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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討債上門

  此刻,賭坊大堂內的氣氛十分詭異。骰子賭桌前,王正當一張臉鐵青,雙眸中充滿了血絲,一雙手死死的抓著桌角,骨骼凸出,青筋暴起。

  汗從全身上下冒出,打濕了他的衣衫。

  此刻賭桌前已經稀鬆了不少,老賭徒們都感覺到氣氛不對,都退走了。紛紛用憐憫的目光看向王正當。

  這種情況他們看了不少次,小有家底的人都被搞得傾家蕩產,賣妻賣兒。卻原來這貨這些天的賭運的真相居然是這個。

  他們心中還聯想起了那陳秀秀被賣去青樓妓院賣笑的情景。

  「話說那婦人長的倒是挺不錯,以後有機會去光顧一下。」賭徒都齷齪,一時憐憫之後,便是想到了別處。

  老賭徒們都退走了,賭桌前還剩下五六個賭徒,不少人還在吆喝,但一看就知道是托兒。現場只有王正當還沉浸在幻想中。

  「噠噠噠。」

  便在這時,腳步聲響起。王正當眼前一亮,連忙抬頭看去,見那熟悉的賭徒下來,便大聲道:「狗兒,錢呢?錢借來了嗎?」

  卻原來這賭徒叫狗兒。

  狗兒笑了笑,搖著頭錯開身子,露出了身後坤哥的身影,說道:「您還是直接跟本人說吧。」

  王正當這才發現這一次回來的是一夥人,除了坤哥,還有一群光著膀子,粗壯的打手。王正當還沒反應過來,衝著坤哥道:「坤哥,借我錢。借我一萬兩,等我翻本了再還給您。」

  坤哥笑了笑,說道:「借錢沒有,先把債還上再說。」說著,坤哥從袖口一模,取出了已經寫好的借條,向後遞給了小弟。

  小弟會意拿了借條,放在了王正當的賭桌上。

  白紙黑字,三萬兩。

  賭性是一種癮,當輸掉之後,便連爹娘都忘記了,只記得翻本。直到輸得精光,才會醒悟過來。

  而此刻王正當清醒了過來,看著字條,他心中懵了。

  「我輸了三萬兩銀子????我輸了三萬兩銀子?」

  就在王正當懵了的時候,坤哥對著四周小弟使了個眼色,小弟會意,把賭場內的客人都趕走了,只剩下了自己人。

  直到這時,王正當才反應過來,他看著四周環境,再看看四周幾個賭徒變成了打手,似笑非笑。

  看著狗兒在坤哥面前鞍前馬後,他胸腔內冒出一股火,怒視坤哥道:「你們詐我!!!!」說著,王正當就拔腿往外跑。

  「碰!」左邊一個壯漢給了王正當一拳頭,然後一腳踹在了王正當的肚子上。

  「啊。」王正當一聲慘叫,捂著肚子如煮熟的大蝦似的,弓著身子倒在了地上。

  「想跑???先打他半死再說。」坤哥猙獰道。

  「是。」打手們轟然應聲,然後齊齊上前拳打腳踢。

  「啊啊啊。」面對狂風暴雨的攻擊,王正當只能護著要害部位,承受著,慘叫著。身體上的疼痛不言而喻,但遠遠不及身體上的疼痛。

  「我欠了三萬兩了,我糊塗啊,我糊塗啊。秀秀,孤鴻,我對不起你們啊。」王正當留下了悔恨的淚水,心中直呼。

  他好怕,真的好怕。糧鋪沒了,宅子沒了倒是小事。他的老婆秀秀,他的小舅子孤鴻該怎麼辦啊?

  該怎麼辦啊?

  以後的情況,王正當簡直不敢想像。

  「啊嗚嗚嗚!」王正當哭了,堂堂男兒卻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斷腸。

  「哼。孬貨。」坤哥冷哼了一聲,對著小弟使了個眼色。小弟會意,把字條放在地上,半跪在地上,強行扳過王正當的手,此刻王正當被打的口中流血,他殘忍的將王正當的手在口邊鮮血上抹了抹,然後按在了欠條上。

  「不啊!!!!!!」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王正當雙目一睜,便昏死了過去,人雖然昏死了過去,但眼淚卻還在留下,與血水混合,讓猩紅的液體流的更遠了,觸目驚心。

  「哈哈哈。」坤哥大笑一聲,對著狗兒道:「去,把欠條帶過去王家。讓他們把房契交上來,再把他家婆娘給帶來,賣去青樓。」

  「是。」狗兒笑笑接過欠條,呼了十個兄弟,前呼後擁的去王家了。

  王宅內。

  王正當早早出門後,陳秀秀命了了弟弟去買一些香料,自己則動手殺了家中的老母雞。

  「母雞啊,母雞。這些年為我家下蛋辛苦了。只是最近小弟要參加縣試了,不得已就只得宰了你給他補身子了。」

  一邊宰了雞,陳秀秀一邊神神叨叨。掏出內臟後,把雞扔到早已經準備好的湯水內,準備拔毛。

  便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圓圓去開門。」陳秀秀喊道。但半天沒動靜,而敲門聲更激烈了。陳秀秀這才想起來圓圓也跟著陳孤鴻出門了,不得已,只得擦了擦手,自己去開門了。

  「誰啊,來了,來了。不要這麼急,別把我家的門給敲壞了。」陳秀秀碎碎念道,腳步更快了。

  來到門前,陳秀秀打開了門。外邊的陣仗把她唬了一跳,只見外邊一二三,站著十幾個壯漢,而且殺氣騰騰。

  陳秀秀也活了二十幾年了,心知不妙。但目前家裡沒男人,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敢問幾位有什麼事情嗎?」

  為首的狗兒先是仔細端詳了一下陳秀秀的樣貌,心想著雖然年紀有點大了,但姿色還不錯,賣去青樓,還能值點錢。

  陳秀秀被看的有點發毛,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露出了警惕之色。

  「討債的。」狗兒嘿然一笑,從胸口取出了欠條,白紙黑字,還有王正當的手印。

  「討債的???」陳秀秀嚇了一跳,連忙上去查看欠條。她也識字,上邊清清楚楚的寫著王正當欠了大義賭坊老闆坤哥三萬兩銀子。

  當下陳秀秀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昏死過去。三萬兩,三萬兩。不過她比王正當清醒,當下鐵青著臉說道:「你們這是訛詐。」

  「白紙黑字,還有手印。人證更不用說,要多少有多少。訛詐?」狗兒冷冷一笑,猙獰道:「快快交上房契,銀兩。你再簽個字,賣去青樓。」

  「不給。」陳秀秀一咬牙,拽著門打算關門。

  「碰!」門被狗兒一腳踹開,一個巴掌,扇在陳秀秀的臉上。

  「啊!」陳秀秀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上。右邊臉頰上紅彤彤的手掌印,並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

  「你,你們。」陳秀秀顫抖著看著狗兒。

  「媽的,錯打了臉。可不要花了,就不值錢了。」狗兒暗罵了一聲,有些後悔。然後對身後小弟道:「快去搜羅房契,值錢的銀兩。」

  「是。」小弟們轟然應聲,如劫匪似的衝了進去。

  陳秀秀反應過來,淒厲大叫道:「搶劫了,搶劫了。」

  「怎麼了?怎麼了?」左鄰右舍聽到動靜,立刻有人走了出來。也有不少男人,見了這情況,便上前質問。

  「你們這是幹什麼?」

  「碰!」當先一個男人被狗兒推翻在地,狗兒笑了笑,說道:「大義賭坊追逐,你們少管閒事。」

  「啊!!!!」

  四周的人們聽了大義賭坊四個字,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也不敢上前。

  「你們,你們不要搬啊。」

  「我的房契。」

  「我小弟的書本,他是要考功名的。你們把我賣了也行,別耽擱我小弟的前程啊。嗚嗚,你們不要搬啊。」

  陳秀秀一個人倒在地上哭著,見自家小弟的書本也被搬走了,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一個打手的腿,哭喊著不要搬。

  「碰!」打手心狠,把她一腳踹翻了。

  「啊!」

  陳秀秀頭撞在了石頭上,流出了血來。

  「嗚嗚嗚嗚!」

  陳秀秀一陣意識模糊,流著淚,呆呆的看著天空。

  此刻天空是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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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死人需要還錢嗎

  城南,有名的糕點一條街。陳孤鴻與圓圓一起在街上閒逛。陳孤鴻不必提,還是一件洗的有點白的儒衣,穿著布鞋,戴著生巾。

  圓圓今天穿著襦裙,裡邊是長袖白衣,外邊是碎花小短袖,下身是綠色的腰裙,衣服料子看著比陳孤鴻還好十倍,頭上梳著小髻。

  與陳孤鴻站在一起,倒有些像是窮書生和富家小姐。

  「松花糕好吃。」圓圓一邊走一邊把剛買來的松花糕往嘴巴裡塞著,本就圓圓的臉蛋撐得跟圓球似的,眼睛微微瞇起,似乎舒服的小貓,幸福感爆棚。

  「再吃就吃成小胖子了。」陳孤鴻有些無奈道。

  「唔,胖子和瘦子都一樣,能伺候公子就行了。」圓圓嘴巴鼓鼓,一邊吞吃,一邊模糊不清道。

  「等胖了,再看你哭著減肥吧。」陳孤鴻聳了聳肩道。然後左右看著,也準備掃貨。出門在外,他也沒忘記那賢惠的姐姐。

  「姐姐喜歡吃啥來著???哦對了,是陳記的綠豆糕,還有花生酥。」陳孤鴻眼前一亮,看到了陳記的招牌。

  「老闆,來三兩綠豆糕,三兩花生酥。」陳孤鴻衝著糕點鋪的老闆說道。

  陳孤鴻以前手頭拮据,也常來光顧。現在手頭寬泛,來的更勤快。老闆自然認得,笑道:「陳公子,又買綠豆糕和花生酥給王夫人吃呢?」

  「是啊,家姐別的不好,就好這口啊。」陳孤鴻笑瞇瞇道。並道:「老闆,都這麼多年生意了,記得份量給足點。」

  「那還用說嘛?」老闆笑道。然後親自用筷子夾起綠豆糕,花生酥稱好,遞給陳孤鴻。

  「給。」圓圓從荷包裡取出了銀兩,遞給老闆。

  「好嘞。」老闆笑瞇瞇的接過,並找了錢。

  「等回家又要被姐姐說了,浪費錢。不過她每次都說,但每次都還是幸福的把糕點吃完的。真是有趣。」陳孤鴻笑瞇瞇的。

  「走啦,回家。」陳孤鴻對圓圓道。

  「喔喔。」圓圓不住點頭,把松花糕重新包好。二人一起向著陳曲巷返回。懷抱著綠豆糕和花生酥,陳孤鴻二人回來了。

  一回來就感覺不對勁,自己家門前為何會聚集起這麼多人?

  而且,有人正一件件的把東西搬出來。

  「怎麼回事???!」陳孤鴻心下一緊,連忙排眾走了進去。

  「孤鴻。」

  「孤鴻你回來了??快去看看吧,你家裡邊出事了。」左右鄰居正束手無策,見陳孤鴻來了,連忙說道。

  「出什麼事了?」陳孤鴻更加有不好的預感了,連忙往家裡衝去。

  「公子。」圓圓也察覺不對,連忙跟了上來。

  「你們是什麼人?」陳孤鴻對著搬運東西的打手喝問道。

  「你是?」這打手先打量了一下陳孤鴻,然後笑道:「你是陳孤鴻???正好,也把你賣了去做苦力。」

  「陳孤鴻回來了?正好,省得去找了。姐弟兩倒也是一對,一個去青樓賣笑,一個去礦山挖煤。哈哈哈。」附近打手們哈哈大笑道。

  「混賬!」

  污言穢語聽的陳孤鴻眉間狂跳,一聲大喝,便衝了進去。

  「混賬?」

  打手十分好笑,這書生想幹什麼???為首的打手慢吞吞的放下手中搬運的傢俱打算給陳孤鴻來一拳。

  「碰!」

  陳孤鴻一個飛踹,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飛出去了。

  「啊喲。」陳孤鴻豪氣淬煉身體還沒完滿三個月,但是力量已經非常驚人,這打手被踹出去後,當場就躺在地上起不來了。

  四周的打手頓時愣住,這是書生?

  進了家門,陳孤鴻雙目欲裂。

  「姐!」一聲慘叫,陳孤鴻箭步來到了陳秀秀的身畔,看著陳秀秀腦後的血跡,看著陳秀秀粉嫩臉上的手掌印,腦袋幾乎懵了,眼眶通紅,幾乎落下淚來。

  「小弟,小弟你快跑。姐夫不知道欠了他們三萬兩銀子,他們要把我賣了,把你賣了。你快跑。你認識縣令,你認識大宗師提學官,你這輩子是要當官老爺,你不能被賣了。」陳秀秀本意識模糊,聽了這一聲喚,意思稍稍清醒了一些,見陳孤鴻的臉,既歡喜又擔心,伸手去推陳孤鴻道。

  「姐,沒事的。沒事的。小弟我現在不是文弱書生,不是文弱書生。」陳孤鴻顫抖的抱著陳秀秀,伸手去撕扯自己的衣服,打算為陳秀秀包紮,卻怎麼也扯不下來。

  「小姐!!!」圓圓也進來了,驚叫道。

  「圓圓,快來,快來為姐姐包紮,包紮啊。」陳孤鴻吼道。

  「來了。」圓圓一把丟了松花糕,跪在陳秀秀身畔,然後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條,小心翼翼的為陳秀秀包紮。

  「陳叔,陳叔,去請金大夫啊。一切事情我擔著,快去。」陳孤鴻見陳秀秀被包紮起來,心下稍稍定了一下,在門外人群中掃視了一下,大叫道。

  陳叔聞言應了一聲,立刻去了。

  陳孤鴻雖然不是大夫,但是看陳秀秀氣色還算好,知道不算嚴重,大夫又快來了,心下不由定了起來。

  殺機不由爆閃,是誰???是誰??

  便在這時,狗兒來到了陳孤鴻的身畔,他先打量了一下陳孤鴻。這文弱書生一腳能把他手下一個打手踹翻,著實嚇了他一跳。

  但他不在意,因為他手下還有九個打手。

  他左右看看聚集在自己身邊的打手,感覺十分安心。

  「你就是陳孤鴻?」面對跪在地上抱著陳秀秀的陳孤鴻,狗兒居高臨下道。

  「啊,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陳孤鴻緩緩抬起頭,一雙眼睛十分滲人。

  「這是什麼眼睛?死灰沒有任何生氣,彷彿是在看向一個死人!」

  狗兒心中湧現出不安,但想著自己身側的打手,再想想後台坤哥,不有膽氣大增。從胸口一摸,摸出了有王正當手印的欠條。對著陳孤鴻說道:「這是你姐夫的三萬兩欠條,有了這個,我可以名正言順的把王家田宅,糧鋪,老婆,還有你這個小舅子一起賣了。」

  「覺悟吧。」狗兒越說越有氣勢,居高臨下迫人道。

  「是嗎?我只問你一句。」陳孤鴻笑了,笑的冰涼。

  「什麼?」狗兒下意識道。

  「需要還給死人錢嗎?」陳孤鴻問道。

  狗兒與四周打手心中一寒,這眼神,這神態???他是當真的???

