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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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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新兵扛老槍,男,河南 - 鄭州,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小說 > 幻想修仙

【內容簡介】: 

  魂失異界,本應灰飛煙滅之人,卻為一顆奇異之心所引,附靈身踏上修道業途。

  斬峰巒,劈疊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該如何求解證道,走出一條獨一無二的補天之路!

  (仙俠仙俠,若無俠者思,何來仙之想!)

【其他作品】:《怒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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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序章與楔子:十三爺!

  茫茫星空,存有奇異之所在。無數星辰以之為核,構築一片星海漩渦,仿佛巨大的星盤橫跨天際。星盤之上,三根長短不一的指針日夜旋轉,周而復始,精准而冷漠。
  
  上古傳聞,星盤兩針相遇則起星難,指向處,億萬生靈屠戮。如現三針重疊,諸神將隕,真仙可亡,是為滅世無量劫。
  
  ……
  
  新紀九千七百九十六年,滄浪星迎來仙域令,內容僅為極少數人知曉。
  
  其後,一宮一殿兩盟傳諭天下,尋找一切可將靈、魔之氣融於一體之物……
  
  或者人……
  
  因為這道諭令,那些位於靈魔兩域之間的遺棄之地,漸漸受到人們的關注。
  
  時光荏苒,轉眼間,大半年過去了……
  
  ……
  
  又是一輪朝陽起。
  
  遙望著東方天際片片吐白,範大微微眯著眼,滿足的歎息一聲。
  
  身為一窩蜂之中年齡最長者,范大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廝殺多年,雙手不知沾染多少血腥,還能安享晚年靜靜地度過餘生。在他看來,這已經是上天對自己的恩賜,不做更多渴求了。
  
  他的身體依然康健,實力更是穩居二星戰靈之上,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當年的雄心卻已不在。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冠以大爺的名號,是因為一窩蜂是經他手所創。如今的一窩蜂,已經歸攏于趙四之手,再不復當年情形。
  
  範大對這些不在乎,如今的他有家有業,不願再過刀頭舔血的生活。歲月的消磨,讓他早已熄了由武入聖的輕狂念頭。無需時刻警惕周圍的敵意,不會再從噩夢中驚醒,就此安居餘年享受怡兒弄孫之樂,足以對得起一生之打拼。
  
  只要天氣允許,范大都會于淩晨登上貫日峰,靜靜地、貪婪地注視著那輪冉冉升起的紅輪。在他看來,那才是世間最最偉大浩瀚的神跡,非一切仙家道法所能比。它還蘊含著無窮無盡的生命之輝,是世間萬物得以存活繁衍之根本,也是唯一能夠啟動夢想的地方。
  
  每一次遙望朝陽,沐浴著那種普照萬物、驅趕一切陰冷的生命光輝的時候,範大總會覺得,自己仿佛從中吸收到了什麼,身體裡的陰寒消弭一空,精神變得格外健旺。他覺得只要自己堅持下去,說不定可以如那些仙人一樣,擁有近乎無盡的壽元。
  
  範大已經老了,可他不想死。他不能如仙人那樣休習道法延續生命,唯有以這樣的方式尋求長生之道;或者說,尋求一些渺渺慰藉。
  
  即將踏上貫日峰之頂,範大的心情微有激蕩。他已經等不及要坐上那塊被他摩得光潔的青石,等不及要再沐浴一次昊天之輝。對如今的他來說,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後一次,值得他靜靜感受,靜靜體味。
  
  急切間,範大深深呼吸一口山頂特有的清新氣息,轉過那塊熟悉之極的巨石,忽見一道閃電,直奔面門而來。
  
  乾坤朗朗,自然不會有閃電。那是一道劍光,一道快如閃電的劍光,裹著刺骨寒意與殺氣的劍光。
  
  全身瞬間如墜冰窟,範大雙眼為劍光所奪,幾乎分辨不出那是劍光還是閃電。他的思維仿佛停頓了一下,只能憑著本能狂吼出拳,迎向那道奪命之劍。
  
  他的戰鬥意識仍在,身體的修煉更是從未放下,只要眼前之人不是仙人,只要他的實力不超過自己,范大有把握擋住這一劍。瞬間的恍惚之後,范大的神智恢復清明,心裡湧起久違的戰意與豪氣,獰笑起來。
  
  “實力如果超過我,何須用這種偷襲手段!這個皮膚黝黑相貌普通的青年,可能是自己多年殺戮餘下的某個餘孽,夢想稱我不妨一擊致命。只可惜他不知道,大爺曾經得到仙家恩賜,手上帶的拳套乃是靈器,哪裡是尋常武器可以擊破。”
  
  類似的事情,範大不是頭一回碰到。不得不說,眼前這名青年選擇的時機最好,給他的威脅也最大。然而不出意料的話,他依舊逃不過功敗垂成,最終被自己虐殺的下場。
  
  帶著羞怒與決然,範大爆吼揮拳。他覺得這名青年太過可惡,竟然在自己心性最為寧靜平和的時候行此無益之事,生生打斷了自己的“修行”。
  
  “不管你是誰,老夫都會讓你後悔!不僅後悔行刺,還要後悔為什麼當年不死掉!”
  
  拳頭與劍光交錯到一處,發出一聲脆響。
  
  “嗯?聲音怎麼不對!”
  
  拳頭擊中人體,聲音應該比較沉悶,有一種讓人心醉的充實感。範大聽到這聲明顯與記憶不符的脆響,不覺疑惑的抬頭。
  
  靈魂之中,一股劇痛隨之傳來。長劍輕易穿透了他的賴以憑持的拳套,連其右手一起釘入眉心。長劍末端,那名皮膚黝黑相貌普通的青年唇角泛出血跡,身形卻穩凝如山,迎著範大疑惑的目光冷冷開口。
  
  “十三爺說過,除惡務盡!你死之後,我會殺掉你的手下,你的家人,拿走你的一切,燒掉你的莊園。”
  
  範大木然的望著青年,眼神漸漸暗淡,生機不可阻擋的從快速消散。腦海中傳來青年冰冷無情的宣誓,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努力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他的身體漸漸軟倒,靈魂仿佛飄飛起來,完全不受掌控。眼前的世界已經模糊,範大帶著不甘與絕望,努力將目光轉向東方的天空。
  
  如血的紅霞已經升起,以極快的速度推動黑暗遠離。當第一縷朝霞即將觸及範大身體的時候,青年錯身一步,擋在他的面前。
  
  “你不配!”
  
  冷漠的聲音冷漠的臉,青年靜靜地站在範大身前,遮住朝輝,也遮住了范大爺渴望的溫暖。
  
  濃重的陰霾始終籠罩著范大,周圍卻被萬道霞光所包裹。範大以目光掙扎著,渴望著,哀求著,看去就像一隻想要爬出陰溝的螞蟲,卻始終不能如願以償。
  
  青年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範大,直到他死去。
  
  無聲無息間,範大胸前的靈符,碎裂了。
  
  ...
  
  ...
  
  李三亡命飛逃,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最狡猾的手段,最狼狽的姿態奔逃。
  
  一次極為普通的狩獵,竟演變成絕望的逃生之旅,李三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如此下場。
  
  好幾年了,李三記不清自己多久沒有如此努力過。自從趙四加入到一窩蜂的隊伍裡,他就再沒有過如此倉惶的時候。整個落靈城,從沒有人敢和一窩蜂作對,哪怕是戰盟分舵之主塔山,也只能對他們冷眼旁觀,不願輕易招惹。
  
  安逸的日子久了,李三很享受這種擁有威勢的感覺。然而靜極思動,他偶爾也會想念從前,想念那種亡命搏殺,時刻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歲月。
  
  純粹是酒後衝動所致,李三召集起一幫手下,帶著酒意入山狩獵。他沒有什麼明確的目標,不過是想緬懷一下舊日時光,圖個樂子罷了。
  
  現在的他,已經用不著再把目光投向那些窮苦的山民,也不在乎他們那點可憐的收穫與珍藏。進山只是想戲弄一下那些常年與低階妖獸為伍的獵人,如果有可能,再褻玩一兩個山裡的村姑,即為不虛此行。
  
  那些村姑並不美麗,卻擁有城中女子所沒有清純與活力,雖然酸澀,仍不失為一種調劑。
  
  這樣的要求高嗎?一點都不!對如今的李三爺來說,簡直太正常不過。
  
  沒想到的是,合意的村姑沒有找到,卻碰到一位真正的仙女!
  
  世間竟然有這樣的女子!在看到那條身影的時候,李三幾乎認為自己在做夢。
  
  一身素白勁裝,披著一條醬紫大氅,額頭一條紅絲帶將秀髮纏起,如墨瀑披在肩頭。頭髮並不長,只能剛剛覆及肩頭,卻尤其顯得英姿颯爽。行走之間,她仿佛漂浮在水面上一朵紫蓮,在山間盛開的野花掩映下飄渺欲仙,令人的靈魂都為之迷醉。
  
  至於她的臉,李三根本沒看清。他只記得三點,那女子極美、極冷,也極其隨意。
  
  之所以會如此,一方面是因為那女子身上似有層膜光籠罩,視線所及仿佛產生某種飄移扭曲,無法看清其真容。此外還有一條,是因為女子所說的話。
  
  她徑直走向李三眾人,說了一句話,也是唯一一句話。
  
  “李三,我來殺你。”
  
  從那時候開始,李三就一直在逃。
  
  他不得不逃,女子用她不及李三一半寬大的手掌,隨手一拳就將蠻子的拳頭打爆,一起碎掉的還有他的頭顱。仿佛那不是一個能生裂虎豹的壯漢,而是一層紙,一片柴,一顆腐爛老邁即將入土的朽木,不堪一擊。
  
  這是什麼實力?三星戰靈?為什麼她的額頭沒有星紋?呃對了,她頭上纏著一條絲帶,應該是把星紋遮掩住了。
  
  可她是誰?為什麼會有三星戰靈要殺我?要知道,就算戰盟分舵舵主塔山也沒有達到三星戰靈,落靈城中怎麼會有這樣的高人,身為地頭蛇的李三竟然毫無所知呢?
  
  最最可怕的是,女子在擊殺蠻子的時候,李三心神驟醒之下,終於看清了她的面容。就是那一眼,讓他連最後的勇氣都為之喪失,全部念頭只剩下一個:逃!
  
  女子無疑是極美的,比李三想像的還美。不僅美,還帶著一股英氣,是在女子身上難以看到的英豪之氣。
  
  這種氣質李三也有,或者說,他自認為擁有。
  
  堂堂一窩蜂的三當家,怎麼會沒有英豪之氣,那不是笑話嗎!
  
  “二爺喜歡這種味道!”
  
