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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鬼魅

  前因後果是明白了,但還有一些疑惑。這馬廣長的高大英俊也罷了,畢竟皮相不分窮富。但是馬廣這身打扮,卻似富家子弟。

  馬廣便也自己解釋了,這些年他們家作生意又發達了。

  真是應了那一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焉。

  總之是狗血的橋段,催淚的劇情。

  陳孤鴻、王松二人卻也因此犯難了,本以為鄭家孤寡人家。鄭夫人沒有母族支撐,便想接她們去城陽,或是就地起宅院以供居住。

  但現在有這個兄弟在,他們便不太好插手了。

  不過終歸是朋友一場,陳孤鴻覺得還是問問比較好,便開口詢問道:「鄭兄是去了,而一雙兒女還年幼,老母歲高,宅子又是簡陋,不知道鄭夫人有何打算?」

  「自是守著兒女與婆婆過日子。」鄭夫人一臉堅決。

  陳孤鴻與王松點點頭,人間有貞婦,眼前便是一枚了。那馬飛卻愁苦道:「妹妹有氣節,為兄的我也感覺自豪。但是也可以換個地方啊。」

  陳孤鴻二人心中一動,便詢問。

  馬飛回答是打算把妹妹接去家中居住,外甥外甥女親家老夫人由他照顧。但是鄭夫人卻搖搖頭,說道:「那人雖然是我爹,但卻狠心把我賣了。我是不打算回去見他的。」

  馬飛更苦笑,說道:「妹妹,爹他當年也是不容易。」這話便有些為自己老爹賣女兒辯解的味道,馬飛懂得事故,便說了半句沒多說。

  然後馬飛對陳孤鴻二人說道:「二位之為人處事,我已經聽妹妹說了。二位不妨說道一二,妹妹她年輕守寡,房屋又簡陋。有道是寡婦門前是非多,沒了男人撐場面,便是心慌慌。而我家遠在數千里之外,難以照料到。這繼續住在這裡,恐怕是睡覺睡不安生的。」

  鄭夫人卻搖頭答道:「如果去數千里開外,每年清明如何能回來?夫君他不幸早亡,已經很可憐。如果沒了祭事,他在陰曹得多可憐。」

  「唉!」馬飛愁嘆一聲,這妹妹從小長在青樓,卻為何這麼有氣節。真是又讓人愛,又讓人愁也。

  陳孤鴻二人對視一眼,也是佩服鄭夫人的氣節。再加上鄭夫人貪戀鄭沖墳塚,不願離鄉。王松便對馬飛說道:「人間有親親之恩,但也有朋友之義。我們乃鄭沖之好友也。我們家在數百里開外的城陽縣,有事情快馬一封書信,我們便能馬不停蹄的趕來。鄭夫人氣節可嘉,便讓她住下吧。」

  頓了頓,王松又說道:「至於宅院,我們則想出一份力,起一座堅固的宅院。」

  王松說的淡然,二人也不覺得這事情有多麼的偉大。但是鄭夫人與馬飛聽了卻是動容不止,人走茶涼,那日鄭衝下葬吹吹打打後朋友走光,如樹倒猢猻散便是一例。

  而陳孤鴻二人卻留下來了,不僅留下,還商量一起起宅院供給孤兒寡母居住。

  這一份朋友之義,便是放在任何地方也是一段佳話。鄭夫人動容之間,有所領悟。她丈夫因為生性木訥,朋友少。

  就算是朋友,因為他人窮氣短,與朋友相聚都是歡笑少,而不自在多,便也多是泛泛之交。但是上一次黃山之會,回來後卻是暢懷不已,飲酒三杯,以示暢快。

  問他,答曰,「行百里地去黃山,而交好友三人,賺了。」

  問他細節,卻不答。此刻鄭夫人便明白,眼前這二位怕就是那三位好友之中的二個了。

  「我夫雖然生前鬱鬱寡歡,但是去前能交到這些好朋友也是開心的。」鄭夫人心中十分欣慰,但是對於二人給起宅院,卻是搖搖頭,說道:「二位叔叔朋友之義深,我心中感念。但就算兄弟也是兩家人,起宅院耗費頗大,不該勞煩二位叔叔的。」

  頓了頓,鄭夫人說道:「我也斷斷不會接受的。」

  王松有些愁,這夫人看起來甚剛烈,一口回絕怕是難辦了。

  陳孤鴻見而笑道:「夫人真自大也。」

  「何解?」鄭夫人怪道。

  「我們乃為朋友之遺孤,老夫人我們伯母也,一雙兒女我們侄兒侄女也。我們為她們,不是為夫人你也。」陳孤鴻作揖道。

  王松大讚陳孤鴻腦子轉得快,便笑道:「是極。」

  鄭夫人面色一變,露出些許難色。正如陳孤鴻所說,她一個人受苦也就罷了,但代替兒女婆婆一起受苦,就自大了。

  便吶吶不敢言。

  馬飛眼前一亮,妹妹家如果起了宅院,又有這二人在附近照料,他也放心,便說道:「起宅院我也出一份力。」

  「好。」陳孤鴻二人齊齊點頭。

  隨即一行人便回到了鄭家宅院,陳孤鴻三人一起商量如何起宅院。這起宅院是工匠的事情,但是起多大的宅院,多規模的宅院卻是他們的事情。

  三人一商量,以為鄭夫人孤兒寡母,又有姿色。如果起了太好的宅院,怕是被人惦記著。便準備起一進的宅院。

  有一棟主房,幾間廂房足矣。

  至於房子的位置,鄭夫人不想拆掉老宅,便起在老宅的附近,總之是敲定了。

  因為這時代造房子沒有鋼筋混凝土,比的是工人速度,能砸銀子十天就搞定了,而且質量一流。

  而且陳孤鴻對於鄭沖的死因還有疑惑,便打算留下來。

  另外因鄭夫人一身正派,來歷也是明白,是清白之人。王松嘴快,便詢問道:「夫人,不是我們嘴巴多,而是我們朋友死時的面相有些驚恐,雙手緊拽。看起來是受了不少驚嚇而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孤鴻露出了傾聽之色。

  鄭夫人也露出疑惑,說道:「我也不太清楚。那一夜夫君說是去茅房,結果一聲驚叫。我趕過去的時候,夫君已經沒了氣息了。」

  「平白無故,怎麼可能驚叫而死?」王松皺起了眉頭,陳孤鴻卻想起了那白狐上坐青蛇的詭異一幕,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鄭夫人搖搖頭道。

  「我聽妹妹說,妹夫最近是有些不正常。常常一個人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中,自言自語。偶爾通宵達旦。形體日益憔悴,似乎是被吸乾了精血。我懷疑是鬼魅作祟。」這時候,馬飛插嘴道。

  王松聽了一驚,他生平最信神仙,最怕鬼怪。而陳孤鴻卻眉頭皺成一團了,此間有妖,難道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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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我人

  「兄長別亂說,夫君可能只是精神失常而已。」鄭夫人一臉正色道。

  被鬼魅吸乾精血,那可能就是女鬼,她可不會污了自己丈夫的名聲。

  「哎。」馬飛嘆氣一聲,便沒多說。

  陳孤鴻與王松二人對視一眼,也就沒多說。不久後,幾人便分開了。陳孤鴻與王松一起領著家奴去鎮上找工人,並且挑選木材等等。

  工人需要督促,料子得選好料,若是用爛掉的木頭,那房子不就會垮掉。面對鄭沖留下的孤寡,陳孤鴻二人自然上心。

  用了一天的時間,在鎮上尋找最好的工匠,最好的木材,最好的磚頭,一切都是最好的。走的腳底幾乎冒泡。

  尤其是王松,這貨簡直叫苦連天。回到鄭家吃了晚飯後,便命了他的婢子準備熱水泡腳,還是又痛又酸,嗷嗷叫。

  不過為了死去的朋友,這種痛苦忍忍也就過去了。但是王松對於白日馬飛口中透露出來的鬼魅,卻是直打哆嗦。

  不久後腳泡好了,王松卻覺得冷,左右看看,賊頭賊腦,然後可憐巴巴的對陳孤鴻道:「孤鴻,要是那馬飛不說還好,現在這一看這鄭家內確實是陰氣森森的樣子。這若是晚上遇到鬼可咋辦?」

  陳孤鴻見了好笑,但也安慰道:「晚上不是還有我嗎?有道是鬼怪怕陽氣壯的人,我們兩個大男人在一起怕什麼?」

  「這倒也是。」王松一下也覺得對頭,便在這時乏累之感直襲心頭,沒多久便把頭一歪,睡下了。

  「真是不知者才是幸福啊。」陳孤鴻覺得有些艷羨。然後深呼吸了一口氣,盤坐在床上,問高莊道:「高莊,這房內有鬼嗎?」

  「沒有。要是有鬼,我早就通知主公了。」高莊斷然道,然後卻也疑惑道:「但是我有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似陰氣又不似的氣息。盤旋不去,古怪,古怪!」

  有道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

  縱使再細小的問題,也可能是鄭沖的死因。陳孤鴻心痛朋友早亡,便把這件事情記下了。白狐,青蛇,詭異的氣息,樓上還沒露過面的老婦人,加上鄭沖死前作畫是鬼斧神工。

  雖然解開了鄭夫人來歷不明的問題,但疑團仍然繁多。

  「兄弟啊,兄弟。若是死而有靈,你在天之靈便幫幫我吧。讓我少操一些心。」陳孤鴻哀嘆一聲,然後把昆吾劍往床頭一放,命了小鬼警戒,便沉沉睡去。

  五天時間轉瞬即過,馬飛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也是寬慰,因為他家中有事,便留下了一些銀兩,先走一步了。

  陳孤鴻,王松二人負責督促宅子起立,因為二人願意砸銀子,兩班工匠日夜不聽趕工,五天時間已經相當有規模。

  主體已經完成,只差外牆的建設。

  陳孤鴻也沒閒著,不時去那白狐、青蛇消失的地方尋找蹤跡,又派遣小鬼前往附近打探有什麼鬼類。

  而命鐵柱在附近繼續打聽青蛇、白狐的傳說。

  但是三管齊下,大片撒網,卻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消息。本來陳孤鴻以為青蛇、白狐成妖起碼百年,坊間該有傳聞,最有信心打聽來歷,卻沒想到也是一問三不知,這青蛇白狐彷彿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

  這一日陳孤鴻又從外回來,滿身風霜,卻沒有任何消息。回到客房內,脫下了靴子,看看自己的雙足,嘆道:「嗟呼,路在何方?!」

  「陳叔,陳叔。」

  便在這時,孩童清脆的聲音響起。鄭元、鄭玉兩個小蘿蔔頭興沖沖的走了進來,二人身上穿著的是新衣服,唇紅齒白,眼睛大大十分可愛。

  「元兒,玉兒!」陳孤鴻露出笑顏,彎身張開雙臂。二童如乳燕投懷,衝向陳孤鴻的懷抱,陳孤鴻雙臂一緊,便把二童抱了起來。

  「咯咯!」清脆的笑聲如仙音,驅散了此間的悲哀,傷感。

  「陳叔,陳叔我餓了,想吃糕點。」小豆丁鄭玉含著手指,喊餓道。

  「陳叔我也餓了。」鄭元使勁點頭。

  「好,我便讓圓圓去給你們買糕點。」陳孤鴻笑呵呵的說道。

  「陳叔真好。」小豆丁咯咯笑著,冷不防偷襲了陳孤鴻,在他臉上咂吧一聲香了一口,臉蛋紅撲撲的。

  陳孤鴻一愣,然後笑道:「玉兒也好。」

  然後陳孤鴻便呼了圓圓去買糕點,糕點買回來後,兄妹二人便張開腮幫子猛吃,陳孤鴻見之心酸。

  想起這兄妹二人不久前,才第一次吃糕點呢。

  「哎!」

  陳孤鴻嘆息了一聲,摸了摸兄妹二人的頭。兄妹二人玩鬧的年紀,吃飽了小肚子後,便想玩。

  「陳叔,我想騎木馬。」鄭元拉著陳孤鴻的袖子,一臉希冀道。

  「木馬?」陳孤鴻一愣。

  「哥哥是騎膩了竹馬了,又見鄰居大胖家有一個大大的木馬,便羨慕。」鄭玉在旁插嘴道。

  陳孤鴻了然,見鄭元希冀的目光,便笑道:「好,陳叔給你木馬。」

  「哦哦哦,陳叔最好了。」鄭元又蹦又跳,拍著雙手,臉蛋紅的發光。

  陳孤鴻笑笑,然後琢磨了一下,想著現在這邊還有起宅子沒用完的木頭料子,去買太麻煩了,便親自去做。

  因為柴刀斧頭不是太笨重,就是太鈍。陳孤鴻便拿了昆吾劍開始削木頭。小鬼高莊見而吐槽道:「主公,這是殺伐之劍,取人性命飲血的。」

  陳孤鴻笑笑,回答道:「在我手上它是什麼就是什麼,哪天拿去殺豬宰羊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莊吐槽不止,但還是阻止不了陳孤鴻。

  在小兄妹的注視下,他神情認真,舉著昆吾劍削掉了許多木頭,漸漸木馬成形。加上一點零件,還能搖晃。

  鄭元小兄妹見木馬一點點成型,興奮無比。待完畢後,鄭元忍不住打算坐上去,卻被陳孤鴻制止道:「先取了沙紙磨光滑一點,才能不扎疼了屁屁。」

  「哦哦。」鄭元一聽下意識的摸了摸屁屁,連連點頭。隨即陳孤鴻便取了沙紙,為木馬打磨光滑,才給了鄭元。

  兄妹兩一個在後,一個在前騎著木馬,搖晃著木馬,咯咯作笑,童音歡暢。陳孤鴻見而欣慰不止。

  這才是他,他手中的劍便是萬能的。在他看來把劍拿出來為孺子削木馬,比整天拿出去砍人要有意義多了。

  魯迅有言。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只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深得陳孤鴻之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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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左近有閒言

  俗語有云自家人知自家事。

  這有些人外邊看著光鮮,出門溜躂出手闊氣,沒準早就債台高築。而有些人出門穿著的衣服是洗得發白的,看著十分寒酸,為人還節儉,以為是個窮酸,沒準卻是富豪。

  總而言之,這家裡邊的事情外人是看不透的。

  但是世人偏是要以貌取人,寧可被那出手闊氣的窮鬼騙,也不願意與那窮酸樣兒的富豪多說一句話。

  是以人之性,惡也。

  這陳孤鴻、王松二人乃慕古人高義,心中自有一桿秤稱量道德的讀書人,又家富於財,不缺金銀花銷。

  是以對於不幸早亡的朋友,縱使人死之後,義氣存留焉。

  為起宅地,照顧孤寡,感念之情行於顏色。加之心正,居在鄭家那是得體自然,為免為難,內外也有奴婢家奴伺候,不曾勞煩過鄭夫人動手洗衣,鋪床疊被。

  侄兒侄女更是寵溺有加,視如己出。

  而正因為二人這一份從容正派,所以鄭夫人也不以二人有何企圖,感念越深,感激越厚。不客氣的說,三人之間乃君子做派,別無齷齪。

  但是在外人看來,卻是不然。

  正應了馬飛那句話,寡婦門前事非多,尤其鄭氏還十分美貌。鄉下地方,便是三姑六婆多,東家長,西家短。

  芝麻大點的壞事,便能吹成潑天禍事。而且尤其善妒,妒忌別人家的好事。這鄭家死了男人,本是壞事。現在卻撈了一座好宅子,成了好事。

  她們心中便生妒忌之心,再加上陳孤鴻兩個大男人長住不去。閒言碎語,便是日益廣播。

  「有道是財不出家,親兄弟還明算賬。哪有人出錢為別人家蓋房子的。朋友?我看他們是垂涎這鄭馬氏的美貌。」

  「垂涎?我看早就成了好事了,沒準還是二龍一鳳。」

  污言穢語,人間齷齪,不外如是了。陳孤鴻二人自然有所耳聞,但二人行得正坐的直,再說也只是人後說,便也沒去爭辯。

  與三姑六婆吵架,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只是二人也覺得此地不該久留,早早查明了鄭沖的死因,便離去吧。省的污穢了鄭夫人的名節。