  恍然中他們有一種面對亡命之徒的膽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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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我有黃金十萬兩

  「膽怯??這是在開玩笑嗎???我們可不是面對什麼亡命之徒,我們面對的可是書生而已。」大感丟了面子,狗兒的臉色火辣辣的,現出猙獰之色,哈哈笑道:「死人???你又知道什麼是死人?你可知道與我們坤哥作對的人,墳頭上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沒錯,先打他一頓。」

  打手們也是哈哈一笑,氣勢洶洶的逼近。

  「公子!」圓圓嚇了一跳,趕緊往陳孤鴻身後躲了躲,怯怯的。

  「沒事。」陳孤鴻柔聲安慰道。然後緩緩的站了起來,緩緩掃視了一眼狗兒等人,說道:「不管是什麼世界,都有王法觸及不到的地方。也都有需要武力的時候。」

  「所以說,文弱是罪!」

  「什麼意思?」狗兒等人覺得莫名其妙。

  話音一落,陳孤鴻動了。動如疾風,猛烈如火。狗兒只覺得眼前一花,陳孤鴻便來到了他的身前。

  「怎麼會!!!!」狗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碰!」

  下一刻,狗兒只覺得自己的小腹一痛,整個人如風箏似的飛了出去。

  「啊!」片刻後,狗兒落在了地上,當即吐出了一口鮮血,覺得整個人的骨頭快散架了。你,你,你。

  狗兒顫抖著伸出手指,指著陳孤鴻說不出話來。

  「狗哥。」打手們大驚。

  「碰,碰碰!」他們的噩夢才剛剛開始,陳孤鴻連連動手。踹就是小腹,丹田往上,有下半輩子不舉的風險。

  打就是胸口,肋骨卡嚓卡嚓作響,有半身不遂的風險。

  只片刻,狗兒帶來的打手便已經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不是捂著胸口,就是捂著小腹,相同的是每個人的嘴角都流出了鮮血。

  寂靜,在門口看著的左右鄰居都呆住了。

  「這是讀書人嗎?這是我們熟悉的孤鴻嗎?」他們覺得常識在崩潰,現場只有打手們哀嚎。

  動手打了人,但是陳孤鴻的臉色卻沒有任何緩和的跡象,反而越發的冰冷了。在狗兒驚恐的目光中,陳孤鴻一步步的走到狗兒的身前。

  「別,別再動手了。我錯了。」狗兒掙扎著護住頭部,慘嚎道。那模樣不忍看,不忍看。也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地痞流氓。

  但是半天,狗兒也沒發現陳孤鴻動手。便鬆開手,不解的看向陳孤鴻。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我姐夫會欠你們三萬兩?」陳孤鴻淡淡的問道,聲音莫測,體察不出喜怒。

  有道是未知才更恐怖。狗兒心中更寒,也顧不得江湖義氣,連忙知無不言道:「回稟陳公子,是大義賭坊的坤哥設的局……」

  聽著狗兒的話,陳孤鴻的臉色更冷了。

  老實巴交的姐夫一步步被設局,很難想像在對方露出猙獰,把欠條放下時候,姐夫是怎麼樣的心情。

  肯定很痛苦吧,比死還痛苦。

  「卡嚓!」陳孤鴻上前一步,踩在了狗兒的手腕上。

  「啊!」狗兒慘叫一聲,手腕骨骼折斷。

  「圓圓,你幫忙照顧一下。我出門去找姐夫。」陳孤鴻回過頭對圓圓說道。

  那氣勢把圓圓嚇了一跳,這還是平常那溫文爾雅的公子嗎?但莫名的圓圓湧現出了心安的感覺,「公子好可靠。」

  「嗯嗯。」圓圓連連點頭。

  陳孤鴻起身走進了自己房中,從床底下取出了昆吾劍。

  「滋滋滋!」

  劍出半鞘,漆黑的劍神身冰涼,似萬丈寒冰。陳孤鴻輕撫劍身,然後還劍入鞘,將劍握在胸前,走了出去。

  門口的鄰居不敢阻攔,不敢發問,就這麼看著陳孤鴻揚長而去。

  大義賭坊,招牌高掛,大門打開。但是眾賭徒卻是不敢靠近,一是消息已經傳開,大義賭坊老闆坤哥,正設局讓糧鋪老闆王正當傾家蕩產。

  二來這門前離著一個大的木頭牌子。

  「今日停業!」

  按照大義賭坊老闆坤哥的江湖地位,就衝著這塊招牌,也沒人敢進去。賭坊內部,則是一片歡騰。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被洗過了,但是殘留的映紅仍然觸目驚心。

  賭桌上收了牌九,骰子,換上了好菜美酒。打手們一個個吊兒郎當的坐著,一邊喝酒吃菜,一邊划拳助興。

  上邊吃肉,下邊喝湯。今天坤哥說了,吃好喝好,等晚上嫖好,他老人家買單。

  「一心敬你,哥兩好,**,四紅四喜……」一個壯漢正與另一個醉漢划拳,高亢叫聲中,出拳如風。

  「你輸了。」壯漢紅光滿面道。

  「哎。」醉漢哀嘆一聲,飲下了桌上大碗酒,氣氛正濃烈。賭坊外的簾子被掀開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響起。

  打手們雖然醉了,但江湖機靈還在,聽到了動靜。但誤以為是賭客,有個醉漢醉醺醺的趕蒼蠅似的揮手道:「哪來的狂徒,沒看見門前掛著的牌子,今天停業嗎?」

  「賭坊開門那是納四面財源,我有黃金十萬兩,你們要往外趕?」清冷的聲音響起。

  「黃金十萬兩?」打手們的酒立刻醒了大半,先吃驚,然後轟然大笑,「黃金十萬兩?你當我們是傻×啊。」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讀書人立在門口,這讀書人窮酸,衣服洗的發白,臉型消瘦不顯富態,握劍在胸,臉色莫測。

  「黃金十萬兩????哈哈哈,黃金十萬兩怎麼得也是油光滿面,大腹便便。你這模樣,一看就知道平常伙食不好,所以皮包骨頭。你還十萬兩???吹牛皮吹的也太大了。」一個醉漢哈哈一笑,醉醺醺的起身來到讀書人的面前。然後打量了一下陳孤鴻手中劍,笑道:「不過你這劍不錯,還值幾個錢。怎麼著?換了銀子,與大爺我賭一把如何?」

  「你賭不起。」讀書人淡淡說道。

  「哈,一把破劍我賭不起?」醉漢笑了,笑讀書人傻蛋。

  「因為這把劍值黃金十萬兩。」讀書人說道。

  「這破劍值十萬兩?」醉漢笑了,在場打手笑了。這人真是讀書讀傻了,天底下什麼劍能價值十萬兩黃金?就算有,也不是這窮酸有的。

  「難道是黃金做的?就算黃金做的,也沒有十萬兩重吧。」醉漢嬉笑一聲,想伸手去摸劍。

  「這劍當然不是黃金,卻比黃金貴多了。」讀書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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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不敢賭,卻不得不賭

  樓上雅間,客人與坤哥在喝酒。二人案幾上都放著大魚大肉,坤哥吃的豪情,客人卻覺得有些難以下嚥。

  坤哥看出客人的遲疑,笑飲了一碗酒,說道:「可是疑惑?」

  「沒錯。你在外闖蕩了多年,才回來創立下了這座大義賭坊。早年也曾經搞得別人家傾家蕩產,火速聚斂了財富。但是隨著年紀漸長,求穩居多,你已經大概三年沒有這麼做了。為什麼今天會選擇王正當?」客人嘆了一口氣,問道。

  「我自然有理由,而且是個很不錯的理由。」坤哥笑道。

  「算了。」客人見此搖搖頭道,頓了頓,又說道:「你當心一些就是了。有道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這個道理我懂,但肯定不是這一次。」坤哥露出了笑容,眼眸中露出十分自信的光芒。

  客人張張嘴,打算說話。就在這時,賭坊下邊傳來了轟然巨響聲,還有淒厲的慘叫聲。

  坤哥皺起了眉頭,就在談論是不是要濕鞋的時候,似乎有些不極力。坤哥心中有些不安,但瞬間又被掐滅了。

  「怎麼回事?」坤哥喝聲道。

  「有人來找茬,好厲害啊,坤哥。」有打手連滾帶爬的走了進來,一臉青白,驚懼道。

  「鎮定點,老子我行走江湖多年,什麼人沒見過?」坤哥不爽道,然後便對客人說道:「你稍坐,我去看看。」

  「我也去看看吧。」客人覺得有點不對勁,也起身道。

  「好。」坤哥點點頭,三人一起下了樓。

  樓下一片狼藉,酒菜灑落一地,打手們東倒西歪,或吐著血,或捂著胸口,慘叫哀嚎不止。其中一張乾淨的賭桌上,坐著一個讀書人。

  坤哥看著這模樣,額頭上青筋暴起。眸光似噴火,盯著讀書人,喝問道:「你是什麼人?居然不給老子面子?」

  「坤哥,他是陳孤鴻!」有打手認出了陳孤鴻,對坤哥說道。

  「陳孤鴻?」坤哥瞳孔一縮,但是既然見到了正主,便也鎮定下來了。雖然他是沒預料到陳孤鴻居然這麼能打。

  鎮定下來後,坤哥昂首闊步的來到了陳孤鴻對面坐下,問道:「既然來了,那就知道規矩。三萬兩白銀,你還是不還?」

  「三萬兩白銀沒有,十萬兩黃金有。我用這把劍與你賭一把。」陳孤鴻輕輕把見橫放在桌子上。

  坤哥第一個反應與手下一樣,這小子瘋了。面對瘋子就輕鬆多了,坤哥笑道:「你這把破劍,價值十萬兩黃金???」

  「昆,昆吾劍!!!!!」這時,坤哥的客人認出了這把劍,瞳孔陡然收縮,顫抖著說道。然後便立刻對坤哥跺腳道:「你啊,你。我就說了常在河邊走,怎麼能不濕鞋?朋友,你自求多福吧。」

  客人說完後,甩手走人,彷彿面對的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支大軍,一頭洪荒猛獸。

  但現場的人卻沒有人笑話他,一個個都凝神屏息的看著這把劍,包括坤哥。賭場消息靈通,昆吾劍什麼來歷,他們都知道。

  「咕嚕!!!」直到這時,打手們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誰。一個個臉色煞白,狂吞口水,卻連慘叫也不敢發出了,死死的忍住。

  坤哥的臉很白,很白,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白的彷彿透明,能清楚的看見裡邊的青色血管,甚至血也是冷的,幾乎停止流動。

  他艱難的抬頭看向陳孤鴻,彷彿不敢相信一樣。

  但是不得不信,他相信自己朋友的眼光。

  昆吾劍!一想到這這把劍,一想到這把劍代表著什麼,坤哥就忍不住顫抖,半晌後,坤哥才止住了顫抖,對身畔的一個能動的手下道:「去,把王正當抱下來。」

  「是。」打手顫抖的應了一聲,連忙上樓,不久後他抱下來一個人,正是王正當。只是他臉色青白,沒有任何血色,呼吸極為微弱,沉睡不醒,彷彿廢人。

  打手卻不敢當廢人,反而當爺爺,死死的抱在胸口,不敢磕著碰著。

  「陳公子。」打手一把跪在了陳孤鴻的身前,彷彿是一條狗。

  「送去我家,招呼我家丫鬟照顧。」看姐夫模樣,陳孤鴻瞳孔一陣收縮,緩緩說道。似乎錯覺,但似乎又不是錯覺,坤哥感覺到這人的口氣又冷了三分。

  「是。」打手卻如蒙大赦,連忙抱著王正當下去了。坤哥相當羨慕,因為打手能走了,他還得繼續面對死神。

  他不敢看向陳孤鴻,但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試探道:「陳公子與那水中平水劍俠是朋友?師徒?」

  現在水中平死亡的消息還沒傳開,陳孤鴻手持昆吾劍,他就誤會了。

  「這個你不用管,我只問你賭不賭?」陳孤鴻眼中充滿死氣,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我願意送上全部家產。」坤哥知道事情難了,咬咬牙說道。

  「不夠。」陳孤鴻說道。

  「但我賭不起。」坤哥心中跟吃了黃連一樣,苦不堪言,更對自己的處境極為恐懼,身軀都微微顫抖了,手下意識的抓住桌子的邊角,因為太用力,骨骼都凸了出來,青筋暴起。

  「你全部家財,加你一隻手。」陳孤鴻道。

  四周打手們死死的摀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驚呼。一隻手!!!!

  坤哥的右手抓著桌角,左手不自然的在動著,彷彿僵硬的屍體,手或成拳,或成爪。沉默片刻,掙扎片刻,坤哥說道:「我賭!」

  說著,坤哥起身去附近拿骰子,骰骨,步履虛浮,背部深深的彎下,彷彿蒼老了十歲。片刻後,坤哥回來了,把賭具放在了桌上。

  「沒有豹子,我們單純賭大小。你先來。」陳孤鴻說道。

  「好!」坤哥點了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盡量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早年行走江湖,是靠賭吃飯的。

  知道陳孤鴻惹不起,此刻賭博對他還有一點僥倖在。

  鎮定,鎮定。賭大小,我執出三個六,最少也是平手。想到這裡,坤哥鎮定了下來,搖動骰子,當差不多的時候,坤哥放下了骰蠱。

  但骰蠱放下的一瞬間,坤哥剛恢復一點血色的的臉就白了,比雪還白。

  「為什麼是三個一?」坤哥心中震動,無比恐懼,無比不敢相信。他看著陳孤鴻,他知道肯定是陳孤鴻做的手腳,但不明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他行走江湖多年,從未見到過這樣的手段。

  他想跑,他想逃,他不想丟掉一隻手。

  但是他不敢,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昆吾劍,他不敢,他也是有妻兒老小的人,他不敢想像得罪那水中平的下場。

  坤哥艱難的吐出一口氣,說道:「我輸了。」說罷,坤哥一咬牙向後一模,摸出了一把短刀,左手啪一聲,放在桌上。

  「啊!」一聲怒吼,坤哥揚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

  「啊!」

  慘叫聲,鮮血噴湧的聲音幾乎一起響起,坤哥握著斷手,倒在了地上,慘絕人寰的叫聲從他的口中發出,受傷的身軀不斷的滾動,一刻都不能停下。

  但是坤哥心中卻是安心了,雖然失了手,但命保住了。

  「你自己把財產清點一下,送來我王家。」陳孤鴻淡淡的說了一句,抄起桌上的昆吾劍,朝著門外走去。

  打手們不敢阻攔,甚至不敢看向這個殺神。

  太可怕,太可怕了。

  「主公,你就這麼放過他?」腦中紫府內,高莊問陳孤鴻道。

  「我沒有害人之心,也向來以和為貴。但是一出手就是趕盡殺絕,你忘了王順了嗎?但我總不能青天白日殺人越貨,至少現在不能。接下來看你的了。」陳孤鴻說道。

  「我明白了。」高莊恍然,便離了陳孤鴻紫府,撲向了坤哥。

  坤哥只覺得遍體生寒,打一個哆嗦。但因為熱血噴薄,全身燥熱,這一涼緩解了疼痛,鮮血噴出的速度也減緩了。

  「快,快給老子我找大夫。」坤哥大吼道。

  「是是。」

  賭坊內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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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人間的親情與學問

  掀開寫著「賭」字的門簾,陳孤鴻走出了賭坊。門外驕陽燦爛,熱烈的陽光照在人身上,帶著無窮悶熱。

  但是陳孤鴻的心是冷的,縱使將坤哥的左手砍下,今夜小鬼自取他性命。卻也給不了陳孤鴻一絲快意,湧現出一滴熱血。

  佛祖說:「眾生平等。」

  蒼天說:「萬物為芻狗!」

  人便以為萬物平等,至少是人人平等,人命之間沒有誰尊貴,誰卑賤一說。有時候是對的,但有時候何其謬矣,父母精血,賜我身。

  給我生命,生我魂魄。

  此恩此情,誰能媲美。

  若將父母比路人,既是不孝之子。

  人生在世,愛我父母愛我親。

  此人能比我姐一根毫毛?

  縱然殺之,也不過是一時洩憤,何來快意?

  「哎!」陳孤鴻縱聲一嘆,露出苦澀。腳步一邁便是五尺,腳步不快,但速度卻快。只片刻,便回到了陳曲巷,王宅內。

  此刻門前鄰居已經散去,陳孤鴻邁過門檻,走入了姐夫,姐姐臥房內。臥房內,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藥味。

  陳秀秀,王正當躺在床上睡著,而圓圓在床沿坐著。小丫頭也是有情有義,這段時間與陳秀秀、王正當相處,尤其跟在陳秀秀屁股後邊忙活家裡邊的事情,著實生了感情。此刻眼眶紅紅,不住用帕子抹著眼淚。

  「公子!」

  聽到動靜,圓圓哽咽一聲,落下淚來。

  「情況怎麼樣?」陳孤鴻來到的圓圓面前,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然後坐在床沿,摸了摸陳秀秀的頭,抹著頭上白布,看著布上沾染的鮮血,陳孤鴻胸中絞痛,險些落淚。他緊緊的握住了姐姐的手,神色悲拗。

  「小姐是沒什麼大礙,就是姑爺他的手骨斷了。大夫說就算治好,未來左手的力氣也減少了三成。」圓圓抹著眼淚哽咽道。

  陳孤鴻心中一痛,但見圓圓實在傷感。便故作淡定道:「沒事,只要人還在就好了。力氣少了就少了。」

  「嗯,人還在就好。」圓圓重重點點頭,鼻尖紅紅的。

  「孤鴻,孤鴻!」這時陳秀秀微弱的說道。

  「哎,在呢,姐姐!」陳孤鴻深呼吸了一口氣,露出大大的笑臉,用力的握住了家姐的手。陳秀秀虛弱的睜開了眼睛,緊緊的看著陳孤鴻,彷彿丟了他。

  「孤鴻,我聽說你去找那坤哥了,我怕。」陳秀秀道。

  「沒事的,姐姐。我已經不是小小的書生了,乃是一方名士。常在縣令大老爺府上做客喝茶,往來人物都是儒生士人。那小小地痞流氓,聽了我名聲就被我嚇暈了。」陳孤鴻笑了笑,說道。

  「嗯。」

  陳秀秀哪知弟弟現在乃是比地痞流氓還兇惡的劍客,反而想著自家弟弟好大本事和臉面。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稍稍一動,陳秀秀已經感覺到累了,腦袋發暈。但她還是說道:「剛才左右鄰舍都有幫忙,不僅把東西搬回來了。還有留下來照顧了一番。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再則人生在世,滴水之恩也當湧泉相報。你去街上看看,各家送去一些肉食以謝恩德。」

  「這個我懂。」陳孤鴻遵命道,然後低下頭來吻了吻姐姐額頭,安撫道:「睡吧,萬事有我。」

  「嗯。」陳秀秀貼慰一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圓圓,你照顧著,要是出了問題立刻找大夫。我去街上看看。」陳孤鴻感念鄰舍恩情,便也不耽擱,對圓圓說道。

  「嗯。」圓圓點了點頭,雖然眼眶紅紅的,但露出一切有我,份外可靠。陳孤鴻信任的揉了揉圓圓的頭,走出了臥房。

  先把昆吾劍放回家中床底,又取了一大筆銀兩,打算出門。這時,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束手束腳,賊眉鼠眼,手中提著一個木頭匣子。

  見了陳孤鴻,男人立刻跪下,把木頭匣子舉過頭頂,磕頭道:「陳大俠,陳公子。這乃是坤哥全部家產,總共白銀十萬兩,城內房產二處,商舖三處,賭坊一座,城外良田千畝。」

  說罷,男人便低下頭,不敢看向陳孤鴻。

  甚至身軀都忍不住顫動,他就是那個唯一一個沒有被陳孤鴻打翻在地的打手。自家坤哥揮刀自斬手臂,噴湧的鮮血,猙獰的斷臂。

  直到此刻仍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如果能不來他真想不來。

  而且他怕陳孤鴻打斷了他的腿,讓他爬出去。

  總而言之,這是他心中的殺神。幸好陳孤鴻沒有再與小嘍囉計較的心情,伸手抓過木頭匣子,便淡淡說道:「知道了,你去吧。」

  「是是。」男子大喜過望,連磕幾個響頭,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陳孤鴻看了看手中的木頭匣子,十萬兩白銀,兩處房產,三處商舖,賭坊一座,城外良田千畝。

  便是鄉紳門第王松家也沒這麼一大筆財產,擁有了這筆財產便是土豪。但是陳孤鴻卻是棄之如履。

  黃金白璧,何用?何用?

