,下撥給各地軍鎮衛所使用。有了這些「猛火油」,將其裝於罐內,點燃後扔出去,就可以燒燬敵人的攻城工具,燒死那幫狗娘養的。

  火炮器械運到舜鄉堡後,王鬥等人開心無比,有了新增的這些武器,就算清兵大眾再來,自己也不怕了。

  ……

  崇禎九年七月十三日,懷來衛城。

  懷來城屬於宣府鎮的懷隆道東路管轄,該路所屬有保安州城、保安衛城、懷來城、永寧城、延慶州城幾個大城。

  除了東路永寧參將駐紮在永寧城,懷隆道東路的兵備道、游擊、管糧通判,還有懷來衛城守備,都是駐紮於懷來城內。城內設有兵備憲司,游擊將軍署,保定行府,守備官廳,懷來衛指揮使司等官署。

  後世的懷來城大部沉於官廳水庫下,不過此時的大明朝,該城卻是重要的軍事要塞。宣府鎮志曾言:「懷來雖區區百里,而西屏宣鎮,東蔽居庸,北當槍竿、滴水崖之沖,南護白羊、鎮邊城之險,前代列戍屯兵,視為重鎮。」又說:「宣鎮厄要之區不在鎮城,而在懷來。」

  如此重要之所,自然是城池高厚。懷來城周長七里二百二十二步,高三丈四尺,城垣上築城樓三座,角樓三座,東、南、西開三個城門,各有甕城拱衛,萬曆十四年全城包磚,城牆外側還建有壕溝,深闊各一丈名門紀事。

  不但如此,城牆上還架著密密麻麻的火炮,大小銅鐵佛朗機近七十副,小銅炮、小鐵炮近一百五十個,虎蹲炮一百五十個,子母炮二十四個,小把炮一千二百個。還有多門的無敵將軍大鐵炮。

  除此之外,城內還有懷來守備與東路游擊率領的遊兵、道標營守兵近五千人。懷來衛有軍戶六千七百餘戶,大部分是聚於這衛城之內,可以守衛的青壯軍士眾多,不過這一切,都抹不去懷隆兵備道紀世維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夕陽落日,景色很美。

  「落日開平路,懷來古縣城,數家惟土屋,萬乘有行宮。雪擁關山壯,塵隨驛馬輕,長橋人並立,還愛此河清。」詩人筆下的懷來城是如此的充滿詩情畫意。懷來城北托臥牛山,南臨媯水河,往日東郊雨霽、西岩月落、北嶺凌云都是懷來的美景之一,士子仕女遊玩之所。

  不過眼前這一切美麗,都被城外那密密麻麻的清兵營帳破壞了,那邊一色旗號,都是白色外鑲紅邊,正是清兵鑲白旗的軍隊。

  「賊奴勢大啊。」

  看著城外的清兵大營,良久,懷隆兵備道紀世維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紀世維今年四十七歲,以山東提刑按察使司副使的身份充任宣府鎮懷隆道兵備,提督該地的兵馬錢糧,又兼理屯田與馬政。他的長相儒雅,三絡長鬚飄飄,以大明官場的審美觀來說,算是一個美男子,頗附合官場上的官容體統,他能步步高陞,與他的長相也頗有關係。

  紀世維上任後,曾有一腔的雄心壯志,但在現實面前,卻發現自己的有心無力,僅在懷隆道幾年,自己就遭遇了兩次的清兵圍城,徒呼奈何。

  此時在紀世維的身旁,還站著保定府的通判奉時雷,東路游擊將軍毛鑌,懷來守備黃昌義。除了奉時雷,幾個武將都是對紀世維畢恭畢敬。

  說起來,兵備道紀世維官職不過正四品,而東路游擊毛鑌官職是正三品,乃是以萬全都司都指揮僉事的身份充任游擊將軍。還有懷來守備黃昌義,他是以懷來衛指揮使的身份充任守備官,官職同樣是正三品。

  不過大明重文輕武,紀世維兵備官的身份,讓他可以與宣府鎮副總兵平起平坐,不說游擊將軍,就是東路的永寧參將,一樣受他監督指揮。所以在紀世維面前,二人的神態畢恭畢敬就可以理解了。

  不但如此,二人在奉時雷面前同樣是恭恭敬敬,雖然奉時雷只是一個正六品的小官。

  大明在各邊鎮實行總督、巡撫、兵備幾級的文官管理體制,負責一鎮一路的軍、政諸事。同樣的,在各鎮、各路、各州府中,又設立戶部郎中,府同知、通判等戶部官員,負責監收支給一路的軍隊糧餉。