  不過二人不惹是生非,卻不代表別人不會找上門來。

  這橘鎮人口數千,除了小老百姓,自然有鄉紳土豪。鎮上的鄉紳便有兩家,一是鎮北的陳家,一是鎮西的孫家。

  這兩家人也是書香門第,族中都出過舉人,世代有秀才。與城陽吳家,大同吳家,以及宣州梁家相比,自然是豆丁小的家族。

  但是在這橘鎮卻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

  這一輩孫家強一點,今年四十五的孫家老爺孫別雲是不折不扣舉人老爺。縣令面前也有座位的大人物。

  因而孫家是興旺發達。

  不過孫別雲生的兒子卻是敗家貨,尤其是長子孫全。

  名字是十全十美,有些地方也算取對了。因為這小子年紀才十八,因為孫別雲的一點關係,才勉強考中了秀才。

  而吃喝嫖賭卻樣樣精通,算是十全十美了。另外家裡邊的小妾就有五位。

  不過人總是不滿足和厭惡的。孫全上慣了良家婦女,厭惡了倒貼的姑娘。

  漸漸喜歡上了獵奇,東家門裡的美貌寡婦,西家門裡的小媳婦。

  因為人長的俊俏,風流倜儻。孫全著實是得手了好幾次,其中一個還是有男人的人妻,乃是現實版的西門慶。

  這現實版的西門慶最近便是盯上了陳孤鴻二人了,十分不忿。

  「那鄭家媳婦實在貌美,姿態優雅,不似那鄉下村姑,似那深閨小姐。那鄭元雖然是秀才,卻何德何能迎娶這樣一位美夫人。」

  孫全常在家中作此感想,有時候遠遠看上一眼,便是生出那無窮火焰。可惜鄭夫人行為正派,不怎麼看他的風流倜儻,不怎麼感冒他的金銀財貨。

  任他百般手段,也只是風吹拂面而已。

  有時候孫全會忍不住生出一種霸王強上弓的衝動,但可惜鄭夫人又是生性警惕,夜裡不出,白日不行小路,便是連下手的機會都沒有。

  自鬱鬱寡歡,不樂也。

  沒想到天降好事,那看起來十分硬骨頭的鄭沖居然死了。

  這家裡邊死了男人就是寡婦,而孫全還聽說鄭家老太太還與鄭媳婦不合,便琢磨著不用多久,這女人便是要被趕出家門了。

  因而得知了消息後,孫全那是命家奴放了鞭炮,然後吃了一根牛鞭,半支人參壯陽,等待全盤接收了。

  但是不久後他就聽到了陳孤鴻、王松二人在鄭家就留不去的消息。又有三姑六婆的坊間流言,孫全聽了自然是火冒三丈。

  「哪裡來的野秀才,居然捷足先登?」

  他從小錦衣玉食,呼來呵六,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不的倒手的,又一股很強烈的佔有慾。因為陳孤鴻二人也是秀才,便著實忍耐了幾天,但幾天後實在是忍不住了。

  「你們上完之後,居然賴著不走了?連個湯都不給我喝,實在是垃圾。」這日,孫全便大動肝火,忍不住呼了十幾個家奴去鄭家了。

  這富家子弟出門自然威風,有馬車乘坐,車內一個婢子貼身服侍,車外一個婢子隨行,加之一眾孔武有力的家奴。

  沿途上便是人仰馬翻,行人避之不及,遠遠看著有艷羨的,也有妒忌咒罵的。便似空中掛出一股土豪之風,直面撲向鄭家。

  這孫全一行人來到鄭家的時候,陳孤鴻因為一雙侄兒侄女喊餓,他便親自帶著侄兒侄女出門去買吃的。

  正是左手抱著侄女,右手牽著侄兒,氣息悠閒,神態和藹,神似家庭主男。

  但是在孫全看來卻是不然,這小子長的倒是標誌,穿的衣服料子也不俗,看起來家境不錯,難怪那鄭媳婦看中了。

  而且她一雙兒女對這小子的親暱模樣,看起來果真如坊間傳言一樣,好事成了。

  想到這裡,孫全便是火冒三丈。

  「好個鄭騷-貨,他長的俊俏,我也風流,她居然看中這小子,而不看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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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武夫!

  「你是何人?」陳孤鴻被孫全這敵意十足的目光看的十分莫名其妙,有些疑惑道。

  「這是鎮西的孫全,一肚子壞水不是好人。」

  「娘親說見了他要躲的遠遠的。」

  「不能吃他拿的東西。」

  鄭元、鄭玉十分可愛,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孫全,十分警惕,脆生生道。

  「黃口小兒,滿嘴胡言亂語。」孫全惱羞成怒,喝道。

  「我牙齒是白的,不是黃的。」鄭玉歪著小腦袋,張張嘴用小手指戳了戳自己的牙齒。

  「我的也是白的。」鄭元點頭道。

  聽了有一雙孩童的話,陳孤鴻便對這孫全有了大概的印象,聽他罵他們是黃口小兒,陳孤鴻心中便生氣,聽了一雙侄兒侄女的話之後,卻是開懷大笑。

  「哈哈哈!白的,白的。有人是有眼無珠。」

  孫全聽了之後,肺都要氣炸了。凶狠的瞪著鄭元、鄭玉,卻是將一雙孩童嚇的一縮脖子,懷中小鄭玉把腦袋埋在了陳孤鴻的懷中,而右手牽著的鄭元把身子躲在了陳孤鴻的身後。怯生生怕怕的樣子。

  二人年紀數歲,父親不幸早亡,本就可憐。

  現在還被這莫名其妙的人嚇,陳孤鴻心中便生氣了。他很少生氣,但一生氣便是認真的。

  「你這廝好一副凶相。」陳孤鴻面無表情,淡淡道,然後一掃孫全身後眾多家奴,問道:「呼了家奴來勢洶洶,你想幹什麼?」

  陳孤鴻的心性自不必多說,此刻便是氣勢溢滿,渾似鐵面金剛,似在說「哪裡來的渾人,也敢在真神面前撒野。」

  因這氣勢實在是雄渾凌厲,孫全便也一時間被唬住了。但隨即卻惱羞成怒,「我與他都是秀才,怕他作甚?」

  「而且這裡還是我的地盤。我爹是舉人老爺。」

  孫全轉過腦袋看向自己身後的一眾家奴,心中便更心安了。

  「我來這裡便是伸張正義。」孫全腰板一挺,氣勢洶洶的喝道。

  「伸張正義?」陳孤鴻不解其意。

  「沒錯。」孫全斷然道,然後上下打量陳孤鴻,說道:「看你也人模狗樣,卻以鄭秀才的朋友為名,來到寡婦門前獻殷情,內外幫忙也就罷了,還為鄭家起宅子,打算常住不去。這不是明擺著霸佔了鄭沖的寡妻嗎?面對你這樣的斯文敗類,我身為橘鎮的正義人士不得不管。」

  「滾出我們美好的橘鎮!」末了,孫全怒喝道。

  他心中佩服自己,我這一番話說的實在是太溜了,連我自己都相信我自己是正義人士,來討伐地痞流氓的。

  「滾出橘鎮。」身後家奴眾口一詞,隨著孫全怒喝道。

  鄭家雖然是獨立的院子,又是處在橘鎮最偏僻的地方。但不遠處還是有鄰居的,門口路上也有行人。

  聽了,見了這情況便有不少人聚了起來。其中有三姑六婆,也有不少壯漢,指指點點,小聲嘀咕的人不再少數。

  因妒忌,坊間傳言他們對陳孤鴻印象不佳,對孫全也是知根知底。小聲嘀咕的,無非是「狗咬狗」之類的葷話。

  外邊這麼大的動靜,鄭家內不可能聽不見。鄭夫人、王松以及鐵柱、圓圓等一眾家奴車伕都走了出來,立在陳孤鴻身後。

  問了陳孤鴻情況,鄭夫人的臉色十分雪白難看,雙手緊拽,雪白的手指掐人肉內,幾乎出血,雙齒緊緊咬著幾乎咬碎。

  女人名節自不必說,外人背後說她也沒辦法,畢竟她自己也是青樓女子出身。但是人前卻冤枉她,這卻是天大的侮辱。

  「你這廝,毀人名節不怕下陰曹十八層地獄嗎?」王松聽了火冒三丈,來到孫全身前手指著孫全的鼻子,喝道。

  這貨罵功自不必提,往前一站便是氣勢十足。

  孫全也是渾人,生氣道:「這既然作了這齷齪事情,還不讓人說嗎?你以為是天上神仙,能堵住悠悠之口?」

  然後冷笑道:「自己滾,否則我差遣了家奴把你們趕出去。」

  「怕你?!」王松冷笑一聲,陳孤鴻這一次來只帶來了一個車伕,一個鐵柱,他家奴卻是不少,足有五人,而且孔武有力。

  再說要是打架他自己也能上,想罷了,王松便捲起袖子,露出粗壯滿是肥肉的胳膊,氣勢洶洶。

  「打小廝打出來的經驗,這打人要先打鼻子。看我揍趴下你。」王松不懷好意的看著孫全。

  而包括鐵柱之內的眾多二人家奴也站了出來,立在二人身前。與此同時,孫全身畔的家奴也站了起來。

  眼見一場鬥毆在所難免,陳孤鴻卻是放下了鄭玉,拍了拍王松的肩膀,走了出去。

  「孤鴻?」王松疑惑的看著陳孤鴻,不過也沒阻止,因為從小他打架的時候,這小子也在的,下手那也是狠。

  「你想幹什麼?」陳孤鴻面無表情,氣息冷厲。又是接近孫全,他便是膽氣一縮,色厲內荏喝道。

  「代你長輩教訓你。」陳孤鴻淡淡說道,然後閃電般生出左手抓住了孫權的衣領,輕輕一抬左臂,便將孫全給舉在了空中。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孫全從小錦衣玉食欺男霸女,哪裡受到這種待遇,當場沒嚇尿已經是不錯了,但還是無與倫比的震驚,然後手舞足蹈張口慘叫道。

  四周的人也嚇著了,心裡邊嘀咕。「這孫全雖然酒色過度人瘦弱,但少說也有百斤,這單臂就舉起來了。這秀才看著身形單薄,卻力氣好大。而且拽人拽衣領,好不凶狠。」

  只有圓圓掩嘴偷樂,只有她知道陳孤鴻是控制不住力氣,捏碎了多少茶杯。她可是細細計算過的,展開兩隻手掌剛好兒。

  「十個!」

  「你幹什麼,放下我們家少爺。」孫全家奴一呆,然後迅速反應過來,氣勢洶洶的大呼,聚攏了上來。

  「上!」

  王松也被陳孤鴻的力氣嚇到了,但反應也快,將右手一振,便如沙場點兵的將軍,軍令如山。

  「是。」

  一眾家奴便也上前。

  但就在這時,雷響一般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陳孤鴻。只見陳孤鴻右手一甩。

  「啪!」孫全左邊面上頓時浮現處了一個紅色的掌印,張口一吐,便是吐出了兩顆大門牙,門牙上還染著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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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過江真龍

  不是猛龍不過江。

  地上的泥土是黑的,牙齒是雪白的,鮮血是紅色的三者混在一起,分外觸目驚心,尤其是那牙齒不是正常脫落的牙齒,只有半個。

  是被生生打斷的。

  而牙齒的主人則是孫全,秀才相公。橘鎮內套著斯文外衣的地痞流氓。幾乎所有人都愣愣的看著陳孤鴻,包括鄭夫人,孫全自己。

  「啊!!!!!」

  孫全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門牙,頓時張口慘叫,眼淚鼻涕飛濺,哭的驚天動地。

  「少爺。」

  眾孫家家奴雙目欲裂,張口大喝一聲,便想一擁而上。這時,陳孤鴻再甩右手,反手一個巴掌。

  「啪!」

  孫全左邊的臉頓時也現出了紅印子,又兩顆門牙掉了出來。損失了四顆門牙的孫全已經滿嘴漏風,嘴中噴血了。

  「別打了,痛,痛啊。」孫全慘叫的驚天動地,鮮血飛噴。

  「啪啪啪!」陳孤鴻還是打,打的孫全慘叫連連,掌摑的聲音如雷。見自己少爺被揉虐,家奴們忍不住衝了上來。

  而陳孤鴻、王松二人的家奴也衝了上去,王松自己都捲起了袖子,當先一腳揣在一個家奴的小腹位置,這家奴便捂著小腹,弓著身子倒在了地上,神似煮熟的大蝦。

  「上。」王松也犯渾,雙頰通紅興奮的大呼。

  「啊啊啊!」現場那是人仰馬翻,一片糟糕。陳孤鴻立在人群之中,雙方爭奪指地,神色始終不動,彷彿那萬年難改其顏的頑石,鬼斧神工十分冷厲。

  右手不停,連連甩手。打著打著,這孫全就不哭不叫了,因為雙頰已經紅腫,嘴巴一張便是更痛。

  他只有雙眸在流淚,淚流滿面,求饒的看向陳孤鴻。

  他後悔了,不是後悔來了。而是後悔帶來的家奴少了。他恨十分恨,從小到大沒吃過這樣的虧。

  他發誓要報復,你總不能把我打死吧?等我活著回去,喚了更多的家奴,把你打個半殘。

  恨意滔天,後悔滔天。卻攔不住陳孤鴻要打的手,打了足足五十下。陳孤鴻才收手,然後說道:「住手。」

  冷厲,氣勢十足的話音,便震住了現場的騷亂。所有雙方家奴都把手了,看向陳孤鴻。陳孤鴻淡淡掃了一眼孫家家奴們,說道:「按照你們的本事,卻是拿不回你們家少爺了。我看他人模狗樣,還是個秀才,人又飯桶跋扈,他老子一定有幾分本錢。讓他老子來這裡找我,賠禮道歉,否則就別想要回完整的兒子。」

  「沒錯,順便告訴他,我們來自城陽。王松,陳孤鴻,與鄭沖乃是四友,別以為鄭家沒了鄭沖就是軟蛋。」王松冷笑一聲,說道。

  家奴們見陳孤鴻氣勢冷厲巍然如山,加上掌摑自己家少爺,便知這人是過江的真龍,現場他們人又不多,搶不回少爺。

  再則,陳孤鴻沒有再動手虐待少爺,也讓他們鬆了一口氣。互相看看,走出一個家奴,便飛奔向鎮西而去了。

  橘鎮雖然很大,但到底也不過是鎮子罷了。想來不久後,孫家的舉人老爺孫別雲便會得到消息了。

  「媽的,我老爹來了,你就死定了。」孫全面上唯唯諾諾,低著頭,但心頭卻是恨意漫天,恨不得將陳孤鴻撕成碎片,並幻想老爹來了之後,自己大展神威的一幕。

  陳孤鴻說完後,便轉身進了鄭家。留下家奴在外對峙,鄭夫人,王松,圓圓也跟了進來。到達堂前的時候,陳孤鴻將手一鬆,孫全便落在了地上,因為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卻不敢開口,只是默默的站了起來,繼續低著頭,默默的等待報復。

  鄭夫人先將鄭元、鄭玉給抱了上去,然後回來,雖然陳孤鴻掌摑孫全,她心中很痛快,但畢竟現實就是現實。她一臉擔憂道:「陳叔叔,這鎮西的孫家老爺,孫別雲乃是舉人,鎮上唯一的舉人。我知叔叔是為我張揚正義,實在銘感五內。但正因為如此,若是鬧的叔叔您與那孫別雲交惡,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不怕,雖然舉人地位比我們高。但不一定就吃定我們了。」王松冷笑一聲,說道。

  這時陳孤鴻也已經出氣了,便也笑道:「夫人放心,奈何不了我們。」鄭夫人還是擔心,但見了二人這般沉穩,便也只能收了起來。

  「舉人和秀才能一樣嗎?若是一樣那秀才見了我老爹,能執弟子之禮嗎?」孫全聽了心中暗道,一半不忿,一半是冷笑。

  那孫別雲來的飛快,沒一盞茶的功夫,便飛衝了進來。

  「爹。」剛才還一臉窩囊廢物的孫全,這時候便是氣勢十足,朝著孫別雲大吼道。然後打算哭訴,「他們打我!」

  還沒說出口便見孫別雲上得前來,一巴掌甩在了孫全的面上。

  打一下還不解氣,啪啪啪的足足打了十下,這一下孫全更胖了。孫全愣住,不敢相信的看著孫別雲。

  鄭夫人也愣住了。

  王松、陳孤鴻也較為意外,二人不由細細的打量一下孫別雲,與孫全相比,這人要有氣度的多。

  不是書香儒士氣度,而是社會名流,舉人老爺的氣度。

  孫別雲自然生氣,他兒子是葷人,基本不與讀書人的圈子交流。不知道陳孤鴻何許人也。他卻是消息靈通。

  黃山詩會揚名的才士。

  與前任城陽縣令陳元有交情,與這任城陽縣令馬忠關係更不俗,大宗師提學官阮玉欣賞他。黃山詩會上有歲寒四友,那大同府吳家公子吳正純便是其中之一。

  這些倒也算了,畢竟關係再多,再豪華,也管不了原縣來。但問題是陳孤鴻作的章句,他卻是看過的。

  那是驚才絕艷,足以考中進士的。

  孫別雲本人是舉人,雖然年紀大了,但也想更進一步去考進士。因而這一份文章,他是仔細抄寫了。然後裝裱放在書房,日夜研讀,不敢忘焉。

  陳孤鴻可謂如雷貫耳也。

  然我這逆子。

  想到這裡,孫別雲便狠狠的瞪了一眼孫全,然後對陳孤鴻作揖道:「犬子實在頑劣,陳先生責罵的是。」

  此言一出,鄭夫人便張大了嘴巴。她是第一次見到舉人對秀才口稱先生。第一次見威風八面的孫別雲老爺,這麼低聲下氣。

  也第一次才知道,自己家的這一為陳叔叔,居然這麼牛氣。

  孫全也驚呆了,他第一次看見自己老爹這麼窩囊。十分不忿,但他還沒愚蠢到家,便是知道自己這一次踢到鐵板了。

  老爹都卑躬屈膝了,我海算個求?