  陳孤鴻將這木頭匣子往地上一放,便出得門去了。出門後,陳孤鴻走向了菜市場,在菜場內,陳孤鴻挑選贈品。

  附近鄰居,幫上忙,沒幫上忙的。陳孤鴻都盤算了,每戶人家五斤豬肉,一籃子雞蛋,一斤乾荔枝,總共二十六份。

  肉,雞蛋挑新鮮的,荔枝是細核的。

  上上下下,陳孤鴻一絲不苟。正如家姐所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送的大方不大方無所謂,關鍵在於認真,誠心。

  東西太多,陳孤鴻自己是帶不走的,便請了一輛車裝好,然後回到陳曲巷,沒有讀書人的清高,矜持。

  每家每戶親自敲門,躬身行禮,表示謝意。

  鄰舍自然不好意思拿禮物,連說客氣,客氣。但是陳孤鴻執意,他們便也笑納了。臉上也生光澤,對王家好感大有上升。

  一來財帛動人心,二來陳孤鴻怎麼說也是陳相公,上門答謝,一絲不苟,倍兒有面子。鄰里關係,自然上升了。

  做完這些已經天黑,陳孤鴻謝了那車伕,給了銀兩,火速趕回家中。讓圓圓去做飯,然後自己坐在床沿前,小心照顧姐姐,姐夫。

  不敢有絲毫懈怠,不誠。

  而這時坤哥那邊卻生了變化,卻原來事情牽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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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幕後

  卻說陳孤鴻離開後,坤哥淒厲大吼,終有小弟慌忙前去找大夫。坤哥江湖經驗豐富,自己命小弟包紮傷口,使得流血稍緩。

  大夫來後,使了百般手段撿回了坤哥一條命。

  就算如此,坤哥也因為失血太多而虛弱不堪。拖著傷病之軀,他也不敢耽擱,連忙命了小弟,前往家中,舉家搬遷去朋友家住。

  然後收羅家產,房契,田產,送去給陳孤鴻。

  雖然百般心痛,但自付命是保住了,倒也稍稍心安。便喝了藥湯,沉沉睡下了。這一睡便是半日,醒來時候已經傍晚了。

  醒來之後,坤哥的臉色就大不一樣了。蒼白虛弱的臉,恢復了許多光澤。似乎一睡之中,便恢復了元氣。

  「媽的,這一次真是栽了大跟頭了。江左第一水中平,好大一塊鐵板。」想起今日之事,坤哥仍心有餘悸。

  「不過命是保住了,下半輩子還是逍遙人。而且我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那人也應該還我一些浮財。得了浮財之後,我便連夜出了城陽範圍,這輩子都不會來了。」

  坤哥自語道,然後坤哥閉上眼睛裝睡。

  等了天色徹底暗下,夜深人靜之後。坤哥這才又睜開了雙眸,掀開被褥。這時房內昏暗,只有些許月光滲入。床前有小弟在守夜打瞌睡。

  坤哥束手束腳,小心不驚動小弟,起身穿上一身黑衣,然後取了佩刀。打開窗戶,縱身一躍。

  「碰!」

  樓上樓下足有五米高,坤哥卻是輕輕鬆鬆,落地之後沒有任何不適,反而響動很低,似貓兒足下有肉。

  「嘿!」

  坤哥嘿然一笑,發足飛奔而去,毫不留戀。而且速度極快,異於常人。來到城牆跟下,更是縱身一躍,足踏城牆步步高升,最終越過城牆,到了城外。

  並一直發足狂奔,朝著東方而去,速比快馬。

  「豪氣???!!!!」

  高莊奉命的附在坤哥身上,打算等到夜深人靜時候,進行暗殺。不著痕跡,外人也會以為坤哥是刀傷過重而死,扯不到陳孤鴻身上。

  還沒來得及動手,便看到了坤哥的百般動作,頓時吃驚不小。本想立刻幹掉坤哥,但是聽了坤哥口中的「那人。」

  「看來這件事情牽扯不小。」便是心中一動,隱藏了下來。

  便在高莊沉默的時候,坤哥一奔便是五十里,來打了一處莊園外。莊園上沒有任何牌匾,但是外部十分豪華,門前坐兩頭石獅子,門是朱紅色的。

  顯示主人家極有地位,勢力。

  坤哥駐足片刻,便縱身一躍進入了莊園,然後熟門熟路的來到後院一處房間外。

  「砰砰砰!」

  坤哥弓著身子看了看四周,然後輕敲房門。

  「嘩!」

  漆黑的房內,亮起了燭火。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阿坤?」

  「是我。」坤哥說道。

  「這麼晚了,你還來找我。難道是那件事情出了紕漏?」屋裡人問道。

  「何止紕漏,我差點把命都丟了。」阿坤苦笑一聲,說道。

  「命丟了?」屋裡人的聲音提高了三分,顯得十分震驚。沉默片刻,屋裡人說道:「那陳孤鴻只是書生而已,又失了縣令陳元的保護,官面上的能耐弱的可憐。你早年又是走江湖,學了一身豪氣的江湖人。怎麼會把命丟了?」

  「本以為那書生會有一些官面上的勢力,朋友,同窗之類的人物幫他。讀書人人多勢眾,倒也不好對付。卻沒想到他沒動用讀書人的優勢,反而是在意想不到的江湖武力上動手了。」阿坤的臉色更苦,真是百般算計萬事空,想起今日便是冤屈萬分。

  「江湖武力?」屋裡人更震驚了。

  「老爺可聽說過那江左,不,乃至於天下第一的水中平?」坤哥沉聲問道。

  「水中平?」屋裡人發出了驚聲。這一次比上一次沉默更久,屋裡人方才問道:「可確有其事?」

  「昆吾劍就在他的手上,真的不能再真。」坤哥說道。

  「昆吾劍!!!!」又是一聲驚,屋裡人沉聲問道:「是朋友,還是師徒?」

  「不知道,但肯定關係匪淺就是了。」坤哥道。

  「你有什麼打算?」屋裡人道。

  「為了這件事情,我可是傾家蕩產了。請老爺賜我些許黃金渡日,我連夜就向北離開,出了梁州,趕緊逃命去。」坤哥說道。

  「好,我也要準備準備。那水中平,確實是一頭猛虎。」屋裡人回答道,口氣還算鎮定,似是為水中平三字所攝,卻又不甚畏懼。

  「噠噠噠!」

  便在這時腳步聲響起。高莊瞪大了眼睛,想看個這屋裡人到底是什麼模樣,什麼身份。但一陣紅光耀眼。

  「啊!!!!!」

  高莊一聲慘叫,如遇猛火。整個人便被震飛,出了莊園。

  「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被震飛之後,高莊的鬼體一陣不穩,差點灰飛煙滅,震驚無比的看著莊園,然後頭也不回的飛回了城陽縣。

  「到底是什麼人在暗算主公,而且還是我搞不定的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一路飛沖,高莊一路疑惑。

  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鬼體快若閃電,比快馬還快十倍。迅速的回到了城陽,穿入城牆,火速向著王宅而去。

  王宅內。

  陳孤鴻剛剛與圓圓換班守夜,自己回到房中睡覺。但怎麼也睡不著,便盤坐在床上,開始以豪氣淬煉身體。

  今日發生的事情,很讓陳孤鴻震動,也讓他知道直接武力的重要。而豪氣雖然可以一撮而就,但是淬煉身體卻是需要三月。

  便拚命修煉。

  「呼呼呼!」

  陳孤鴻嘴巴緊閉,鼻中也不見呼氣,但是房中卻有風在流動,這風起自於陳孤鴻。只見他渾身瀰漫出白霧,白霧不規則的在運動,朦朦朧朧。

  他的眉心是白霧的中心,濃郁的白霧彷彿形成一塊白玉,晶瑩剔透。白玉在以漩渦的形勢在飛速轉動,形成了白霧,形成了風聲。

  而隨著白玉每一次的轉動,陳孤鴻覺得自己身軀的力量,漸漸增強。

  強橫的力量可以讓他握劍的手更穩,出劍的時候更快,更準。而異於常人的龐大豪氣,讓他有強於水中平的資格。

  若形容為船,他此刻便是又大又快的船,直達對岸無風浪。

  「主公!」

  高莊一聲喚,喚醒了陳孤鴻。他散去眉心漩渦,渾身白霧立刻隱入體內。陳孤鴻睜開了雙眸,看向了高莊。

  「得手了?」陳孤鴻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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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殺之!

  「失手了。」高莊搖搖頭說道。

  「失手了?」陳孤鴻眉頭一跳,千算萬算他也沒想到會失手。不過他玄妙聰慧,便知有隱情,問道:「怎麼回事?」

  高莊便躬身對陳孤鴻行禮,把事情的說了一遍。最後鬱悶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功名的讀書人,一陣紅光就把我給震出來了。」

  陳孤鴻聽完之後,神色一陣莫測。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正狐疑,那賭坊開了這麼久,我姐夫老實巴交,坐擁糧鋪這麼久,卻是相安無事,卻為何現在才設局。原來是我,原來是我。」

  陳孤鴻忽然縱聲一笑,笑的冰寒,笑的後悔。

  「家姐愛我,卻因我而傷,人間悲痛,莫過如此。」陳孤鴻笑的後悔,牙齒咬唇,唇出血,卻不及心痛。

  陳孤鴻深呼吸了一口氣,漠然道:「我知道是誰了。」

  「誰?」高莊眉頭一挑,道。

  「先不說他。聽你形容,他不會逃跑。反而那賭坊老闆卻要向北離開了,這一次錯過,相遇不知是幾甲子了,便先殺了他。」

  陳孤鴻厲聲一笑,然後一躍下了床,往床下一模,取出了昆吾劍。打開房門,左右看看,便騰空而起,落在了自家房屋頂。

  「等等!」高莊一聲叫,衝向了陳孤鴻眉心,進入紫府。陳孤鴻提氣縱身,一個飛躍,又落在了鄰居家屋頂,輕如柳絮,彷彿是在滑翔。一座座屋頂,急速向後飛去。陳孤鴻很快到了城牆跟上,以同樣的手法越過城牆,縱身而去。

  ………………

  「哈哈哈哈,此去北方還是一條好漢!」

  群星隱沒,不見明月,烏雲瀰漫,風戾嘯。向北一條大道上,坤哥縱馬飛奔,沿途景色一路向後倒飛。

  雖失了左臂,但是坤哥懷中有黃金一萬兩。此去北方,如鳥展翅,海闊天空。不由豪氣迭起,縱聲大笑。

  「什麼人?!」

  忽然,坤哥感覺到了前方有一股氣息潛伏,便勒馬而立,厲聲大喝道。他的神色十分緊張,「可不要遇到了劫道的綠林人。」

  前方有一顆枯樹,枝葉乾枯,死氣沉沉。隨著坤哥一聲厲喝,一個書生從後走了出來。這書生一襲儒衫,布鞋,生巾,看似儒雅。但是眸光十分淡漠,甚至充滿了一股死氣,有一種江湖人的亡命。

  「陳孤鴻???!」坤哥驚聲大叫,感覺到他的不安,胯下馬匹打著哈欠,後退了幾步。

  「是我。」陳孤鴻輕輕將昆吾劍橫在胸前,看向坤哥,如看死人。

  坤哥心中的不安,迅速擴大,但勉強鎮定下來,顧不得陳孤鴻為什麼在這裡。只是張口賠笑道:「陳公子,我已經將家產送上,又自斷一臂。恩怨已了,還有何事找我?」

  「你認為恩怨已平,但在我看來你還欠我一條命。」陳孤鴻淡淡說道,他心中已經生不出憤怒了,如死水一般而已。

  「你一開始就打算殺我?」坤哥混慣了江湖,一聽陳孤鴻語氣就明白了,瞳孔一陣收縮。但是事到臨頭,他也有一股亡命之徒的狠性。

  便上上下下打量陳孤鴻一眼,獰笑道:「青天白日我不敢殺你,卻是害怕水中平。但你可知現在是什麼?」

  「風高夜黑,殺人時。」陳孤鴻說道。

  「明白就好。」坤哥大笑一聲,然後說道:「我殺了你,就去北方隱姓埋名。水中平就算懷疑也找不到我,更沒理由找我家小。」

  「那也要你殺的了我才行。」陳孤鴻一抖胸前昆吾劍,漠然道。

  「你以為你有昆吾劍,就是水中平了?這天下有幾個水中平???而老子我早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名號的。」坤哥大笑,笑陳孤鴻不自量力,笑陳孤鴻愚蠢。

  「去死吧!」

  笑到濃烈時,便是無窮爆裂。坤哥雙眸圓睜,手一動刀便已經出竅。人在馬上縱身一躍,右手握刀,朝著陳孤鴻劈下。

  「嘩嘩嘩!」

  刀身呼嘯,豪氣噴薄,黑光耀眼。

  力劈華山,人間豪情。

  這一刀非常不錯,可惜碰到的是陳孤鴻。

  勁風撲面,吹散了陳孤鴻的髮絲,吹的他的衣服獵獵作響,彷彿狂風中的弱書生,羸弱欲飛。

  坤哥臉上猙獰更足了,自以為即將得手。

  想著今日平白損失了十萬兩白銀,一隻左手,便生快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闖進來。上路吧!」

  便在刀將臨近,陳孤鴻動了。持劍的左手大拇指輕輕推動劍鍔,漆黑冰冷的昆吾劍便已經半出竅。

  陳孤鴻右手握上了劍柄。

  這時候,刀距離陳孤鴻的頭只有三尺遠了,下一刻陳孤鴻就要成為兩半。

  「碰!」

  陳孤鴻左腳向前,身軀微微前屈,左手不動握劍鞘在胸,右手一揚。風動,劍動,漆黑的昆吾劍在空中劃出了一個完美的圓弧,一股肉眼可見的氣浪順著圓弧,想著四周擴散。

  同樣半圓弧的白色劍氣,朝著前方劃去。

  「碰!」

  「叮!」

  金鐵聲中,坤哥手中的鋼刀已經碎成數快,整個人以腰部為中心,分成了上下兩半,鮮血在空中噴灑。

  艷麗,完美,卻也腥臭。

  「碰!」

  劍氣餘勢不絕,前方戰馬的頭給砍了下來。哼都沒哼一聲,馬便轟然倒在了地上。隨後,坤哥的上下身也落在了地上。

  「水家劍法!!!好快!好凌厲!好強的豪氣!」

  連道了三個好字,坤哥瞪大了眼睛,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陳孤鴻低頭望去,神色不喜無悲。

  「主公,這人血氣旺盛,對我有補。」高莊道。

  「隨你。」陳孤鴻說道。

  「是。」高莊歡呼一聲,從陳孤鴻眉心衝出。

  「吸陽!」一聲狂吼,高莊化作了青面獠牙的厲鬼,口大張,伴著一道黑煙衝出落在了坤哥的屍體上。

  「咕嚕,咕嚕。」

  吞嚥的聲音響起,坤哥的身體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扁了下去,很快就成為了一具乾屍。而高莊的鬼體卻要凝聚了不少。

  「哈哈哈,爽快。」一聲笑,高莊衝回了陳孤鴻的眉心紫府。

  「你倒是冤屈!」陳孤鴻全程神色不動,等高莊吸完了,來到死去馬匹的馬頭面前,輕輕摸了摸,搖搖頭,惋惜道。

  這才足下生塵,快步朝著那莊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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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凶焰

  世間有蛟,雖然比不得龍,卻也能興雲布雨。

  聚蛟則成雷,吐息則成烏雲。

  「嘩嘩嘩!」空中風在吹,吹的大地上塵土漫延成霧,充斥空中。烏雲在動,在積累,本就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黑的更深邃。

  「轟隆!」一道粗大的雷電從空中落下,劃破長空,也照亮了夜色。

  陳孤鴻在走,在飄,一步一丈,腳步很慢但速度卻奇快。左手持著昆吾劍,舉在胸前,手指很白,雪白,右手自然垂落,藏在袖口內。

  寬大的袖口在翻滾,衣衫在獵獵作響,滿頭烏黑長髮在飛揚。他的神色淡漠,彷彿枯井不見任何波動,剛剛殺了人,渾身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閃電的照耀下,他的臉上露出幾許陰暗,在此天地間,猶如一尊殺神。

  「嘩嘩嘩!」

  雨滴落下,初時細小,很快就成瓢潑大雨。落在陳孤鴻的身上,打濕了他的衣衫,滲入了他的皮膚。

  雖然把陳孤鴻淋了個落湯雞,卻也落下了漫天的塵土,使得天空再一次純淨,空氣分外清新。

  夏天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很快就雨過天晴,天上的烏雲散去,露出了那一輪皎潔的明月,與漫天的星辰。星光揮灑,分外迷人。