  身下女子緊閉雙眼,雙手被縛在床頭,嘴裡不時發出依依呀呀的悶哼與哀呼。她的身軀不算絕美卻格外柔嫩,悽惶的臉上散佈著青紫,眼角耳際尚有微濕的血跡。隨著頭顱不斷甩動,兩根羊角辮在空中飛舞,為其平添幾分稚嫩。仿佛兩杆象徵勝利的旗幟,呼喚著包二爺去征服。
  
  “呵呵,啞巴?二爺記得曾經玩過一個,可沒你這麼好!”
  
  伸舌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包二爺將女子雙腳抗上肩頭,蹲身坐馬,準備直搗黃龍。
  
  “別說,還真有點像,莫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長大了?”
  
  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幾張驚恐哀求的面孔在眼前搖晃,其中有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朦朦朧朧看不出其眉目如何。
  
  可惜畫面太過模糊,任憑包二爺如何努力,都不能讓她清晰起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女孩也有一對羊角辮,同樣細嫩軟滑的肌膚,表情卻更加木訥呆板。仿佛一具有空軀殼的行屍走肉,儘管飽受摧殘,卻死死咬住嘴唇,不發出一絲聲音。
  
  “還是你好,嘿嘿!”
  
  幾經嘗試都沒有結果,包二爺放棄了翻查記憶的念頭。他殺的人太多,奸殺的女子也太多,誰知道當年是哪個當年,又怎麼記得起那個女孩有沒有死。
  
  管她是誰不是誰,現在都不過是自己的掌心玩物,何必去費那個腦筋。
  
  感受著體內越來越強的衝動,包二爺收攏心思,將全部精神集中到身體的某處。他半蹲著身軀,奇長的雙手撐住床沿,如野獸般嘶吼一聲...
  
  狂龍即將沖出,他已經無視周圍的一切,完全忘我的投入到這場會給他帶來無窮歡悅的戰場上。
  
  “伺候得二爺高興...說不定...二爺把你收起來,不用再做...嗷!”
  
  隨著一聲興奮的狂吼,包二爺的身體如開弦之弓,準備釋放怒潮,收取自己的又一枚戰果。
  
  驟變忽起!
  
  搭在包二爺頭頸兩側的雙腿忽然動了,左腳前伸勾住他的後腦下壓,右腳五趾併攏如刀,屈膝踢彈而出。空中劃出一道清晰的腿影,如拉開的強弓回射,直擊包二爺咽喉。
  
  “哢吧!”
  
  清脆的破裂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壓抑沉悶而又痛苦到極致的低吼。包二爺粗壯的脖頸上出現一個凹坑,仿佛一張裂開的大嘴,肆意狂笑。
  
  他的雙眼驟然瞪圓,充滿著不可思議的錯愕與驚恐。多年的戰鬥本能促使他做出反應,兩隻蒲扇般的巨掌抬起,以破空之勢朝那兩根猶自在空中搖擺的羊角辮下方拍擊。
  
  然而他馬上後了悔,此時包二爺忽然想起,自己並不是腳踏實地,而是上半身前傾,沒有任何著力之處。況且女子的左腿死死勾住了他的頭顱,身體自然而然會朝下伏倒。這樣的情形下,他那勢若奔雷的雙掌,除了再床沿上打出類似肉體撞擊的聲音外,沒有任何用場。
  
  女子的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來,帶著令人心寒的陰狠與怨毒,死死盯住包二爺的雙眼。她那纖細瘦弱的手掌奇異地一扭一翻再一擰,很輕鬆地從繩索中抽出,隨即如同毒蛇吐信,直接插入包二爺眼眶,再狠狠一扣。
  
  “啊!”
  
  喉結已經破碎的包二爺,硬是從靈魂中迸發一聲慘嚎,飽含著痛苦與哀憐,還有深深地絕望。
  
  “我要死了!我竟然要死了?我怎麼會死!我是二星戰靈,怎麼會死在一個尚未入星的女子手中?”
  
  “她是誰?為什麼要殺我?難道她和我有仇?難道她就是...”
  
  不知道為什麼,失去雙眼的包二爺,此時的神智反倒格外清晰。腦海中,那副模糊的畫面漸漸清晰,那個同樣紮著羊角辮的女孩也漸漸與眼前女子重疊,最終成為一體。
  
  “三年前我發誓,不殺掉你,我就絕不能死,也不再開口說話。”
  
  被包二爺認為是啞巴的女子開了口,其聲音略有晦澀嘶啞,陰冷中帶著堅定。數年不說話,她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就像要適應怨仇消解的新生一樣。
  
  屈膝將包二爺沉重的身軀頂開,女子徐徐從床上站起,任憑自己的身軀裸露在空氣中。置身體上的狼藉與傷痛於不顧,她用那種陰寒狠毒的目光凝視著漸漸失去生機的包二,仿佛要將眼前的每分每秒牢牢記下,刻印在腦海中。
  
  包二爺呵呵急喘,努力想要吸入更多新鮮的空氣,卻徒勞無功。他的雙手無力地在咽喉上抓撓,仿佛要將破損的喉結重新接上;兩隻空洞的眼眶裡,鮮血混合腦漿汩汩溜走,帶走了他的力量,他的決心,還有生機。
  
  “是誰...是誰派你...”
  
  雖說是在最難以防範的時候遇襲,包二爺心裡卻很清楚,女子本身的實力同樣非同小可。以他的肉身強度,普通武者絕難傷害其分毫。這名女子能夠從一名普通的山民之女修行到如此程度,肯定是受人特訓,甚至指派而來。
  
  包二爺的仇人很多,有膽量和能力殺他的卻沒有幾個,相比於眼前這名女子,他更關心的是那個幕後之人。
  
  女子寒聲道:“想讓你的主子替你報仇?別做指望了。十三爺告訴我,除惡務盡!你死之後,我會拿走你的一切,再去殺掉你的手下,你的家人,放火燒掉這所院子。就算你的主子是仙家之人,也休想找到一絲痕跡。”
  
  “一窩蜂橫行落靈城,實際不過是仙家養得一條狗,真以為那些仙人會在意你們的生死?願意做狗的人多的是,死一條換一條,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指望仙人替你報仇,真是做夢!”
  
  聽到十三爺這個讓人心寒的名字,包二爺的心沉到穀底。沒有理會女子的嘲諷之意,嘶聲道:“十三爺...到底是誰?”
  
  女子望著猶自在血泊中掙扎的包二,臉上再次泛起怨毒,抬腿重重踏在他的胯間。沉悶的碎裂聲中,包二爺身體驟然一弓,又突然伸直,隨後抽搐了兩下,就此不動。
  
  “十三爺就是十三爺,連我都不知道十三爺是誰,你又何須知曉。”
  
  積怨多年,一朝得雪之下,女子不禁有些失神。自語了幾句後輕輕搖搖頭,轉身收拾起破損的衣物,準備離去。
  
  在她身後,隨著包二爺咽下最後一口氣,其胸口懸掛的一片靈符,碎裂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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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章:會開光的少年

  正是春花爛漫時。
  
  輕柔的風帶著縷縷的香,不時拂動遮掩陽光的珠簾,如頑童般探個頭。待人們感受到那種溫柔伸手去捉,又瞬忽消失,只餘下渺渺餘香由人回味,昭顯自己的足跡。
  
  這樣的環境很適合談生意,心頭沒有浮躁,也不會覺得壓抑。與外面那個充滿兇險的世界相比,三元閣仿佛寧靜的港灣,只是待在裡面都覺得身心清朗,交易自然更容易達成。
  
  幾名導購侍女抓緊時機,向身邊的主顧兜售武器,聲音或有蠱惑,卻絕不催促,即使遇到麻煩甚至刁難,也能保持平和。不是那種虛偽的商家臉譜,而是一種透著滿足的祥和與寧靜之感。
  
  她們都是普通人,不是戰靈,甚至連戰士都不算,對武器自然談不上精通。然而言語之間,顧客們卻發現,她們對很多武器乃至靈器分析得頭頭是道,針對不同層次的戰士或者戰靈,往往會提出一些讓人心有所悟的建議。一些人還發現,按照這些女孩的建議,自己的實際戰力甚至可以提高一籌。
  
  有了這些因素,三元閣的生意想差也難。當然更重要的是,這裡有一位好掌櫃,好到讓人無法拒絕的掌櫃。
  
  …
  
  …
  
  三元閣的生意好,少年掌櫃卻很悠閒,手捧書卷細細閱讀,會心處展顏微笑,愁悶時眉頭輕蹙,宛然一副寧家小女摸樣。周圍常有目光落在他身上,多數是那些小侍女的秋波,少年渾然無覺,自顧沉浸在書海之中。
  
  “十三少爺,田七爺要開光。”
  
  一名十五六歲的侍女領著一名壯漢來到沉案前,打斷了少年安寧。壯漢身高超過兩米,眉心處有一顆醒目的星紋,強壯到令人髮指的上半身僅著一件獸皮軟體,露出肌肉虯結的臂膀。如一堵牆豎在案前,帶來一股凝重的陰影。
  
  壯漢將手裡那把幾乎與少女等高的巨大鉤刃放到案上,精光四射的雙眼中竟然帶著一股近似諂媚的笑容,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而是可掌控其生死的大拿。
  
  “又來了啊!”
  
  少年隨手放下書卷,朝壯漢微笑道:“上次和你說過,不要把飛劍看得太神奇。怎麼樣,那東西好用不?”
  
  壯漢的臉色有些發紅,微微躬身說道:“十三少爺說得太對了,是俺自己不長腦子,總以為仙家之物肯定比咱們的好,哪成想......”
  
  少年伸手摸摸鼻子,帶點無奈說道:“是不是斷了?”
  
  十三少爺的鼻子很有特點,高而且挺。或許是因為他的面容太過清秀的緣故,這樣的鼻子豎在臉上,竟然生出一股陡峭孤傲的肅殺之感。
  
  也就是因為這個鼻子,少年才不至於被人認為是女扮男裝。大概是擔心被人誤會,少年時常都會摸一摸鼻子,以此提醒別人,他是堂堂男兒之身,莫要心生邪念。久而久之,這個動作就成了習慣和標誌,十三少爺獨有的標誌。
  
  壯漢神情尷尬,忸怩不安地搓著蒲扇般的大手,支支吾吾說道:“斷倒是沒斷,不過也快了,誰知道它那麼不抗力......”
  
  “以你的力量和身體,配合好點的靈具,已經足以面對二級妖獸。反過來說,給你再好的靈器,你也對付不了三級妖獸。換而言之就是,你只能殺雞,用菜刀和用牛刀是一碼事。”
  
  少年伸手從桌上拿起那把鉤刃,仿佛拿一根豆芽菜般輕鬆隨意,嘴裡說道:“飛劍當然好,可是它必須以靈力驅動才算真的好。拿在戰靈手裡,它就是一把鋒利一些武器罷了。以你的力量加上妖獸對沖的撞擊力,時間一長,不斷才叫奇怪。”
  
  “是是是,這次俺聽您的,用大號傢伙!”
  