  孫全垂頭喪氣,知道自己的四顆門牙算是白白的沒了。更熄了報仇的念頭。

  只剩下擔心,這件事情該怎麼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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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老虎洞

  這常在海邊走,哪有不濕鞋。這欺男霸女遇到了猛男,便成了衰崽。西門慶遇到了武松,把命都給丟了。

  這說的就是今天的孫全了,他是垂頭喪氣軟綿綿似蟲子。

  但在場中人都沒鳥他,孫別雲不僅沒鳥他,反而與陳孤鴻套近乎。拍著胸脯表示,為了這逆子的罪過,願意給鄭家一個交代。

  至於什麼交代,孫別雲暫時沒說。但陳孤鴻見此人如此明智,知道這交代必定不會少,便也沒問。

  另外,這孫別雲態度實在是低,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陳孤鴻便也沒有為這件事深究。

  反而考慮到,這孫家乃是橘鎮一霸。又與鄭沖家是靠的近,如果能照拂一二,對鄭家好處十分大。

  因為這個,陳孤鴻便也耐著性子與孫別雲打交道。因為見陳孤鴻態度十分溫厚,孫別雲見此大喜便順著藤子就往上爬,與陳孤鴻稱兄道弟起來了。

  又陳孤鴻的話中,有對鄭氏孤兒寡母的擔心。孫別雲便拍著胸脯說道:「陳老弟放心,這鄭家的事情就是我孫別雲的事情。我自照看鄭秀才的一雙兒女長大成人。來日成年,嫁娶內外自會幫忙。」

  「有勞孫老哥了。」陳孤鴻也客氣道。

  一番對話,身畔的鄭夫人聽了十分感動,她看出來陳孤鴻所作所為還是為了她們母子。孫全徹底傻眼了,這都稱兄道弟了,我還成了這小子的侄子不成?

  便在這份和諧的氣氛中,孫別雲領著孫全告辭離開了,並說「來日再與老弟暢談。」陳孤鴻也答應了,並送到門口。

  按照文雅的說法,這就是化干戈為玉帛,深結友而還。

  此刻鄭家大門外,聚攏了不少三姑六婆,壯漢,童兒。有些童兒甚至搬出了小板凳,坐在板凳上嗑瓜子看熱鬧。

  這鎮子小,熱鬧事情也少。每年也就逢年過節熱鬧一下,難得有聚眾打架。這孫家是土霸主,這兩秀才似乎是過江猛龍,真是個將遇良才旗鼓相當也。

  這打的拳拳到肉,砰砰作響,嗷嗷叫多好看啊。

  尤其鄭家目前海遭人恨,不少人巴不得鄭家倒霉催。因為這個原因,便有更多人聞風而來,使得這鄭家成了門庭若市。

  不知道的外人見了,怕是以為這是哪個豪門世家呢。

  但是不久後,圍觀人群見到孫別雲出來了,一臉的春風得意,而孫全垂頭喪氣,渾似打架輸了的孬貨。

  話都沒說一句,呼了家奴便走了。

  而鄭家似乎完全沒事情????!

  圍觀眾人便是當場愣住,這是咋回事啊,這好戲都開鑼了,最終沒上演?這不是欺負我們觀眾嗎?

  本來觀眾們是覺的不爽,但稍稍思索,便覺得深不可測。

  這兩秀才來歷似乎不簡單,連孫別雲老爺都熄火了。

  這麼一思索,坊間傳言的威力便淡了下去。因為有身份的人愛惜羽毛,這二人既然不是簡單的秀才,那便不太可能惦記那小寡婦。

  再一打聽,那陳孤鴻乃是名滿梁州的詩才士。鎮民們便覺得更不可能了。這便是凡人之心也,美好的東西,有身份的人物便高看一眼。

  反之則極盡齷齪。

  可笑!

  等第二天,鎮民與鄭家便被一陣吹打的聲音吵醒了。只見孫老爺穿著一身體面的衣裳,春風滿面。

  親自率領一眾工匠與掛著紅布的牌匾在一陣銅鑼吹打聲中,來到了鄭家。鎮民聞到風聲便也跟上,他們看著只見陳孤鴻與王松也出門迎接,雙方相談甚歡,迎了孫老爺走了進去。

  隨後然後便見一眾工匠開工了,打開牌匾上的紅布。眾人便知這是貞節牌坊。

  這寡婦守節不嫁,便有官方,或大人物出面給貞節牌坊,昭示世人此間有貞婦,勸勉今人守節,德傳百代。

  但一般都是給守寡十年二十年的寡婦。而這鄭媳婦才守寡十幾天而已,這可是莫大殊榮,也是孫老爺的巴結姿態。

  昨日回家後,雖然大部分鎮民覺得不可能,但仍然有幾個善妒的嚼舌根,而這時候都啞然失聲全部熄火了。

  若再說這葷話,可就是打孫老爺的臉了。坊間流言,便一哄而散。而自此鄭家也成了香餑餑,一方門第。

  此等凡人瑣碎小事,自然不必多提。

  對於此刻住在鄭家的人來說,這件事情也只是讓他們安生了罷了,也沒有其他什麼,更別提什麼自豪了。

  畢竟是喪親之家,哀也。

  不過因為這件事情,陳孤鴻對於鄭沖死因,以及那白狐、青蛇的疑惑調查,卻有了進展。

  這日陽光明媚,陳孤鴻身上穿著體面的儒衫,色澤十分溫厚,一看就知道是好料子。加上陳孤鴻英俊修長的皮相,便是誰見了都得讚一聲好個俊秀才。

  總之是斯文儒雅人。

  但此刻陳孤鴻卻陪著兩個小兒蹲在地上,滿手泥巴。

  只見地上挖著五個洞,四個洞在四方略小,一個在當中略大。地上有幾顆瓷器作的圓珠子。正是陳孤鴻剽竊的前世彈珠遊戲,打老虎洞。

  得了新鮮遊戲,一雙小兒玩的十分開懷,小臉紅撲撲的,小手髒兮兮的。偶爾親暱的與陳孤鴻玩互動,陳孤鴻身上便多了許多黑乎乎的印記,看著像鄉下農夫。

  但陳孤鴻卻混不在意,而自得其樂。

  開懷兮。

  便在此時,二樓的一扇常年不打開的窗戶被被打開了,一雙眸子緊盯著院子內玩耍的三人,看了不久,便又被關上了。

  陳孤鴻耳聰目明,自然有所察覺。這一雙眸子已經觀察他好幾天了。但是今日卻不同,只見沒多久鄭夫人就走了出來。

  她還是穿著一身孝服,頭上帶著一朵白布花,看著十分清冷,卻也更俏麗。她看著與自己一雙兒女玩耍的陳孤鴻,眸中閃過幾許暖意。

  然後呼陳孤鴻道:「陳叔叔,婆婆請您與王叔叔一起過去她房裡一趟。」

  「這眸子的主人終於要露面了嗎?」陳孤鴻心中明朗,拍了拍身上的泥巴,笑道:「老夫人召見自然得穿得體面一些,先待我除去這一身髒衣服再說。」

  「嗯。」鄭夫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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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紅衣桃腮甚美艷

  陳孤鴻回到客房,而王松已經先一步得到消息,準備妥當了。二人對視一眼,很默契的點點頭。

  過了片刻,陳孤鴻換了一身衣服與王松一起走出了客房大門,門外鄭夫人早候著了。對著二人微微一福,便領著二人一起上樓去了。

  新宅子已經起好了,但因陳孤鴻二人的關愛,內部裝潢不惜血本,全部鋪著地板,傢俱什麼的都是要齊全的,入住還需一段時間。

  因而一家子還住著老宅子。

  老宅子的樓梯因為年老失修,踩在上邊吱咯吱咯作響,搖搖欲墜,木頭也散發著一股腐朽的味道,很是刺鼻難聞。

  又因為古時候的房子,缺乏採光十分灰暗暗。看著便有些陰森可怖。

  這老太太還沒出場露面過,但正因此而詭異。哪有兒子死了也不露面,兒子下葬也不露面,吃喝拉撒全部在樓上的,簡直比那深閨小姐都還要不靠譜。

  再加上鄭夫人曾經說過,她丈夫確實驚叫一聲被嚇死的。按照馬飛說的,可能是個女鬼,附近又這麼陰森可怖。

  陳孤鴻見過世面知道有鬼怪妖魔,便是神色鎮定。王松卻是腿兒有點打顫,看看這兒看看那兒端是賊眉鼠眼,不定神。

  「吱呀!」

  一聲鼠叫響起,隨既一隻碩大的老鼠從三人的足下竄過。

  「老鼠精!!!!」王松似女子一般尖叫,一蹦老高。

  陳孤鴻沒鳥這老友,轉頭看向老鼠。只見這老鼠有家貓一般大小,大的詭異,而且也不怕生,就這麼待在另一頭,也用的小眼睛看向陳孤鴻二人。

  「吱呀,吱呀!」老鼠一奔一跳,吱呀吱呀叫著,似乎在打招呼,然後便腳底抹油,飛竄一般的離開了。

  大的出奇,似乎通人性。便是稱一聲老鼠精哪也不是不可以。

  陳孤鴻皺起了眉頭,沒有再取笑老友的心思了。

  鄭夫人見嚇著了王家叔叔,便十分歉然,安撫道:「王叔叔莫怕,這只是普通的小老鼠而已,不是什麼老鼠精。」

  但是鄭夫人自己也有些奇怪道:「我嫁入鄭家的時候,牠卻是只有巴掌大小的,不怕人。來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後來才知道牠出入婆婆房間遊戲覓食十分正常。婆婆因為悶,便也餵牠吃食,漸漸的不知道為何長這麼大了。」

  王松聽了更怕,臉都快皺成一顆球了,巴巴道:「這老鼠一般只有兩三年壽命,夫人你嫁給鄭沖起碼得有五六年了,而且已經在了。這得活了多久????而且還這麼大!」

  鄭夫人對老鼠的壽命不瞭解,聽了一愣,道:「只能活兩三年嗎?」隨即自語道:「那牠怎麼能活這麼久呢?」

  鄭夫人幾乎天天見這老鼠,便也不怕。但是王松聽了她自言自語的聲音,更是心肝顫抖了。求助的看向陳孤鴻。

  陳孤鴻一見便知道這廝是打退堂鼓了,心中倒也同情。但是這老夫人如此詭異,又那鬼怪,陳孤鴻實在想解開這個問題。

  便沒有理會王松求助的眸光,與鄭夫人一起踏上了樓。王松見陳孤鴻沒開口,想退走,但又怕陳孤鴻遇到什麼壞事,便把心肝兒一橫,道:「一世人兩兄弟,怎麼能棄了他獨自離開呢?」

  隨即王松便也跟上了。

  來到二樓,光線更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看著陰氣深深,妖氣很重。王松跟在陳孤鴻後邊,哆哆嗦嗦,就差拉著陳孤鴻的袖子了。

  活脫脫的活寶。

  「婆婆,二位叔叔來了。」這時鄭夫人對著左邊的木門敲了幾下,說道。

  「進來吧。」蒼老的聲音響起。

  「嗯。」鄭夫人非常守禮的應了一聲,便推開了大門。先一步邁入門內,隨即彎身邀請陳孤鴻二人進去。

  進來後,王松嚇了一跳,別說他就連陳孤鴻都是嚇了一跳。縱使陳孤鴻是見過妖魔鬼怪的人。

  因為這房間的主色是紅的。

  房內傢俱很多,主要的是一張大大的繡床,繡床外邊塗著紅色的漆,雕刻有兩頭綵鳳,床上又羅帳,也是紅的。

  床上的被褥,毯子也是紅的。除此之外還有梳妝台,衣櫃統統都是紅色的。甚至是連那蠟燭也是紅色的。

  這也罷了,連床上坐著的女子也是紅的,大紅的衣裳,頭上插著紅色木簪子,腳下穿著紅色的繡鞋。

  紅的耀眼,紅的妖艷,紅的詭異。

  更詭異的是這女子卻只是看著三十許而已,膚色白皙如牛奶一般,還不蒼白病態微微泛著玉色的光澤十分健康美麗,臉蛋不胖不瘦,但卻生了桃腮微微泛紅十分粉嫩。一雙眸子不大不小,水汪汪似能勾人魂魄。

  一點紅唇塗著紅胭脂,鮮艷無匹。

  往下便是爆滿的胸脯,真不是吹的,陳孤鴻這一世長這麼大,卻是頭一次看到這麼豐滿的胸脯。

  胸脯下方便是細腰,盈盈一握,看著實在讓人擔心會不會斷掉。

  鳳眸桃腮,婀娜多姿,一身紅色鮮艷才三十許。

  這古人成婚早,十三四歲嫁人那是家常便飯。這鄭沖的娘親才三十幾歲那也正常,但是古人也顯老,尤其是農戶家的婦女,三十歲看著五六十的比比皆是。

  是以她年輕的不正常,尤其是陳孤鴻二人來到鄭家的第一天便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罵鄭夫人是騷狐狸之類的話。

  門外聽了聲音,也是蒼老的可怖。

  而此刻見人便是比那少婦都還要艷麗,不客氣的說與她相比,鄭小夫人完全不夠格。

  這讓陳孤鴻如何不嚇到???

  便是見了妖魔,他也不至於如此。

  「吱呀,吱呀!」

  便在這時,剛才那一隻老鼠不知道何時走了進來,趴在床上這美貌少婦的足邊,衝著陳孤鴻二人叫著。

  大大的身子,便凸顯出了少婦的秀足,更加纖細可愛。

  仔細一看,紅色的繡鞋上還繡著一頭綵鳳。

  艷,艷的俗,艷的美,因為俗而脫俗成雅。

  這少婦當真是美麗,高雅,艷麗,而且詭異。

  身為一名男人看到這樣的少婦,應該是多看一眼,再看一眼,還不夠再看三眼。但是王松承認今天自己膽小了,一顆心肝便是哆嗦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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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倒是陳孤鴻經過一驚後,便鎮定了下來。因為不管是他的感覺,還是腦中高莊的說法,這老夫人不是妖孽,鬼怪,只是詭異罷了。

  陳孤鴻便深呼吸一口氣,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帶頭作揖行禮道:「城陽陳孤鴻見過伯母。」

  「王松見過伯母。」王松心肝還是打顫,但見陳孤鴻動作還是反應了過來,稍加行禮道。

  鄭夫人在旁看著,見二人吃驚的模樣覺得十分正常。因為她第一次見了婆婆的時候,比他們還詫異。

  而且這些年婆婆真的沒有半分蒼老,身為女子,鄭夫人多少有愛美之心,心裡邊也是羨慕的。

  「不愧是讀書人,委實有禮。」鄭老夫人笑道,這一笑便是春暖花開,隨著紅唇波蕩,艷麗更增了十二分。

  陳孤鴻二人垂下頭,沒有多看一分,恭敬有禮。

  「老夫人繆讚了。」陳孤鴻說道。

  「這可不是了繆贊,而是老身我一雙眼睛看出來的。這俗語有云,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你們二位來到老身家中,照顧孤寡甚為妥貼,裡外不失讀書人的規矩與恭敬,堪稱君子。與你們為友,我那兒子也算明智。」鄭老夫人說道,頓了頓,又笑道:「我已經許多年沒見外人了,不然又怎麼會見你們呢?」

  這鄭老夫人的聲音初聽十分蒼老,但現在細細聽著,卻分明有一種特殊的磁性,聽的人耳朵癢癢。

  陳孤鴻二人便把頭低的越低了。

  鄭老夫人見二人越發有子弟之禮,臉上露出滿意之色。說道:「老身聽馬氏說,你們對老身兒子的死因有所懷疑?」

  鄭夫人在旁邊點點頭。

  陳孤鴻又一行禮,說道:「鄭兄他死狀露出驚恐,雙手緊拽便讓我們有些疑惑。聽了嫂子說是夜半驚嚇而死,又說在此前常常把自己關在房中自言自語。所以疑惑。」

  鄭老夫人點點頭,吐出一聲嘆息,露出哀色道:「這都是命啊。」這一哀痛,便能讓男人心碎,我見猶憐。

  陳孤鴻仍然微微低著頭,面不改色。而王松則垂頭向腳尖,乖的像寶寶。

  鄭老夫人哀嘆一聲後,問道:「你們信不信這世上有妖魔,鬼魅?」

  然後又自語道:「老身是信的,也相信自己兒子是被鬼魅妖魔害死的。在這橘鎮鎮北有一座山峰,喚作孤山。山峰上有一座道觀,喚作七星觀,觀內有一位道長,喚作開陽道長。這道長老身認識許多年了,也許多年未見面了。他乃神仙中人,能查明原因。只是老身我多年足不出戶,不想再出門了。媳婦卻是女流,派遣她過去又不放心。你們二位便勞煩一下,代老身去請道長看看原因吧。」