  而陳孤鴻也到了莊園的外邊,緩步上前,輕輕的扣動了上邊的銅質門環。

  「砰砰砰!」

  清脆的敲門聲,驚動了夜色。

  ……………

  莊園內的門房叫老七,老七之所以叫老七是因為他排行第七,又年紀大了,所以叫老七。他在這莊園內做門房已經二十五年。

  雖然是小小門房,但他老爺也是大人物。

  巴結老爺的人不少,他在下邊也能吃到不少油水。同時他也見過不少的大人物,鴻儒,官員,公子。

  這夜,老七在房中睡覺,卻因為剛才的雷雨而驚醒。

  「真是擾人清夢。」老七嘟囔了一聲,在床上翻了翻身子。

  「砰砰砰!」

  這時,敲門聲響起。

  「媽的,這麼晚了。到底是哪個混蛋。」老七更覺得火氣上湧,非常不爽的爬了起來,打定主意如果是要飯的,或是流浪漢,就是一頓毒打。

  「吱呀!」

  打開門,老七卻是嚇了一跳,頓時失聲。只見門外站著一個書生,渾身濕噠噠的,一滴滴的水順著他的衣發落在地上,很快就把腳下的大理石打濕了一大片。

  書生不覺得冷,也不覺得不舒服,神色如大理石一樣,不見半分動容,橫劍在胸,分外有殺氣。

  「公子有什麼事嗎?」老七一見立刻就弱了三分,很客氣的躬身行禮道。

  「我叫陳孤鴻,我找吳修德。」陳孤鴻說道。隨著陳孤鴻開口,空中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少許。

  老七見識不小,立刻知道了來者不善。

  「咕嚕」一聲,吞下了一口塗抹。然後便躬身行禮道:「請公子稍等,小的立刻去通報。」說罷,老七連門也不關,立刻去後院找吳修德去了。

  「老爺,老爺。」

  很快老爺來到了吳修德的臥房外,輕輕扣動了門,喚了兩聲。

  屋內,吳修德根本就沒睡,他得了坤哥的情報後,立刻著手應對陳孤鴻。此刻雖然熄了燈,但卻坐在床上沉思。

  「什麼事情?」吳修德稍稍皺眉問道,此刻的他十分煩躁。

  「老爺,門外有個自稱陳孤鴻的人找。」老七聽出老爺的煩躁,更壓低了聲音。但他不知,他的聲音落在吳修德的耳中,卻無異於驚雷,甚至驚雷更加洪亮。

  「他居然找來了?」

  吳修德握緊了拳頭,手指因為太用力而發白,內心極為震動。

  「呼!」吳修德呼出了一口氣,勉強壓下了心中的震動。然後起身點燃了燈,對門外的老七說道:「請進來,奉茶。」

  「是。」老七應了一聲,折返了回去。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肯定是阿坤那邊出了問題。」吳修德沉默了半晌,臉上露出了陰沉。但隨即又如風散去,淡淡一笑道:「幸好我也有了諸多準備,他能要的也只是我的命而已。」

  說罷,吳修德站了起來,取了儒衫穿上,昂首闊步了出去。

  就算敵國百萬之軍兵臨城下,他也是坐擁雄關,早有準備的將軍。

  氣勢雄渾,雄赳赳,氣昂昂。吳修德邁著有力的腳步,來到了大廳內。大廳內,氣氛有些凝固。

  北邊靠牆位置放著屏風,屏風前是主人作,兩旁依次有六個座位。

  陳孤鴻跪坐在右邊第一位上,濕漉漉的衣衫還在滴水,昆吾劍橫放在膝蓋上。身前案几上,放著一杯熱騰騰的好茶,卻不曾動一口。

  身畔有丫鬟上茶,見陳孤鴻神色不動,彷彿死人,無比緊張。見了吳修德進來如蒙大赦,連忙躬身喚道:「老爺。」

  「下去吧。」吳修德說道。

  「是。」丫鬟更大喜,連忙下去了。臨走前還撇了一眼陳孤鴻,其實這人長的還挺耐看,要不是一張死人臉。

  吳修德打發走了丫鬟後,昂首闊步來到了主人的位置上跪坐下來,笑了笑,彷彿尋常話一般問道:「怎麼,這茶不合胃口?」

  「嚥不下。」陳孤鴻淡淡說道。

  「嘿,人間不順的事情常有,要是遇到一點挫折連茶都不喝了,又怎麼能算是讀書人呢?」吳修德嘿然一笑,道。

  「如果我把你兒子殺了,把你媳婦強暴了。你還能喝得下茶嗎?」陳孤鴻微微抬起頭,也笑了笑道。

  吳修德臉上的笑卻凝固了,沉默了一下,說道:「阿坤呢???是他出賣了我嗎?」

  「他死了。是不是他出賣你已經不重要了。」陳孤鴻淡淡說道。

  其實事情不難猜測,他這輩子得罪的有功名的讀書人,正是眼前這人。

  吳修德瞳孔為之收縮,半晌後才笑道:「是啊,既然人已經死了,是不是他出賣我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你想怎麼樣?殺了我?」隨即,吳修德身軀微微前傾,擺出了一副我為魚肉的表情,但是口氣卻是很狂妄自大。

  感念仇寇的凶言,陳孤鴻本死水一般的內心卻也激盪了起來。但他的臉色卻越發平靜了,笑著問道:「你準備了什麼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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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大笑

  「自然有。」吳修德得意一笑,胸痛重新挺直,自矜道:「老夫我不打無把握的仗。」

  說到這裡,吳修德看了一眼橫放在陳孤鴻膝蓋上的昆吾劍一眼,說道:「昆吾劍,乃是江左水家的家傳之寶,水中平的愛劍。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朋友。」陳孤鴻淡淡說道。

  「朋友?」吳修德微微一笑,「能把昆吾劍交給你,他與你的交情確實是不凡。」頓了頓,吳修德又問道:「阿坤是誰殺的,是他殺的還是你殺的?」

  畢竟坤哥早年混江湖的,而陳孤鴻剛才的話又是隻言片語,他考慮坤哥可能是水中平殺的。

  「這把劍殺的。」陳孤鴻淡淡一笑道。

  「好吧,就算是你殺的。」吳修德聳了聳肩說道。然後對著雙眸直視陳孤鴻,咄咄逼人道:「那你也可以用這把劍殺我了。」

  「殺了你會怎麼樣?」陳孤鴻心中殺機雖然爆滿,但聽了吳修德的話,見吳修德尾巴都翹上天了,也露出了些許興趣,冷笑道。

  「就在不久前,我派遣了五個家奴,乘五匹快馬,分別告訴五個人,如果我死了,就是你動的手。」說著,吳修德矜持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鬍鬚,說道:「要知道,老夫認識的可都是大人物。一旦你殺了我,朝廷就會發佈海捕文書,捉拿你這個通緝要犯。而朝廷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揣度的,就算水中平也護不了你。你死定了。」

  「你想威脅我,不殺你?」陳孤鴻嘴角微微翹起,說道。

  「不。」出乎陳孤鴻意料,吳修德一口斷絕。然後笑了笑道:「你剛才已經鋒芒畢露,殺機爆閃了。而且你還殺了阿坤,又上門來了。看來我出手對付了你家人,觸動了你的逆鱗。所以你肯定會殺了我。」

  吳修德從剛才開始,就有一種我為魚肉,要殺要剮隨你便的態度。到了現在,這態度更明顯了。

  幾乎在說「你快來殺我,快來殺我?」而且,陳孤鴻感覺到這不是虛張聲勢。

  這讓陳孤鴻稍稍皺起了眉頭,他特地殺了阿坤之後,來到這裡見吳修德,而不是一劍殺了他,心中自然是有要讓吳修德臨死前屁滾尿流的念頭在。

  本以為動手的是那賭坊老闆,卻沒想到幕後的居然是這個貨。姐姐,姐夫的仇恨一下子冒出來,並猛烈十倍。

  如果不讓這吳修德屁滾尿流,陳孤鴻心中的火實在難以熄滅。

  長姐如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為了這個,陳孤鴻甚至已經做好準備亡命天涯去了。而現在吳修德的模樣,卻讓他顯得無趣。

  陳孤鴻問道:「如果我不殺你呢?」

  「不殺我,你這輩子也完蛋了。」吳修德臉皮一抖,露出得意之色。說道:「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你這輩子是別想考中秀才。」

  「別想考中秀才?」陳孤鴻的表情更專注了一些。

  「沒錯,新上任的縣令是我的朋友,縣令是未來縣試主考官。他甚至不用等到閱卷的時候把你刷下來,而可以直接免除你考生的資格。」說到這裡,吳修德伸出兩根手指,露出了猙獰道:「除此之外,我還準備了兩大殺招,能把你置於死地。」

  「什麼殺招?」陳孤鴻露出了傾聽之色。

  「你這麼多年童生了,應該知道。考試之前有兩個必須完成的事情。一是互結。五個一起考試的童生互結保單,如果有一個人作弊,就連坐所有人失去考試資格。第二就是具保,在考試之前,需要一個秀才廩生做擔保,保證你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子孫,本身亦未犯案操踐業。完成以上兩點,你才能去考試,名冊存錄縣署。」

  吳修德微張嘴,似是露出了獠牙,神色得意且猙獰。頓了頓,又道:「而我吳家乃是本地的名門大族,朝中有人為官。你以為我放出風聲,有幾個人會願意與你互結,為你具保?」

  「所以,不管你殺不殺我,你都完蛋了。」吳修德哈哈大笑,怨恨濃烈。

  「他居然做到這一步。」陳孤鴻心中有些詫異。

  「誰叫你當日敗壞我的名聲,什麼桃花庵歌。我要讓你知道,我吳家的家威不可冒犯,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快來殺我,快來殺我吧。哈哈哈哈。」吳修德大笑,瘋癲大笑,不斷催促陳孤鴻動手。

  唯一的緣由卻是當日的羞辱。

  儘管是他先讓陳孤鴻去住柴房,儘管是他不把陳孤鴻不當人。但他不會考慮這些,他只會考慮陳孤鴻給他的奇恥大辱。

  為了這個大辱,他可以不折手段。

  愉快,吳修德十分愉快。因為他把這個狂妄自大的傢伙逼入了死角,進退兩難。而代價或許只是他的命而已,真是太輕鬆,太輕鬆了。

  吳修德愉快的幾乎要叫出來。

  「啊,哈哈哈。」

  大廳內,充斥了吳修德瘋狂的大笑,太過亢奮,他的眼中充滿了血絲,他的臉紅光滿面,甚至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陳孤鴻也笑,大笑了起來。笑聲洪亮,中氣十足。遠比吳修德的笑更加氣勢,更加猛烈。

  「你笑什麼?」吳修德皺起了眉頭,現在是他表演的時刻,是他的佔據上風的時候,這個笑聲太過刺耳。

  「現在說起來殺你就顯得無趣了,我就考個秀才給你看看。然後殺了你。」陳孤鴻收起笑聲,說道。

  「你考中秀才??你耳朵聾了嗎???在這樣的天羅地網下,你還能考中秀才?」吳修德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相信道。

  「你以為我是誰?」陳孤鴻昂起頭來,冷笑道。

  考試與武力無關,吳修德設置了天羅地網,與他的寫的文章也沒關係。但是下流手段,還有更下流的。

  他腦中小鬼也不是吃素的,當日賭坊內,就以小鬼搬運,把那賭坊老闆的骰改成了三個一,一招鮮吃遍天。

  他絕對有資格找出破綻。

  吳修德不知陳孤鴻手段,只覺得陳孤鴻狂妄自大。

  「哈哈哈哈,我本以為你是聰明人,原來也是蠢貨。」吳修德哈哈大笑,然後伸出了大拇指,狠狠的朝下,鄙視道:「我擦亮了眼睛看你怎麼中秀才,然後殺我。」

  「嘿。」陳孤鴻嘿然一笑,拿起昆吾劍,起身走了出去。

  「窮書生,無權無勢的傢伙,看你怎麼絕望。」吳修德衝著陳孤鴻的背影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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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難之

  「本想一劍殺之,亡命天涯。卻不想居然有這種結果。」出了莊園,陳孤鴻回頭望向那朱紅色的大門,露出了一抹冷笑。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歷代文人墨客都對這朱門勢家的黑暗而憤慨不已,不想我今日也遇到了。

  黑夜雖然深邃,但有星輝指路,明月為我增色。陳孤鴻頭也不回的投入了夜色之中,豪情也起,歌道。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當陳孤鴻縱身入城,回到家中之時。東方已是魚肚泛白,雞鳴此起彼伏,告訴世人又是一天。家家戶戶婦人都起來,燒灶做飯,炊煙四起。

  陳孤鴻先去房中放下了昆吾劍,換了衣服,擦乾淨了頭髮,得了一身清爽。然後去廚房燒了一鍋好粥,放了一些鹽巴青蔥。

  捧了一碗去了姐姐姐夫的房間。房間內,還是充滿了藥味。姐姐,姐夫仍在昏睡,而圓圓坐在床沿前,打著瞌睡。

  「圓圓。」陳孤鴻輕輕一聲喚。

  「啊!」圓圓正與周公相會,冷不丁聽了一聲喚,差點一頭撞到床上。驚醒過來之後,看陳孤鴻捧著米粥,驚聲道:「公子,您是讀書人,一雙手是舞文弄墨的,怎麼去燒粥了。怎麼不叫喚婢子一聲。」

  「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嬌貴。」陳孤鴻微微一笑,點了點圓圓的小腦袋。看她眼中的血絲,略有些憐愛道:「廚房還有粥,去吃了睡吧。」

  看陳孤鴻的模樣,聽陳孤鴻的口氣。圓圓有點不爽,「要是萬事都讓公子做了,還要我這個丫鬟作甚?」但見陳孤鴻的憐愛,她心中又有些開懷。

  想想就作罷了,也覺得累了。便露出笑顏道:「好的。」說著,她便起身走了,或許太累了,腳步虛浮,走到門前差點摔倒。

  「啊喲。」一聲驚叫,扶住了門框,這才穩住了。自覺糗大了,朝著陳孤鴻吐了吐小舌頭,這才走了出去。

  「這丫頭。」陳孤鴻笑了笑,然後坐在了床沿。

  「姐姐!」陳孤鴻輕輕叫喚道。

  「孤鴻?」陳秀秀迷迷糊糊的聽著小弟在叫,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小弟的笑顏,鼻尖鬆動,便聞到了一股米粥的香味,肚皮就不爭氣的咕嚕了一下,臉蛋頓時紅了。

  陳孤鴻沒有取笑姐姐,把米粥放在了旁邊的小凳子上。然後伸出手,環抱住姐姐的脖子,再把枕頭墊高,讓姐姐舒服的靠著。

  「喝粥。」再拿起碗,捏著勺子勺起米粥,放在嘴邊吹了吹,溫柔的遞到了家姐的唇邊。

  看著小弟的笑顏,感受著小弟的溫柔。陳秀秀覺得有點不適應,有點丟人,別過頭去嘟囔道:「以前都是我照顧你的。」

  「現在我大了嘛。」陳孤鴻笑了笑,說道。

  「嗯。」陳秀秀想了一下,也不覺得丟人了。乖乖的張開了嘴,吞下了這口米粥。一口又一口,小弟照顧姐姐。

  很快一碗米粥就喝完了,陳秀秀的肚皮飽了,身體也暖和了。她覺得除了頭昏昏,也沒什麼大礙了。轉頭看向旁邊的王正當,有些擔心道:「你姐夫怎麼樣了?」

  「有點嚴重呢,先讓姐夫睡睡吧。等醒了,我再餵他喝藥。」陳孤鴻回答道,然後問道:「還要喝嗎?」

  「不了。」陳秀秀搖搖頭,然後溫柔的看著陳孤鴻道:「縣試快要開始了,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有事情叫圓圓。」

  「哎,我知道的。」陳孤鴻笑笑。然後見姐姐有點犯睏,便輕輕取下枕頭,抱著姐姐躺下。直到陳秀秀閉眼睡下,他才露出了笑顏,為姐姐蓋上被褥。

  但是心中他感激卻是越濃烈了。

  「哎,真是讓姐姐你平白受苦了。」陳孤鴻嘆了一口氣,愧疚之情溢於言表。也因為此,他暫且放下了對仇人的報復,接下來三天內,都照顧姐姐姐夫。

  姐姐輕傷三天後倒也沒有大礙了,她也閒不住,就開始幫著圓圓一起處理家務。倒是姐夫王正當,情緒十分低落。

  中計上當,給家裡邊惹了麻煩是其一。

  這手臂骨折,力氣少了三成是其二。

  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除了接受也沒其他太大的辦法。更何況現在家裡邊也寬泛,力氣少了就少了。

  在陳孤鴻,陳秀秀的寬慰下,王正當也漸漸的樂觀了起來。

  處理好了家事,陳孤鴻這才想起了自己的事情,想起了與吳修德的對決。

  「我一定要考個秀才回來,不僅要秀才,還要中舉人,列進士。」陳孤鴻在心中告訴自己,便在這日,好友王松上門來了。

  關鍵時刻還是靠朋友,王松第一天因為有事出門沒得到消息。但第二天得了消息就來了,一邊安慰朋友,一邊幫忙照顧,還派遣了家中奴婢過來。

  裡裡外外都做的十分妥帖。

  得知了陳孤鴻與吳修德之間的糾葛,以及吳修德的欺壓之後。他又罵罵咧咧,幫著罵人。而且又出手準備事情。

  今日他便在悅來酒樓設宴,邀請一幫同窗童生一起吃喝。按照他的話說,這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雖然可能畏懼於吳家的權勢,但在酒菜與多年的同窗情義之下,這幫人也不好意思不與陳孤鴻互結。

  陳孤鴻琢磨了一下也是,畢竟這麼多年同窗,情誼深厚,這幫貨也不會這麼涼薄吧。心中便寬慰了許多,吳修德布下的三道難題,便集中在了具保秀才,與新縣令上邊。

  懷著輕鬆的心情,陳孤鴻與王松一起出門,來到了悅來酒樓。

  同窗相聚甚熟絡,悅來酒樓又是常來。樓上雅座,高朋滿座,大魚大肉,好酒好人,興致起了又行酒令,甚為熱鬧。

  酒到酣濃時,王松趁熱打鐵,笑著說道:「今年縣試又臨近了。今年互結,也該寫好,送去縣衙存錄了。」

  此言一出,氣氛便是一陣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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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處處碰壁

  人心隔著肚皮兒,笑裡邊也能藏刀。

  諸位同窗對於王松出面找他們一起來樂呵的目的便是心知肚明,但卻也各有心思。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吳家的警告。

  若把王松家比作土豪,那麼吳家便是巨無霸。雖然與王松是同窗,關係匪淺,但是他們特別給王松臉面,也是有看在他出手闊氣,有個鄉紳家世的面上。

  不然也就普通同窗而已,何以能呼之即來?