  田七苦著臉討饒,心裡還在為那把飛劍痛惜。以他的能力,購買那把飛劍幾乎耗盡了全部身家,弄成現在這樣,真真是後悔不迭,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去。
  
  “虧了不少吧?”
  
  少年將右手的拳套摘下,手掌在鉤刃上輕輕一抹。只見一道淡淡的波紋滑過,整個刃面光華大放,傳出一聲愉悅的輕鳴,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
  
  田七激動得兩眼放光,恨不得馬上拿它去試手。他不是頭回看到少年為武器開光,然而此次的感受卻格外不同。想著自己貪慕虛榮不聽十三少爺的建議,非得買一把飛劍顯擺,心裡的悔意更濃。
  
  “不算多,不算多......這回有了好傢伙,咱很快就能賺回來。”
  
  小侍女在一旁吃吃直笑,明顯是在嘲弄他口是心非。她對這種情形早已司空見慣,如水的眼眸仿佛粘在少年的臉上,怎麼都挪不開分毫。
  
  耀眼的光華一閃而逝,鉤刃很快恢復原來的摸樣,只有仔細察看,才發現它與之前相比,似乎變得更加明厲,有一股輕盈之感。
  
  “你應該走劈砍路線,這把吳鉤就很適合,如果有能力單手使用的話,不妨考慮配置一面盾牌。我估計,只要不是碰到那種速度奇快的妖獸,你應該能對付二級中品妖獸。”
  
  少年做完這一切,戴上拳套,將他那只珍貴之極的手掌包得嚴嚴實實。叮囑了田七兩句,又開口說道:“那把飛劍還在嗎?”
  
  “在,可是都裂了,俺把它扔在家裡。。。”田七珍而重之的捧起鉤刃,隨口回答道。
  
  “帶來吧,只要形狀還完整,拿它抵過三次開光費用好了。”少年重新拿起桌上的卷書,淡淡說道。
  
  “開個屁的光,招搖撞騙!”
  
  沒等狂喜的田七道謝,忽聽一道陰戾憤怒的聲音響起,幾名大漢隨聲而至,闖進三元閣,徑直奔向少年而來。
  
  當先一人臉上帶著一條數寸長的刀疤,血肉翻卷尚未採取任何治療。餓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掌櫃,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其它幾人情形也不好,人人帶傷且衣衫破爛不堪,沾滿灰塵泥土。他們似乎剛剛經歷一場惡戰,一個個咬牙切齒,渾身煞氣外溢,猛惡中透著猙獰。
  
  “咣當”一陣亂響,幾把或有裂紋,或靈光暗淡,又或乾脆斷成兩截的武器被扔在地上。疤面漢子抬手指著少年掌櫃,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成果。
  
  “欺負我們是外來人?還是說你本來就是騙子!”
  
  疤面漢子面孔不停抽搐,臉上仿佛有一條蜈蚣扭動,惡狠狠說道:“不給爺一個交代,砸了你的店!”
  
  …
  
  …
  
  新書上傳,請大家先行收藏,另外有幾句話在這裡說一下,就不再另開單章了。
  
  首先本書有個序章,也就是楔子,請各位領導務必看一眼。俺知道序章不咋好看,雖然俺盡力想把它寫得好看,還是不盡如人意。問題是看了序章會讓情節更加貫通,所以還是花上幾分鐘比較好,稽首.
  
  另外一個是更新,新書期的規矩大家都懂,一個月時間二十萬字,所以談不上爆發。老朋友都知道俺有存稿的習慣,不過不會因為追求更新把新書期的時間浪費掉。此外因為新書的開頭俺寫得比較慢,基本上是字斟句酌的啃著寫,所以請大夥體諒體諒,稽首。
  
  還有一個是斷章。俺真心不喜歡三千字的斷章方式,雖然那樣對作者對划算。所以大家將會看到,俺的章節可能是兩千多字,三千多字甚至四千、五千都有可能。損失點擊是必然的,不過俺還是要說,那個東東固然重要,可依然沒有讀者的感受重要,稽首。
  
  最後當然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拉!新書俺是要衝榜的。對這本書,俺個人的期望值很高,寫得也異常用心。對於新書榜,俺可以在這裡就說出來,目標是第一,保底是前五!
  
  所以,大家看了之後如果喜歡的話,希望您能把寶貴的推薦票投給俺,並且一直投滿一個月。謝謝您!
  
  嗯,就是這些吧,俺認認真真的寫,大夥輕輕鬆松的看,開開心心的評。
  
  最後,祝大傢伙看書愉快!
  
  老槍敬上!
引言 使用道具
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二章:砸場子的結局!

  “砸店?”
  
  發出威脅後,刀疤男沒有看到想要的景象。店裡的人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倒拿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目光中包含的,分明是憐憫。
  
  少年掌櫃抬抬眼皮,隨後很瀟灑的聳聳肩,歎息一聲就將目光轉向書卷。似乎在他看來,眼前的事情純屬無聊,根本不值得理會。
  
  連那幾名柔弱侍女都無動於衷,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凶名在外的悍匪,而是調皮的孩子朝大人示威,天真到可愛的程度。
  
  “喂!小子你聾了,沒聽到老大的話...”
  
  一名梳著辮子的大漢作勢欲動,被刀疤男子一把攔下。他已經察覺到此處的詭異,心中暗生警惕。
  
  “我等初來乍到,得知三元閣出售的武器品質上佳,這才特意趕來購買。如今這些東西一碰就爛,難道貴處連個說法都不給麼?”
  
  竭力壓住心頭怒火,刀疤男的語氣放緩,同時仰首刻意展示出額頭的星紋,說道:“我們是戰盟屬下,若是將此事上報,貴處恐怕不好相處吧?”
  
  作為經過核准的戰靈,只有有戰盟存在的地方,都會受其照拂。而落靈城內戰盟為尊,是他們來之前就打聽清楚的事情。不得不說,這個威脅看起來溫和,卻更加實在。
  
  “撲哧!”
  
  那名小侍女一口笑噴,小臉羞得通紅,趕緊扭過身去。周圍的人為之莞爾,幾名有意靠近的主顧大搖其頭,一臉的同情。
  
  “十三少爺,要不要我打發了他們?”田七爺側身橫在案前,頭也不回的請示道。
  
  同為主顧,遇到有人投訴偽劣商品,理當站在同一陣線。田七爺的表現,無疑讓刀疤男心頭一震。之前他在門外就看到,田七剛剛請少年為武器開過光,想來自己應該多了一名同仇敵愾之人,這才氣勢洶洶放聲恐嚇。如今的這一幕,與他預想的完全不同,讓他覺得無所適從,楞在了那裡。
  
  “既然找上門,總要聽人家說說。”
  
  少年此時才轉過身軀,示意田七讓開視線,溫和的說:“這些的確是經我手開的光,有何問題?”
  
  “有何問題?”
  
  幾名大漢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詫異到委屈的眼神望著少年,心想哥幾個差點因為它們喪了命,還有何問題?
  
  刀疤男面色鐵青,顧不得思索對方來頭,冷笑著說:“事實擺在眼前,還用我說?這些東西一碰就爛,又哪裡是如你所說的那樣,什麼兇猛霸道斬妖獸如拾草芥...”
  
  “撲哧!”小侍女又樂了。
  
  大概是覺得這麼兇惡又這麼狼狽的人物說這麼文縐縐的話很滑稽,小侍女一邊樂心裡還一邊想,少爺說話水準好高,連這等人物都能背下。
  
  “是我說的。”
  
  少年點點頭,又問道:“有何問題?”
  
  “我…它們和別人的武器一碰就爛掉,這難道不是問題嗎!”刀疤男快瘋了,極力忍住爆罵娘地衝動,怒吼起來。
  
  “那不就對了嗎?”
  
  少年依舊帶著那種近乎靦腆的微笑,很是無辜地說:“我說的是它們斬妖獸如拾草芥,沒有讓你們去和別人打架呀。”
  
  “這…這也有區別?”
  
  刀疤男呆了半天,想想少年似乎確實沒說過什麼削鐵如泥之類的話,不甘心地反問道。
  
  “當然有區別!”
  
  少年收攏笑容,嚴肅地說:“這些都是魔具,魔具當然含有魔氣,魔氣在屬性上確實比靈氣狂暴霸道,所以攻擊效果也更強。如果用在妖獸身上,三分傷帶來五分痛,當然如拾草芥。”
  
  周圍的人聚精會神的聽著,生怕錯漏一個字。少年儼然一副傳道授業的學者摸樣,娓娓說道:“磨具攻擊強,但是缺陷也不少。這裡畢竟是靈域,天生對其有壓制。使用魔具面對血肉之軀或有奇效,可如果與靈具甚至靈器相遇,在充滿天地靈氣的情況下作戰,結局可想而知。”
  
  指著地上那堆破爛,少年微諷道:“你們不好好獵殺妖獸,非得和人打架,而且是和修真者打架,它們焉有不毀之理。這上面切口明快毫無阻滯,且內有魔氣消融之相,分明是修真者操縱飛劍所致。難不成是要告訴我,你們遇到的妖獸已經化形,能夠使用武器!”
  
  不算好笑的笑話,引來一陣哄堂大笑。田七笑得前仰後合,那把半人高的巨大吳鉤在刀疤男面前不停搖盪,險些晃花了他的眼。
  
  化形妖獸?最低也是八級!別說一星戰靈,就是五星甚至已經去戰稱武的武靈都不夠人家塞牙縫。少年這麼說顯然是在寒磣人,還是沒辦法還口的那種。
  
  “這事…大有可能,大有可能啊!”
  
  田七爺很有幽默天分,在一旁附和道:“化形妖獸雖然少,畢竟也是有的嘛!聽說那些高人高獸喜歡掩飾形跡遊歷感悟,運氣好的話,未必不能碰到一頭兩頭。”
  
  “撲哧!”
  
  小侍女不好意思待下去,扭著腰一路小跑到姐妹身邊抱頭而笑,姿態很是婀娜。
  
  幾名找茬的大漢目瞪口呆,紛紛疑惑的暗想眼前這位少年難道有千里眼,怎麼像親眼見到一樣。
  
  刀疤男快哭了,心想這叫什麼事兒啊!弟兄幾個千辛萬苦跑到落靈城,原本想在這號稱混亂之城的地方好好幹幾票。結果可好,傾盡積蓄買來的傢伙,頭一檔就載了跟頭,被人家一個煉氣小修士斬了個精光,連命都差點丟掉。
  
  以他們幾個的實力對付練氣修士,哪怕沒有武器也不止於此。奈何當時的情形,他們心神被奪根本沒有戰鬥的勇氣,又如何能與之抗衡。
  
  五名一星戰靈被一名煉氣修士擊敗,這要是傳出去,五鼠還能混嗎?會不會被戰盟除名!
  
  不過這能怪自己嗎?還不是聽這個少年忽悠,說什麼魔具魔器在攻擊效果上強過同級靈器,還花費大價錢請他給開了光。現在他倒好,說什麼只能殺妖不能打架,不能打架我買它幹嗎?爺幹的就是砍人的活啊!
  