  隨即,鄭老夫人便伸手往左袖一模,摸索出一封書信,遞給陳孤鴻道:「這是老身寫的信,陳侄你帶去給道長吧。」

  黃色的信封上,寫著開陽道長親啟。字體閨秀,而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這事情越發離奇了。

  陳孤鴻心中十分意外,但還是點點頭,伸手接過了書信,說道:「長輩交代,不敢怠慢,我明日便出發去見這開陽道長。」

  「有勞陳侄了。」鄭老夫人點頭笑道。

  隨即,鄭老夫人又與陳孤鴻交談了片刻,不久後露出乏累之色。陳孤鴻七竅玲瓏,便知這是「你們可以回去了」的意思。便與王松又一行禮,轉身走了出去。

  離開的時候,陳孤鴻回眸一看。鄭老夫人秀足邊上的大老鼠衝著他們二人「吱呀」「吱呀」叫喚著,蹦蹦跳跳。

  紅色耀眼下,鄭老夫人似乎在笑,笑的十分詭異。

  這老夫人雖然不是妖魔鬼怪,但陳孤鴻還是留了幾分心思。而王松全程是沒說幾句話,沉默似金,渾身緊繃。

  待鄭夫人送他們回來客房,只剩兩個人的時候。王松才渾身一軟,似虛脫一般,甚至冒出了冷汗,對陳孤鴻道:「不是我嚼舌根,她說有妖魔作祟,我看她才像妖魔。」

  頓了頓,又說道:「家母你也是看過的,鄉紳人家的閨秀。十三歲嫁給我老爹,十四歲生下我。今天三十四歲多點。這鄭沖年紀比我大數歲,他娘不可能比家母小。但是看著家母要年輕一輩,聲音還蒼老。而且死了兒子,這鄭夫人作媳婦的天天戴孝,她身為母親卻是穿紅衣服,還有那大老鼠。」

  王松似倒豆子似的,把話兒一溜兒全部說了出來。末了,又對陳孤鴻道:「不是我這個作朋友的薄情,我看這地方還是不要久留為妙。」

  王松信神最怕鬼怪,鄭老夫人確實詭異。陳孤鴻對王松的態度表示理解,但他心中卻不想離開,一來是鄭沖死因詭異,二來這開陽道長也引起了陳孤鴻的興趣。

  陳孤鴻抓著手中書信,心中期許。「這道長若是像老夫人說的一樣,有手段查明原因,那就是神仙一流的人物。我千方百計尋仙道,怎麼能錯過?」

  於是陳孤鴻便笑道:「好,等我們去見了開陽道長回來,這鄭家的裝潢傢俱之類的也應該弄好可以搬遷了。也是我們回去的時候。」

  「好。」王松欣然道。

  但是第二天陳孤鴻卻是自己走了,倒不是撇下王松去尋仙道。而是因為鄭老夫人十分詭異,便留了幾分心思,怕此行有危險。

  是以孤身上路的同時,陳孤鴻也拿起了昆吾劍。

  陳孤鴻在天沒亮的時候便動身,今天有霧,大霧,能見度不過是十丈範圍而已。陳孤鴻便在這白霧繚繞中豪氣噴薄,行動如風。

  這一走便是三十六里,直到他來到了一座山下。

  山腳下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寫著兩個古字。「孤山」。古字十分特別,有一種歲月久遠滄海桑田的氣息。

  再抬頭看向山峰,此刻旭日東昇照耀了大地,也震散了大霧。陳孤鴻本被大霧沾濕的衣衫,也漸漸乾燥了起來。

  但是那山峰上卻還是白霧繚繞,似神仙美地。依稀可見山上有一處道觀,意境深遠,如山水墨畫。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陳孤鴻之心嚮往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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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一曰開陽,一曰老隨

  此刻旭日已高升,但陽光還不甚猛烈。隨著呼吸,還能感覺到空氣中有幾許濕潤的氣息。陳孤鴻抱著嚮往之心,深呼吸了一口氣,便登上了這孤山。

  此山名為孤山,其實不孤。

  山上道路狹小,崎嶇蜿蜒,兩旁老樹林立,大藤如龍,蒼莽綠意撲面而來。左近有猿猴攀樹嬉戲,那小猴兒見了陳孤鴻也不怕生,呀呀叫著甚好奇。那老猴見了陳孤鴻卻是露出警惕之色,偶爾有作聲長嘯,似是在威脅陳孤鴻別惹我們。

  陳孤鴻發笑,再抬頭向天,有一群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著,煽動著翅膀飛向天際。

  有猿猴百鳥,龍蛇眾生,如何孤?

  「呼!」陳孤鴻吐出一口濁氣,人便繼續向山上而去。道路雖然崎嶇,卻攔不住他。幾個起落便是十丈,眨眼間便登上了山峰。

  左近那些猿猴看了都瞪大了眼睛,有些老猴甚至滑稽的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而這揉眼睛的功夫,陳孤鴻便消失了。

  來到半山腰,陳孤鴻聽到了歌聲。

  「啊喲喲,啊喲喲。老樵夫砍老樹,賣薪沽酒。啊喲喲,啊喲喲,喝上一口老酒,渾渾濁濁又是一歲。啊喲喲,啊喲喲。」

  歌聲洪亮,極富感情。人間一樵夫,時光如梭之感躍然而出。陳孤鴻打眼看去,便見一位老樵夫身背木材,腰插柴刀,正往山下而去。

  這老樵夫頭髮銀白,年在花甲,但卻生的一副童顏,肌膚緊湊有光澤,口中牙齒雪白,不見掉落。身形矯健如猿猴,下山如飛。

  不知是不是錯覺,陳孤鴻只覺得一股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這老樵夫,好氣質。」陳孤鴻心中訝然,便上前見禮道:「足下好灑脫的歌聲,不知何許人也?」

  「秀才相公?」老樵夫也遠遠見到了陳孤鴻,訝然道。又見陳孤鴻作揖行禮,便笑道:「足下乃尊稱,我一老樵夫擔不得這稱呼。」然後一指身後道觀,笑道:「此觀內開陽道長,乃是我師兄。」

  陳孤鴻一聽,笑道:「巧了,我正要向七星觀一行,見那開陽道長。」

  這孤山上多是毒蟲走獸,人跡罕至。平常甚少見到行人,更何況是秀才相公。而且還是見他師兄。

  老樵夫眸中閃過幾許訝異,但也不失禮節,作揖道:「原來是客人。」說罷,便對陳孤鴻道:「我在前引路,客人自來。」

  說著老樵夫便健步如飛,往山上去了。

  這老樵夫下山時還不覺得,這上山的時候速度比下山還要快速。陳孤鴻見了更生訝異,不過也生欣喜。

  這俗話說的好,管中窺豹。

  見這老樵夫氣質能耐,便知那開陽道長乃是真有手段的人。陳孤鴻心中欣喜之情越發濃烈,便縱身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速度奇快,便來到了七星觀前。

  這是一座老觀,觀上掛著破舊的牌匾。「七星觀」,大門風吹雨打歲月侵蝕,十分斑駁。老樵夫來到門前打開觀門,引陳孤鴻進去。

  觀內十分狹小,左右兩排房舍。北方則是一座殿宇,遠遠可以看見殿宇內供奉著一尊尊神,尊神不似一般神仙慈眉善目,反而佩劍戴甲,威風凜凜。身側立著二將,皆不是凡俗,一人胸前甲冑是龜,一人是蛇。

  陳孤鴻一見便知此乃玄天上帝,赫赫有名的真武蕩魔祖師也。而這二將便是祖師近將,玄蛇二將。

  未知真假,只是傳說有云。這真武蕩魔祖師乃是玄武化生,生平最正直嫉惡如仇,住天上無慾天宮,負責人間蕩魔。

  來到道觀不上香說不過去,陳孤鴻便請了老樵夫取香來,在玄天上帝的神像前上了一炷香。陳孤鴻上香後,老樵夫便領著陳孤鴻去客廳坐著。道了一聲「相公稍待,我這便就去請師兄出來。」

  陳孤鴻道了一聲有勞,便坐下等待。沒多久,便聽一陣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個人走了進來,這人年在三十餘,面相清奇,人微微瘦弱但卻不嬌弱,看著十分健康斯文,身披一身道服,手中提著拂塵。

  這人腳步十分緩和,似閒庭散步。臉上表情十分溫和,嘴角微翹似乎怡然自得。一股脫俗氣息,撲面而來。

  見了陳孤鴻,這人一掃拂塵見禮道:「聽我師弟老隨說,相公找我?」

  老隨?陳孤鴻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那老樵夫的名字。但這道長是開陽,那師弟卻是老隨,甚古怪。

  而且那老隨年在花甲,而這道士卻是三十餘。但一個是師弟,一個是師兄。

  陳孤鴻心中一愣,面上卻不失禮節。起身作揖道:「在下乃城陽陳孤鴻,確實是來見道長的。」然後疑惑道:「隨老呢?」

  「他自下山賣柴換酒去了,等醉過發瘋過,回來後不知是幾許了。」開陽道長笑道。然後開陽道長讓陳孤鴻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問道:「相公尋我何事?」

  「道長可記得鄭家夫人?」陳孤鴻說著,便從袖子內取出了鄭老夫人的書信。

  「鄭家的夫人?」開陽道長一愣,似乎想不起來是誰來了。然後取過書信打開信封一觀,露出恍然之色,笑道:「原來是鄭錢氏,十年前確實見過一面。」

  然後開陽道長說道:「相公的來意我已經明瞭,那可能害死鄭相公的妖魔,我自會調查一番。只是在此之前,卻有個問題要問相公。」

  「道長請問。」陳孤鴻作揖道。

  此刻昆吾劍被陳孤鴻放在右手邊,劍尖向後,劍柄向前,這是用劍的禮節,見人的時候劍尖是不能指向別人的。

  開陽道長便掃了一眼昆吾劍,問道:「相公身旁的可是昆吾劍?」

  「正是。」

  這人十分奇特,陳孤鴻倒也不意外這人認得昆吾劍,便點頭到。

  「水中平是相公什麼人?」開陽道長又問道。

  「朋友。」陳孤鴻回答道。

  「朋友?能把昆吾劍托付的絕對不是普通朋友。相公真那水中平至交也。」開陽道長作笑道,然後面上露出緬懷之色,說道:「想三十年前,貧道年八十六歲,應了水中平的老子水清的邀請去水家作客,那水中平不過是二三歲穿著開襠褲的小娃娃而已。」

  然後開陽道長問陳孤鴻道:「只是久不聞水家消息了,現在那小娃娃可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劍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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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白狐妖女

  陳孤鴻聽了極為震動,與水中平相交雖然只是短短幾天,但他對自己的影響極大,拓展了他的見識,讓他習得豪氣。

  既有恩惠,也有朋友義氣。

  而眼前這開陽道長看著不過三十餘而已,卻在三十年前就見過水中平,而且那時候就有八十六歲,那現在豈不是有一百一十六歲了?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神仙中人?容顏常駐不衰,時光冉冉不侵?

  陳孤鴻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神情越發鄭重了,說道:「水兄確實已經名震天下,江左第一。」

  頓了頓,陳孤鴻臉上露出了些許哀色,嘆道:「只可惜武無真正的第一。不久前水兄與江北劍客白正相約決鬥,戰敗身滅,已經去了陰曹。」

  「水中平死了?」開陽道長聽了之後,眸中精光爆閃,顯出無比震驚之色,隨即緩緩收斂,哀嘆道:「他年紀輕輕,而立之年而已。卻不幸早亡,哀哉!」

  二人各自緬懷了一下故人後,陳孤鴻心中沉吟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聽道長所言,當真是玄妙。敢問道長修的是仙道嗎?」

  「相公也知仙道?」開陽道長有些訝異,隨即又釋懷笑道:「相公與水中平相交,有這見識倒也正常。」

  隨即開陽道長笑道:「仙道難覓,神仙住天外。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夠窺視的?貧道我與師弟修的是神道。」

  「神道也能修煉?」陳孤鴻震驚道。按照水中平的說法,那不是機緣巧合或得了莫大造化,入了天庭塑起神軀的道路嗎?

  「神道當然也有途徑的,不然這世界上又哪裡來的這麼多尊神呢?」開陽道長笑道,然後撚鬚笑道:「不過貧道我不是修的大道,只是托了玄天上帝的神力,能活的比凡人更久一點,有一點蕩魔手段而已。最多不過五百年,也是與凡人一樣化作灰灰,成了黃土一堆。」

  陳孤鴻聽了卻生羨慕之心,能活五百年又居這深山大澤,悠然自得,逍遙無比。縱使不是神仙,那也是相去不遠。

  若能得其中門道,倒也暢快。

  陳孤鴻心中有所思,便是開口相問。但是面對這件事情,這開陽道長卻是笑而不語,一如傳說中的得道高人,法不傳六耳。

  陳孤鴻也不是厚顏之人,既然人家不肯多說,便也閉嘴不問。便把話題一轉,問道:「不知道道長如何調查那妖魔?」

  「自有玄天上帝指點,等貧道我做法,明日便有消息了。」開陽道長笑道,似勝券在握。陳孤鴻便不疑有他,點點頭,便打算在這七星觀住上一夜。

  不久後,開陽道長請陳孤鴻喫茶,茶葉是山間的野茶。陳孤鴻這段時日,也是家富於財。圓圓這小丫頭又是見過世面,慣會伺候人。

  她買的茶葉都是上等的好茶。

  但是陳孤鴻品這野茶卻發現回味甘甜,氣息悠遠,比那市面上的好茶還要好喝,不由感嘆一聲,「好茶。」

  那開陽道長一聽,便笑道:「不想相公也喜歡這山間野茶。貧道我庫存十分充足,等離去前,相公可帶走三五兩。」

  「多謝。」陳孤鴻也不客氣,笑著說道。

  與脫俗之人閒談,便也不覺時間難熬。轉瞬間,便已經到了中午。開陽道長看了看天色,笑笑道:「七星觀內,只有貧道與師弟二人。師弟在,便由他做飯。不過看樣子他又賣了柴火,去哪裡買醉,不打算回來了。便由貧道去生火做飯,款待相公吧。」

  「那我也幫忙吧。」陳孤鴻便說道。

  「讀書人不是講究的遠離庖廚嗎?而且看公子穿衣體面,還能生火做飯?」開陽道長有些詫異道。

  「別看我現在人模狗樣,不久前也是窮苦人家來著。」陳孤鴻稍稍整理了以下衣衫,玩笑道。

  「哈哈。」開陽道長笑,便也沒有制止。二人便一道去生火做飯,香噴噴的米飯少不了,吃的卻是清淡。

  道觀後邊的菜園子裡出來的幾種蔬菜而已。

  清淡卻不俗,十分爽口。

  吃完飯,二人便又坐下談論,天南地北詩詞歌賦,無一不談,天文星宿神仙魔道,無一不說。

  陳孤鴻又聽開陽道長善於撫琴,便請聆聽一曲,實在美妙。

  下午便如此過去,吃了晚飯,陳孤鴻便被安排在客房休息。躺在床上,陳孤鴻回味今日之事,便有些悠遠只覺得滿心醇香。

  與腦中小鬼聊天。

  「高莊,這書上說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又說古人喜歡跋山涉水,果然是有道理的。這走的路多了,見識才能廣。才能遇到千奇百怪的人物,才能看這世間的美景,光怪陸離,爽快。」陳孤鴻笑道。

  「那也是主公您才會這麼想。一般人喜歡的可是豪宅美眷,權勢地位。」高莊笑道。

  「豪宅不過虛幻,紅粉不過骷髏。權勢地位更是無稽之談。」陳孤鴻笑笑,搖頭道。

  又閒談片刻,陳孤鴻便對高莊道了一聲該睡覺了,便睡下了。這一覺便是次日雞鳴時,雄雞鬧晨,陳孤鴻便醒了。

  起來後,陳孤鴻便去道觀旁邊的一條山溪中洗漱一番,回來後便見開陽道長已經準備好了早飯,一碗白粥,一個雞蛋。

  還是那氣息,清淡。

  吃了早飯,陳孤鴻便問道:「道長可有消息了?」

  「確實是有妖魔作祟。」開陽道長露出嘆息之色,搖頭道:「那鄭相公死的倒是冤枉和慘烈。」

  「不知道是什麼妖魔作祟?」陳孤鴻眉頭擰成「川」字,問道。他的手下意識的撫向身畔的昆吾劍,朋友之死,不得不問。

  「那妖魔甚為強大,貧道也沒把握對付。」開陽道長見陳孤鴻手撫昆吾劍,眸中精光一閃而逝,然後問道:「敢問公子豪氣如何?」

  「不遜色於水兄。」陳孤鴻聞言回答道。

  「那合我們二人之力,倒也足夠了。」開陽道中眸中精光更甚,說道:「這妖魔是妖,還是女妖,狐妖。」

  陳孤鴻聽了眸中冷厲之色爆閃,卻是想起了那一條青蛇,一頭白狐。果然與牠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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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請神上身