  同知、通判官雖小,但控制著諸路軍隊的糧草物資提供,是各路將官們的衣食父母,誰人敢得罪他?在大明許多地方,就是很多從二品官身的參將,也要受這些正六品通判的監督指揮。

  「是啊是啊,賊奴勢大,賊奴勢大啊。」

  聽了紀世維的話後,毛鑌與黃昌義連忙出聲應和,讓紀世維更是嘆氣。

  沒想到此時傳來一個聲音:「宣鎮的武人都是酒囊飯袋,任由奴賊橫行。」

  卻是保定府通判奉時雷自顧自說了一句,渾不顧毛鑌與黃昌義投來的怪異目光。

  奉時雷今年四十三歲,以保定府通判身份負責懷隆道東路的糧餉事宜,在懷來城內有供他居住的保定行府。宣府鎮東路雖有幾個州,但管糧通判只有他一個,由於主管一路軍隊的糧餉,懷來城內外沒有人敢對他不恭敬,這讓他的脾氣頗大。

  紀世維微微皺眉,道:「奉大人,慎言。」

  對於奉時雷,紀世維也不好說什麼,奉時雷是戶部官員,與他不同系統,他雖受自己節制,但主管他的卻是鎮城的戶部郎中。只是大敵當前,特別是身旁有幾個武人,奉時雷的話如果引起文武不和,此乃大忌,所以他的話語中便露出責備之意。

  奉時雷向紀世維拱了拱手,看著城外皺眉道:「又有百姓被擄入賊營內了,唉。」

  紀世維看向城外,也是搖頭嘆道:「國難思良將,本官坐視百姓被掠受苦,卻是毫無辦法,真是慚愧啊。」

  他猛地對身旁的東路游擊毛鑌與懷來守備黃昌義道:「毛將軍,黃守備,你二人可敢出戰,奪回被擄的百姓?」

  毛鑌吃了一驚,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低聲道:「兵憲,奴賊勢大,怕有近萬眾,我軍出戰,恐怕凶多吉少,不若嚴防死守,懷來城高池厚,奴兵定是攻不進來。」

  懷來守備黃昌義也是苦勸,連稱出戰無疑是以卵擊石,如果清兵趁勢攻進來,整個懷來城的百姓軍民都難以倖免,還是小心守城為好。

  聽這二人一說,紀世維只得長嘆口氣,絕了讓軍隊出城作戰的念頭。

  他看了城外的清兵大營一會,又遙遙的看向城池的西北方向,他的內心始終盤旋著一個心事,卻是不好對外人言。他嘆了口氣,讓毛鑌等人萬分嚴防,然後在親衛的保護下往城內而去。

  懷來城內街衢井然,屋舍整齊,城內有東、南、西、北四條大街,原本是個熱鬧繁華的所在,不過兵災興起,家家戶戶都是緊閉大門,街上冷冷清清,有如鬼城。偶爾走過幾個行人,也都是神色慌亂,只有一隊隊兵丁在街上來回巡弋著。

  紀世維回到城內的兵備憲司,來到府邸後院時,他的夫人迎了出來,急聲地道:「老爺,嬌兒她還沒有消息嗎?」

  紀世維嘆著氣,只是搖頭。

  他的夫人更是慌亂,連聲道:「這,這可如何是好?自韃子兵來了後,嬌兒在保安州城內就一直沒有消息傳回……」

  她忽然尖叫起來:「她……她不會有事吧?」

  紀世維忽然暴怒起來:「都怪你,自小就對她寵溺,看把她慣成什麼樣子,一個女孩家,到處拋頭露面的。現在好了,她生死不明,你高興了吧!」

  她著丈夫暴怒的樣子,他的夫人驚呆了,在她印象中,丈夫一直溫文爾雅,從來沒對她發過這麼大的火。

  她大哭起來,轉身衝入後院,大聲叫道:「我不活了。」

  她旁邊的丫鬟們忙跟了上去,連聲道:「太太,太太……」

  紀世維煩惱地坐了下來,最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

  懷來城外清兵大營。

  連綿的營帳內,其中一個火炎銀頂的豪華大帳前豎立著一桿巨大的織金龍纛。周邊一色白色鑲紅旗號,這桿龍纛如鶴立雞群般醒目。大帳前面,白巴牙喇,喀把什護衛也是密密麻麻。

  不過此時的大帳內,卻是傳出了一陣陣的怒喝咆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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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九章 阿巴泰