  現在吳家都出面了,王松的話自然弱了十二分不止。

  雖然都是讀書人,但有人義氣為先,有人顧慮重重。這時候面對王松的話,在座同窗面面相視。

  大家都覺得很沒面子,但都沒出聲。

  陳孤鴻稍稍皺起了眉頭,心中難免有些不快,心寒。「當初歲寒四友,我與吳正純,鄭沖也是萍水相逢,但是事到臨頭,他們也能出面,就算力不能救,也能搖旗吶喊。而在座卻是從小一起讀書的朋友。」

  王松一下子火了,怒道:「你們怎麼一個個成啞巴了?孤鴻得罪了吳家是沒錯,但我們是朋友。」

  同窗們臉上火辣辣的,但還是沒吭聲。

  雅座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彷彿不久前的熱鬧,行酒令,只是一場夢幻。

  王松見此更怒,豁然轉頭向一個同窗道:「金飛鴻,你是我們之中最年長的。而且往年的互結,我們都是一起的。你出來說個話。」

  王松雖然這麼說,但是金飛鴻年紀也不過比他們大二三歲。更大的童生都放棄考試,謀生去了。

  他雖然是最年長,但性格老實巴交。聞言便是漲紅了臉,吶吶道:「王賢弟,不是我們不幫忙。而是吳家已經發話了。而別人十幾歲就能考中秀才,而我們都二十多歲了,再過幾年還考不上秀才,就只能在城內找個謀生的差事。而吳家勢力這麼強,如果吳家給我們使絆子,穿小鞋,怕是以後日子難熬。」

  「吳家又算什麼?就算是他一手遮天好了,為了朋友,破家亡命又如何?」王松見金飛鴻的怯弱不由氣不打一出道。

  金飛鴻看看陳孤鴻,看看王松,臉色通紅,張張口卻沒說話,最終默不吭聲。

  王松大怒,卻也沒再罵,而是看向另外一名同窗,說道:「武言。」

  武言年紀與王松,陳孤鴻同齡,三個人的關係向來不錯。但此刻卻也苦笑一聲,拱手道:「我叔叔還是吳家的一個西席,老王你就別為難我了。」

  「孬!」

  王松再罵,再問下一個。連問五個,卻沒人開口與陳孤鴻互結,而在場也不過是十幾人而已。

  王松一個個罵,一次比一次凶,一次比一次火。在場之人人心惶惶,怕下一個便被王松罵,再也覺得羞臊,臉色更紅,頭低的更低。

  王松罵完第五個,打算再找第六個。陳孤鴻卻擺擺手,淡淡道:「王兄,別再罵了。大家都有難處。」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更愧疚了,但也鬆了一口氣。

  雖然王松出面,但畢竟陳孤鴻才是當事人。當事人既然開口了,那王松也就沒理由為難他們了。

  「孤鴻。」王松回過頭叫道,心裡邊實在是為陳孤鴻著急。他們縣城內的童生確實不少,但是朋友卻只有在場了。

  而現在朋友都不幫忙,那還有誰能幫陳孤鴻的忙呢?

  縣試豈不是泡湯?這先不說與吳修德之間的恩怨,這前途也完蛋了。

  「算了。」陳孤鴻擺擺手,然後嘆了一口氣,對著四下的同窗朋友們拱拱手,起身走下了雅座。

  「你們這幫混蛋,我與你們恩斷義絕。」王松沒陳孤鴻好脾氣,回頭罵了一聲,然後急著追上了陳孤鴻。

  「孤鴻,孤鴻等等。」

  「哎!」各個同窗們嘆了一口氣,更羞臊,更愧疚,卻沒有一個人追上去。

  「孤鴻,看起來最靠得住的人,卻靠不住了。這一下該怎麼辦?」追上陳孤鴻後,王松聳拉著腦袋,垂頭喪氣道。

  「互結的事情暫時放下,我們先找秀才給我們具結做保。」陳孤鴻笑道。

  「你還笑得出來?」王松恨鐵不成鋼道,但隨即又唉聲嘆氣道:「怕也沒人給你做保的。」又憤憤道:「如果我央求我爹,我爹也是能同意的。但我爹卻是出了趟遠門,恐怕沒三個月是回不來了。」

  「為什麼笑不出來?難道還要哭不成?」陳孤鴻剛才確實有些心寒,但此刻卻也覺得不錯。板蕩是忠臣,疾風知勁草。

  只有患難與共,才是朋友。

  隨即,陳孤鴻拍了拍王松的肩膀,笑道:「伯父不在也是沒辦法,王兄別自責。」頓了頓,陳孤鴻道:「我們先試試看吧。」

  「好。」王松點了點頭道。

  隨即,二人去了菜市場買了五斤豬肉,一尾一斤重的鯉魚,一斤蓮子,一斤桂圓,一斤荔枝,便去登門拜訪了。

  找人擔保,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讀書人之間談錢就太俗氣,所以送的就是這些家常。這些禮物用得著,吃著爽口,還不俗氣。

  而二人找的人,也是往年給他們擔保的。本縣的老秀才。這老秀才與他們已經故去的啟蒙老師乃是朋友。

  家裡邊不太富裕,對這種事情是求之不得。

  往年都是很客氣的邀請他們進去坐坐,再喝上一杯普通的茶,很爽快的簽下文書。但是今天陳孤鴻二人提著大包小包來,卻是直接吃了閉門羹。

  面對緊閉無聲的大門,問了鄰居才知道,這老秀才攜帶一家老小去鄉下住去了。鄉下倒是不遠,驅馬車一天就能到了。

  「這明顯是避了。」王松罵道,苦笑不止。然後問陳孤鴻道:「怎麼辦?要追去鄉下看看嗎?」

  「算了,既然避之不及,又何苦上門為難?」陳孤鴻淡淡笑道。

  「那怎麼辦?互結,具結都沒能幫你。這一下你可真是走投無路了。」王松哭喪著臉道。

  「船到橋頭自然直。」陳孤鴻大笑道,然後便昂首離開了,看著沒有氣弱,反而更加高昂了。

  正是疾風知勁草,逆勢中也見真豪傑。

  如諸位同窗們逆來順受,如這老秀才逃之夭夭。

  而陳孤鴻只會覺得更激勵。

  「看我將這天羅地網給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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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人間冷暖與新縣令

  當劍穗染血,就算是洗乾淨了,也會紅的妖艷。而人在殺人之後,人便會變得成熟。有人會變得麻木不仁,凶狠凌厲。

  有人會變得珍愛生命,彷彿佛有慈悲。

  有人會變得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

  而陳孤鴻也改變了。

  當昆吾劍將坤哥攔腰斬斷,鮮血灑滿天空,劍氣餘波不絕,將那馬的頭給砍下。他變得更加凶狠,更加決然,但也越發不輕易動手了。

  那是因為他的手站滿了鮮血,他再動手也不會有心理障礙,所以凶狠決然,一去不回頭。但是終結生命實在太殘忍,如果可以海闊天空,他也不希望終極任何人的生命。

  也不想給別人造成傷害。

  悅來酒店客棧內,諸朋負陳孤鴻,卻還情有可原。陳孤鴻本來唾手可得,可以以小鬼進入他們的睡夢之中,殘忍傷害,不怕他們不就範。

  但是陳孤鴻因為心中那一抹慈悲,所以沒能動手。

  卿負我,我不負卿。最多相見不相識,來日陌路罷了。

  但是這不代表陳孤鴻會放棄,畢竟與吳修德之間的恩怨已經不可回轉,必須魚死網破的時候。所以在那日之後,陳孤鴻擺出了笑臉在城陽城中走動,不管認識不認識的童生,秀才相公,陳孤鴻都去一一拜訪。

  但是在吳家的勢力面前,他的名士名聲彷彿羸弱的燭火,不堪一擊。沒有一個秀才,童生願意幫他。

  好的人還客氣的請他進去喝一杯茶,表達一下不能幫助的歉然。壞的人與那老秀才一樣,直接關著大門,任門外風吹草動也穩如泰山。

  因為吳家的勢力作威作福,又因為陳孤鴻的到處拜訪,消息便在城陽城中傳播開來了。

  人人都知道陳孤鴻得罪了吳家,要被封殺了。

  有人扼腕嘆息,有人譏諷陳孤鴻不自量力,也有人笑看著熱鬧。

  以往陳孤鴻門前也有客人,但是此刻卻是門可羅雀,清冷無比。彷彿此間有瘟疫坐鎮,朋友親戚都避之不及。

  這日白雲遮擋了日光,天色稍稍陰沉。但是溫度卻沒有絲毫下降,反而更顯得悶熱了。

  陳孤鴻今天穿著單衣,足下踏著履。履古樸,露出足跟,十分清涼。外邊太熱,他在房中揮毫寫字。

  他臨摹的乃是蘭亭序,他元神玄妙,臨摹的惟妙惟肖。但是仔細一觀,卻是少有靈性,看起來死氣沉沉。

  「果然琴棋書畫,我只擅長下棋。」陳孤鴻揮毫完畢,低頭一看自己的作品,便知道一錢不值,把紙捏成圓團給扔掉了。

  「那個殺千刀的豬肉王。」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家姐的罵聲。

  陳孤鴻心中著實一驚,我姐可是賢惠溫柔的人,很少出口罵人,這罵人就不得了了。想到這裡,陳孤鴻便丟了筆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門外陳秀秀坐在凳子上生悶氣,而圓圓正小心陪著安慰。但似乎陳秀秀氣的不輕,圓圓的安慰沒有任何效果。

  「公子。」圓圓聽見開門的動靜,轉頭看去,見陳孤鴻連忙給了一個求助的眼神。

  「姐姐,這是誰惹到你了?」陳孤鴻會意,笑著來到陳秀秀的身畔,問道。

  她頭上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布帶也拆掉了,看著很是健康。聽了陳孤鴻的話後,陳秀秀吐槽道:「還不是那個殺豬王,以前我去那裡買肉,他都是給我多切瘦肉。這一次去他那裡買,給我切的多是帶膘兒的。我不買,他還冷言冷語。」

  「殺豬王?」陳孤鴻一愣,好半晌才記起來,這是菜場賣肉的。

  「小弟啊,你得罪那個吳家是不是真的很強大?很霸權?」生了片刻的氣,陳秀秀抬起頭問陳孤鴻道。

  坊間已經有傳聞,但是沒人跟她細說,她只是覺得最近遇到的人對她越來越冷淡了。這倒也沒什麼,她一個小戶人家婦人,又不用面子,也不用交情。

  但是她有些害怕,陳孤鴻會是個什麼情況。

  若是弟弟的前程耽誤了。想到這裡,陳秀秀臉上露出憂色。

  「沒什麼的,姐姐莫要忘記了,那坤哥也是咱們城中一霸,還不是被我擺平了?最後不知道被誰殺在了路上了嗎?」陳孤鴻笑著寬慰道。

  「這倒也是。」陳秀秀不知坤哥與吳家的區別,想著二者都是城中霸主,我家小弟能擺平一個,就能擺平另一個。越想越是,陳秀秀露出了笑顏,放下心來。然後又對陳孤鴻打起道:「小弟,今年一定要中秀才,讓那些看不起你的人掉了眼睛。」

  「我這姐姐什麼都好,但還是有些婦人的小肚雞腸,記仇。」陳孤鴻心中哭笑不得,但面上卻是笑著應下了。

  又交談了片刻,陳秀秀與圓圓一起下去了。圓圓去廚房忙活,而陳秀秀則去照顧王正當,王正當還沒能下床。

  陳孤鴻正想回房去寫字,這時好友王松登門拜訪。

  「孤鴻,這一次我找到了一個人,或許能幫你做具保。」王松興沖沖的走了進來,十分高興。

  今天的他也穿著單衣,不過是絲綢做的,有薄又滑,又華麗。不僅清爽還十分有貴公子氣派。

  「誰?」陳孤鴻也挺高興的,連忙問道。

  「到了就知道了。」王松笑笑,拉著陳孤鴻便走。陳孤鴻只來得及高喊一句。「姐,我與王松出門去了。」

  然後不及細聽陳秀秀反應,就被拉出門外。

  門外有一輛馬車,還有幾個家奴,很有遠行的架勢。

  「很遠?」陳孤鴻訝然道。

  「在城外。」王松笑道。

  「好吧。」陳孤鴻聳了聳肩,然後輕車駕熟的踏上了馬車,王松隨即上來,不久後馬車開動,往城北而去。

  「咚咚咚!」

  不久後,一陣鑼鼓號角聲響起。馬車靠在了右邊停下。陳孤鴻掀起簾子,往外看去。只見前邊好大陣仗。

  威武!

  肅靜!

  卻是官衙縣令大老爺的儀仗隊伍,從北方而來,向南方而去。不用問,是接替了陳元的新老爺來上任了。

  這城陽城正式換了一個主人。

  陳孤鴻想起來吳修德說過的,這縣令是與他朋友,心中便多了一些陰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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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新縣令與怪人

  「他叫馬忠。是一名三榜進士。今年四十五歲,熬了不少地方的縣令。」王松家裡邊的消息比較靈通,見陳孤鴻盯著看,笑著說道。

  「而這一次是來我們城陽做縣令。」陳孤鴻笑了笑,說道。

  「怎麼了?」王松察覺到好友的不同,問道。

  當時陳孤鴻雖然告訴了王松,吳修德在對付他。但卻沒說明縣令也參合一腳。陳孤鴻便把縣令的事情說了出來。

  「做的這麼絕?」王松瞠目結舌,覺得不可思議。然後仰天哀嘆道:「孤鴻啊,孤鴻,我勸你還是等縣令換人了再去靠縣試吧。」

  「我等不了那麼久,更何況下一個縣令也不知道是不是畏懼於吳家的勢力。」陳孤鴻搖搖頭說道。

  其實對付這個縣令,陳孤鴻心裡邊有了計較,就是不好說出口。

  「哎。」王松搖頭哀嘆不止。

  「走吧,不是說有人能為我具保嗎?」陳孤鴻微微一笑,說道。

  「連縣令都對付你,有鳥用。」王松嘟囔道。

  「傳到橋頭自然直。」陳孤鴻笑道。

  「哎。」王松哀嘆了一聲,有氣無力,垂頭喪氣的吩咐家奴出發。

  「駕!」在家奴的吆喝聲中,車輪滾滾向前。陳孤鴻再看了一眼縣令儀仗,放下簾子坐回了馬車中。

  閉起眼睛,靜靜凝神,伴隨著車輪聲,陳孤鴻心中湧現出了一股荒謬的感覺。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

  走了一個時辰左右,中途上了一次茅房。馬車從城內到城外,最終來到了鄉下一處小村莊。西方有一座山,山上水流激流而下進入平地,再向向東流向遠方。

  小村莊就坐落在小溪的南方,山的腳下。開闊的大地上,開墾有許多的水田。正值夏天,水稻還綠油油。

  稻田內積水清澈,有水蛭在游動,有青蛙在叫,也有許多田螺。

  一條小路修葺在稻田的中央位置,馬車走在上邊,看著外邊的綠色,聽著青蛙的叫聲,心曠神怡。

  「好一個悠閒新奇的鄉下。」陳孤鴻掀開簾子掃視四周,大讚了一口。

  「無趣,不如城中青樓醉生夢死。」王松撇了撇嘴,說道。然後又說道:「不過歷來文人雅士,奇人怪人都喜歡這鄉下田園,所以沒辦法我們就只能來一趟了。」

  「我們要見的秀才到底是什麼人?」陳孤鴻對王松口中的那人,充滿了好奇。

  「怪人。」王松撇嘴道。

  「怎麼個怪法?」陳孤鴻不禁問道。

  「他是一個天才,五歲讀書,八歲已經才富一方。十一歲就中了秀才。」王松說道。

  陳孤鴻聽了之後,佩服之情溢於言表。沒有元神玄妙,全靠真才實學。這到底是怎麼樣聰明的人?