  這話不能說出來,落靈城雖然亂,可還沒有亂到能夠公然宣揚自己是強盜的地步。只是五鼠惡名在外,誰都明白怎麼回事,如今明知道被人陰了一把,也只能生生悶在肚子裡。
  
  周圍的嘲笑聲聲刺心,讓刀疤男恨不得將他們全體滅殺。然而此時的他,卻絲毫沒有剛來時的囂張氣焰,只能任憑別人評頭論足肆意恥笑。
  
  別的不說,田七一人就足夠五鼠喝一壺。刀疤男已經看得出來,周圍的那些主顧幾乎都與少年相熟,人家的鎮店人物根本不用出場,翻翻嘴皮就就可以讓五鼠橫著出去。
  
  這樣的情形還想找麻煩,找死還差不多。
  
  “算啦算啦,這些魔具畢竟是經我之手,總要負點責任。”
  
  少年本著生意求財不求事的原則,自己給五鼠尋臺階,語氣一轉說道:“這樣吧,這些魔具破損的原因與店裡無關,我以私人的名義將它們回購,價格麼…”
  
  “原價的兩折,如何?”
  
  “回購個屁!”
  
  沒等刀疤男做出回應,廳內忽見狂風卷過,隨著一聲霹靂般的大吼,一座肉山挾風雷之勢轟然落地。
  
  五鼠只覺得眼前猛的一黑,仿佛黑夜驟然降臨,隨後他們就發現,少年的身形被一個圓不楞登的“物體”所阻,看不見了。
  
  仔細瞄了幾眼他們才看清楚,那好像是…人的肚皮!
  
  來人身高與田七不像上下,然而其身材…恐怕三個田七綁在一起都不能與之相比。圓滾滾的肚皮頂到田七身上,直接將他扛出數尺,沒有絲毫抗拒之力。
  
  “是你要找茬?”
  
  悶雷中帶著尖利的聲音響起,仿佛五百隻鴨子齊聲放歌,空氣中充斥著讓人心煩意亂的交雜之音。實在難以想像,竟有人能發出如此富有內涵的聲音,仿如幾十把刀劍摩擦交擊,直欲亂人心神。
  
  田七爺的面色驚恐,戰兢兢說道:“他們說少爺開光的手藝不好,要砸店…”
  
  這貨真不是好鳥,事實上刀疤男已經準備接受少年的建議,不想再鬧下去了。可惜田七爺為求自保,哪裡還顧得上他們的安危,一句話就將禍水東引。
  
  “砸店!”
  
  一顆巨大的肉球陡然出現在刀疤男的頭頂,肉球上仿佛懸掛著兩盞明燈,直直正對著他的眼睛,射到他的心裡。
  
  “你要砸老娘的店!”
  
  堪與田七爺的大腿比粗細的手臂掄起,根本不容他說什麼,如同狂戰士使用的狼牙棒,狠狠夯在刀疤男的胸膛。
  
  一聲悶哼,幾聲慘叫,一片東倒西歪。刀疤男的身體頂飛一人,沖倒兩人,連同最後那人一起飛出門外,暈倒在街頭。
  
  “啊哦,又有人飛出來啦!”
  
  “肯定是找十三少爺麻煩的傢伙,沒眼色的外來人!”
  
  “咦!這傢伙的皮甲不錯耶!”
  
  “噓…別瞎嚷嚷,動手!”
  
  一陣喧嘩,幾聲議論,隨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仿佛有人當街寬衣解帶,上演一齣人體藝術現場版。
  
  廳內,東倒西歪的幾名大漢面色迷茫,呆滯的目光凝固在那座肉山之上,心裡癡癡的想:“老娘?這是一個…女人!”
  
  “滾!”
  
  又是一聲霹靂炸響,幾名大漢如夢初醒,如蒙大赦,如願以償地抱頭鼠竄而去。
  
  “砸老娘的店?生意不成仁義在,怎麼能這麼過分呢!”
  
  肉山悻悻轉身,朝田七爺訴苦:“田雞你說我說的對不?是不是太欺負人!”
  
  “就是就是!”
  
  田七爺義憤填膺地挺起胸膛,回首朝少年掌櫃抱拳:“十三少爺,俺這就去把飛劍拿回來,您一會兒還在不?”
  
  說罷,他甚至都不等少年答應,急忙忙掉頭而去。看樣子,來與不來只怕兩說。
  
  “我要出去一下,辦點事。”
  
  少年不復之前的雲淡風輕,目光在那道偉岸身形上飄過,趕緊介面道:“不要緊,你交給小蝶就可以了,我會記下。”
  
  “知道了,少爺!”
  
  那名小侍女聽到他的話,脆生生答應一聲,順帶送出一記秋波。
  
  “小浪蹄子!”
  
  肉山再次開口,語氣之尖刻惡毒簡直無法形容。奇怪的是,幾名侍女對這位猛女並不懼怕,嘻笑著各行其事,全然不在意的摸樣。
  
  “又去聚賢樓?”
  
  猛女罵了一句不再計較,回身朝少年道。聲音裡竟然帶著一絲關切。
  
  “是的嫂子,反正沒什麼事,我去和老師聊聊。”
  
  少年恭敬答道,一邊熟練將地上那堆破爛收起。看樣子他不是頭一回遇到這類情形,動作極其麻利。
  
  “嫂子個屁!”
  
  猛女不知為何突然發怒,惡聲道:“嫁給塔山那個蠢貨十幾年,老娘至今還是黃花大閨女,叫什麼嫂子!”
  
  “咳咳!那個…大哥事情比較忙…”
  
  少年收拾好一切,急急舉步走向門外,嘴裡不著邊際的說著安慰話,仿佛逃荒的難民。
  
  “什麼事情比洞房還重要!哪天老娘火了,隨便抓個男人私奔!”
  
  猛女大怒,沖著少年的背影發洩怨氣,發現他已經走得沒了影,這才憤憤轉身,自語道:“也罷,很久沒做生意了,今兒睡不踏實,好好幹他幾票!”
  
  “各位鄉里鄉親…人呢!”
  
  驚天的怒吼在三元閣裡回蕩,間或夾雜著幾聲清脆嬉笑,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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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聚賢樓內隱滄桑!

  “十三少爺好!”
  
  “十三少爺早!”
  
  “十三少爺,又去聚賢樓啊!”
  
  “嘖嘖,看看人家,年輕有為少年有成不驕不躁嚴於律己…”
  
  “十三少爺,俺家翠花惦記著您啦,啥時候勞您幫她瞅瞅,有沒有生出靈根啥的。”
  
  “…靈根也想生出來?重新生孩子吧你!要我說呀,老三你乾脆把媳婦休了好!”
  
  “靈根能不能生出來又不是你說了算,好像你是仙長一樣。再說了,這和俺休不休媳婦有啥關係?”
  
  “當然有關係!把媳婦休掉,你自己生個娃,保證有靈根。”
  
  “放屁,俺是男人,怎麼生娃!”
  
  “靈根都能生,男人怎麼不能生娃!”
  
  “……”
  
  走在青石鋪就的街面,蕭十三郎面帶微笑,一路和熟人打著招呼。在這條街上,人人都知道他的習慣,每天要去那個荒蕪之地,風雨無阻。
  
  十三少爺人緣很好,至少有七成居民對他抱有善意。上到修士戰靈下到凡人百姓,甚至包括極少出現的魔域之人,不會有人願意與十三少爺交惡。
  
  尤其是這些普通人,也就是落靈城的原住民,對這位面相英俊到柔美的少年印象極佳,很願意與之親近。如果家中尚有未出閣的女兒,長輩們更是千方百計拐外抹角變著法的安排各種偶遇,渾不管那些女孩站到十三少爺面前是何等的手足無措,因羞慚與渴望變得何等不自在。
  
  這些都只有一個原因,十三少爺是修真者,一個修為不知深淺、有著一手開光絕活、被所有人著重卻沒有絲毫架子、偏偏相貌生得絕美的少年。
  
  落靈城並不像街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一團和氣,相反,這個只有十幾萬人口的小城有著令人絕望的凶名——遺棄之城!城裡城外,每天都會有人死於非命,不是死於那些無處不在的妖獸之口,而是來自同類的屠刀。
  
  在這樣的地方討生活,如果能與十三少爺拉上關係,起碼安全上很有保障。落靈城內最和平的地方不是道盟也不是戰盟,而是三元閣所在的這條太平街。說起來,以前的太平街可不算太平,自打十三少爺來到這裡後,經過幾次大大小小的流血事件,太平街這個名字才顯得名副其實,成為真正的安居之所。
  
  普通人很普通,因其普通,比那些實力強大的修真者與戰靈更懂得珍惜。每每十三少爺從街頭走過,總會沿途收到一連串問候。普通人以這種最普通的方式,向他們的恩主表示感激,然後帶著一絲滿足,繼續其普通的生活。
  
  一路行走一路談,蕭十三郎前行的速度並不慢。拐過幾條街道,他就來到一處破敗灰暗的三層樓宇之前。
  
  這裡就是道盟分部——聚賢樓!
  
  ……
  
  聚賢樓這個名字,但凡認識幾個字的人都明白其義。然而眼前這座樓宇,充其量只配得上一個“樓”字,與“聚賢”完全不沾邊。不僅門可羅雀罕有人至,連起碼的整潔都無法保持。那面朱漆銅門倒是厚重,上面佈滿灰塵,門上還有幾個清晰的掌印鞋印,不見滄桑,唯有頹敗。
  
  銅門虛掩,門裡門外都無人持守,更沒有什麼道童迎客。就連那兩隻威武雄壯的石獅都缺了一頭,不知被哪路神仙搬回家去作為鎮宅之寶。
  
  道盟畢竟聲名在外,石獅雖是死物,多少總能沾些仙氣,就算防不了強盜,驅鬼辟邪總有點作用。至不濟也能尋個安慰,勝過在此處孤苦終老,無絲毫用武之地。
  
  蕭十三郎看了看銅門上的油污印記,輕輕搖搖頭,也不開口詢問,徑直推門而入。不多時他又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拎著水桶掃把等一應物事,開始動手打掃。
  
  身為修真者,都有能力使用法術。然而不知是因為修為太過低劣,以至於連低級神通颶風術與水靈術都不能施展;還是他天生命賤喜歡勞碌;總之這位受人尊重的少爺現在就是一名雜役,態度極其認真的忙著清理,幹了個熱火朝天。

  掃地、擦門、洗滌,聚賢樓面積不小,門前的地盤也很大,忙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蕭十三郎才做完一切。銅門重新變得法度森嚴,牌匾上聚賢樓三個大字灼灼生輝,頗有幾分仙氣。
  
  就連那只石獅都被清洗一遍,兩隻獅目威風凜凜地掃視著周圍。只可惜一雙變成一隻,壯闊中難免包含孤獨,略顯幾分滑稽。
  
  拍拍衣袖,蕭十三郎四下打量一番,滿足地歎了口氣。隨即拎著一干雜物進門,消失在街道之上。
  
  行過院子,經過長廊,轉過亭榭,蕭十三郎沒有遇到任何人,輕車熟路徑直來到一座黑沉沉的小屋前。抬手在那扇看似破敗實則沉重堅實的木門上敲了敲,朗聲道:“老師,學生來了。”
  
  屋內沒有回應,只有沉悶的敲門聲猶自回蕩,仿佛在嘲笑十三郎的無聊。
  
  “老師,學生來了。”蕭十三郎再次開口,聲音不疾不徐,沒有一絲不耐。
  
  “今天你遲了半刻。”一道蒼老的聲音終於響起,帶著一股尖銳的感覺。可以聽出,發聲的是一名老婦,脾氣不算好的那種。
  
  “店裡遇到點事情,出來晚了些。”蕭十三郎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屋內陷入沉默,稍後那個蒼老尖銳的聲音說道:“明明是大門上油污太多耽誤了時間,為什麼不說實話。”
  
  蕭十三郎認真說道:“事情總有意外,學生本應該先行考慮可能存在的意外,早一些出行,就不會因此被耽擱。”
  
  尖銳的聲音更加尖銳,嘲諷道:“難道你能把所有的意外都考慮周全?大言不慚!”
  