  此時在大帳內發怒的是一個相貌粗豪的清兵將領,年近五十,一身鎏金的盔甲分外醒目。

  跪在地上垂頭喪氣的便是那個在舜鄉堡下吃了敗仗的甲喇章京,在大帳的周邊,同樣坐著幾個甲喇章京打扮的人,還有幾個蒙古人。他們的目光,都是看向帳中暴怒的那位清兵將領。

  他揮舞著皮鞭,怒氣衝衝地道:「顏扎,我曾與你說過,遇到明人嚴密防守的大城便要繞開,專事劫掠他們的人口財帛,削弱明國的力量。你卻違背了我的吩咐,你在那城下折損了這麼多我旗中的勇士,叫我如何不生氣?」

  他越說越怒,便要喝令將那甲喇章京推出去斬首,以儆傚尤!

  那甲喇章京嚇得魂不附體,身子軟軟的癱倒在地。

  見他這樣子,那清兵將領更怒,他暴跳著大聲喝令手下將那甲喇章京推出去。

  看他盛怒的樣子,滿帳的將領都是驚恐地不敢言,旁邊一人咳嗽了一聲,出言道:「饒余貝勒息怒,顏扎甲喇此次是有過錯,不過念在他往日戰功卓著,為大清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便饒了他這一次吧。」

  那說話的人蒙古人打扮,身上披著羅圈鐵甲,年在五十餘歲,兩撇鼠須,雙目轉動中頗為油猾。

  看到這人,那清兵將領神情會緩和些,說道:「原來是多羅杜棱貝子為這奴才說話。」

  那清兵將領正是清國的饒余貝勒阿巴泰,此次他隨清武英郡王阿濟格,還有貝勒揚古利一同從大明獨石口入關,在攻克沿途諸堡後,最後他們在居庸關前面的延慶州停留了下來。

  在等待另一路自喜峰口入關的清兵消息時,阿濟格這一路的清兵,還分兵數道,在延慶州周邊的州衛劫掠,阿巴泰主要負責懷來衛及保安州衛這一帶的搶劫,阿巴泰的收穫頗為豐厚,己經搶劫了上萬人口,還有眾多的牛羊財帛等。

  在一片的順風順水中,不料卻傳來了那甲喇章京大敗的消息,怎麼能不讓他憤怒?當看到那一甲喇垂頭喪氣回來的清兵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所向披靡,自信心爆滿的大清兵嗎?

  阿巴泰己經可以肯定這一甲喇的清兵己經毀了,他們的精氣神都不在了,沒有那股銳氣,就沒有戰心。他們低落的神情,對旗內旺盛的士氣也是個嚴重的打擊。

  加上那甲喇章京不聽他的吩咐,執意攻打堅城,怎麼能不讓憤怒?

  不過這蒙古人為那甲喇求情,阿巴泰卻不能不給他臉面。

  此時在他帳中的有兩個蒙古將領,求情的那位叫俄木布楚虎爾,是外藩蒙古土默特右旗的固山額真,還有一位叫善巴,是外藩蒙古土默特左旗的固山額真。其中那俄木布楚虎爾更是被黃台吉策封為多羅杜棱貝子。

  在崇禎八年時,經過幾次大規模的征討察哈爾,漠南蒙古大部分歸順後,黃台吉編審喀喇沁、土默特壯丁,共得壯丁一萬六千九百五十三名,以三百人為一牛錄,一百五十箭丁為一佐,五十丁為一馬甲,分編為十一旗。

  其中由原來八旗滿洲下的蒙古牛錄加上新歸附的蒙古壯丁共計七千八百三十名,計有八旗,旗色官制都與八旗滿洲同,以大臣額駙領之,成為與八旗滿洲並列的八旗蒙古。

  除了這八旗蒙古外,餘者三旗九千餘壯丁便屬於外藩蒙古,分別是喀喇沁部的古魯思轄布為固山額真,領有一旗五千二百八十六丁。土默特右翼的俄木布楚虎爾為固山額真,領有一旗一千八百二十六丁。土默特左翼的善巴為固山額真,領有一旗二千一百一十丁。

  外藩蒙古三旗一樣隸屬清國,隨時需要奉命出外與清兵作戰,此次清兵攻明,阿濟格檄外籓蒙古兵征明,這三旗也樂顛顛地來了。他們要在主子面前表現自己,便率領自己旗中大部壯丁前來。