  心中有所思,陳孤鴻便說道:「可是一頭白狐妖,一條青蛇妖?」

  「公子見過?」開陽道長有些意外道。

  陳孤鴻便把與那白狐、青蛇相遇的情況給說了一遍。開陽道長的臉色更詫異了,似料不到會有這等情況。

  陳孤鴻心中也有疑惑,便問道:「道長既然得了玄天上帝指點,可知這雙妖的來歷?為何我昆吾劍斬斷了那青蛇,那青蛇卻仍活蹦亂跳?」

  開陽道長聞言露出玄妙之色,撚鬚嘆道:「那白狐,青蛇來歷不尋常也。」

  「如何不尋常?」陳孤鴻問道。

  「天運國外三千里有海外島,島稱青丘國,國內卻沒有生人,只有狐妖。女妖嫵媚,男妖倜儻,常化作凡人皮相作惡。這白狐乃是其中王族,女狐必定傾國傾城,化作人形勾引男人,便吸乾精血。縱使男人知道她是妖,也不忍苛責也。」

  開陽道長緩緩道出白狐來歷,又解那青蛇道:「那青蛇則是一海中龍種之後,真龍與玄蛇交感而生龍種,龍種與青蛟生凡蛟,凡蛟生青蛇。它而今年幼不甚厲害,但已經很是玄妙。」

  陳孤鴻聽了皺起眉頭,沒想到這一白狐,一青蛇居然有這麼大的來歷。不過他心中沒有太多猶豫與疑惑。

  殺友之仇,管他是天王老子。

  而這開陽道長說的女狐化作絕世美女勾人奪魄,與鄭夫人的說法一致。因而陳孤鴻便是信了。

  「敢問道長,那青蛇,白狐居何處?」陳孤鴻再問道。

  「不遠,正是相公追丟了的那處大山深處。」開陽道長笑道。

  「那請道長助我斬了這二妖,為我友復仇。」陳孤鴻態度十分誠懇,言語中自有一種決然。

  「貧道乃玄天上帝的人間道士,蕩魔是份內事情。」開陽道長一口答應了,然後起身說道:「相公稍待,貧道去取了法器,便與相公一同前往。」

  「有勞。」陳孤鴻行禮道。

  不久後,便見開陽道長折返,手中多了一個羅盤,一桿長槍。羅盤盤子大小,上書八卦方位,中間有指針,通體漆黑,看著有些年頭了。

  長槍紅櫻白頭,七尺長短,雙面開刃,白光耀眼寒光四射。

  見陳孤鴻打量,開陽道長笑道「此乃蕩魔法器也。」陳孤鴻點點頭,也拿起昆吾劍起身。而後二人便下了山去,並行往橘鎮五十里開外的大山而去。

  一路上陳孤鴻行走若風,足下生塵自不必提。這開陽道長也是一步一丈,速度不遜色於陳孤鴻,而且似有餘力。

  行動之間,陳孤鴻也感覺到這不是豪氣,便越發感嘆神道玄妙。

  閒話自不必提,二人一路趕路,不久後便來到了陳孤鴻那一天走失了白狐的墳塚老樹附近。那老樹仍然一半枯萎,一半嫩葉,很是詭異。

  開陽道長見這枯樹一聲贊,然後行了一禮節。陳孤鴻自然不理解,開陽道長笑道:「枯木逢春,否極泰來。此樹也是一大妙。」

  此行乃是找那白狐,青蛇生事,陳孤鴻便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點點頭,然後問道:「道長,那白狐,青蛇居在什麼地方?」

  「相公隨貧道來。」開陽道長見陳孤鴻心急,微微一笑,低頭看了一下羅盤,便一邁腳步,轉而向北。

  行有三里有餘,二人便來到了一處山坳。地處兩山之間,兩旁青翠蒼莽,芳草之氣直入口鼻,當中是一掛白色山溪,奔流向山下,水流拍打兩旁岩石,嘩嘩作響。

  「妖就在那處。」開陽道長一指前方,笑道。

  不必開陽道長多提,陳孤鴻也已經感覺到了妖氣。便見前方山溪左側一塊岩石上,坐著一頭白狐,白狐毛髮純白似那白雪,眼睛烏黑甚靈動,坐在岩石上的姿態十分優雅秀氣。

  牠前方的山溪內,有一條青蛇歡快的遊蕩著。

  也感念到二人的到來,那白狐抬起頭來看向二人,眉頭微微鎖起。那青蛇一躍從水中飛出,落在白狐足下,昂首吐杏,兇惡的看向二人。

  「孽畜!還想作惡?!」開陽道長率先發難,只見他將羅盤往衣領內一放,舉起紅纓槍指向青蛇,怒喝道。

  一聲怒喝便是威風十足,如舌綻春雷,炸的人耳膜生疼。陳孤鴻將昆吾劍提在胸前,右手微微拔出了劍鋒。

  「嘩!」

  那青蛇雙眸一瞪,似在發怒。而後張口一吸,蛇軀便是暴漲。數尺長短到達身軀,轉眼間變成了一丈長,水桶般粗細。

  那一排排的綠色蛇鱗,與小孩兒的巴掌一般大小,身伴黑光,雲霧繚繞。

  如龍如蛟!

  「嗷!」一聲長吟,青蛇直撲向開陽道長。

  陳孤鴻見了稍稍一驚,但想起開陽道長說的青蛇來歷,便是釋然,「果然是龍種之後,很是玄妙。」

  又擔心開陽道長,便拔出了昆吾劍,攔在了開陽道長的身前。

  「休要猖狂。」陳孤鴻渾身豪氣噴薄,一道白光便纏繞上了昆吾劍,與它自身的漆黑輝映,十分耀目。

  劍氣噴薄而出,足有丈長。

  開陽道長詫異的看了一眼昆吾劍上的光輝,然後爽朗一笑道:「相公莫要將我當女子。」說罷,開陽道長一聲呼吸,然後怒喝道。

  「玄蛇上將上我身。」

  話音未落,開陽道長的身軀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起來,片刻後,開陽道長瘦肉的身軀,便化作了一丈長,肌肉傾軋,威猛恐怖的壯漢,右臂纏繞著紅纓槍,指向青蛇,喝道:「猖狂。」

  一聲大喝中,開陽道長足下一踏。

  「轟隆!」

  一聲巨響,他足下大地便凹陷了下去,蜘蛛網般的裂痕以他身軀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塵土飛揚。

  便在這之中,開陽道長如白虹襲日一般,衝向了那大青蛇。紅纓槍在前,猛銳蓋世。

  青蛇在空中,一擺巨尾,迎向長槍。

  「轟隆!」一聲轟鳴巨響,雙方相撞。便見那青蛇與開陽道長怎麼來,便怎麼回去,分別朝著後方激射而去,再落在地上。

  卻是初次交鋒,勢均力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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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強橫

  初一交鋒,雖說多半是試探。但是按照開陽道長所說,這青蛇還年幼不甚厲害。卻與活了一百多歲,請了玄蛇上將上身的開陽道長打了個平手。

  陳孤鴻頓時小吃了一驚,便有些憂慮開陽道長到底能否招架得住。但是他又瞥見一旁的白狐,只見白狐仍坐在石頭上邊,表情甚為靈動,就像人臉一樣露出無奈之色。

  看夥伴與開陽道長打架,也是一動不動。

  但是回想起開陽道長說的白狐來歷,而二妖卻似乎是以白狐為首。陳孤鴻便越發覺得棘手,想著。

  「若一起上去斬青蛇,而這白狐從旁偷襲,沒準陰溝裡便翻船了。還是莫上去幫忙,且看局勢發展,為道長壓陣為妙。」

  如此作想,陳孤鴻便看向開陽道長與青蛇交鋒,留下一半心神盯著那白狐。

  開陽道長見陳孤鴻姿態,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也放開了全部的心神,與眼前這大蛇交戰。

  「殺!」

  落地後,開陽道長將大槍一揮,金光沖天而起,伴在搶刃上襲向青蛇。青蛇一張蛇眸,似是不屑。

  張口一吐,便呼出一口黑煙,黑煙隨風而漲,瞬間便瀰漫天際,就連陳孤鴻所處之地也被波及。

  陳孤鴻見而色變道:「道長小心,這霧可能有毒。」說罷,便抽身飛腿,離了黑煙的籠罩範圍。

  「無礙,貧道有玄蛇上將護佑,不懼毒。」開陽道長笑道,然後一甩長槍,對青蛇笑道:「再來。」

  正是逆戰時豪氣足,此刻開陽道長便有沙場猛將的雄氣。

  陳孤鴻見而感念曰:「這道長情棋書畫樣樣精通,天南地北無所不知,下廚做飯也是可口,不想居然還有如此氣概。當真是集天地鍾靈而生也。」

  便在這時,一道一蛇再次交鋒上了。

  「砰砰砰!」

  只見空中轟鳴聲作響,青蛇與開陽道長在肉搏。青蛇巨大,開陽道長雖然身形暴漲,卻仍然顯得「瘦弱。」

  但是在青蛇面前卻絕不遜色,舞動著一桿紅纓槍,面對青蛇如鞭子一般的蛇尾,倒長的毒牙巨口,旗鼓相當。

  二人交手的速度奇快,若是凡人見了,便只能見到空中一團團的塵浪,以及那砰砰作響的聲音而已。

  但是在陳孤鴻眼中看的卻是明明白白。那是青蛇與開陽道長以極快的速度在空中交鋒,肉眼難辨而已。

  那黑煙瀰漫不散,遮掩了不少視線。但似乎沒毒,又或許是開陽道長真是萬毒不侵。陳孤鴻見開陽道長久戰,卻還是紅光滿面,不由稍稍放下心來了。

  「嘩嘩嘩!」

  戰到激烈處,便是風捲殘雲。只見那青蛇落在地上,尾巴一掃,便在一聲轟鳴作響之中,將地上的巨石抽向開陽道長。

  開陽道長則氣沉丹田,雙臂一舞,將長槍當棒子使,如棒擊鼓,便將巨石擊碎。散落的石塊,四處飛舞,落在地上便是砰砰作響,如同天上下起了石頭雨。

  一塊石頭便是一個洞,地上又多了許多坑洞,坑坑窪窪。

  那大話西遊裡邊的話嘮唐僧倒也說的沒錯,不要隨便扔東西,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而見二人撕架,卻是已經達到了改變地貌的境界了。

  陳孤鴻在旁看著,那陣中的開陽道長卻是戰的有些不耐了。呼道:「相公助我!」

  聽了開陽道長的呼喚,陳孤鴻便一揚手中昆吾劍,一道白色劍氣激射而出。

  劍氣呈圓弧狀,如天上半月,地上彎刀,鋒利而清冷。呼嘯而去,便如狂風席捲。但是不待劍氣襲向那青蛇,空中又一道白光閃過,只見那從未動過的白狐卻是動了,這一動卻是迅猛無比。

  左足上白光耀眼,如錐刺來,擊向陳孤鴻揮出的劍氣。雙方在空中相撞,一聲轟然作響中,起浪翻滾,吹的陳孤鴻衣衫翻飛,獵獵作響。地上草屑飛舞,細石亂走。陳孤鴻舉頭看去,他揮出的劍氣被震碎了,而白狐也落在了地上。正瞪大了一雙狐眸看向自己。

  那神情似乎是在說。

  「你們兩個打一個,不是好漢。」

  不管理由怎麼充分,這一點倒是狡辯不得。陳孤鴻的皮面便是微微一紅,但隨即便是深呼吸了一口氣,按捺下了這份心思。

  「這不是江湖比鬥,而是殺生取命。」陳孤鴻一抖昆吾劍,漆黑的昆吾劍頓時指向了白狐,豪氣噴薄,白光再次纏繞上了劍鋒。

  「襲月劍法!」

  一聲厲嘯,水家的襲月劍法便在陳孤鴻的手中展開,一出招,便是一招威力頗大的「天地同塵」。

  一柄昆吾劍在陳孤鴻的手中亂舞,瞬間化作了千萬道劍影,劍影皆有白光纏繞。無數道劍氣便襲向那白狐。

  劍氣沖天,豪氣猛銳。

  陳孤鴻那絕世的豪氣威力,便初次展現在人間。

  見這威力絕倫的劍氣,便是連那激戰中的開陽道長與青蛇都愣住了,一時間罷手,愣愣的看著這千萬道劍氣縱橫的壯觀場面。

  「呀!」

  白狐發出了一聲叫,似女子驚叫的聲音,秀氣無比。然後這千萬道劍氣便割裂了牠的身軀,雪白的身軀頓時四分五裂。

  好好的生靈,便割的四分五裂。初看便覺得恐怖,再看便是更恐怖。因為那四分五裂的身軀在空中便又組合在了一起。不一會兒,一頭白狐便又俏生生的立在了地上。

  「轟隆!」

  到是那千萬道劍氣去勢不絕,衝向了白狐身後的山溪,一陣轟鳴作響聲中,那山溪的水便飛濺了起來,一時間如天下著瓢潑大雨。

  雨水散去,山溪被深深斬斷,那堅硬岩石組成的山峰上便露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散落的石頭,滾滾而下。

  直到片刻後,山溪才復流,漸漸的掩蓋住了這大坑洞。

  但這坑洞確實出現過,難以想像這是人力所造成的。

  陳孤鴻見青蛇與開陽道長激戰,便道這已經是能改變地貌的力量,卻不知他自己也有這份力量,只要他願意,便是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也不過探囊取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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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真相(一)

  劍氣造成的破壞,漸漸被復流的山溪所掩蓋。但腦中的記憶,卻越發清楚。那縱橫無匹的劍氣,如萬箭齊發的氣勢。

  便如醇酒,回味甘甜,越發悠揚。

  而那凌厲之氣便越發讓人敬畏。

  白狐雖然躲過一劫,但是渾身毛髮倒豎,一雙秀氣的狐眸敬畏的看著陳孤鴻。那青蛇一時間也失去了凶相,搖身一變,又化作了數尺長短的小青蛇,一個騰躍,回到了白狐的身側,驚疑不定的看著陳孤鴻。

  開陽道長也大吃一驚,手一抖長槍差點落在了地上,便因為震驚忘了追擊。不過開陽道長很快鎮定下來了,便對陳孤鴻笑道:「相公自稱與那水中平的豪氣在伯仲之間,卻是謙虛了。貧道我當年是見過那水清施展豪氣的,與相公相比卻是遠遠不及。那水中平與水清的水平應該相差不大,相公的豪氣應該強過水中平。」

  陳孤鴻卻是沒回答,而是愣愣的看著白狐,這按照道長的說法,這青蛇乃是龍種之後,甚為玄妙。這白狐乃青丘王族,來歷非常。

  但這二妖所承襲的法門,似乎是一脈相承。

  這四分五裂的身子,怎麼又能拼湊回來呢?

  疑惑由心發,陳孤鴻便詢問開陽道長。開陽道長不假思索,說道:「按照玄天上帝的指點,這二妖雖然不是同種,但卻獲得了同一個造化。習得了明淵之法。」

  明淵,乃天運國傳說中的一位神仙,就算被砍去手足腦袋還能拼湊回來,不死不滅。陳孤鴻心中雖然還有疑惑,卻也沒多加思索。

  便在這時,又生變故。卻見那青蛇,白狐對視了一眼,然後二妖的身上便瀰漫起了一股黑煙,黑煙濃郁,彷彿墨汁,片刻便籠罩住了二妖所在一丈範圍。

  「想走!」

  開陽道長一聲大喝,便挺槍刺向黑霧。而陳孤鴻也是當機立斷,揮劍斬去。但卻都落了個空,當風吹來,散去了那黑霧的時候,二妖所立之地早已經沒了二妖的身影。

  居然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二妖能飛天遁地不成?」陳孤鴻不由想起了那日見到二妖的時候,也是這般追丟的便是疑惑叢叢。

  「這二妖的造化非同小可啊。」開陽道長撚鬚一嘆,神色變得變得有些悲天憫人。

  這妖怪勢大,力強,人間便是烏煙瘴氣了。

  「能否再找到牠們??找到牠們後能否有法器能降服?」陳孤鴻心中覺得這般下去也不是事,便問道。

  開陽道長聞言沉吟了片刻,說道:「待我先回去作法,請了玄天上帝指點,看看有什麼法器能降服這二妖。」

  「有勞道長了。」陳孤鴻點點頭,換劍入鞘,行禮道。

  隨即,二人便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離開了這處地方。陳孤鴻本也沒有留戀,但是回眸一看,卻是神色微微一動,但隨即恢復常態,與開陽道長一起回去了。

  ………………

  黑,黑夜如墨,遮掩了群星。

  風,微風徐徐,風吹拂面,吹的陳孤鴻髮絲飛舞,衣袖獵獵作響。

  只見黑夜下,高山中,陳孤鴻持劍而行,雖然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但是他仍然騰躍自如,一如白日。

  如今的他是耳聰目明,目力遠非常人能想像,夜中登山攀岩只是等閒。

  今夜陳孤鴻獨自行動,乃是為了解開白日的疑惑。不久後,陳孤鴻來到了一座山峰之上,山峰內有一座破廟。

  破廟四處漏風,看著十分破敗,怕是早已經沒人打理多年了。但就在這破廟之中,卻有火光傳出。

  這火又不是篝火而是蠟燭之火,絕不是旅人在此落腳暫住。在這漆黑的夜色下,破廟中的蠟燭之火,十分詭異寒滲。

  陳孤鴻卻只是稍稍留意了一下,便昂首走了進去。破廟內十分破敗,北邊供奉著一尊神像,神像被歲月侵蝕,已經四分五裂,看不出原本供奉的尊神到底是誰。

  神像下方是一座香案,香案卻被收拾的十分光亮。那蠟燭便被安放在香案右側。當中則是文房四寶,筆墨紙硯。

  除此之外,便是一頭白狐。白狐渾身雪白,狐眸靈動,尾巴蓬鬆微微擺動著趴在香案上,香案下則是一條數尺長短的青蛇,渾身青色嬌小可愛。

  也見陳孤鴻進來,白狐回眸一看,狐口微微張開,似乎在笑,笑的十分閨秀優雅。那青蛇卻是瞪了陳孤鴻一眼,還是很凶。

  陳孤鴻立在二妖身前,仔細端詳打量,然後問那白狐道:「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這首詞,乃是我鼓盆唱給鄭沖聽的。你白日所立的石頭下方,刻著這首詞又暗示我來這裡找你,是什麼意思?」

  此行便是為此而來。

  因為陳孤鴻對這白狐的舉動,覺得十分蹊蹺。不過也可能是這白狐故意的,如那開陽道長所說,這白狐乃青丘國王族之後,化作美女傾國傾城,以勾引鄭沖吸乾精血。從鄭沖口中得了這首詞也不是不可能。

  故意引我來,不是有埋伏,怕就是想勾引我???