  蕭十三郎沒有馬上回答,思索片刻後說道:“事在人為,這一條應該沒有錯。”
  
  “事在人為!”
  
  不知道為什麼,尖銳的聲音突然暴怒起來,飽含著怨氣的聲音如千萬顆針在穿梭,刺痛人的耳膜。
  
  “你可知道世上還有宿命一說,有些事情無論你如何努力,如何苦思冥想計畫周全,最終還是逃不出宿命的安排。虧你還是自小修行之人,竟然連這點都看不透,真真是冥頑不靈,不堪造就之極。”
  
  蕭十三郎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挺著,靜靜地等候那個聲音說完。那個聲音給他帶來許多痛苦,是常人甚至戰靈都無法忍受的痛苦,然而他的面色卻絲毫未變,一直到那個聲音發洩完怨氣停歇下來,才認真回答道:“啟稟老師,學生還是以為,問心無愧比較重要。”
  
  屋內又一次安靜下來,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門外蕭十三郎恭敬而立,同樣沒有開口說話。
  
  空中散發著一股詭異的味道,仿佛有一張粘稠的網,將周圍的世界完全隔離開,靜謐到極致。
  
  一隻昆蟲從附近飛來,速度奇快。在離蕭十三郎數米之遙時,忽然如撞上一道無形的牆壁,被彈了個跟頭。昆蟲不明所以,調整身姿繼續嘗試向前飛行,又一次被彈開;之後又一次,再一次…
  
  良久,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再含有那種尖銳的怨氣,而是自嘲歎息道:“進來吧,想不到老身修行至今,心性竟然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那只昆蟲終於如願以償,身形一閃,消失在空中。
  
  蕭十三郎摸摸鼻子,順帶在臉龐上抹了一把不知是否存在的汗水,推門而入。嘴裡卻爭辯道:“老師,學生不止十幾歲…”
  
  “放…胡說八道!”
  
  蒼老的聲音突然大怒,雖不尖銳卻異常響亮,喝道:“老身心性有缺就罷了,難道你的骨齡也能看錯!不要以為你真的天賦異稟,不過是心智比較沉穩罷了。論修行資質,連老身當年半分都不如,典型的廢材!”
  
  似乎想到什麼傷心事,蒼老的聲音連蕭十三郎對他的稱謂都不滿意,冷聲道:“別叫我老師,老身從來沒有收過你做徒弟。早熟很了不起嗎?過去你不是老身的弟子,現在也不是,將來更不可能是!”
  
  “早熟又不是我的錯…”狂風暴雨中,十三郎訥訥的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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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黑暗中的授業與警示!

  因為沒有開窗,屋內略顯昏暗,陳設更是粗陋之極。裡外兩間被一道珠簾相隔,發出聲音之人身在內室,不見其相貌身形如何。外間僅有一桌一椅,正對著珠簾的方向,顯得很是突兀。
  
  蕭十三郎進屋,隨手將木門輕掩,室內登時一團漆黑,仿如深夜。蕭十三郎卻沒有什麼不適,熟悉之極地走到桌前坐下,安安靜靜地恭候。
  
  “今天沒有問題?”老婦的聲音有些意外。
  
  “有。”蕭十三郎回答得很乾脆。
  
  “因何不問?”老婦越發感到詫異。
  
  “學生不敢。”
  
  “學問學問,自然需要問出疑惑。煉器同樣如此,有何不敢之說。”老婦有些不悅,卻沒有再如之前那樣糾正十三郎的稱謂。許被纏不過,對他聽之任之了。
  
  “學生擔心老師說我好高騖遠。”十三郎答道。
  
  “…說吧。”老婦沉默片刻,吩咐道。
  
  黑暗之中,蕭十三郎似乎笑了笑,輕聲道:“九鍛之法,學生認為已經掌握。可我不明白,這種方法與仙家煉器究竟有何關聯。”
  
  略頓了頓,蕭十三郎沒有聽到老婦的訓斥,這才開口繼續道:“學生修為淺薄,本不該妄談煉器之道。可我知道,修真者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後,就可以用真火將材質熔化,進而能夠隨著心意煉製成任何想要的形狀。九鍛之法雖然高妙,說到底不過是錘煉二字,對於煉製法器甚至法寶…”
  
  “是不是覺得老身誤人子弟,擔心毀了你的前程!”老婦嘲諷道。
  
  “學生不敢。”蕭十三郎恭敬回答道,卻沒有收回疑問的意思,靜靜等候著老婦的解釋,或者是訓責。
  
  “凡事皆有根基,厚積薄發這種淺顯的道理,不需要老身提醒吧。”老婦聽出他的堅持,沒有如其所想的那樣責怪,罕見地耐心道。
  
  “高樓平地而起,老師的意思學生明白。只是學生以為…”
  
  “既然明白就無需多問,只管照做就是。”
  
  老婦卻又沒了耐性,斷然吩咐道:“當然,如果你不樂意,大可就此離去繼續裝神弄鬼替人開光。以你的資質,修行進度如此之慢,怕是沒有研習真正煉器之法的機會。何不落個逍遙,也讓老身省心。”
  
  蕭十三郎苦笑不語。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常受斥責的修習生涯,知道此時不應也不能與之爭辯,只需耐心等待老師發完脾氣,一切就會回歸正途。
  
  耐心這種東西,蕭十三郎向來都不缺。九鍛之法何等枯燥無聊,幾乎等同於凡間的鐵匠打鐵,是真正需要千錘百煉方可大成的“功法”。這樣的事情他都能做到,如今只是坐一坐聽一聽忍一忍,實在算不上什麼苦差,很輕鬆便可承受下來。
  
  “與其說你心志堅毅,倒不如說你是臉皮厚!不好好修行也就罷了,為了尋著門檻進入道院,生生為老身掃地三年,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掃地三年就能得到仙家之法的話,恐怕世人會拎著掃把排隊守候,老婦喜怒無常,這麼說只能是給自己尋個藉口罷了。蕭十三郎對此心知肚明,老老實實的坐,安安靜靜的聽,沒有半分不耐。
  
  老婦並沒有因為十三郎的老實態度就放過他,言辭遠比其聲音更加刺耳,譏諷道:“以你的資質,就算學到真正的煉器本事,憑它進入道院又能如何?還不是落個打雜聽令,受人指派的下場。老身勸你不如收攏心思好好修行,起碼可以多活幾年。”
  
  提及道院,蕭十三郎不能不分辨幾句,輕聲道:“學生研究煉器,並非只為進入道院。”
  
  老婦說道:“那是為何?你明知道煉器需要以修為做基礎,懂的再多,自己沒有能力做,豈非白費功夫。”
  
  “學生以為,一味苦修並非良策。如今我的境界停滯不前,只能由其它途徑尋覓機緣。老師也曾說過,修真各大分類之間互有關聯,學生自覺在煉器上小有天分,若是學得好,許能觸類旁通也說不定。”

  “老師知道,學生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提高戰力。活得長未必就能活得了,既然境界提不上去,學生總要想想別的辦法。”
  
  微頓片刻,蕭十三郎補充道:“當然,道院還是要進的。”
  
  態度很老實,言辭很懇切,語氣卻堅定不移不容辯駁。老婦與之相識數年,深知其性情看似溫和,實則堅韌狠倔之極。聽他說到此處,細細體味著話語中的含義,不覺沉默下來。
  
  修士如果有一件稱手的法器,對戰力的提高不問可知。這裡所說的稱手,未必就是等級品階有多高,而是指最最適合自身使用。假如是自己親手煉製,當然是不做第二想的最佳選擇。老婦的修為見識遠超蕭十三郎,對他這番認知極為贊同,想了想放緩語氣道。
  
  “雖然有道理,但需牢記修真根本。沒有修為,就算你煉製出威力再大的法器,依然還是白搭。”
  
  蕭十三郎誠懇說道:“學生謹記,學生尚算勤奮。”
  
  老婦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事實上她清楚這個少年為提高修為下了多少苦功,如今這種情形,說是迫不得已也不為錯。這般想著,老婦嚴肅地說:“之前你問九鍛之法因何重要,老身就與你說說,能否明白,全看你自己的悟性如何。”
  
  蕭十三郎大喜,說道:“是!”
  
  “老身先問你,如果材料、品階、搭配、煉製手段、修為等等所有與煉器相關的一切條件都完全一致,只是經不同之人煉製,其煉製出來的法器是否完全相同?”
  
  “不會!任何法器皆有內含法力,無論靈氣還是魔氣,每個人都不盡相同,煉製的法器也有區別。”蕭十三郎沒有任何猶豫,斷然給出回應。
  
  “如果法力也一樣呢?或則乾脆點說,一個人煉製兩件法器,是否完全相同?”
  
  “…心境不同,結果依然不同。”蕭十三郎思索片刻,回答道。
  
  “如果同時煉製呢?高階修士或者高階煉器師,是可以同時煉製兩件甚至多件法器的。”
  
  蕭十三郎下意識的想說這不是刁難嗎?既然所有條件都完全一樣,其結果自應一樣才對。可他心裡隱隱覺得不是那麼簡單,卻又尋不出因由,苦苦思索中,不覺沉默起來。
  
  “不必想了,以你如今的層次,尚不足以理解其中的區別,一味苦思只會傷了心神,並無太多好處。這就好比修為突破一樣,以水到渠成為最佳。”
  
  老婦只等了片刻,就主動說出了因由,順帶旁敲側擊點醒他煉器與修行的相通之處。說道:“你只求找出問題之答案,卻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根本就不存在!”
  