  此時在阿巴泰大營中的蒙古將領,便是土默特右翼的固山額真俄木布楚虎爾,土默特左翼的固山額真善巴,他們各率一千五百人前來,內有披甲戰兵數百人。

  由於這二旗都是小旗,所以他們的編制與八旗蒙古略有不同,五十丁為一佐,十丁為一馬甲,他們的旗號盔甲還保持著自己的特色,他們騎兵舉著黑纓大坐旗一桿,俱戴紅纓帽,內穿柳葉明甲瓣子盔。步兵則只戴紅纓帽,無盔甲,明人稱之為紅纓韃子。

  他們被分到阿巴泰的鑲白旗中,隨同阿巴泰一起作戰。這段時間的劫掠,他們也收穫頗豐。心情愉快下,那俄木布楚虎爾便出口為那甲喇章京求情,反正慷他人之慨,自己白得一個人情。

  黃台吉力主推行滿蒙一家的政策,滿蒙高層多有姻親,黃台吉十六個女兒,便有十四個嫁與蒙古人,在黃台吉的政策影響下,就是貴為阿巴泰,也不得不重視自己盟友的意見。

  此時他聽了俄木布楚虎爾的話後,眼睛一瞪,對那甲喇章京喝道:「即是多羅杜棱貝子為你說話,今日便繞了你,不過你不聽我的吩咐,執意攻打堅城,讓勇士們損傷嚴重,卻是不能放過你,給我拖下去狠狠的打。」

  那甲喇章京鬆了口氣,自己腦袋總算保住了,不過想起那皮肉之苦,他還是哭喪著臉低聲說了句:「那可不是堅城,只是一個千戶所城……」

  「等等。」

  阿巴泰的耳朵尖,那甲喇章京的聲音雖小,他卻是聽到了。

  他喝道:「你這奴才剛才說什麼?你攻打的只是一個千戶所城?你將這幾日的情形細細說來。」

  那甲喇章京跪在地上,從攻城戰到野戰等,將這幾日與王鬥作戰的情形一一說了,阿巴泰問得很仔細,舜鄉軍如何防守,如何作戰,他們的武器軍力配製等等,都是問得非常詳細。

  他越聽眼睛越是明亮,當聽到王鬥還敢出城與自己軍隊野戰時,他止住了那甲喇章京的喋喋不休。

  他在帳內轉了兩個來回,緩緩吐出一句話:「此子不除,他日必成為我大清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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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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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大敵

  「一個小小的明國防守官,竟有如此戰力決心,放眼明國諸將,皆無此能!」

  阿巴泰目光炯炯:「他日我大清要入主中國,便要摧毀一切潛在敢戰的明國軍隊,使他們畏懼我大清,再不敢興反抗之心!」

  清兵雖然齜牙必報,但也不傻,遇到自己難攻的堅城時,一般會繞過去,不與對手纏鬥。不過在遇到有威脅,強悍敢戰的軍隊時,他們卻會不惜代價,一直將對方摧毀或是完全打垮為止。

  特別是阿巴泰此人,歷史上就頗有眼光與謀略。

  阿巴泰本為努爾哈赤第七子,平日裡戰功卓著,為後金立功甚多。但由於是側妃所生,所以一直受到輕視與污辱,論功行賞也常常得不到公正的待遇。

  在黃台吉稱帝后,多爾袞、多鐸、豪格、岳讬等人都晉封親王,連阿濟格也封為郡王,只有阿巴泰仍是貝勒。只是在貝勒的前面加上饒余的美號,以示差異。與親王相比,爵位整整低了兩級。

  在皇太極當政期間,他也多次受到羞辱與處罰,耐人尋味的是,他雖屢屢被罰,卻只是罰銀、罰物,從來沒有受過降爵或削爵的重懲。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黃台吉寬容,而是他對阿巴泰的輕視,黃台吉認為阿巴泰出身偏房,又有勇無謀,對他從來構不成威脅。黃台吉此人心狠手辣,寡恩薄情,對桀驁不馴的大貝勒阿敏,莽古爾泰從來不講寬容,毫不留情地將他們置於死地。

  其實阿巴泰頗有謀略,在崇禎十一年與崇禎十五年清兵再次入寇大明時,他便被任為主將,統領數萬大軍轉戰千里,沒有謀略勇力,他是不能擔當如此大任的。

  對於大明的態度,在後金征服整個漠南蒙古,得到那塊傳國玉璽,將版圖從遼東擴展到整個蒙古高原時,整個後金上下心情是非常激奮的,很多人都認為天命在我。

  崇禎九年夏的四月己卯,大貝勒代善,和碩貝勒濟爾哈朗、多爾袞、多鐸、岳讬、豪格、阿巴泰、阿濟格、杜度率滿、漢、蒙古大臣及蒙古十六國四十九貝勒以三體表文詣闕請黃台吉稱帝,並奉上「博格達。徹辰汗」的尊號。