  於是,陳孤鴻正襟危坐,露出了傾聽之色,靜待下文。但是王松卻不吭聲了,陳孤鴻不禁問道:「以下呢。」

  「沒有以下了。」王松撇嘴道。

  「什麼沒有以下了?」陳孤鴻滿頭問號。

  「他自從考中了秀才之後,就放棄了繼續考取功名,春夏耕種,秋冬收穫。人問他為什麼,他只是笑笑不回答。你說這算不算是一個怪人?」王松緩緩說道。

  「確實奇怪。」陳孤鴻聽了之後,緩緩點頭,但心中卻湧現出了一股微妙的感情。

  馬車繼續走,終於穿過了大片大片的稻田,來到了一處平地上。平地上立著許多房子,有土房,也有石頭房子,還有青磚黑瓦房。

  村口有兒童戲鬧,也有老人在曬太陽。

  「汪汪汪!」有幾條土狗聞到了陌生人的味道,從各家的房子中衝了出來。

  幾個戲鬧的兒童也注意到了馬車,露出了怯怯之色,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去了。只有幾個老人還在,其中一個老翁慢吞吞的走了上來。

  這時陳孤鴻,王松下了馬車。老翁對著二人拱手問道:「二位公子來我們馬家村有什麼事情嗎?」

  老翁粗布短衫,頭髮花甲,臉上手上盡是縱橫密布的皺紋,再加上那一塊塊的老人斑,看著十分不美麗。

  但是口氣卻不卑不亢,看氣息似乎是讀書人。

  陳孤鴻,王松二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對視了一眼,王松拱手詢問道:「老丈,我們找馬忠,馬相公。」

  「原來你們找我兒子啊。」老翁露出了恍然之色。

  「您兒子?」王松瞪大了眼睛,陳孤鴻也十分意外。

  「是我家獨子。」老翁笑了笑,然後對二人躬身道:「有朋友自遠方來,快哉。二位請。」說罷,老翁便在前邊帶路。

  陳孤鴻與王松面面相視,棄了馬車,徒步隨著老翁向前走去。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小院子門前,院子從外看歲月斑駁,牆縫上還長了不少苔蘚,很有些年頭了。

  院子的大門是開著的,老翁又一拱手,邀請了陳孤鴻二人進去。這小院子外邊不起眼,但裡邊卻是不俗。

  左右有客人住的廂房,北邊則是主樓。院子內種著兩株松樹,左邊松樹下有兩個兒童在戲鬧,一個老嫗在旁看護著。

  聽了動靜,老嫗領著兩個兒童走了上來。

  「這是我老伴,這是我兩個孫兒。馬農,馬耕。」老翁介紹道。

  「馬夫人。」陳孤鴻二人對著老嫗行了一禮。

  「客氣了。」馬夫人笑笑道。

  「見過客人。」兩個兒童才八九歲的模樣,一板一眼的朝著陳孤鴻二人行了一禮。

  陳孤鴻,王松也是點頭,雙方算是認識了。

  陳孤鴻問老翁道:「敢問老丈怎麼稱呼?」

  「叫我老馬就成了。」老馬笑的十分爽氣,然後對馬夫人招呼道:「去準備酒菜。」

  「好的。」馬夫人笑笑,左右牽著兒童的手,下去廚房了。

  老馬十分客氣,而且還有讀書人氣質。陳孤鴻,王松二人不好拒絕,也就順從了。不久後,馬夫人回來,端著一碗花生,一碗蠶豆,還有一些水果,一壺酒走了進來。

  「鄉下簡陋,莫怪。」老馬邀請二人在院中的石頭桌上坐下,笑道。

  「客氣了。」陳孤鴻二人連聲說道。

  喝了一口酒,吃了一點花生。一番交談,老馬還得知了二人是從縣城來的。老馬問道:「二位遠道而來找老朽的兒子,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具保!」陳孤鴻拱手作揖道。

  「具保?」老馬有些訝然,問道:「確實有些人找老朽的兒子做具保,但都是附近人家的子弟。而二位家住在縣城,有許多秀才相公,怎麼來到了這鄉下。」

  「卻是有些難處。」陳孤鴻笑了笑,說道。

  「好吧。」老馬沒有深究,作笑道:「不過具保的事情還得我那兒子做主,他的脾氣有些古怪。如果不成,老朽便代我那兒子向二位道歉。」

  說著,老馬對著二人深深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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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未知

  「馬先生客氣了。」陳孤鴻,王松連忙還禮。但是對視了一眼,卻都覺得十分棘手。連馬忠老子都說馬忠脾氣古怪,這到底是什麼古怪法兒?

  我們能順利拿到具保的文書嗎?

  便在這濃濃的疑惑中,時間快速的流逝。很快天色就暗淡了下來,到了傍晚。

  晚霞不管是在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餘暉灑落,美輪美奐。

  日升而出,日落而回。各家各戶的男女壯力都在不久後回來了,馬忠也是一樣。不久後,院落外就走進來了一對夫婦。

  婦人不甚美麗,但十分端莊,看著很有氣質。

  男子一臉死人臉,沒有太多的表情,身上穿著粗布短衫,腳下是赤足,沾著地裡的泥巴,看著與一般農夫沒什麼區別,但是眼神中偶爾閃爍的亮光,卻代表他不一樣。

  「爹,娘。」

  馬農,馬耕先反應過來,撲了上去。

  「哎,好兒子。」婦人微微開懷一笑,如母雞展懷,抱住了馬農、馬耕很是寵溺。

  「嗯。」男子卻只是淡淡點頭,便看向了陳孤鴻二人,又問老馬道:「爹,這是什麼人?」

  態度不甚禮貌,有一種孤僻冷漠。

  不必多提,這便是馬忠與他媳婦了。

  「額,這還算是秀才相公應該有的態度嗎?」陳孤鴻,王松心中十分意外,但是想起不久前老馬說的話,卻又覺得果然是脾氣古怪。

  老馬朝著二人投向了歉然的目光,然後對馬忠道:「忠兒,這二位乃是城陽縣城來的讀書人,想請你具保。」

  馬忠的臉色微微一動,似乎有些詫異。然後說道:「肚子餓了,先吃飯。」說完,便自顧自的進屋去了。

  「額。」陳孤鴻,王松更加愕然了。馬忠更苦笑,馬忠媳婦衝著二人微微俯身,歉然道:「外子脾氣古怪,請二位公子見諒。」

  這已經是第二個人說了脾氣古怪了。二人心中苦笑著,拱拱手表示不在意。但王松也問道:「這到底是答應了沒答應?」

  「不知,先吃飯再說吧。」馬忠媳婦露出困惑之色,說道。

  「得!!!」

  二人對視一眼,只得無奈的進了屋子內吃飯去了。菜一般,粗茶淡飯。陳孤鴻吃著倒還不錯,很是爽口。

  王松吃的臉都幾乎綠了,他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從未吃過這麼平淡的飯菜。

  吃了飯,本想再問馬忠。這馬忠卻是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洗漱一番,去房中睡覺去了。陳孤鴻二人自是不好意思追到人家臥房,便只能吶吶的留下。

  馬家人對二人倒是很客氣,又是連番道歉。老馬苦笑道:「老朽這兒子實在是脾氣古怪,老朽看二位客人先在老朽這裡睡一晚,明日就回去城中吧。」頓了頓,老馬勸說道:「這城陽縣中有太多秀才,大街上走都能碰到一個。何必捨近求遠,來找老朽這怪兒子呢?」

  陳孤鴻苦笑一聲,對著老馬行了一禮,說道:「馬先生有所不知,實在是困難。」說著,陳孤鴻便對老馬詳說了情況。

  老馬聽了十分詫異,也很氣憤。同仇敵愾道:「大家都是讀書人,讀的是書本上的仁恕禮儀,他吳家安敢如此?安敢如此?」

  說罷,老馬對著陳孤鴻長長作揖,說道:「二位公子先在這裡暫住,老朽將盡量勸說兒子為陳公子具保。」

  「有勞了。」陳孤鴻二人作揖還禮。

  於是,陳孤鴻二人便安心在馬家住下,只是廂房簡陋,王松又叫苦連天。不過好歹湊合一夜,第二天二人便匆匆起床了。

  在井邊打水洗漱了一下,老馬便來了。

  「情況怎麼樣?」王松昨晚沒睡好,頂著大大的黑眼圈問道。

  「不知道。」老馬搖搖頭苦笑道。

  「不知道?」不僅王松,陳孤鴻聽了也是苦笑。

  「老朽的兒子,古怪,古怪。」老馬搖頭嘆息,然後對著二人說道:「但老夫有預感,他並不討厭你們。反正你們實在是沒辦法找到人具保了,不妨先住下看看情況如何?」

  「這個?」

  王松看向陳孤鴻,陳孤鴻心中也沒太多的辦法,便說道:「好吧。」於是,王松便派遣家奴回去報平安,二人就在這馬家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三天。

  這三天內,陳孤鴻二人在馬家閒來無事,便不時與馬忠的兩個兒子玩耍。日子過的十分悠閒,但是始終沒有下文。

  而王松的黑眼圈越來越濃烈了,不住向陳孤鴻抱怨。「蚊子大的能吃人,床太小。」之類的沒營養的話。

  第三天,王松就回去了。

  倒不是王松沒有情義不願意吃苦陪朋友,而是家裡邊出了一點事情,他不得不對陳孤鴻歉然,然後回去。

  沒了王松這個話嘮,陳孤鴻越發清閒了。

  但古怪的是,在這種環境下。陳孤鴻的心情忽然很有一種寧靜平和的感覺,這鄉下的綠色,耳畔的蛙叫,粗茶淡飯。

  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是世外桃源,遠離喧囂,重獲舒暢。

  那吳修德的威脅,彷彿是天網恢恢的吳家勢力,對他也不再影響。總而言之,他不再焦慮了。

  他覺得有點喜歡這種生活。

  而便在這時,事情有些轉機了。這日早晨,天還沒亮。馬家養的雄雞便開始「噢噢噢!」的叫著。

  陳孤鴻也睜開了眼睛,從床上爬了起來。

  穿戴整齊出了房門,不出意外的看到馬家人比他起的更早。馬忠媳婦衝著陳孤鴻笑道:「陳公子,來吃飯吧。」

  「謝謝。」陳孤鴻道了一聲謝謝,進去吃飯。

  還是粗茶淡飯,和藹客氣的馬家大部分人,以及馬忠那一張死人臉蛋。連續相處數天,陳孤鴻都沒看到他笑過,甚至懷疑他不會笑。

  吃了飯,陳孤鴻本以為馬忠會一走了之。不想馬忠對陳孤鴻問道:「會不會種田?」

  「種田?」陳孤鴻疑惑。

  「我看你雙手有老繭,皮膚細膩,但不很白。衣服穿著清爽,但不富貴。所以問你會不會種田。」馬忠說道。

  陳孤鴻很本來就意外,這下更意外了。

  「這麼多天了,今天說的話,比這幾天加起來就多。」陳孤鴻很意外,但也察覺到事情有了轉機。心中湧現出了一些欣喜,說道:「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種田,但是我能種菜自己吃。」

  「好,扛上鋤頭。」馬忠點點頭,對著陳孤鴻道了一聲,便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陳孤鴻十分不解,朝著老馬看去。老馬笑笑,「老朽這兒子的心思誰也不懂,陳公子且跟著去看看,沒準事情有了轉機。」

  「好吧。」陳孤鴻只得說道。馬忠媳婦微微一笑,拿過鋤頭,遞給了陳孤鴻。陳孤鴻扛起鋤頭與她一起,出了門去。

  「到底怎麼回事呢?」扛著鋤頭的陳孤鴻越來越疑惑,玄妙聰慧的他,也是解不開這道難題。

  這時候的他深深的佩服的古人造詞智慧。

  「果然是人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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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耕夫隱士

  夏日炎炎,燥熱非常。

  陳孤鴻與馬忠夫婦一道,沿著小溪往西方小山而去。到了山腳下,過了木橋向北,再從山道上上山去。

  山道狹小險峻,馬忠拿出背後的柴刀,在前開路。馬忠媳婦跟在身後,而陳孤鴻走在最後。

  「陳公子小心足下。」馬忠媳婦很關照的回頭對陳孤鴻道。

  「好的。」陳孤鴻點頭道。其實他身強力壯,走在最前開山都是輕而易舉。不過面對馬忠這怪人,還是低調一些較好。

  沿著山道行走,不久後一行人到達了一處栽滿了楊梅樹的地方。此刻樹上已經掛滿了楊梅,還未成熟,卻也壯觀。

  而楊梅樹下,盡是荒草。

  來到這裡後,馬忠自顧自的拿起鋤頭,彎著身子去除草了。馬忠媳婦對陳孤鴻笑道:「我家有十株楊梅樹。外子的目的怕是想請公子幫忙除草。不過公子隨意就好,不必太過操勞。」說著,馬忠媳婦也開始除草。

  「到他家白吃白住三天,現在來除草。怪人,就是怪人。」陳孤鴻看看四周,心中呼出一口氣,選了一株楊梅樹,在樹下除草。

  鋤頭揮動,落下,每一次都有草屑泥土飛起。

  陳孤鴻身強力壯,扛起鋤頭也甚熟練。動作麻利,除草之快,比馬忠還快一些。引得馬忠媳婦一陣詫異,連馬忠那死人臉都有些微妙的變化。

  陳孤鴻見此心中覺得有些快哉。

  「你個死人臉,呼我上山除草,搞得我莫名其妙。但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我陳孤鴻也不是真文弱。」

  想著,陳孤鴻動作越發麻利了。沒到中午,十珠楊梅樹下的荒草就被除乾淨了。陳孤鴻的戰果超過一半。

  「托了陳公子的福,中午能趕回去吃飯了。」馬忠媳婦看了看天色,笑瞇瞇道。

  「客氣了。」陳孤鴻笑道。

  隨即,三人一起收拾了一下,怎麼上山怎麼下山。吃了午飯後,陳孤鴻又跟著馬忠媳婦來到田間,菜地裡除草。

  這一次馬農,馬耕兩個小兄弟也跟了過來。

  小兄弟兩個拿著竹簍,小臉紅撲撲的,十分興奮。來到田間,馬農拉著陳孤鴻的袖子,央求道:「叔父,叔父,幫我們一起抓田螺。」

  「田螺好吃。」馬耕不住點頭道。

  此刻,馬忠夫婦在菜地裡邊忙活。陳孤鴻看了看,也沒問,隨意對馬農笑道:「好的。」

  「咯咯。」

  小兄弟笑開了花,與陳孤鴻一起去旁邊稻田內捉田螺。

  田螺有大有小,陳孤鴻與小兄弟專挑一般大小的。大的多子難吃,小的不好入口。中等大小的剛合適。

  田間的田螺多的是,很快三人便捉足了足夠兩盤子的田螺。

  「中午有田螺吃咯。」小兄弟笑的開懷,拍手稱快。

  陳孤鴻看看小兄弟天真無邪的笑容,再看看竹簍裡邊的田螺,心情也是出奇的愉快,笑道:「好一盤下酒菜。」

  不久後,小兄弟二人一起先離開了。望著小兄弟離開的背影,陳孤鴻回到了菜田,幫著馬忠夫婦繼續幹農活。

  手上有活,時間也快。很快時間太陽西下,快要傍晚了。馬忠夫婦拿起了鋤頭,招呼了陳孤鴻一起,回去家中。

  晚上分了兩桌,馬忠媳婦,馬夫人,小兄弟兩個一桌子。馬忠,老馬,陳孤鴻一桌子。他們三個桌上有一大盤炒田螺,加上一些下酒菜。

  一罈子黃酒。

  田螺下黃酒,爽哉!