  “世間絕沒有完全一模一樣的兩件法器,因為不可能存在完全一致的條件。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你可明白了!”
  
  如一道靈光在腦海閃耀,蕭十三郎明悟的同時也為之苦笑,帶著羞慚說道:“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沒有重複的指…掌紋,學生愚頑,學生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老身說的就一定正確?”
  
  老婦聲音轉為嚴厲,說道:“大道千條,煉器之道同樣是道,又豈是千條萬條所能形容。沒有一顆質疑權威的心,縱然你是絕世奇才,所得也必將有限的很。”
  
  不知不覺間,老婦的聲音再次變得尖銳,肆意嘲諷道:“何況你不但不是什麼天才奇才,連良才都算不上。不說是個全然無用的廢材,最多也只是偏才、歪才罷了。”
  
  “……”
  
  蕭十三郎羞慚無狀,只能摸著鼻子連連苦笑,心想原來知道並不等於懂得,古人誠不起我。
  
  “這些與九鍛之法並無關聯,乃是修心之道。單以技藝領悟而言,你的資質倒還馬馬虎虎,不必妄自菲薄。”
  
  大概是覺得自己太過火,老婦寬慰了蕭十三郎一句,繼續說道:“如你所說,九鍛之法的核心不過鍛造兩字,說到底,它就是讓你對煉器材料瞭解得足夠深刻,並不能作為修士煉器的手法使用。”
  
  “但這不表示它無用,相反,九鍛之法是一切煉器手段的基礎。其它類似的功法也有,但是若以深度論,皆不能與九鍛相比。”
  
  只有在談到煉器的時候,老婦才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黑暗之中,她的聲音漸驅緩和。不再如之前那樣動輒就發怒。隨著時間的流逝,其聲越發顯得平靜,竟有了一股柔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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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心有憂而備亂!

  回去的路上,蕭十三郎望著街道兩旁的景致,體味著落靈城的困苦與艱辛,精神有些恍惚。
  
  腦海中不斷浮想起老師的話,越是細想,他越是覺得心有凜意,生出許多警覺。
  
  老師無疑是強大的,強大到他無法準確估計的地步。因其強大,才更顯怪異。
  
  落靈城這種地方,築基修士都很少見到,只要能闖過妖獸山脈,少有修真者願意在此安居。老師的強大,無疑遠超那個層次,又因何在此困守十幾年?
  
  如果說道盟對這個小城特別著重,理當加強監管才是。然而情形擺在眼前,聚賢樓已經成為一座空樓,除了老師再沒有第二個人存在。所以說,此理不通。
  
  “避禍?”
  
  這個念頭在蕭十三郎腦海中浮現,馬上被他驅逐出去,有些自嘲。
  
  道盟的人還需要避禍?
  
  好吧,假設她的仇家的是盟內之人,可她非但沒有離開道盟,反以分部主事者的身份躲在這裡,更加說不過去。
  
  受道盟責罰或可解釋,然而老師把一個分舵弄成了荒地,所有人跑得精光。如果不是別人畏懼道盟這個名字,只怕連大門都會被人拆走。這樣的“成績”反倒得到赦免…很難說得通。
  
  不是避禍,剩下的解釋已經不多。比較靠譜的是,此地有需要高人守候搜尋之因、或者是物。
  
  那麼老師如今要離去,又是代表著什麼?是她已經大功告成,還是說有什麼劇變即將開始,道盟將會有更大的動作?
  
  聯繫到老師的警告之語,後者的可能性無疑更大,甚至是肯定。
  
  蕭十三郎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但他受塔山照顧,得以看到很多書,很多很多的書!因此他深深明白,一旦外面的人要進來,落靈城這個彈丸之地必將有一場驚天之變。那些遠離視線的事情都會浮出水面;那些深藏著的人,也都將迎來自己的機緣,或者是劫難。
  
  不管是何種情形,蕭十三郎知道,現在的他不適合在眾多高人眼皮下生活。他還沒有準備好,遠遠沒有。
  
  “找塔山問問,或許…是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心裡這般想著,蕭十三郎加快腳步,朝三元閣的方向而去。
  
  回到三元閣的時候,胖嫂子早已沉沉睡去,對周遭的一切不聞不問。如雷的鼾聲在廳堂中回蕩,竟有陣陣回音,實可謂驚天地泣鬼神,邪魔亦需退避三分。
  
  這樣的情形,三元閣的生意可想而知。幾名小侍女無所事事,湊在一處嘰嘰喳喳聊天打發時光,所談者無非是隔壁誰家姑娘的衣服款式好生令人羡慕;東邊老三家的丫頭總朝少爺扭小腰拋媚眼著實可恨;連西邊那個寡婦最近也常來三元閣轉悠,仿佛她要提刀入山搏殺妖獸,眼睛卻總盯著少爺恨不得把他吞到肚子裡,絲毫不知廉恥。
  
  這些侍女是店裡的老人,看著十三郎從少年長成青年,感情可謂深厚。隨著十三少爺年歲漸長,已經初顯男兒崢嶸,姑娘們心喜之餘卻發現,她們多了一項重要工作——防狼!
  
  防母狼,那種發了情的,為欲火折磨得死去活來遠比妖獸更加兇猛的母色狼。
  
  “實在太過分了,紅坊也來求少爺開光,還要求上門!”
  
  一名侍女氣衝衝說道:“勾欄之地開什麼光,少爺要是去了那種地方,還不得被她們吃了去。”
  
  另一名侍女大有同感,正色道:“這件事不能和少爺說。少爺心腸軟,別人說兩句好話駁不開面子,許就答應了。”
  
  小蝶對此事最上心,愁苦道:“我們不說也沒用啊,他們明天再來怎麼辦?”
  
  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覷,為少爺的貞潔憂心不已。第一名侍女靈機一動,低聲道:“不如,我們和主母說說,請她出面應付,一定能管用。”
  
  “對對對!主母最厭惡男人去那種地方,上次東家……嘻嘻……”

  聲音漸漸低去,幾顆腦袋瓜湊到一處,共同商討針對某人的陰謀,不時傳出幾聲驚呼幾聲嬌笑,燦爛而又明媚,一派春意綿綿的景象。
  
  …
  
  “小蝶,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蕭十三郎走入大廳,恰好看到這樣一幅其樂融融的畫面。心頭微蕩間,開口道:“天也晚了,早點歇著吧。嫂子那裡不用擔心,我自會去說。”
  
  “是,少爺!”
  
  幾個丫頭被他的出現驚了一下,紛紛面紅耳赤不敢言語。小蝶比較機靈,一面答應著,趕緊尋個由頭說道:“田七爺的飛劍送來了,要不要替少爺收起來?”
  
  “呃…不用收了,拿給我看看能不能修復。”
  
  十三少爺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走向二樓的身形微頓,順口問了聲:“大哥來過沒?”
  
  “東家才不會來啦,就算經過這裡都不會進門……喏…”
  
  小蝶嘻嘻笑著,從案幾後拿出一個包裹,眼神卻瞥向那一堆起伏不定的肉山,其意不問可知。
  
  “咳咳…既然這樣,你們自去吧,早點歇息。”
  
  蕭十三郎搖頭苦笑,心知小蝶說的是實情。塔山聽到這鼾聲,百米之外就望風而逃,哪裡敢靠近此處半步。
  
  揮手之間,蕭十三郎將那只包裹收入袋子,身後漾起幾聲刻意的驚呼。姑娘們希望用這種方式讓少爺多逗留些時光,渾不管已經見慣仙法的她們做此舉動顯得何等幼稚,又是何等天真可愛。
  
  蕭十三郎搖搖頭,嘴角抿出一抹笑意,沒有接茬徑直上了樓。侍女們沒了念想,只能悶悶地打點一切各自回房,繼續完善她們的陰謀詭計,或是在青春的幻想中入夢,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忙碌。
  
  …
  
  二樓實際上是三元閣的休息室,有很好的隔音效果。平日裡,蕭十三郎用到此處的機會極少,他更喜歡待在下面,靜靜地看書,靜靜地觀察來此購買武器的戰靈與修士,聆聽他們在與姑娘們交流時的話,琢磨那些無意間洩露的隻言片語,樂在其中。
  
  打開側牆的小門,眼前赫然是一處小院,院內極為醒目地矗立著一顆碩大的梨樹,梨花朵朵掛滿枝頭,孕育出無限生機。樹下石桌石凳齊全,還有一方竹榻,其上光滑整潔,顯然常有人於此臥花而眠,好不閒雅。
  
  比較突兀的是,石桌旁的地上有一樣絕難在別處見到的物事。兩個大鐵球以鐵杆連接在一起,顏色斑駁卻光澤明亮,顯得很乾淨。看其尺寸怕有數千斤之重,不知是何用途。
  
  落靈城居於群山之中,三元閣倚斜坡而建,這種登樓而入院的情形並不稀罕。正對著梨樹,靠山的方向有一處小屋,也是那種粗陋中透著整潔的風格。這裡就是蕭十三郎的居所,外人絕難進入。
  
  走進小屋,裡面的空間霍然開朗,渾不似外面所見的那樣低矮狹小。幾間石室錯列分佈,看不到一絲磚石堆砌的痕跡。此時方可看出,原來此處竟然是一處洞府,將塵囂與繁華隔斷,只餘下枯簡或是清淨,彷如兩個世界。
  
  進入那間最大的靜室,蕭十三郎在一方石桌前坐下,拿出老師贈與的小袋子,揮手劃出一道毫光,將其中的物品取出,細細察看。
  
  幾枚玉簡,應該是老師所說的煉器心得與材料匯總。蕭十三郎沒有急於研習,目光凝聚在其餘三件東西上。
  
  一枚權杖,黑沉沉不知何物所制,顯得渾厚凝實。其正面勾畫著一隻怪鳥,長喙鷲首,生有三足,雙眼鷹視狼顧,一股凶煞之氣噴勃欲出。僅僅凝視片刻,蕭十三郎竟然生出心神為之所奪的眩暈之感,仿佛那只巨鳥隨時都會從其間沖出,擇人而噬一般。
  
  凜意大起,蕭十三郎心中微寒,暗暗警懼不已。他的心志能得老婦讚譽,可謂遠超他人。一枚死物都有如此威勢,那位持令之人該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修真界之浩瀚深遠,實非落靈城這種地方的人所能想像,讓人生出面對蒼穹般的感受,望而生畏。
  
  臉上泛起一抹無奈,蕭十三郎凝聚心神,努力將種種雜思繁念逐出腦外,翻過權杖觀看。
  
  離火!
  
  兩個清晰的紅字印刻其上,透出桀驁與張狂。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令他血脈都為之沸騰起來。
  
  “離火令?”
  