  同年六月,皇太極即皇帝位,改國號為「清」,改元崇德。

  隨著朝鮮王國的歸附,清國在東亞最後一個對手,就是大明了。

  此時大明的虛弱滿清上下盡看在眼裡,雖然很多人還抱著搶一把就走的念頭,但在滿清高層中,同樣有許多人認為清國有機會入主中原,最不濟的,也可以防效南宋的金兵,佔有中國的半壁江山。

  認為清國可以入主中原的,阿巴泰同樣是其中的一人。

  他環顧左右:「我不會任由此人坐大,讓他成為我大清將來之禍害!」

  同時他對王鬥也有些好奇:「聽顏扎這奴才一說,我對那姓王的明國防守官還有些好奇,若他真有如此勇力,我大清求才若渴,他若願意侍奉我,我也不會虧待他!」

  歷史上清國的統治者對於投降之人,倒是不吝懷柔之賞,這也是清兵入關來降者如雲的原因之一。

  聽阿巴泰這樣一說,帳中滿蒙各人都是面面相覷。

  一個蒙古將領大聲道:「饒余貝勒,您不是說此次入關,我們是來搶錢搶糧的嗎?怎麼又要去攻打堅城了?還是算了,何苦又折損軍中勇士?」

  「我們大清丁口較少,和漢人以命換命,划不來啊。」

  說話這蒙古人年在四十餘歲,身材矮壯,滿腮虯髯,卻是土默特左翼的固山額真善巴。

  阿巴泰冷笑道:「區區小敗,難道我大清兵就會懼怕了?一個小小防守官,一座千戶小城,我雖然重視,但也不至於懼怕,我就是要攻破該堡,殺一儆百,讓所有明國將領都知道,敢反抗我大清兵的下場。」

  「我大清兵所向無敵,靠的就是一股銳氣,士可鼓不可洩,我鑲白旗大軍在懷來各地所向披靡,若是在一座小堡下吃了虧不敢報復,別旗中貝勒都統會如何看待我阿巴泰,讓人笑話了去。」

  聽阿巴泰這樣一說,帳中人都覺得很有道理,一個千戶所城,再能戰,不過數百上千兵,沒有自己數千大軍攻不下的道理,若是就此對明人起了畏懼之心,壞了軍中的士氣,反而損失更大。

  他們紛紛叫喧要發起大軍,攻破那個舜鄉堡,將裡面的明人殺個雞犬不寧,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大清兵的厲害。

  見軍心可用,阿巴泰頗為滿意,他放緩語氣道:「再則,我們在懷來各地己經停留數日,該地己是沒有人口財帛可以劫持,聽聞那保安州富庶,我們正好去那邊走一趟。」

  在此次入關清兵的戰略計劃中,兩路大軍從西北與東北兩個方向分別破關而入,最終在延慶州會合。

  不過從獨石口入關的這路清兵,他們最終在居庸關前面的延慶州停留了下來,那居庸關地勢險要,防守嚴密,硬攻損失極大。另一路自喜峰口入關的清兵又遲遲沒有從大明內側攻破昌平與居庸,兩路大軍不能會合,這路清兵便一直在延慶州附近停留了下來。

  眼看還要待上多日時間,趁這個機會,正好去保安州一帶劫持。那保安州是宣府鎮重要的屯糧之所,在崇禎七年時,保安州城曾被清兵攻克一次,搶走了大量的人口與財富。移兵到那後,想必可以收穫豐厚,又可以會會那個小小的明國防守官。

  一聽去搶東西,帳中各人都是興奮起來,那土默特右旗的固山額真俄木布楚虎爾摸著自己的鼠須道:「饒余貝勒果然英明,此計真是一箭雙鵰。」

  阿巴泰己經決定了,不過對於兵力的安排他卻是有些頭痛,鑲白旗只是八旗滿洲中的下五旗,麾下不過十五個牛錄的軍隊,總共四千五百兵,一千五百人的披甲戰兵,此次入關,他們己是全旗盡來。

  土默特右旗與土默特左旗這兩旗的外藩蒙古,他們各領軍一千五百人前來,蒙古人是五丁披一甲,他們兩旗的軍隊,總共不過六百人的披甲戰兵。

  那甲喇章京顏扎那一甲喇的軍隊己經被打廢了,全軍上下沒有絲毫的軍心士氣。他們那甲喇損失人口士卒的補充,未來也是個極為困難的問題。八旗中每個牛錄的人口都是寶貴的,就算那些沒有披甲的輔兵也是一樣。