  倒不是陳孤鴻臭美,既然這白狐能勾引鄭沖,那為何勾引不得他?想到這裡,陳孤鴻便緊了緊手中的昆吾劍,決定如果這白狐化作美女,便一劍揮去。

  出其不意,或許能將它殺死!

  心有殺機,便有不同。感念陳孤鴻的殺機,那青蛇便盤旋而起,昂首挺胸,瞪眼看向陳孤鴻,凶焰盛了十分。

  「呀!」

  那白狐卻衝著青蛇叫著,似乎在說不要魯莽。青蛇得了訓示,便是微微低下腦袋,但仍然凶狠的看向陳孤鴻。

  白狐安撫了青蛇之後,對著陳孤鴻微微作揖行禮,似小姐福身,十分優雅有禮。然後牠便折身取了筆墨,開始在香案上的白紙上寫字。

  「相公不必如此殺氣,因為我與相公有緣。」

  一行字體娟秀無比,口吻一如牠的氣質,十分彬彬有禮。

  「與我有緣?」陳孤鴻臉上微微泛起冷笑,卻是不信。一人二妖卻是白日剛剛戰過一場,而且二妖還是殺了他朋友的嫌疑人,若實在往緣分上去牽扯,也是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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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真相(二)

  濃濃夜色下,深邃無比,周邊也無雞鳴狗叫,野獸咆哮。只有徐徐風吹來,靜的人心慌慌。

  破廟內四處漏風,香案上點著一根白蠟燭。蠟燭旁一頭小白狐在寫字,與陳孤鴻道緣分。白狐秀雅,似那深閨小姐。

  陳孤鴻卻是不信,殺機越發凌冽,鋒芒畢現。

  見陳孤鴻明顯不信,白狐並不氣餒,因為牠有絕對的證據證明這一點。

  因而白狐便在白紙上又寫下一句話。「沒錯,我與相公有緣,不過具體的是相公與鄭相公有緣,而我與鄭相公有緣。」

  陳孤鴻聞言泛著冷色道:「你想說什麼,想自稱是鄭沖的故人,而與我有緣?」

  想那開陽道長所說,牠化作美女與鄭沖相會,難道此刻要用這種身份與他攀上關係?想到這一點,陳孤鴻便越發想笑。

  「沒錯。」白狐卻爽快承認了,甩筆揮毫,在紙上又寫了兩個字。

  「這麼爽快?」陳孤鴻倒是一愣,便也思索起來,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緣故?這俗話說的好,聽一個人的話,不如聽兩個人的話實在。聽兩個人的話,不如聽一群人的話實在。

  古人有言,便是旁聽則暗,兼聽則明。

  陳孤鴻為人絕對不是旁聽旁信之人,儘管那開陽道長為人完美,氣質一流,乃神仙一般的人物。

  而眼前這只是一頭狐妖,還是嫌疑人。

  憑著心中感覺,陳孤鴻想聽一聽。

  「我便給你個機會,你自陳緣由。」陳孤鴻便散去心中殺機,輕輕把見放下,放在了腰間的位置,不再鋒芒畢露。

  白狐一雙狐眸中閃過欽佩讚嘆之色,贊陳孤鴻面對妖魔,也能聽上一聽的氣度。然後寫下一行字道:「相公真明人也。」

  隨即白狐便又寫下一行字。

  「相公稍待。」

  寫罷,白狐便輕輕把筆放好,十分珍重。然後縱身一躍,躍下了香案。足步款款走向東方,破廟一角。

  臨近牆根,便又駐足,回眸一望陳孤鴻。陳孤鴻便感覺牠有些緊張,再看那小青蛇,也是渾身緊繃,死死的看著陳孤鴻越發凶狠。

  陳孤鴻見而有感,心下想著。

  「難道這二妖真有十足的證據證明與我有緣,與鄭沖有緣?那開陽道長說的,又算什麼?」

  牆根陳處有些破敗,一如破廟。白狐回眸看了一眼陳孤鴻,然後輕輕用足取出一塊磚頭,從牆中取出了一根卷軸。

  白狐嘴含著卷軸躍上了香案,將頭伸向陳孤鴻。靈動的狐眸似水,示意陳孤鴻看看。

  「卷軸?」陳孤鴻一愣,但還是把手伸了出去。卷軸很輕,裝裱很新,看起來是最近才製作出來的。

  中央有紅繩子,將卷軸繫著。陳孤鴻輕輕一拉繩子,展開卷軸。這一看便是永恆,這一看便是前因後果,瞭然於胸了。

  白狐見陳孤鴻看著,便有些緊張還有些扭捏。而青蛇卻越發躁動不安,昂首吐杏,發出「嘶嘶」的聲音。

  陳孤鴻的臉上漸漸露出了動容之色。

  「呼呼!」呼出兩口氣,一口是呼出濁氣,一口是呼出心中震動。然後陳孤鴻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白狐的頭,摸著那柔順的毛髮,感覺更深切了。說道:「原來如此。」

  白狐也親暱的蹭了蹭陳孤鴻的手掌,還伸出小舌頭舔了舔,讓陳孤鴻癢癢的,但也是暖暖的。

  陳孤鴻輕輕懷抱住白狐,然後在青蛇身畔坐下。招呼道:「來。」

  青蛇愣了一下,有些不樂意。但是白狐用眸子看著牠,牠便也無奈的來到陳孤鴻的身畔,陳孤鴻張手一撈,便將青蛇抓在了手中,青蛇纏繞著他的手臂,還算乖巧。

  然後,陳孤鴻將展開的卷軸放在了地上。這是一副畫,一副山水畫墨畫,青松高山,岩石溪水,靈動而出神。

  左下角,便有一行字,字體十分一般。但是意蘊卻是深遠。

  「我友鼓盆而歌,發夢想成仙。我便作以狐仙青妖相贈,願他壽與天齊自在逍遙。」

  何人所寫?便是那鄭沖也。

  這一頭白狐,一條青蛇竟然是那鄭沖畫作。而且一張畫生二妖。便在此刻,白狐、青妖化作一團黑霧,便入了畫中。

  山峰之上便多了一頭白狐,白狐靈動望天,姿態優雅,神情悠閒。青蛇盤繞青松,昂首吐杏,姿態凶狠。

  這便是本性。

  陳孤鴻伸手輕拂畫面,感念一行小字,祝福之情,便越發感念朋友之義,人間溫暖。與此同時,這鄭家一部分的真相,便也是解開了。

  為何這白狐出入鄭家遊戲,為何這白狐,青蛇被劍氣斬殺卻還能拼湊回來,為何白狐說與他有緣。

  為何鄭沖神情恍惚,而自言自語。

  為何鄭沖在書信中口氣深沉,有將死之氣。

  卻原來白狐乃是出生於鄭家,自然能理直氣壯的出入鄭家。既然是畫作,這畫才是本體,畫不滅,自然殺不死。而畫本是送給他的,自然有緣。而鄭沖自言自語是與白狐、青蛇說話。

  而口氣深沉,有將死之氣,怕是因為作出了這幅畫而自感精力耗盡,而憔悴不止吧。

  「哀哉!」陳孤鴻悲從心來,仰天道了一聲。

  「啊!」

  情不自禁,感從心來。陳孤鴻便懷抱起膝蓋,靠著香案,揚天長嘯。嘯聲說不出的悲切,痛惜。

  哀好友之英年早逝,感朋友之義氣深遠,發心之悲鳴。

  感念陳孤鴻之悲切,那白狐、青蛇又顯化了出來。白狐依偎在陳孤鴻的身畔,用姿態安慰陳孤鴻。

  而青蛇看著陳孤鴻的眸光便也溫柔了許多,也挨著陳孤鴻的足。

  隨著陳孤鴻抱膝長嘯遠方有虎咆哮,有狼長嚎,似在回應,這一聲嘯卻是衝散了黑夜的寂靜,讓這冰冷的黑夜人間,又生動活潑了起來。

  也微微衝散了陳孤鴻心中的悲切。不久,白狐娓娓道來事情的真相,便也與陳孤鴻所想的差不多。

  不過這真相被解開了,但更多的疑惑卻也浮現了。

  這一面鏡子內顯出不同皮相,左右顛倒。這白狐青蛇來歷,在開陽口中為何這般玄奇?

  ………

  有書友猜對了一半,確實是有從鄭沖畫中生出的。至於有書友說主線問題,這就是主線啊。

  成仙路上的路與景,成仙後的生活姿態。有悠閒於山野呼友玩樂,也有仗劍行兇,殺人取命。

  求的是自在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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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真相(三)

  一面鏡子,一片江水便能迷惑猴孫。

  猴孫在鏡子前不能辨別左右,而在江水中不能明白這是水中倒影,而有水中撈月的癡愚。

  在那開陽道長的口中,這白狐乃青丘國王族之後,化作美女迷惑鄭沖。這青蛇乃龍種之後,玄妙非常。

  開陽說的頭頭是道,加上人模狗樣,情棋書畫樣樣精通,加上見多識廣氣質出眾迷惑眾生,陳孤鴻也是信了。若非陳孤鴻心中沒有妄念,怕是先入為主一定要斬殺白狐,根本不可能坐下來聽白狐一言。

  若那樣,便是愚夫,何以稱為明人?

  不過陳孤鴻心中沒有自得之情,只有鬆了一口氣,沒上當就好也。但也疑惑於,他與那開陽道長從未相見,開陽為何要騙他?

  而且開陽又怎麼會知道這白狐、青蛇的存在?

  那鄭老夫人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重重疑惑浮上心頭,解不開理還亂。不過總歸陳孤鴻現在是不相信這道士乃是什麼玄天上帝的人間道士一類的蠢話了。

  胸中疑惑,不過身邊也有解鈴人。陳孤鴻便低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白狐,鄭沖畫中雙生妖,一說狐仙,一說青妖。

  鄭沖畫已經入神,這狐仙稱之為仙便是姿態優雅,從容不迫。這青蛇稱之為青妖,又是蛇所以凶狠凌厲。

  乃鄭沖賦予的本性。

  倒也不是陳孤鴻厚此薄彼,認為青蛇乃惡,而生厭惡。但總歸看模樣,青蛇似乎不是知書達禮,能說明緣由的。

  陳孤鴻便問白狐緣由。白狐聽了陳孤鴻的話之後,便是左足掩口,似那深閨小姐一般笑著,偷樂。

  然後便從陳孤鴻懷中一躍,躍上了香案,拿起筆再揮毫。

  「我與妹妹出生之後,一邊與鄭相公學習為人處事之道,讀書練字。但我是待的住,妹妹卻是調皮,常出門溜躂。有一日便行去了那道士的孤山之上,山上有一處寒潭,寒潭上有一株朱果,上邊結著紅彤彤的果子,聞著十分香甜。但是邊上有道觀,似乎又人住。這朱果是有主之物。妹妹想去偷,但我攔著。後來鄭相公體弱的厲害,我便也沒法,與妹妹去偷了。回來後,鄭相公便沒了。」

  字在前邊輕鬆活潑,但是到了最後卻是甚為悲切,白狐落淚,化作墨汁,滴在紙上。再看手上的青蛇,也是沒了凶狠,病怏怏的十分難過的模樣。

  陳孤鴻便又是一嘆,果然是那鄭沖作的畫。

  本來陳孤鴻想問二妖鄭沖死因,但聽了白狐說當晚不在,便也沒問。嘆息過後,陳孤鴻再看,只見白狐傷心了許久,又提起筆道。

  「鄭相公沒了之後,妹妹想吃了那朱果,但我感念鄭相公教導,不可偷人財帛。而生羞愧之心,便扭著妹妹一起去還朱果。見了那道士,卻是嚇了一跳。」

  「嚇了一跳?」陳孤鴻疑惑道。

  「那道士看著彬彬有禮,其實是一頭猴子,不知道哪裡得了變化之術。以那開陽道長的姿態見我們姐妹。我雖然嚇了一跳,但本身也算妖。便沒去惡意揣度,便也裝作沒識破的模樣與他交談。他對於我們偷取朱果又還回朱果的事情沒有苛責,反而讚我們有德。並執意留下我們一起談論,到了夜裡也為我們準備客房。」

  寫到這裡白狐頓了頓,露出厭惡之色,寫道:「但是到了深夜,他便取了紅纓槍打算打殺我們。但是他不知道我們是畫兒,我與妹妹便逃走了,順便又盜了那朱果吃下。妖力暴漲,便成天找他麻煩。後來還發現,他道觀後邊的一處地窖內,堆滿了人骨頭。原來他還吃人。」

  「猴子?!」

  饒是陳孤鴻自付見多識廣,知道人間有妖魔鬼怪,劍俠青客,也是嚇了一大跳,那彬彬有禮,情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道長居然是猴子。

  再聽那道長還吃人,便是愣住。

  再想起昨日與那猴子一起吃飯,早餐還是白粥雞蛋的清淡味兒,他還有些艷羨這猴子的逍遙自在,便是有一種嘔吐的感覺。

  那句話說的好,那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回倒是好,這人壓根就不是人了都。

  與此同時,陳孤鴻便是有些懷疑。就是那老隨。那一日上山時候見到的老樵夫,之後再也沒見到。

  按照開陽的說法,那是師弟去下山賣柴換酒,醉生夢死去了。回來不知道何年何月。但是現在一思索,沒準根本也就是那猴孫變得。

  真是耍的他團團轉。

  「呼!」靜默良久,陳孤鴻呼出了一口氣,然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取了昆吾劍,呼白狐道:「走,我們一起去找那猴孫生事。」

  「相公是要去蕩魔,為那被吃的人雪恨嗎?」白狐聞言寫到,臉上露出了孺慕之色,敬仰焉。

  陳孤鴻聞言輕拍白狐的頭,笑道:「這人吃五穀雜糧,也吃那走獸龍蛇。站在眾生的角度上來看,猴子吃人也不算什麼惡事。」

  白狐聞言有些愣愣,覺得有些意外。牠其實觀察陳孤鴻很久了,知道陳孤鴻為鄭沖家做的一切事情,自感覺陳孤鴻仁義飛揚,乃真讀書人也。

  便生孺慕之情,又牠們本是就要送給陳孤鴻的,便自己取了本體,交給陳孤鴻。本以為聽了猴子的事情後,他是要去蕩魔的。

  這時,陳孤鴻卻笑道:「但是我總歸是人啊,這猴子通人性,如果人吃了猴子會恨人。人被猴子吃了,我身為人,當然也會憤怒。此去確實是蕩魔,也順便問一問這猴子與那鄭老夫人到底是什麼關係,鄭沖的死,又有什麼牽扯。」

  這便是陳孤鴻的本心也,他不是蒼天,蒼天視眾生同仁。而人卻總歸是人。此去便是仗劍行兇,殺生取命。

  白狐聽了陳孤鴻的話後,露出笑顏,伸出小舌頭,舔了舔陳孤鴻的手指,認同焉。陳孤鴻笑笑,把地上的畫捲好,繫上紅繩。然後放入懷中,又伸手抱住白狐,勾了青蛇,一起踏上了蕩魔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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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真相(四)