  蕭十三郎已經有所準備,沒有再如之前那樣失神。望著那兩個仿佛在跳躍的字跡,自語道:“以金烏為標誌,想必是代表火系。如此看來,老師大概與道院的某位先輩相熟,得贈此令以滿足某種託付之類。”
  
  沒有辦法印證,蕭十三郎略想了想就不再理會,放下權杖,看向其餘兩件物品。
  
  一枚紙符,一隻玉盒。
  
  紙符之上靈力充沛卻毫不外泄,有吸扯目光之感。蕭十三郎嘗試著輸入一道靈力,發現毫無動靜,心知這必是某種大威力的符篆,需要海量靈力方能激發。想來老師掛念自己的安危,特意相贈的保命手段。
  
  心中蕩起暖意,蕭十三郎笑了笑,忍不住歎道:“做人還是要樂觀些,妄自喜怒不過是折磨自己,於事無補。這方面…老師您不如我啊!”
  
  自誇了一番將此前因那枚權杖帶來的震撼隱懼驅除,蕭十三郎拿起玉盒打開蓋子,一顆藥丸靜靜地躺在那裡。
  
  “這…這莫非是…坐地丹!”蕭十三郎面色大變,再不是之前那種雲淡風輕摸樣,驚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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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十三郎的秘密

  昏黃的色澤,上有七色紋理,表面並不如何光滑,而是有著無數微小的顆粒狀凸起。蕭十三郎細細察看,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這顆不起眼的丹丸,應該就是傳聞中的修真聖藥——坐地丹!
  
  坐地丹,取落地生根之意。萬物有靈,萬物亦須有根。植物有根方能存活,若是修士,則需有根才可踏入真正的修真大道,尋求長生之法。
  
  說它是修真聖藥,並不是因其等級有多高,而是因為九成九的修真者都需要用到。它的作用其實很簡單,可降低修士衝擊築基大關的難度,憑空增加四成幾率。
  
  每一位元修士都需要面臨築基,世間修士數以億萬計,因此坐地丹雖只是二級,卻絲毫不比三級甚至四級丹藥便宜,甚至更加難求。蕭十三郎知道,當年塔山就是因為沒有坐地丹,苦熬數十年方才築基成功,以至於錯過了最佳時光,生生落得個不能寸進,再沒有突破的可能。
  
  塔山身為堂堂一派宗門弟子,資質還不算差,尚且因之斷了道途,只能加入戰盟尋求那更加渺茫的肉身成聖之路。坐地丹之珍貴,已非言辭可以形容,是任何人都不會輕易相與的寶物。
  
  想到此處,蕭十三郎心頭湧起感慨,不覺歎息道:“都說面越冷的人心越熱,雖然沒見過老師是何模樣,想來她定是生了一張鐵板臉,冷若玄冰的那種。”
  
  這樣不知感恩的話說出來,那名老婦如果聽到不知作何感想。奇怪的是,得到如此珍稀的靈藥,蕭十三郎不見如何興奮,反倒苦笑著自語道:“問題是,它對我未必有用啊!”
  
  皺眉思索了一番,蕭十三郎扣起玉盒,起身來到一面鑲嵌在側壁的巨大鏡面之前,盤膝而坐。隨後,他徐徐解開上衣,露出遠比其文弱外表強壯得多的精悍軀體,對鏡而觀。
  
  修士能夠自查肉身,通過內視觀察到體內的細微之處。然而不知為什麼,他還是習慣使用鏡子,望著鏡中那個一模一樣的自己,蕭十三郎的目光凝聚在其心口位置,沉默起來。
  
  在那裡,有一塊與周圍象牙色的肌膚完全不同的印記,形如五角之星,彷如胎記。其中四角色澤暗淡,一角相對明朗,卻有內收之勢,漸成圓弧。
  
  蕭十三郎的視線,集中在鏡中人胸口那道尚未完成圓弧上。直愣愣地看了半天,突然一笑,自語道:“你真的很厲害,也幫了我不少忙。”
  
  鏡中人口唇微動,複製了他的動作與表情,仿佛在譏諷其無聊、無力,又或是無奈。
  
  “可你也太難伺候了,而且太貪婪!”
  
  蕭十三郎有點神經質地指著鏡面,感慨道:“打從來這兒算起,多少年了?你一直就是這樣,吃十分只吐兩分,還把小爺的修為弄得不真不假,自己都摸不清到底何種境界。你自己說說看,是不是很過分!”
  
  如果熟悉的人在此看到蕭十三郎的模樣,定會大吃一驚。向來溫和淡雅的十三少爺仿佛換了個人,頹然中透著無奈,還帶有一絲狂躁。他自己卻毫無所覺,對著不說話的鏡子發洩憤懣,喋喋不休。
  
  “既然我能夠凝聚出靈力漩渦,理應算作築基修為,典籍上都這麼寫的,我說的可對?”
  
  “可是因為你,我只能將它維持一個時辰,還需要全力以赴不能動用絲毫法力。你倒是說說看,我這算是怎麼回事?到底是築基呀,還是現在的煉氣八層?”
  
  “最可氣的是,每次調用靈力凝出漩渦,都要被你吸收不少!不但讓我無法保持,還傷了底蘊,下一次凝聚變得更加困難。你自己說說,是不是很過分!”
  
  連續質問出兩個過分,蕭十三郎氣平了些,無奈說道:“好吧,我承認你對我也不錯,不但能夠靈魔雙修,反哺回來還更加精純,讓我可以裝裝神棍騙點小財。”
  
  “可是自打三年前…你就變本加厲,越來越貪,越來越離譜,越來越…”
  
  抹去一把辛酸淚,蕭十三郎苦笑說道:“如果我的估計沒錯,需要將你這個小尖尖變成小圓圓,這種情況才能終止。先不說難度如何,築基嘛,最多我挺一挺,多吸點靈器魔器也就過去了。”

  目光變得哀怨,蕭十三郎悲憤道:“可你還有四個小尖尖,那是不是意味著,以後我還得這樣搗騰四回?是不是表示四大境界突破的時候,都得把您老人家先伺候好,才能臨到我自個兒頭上?”
  
  說到這裡,蕭十三郎隨意揮手,將那一堆破爛魔具和田七爺的靈器飛劍擺到地上。隨後將兩手的拳套取下,露出那雙堪稱神奇的手掌。
  
  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手掌上,食指中指明顯與其它手指不同。其中右手兩指如玉石般晶瑩剔透,左手兩指卻明顯泛黑,透著一股陰森暴虐的氣息,原因不明。
  
  準備妥當之後,蕭十三郎深吸一口氣,探出那四根奇異的手指,如畫畫般在一截截斷片上掃過。他的動作不算快,卻極其熟練,看起來已經輕車熟路,做過無數次類似的事情。
  
  堪稱詭異的一幕出現,其手指所過之處,無論飛劍還是魔具,通通變得灰暗沉悶,再沒有一絲因內含靈氣魔氣而產生的特殊光澤,彷如一堆真正的廢鐵,攤落在地上。
  
  隨著這個過程的持續,他的手指也有變化。右手兩指更加晶瑩,竟帶著一絲跳躍般的微光,且有蔓延到下一根手指的勢頭。左手兩指則要差一些,顏色雖有加深,卻不甚明顯,也沒有那種晶瑩之感,看不出有何異常。
  
  很快,蕭十三郎將所有殘片吸收完畢,調息片刻,靜靜地體會一番,面露苦笑。
  
  “果然還是這樣。越是品級高,含的精華越多,吸收也越困難。可這裡是靈域,連魔具都難以尋找,更別說高品質的魔器了。”
  
  “難道您是要我去魔域?不然為什麼非得靈魔同修,缺一而不可呢?”
  
  “就算有足夠的魔器也不行啊,您老人家都不讓我這個瓶子變大,能吸取的量自然也有限。如此這般迴圈下去,我比正常人修煉起來還慢,又怎麼能滿足您那個胃口喔。”
  
  “…好吧,必須承認,其實我比一般人還是要快點,應該算作你的功勞。可你就不能再體恤一點,大度一點,讓咱更快點不行嗎?”
  
  “咱還欠著債啊!用了人家最珍貴的東西,好歹總要替人家瞭解心願不是。咱堂堂男兒之身,不能做白眼狼吧!”
  
  蕭十三郎嘀咕了半天,始終得不到回音。鏡中人無聲重複著他的動作與神態,無比精准卻又格外冷漠,透出一股荒誕。
  
  念念叨叨發洩一番,蕭十三郎還不肯認命,哀怨祈求道:“能不能不要這樣啊!吸魔吸靈這種事情,白癡也知道是忌諱,只能偷偷摸摸的做。我又不敢尋人問問道理,萬一被抓起來,當成小白鼠解剖了可怎麼辦。”
  
  鏡中人言辭懇懇,表情更是淒婉絕倫,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會生出惻隱之心。蕭十三郎對著他看了半天,忽而輕輕一笑,放鬆下來。
  
  一笑兩重天,片刻間他就仿佛換了回來,恢復到那種淡然寧靜的狀態,儀態悠閒。
  
  “算啦算啦!註定一生相伴,咱們和諧一點比較好,不要因為小事鬧彆扭。”
  
  有條不紊的穿好衣服,蕭十三郎將地面那堆真正的“廢渣”收拾乾淨,重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滿意點頭。
  
  “反正你也不說話,由著我冷嘲熱諷的罵都不生氣,起碼態度很好嘛!”
  
  抱拳作勢,他朝鏡子施了一禮,認真說道:“還是應該感激你的,沒有你幫忙,我恐怕早已魂飛魄散,更別說什麼修真大道,探尋長生之路了。”
  
  抖擻精神,蕭十三郎與鏡中人告別,說道:“魔域就魔域,等我做完手上這幾件事情,再去闖一闖陰陽峽谷。你不要著急,就算真闖不過去,大不了時間長一點,進程慢一點,總歸還是有辦法可想。”
  
  “除惡務盡!輕易殺不得,並不是真的殺不得;該殺的人,還是得殺呀……”
  
  …
  
  夜色中,鏡湖畔,暗霧低垂。
  
  溪可成池,瀑能生潭,山谷可成河流。若是三者齊備,則可形成湖泊,滋養一方水土。
  
  鏡湖三者同備,是落靈城最主要的水源。千萬年來,鏡湖默默陪伴著這裡的人們,經歷春秋交錯,冷看世事變遷,見證了無數風雲人物的出沒與榮辱,可謂活著的歷史。
  
  湖邊景致談不上優美,卻有一種自然地古樸。隨意一顆亂石,有可能就是當年某位大能憑湖眺望的立腳處;抬眼可見的垂柳,興許就目睹過仙家鬥法;還有那如鏡面般的萬頃湖水,更是包含了無盡之滄桑意,透出睿智到極處的冷漠。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鏡湖迎來一位又一位俗人豪客,送走一名又一名仙鬼妖魂,閱歷之豐,心性之穩,實非任何人所能及。
  