  阿巴泰身為饒余貝勒,也不能隨隨便便將別處甲喇的牛錄人口調往該處,這是旗主甚至是黃台吉才有的權力,再說了,阿巴泰還不是鑲白旗的旗主,也沒有這個權力。

  此次入關,阿巴泰領著鑲白旗在懷來等地搶掠了大批的人口財帛,也需要士兵看護。阿巴泰盤算後,最後他決定下來,那甲喇章京顏扎所部的大部分兵馬留在懷來當地看護搶來的人口財帛,只讓他領數十披甲戰兵隨自己前往,作為嚮導與顧問。

  還有那兩旗的外藩蒙古,他們也各留下五百人在懷來衛當地,餘者都隨他出征保安州。

  這樣阿巴泰此行便有三千多的清兵,其中披甲戰兵一千多人。蒙古兵兩千人,披甲戰兵共四百餘人。

  ……

  崇禎九年七月十四日。

  天剛濛濛亮,城外的清兵己是一隊隊拔營而去,看他們離開,懷來城頭的明軍都是一片歡喜,只有懷隆兵備道紀世維看著那遠去的大片紅白衣甲旗號,深深地嘆了口氣:「唉,不知哪處的軍民百姓又要遭殃了,國之不幸啊。」

  清軍離去,城內明軍雖有數千眾,卻是無人敢出城追擊,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帶著擄獲的人口財帛離開。

  數千清兵蒙古兵,離開懷來衛城,浩浩蕩蕩,直往保安州方向而去。

  ……

  懷來城依山傍水,東北兩面跨山,西南兩面為平地,此時在懷來城的北面山地上,正潛伏著一隊舜鄉堡夜不收。

  他們吃驚地看著山下的動靜,看一隊隊清兵集合,最終匯成一片怕有數千人之多,他們步騎交加,滾滾人流只是往西北方向而去。眾人都是疑惑,這些韃子兵要去哪,一個夜不收叫道:「看,他們中還有許多紅纓韃子。」

  一個夜不收問那領頭的人道:「溫頭,你看那些韃子兵要去哪?」

  那領頭的夜不收身材魁梧,滿腮虯髯,腰上掛著一個紅色腰牌,正是夜不收溫達興,他奉王鬥之命一直跟隨那甲喇章京到了懷來衛,這些天一直在偵探清兵大部的動靜。

  此時他沉吟道:「還是要捉個生口回來問問才清楚。」

  他一揮手,立時周邊的夜不收都是彙集在他身旁,他們一人雙馬,馬嘴上著嚼子,碎布包著馬蹄。溫達興一聲令下,眾夜不收悄無聲息地向山下潛去。

  ……

  午時,在懷來衛一個離洋河數里的山地上,這裡正傳來一陣陣的慘叫聲,卻是溫達興在拷問一個擒獲來的清兵俘虜。

  清軍沿著河道行軍,午時他們停下來生火造飯時,溫達興領著夜不收們,襲擊了幾個出來挑水做飯的清兵跟役,又殺傷了一個馬甲兵,最後抓了一個輔兵與那個受傷的馬甲兵飛快地閃入山地中,讓聞聲趕來的幾個清兵追捕不及。

  逃入山地後,便由溫達興對這兩個清兵俘虜進行拷問。

  溫達興曾跟韓朝學過一些簡單的滿洲語,他首先拷問那個清兵跟役,不料他一問三不知,他一刀將他殺了,又問那個馬甲兵,不料那馬甲兵甚為硬氣,就是死不開口,溫達興有他的方法,他將他綁在樹上,獰笑著用尖刀將他全身的筋骨慢慢挑出來。

  那馬甲兵的慘哭聲可說是慘絕人寰,餘下的舜鄉堡夜不收在旁看著,都是臉有蒼白之色。

  這些天中,自溫達興帶領這隊夜不收出堡來後,他們曾襲擊過幾個落單的清兵跟役,還生擒了兩個人,最後這兩人都被溫達興活活折磨致死,溫達興還興味昂然地將其中一人的頭皮剝下來,做成了藝術品。

  對他獨特的藝術愛好,同隊的夜不收兄弟都是不敢恭維。

  在溫達興的殘酷拷問下,那馬甲兵挨不過,最後只得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回過頭來,溫達興的臉色極為難看,他沉聲道:「事情不妙,韃子兵五千人,正往保安州而去,他們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我們的舜鄉堡。」