  夜還是那夜色,濃墨似畫。群星不見,明月隱匿。這山還是山,不久之前的狼嚎,虎嘯也已隱匿。

  四處除了風聲,便還是風聲,十分寂靜。

  但是陳孤鴻的目的卻不一樣了,來時那是找這白狐、青蛇生事。這次卻是回去找那猴孫算賬。

  不過陳孤鴻還是陳孤鴻,有了開陽的教訓,便不再偏心偏聽。

  他足踏豪氣,便是如馬飛奔。不久後,便回到了孤山上。來到道觀附近,陳孤鴻聲音越發輕了,呼吸都幾乎不可聞。

  陳孤鴻立在一顆石頭上,用眸光詢問白狐。

  「那藏匿人骨的地窖在什麼地方?」

  白狐便一指道觀後方,陳孤鴻深呼吸一口氣,騰躍而起,幾個起落便衝了過去。行了一段距離,來到了一處老樹下。

  這老樹樹枝粗壯,通體翠綠,盤根穩固。老樹的左側,有一些泥土掩埋的痕跡。陳孤鴻在白狐的指點下,除去了一些泥土,露出了一道門。打開門後,便有一股惡臭沖天而起。陳孤鴻猝不及防,便是深深嗆了一口,趕緊轉頭呼了一口新鮮的氣息,然後才憋住氣,走了下去。

  下去之後,所見的便是人間煉獄。

  夜色深邃,卻攔不住陳孤鴻的一雙明眸,但此時此刻陳孤鴻卻恨不得自己沒有這麼明亮的眸力。

  因為眼前實在太慘,只見不大的地窖內,到處堆滿了白骨,有的還很新鮮,看著白淨如玉,有的卻已經枯乾,泛著黃色。

  地上有蛆蟲在爬,頭頂有蜘蛛在結網,有老鼠在吱吱叫著,在這森森白骨之中穿越。陳孤鴻便看到一頭老鼠從一個人骨的眼眶內探出頭來,便生對這死人的同情之心。

  再一細數白骨,足足有數百具。看著腐爛的程度,怕是橫跨百年。想那開陽道長自稱活了一百多年,怕是這句是真的。

  陳孤鴻搖搖頭,然後持劍對著這滿滿的屍骨行了一禮,說道:「我與你等素不相識,但也感念悲楚,這便就去為你們了這恩怨。」

  說罷,陳孤鴻便折身走出了這地窖。重新踏足於山峰之上,面對外邊清新的空氣,陳孤鴻連呼吸了三大口,然後才騰躍而起,去了那七星觀。

  來到道觀後,陳孤鴻先命了白狐、青蛇化作黑煙,入了畫內。然後熟門熟路來到那開陽道長的臥房外,輕輕敲了敲門。

  房內也是昏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仍然可以看出,這房間內佈置的極為雅致,有書案文房,滿滿的書卷,文墨之氣便是撲鼻而來。

  右側放著一張大床,床十分大,很精緻。看著便知道十分名貴,乃富家人物才能用得起的床。

  枕頭是玉石雕刻,通體翠綠,泛著微光。被褥的外邊是西北的青綿,富貴華麗。

  但是這文雅的佈置,華麗的大床上卻睡著一隻猴子。猴子五尺來高,毛髮皆黃,十分瘦弱。弓著身子躺著,猴子性頑劣,乃是本能。

  這猴子便是躺在床上睡著,也是十分能動,靜不下來。便是左撓撓猴腮,右摸摸屁股,似睡非睡。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這猴子立刻驚醒,一雙眸子中泛著凶焰,張口猴口露出滿口牙齒,虎牙倒豎,十分雪亮,看似如雙刀一般凌厲冰冷。

  這便是他的本來面目,本是這孤山上一普通的猴子,遇到了造化,便成了妖身。修煉一百年,又得了變化之術法門,便化作人形,以開陽道長的面目視人。讀書學文,模仿氣質,迷惑世人。

  因為這副相貌,便也吸引了不少人信任他,道觀後方的人骨,便是視他為朋友,或得道高人的人。

  統統成了他肚腹內的肉糧。

  他也常遊歷天下,確實是見過水中平的父親水清,只是雙方不是很友好,大戰了一場。因為水家人強悍的豪氣,絕世的劍法,他不敵便敗走了回來。

  從此更修身養性,匿藏不出,遠離劍俠。

  那後山上的朱果,便是他載種的。是打算吃了之後,暴漲妖力,再去尋那水家生事,不想被人偷走了。

  後來便如白狐所說的一般,他生性狹隘,記仇,便想打殺了白狐青蛇,結果自是沒成功,反而被記仇,惹了一身麻煩。

  見了陳孤鴻之後,他自然大喜,以為來了得力助手。便迷惑陳孤鴻,一起與他去殺白狐,只是他也沒有預料到,連陳孤鴻幫忙也殺不死白狐。

  昨晚一回來,他便琢磨該怎麼辦。稍一思索,他便決定遠離七星觀,離那殺不死的白狐青蛇遠遠的,再尋覓良地匿藏。

  只是在離去之前,他是打算把陳孤鴻給吃了。

  為此連迷藥都準備好了。

  「練就豪氣的人,便有一股神妙香味,吃了之後是大補。豪氣越強的人,越是補,越是好吃。而這陳孤鴻豪氣之強,比水清都牛氣。吃了之後,肯定讓我爽歪歪。得了妖力,再血洗水家,報了當年一箭之仇。」

  猴子想到這裡,便是殺氣十足。

  不過現在大半夜的也沒理由請陳孤鴻吃什麼東西,他便是打算明日吃白粥的時候,再下藥。而陳孤鴻這麼晚來找他,也讓他有點疑惑。

  「這貨找俺幹啥?」

  疑惑的同時,猴子搖身一變,成了開陽道長的模樣。然後取了道袍,穿上鞋子,取了拂塵。

  「嗯嗯嗯!」又抓耳撓腮了一陣,扭捏了一陣,他才嗯嗯了幾聲,收斂了神色,頓時氣質一變,便成了得道高人,溫文爾雅又神妙玄奇。

  「這便是皮相之妙!」猴子對著鏡子一觀,十分自得。然後便邁開腳步走向房門,打開房門,便見陳孤鴻立在門外。

  猴子便露出有些困惑,但還是很有耐心的樣子。很溫文爾雅的朝著陳孤鴻作了一禮,問道:「已經是子夜十分,相公找貧道有什麼事情嗎?」

  陳孤鴻所見之猴子,乃是標準的開陽道長,得道高人。惟妙惟肖,絲毫看不出這是猴子變的,心中便也感嘆妙法玄奇。

  也泛起冷笑,直道來意道:「猴子莫要再裝蒜,今日我便是來收你的。」

  猴子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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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真相(五)

  猴子獲得的法門,乃是妙法。除非天賦異稟或者有相同的手段才能識破,而猴子就算當年與水清交惡,那水清也沒有識破過他的本相。

  若說有被識破,也就那白狐、青蛇而已。

  依此為根據,他覺得那白狐、青蛇來歷非同尋常,便張口胡謅。但他預料不到陳孤鴻居然也能識破,來不及思索緣由,猴子強笑一聲,裝蒜道:「相公這是說什麼葷話,貧道哪裡是猴子變的?」

  陳孤鴻見這猴子居然還狡辯,心中冷笑更濃。緩緩的舉起了昆吾劍在胸前,右手輕輕放在劍柄上,微微拔出昆吾劍。

  頓時猴子便感覺到了一股凌厲殺氣沖天而起,化作實體朝著他撲來。猴子便覺得胸口隱隱刺痛,當年與水清大戰,他可是當胸被刺了一劍。陰雨陰寒時候變回作痛。

  猴子頓時一怒,便想化作本相與陳孤鴻決一死戰。但是回想起陳孤鴻白日那一劍的威力,便只能強笑一聲,狡辯道:「就算貧道是妖變得好了,但妖也分好惡。貧道基本吃素,又不殘骸百姓,相公何必為難貧道?」

  見這猴子死到臨頭還狡辯,陳孤鴻發出一聲厲笑,道:「後山地窖內人骨難道是假的?」

  話音未落,猴子面色大變,皮相一陣抖動,化作一頭瘦猴。

  「啊!」一聲嚎叫,瘦猴又一陣抖動,化作一頭一丈高,身如鐵塔的巨猿,巨猿毛髮拖地,雙眸如銅陵,凶光四射。

  朝著陳孤鴻喝道:「小輩,猴爺爺我修成妖身的時候,你還在陰曹等投胎,莫要欺人太甚。」

  「欺軟怕硬,若是你能打殺了我,又何必與我廢話?」陳孤鴻冷笑一聲,一口道破。猴子聞言一陣語塞,陳孤鴻說的沒錯,他化作這巨猿便是想嚇唬人而已。

  但看來是委實低估了這秀才的膽量。

  不過事到臨頭,卻也激起了牠的凶性。困獸猶鬥。胸腔內熱血上湧,猴子眸子便化作紅色,射出一丈長的紅光,凶焰無匹。

  「便決一死戰!」一聲嚎叫,猴子便伸手捏住了旁邊道觀內的大柱子。

  「轟隆!」一聲,柱子被拔起,那道觀便轟然倒塌,瓦片飛舞,塵浪四起。猴子掄動巨大的圓柱子,朝著陳孤鴻襲殺而來。

  一股潑天妖氣便沖天而起,朝著陳孤鴻吹來。妖風如狂風,吹的陳孤鴻衣袖翻飛,一頭黑髮飄揚。

  「哈!」陳孤鴻哈出一口大氣,渾身豪氣噴薄,化作白光定住身形,又纏繞在昆吾劍之上,劍氣連秋水,長達丈餘。

  「殺!」

  一聲厲嘯,陳孤鴻右足向前,身軀微微前傾,踏出一個弓步,右手如彈簧一般,刺出了昆吾劍。

  襲月劍法,前驅。

  「嘩!」一聲浪響,大地便如那大海,在這一劍之下,頓時轟鳴作響,被劍氣破開,一道狹長的劍痕直衝前方,碎石四飛,塵土瀰漫,直指巨柱。

  「轟隆!」

  昆吾劍與圓柱碰撞,一聲轟鳴作響,一股肉眼不可見的氣浪,便朝著四周衝擊而去。劍氣與妖氣碰撞,化作漫天殺氣。

  「嘩嘩嘩!!」

  狂風大作,本崩塌的道觀內的殘痕被吹的翻飛,不遠處的大樹,不住搖晃,那綠葉狂落,只片刻那大樹便成了光禿禿的模樣。

  「吱呀!」遠處有百鳥成群,展翅高飛,如遇天災。山上群猴長嘯,躁動不安。潑天氣勢,沖天而起。

  「圓柱又豈能與昆吾劍相爭?」陳孤鴻心中想著,也如他所想,這圓柱在交鋒的一瞬間,便是木片四碎,眼看就要崩潰,卻不想裡邊露出一根鐵棒。鐵棒漆黑粗糙,但也巨大。

  「哈哈哈,此乃猴爺爺我採集大海寒鐵所造鐵棒,比不上你昆吾劍鋒利,卻也足夠堅硬。」猴子猖狂大笑,那長長的毛髮飛舞,與他的笑聲遙相呼應,十分猖獗。

  「殺!!!」

  笑聲未落,沖天殺氣便起,這猴子一聲嚎叫,腰部下沉,頓時大地凹陷,塵浪四起,他以腰力輪動鐵棒,朝著陳孤鴻橫掃而來。

  一劍沒能破圓柱陳孤鴻便是輕輕一個騰躍,如鴻毛落地,輕不可聞。

  「哈哈哈哈!」風吹發舞,陳孤鴻笑了,笑的比猴子還狂,笑的比妖還妖,笑的比猛將還豪情,笑的比那鳥兒還嘹亮。

  「笑個屁。」猴子聽了覺得十分刺耳,便罵道。手臂更添了二成的力氣,那鐵棒呼嘯而去,眼見就要把陳孤鴻打成了肉餅。

  「相公小心!」

  懷中白狐一陣驚叫,那青蛇也一陣挪動,二妖打算破畫而出,助陳孤鴻一臂之力。但就在這時,陳孤鴻渾身噴薄白色豪氣。

  一掛白河便沖天而起,射向鬥牛,欲捅破這天。

  陳孤鴻泛著狂笑,右臂輕輕一動,輕輕將劍一插,劍尖微微插入大地,攔在了鐵棒去路。

  「轟隆!」一聲巨響,足有數百斤重的鐵棒加上巨猿未知的臂力掄動的鐵棒,卻是如遇山峰,寸步難進。

  那小小的昆吾劍,那在巨猿面前渺小似螞蟻一般的人影,紋絲不動。

  「怎麼可能???!」巨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雙臂足有萬斤之重。自信這一砸,便是大象也得砸成肉餅,而眼前這人。

  陳孤鴻懷中的白狐、青蛇也失了聲音。畫中的白狐失去了優雅,瞪大了眼睛,顯得十分可愛。那青蛇失了凶焰,愣愣無比。

  陳孤鴻笑,繼續狂笑。問道:「你不知所謂豪氣,乃是心有多大,力便有多強嗎?別看我文弱與你談文章情棋書畫,但是我心中猛虎,豈是你能揣度的?」

  狂笑之後,便是一聲狂喝。

  「井中之蛙,座山之猴也敢妄自尊大!」

  狂喝聲中,劍一動,一陣抖動,那鐵棒便似小孩兒掄動的木棒,被大人輕輕就拍飛了。巨猿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上。

  心中更慌張無比,這時一劍指來。

  劍氣邁長英,白色劍光照亮了黑夜。

  沖天的劍氣甚至吹散了這漫天的烏雲,使得那遮掩的明月露出一角,群星爭輝。陳孤鴻之豪氣,便徹底展現在了這天地之間。

  心有多猛,力便有多強。

  水中平便曾經讚嘆,陳孤鴻比他強橫許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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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真相(六)

  劍氣沖雲霄,破開那層層烏雲,使得明月小露頭,群星微灑光。

  陳孤鴻立在明月,群星的光亮下,笑的狂放。瘦弱修長的身形顯得無比高大,那狂放粗豪,比劍俠還劍俠。

  俗語有云,人以群分。正是陳孤鴻那文弱外表下,隱藏的這份豪情粗狂,才能與水中平那樣的江左劍俠稱兄道弟。

  否則單純書生,又如何能與他相交暢飲?

  此刻豪氣有多猛烈,他便有多狂放多強橫。一劍前指,便使猴子束手無策。倉皇掄起鐵棒打算阻擋,卻是慢了半拍,也擋不住這明亮劍氣。

  「噗嗤!」劍氣正中猴子的左肩,昆吾劍隨後便到,將猴子刺了個對穿,如大河濤濤,去勢不絕,將這猴子釘在了地上。塵浪四起,地上便多了一個大坑。猴子深縣大坑之中,仰頭望天。

  陳孤鴻隨即便一腳踩在了猴子的胸膛,豪氣繼續噴薄,造成傷口的傷勢更大。

  傷口處獻血狂噴,胸膛上似有萬斤之重重壓。猴子轉眼間便縮小,成了剛開始的猴子模樣。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陳孤鴻,發瘋道:「你怎麼可能這麼強大?就算當年的江左劍俠水清也沒你一半強。」

  他真的瘋了,他想作困獸猶鬥,便是自忖有一戰之力,卻到頭來發現自己根本就是眼前這書生口中的井底之蛙。

  修妖百年,還不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如何不心肝俱裂,不忿之情衝霄?

  「我不是與你分說了嗎?心有多高,力就有多強。心比天高,命就比天厚。反之,則無能為也。你井中之蛙,座山之猴,只知道躲藏在這裡吃人騙人,又如何能看到這世界上的風景?知道這世間的強橫?」陳孤鴻居高臨下,神色淡然,自有一股潑天的氣度。

  不客氣的說一句,真是看不起這騙人的猴子。

  我恭敬時謙厚有禮,我狂放時便蔑視群雄。也是因人而異,正所謂遇強則強,遇君子便也君子。實本性也。

  「你看不起我?」猴子瞪大了眼睛,不忿大喝道。

  「便是看不起你又如何?」陳孤鴻冷笑不止道。

  「要知道士可殺不可辱。」猴子憤然道。

  「你也算士?」陳孤鴻輕蔑道,但自笑了笑,深意道:「不過倒也有一條活路,只需你配合。」

  「活路?」猴子眼前一亮,頓時傲氣全消,生了苟且偷生之心。

  這大丈夫臨危難,而奮不顧身。有大義而不惜死,壯哉。那是只有人類的道理。在妖看來,那是狗屁不通。

  這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他修妖百年?雖然他也是讀過書的人,但妖的本性更濃厚一些。

  猴子頓時面色一變,露出獻媚之色,問道:「敢問相公,如何個活法?」

  「我且問你,你與那鄭老夫人是什麼關係?那鄭老夫人穿紅衣,與那老鼠相伴,難道是那學了變化之術的老鼠精?」

  陳孤鴻道出了心中疑惑,事到如今,便也不得不懷疑了。

  不過若是那鄭老夫人是老鼠精,那鄭沖的出生本末……。事到如今,陳孤鴻真覺得鄭家的事情那是一團亂麻。

  猴子一聽,頓時笑道:「老鼠精?相公也太看得起那鄭錢氏了。」說著,猴子便將那鄭老夫人的來歷給說道了一遍。

  卻原來那鄭老夫人與他相識於二十幾年前,那時候鄭老夫人還是大姑娘,卻有些水性楊花,見了猴子變的開陽道長,便也生了苟且。

  二人如膠似漆年餘,開陽道長便傳了這鄭老夫人以房中術,可以常駐顏容。後來那鄭老夫人便嫁人了,沒過幾年二人便失了聯繫。

  「這房中術乃是採陽補陰,採陰補陽之術,聽了相公形容那鄭錢氏的容顏似三十少婦,姿貌甚美艷,可見她這些年也找男人苟合。又那鄭相公是被嚇死的,沒準是因為那鄭錢氏在夜裡與男人苟合,鄭相公驚怒交加而死也說不定。可能是羞愧之心作祟,如此那鄭錢氏才會連兒子死了也不露面吧。」猴子說道。

  「……!」陳孤鴻聽了之後,便也只剩下感嘆了。這鄭家重重詭異,剪不斷理還亂,難道這才是真相?