  又過了三天,在這三天中,陳孤鴻分外充實,閒雲野鶴,田間耕夫。那一種遠離喧囂,自得其樂的感覺,越發濃郁了。

  以至於讓他幾乎忘記了那縣試,只是他自有追求,也有仇怨。幾乎忘掉,卻還是忘不掉。

  前三天,後三天,加起來就是六天。而縣試越發臨近了,陳孤鴻一顆心也有些焦躁了起來。

  幸好這一日,情況又有了一些變化。

  這日,馬忠夫婦沒有去田間勞作,馬忠便坐在樹下,背靠著松樹,看書卷。陳孤鴻這是第一次看馬忠讀書,十分新奇。

  馬忠抬起頭看了一眼陳孤鴻,死人臉還是死人臉。開口問道:「這段日子,如何?」

  「充實。」陳孤鴻老實回答一聲,來到馬忠身側坐下。

  「不僅充實,還有樂趣,還能長壽,還能踏實。」馬忠說道,死人臉上居然露出了些許的開懷滿足。

  陳孤鴻看著馬忠的表情,再想起馬忠的生平,心中隱約有些共鳴感認同感,更有一些恍然。

  這時,馬忠放下了書卷,說道:「人間多有陰謀詭計,功名利祿雖好,但卻也更加齷齪。今日我算計你,明天我算計你。知交好友明日反目,今日仇敵,明日同盟。每一個人都戴上了一張面具。那廟堂之上高官看似聰明人,但其實荒誕可笑,而且折壽。」

  「所以我讀書,也自認為才富於人,卻求了那秀才功名,免除了一家子徭役而已。你以為如何?」馬忠問道。

  「閒雲野鶴之樂,凡夫俗士難知。」陳孤鴻回答道。此時此刻,陳孤鴻知這馬忠便是讀書人中的隱士。

  才高八斗,卻樂於安逸。

  與廟堂上的聰明人相比,誰更聰明,誰更狡猾,卻是玄妙。

  正如唐伯虎桃花庵歌中說,「他得驅馳我得閒。」

  馬忠微微翹起嘴巴,似乎在笑。然後抬頭問陳孤鴻道:「我觀人多矣,一見你便知道你心悠閒,這些日子便讓你悠閒個夠,也嘗一嘗耕夫的滋味。現在你還想求那什麼功名嗎?」

  「我有所求,難以安分。」陳孤鴻也認真說道。

  「何求?」馬忠問道。

  「仙!」陳孤鴻說道。

  「仙?」馬忠失笑,覺得荒誕不羈。說道:「這世界上有沒有仙還是未知呢,你所求太飄渺。」

  「我知有。」陳孤鴻說道。

  「真有?」馬忠不覺得陳孤鴻是個說謊的人,訝然道。

  「真有。」陳孤鴻點頭道。

  「好吧。」馬忠搖搖頭,起身拍拍屁股,說道:「那我便給你寫具保文書。」

  「稍待。」陳孤鴻叫住了馬忠。

  「怎麼了?」馬忠回頭問道。

  「馬兄可知我與吳修德之間的恩怨?」陳孤鴻問道。

  馬忠失笑道:「我也是秀才,吳家奈我何?再則,我山野村夫,無慾無求。無慾則剛,任他刀鋒凌厲,安能摧我?」

  「我反倒是要嘲笑他,還有那些沒有為你做具保的秀才,不與你互結的讀書人。他們讀的是顏子的仁恕禮儀之道,卻只是功名利祿的銅臭。不屑之,不屑之。」

  馬忠哈哈大笑,一張死人臉陡然生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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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吳修德一驚

  看著馬忠那張死人臉陡然生動起來,充滿了豐富的情感,有著潑天的豪氣。陳孤鴻的一顆心陡然激烈了起來,血液流淌奔騰熱烈。

  「耕夫隱士,不屑廟堂,無慾功名。卻也是讀書人的脊樑。我輩之楷模也。」

  「讀那道德文章,卻得了滿身銅臭齷齪。死讀書,死讀書,有何用,有何用。」陳孤鴻深深朝著馬忠一禮,敬仰焉。

  「老師!」

  便在這時,門外一聲喚。陳孤鴻抬頭看去,只見以讀書人從門外走了進來。這讀書人約莫十七八歲,衣服比白紙還白,有三個補丁。臉上有菜色,骨瘦如柴,但一雙眼神卻是靈動。

  讀書人正衝著馬忠行禮。

  「正德!」馬忠死人臉露出一抹微笑,然後對陳孤鴻道:「這是我弟子,馬正德。你的情況我已經瞭解,便由他還有我兩個兒子與你互結吧。」

  原來他看似死人臉,但一直都有腹稿了。陳孤鴻心中感激越濃,但也意外。問道:「農兒,耕兒也要參加縣試嗎?」

  「我二兒甚聰慧,未必考得中秀才,但出場是沒問題的。」馬忠死人臉還是死人臉,但眸中卻有些自得。

  「小農和小耕真的很聰慧,我今年十七歲,筆下的文章未必比得上他們靈光。」馬正德有些靦腆,這時在旁說道。

  「……」陳孤鴻自能默然。正所謂人比人氣死人,如果不是有元神玄妙,他可能只與兩個八九歲的娃娃水平差不多。

  正所謂別人是天才,我為凡人納。

  閒話不提,馬忠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馬正德到了之後,他立刻寫下了具保文書,按下指印。然後呼了馬農,馬耕,與陳孤鴻,馬正德一起去城陽縣城一趟。

  「真是恭喜陳公子了。我這怪兒子居然答應了。」

  門前送行,老馬雙手合適露出了喜色。

  「也是臭味相投吧。看陳公子樂於安逸的作風,與外子差不多。」馬忠媳婦笑著說道。

  「這些天真是麻煩諸位了。」陳孤鴻想起這些天在馬家吃住,便真誠說道。

  「客氣。」

  馬家眾人笑道。

  言談片刻,陳孤鴻一行四人緩步朝著縣城而去。來時心中期待,也有忐忑。回去的時候,卻是大功告成。

  心情不言而喻。

  「讀書人的脊樑骨是筆直的,你吳家能摧斷銅臭,卻敗不了真正的讀書人。吳修德啊吳修德,你具保,互結,縣令。我破了其中之二。我還要連續破,先讓你驚上一驚。再敗得你體無完膚,取你性命。」

  陳孤鴻雙腳做馬,一路欣賞沿途景色,氣勢高昂。

  四個人兩個是秀才,兩個是小娃娃,不過都是農家,一路走路數十里,卻也尋常。中午十分到達縣城,腳底連泡都沒有。

  入了城池,陳孤鴻立刻率領三人馬不停蹄的趕往王松家中。

  王松對於那馬忠能夠幫忙,還找了互結的童生十分詫異。心中更是嘀咕。「沒想到那死人臉挺仗義。」

  不過為好友能得到幫忙,還是很高興。

  「我做東,悅來酒店吃喝去。」王松拍著胸脯說道。

  於是一行五人先去了悅來酒店吃喝,酒菜自然是豐盛,馬農、馬耕小兄弟吃的很高興,滿嘴流油。

  孩童天真。

  馬正德有些不好意思,小口小口的吃著,但是速度也很快。

  美美的吃了一頓,五人向酒店掌櫃要了筆紙,簽下了互結文書。加上馬忠給寫的具保文書送去了縣衙。

  陳元在的時候,陳孤鴻能直入後衙,現在這待遇沒了。接待他們的是專門掌管這類事情的小吏,不鹹不淡的接待。

  然後就沒然後了,五人一起出了縣衙。

  出了門,一行人心情還算不錯。王松建議馬農,馬耕,馬正德三人在他家中暫住幾天,在縣城內遊玩遊玩。

  結果小兄弟又是一陣拍手稱快,馬正德也露出心動之色。

  結果一錘定音,三人便在城中住下。

  ………………

  縣衙內,一處吏房內。有幾個書吏坐著,剛才接待了陳孤鴻一行的人是個四十多的中年人,穿著吏服,人模狗樣。

  他瞅了瞅手中的具保文書,互結文書,模樣十分意外,對在座同僚道:「吳家的威壓,居然有秀才為陳孤鴻做保,有童生與他互結。真是鹹魚翻身。」

  「沒法,這世界上還是有些蠢貨的。」四周書吏搖搖頭說道。

  「是啊,蠢貨。縣令大老爺已經下令,一旦陳孤鴻得了文書上交,便稟報他一聲。可見大老爺是要卡住陳孤鴻的去路,得罪了縣令大老爺,這日子不好過。」

  中年書吏笑笑,拿著文書進入了後衙。

  後衙大堂內,縣令大老爺馬忠正躺在榻上休息,身畔有美婢扇風,床榻邊上有一張凳子,凳子上放著一壺好茶。

  很是悠閒。

  偏生他又是身材高壯,容貌俊雅,倜儻風流。

  貴氣又高端。

  「大老爺。」書吏來到大堂後,衝著馬忠行禮道。

  「何事?」馬忠睜開眼睛,問道。

  「陳孤鴻送來了具保文書,互結文書了。」書吏躬身說道。

  「居然還有人不怕死?」馬忠十分詫異,從踏上坐起,從書吏手中取過了文書,一看有些意外道:「這人居然還與我同名。」

  「這人什麼來頭?」馬忠又問道。

  「這是本縣一個怪人。」書吏把秀才馬忠的生平給說了一下。

  「閒雲野鶴山野隱士。」馬忠聽了後沉吟片刻,說道。

  「什麼隱士,沒上進心的憊懶人。」書吏不屑道。

  「你知什麼。讀書人也有各類型的。」馬忠笑罵了一句,然後道:「備馬車,我要去吳家一趟。」

  「是。」書吏應了一聲下去了。

  而後馬忠穿上衣服,出了衙門上了馬車,來到了吳家莊園。

  吳家大門大開,吳修德穿的整齊,掃門而迎。

  「馬兄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馬忠下轎,吳修德拱手作揖,大笑道。

  「不必客套,這一次我不是送來好消息,而是送來了壞消息。」馬忠擺擺手說道。

  「壞消息?」吳修德吃了一驚。

  馬忠往袖口內一模,摸出了兩張文書遞給了吳修德,說道:「自己看看。」

  「什麼???」吳修德看了之後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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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誹謗

  「突突突!」

  吳修德的手緊緊的抓著文書,力氣之大,似要將文書給撕成碎片。心臟在猛烈跳動,前額上的青筋在暴起,太陽穴顫動,彷彿有鼓聲作響,讓他的臉色發白,猙獰。

  作為多年的好友,馬忠已經從吳修德書信中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也理解一個家族族長對於家族的威望的執念。

  但是不應該為此失去理智。

  馬忠稍稍皺起了眉頭,提醒道:「這是正經八百的文書,若是弄殘了。可不好交代,小心一些。」

  「呼。」吳修德聞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的憤怒。

  「這個馬忠到底是誰?而且還與馬賢弟你同名同姓。」吳修德喘息著道。

  「本縣一個奇人隱士吧。」馬忠聳了聳肩,把從書吏那邊得的消息對吳修德說了。

  「哼,奇人!」吳修德冷哼了一聲,眼中閃爍著冷厲的光芒,心中升起了千萬個惡毒的念頭,計謀。

  不過現在首要的還是這個陳孤鴻。想到這裡,吳修德低頭看向文書上陳孤鴻的簽字,分外刺眼。對馬忠說道:「裡邊說話。」

  「好。」馬忠點點頭。

  二人便一起進入吳家莊園,來到了大廳坐下。坐下後,先命美婢奉茶。不等茶上來,吳修德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馬賢弟,現在他已經弄來了兩張文書。怎麼才能阻止他參加縣試?」

  其實吳修德的三大招,只有兩招半而已。這具保,互結才是大頭。因為國朝十分重視這開科取士,從官面上來說,有了兩張文書誰都不能阻止陳孤鴻參加縣試。

  哪怕是縣令大老爺。

  這一點馬忠也知道,他摸了摸下巴處的三寸美須,沉吟了片刻,眸中閃爍起了陰毒之色,說道:「現在正大光明是不行了,只能走歪門邪道。」

  「歪門邪道?」吳修德心中十分期許,探出了頭露出了傾聽之色。

  「如此,如此。」馬忠左右看看,起身來到了吳修德的身畔,彎身在吳修德的耳邊輕言細語道。

  「好,就這麼幹。」吳修德聽了之後,眸中爽快大增,面上紅光滿面,拍案道。

  「呵呵。」馬忠呵呵一笑,有些自得。

  然後吳修德便喚來了心腹之人,去做這件事情了。處理後,吳修德十分高興,便對馬忠說道:「今晚痛飲一番如何?」

  「可也。」馬忠笑道。

  ………………

  元神玄妙聰慧,卻不是預知未來,明辨前果。因而陳孤鴻是不知道馬忠與吳修德之間陰謀的。

  又過三天,這三天之中。陳孤鴻與王松作為地主,帶著馬正德,馬農,馬耕三個人一起在城陽縣玩,除了風塵妓院,什麼城隍廟等等都去過了。

  馬正德三人十分開懷,直到昨日把三人送走的時候,還是一臉依依不捨。

  送走了三人之後,王松便回去了。他的章句水平不咋的,縣試臨近,這段時間是他臨時抱佛腳的時候。

  陳孤鴻對自己的章句十分自信,閒來無事不是逛街,便是在家休息。順便說道一下,陳孤鴻在自家後院種了一些豌豆。

  十分有樂趣。

  這日陽光燦爛,萬里無雲。雖然陽光猛烈,但空氣卻不燥熱,反而有一些清爽。現在家裡邊寬泛的可以,陳孤鴻身上也換了一件新的衣服。

  這件藍色的儒衫,用的是西方赫赫有名的「巴布」,外加姐姐,圓圓的好做工,穿在陳孤鴻身上十分得體,而且貴氣。

  走在大街上,小媳婦,大姑娘的眼神也溜溜了許多,偶爾看見幾個調皮的,還偷偷看著他的不放。

  「真是人靠衣裝哪。」陳孤鴻笑笑,發出一聲感嘆。

  今日逛街,目的是為家姐與圓圓去買一些零嘴,他自己也嘴饞,想買點好吃的。所以目標很明確,走了不久陳孤鴻就到了小吃一條街。

  惦念著家姐,陳孤鴻便首先去那陳記買了綠豆糕,花生酥。

  陳孤鴻提留著綠豆糕,花生酥,正想去旁邊店舖裡邊買一些圓圓的松花糕,和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這時,耳畔響起了一聲嬌呼。

  「啊喲。」

  聲音很低,十分痛苦。陳孤鴻轉頭向東看去,只見東方有一條小巷子,小巷子內,一個小姑娘正跌倒在地上。

  小姑娘年紀才十五六歲,年紀與圓圓差不多。膚色泛著小麥色,十分健康。臉蛋微微圓潤,有一種珠圓玉潤,身上的衣服是尋常農家樣式,也是粗布。

  此刻小姑娘正跪在地上,捂著膝蓋,小臉上十分痛苦。

  陳孤鴻見她年紀與圓圓差不多,再是嬌弱女子,便湧現出了幾分憐惜之色,左右看看,現在這時候街上也人不多。他便走向了小巷子,問小姑娘道:「是磕著了?」

  「疼!」小姑娘露出了滾滾淚珠,嘴巴扁扁的。

  陳孤鴻稍稍皺起了眉頭,放下了手中的大包小包,單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捲起了小姑娘的褲子。

  小腿雪白,比她臉上的小麥色皮膚白上一百倍,泛著白玉般的光澤,有一種驚人的誘惑力,讓人忍不住想要升起咬上一口的衝動。

  陳孤鴻定力不錯,他只是看向小姑娘膝蓋上的紅印子。紅紅的印子長在這麼潔白的腿上,幾乎是一種犯罪。

  陳孤鴻看了一眼,卻笑道:「沒事的,就是磕著了。去藥上點外傷藥就行了。」說著,陳孤鴻幫著小姑娘卷下了褲子,拿回了大包小包。指點了一下藥鋪的方向,打算走人了。

  「但是我走不動。」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看著陳孤鴻,似流浪的小狗。

  陳孤鴻心中一軟,想扶著她,或背著她。但是一想這時代男女授受不親,便說道:「你稍等,我找個健壯的婦人幫幫忙吧。」

  說著,陳孤鴻變想離開。

  哪知道這時候,驟然響起了一個尖叫的聲音。

  「非禮,非禮!」尖銳高亢的聲音劃破了虛空,震顫了小巷子。與此同時,響起了衣服被撕裂的聲音,以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陳孤鴻看著從四周湧進來的壯漢,以及小姑娘撕裂了衣服,露出少許肚兜兒,捂著飽滿的胸脯兒,泫然欲泣,悲憤欲絕的表情。

  陳孤鴻便是知道自己上當了,露出了詫異表情。

  心中泛著。

  「這麼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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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縣衙

  「你這書生,讀的是聖賢書,居然如此齷齪流氓。」四周壯漢有人喝道。

  「走,我們拉著他去見官。」又有壯漢說道。

  吆喝聲此起彼伏,唯恐路人不知。

  那小姑娘羞憤依舊,卻在暗處朝著陳孤鴻吐了吐舌頭,低聲說道:「你這人倒也算君子,居然沒趁機對我摸來摸去。不過這一次你不管動沒動我,你都完了。再順便告訴你一聲,我是附近縣戲班子的,你被我騙也不算冤枉。」

  說到這裡,小姑娘有些自得。

  陳孤鴻聽了後哭笑不得,也低聲說道:「設計讓你騙我的人給了你多少酬勞?」

  「足夠我花銷一輩子的了。」小姑娘眸中泛著金光。

  「好吧。」陳孤鴻聳了聳肩。

  此刻現場便在這些壯漢的吆喝聲中,四周路人聽了動靜,好奇的過來圍觀。陳孤鴻大名本就很響亮,又加上吳家的威壓,使得他的名氣更見高漲。

  城陽城中,鮮少有人不認得陳孤鴻的。

  路人也不愚蠢,此刻一看這情況,一想到縣試將近,便知道有人是陷害陳孤鴻。如果陳孤鴻是流氓,為什麼不早不晚,這個時候暴露呢?