  眾夜不收皆是臉上變色,溫達興喝道:「回堡,將這消息告知大人。」

  眾夜不收紛紛上馬,蹄聲滾滾,激起一片的塵土。

  溫達興策馬經過那被綁在樹上的清兵馬甲時,他的馬刀一揮,血雨漫天,那馬甲兵的人頭己是飛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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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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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轉移

  溫達興等人從山地繞小路回來,他們一路不停歇,只是換騎馬匹狂奔,在累死一半的馬後,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回了舜鄉堡。

  他們衝進堡內,將清兵大部來臨的消息告知了王鬥,溫達興稟報導:「韃子兵估計有五千人,他們沿懷來到保安州的大道而來,依他們的行軍速度,估計明天傍晚,最多在後天上午,就會到達保安州當地!」

  周邊的林道符,韓朝,孫三傑,溫方亮等人都是一片安靜,就連一向喜歡大聲喧嘩的韓仲也是靜靜無聲,各人都是臉色蒼白,五千大軍……這舜鄉堡是怎麼回事,一個偏僻的小堡,先是來了一千五百人的清兵,現在更來了五千人的大軍,這舜鄉堡這麼吸引敵人,難道真是這裡風水有問題?

  他們目光都是不由自主看向王鬥,王鬥鐵青著臉,他只是細細詢問溫達興刺探到的軍情,聽說裡面估計還有兩千的蒙古兵後,他冷笑一聲:「東奴尤嫌不足,西夷也來湊熱鬧。」

  估計那兩千蒙古兵就是外藩蒙古的軍隊了,就不知道是哪一旗的。他們來了也好,蒙古人的戰鬥力比滿洲人差了一大截,也給舜鄉堡的防守多少減輕點負擔。

  聽溫達興的報告,那些清兵仍是鑲白旗的軍隊,行軍中,還有一桿巨大的織金龍纛,那是旗主固山額真或是旗中統軍貝勒才享有的旗號,依王鬥對歷史的瞭解,此次鑲白旗的旗主豪格並沒有隨軍出戰,看來領軍的人是阿巴泰了。

  王鬥估計這些清兵是來報復的,他們在舜鄉堡下吃了虧,以清兵的齜牙必報,他們不報復才奇怪。

  只是由阿巴泰親自領軍前來,那些清兵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鬥環視左右,所有人都看著他,大敵當前,只有王鬥能給他們信心及依靠了,而王鬥的鎮定,也慢慢讓他們恢復了平靜。王鬥道:「傳令,招靖邊堡鐘調陽,董家莊堡高史銀,輝耀堡常正威前來議事。」

  很快,這幾人來了,聽了王鬥說的軍情,他們也是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是看向王鬥,看他怎麼說。

  王鬥沉默良久,他緩緩站起身來,喝道:「我命令!」

  他語聲嚴厲,嘩的一聲,所有人都是凜然站直。

  王鬥指著眼前的城防圖大聲道:「從今晚起,堡內所有軍民連夜趕製守城器械,我要在賊奴來臨的那一天,堡內有充足的防守武器。林大人,你組織堡內青壯輔兵出城而去,除南門外,舊堡餘者兩面,給我盡數挖掘壕溝土坑,我要讓奴賊最終只得從南門進攻,集中我堡內所有的銃炮,於敵以最大的打擊!」

  林道符大聲領命。

  王鬥環視眾人:「從今晚開始,董家莊堡與靖邊堡所有的軍戶百姓,全部撤來舜鄉堡,辛莊的百姓,同樣如此!」

  「到明日中午,所有的百姓物資,要全部撤完,各堡的軍官士兵,要組織好百姓的撤離。敢有不從令者,殺無赦!」

  他咬著牙,從牙縫裡狠狠擠出一句話:「軍戶百姓轉移完畢,給我一把火將這三堡盡數燒了,不讓賊奴得到一草一木!」

  所有人都是站得筆直,個個臉色蒼白,將三堡燒燬,這個代價太慘重了。

  王鬥也是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說董家莊堡,那靖邊堡,凝結著他無數的心血,還有辛莊,是他的老家祖宅所在地,將這三堡盡數燒燬,他同樣是心如刀割。