  這鄭沖難道是被自己娘的姘頭給嚇死的?

  雖然荒誕,但是料這猴子死到臨頭也不至於胡謅,而且也算合情合理的解釋。那鄭沖畫了白狐、青蛇正體弱多病,驚怒攻心便一命嗚呼。

  不過若如此死了,便也是冤枉了。

  陳孤鴻心中感嘆中也有濃濃的悲哀,實在是為好友不值。便在此刻,那猴子獻媚道:「我已經據實相告,相公可否放我一馬?」繼而猴子又指心保證道:「若相公能放我一馬,我便遠走海外,再不回來。此生也不再吃人。」

  猴子心中卻暗道,「等我恢復了妖力,再尋了另外造化,變得更強後,肯定要找你這廝報復。」

  陳孤鴻聞言卻笑道:「你妖性濃郁,學人一般立誓,聽你的才是傻瓜。」說罷,陳孤鴻便是豪氣吞吐,足下轟然用力。

  「賊子欺人!」猴子嗔目大喝,隨即胸口便凹陷下去了一大片,骨頭與內臟被踩碎,七竅流血,氣絕身亡。

  「相公您說謊了。」這時白狐、青蛇顯化而出。白狐落在地上,看著那猴子死不瞑目的模樣,吃驚的掩口,雖然不能開口,但那如水的眸子卻能散發出感情。

  牠剛才真以為陳孤鴻會放過這猴子,心情有些覺得縱虎歸山,怕有後患呢。

  青蛇眸子看向陳孤鴻,有點不屑,似乎在說,說謊鬼。

  「正是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要不騙他,他怎麼能乖乖的吐露那鄭老夫人的來歷呢?」陳孤鴻笑笑,不以為意道。

  隨即陳孤鴻掃了眼前的景況,只見那道觀已經破敗,只餘殘橫斷壁而已。沒了這開陽道長,這孤山便成了荒山野外了。

  而那地窖內的數百人命債,便也償還了。

  陳孤鴻想起那累累白骨,便衝著後山嘆了一口氣,然後輕輕作揖,還劍入鞘內,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白狐青蛇見此,便也縱身一躍,入了畫中伴著陳孤鴻一起走了。

  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那數百人骨是何來歷,身後事情與陳孤鴻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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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真相(七)

  今夜去見了一次白狐,又回來打殺了這猴子,順便瞭解了一下真相。以陳孤鴻的速度,也需要很長時間。

  當陳孤鴻到達橘鎮,便已經是魚肚泛白了。陳孤鴻駐足了片刻,沒去橘鎮而是朝著鄭沖的墳塚而去。

  墳塚前,陳孤鴻盤腿而坐,看著墓碑有些哀嘆,而白狐淚眼朦朦,淚珠子落在地上化作了一滴滴墨汁,十分傷感。

  青蛇也聳拉著腦袋,沒了往日的凶狠。

  陳孤鴻來此憑弔好友是一,不知道怎麼辦了是二。若鄭沖真是被他娘的姘頭嚇死的,那報仇也就是無稽之談了。

  殺了就是殺朋友之母,報官就會讓鄭家家門蒙羞,死去的人倒也無所謂了,但活下去的人,必定是抬不起頭來。

  鄭沖死了,他的一雙兒女、媳婦卻還在世上,肯定要被世人白眼的。因而再三思量,陳孤鴻決定不多加深究了。

  「朋友啊,朋友,我除了來此憑弔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陳孤鴻苦笑一聲,往腰間一模,摸出一個酒袋子,仰頭飲了一口,然後又在墓碑上倒了一口。

  「不過你也放心,你遺留的一雙子嗣,媳婦,我與王兄會替你照顧的。希望你在陰曹,會為此感到欣慰吧。」

  陳孤鴻嘆了一聲,又拉了些家常。緬懷了大概半個時辰,才拍拍屁股起身道:「下次再來看你吧。」

  說罷,便呼了白狐、青蛇一起離開了。青蛇一甩頭,便衝入了畫中。白狐卻是徘徊不願離去,三步一回頭,淚眼朦朧。

  陳孤鴻見牠有情有義,便立足等著。有過了一刻鐘,白狐才轉身離開了。跳到陳孤鴻的懷中,用左足在陳孤鴻胸前寫字。

  「相公,您見多識廣,可知這陰曹地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光景?鄭相公他在下邊會好嗎?人能有投胎轉世的機會嗎?」

  抬起頭白狐希冀的看著陳孤鴻,很是期待。

  一連串的問題,倒也為難住了陳孤鴻,他又沒死怎麼會知道陰曹地府什麼環境呢?但見白狐希冀的眸光,陳孤鴻笑道:「鄭兄是個好人,有道德的人。對好人來說,陰曹地府不是那般可怕的,這鄭兄在下邊滋潤著呢。如果投胎,肯定也能投胎到達官顯貴之家享福的。」

  「那就好。」白狐欣慰在陳孤鴻胸前寫字,然後閉起狐眸安心在陳孤鴻懷中小酣了起來。白狐雖然是畫兒,但是成了妖之後,生命狀態十分奇異。

  青蛇冰冷,白狐卻有體溫。

  抱在懷中毛茸茸,又溫暖十分舒服。陳孤鴻摸了摸牠毛茸茸的白色毛髮,便足下生塵回去那橘鎮了。

  不久後,陳孤鴻到達了橘鎮。因為男人抱著一頭白狐實在奇異,陳孤鴻便讓白狐入了畫中。到了鄭家後,人們已經全部起來了。

  見了陳孤鴻,圓圓露出了笑顏,乖乖的跟公子打了一聲招呼。而王松的脾氣就沒那麼好了,劈頭喝道:「好你個孤鴻,竟撇下我一個人去了。」

  陳孤鴻想著,這又是白狐,青蛇,還有猴子白骨,你要是去了,豈不是要被嚇個半死?沒準還得嚇出個病來,不去也好。

  心下如此想著,面上陳孤鴻則賠笑道:「王兄你那一天睡的實在是深沉,我怎麼也搖不醒,便只能一個人去了。」

  「我有睡的那麼沉嗎?」王松聞言便有些疑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想了一下那日,似乎確實睡的很晚才起來。於是便道歉道:「那真是錯怪孤鴻了,對不起。」

  「沒事,沒事。」陳孤鴻笑道。

  這般說了下話,王松又好奇道:「對了,那開陽道長怎麼說?鄭沖到底是怎麼死的?」好奇的不僅僅是王松,鄭夫人,鄭老夫人也是。

  不久後,陳孤鴻,王松便又被領到了鄭老夫人的房內。房間的佈置還是紅,紅的那麼妖艷。鄭老夫人還是穿著那紅色的衣裳,與那天所見還不是同一個款式,不知道衣櫃裡有多少的衣服,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好奇,還是假裝好奇。

  總而言之是詢問,陳孤鴻沒揭破。便只是說那道觀已經成了廢墟,沒見到什麼開陽道長。

  聞言鄭沖,鄭夫人是大失所望,鄭老夫人也露出了失望之色,她還有些疑惑,小聲念著,「不可能啊,他搬走了?」

  鄭老夫人到底是什麼心態,陳孤鴻也不想猜測了。不久後,便與王松一起告辭離開了。隨即,陳孤鴻與王松一起回到了客房,此時此刻新宅子已經完全弄好了,不僅外表一流,內部也是豪華。隨時可以入住。

  王松說道:「孤鴻,我已經看過良辰了。三天後就是大吉大利的日子,適合喬遷之喜。到時候幫忙搬家,也宴請鄭家親朋好友,以及那鎮西的孫家,鎮北的陳家,二大鄉紳人家來。這吃人的嘴短,對這些親朋好友左右鄰居好一些,我們走後,便也會幫襯鄭家的孤兒寡母一些。」

  「定是要大肆操辦的,不能寒酸了。」陳孤鴻也點頭道。

  如此陳孤鴻二人便找來鄭夫人一起商量,鄭夫人則自稱是女流之輩,二位叔叔決定就好了。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三日時間轉瞬即過,明日便是喬遷搬入心宅的時候。

  這日天上的白雲有些多,但是陽光還不錯。鄭家老宅內,喜氣洋洋。鄭元、鄭玉小兄妹兩個穿著圓圓製作的新衣裳,在院子內玩兒。

  打老虎洞,騎木馬,陳孤鴻也陪著他們玩,偶爾將小兄妹抱在懷中,扔去空中,惹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心情便舒暢了許多。

  這是血脈的延續,朋友的子嗣啊。

  「陳叔,我餓了。」

  「我也餓了。」

  很快鄭元,鄭玉相繼喊餓,陳孤鴻看了看天色,下午差不多過了一半,小孩兒的肚子也該餓了,便笑瞇瞇道:「好,我差遣了圓圓去給你們買糕點吃。」

  「哦哦哦!」小兄妹拍著小手,十分高興。

  不久後,圓圓買回了糕點,小兄妹吃的肚子圓圓的十分高興。陳孤鴻一直都是微笑,和藹的表情。

  很快一日便過去了,到了晚上陳孤鴻與王松並排而睡,想著。「明日就該操辦了,後日就可以回家了。」

  失去朋友之後,更珍惜眼前。

  體會了悲歡離合,陳孤鴻倒也越發的感念人間不易,越發想念姐姐與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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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真相(八)

  這段時間左思右想,調查鄭家重重也是乏累,而今得出結論了。而後天就可以回去過安逸的生活了,陳孤鴻的心情便無比放鬆。

  再一看側邊王松已經呼呼大睡,打起了鼾。陳孤鴻微微一笑,為朋友拉了拉被褥,然後也睡下了。

  睡的香甜沒有做夢,也沒有起來茅房。但是到了深夜,陳孤鴻卻是被一聲慘叫驚醒。

  「啊!!!!」

  一聲慘叫,淒厲無比,慘絕無比。與此同時,陳孤鴻便感覺到了一股無比濃郁的鬼氣,在空中瀰漫,鬼氣濃郁壓過了陽氣。

  陳孤鴻抬頭一看,頭頂上一隻蜘蛛早已經失去了聲息,一動不動。

  生靈需要陽氣,陽氣如魚兒與水一般的關係。如果鬼氣壓過了陽氣,便是生靈滅絕。

  「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鬼氣?????!」陳孤鴻震驚無比,但是更震驚的是這一聲慘叫很熟悉,似乎是鄭夫人。

  陳孤鴻擔心鄭夫人,卻更擔心王松的安危。蜘蛛都無聲無息的死了,人可能好點,但肯定有問題。

  陳孤鴻便轉頭看向王松,只見王松面色發白,臉色發青,趕緊去摸他胸口,直到感覺到一股微弱的心跳聲,這才鬆了一口氣。

  「相公!」

  這時白狐,青蛇顯化了出來。二妖也感覺到了四周鬼氣的強猛,有些不安,但牠們瀰漫起一股妖氣,護住周身,使得鬼氣侵蝕不得。

  陳孤鴻見此便道:「你們負責保護床上的這秀才,以及旁邊客房的兩名姑娘。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二妖便點點頭,更多釋放出妖氣,分別保護客房內的王松、圓圓等等。陳孤鴻則取了昆吾劍,一個騰躍,便從窗戶撲出落在地上,再一騰躍,便上了二樓。

  鄭夫人的房間陳孤鴻是不方便進去的,但是陳孤鴻卻知道位置。到了二樓後,便立刻直撲而去,打開房門一看,卻是頭皮發麻。

  房內的鬼氣濃郁非常,若是一般人進來了,怕立刻倒斃而亡。縱使陳孤鴻豪氣很強,這時候也是有些活動不靈光。

  這也就算了,讓陳孤鴻頭皮發麻的是鄭夫人已經死了。

  死的很慘烈。

  雙眸圓瞪,神色猙獰可怖,雙手緊握,指甲掐入了肉內,流下了鮮血。她的左腿還在,但右腿卻沒了。

  她的右腿正被鄭玉拿在手上,那細小的手掌拿捏著她母親的大腿,白花花的大腿,還泛著些許光澤,看著十分誘人。

  可惜卻流著鮮血,一滴滴的鮮血低落在地上,十分妖艷,讓人頭皮發麻。

  鄭玉小口小口的啃食著這條大腿,一雙眸子只有眼白,沒有眼瞳,一邊吃著一邊笑著。鄭元則吃著大腿的足部,眼睛也十分詭異。

  兄妹二人吃的滿嘴是血,嘴角還有一根根細小的神經。

  想這一雙兄妹這段日子內,還坐在陳孤鴻的懷中吃糕點,陳孤鴻還陪著他們笑,他們玩,給予了父親一般的關愛。

  看到這一幕,如何不頭皮發麻?

  小兄妹見了陳孤鴻進來,笑了,笑的一如白日一般的天真無邪,二人十分懂事乖巧的樣子,將手中的大腿遞給了陳孤鴻。

  「陳叔真好吃,你要不要吃吃?」鄭玉笑道。

  「是啊,好吃。我們好餓,真的好餓。晚上尤其餓,但娘親都不給我們吃的,說是要發胖。而娘親又好香,好香甜。我們實在忍不住,就把娘親吃了。真的好好吃。」鄭元努力的點點頭,憨笑著道。

  「卡嚓,卡嚓!」小兄妹二人嘴巴繼續啃咬著,嚼著生肉,不斷吞吃。二人不時的嘴對著嘴,舔乾淨了對方嘴角的痕跡,又伸出舌頭親吻著對方,似熱戀中的男女。

  小小的鄭玉渾身上下散發著異常驚人的魅力,比那成年女子還要勾人。

  「有沒有人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膽大如陳孤鴻,在這時也差點瘋了。緊緊的握著昆吾劍,手指因為太用力而發白。

  「主,主公,這二人是鬼胎!」這時,腦中高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

  「鬼胎???什麼意思?而且老高你到底怎麼了?這麼大的鬼氣,你居然沒反應?」陳孤鴻心中太多疑惑,而腦中小鬼響起,便連連發問道。

  高莊苦笑道:「主公,鬼氣太強,我抵抗都來不及呢。」頓了頓,高莊又道:「至於鬼胎,那是厲鬼沒有經過陰曹,而直接投胎。那種事情我也可以作,但我本能察覺到,如果投胎轉世,肯定會變成瘋子。便從來沒有想過要這麼做。」

  「而這兩兄妹應該就是鬼胎了,而且看樣子還是癡男怨女。定化作厲鬼之後,不願意投胎轉世,洗掉彼此記憶,才一狠心投了鬼胎,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那一日小的不是告訴主公,這宅子內有鬼氣,但似是而非嗎?恐怕就是這鬼氣與生人氣糾纏,讓小的人我分辨不出來了。」高莊作答道。

  「難道鄭沖是被這二人嚇死的?」陳孤鴻腦中便有了答案。原來一切的緣由不是白狐,不是青蛇,更不是那猴孫,也不是鄭老夫人,鄭夫人,而是這看起來最正常的一對小兄妹,鄭沖的命實在是太苦,生了一雙兒女,居然是鬼胎。

  「留你們不得!」再看鄭夫人死不瞑目的屍身,陳孤鴻雙目欲裂,便是怒衝上腦,一聲厲喝。渾身豪氣噴薄,白光籠罩身軀,衝散了這漫天的鬼氣,拔出了手中的昆吾劍,直指這鬼兄妹二人。

  「陳叔你幹什麼?好嚇人的!」鄭玉,鄭元二人受了一驚,鄭玉小手一哆嗦,立馬丟了那大腿,躲在了鄭元的身後。

  「你嚇著我妹妹了。」鄭元臉上顯出猙獰之色,不甘示弱的吼道。

  「是你們嚇著我了。」陳孤鴻大喝一聲,劍便前指,丈長的劍光沖天而起,呼嘯的劍氣劃破長空,快若流光。

  「轟隆!」鄭家的老宅,便破了一個大洞,木屑飛舞。但是這一劍卻是落空了,鄭元一個閃身躲過,臉上猙獰更濃了。

  「便也吃了你。」一聲狂吼,鄭元小小的身子便陡然膨脹,化作了一個八九尺來高的厲鬼,這厲鬼與高莊又有些不同。

  渾身青色,表面佈滿了鱗片,獠牙長出,凸出嘴外,白的發亮,顯得鋒利無比,雙眸沒有瞳孔,詭異無比。

  「啊!」鄭元一聲狂嘯,鬼氣便波濤洶湧,如海中作浪,浪聲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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