  路人心中倒也不無同情,但都是莫可奈何。誰叫他得罪的是吳家呢?活該有這一遭啊。便在路人冷眼旁觀的時候。

  有壯漢出面,抓住了陳孤鴻的衣袖,喝聲道:「走,去見官。」

  陳孤鴻笑笑,對壯漢道:「我文弱,足下雄壯。還怕我走丟了不成?」

  神態之自若,言語之淡然,超乎尋常。這壯漢見而心驚,「這書生好鎮定,莫非有依仗?」但是這壯漢一想吳修德、馬忠組合,便也安心了。

  「我們背後的勢力,才是真正的超乎想像啊。」

  不過壯漢也給陳孤鴻一點臉面,放開了陳孤鴻的衣袖,喝道:「你自己走。」

  「好吧。」陳孤鴻笑笑,邁開腳步,不急不緩的跟著幾個壯漢走著。而幾個壯漢在四周虎視眈眈的跟著,怕陳孤鴻逃跑了。

  至於那小姑娘,有人拿了衣服,給她遮擋。一行人就這麼招搖過市的朝著縣衙走去。

  「咦?這麼一陣冰冷?」走了一小段路,諸壯漢一陣冰冷,心中奇怪。而他們沒看見,那小姑娘的眼神一陣呆滯,不久後,露出了驚駭欲絕之色。

  望向陳孤鴻如看鬼魅。

  陳孤鴻回過頭衝著小姑娘笑笑,小姑娘瞳孔收縮,足下一軟,跌倒在了地上。

  「你怎麼了?」為首的壯漢皺起眉頭問道。

  「沒事,沒事。」小姑娘強笑一聲,從地上爬起來,低眉順眼,再也不敢直視陳孤鴻。壯漢還是沒察覺到異常,繼續押解著陳孤鴻去衙門。

  而這時又是一冷,在諸壯漢費解的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高莊回到了陳孤鴻的紫府內。

  隨著諸人招搖過市,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很快形成了長長的隊伍。路人都對陳孤鴻的下場非常好奇,議論紛紛。

  很快縣衙到了,為首壯漢上得前去,敲起了大鼓。

  「咚咚咚!」壯漢掄起鼓錘,大鼓咚咚作響,如同雷鳴。很快便有書吏走了出來,似編排好似的,很鎮定的看了一眼陳孤鴻,諸壯漢,小姑娘,喝問道:「爾等可知無事敲打鳴冤鼓丈五十,流放三千里嗎?」

  「回稟大人,小的們知道。只是今日見了有人調戲良家婦女,怨憤難平。便捉了這登徒子前來。」為首壯漢躬身道。

  「好,你們進入衙門。我去稟報大老爺。」書吏大喝一聲,也沒問陳孤鴻,小姑娘的意見,便讓衙役押解一行人進入了衙門。

  而圍觀眾人則被擋在了衙門之外。

  「這陳孤鴻完了,別說是錦繡前程了。恐怕還要受到皮肉之苦。」

  「調戲良家婦女,至少也是鞭撻五十,流放一千里。」

  圍觀眾人們議論紛紛,口吻十分統一。

  陳孤鴻等人進了衙門之後,被安排在偏房。四周有衙役虎視眈眈,彷彿陳孤鴻會飛走了似的。

  而書吏去請馬忠去了。

  「咚咚咚!」

  不久後,鼓聲激盪。書吏又回來了,讓陳孤鴻一行人去大堂。此刻大堂內,威風赫赫。兩旁豎著牌匾。

  「威武!」

  「肅靜!」

  左右十個衙役,拿著紅色棍子,充作儀仗。北邊牆壁上掛著,「清如明月」四字牌匾,牌匾下是官案。

  官案上有堂木令箭,旁邊還站著一個師爺模樣的文人。

  一股威嚴氣度撲面而來,高大上。

  「威武!!!」

  「啪啪啪啪!」

  隨著陳孤鴻一行人進來,左右十個衙役不斷的用木棍錘動地面,啪啪啪作響,不斷高呼威嚴,頓時威嚴之氣大增。

  「陳老師在的時候,我出入遊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陳孤鴻站定,左右看看,十分稀奇。

  他知這些排場,這些手段乃是為了震懾宵小。膽小之人,在這時怕是要嚇尿了。不過他自有手段,自然不懼。

  「噠噠噠!」

  便在這時,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響起。大堂內的衙役們頓時噤聲,陳孤鴻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綠色官袍的男子走了進來,坐在了位置上。

  這人相貌堂堂,十分有氣度。

  「這就是縣令馬忠了吧?」陳孤鴻心中暗道。

  這自然是馬忠,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名鼎鼎的陳孤鴻。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陳孤鴻,見陳孤鴻氣定神閒,十分有氣度。

  心中不由暗讚了一聲,「不愧是能作好詩的讀書人。」

  「只是可惜!」

  「啪!」心中可惜,面上馬忠嗔目,敲了下堂木,大喝道:「堂下何人,為何敲擊鳴冤鼓?」

  「砰砰砰!」一陣跪地的聲音響起,諸壯漢,那小姑娘齊齊跪了下來。就陳孤鴻因為是童生,有小小的特權,沒跪下。

  「回稟大老爺,小的姓金名往,乃本地人士。這些都是小的朋友。小的們一起出門做工,見這人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便生不平之心。押著他來見大老爺。」那為首的壯漢自報了姓名,然後指著陳孤鴻露出不平之色道。

  他看似低眉順眼,但是嘴角卻露出了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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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顛倒

  「啪!」

  又是一聲響,馬忠拍了堂木,嗔目看向金往,喝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如假包換,真的不能再真。」金往腰板挺直,似那正直的忠義之士。馬忠一聽臉上露出怒容,看向陳孤鴻,喝道:「你姓甚名誰?」

  「回稟大老爺,學生姓陳名孤鴻,也是本縣人士。」陳孤鴻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不徐不緩的對馬忠作揖道。

  「你是本縣童生?」馬忠神色稍緩,問道。

  前因後果,不言而明。陳孤鴻心裡邊膩歪,想著,「我幾天前不是剛交上來了具保文書,互結文書,你與吳修德設下這詭計,打算敗我名聲,剝我資格嗎?」

  面上,陳孤鴻正色道:「正是。」

  馬忠面容看似更緩,緩緩點頭道:「國朝取士,誠心感動天。童生可見官不拜,秀才可免除徭役,舉人,進士可做官。」

  說到這裡,馬忠的臉色卻陡然一變,雷厲駭人道:「但每一個讀書人都是讀聖賢書,通曉仁恕之道,你當街調戲良家婦女,也算讀書人??也算童生?」

  威嚴撲面,此刻馬忠似那殿上閻羅王。但陳孤鴻卻不是那殿下小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陳孤鴻鎮定作揖,笑道:「回稟大老爺,學生並未調戲這小姑娘。」

  「眾口一詞,還有這當事人在場。你還敢狡辯?」馬忠嗔目怒喝,口氣更凌厲。

  「堂下讀書人,要知道女子以名節為重,這小姑娘可不會因為無中生有的事情而誣告你,她未來還要嫁人的。」邊上師爺也說道,然後勸說道:「要知道自古刑法輕重,在於大老爺的性格。我家大老爺他性情耿直,講究的是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你只需要坦白承認了,便可輕判。」

  陳孤鴻鄭重衝著師爺一禮,說道:「先生好意,在下銘感五內。」然後笑而指天道:「蒼天在上。」一指足下,「厚土在下。學生從未對這小姑娘行什麼不軌之事。大老爺可問這小姑娘。」

  聽了這話,金往與幾個壯漢勃然作色,紛紛喝道:「你這書生,好不要臉。」

  「幹的好事,卻不承認,你當我們這幾雙眼睛是瞎子嗎?」

  馬忠與師爺對視了一眼,卻是相視一笑。馬忠心中笑著,「不怕你服罪,更喜歡你狡辯。我便可以重判。」

  想到這裡,馬忠對著小姑娘和顏悅色道:「你姓甚名誰,哪裡人士???」

  小姑娘低著頭,臉色仍然驚魂未定,十分蒼白。低聲綿軟道:「回稟大老爺,我姓王名雨。祖籍在宣州。」

  馬忠一見心中滿意,「不愧是請了戲班子的人,這演戲不錯,而且還投入,敬業。」想到這裡馬忠臉上越發和顏悅色了,說道:「你可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莫要怕,莫要恐,大老爺我全權為你做主。」

  「是。」王雨輕輕點頭,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陳孤鴻,眼眸中露出恐懼之色,掙扎之色,最終被決然取代。

  雙掌撐著地面,對著馬忠叩拜,說道:「回稟大老爺,我在巷子內遇了劫匪。劫財還劫色,是這位陳公子幫我脫困的。」

  此言一出,堂內除了陳孤鴻之外,全部都勃然色變。

  「這劇本不是這樣寫的哇!!!」

  所有人的腦袋都發暈,差點昏厥過去。金往反應最是激烈,因為誣告乃是要丈一百,流放三千里的。

  「你這小姑娘,可要想明白了再說。明明是這人對你意圖不軌。」金往衝著王雨大吼道,聲色俱厲的,殺氣畢現。

  殺氣凌厲,王雨雙手抱胸,瑟瑟發抖,似風中柳枝,羸弱不堪,卻咬牙道:「不是。」

  見威嚇不成,金往臉上頓時冒汗,臉色通紅,其餘壯漢也都是恐懼無比。金往對馬忠磕頭道:「大老爺,這姑娘不誠實。」

  「沒錯,我們明明是親眼所見。」其餘壯漢也紛紛說道。

  馬忠更是突突突,腦袋都要炸了。這小姑娘是吳修德請來的,他親自見過,並教她怎麼做,也見過她表演。

  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呼呼呼!」馬忠張口呼吸,他這輩子都沒這麼失態過,就算當年金鑾殿上,面對當今天子,殿試考進士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過。

  心跳好快,幾乎要跳出胸膛。

  不是緊張,是怒的。

  身畔師爺也知道一部分計劃,此刻見馬忠失態,想著,「我該擦屁股。」於是,師爺對著王雨和顏悅色道:「小姑娘,你難道是受到了這人的威嚇??莫怕,莫怕,就算他是權貴勢家,也逃不過大老爺的手心。」

  「沒有。」王雨神色仍然蒼白,堅定搖搖頭道。

  師爺納悶,怎麼會這麼堅決???正想開口再勸說,順便威嚇一下。這時,陳孤鴻笑對師爺作揖道:「師爺您說笑了,我陳孤鴻祖上五代都是田間耕夫,最近都是依附於姐姐,姐夫過日子。家世清白,清淡如水。雖然最近這段日子,得了好朋友接濟,在城外多了良田,城中多了宅地。但那只是君子有通財之義而已。也只是有錢,而沒有貴勢。何談什麼威嚇?有什麼資格威嚇?再則,一路上這幫人對我虎視眈眈,我連說話都沒機會與這小姑娘說,又怎麼能威嚇呢?」

  王雨不住的點著小腦袋,如小雞啄米。磕頭道:「這位公子說的對呢,這些人像是押送犯人一樣,公子在前,我走在後邊。路上不曾說過一句話,路人都看到了,可以作證。」

  隨即,王雨指著金往,倒打一耙道:「明明是這陳公子救了我,這幫人卻是要誣告陳公子。莫非這幫人是那搶劫我的匪徒的同夥,見好事被陳公子撞破,便惱羞成怒倒打一耙,誣告陳公子嗎?」

  這一瞬間便是劇本顛三倒四,被告變成了英雄,原告還變成了被告了。面對小姑娘的指控,金往以及一眾壯漢神色大變。

  「這罪名要是成立了,何止是流放三千里,丈一百了。沒準還是死罪。」

  陳孤鴻也是訝然,「這小姑娘不愧是演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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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出手

  若將人生打個比喻,就是一場漂流。

  不知下一刻會遇到什麼驚駭欲絕的事情。今時今日,此時此刻。堂內大部分人便有這樣的心情,複雜難明,滋味難言。

  「呼呼呼。」高坐中堂的縣令大老爺深呼吸了幾口氣,壓下了心中的複雜,作出了最後的努力,以凶狠的眼神盯著王雨,問道:「你可知現在你在說什麼?做什麼?」

  「回稟大老爺,我知道。」王雨鎮定的,堅定的衝著馬忠磕頭,說道。

  「好,好,好。」馬忠連道了三個好字,任誰都聽出其中的怒意,殺氣。面對這三個好字,王雨的臉色白了三白,但卻死死的咬著嘴唇,不敢作話。

  便在這時,馬忠對金往喝道:「你等幾人誣告他人,可知罪?」

  金往眾人面色大變,但也知道,他們成了替罪羊。心中苦澀難言,卻也只能磕頭行禮道:「服罪,服罪。」

  「好,既然服罪,那本官便治你們誣告之罪。丈一百,流放三千里,前往東邊行徭役。」馬忠喝令道。

  「是。」金往眾人露出苦瓜臉,應聲道。

  隨即,便有衙役凶神惡煞的走出,將金往一行人拉出去,噼裡啪啦的打了半死,再拖了出去。

  「大老爺,學生可以走了嗎?」待到事情辦完,陳孤鴻才笑呵呵作揖問道。

  「可以。」馬忠咬牙切齒道。

  「謝過大老爺。」陳孤鴻笑笑,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出得門外,便見到了一眾男女停留,卻是路人們還在等待結果。

  見陳孤鴻出來,一陣詫異。議論紛紛,指指點點。陳孤鴻也懶得解釋,便想排眾走出。

  「小弟,小弟!」

  這時,家姐的聲音從遠方傳來,緊接著,陳孤鴻便見到了家姐,姐夫與圓圓奮力排開人群,走了出來。

  「小弟,我聽說你惹了官司。」陳秀秀眼眶通紅,險些落淚。

  「沒事的,沒事的。」陳孤鴻心軟,連忙安慰道。隨即又將事情經過說了一下,只是省略了自己的手段,只說是誤會。

  「誤會就好,誤會就好。」陳秀秀展開了笑顏,連聲說道。

  「嚇死婢子了。」圓圓拍著胸脯,吐吐香舌。

  「走吧,先回家去。」王正當說道。

  「好。」陳孤鴻應了一聲,一家人正打算回家。便在這時,陳孤鴻右腳一緊,轉頭一看便見王雨正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大腿。

  「這是誰?」圓圓立刻瞪大了眼睛,又看看王雨長的模樣俏麗,便生出警惕之心,狠狠的拿眼睛瞪著王雨。

  陳秀秀,王正當也十分詫異。

  「這是那姑娘。」陳孤鴻笑著解釋,然後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陳公子,陳公子,求您救救我,救救我。」王雨苦苦哀求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部往陳孤鴻的腿上抹。

  「我救你什麼?」陳孤鴻明知故問道。

  「我臨陣叛變,要是公子不管我,我就要死在荒野了。」王雨哭著道。

  陳孤鴻臉上露出了笑顏,這人其實只是工具,他也不恨她。而且她心中畏懼他,留著她來日對付這馬忠,便是一大利器。

  想到這裡,陳孤鴻便笑道:「要我收留你可以,但卻要記住一點。背叛了我,可要受到千刀萬剮之苦。」

  「明白,明白。」王雨聞言露出了畏懼之色,卻也歡喜,連連磕頭道。

  就這般陳孤鴻一行四人成了五人,回家去也。

  …………………

  「噼裡啪啦!」

  縣衙書房外,房門緊閉,門內傳來了一陣噼裡啪啦的摔東西的聲音。

  「呼呼呼!」

  也有濃烈的喘息聲。門外有師爺在等著,這時他也不敢去觸霉頭。半晌後,房內的動靜小了,師爺這才踮著腳,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只見書房內,書本,茶杯,硯台什麼的扔了一地,馬忠頭上烏沙都丟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大老爺,情況不妙,那王雨被陳孤鴻給帶走了。」師爺小心翼翼的說道。

  馬忠聞言苦笑道:「偷雞不成蝕把米。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一下,給了那陳孤鴻人證,我們誣告他的人證。」

  「這劇本明明不是這樣寫的,明明不是這樣寫的。」馬忠喃喃自語道。

  有了人證,事情就大條了,這件事情涉及到他,可能會烏沙不保。事到如今,他有些後悔幫忙了。

  馬忠腦袋內嗡嗡作響,似在打雷,頭一陣暈眩,差點昏倒在地上。「啪!」馬忠扶著案角,勉強定住身形,露出猙獰之色道:「不行,這陳孤鴻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考中秀才。我以縣令大老爺的權利,便壓住他童生的資格,讓他成不了事。」

  馬忠全力以赴。

  想到這裡,馬忠立刻坐了下來,從地上撿起文房四寶,刷刷刷寫了一張文書,具體內容是,「陳孤鴻行為不端,撤銷童生資格。」

  「送去陳家。」寫好後,馬忠把文書遞給了師爺說道。

  「是。」師爺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

  「不用這麼麻煩吧?」

  陳曲巷,王宅門口。「嘩嘩嘩!」門前放著一個盆子,盆子內燒著火。圓圓正彎下身子,在陳孤鴻腳上繫著紅線。

  陳秀秀與王正當,王雨在旁看著。

  陳孤鴻一臉無奈道。

  「要的,要的,惹了官司,還是冤枉官司,得去去晦氣。」陳秀秀說道。

  「好嘞。」圓圓繫好了紅繩子,推著陳孤鴻的腰,催促道:「公子快跨火盆。」

  「好吧。」陳孤鴻無奈聳了聳肩,一步從火盆上邁了過去。然後圓圓又彎著身子,為陳孤鴻解下了紅繩,拍拍小手露出笑顏道:「好了,沒有晦氣了。」

  一家人都是喜笑顏開,簇擁著陳孤鴻走進了院子。進來後,陳孤鴻讓圓圓安排王雨的住處,自己則去書房坐坐。

  沒多久便得到了縣令給開的文書。

  陳孤鴻怕家人擔心,便沒告訴他們,只是拿著文書回到了房中。捏著文書露出了冷笑之色,「這陷害不成,就來強的。這縣令果然沒節操,沒底線。」

  「高莊,你便按照計劃行事,讓這狗縣令雞犬不寧。」陳孤鴻說道。

  「是。」紫府內,高莊應了一聲,一個騰躍便出了陳孤鴻腦中紫府,出了門去。

  陳孤鴻這一招御鬼,便是百試不爽。第一個殺王順,第二個御鬼搬運,換了坤哥的骰子點數,不久前威嚇王雨,讓她當堂翻供。

  而這一次,陳孤鴻便是要對付這狗縣令。

  而這件事情陳孤鴻早就謀劃了很多天了,他不是束手待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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