  只是代價雖然慘重,卻是唯一能讓眾人生存下去的辦法。五千清兵非同小可,唯有集中舜鄉堡全境的人力物力,死中求活,堅守城池,還有一線生機。

  曾經舜鄉堡組織過境內諸屯堡的百姓撤離,撤離時那些屯堡並沒有燒了,那是因為眾人心存僥倖,希望清兵不會去燒燬那些屯堡,這樣清兵退後自己重建家園也容易。只是後來王鬥發現屯堡內許多木料被清兵拆來做攻城器械,他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在一片沉默當中,董家莊管隊官高史銀道聽到王鬥的聲音:「高管隊官,明日你撤完堡內所有的軍戶後,我要你與楊通率領董家莊所有軍士,盡數前往輝耀堡,協助常管隊官一起守堡!」

  高史銀一個激靈,忙與常正威一起大聲領命。

  那輝耀堡地勢險要,位於隘口要道,堡又築於山坡上,王鬥估計清兵可能不會進攻輝耀堡,不過為防萬一,王鬥還是決定將高史銀與楊通調往輝耀堡,協助常正威防守。

  王鬥又對鐘調陽道:「鐘哨長,明日你撤完堡內所有軍戶,同樣率領靖邊堡所有軍士前來舜鄉堡,不得有誤!」

  鐘調陽也是大聲領命。

  王鬥昂首向天,今天是崇禎九年的七月十四日,如果清兵明、後天到達,依王鬥對歷史的瞭解,如果清兵要保持入關戰略不變,最多會在自己堡下停留到十九日,自己只要堅持五天,或許更短的時間,事情便有轉機。

  沉思良久,他看向眾人,深深作了一揖:「諸君,舜鄉堡的安危,就拜託你們了!」

  所有人抱拳大喊:「誓與舜鄉堡共存亡!」

  ……

  崇禎九年七月十五日,清晨,靖邊堡。

  從昨晚開始,靖邊堡內外就是連綿的火把,在王鬥的緊急轉移命令下,堡內的軍戶,扶老攜幼,挑著米穀,推著車輛,趕著豬羊,連夜撤往了舜鄉堡。所有人知道韃子大軍將要來臨,為了堡內軍戶們的安全,必需全部撤往舜鄉堡。

  對王鬥的命令,所有靖邊堡軍戶都是遵照無疑,他們撤退有條不紊,只是一個晚上,他們便全部轉移完畢。

  此時在靖邊堡內,鐘調陽手上拿著火把,身旁跟著大群的兵丁護衛,他幾次要將手中的火把扔到前面的房屋上,卻是狠不下這個心。靖邊堡,這是大人與自己的心血啊,一磚一瓦,都是自己親手建成,一把火燒了,真是不捨啊。

  良久,鐘調陽眼中露出堅定的神情,他猛地將手中的火把扔到身前的營房上,厲聲喝道:「燒了,全部燒了,不給賊奴留下一草一木!」

  大隊的兵丁四下縱火,看著堡內火光衝天,歷歷往事直湧心頭,鐘調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走在舜鄉堡路上的軍戶們,他們回過頭來,看到堡內騰起的煙火,也都是流下了眼淚。

  近午,董家莊堡同樣火光四起,堡內的軍民物資也全部轉移完畢。

  對於王鬥的命令,靖邊堡與董家莊都是凜然遵行,但在辛莊內卻遇到了麻煩。

  辛莊的村民們,他們捨不得離開自己的家園,更捨不得一把火全燒了,一個晚上過去,他們只撤離了一小半人。

  近午,韓仲領著兩隊兵趕到,他大聲喝令道:「防守大人有令,所有辛莊村民,必須盡數撤往舜鄉堡,辛莊燒燬,敢有違抗者,以降奴資敵論處,就地正法!」

  嘩的一聲,一排排的舜鄉堡火銃兵舉起他們的火銃,烏黑的銃口只是對著那些猶豫的村民。看著那些如狼似虎的舜鄉軍們,堡內村民都是嚇得魂不附體,這些軍爺,前幾日剛殺退了數千的韃子兵,莊內都在傳揚他們是天兵下凡,如果敢不聽從他們的命令,他們手中的火銃可不是開玩笑的,憑自己堡內的那些莊丁,根本無法與他們抗衡。

  這時莊內的里長姜安站了出來,他對眾人道:「大夥還是走吧,韃子兵就快來了,王大人也是從我們莊內出來的,他不會害大夥的。我們辛莊雖然燒燬,但只要人還在,就有重建的那一天。」

  午後,辛莊的村民也是全部撤出,很快的,莊內也是火光四起。

  煙塵蓋天,靖邊堡,董家莊堡,辛莊堡從數個方向相繼燃起。

  三堡焚燒的火光煙霧,數里可以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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