  今夜,鏡湖迎來三名特殊的客人。紫衣仙女,羊角辮女子,還有一名黝黑的青年。
  
  湖水輕輕拍打著岸邊亂石,發出啪啪的脆響,仿佛鏡湖感受到一股讓它都覺得心動的氣息,微微蕩漾起來。
  
  紫衣女子站在一塊礁石上,身姿挺拔如絕崖青松,披髮紫氅隨風而動,生出不少羽化飄渺氣。在她身後不遠處,一男一女恭敬而立,望著紫衣女子的背影,目光灼熱。
  
  平靜的聲音忽然響起,紫衣女子開口道:“事情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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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為俠者解惑

  “已按恩主所說,家人惡奴分類處置。”
  
  兩人朝紫衣女子施禮,黝黑青年說道:“其家人僅少數散去,大多仍選擇選擇逃往趙四的莊園…”
  
  青年似有未盡之意,羊角辮薄唇微動,最終還是壓下疑慮,沒有出聲。
  
  “啞姑可有話說?”紫衣女子雖未回頭,對兩人的神態卻瞭若指掌,大有深意的開口道。
  
  “十三爺說過,我等所行所求並非俠義。既然是除惡務盡,因何不令我等斬草除根?留下他們的家人,只怕是禍根。”
  
  羊角辮的聲音略顯沙啞,臉上始終有股陰戾狠辣的味道。數年不說話,矢志復仇只是一方方面,只因她性情過於剛烈,開口既不留餘地,直指核心。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那些人未必會感念十三爺恩德,一定會籌謀復仇之道。況且他們身為一窩蜂後人,雖無大惡,亦當誅之以絕後患。”
  
  問出心中所慮,啞姑見紫衣女子沒有說話,試探道:“十三爺既然令我等在其死前宣稱要殺絕其親,想必也是這個意思。仙子修道之人,若是覺得屠戮生靈有礙道心,啞姑願意代行不德之事,望仙子恩准。”
  
  口出滅門之論,啞姑沒有半點猶豫,足顯其陰狠絕烈的性情。反倒是那名黝黑青年的臉上微現不忍,不過他心裡同樣有此顧慮。是以並未打斷啞姑的話,靜靜地在一旁站立,等候紫衣女子的裁決。
  
  “不枉殺無辜並非是什麼俠義之道,除惡務盡與斬草除根也是兩碼事,不可渾為一談。”
  
  紫衣女子沒有因為羊角辮的直言發怒,平靜的語氣道:“除惡不等於是所行非惡!殺人這種事情,始終都談不上什麼仁義,更不要因此以俠者自居。”
  
  “十三爺不是偽善之人,本座也不是。不滅其家人非是優柔寡斷,也不是因為什麼憐憫仁慈,而是堅守本心之道。”
  
  知道這樣的話不能讓二人心服,紫衣女子進一步解釋道:“你覺得他是惡,因而殺掉他,這就是你的本心。本心有衝突而無對錯,他當年害你,也是其本心所致,因此他自己並不以之為惡。”
  
  “滅其族人則不同,因你本心並不以為他們該殺。如果妄執屠刀,只會讓自己漸驅墮落,最終丟掉一切人倫底線,淪為隨性濫殺之物。”
  
  身後兩人細細思索,漸有一絲明悟。啞姑臉上的陰鬱稍解,猶自爭辯道:“那後患又該怎麼辦?”
  
  紫衣女子反問道:“解除後患?何需解除?又如何能徹底解除?”
  
  啞姑一愣,隨即說道:“殺氣奴,滅其族,斬草除根,後患自解。”
  
  紫衣女子素知啞姑心性,微微一笑說道:“斬草若能除根,的確能夠解除後患。只可惜,根是沒有辦法徹底清除的,所謂斬草除根,不過是一句空話罷了。”
  
  抬手在空中虛劃,紫衣女子淡淡的語氣道:“這個世界很大,同時也很小。假如它是一個圓,萬物生靈就是存在其中的無數顆微點,去除任何一個,都會讓其它微點產生波動。就仿佛一盆水,從中取出哪怕最小的一滴,也會讓整個水面泛起漣漪,道理是相通的。”
  
  “他害了你,你找他報仇,這是因果,與善惡是非均無關聯。”
  
  啞姑聽了這些,眼中迷惑之色更濃。暗想這豈非是一個意思?正因為如此才應去除根源,徹底了結才對。
  
  紫衣女子沒有等她再提出疑問,清冽的聲音說道:“如前所說,去掉一個點,會讓所有點都產生波動。只不過離這個點越遠,影響也越小,直至忽略不計。”
  
  “然而若是順著這個點延伸出去,則會將波動放大,直至影響到離它最遠的那一顆。”
  
  “殺其人,影響其家人;滅其家,影響其親屬,乃至僕從、朋友等等;如此傳播下去,只要不斷持續,終究影響到每一個人,甚至包括自己。”
  
  “就拿啞姑你來說,包二害你,你一心只圖親手復仇。如今你成功了,自然就波及到包二的家人。假如你沒有成功,反被包二所害,那麼這個原本發生在你二人之間的因果,就會影響到阿牛,還有本座,還有十三爺,甚至是更多。”
  
  “世間任意兩人之間,其實都存在著聯繫。那麼這個根,又如何能夠去除?”
  
  自覺已將道理闡明,紫衣女子聲音轉寒,說道:“本座向來以為,報仇雪恨乃是本分,不論是你還是一窩蜂的後人,都沒有什麼對錯可言。它只是一種情愫,需要用鮮血洗滌方能解脫的心情。”
  
  “斬草除根則不然,它是一種因害怕死亡而生的怯懦心態,是安慰與自我暗示,並不是真正的解脫之道。”
  
  “至於為什麼要向他們說要屠其全家,只是為了讓其承受更多痛苦,尋求更大的爽利罷了。既然是報仇,當然要報得痛快,殺死對方還要談什麼仁義道德,那是虛偽。”
  
  “殺人只需無愧於心,何需害怕復仇?除惡當誅盡,斬草敢留根,方為強者之正解。”
  
  清朗的聲音,淡然到冷漠的語調,紫衣女子衣袂飄飄彷如神仙中人,說的話卻極盡刻薄狠毒孤傲之能事。冰冷無情處,竟似比啞姑更勝一籌,令人心膽皆有寒意,幾不敢聞。
  
  一男一女聽著,回想起各自對手臨死前的慘然與絕望,各自點頭。想到自己搏殺數年尚不能明悟何謂強者,不覺面有愧色,低頭不語。
  
  “不要自慚,世間道理往往都是說起來容易,能矢志堅守者寥寥。本座早已查明,一窩蜂固然凶蠻且實力不俗;但其後人都不過是些紈絝之流,成不得氣候。若真有出眾者,本座未必能容他活下去。和你們說這些,是希望你們不要輕易沉淪,將來如何,終究要看你們自己。”
  
  歎息一聲,紫衣女子感慨道:“死亡對每個人都是未知,恐懼自然在所難免。其實,如果經歷過一次就會發現,死…倒也並不是那麼可怕…”
  
  啞姑兩人相顧駭然,均想著仙子不愧是修真者,斷非凡夫俗子所能料。聽她的意思竟然連死都經歷過,實實深不可測……
  
  “罷了,說這種事情,未免太過無聊。”
  
  紫衣女子從失神中醒悟過來,自嘲後恢復了平靜,說道:“你二人的經歷坎坷多難,心性難免會受到影響。阿牛堅毅穩健,尚不失為真性情;啞姑則偏向執拗,十三爺以為你報仇之後能有轉折,如今看來,卻是一廂情願了些。”
  
  啞姑連忙施禮,惶恐道:“妾身深受十三爺與仙子大恩,已經是上天垂憐,再不敢讓恩主為我憂心。還請仙子轉告十三爺,啞姑此生當結草銜環以報大德,不敢有違。”
  
  “天道不仁,上天又何來的垂憐。”
  
  紫衣女子揮手阻止,說道:“心性這種東西,非旁人可以幫助。如今你二人心願已了,身體也有傷患,接下來作何打算,可有了想法?”
  
  兩人一愣,同聲道:“不是除惡務盡麼?那趙四…”
  
  “趙四那裡,不是你二人可以去得,就不要再管了。”
  
  紫衣女子沉吟片刻,說道:“十三爺不久將會離去,你們若是沒什麼打算,不妨暫時返回山寨。凡俗生活雖然清苦,卻有寧心養神之效。將來若想出外闖蕩,可以選擇加入戰盟,以你們的實力,突破二星時日不會太久,足可以自保。”
  
  “至於能否走得更遠,就要看你們自身努力與機緣,非他人所能預料。”
  
  想了想,紫衣女子補充道:“當然這只是建議,無論十三爺還是本座,都不會命令你們做何決定。這幾年你們做了很多事,足可抵得上授業之恩,無需再有牽掛。”
  
  雖是關懷之語,紫衣女子的語氣卻很淡漠,平靜透出一股不容拒絕的味道。啞姑阿牛聽出其話中的堅決,心中大感震驚。然而他們也知道,紫衣女子一旦做了決定,就絕不容有任何更改。至於那位十三爺,兩人根本沒有見過,自然更談上不猜度。
  
  兩人也都是果決之人,對視一眼後有了決斷,雙雙跪倒,向這位給他們的命運帶來劇變的仙子拜別。
  
  紫衣女子沒有推讓,靜待兩人施禮後說道:“去吧,日後切記修心之要。須知無論修士還是戰靈,都需打熬心志方可有成。如果實在尋不出什麼途徑,不妨多看些書,或能有所幫助。”
  
  兩人應是,啞姑誠懇說道:“我二人今日離去,不知此生能否再見仙子。還望仙子告知名諱,供我等瞻念。”
  
  “名諱?瞻念?”
  
  不知想到了什麼,紫衣女子臉上,罕見地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她抬起頭,遙望著天際漸吐的紅霞,浪濤般翻轉的雲朵竟被燒出一抹紫意,沉吟了片刻,淡淡開口。
  
  “叫我紫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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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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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罩子翻了!

  清晨,三元閣一派忙碌景象。
  
  幾名侍女早早起來,梳洗著妝用完早點,在廳堂裡做些迎賓準備。時而小聲嘀咕幾句,聊些女孩子間的私話,間或發出幾聲輕笑,其樂融融。
  
  十三少爺性情懶散,從不肯施展神通法術代替小侍女勞作。姑娘們倒也不介意,仗著少爺隨和埋怨兩句,撒嬌的成分還要多過賭氣,可以算做怡料。
  
  蕭十三郎今兒來得也很早,安安靜靜坐在沉案後看書,耳中不時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意態安閒。在這些姑娘們的眼裡,少爺不光是少爺,同時還是兄長弟弟甚至姐妹,相互間說話全無顧忌,根本不怕他聽見。
  
  胖嫂子不知道野到哪去了,或許是去紅坊蹲點要生擒塔山,或許是抓了個野漢子就此私奔,大家都不會過問。反正店裡有麻煩的時候她就會出現,從來不會落下。那般龐大的身材,竟能如此神出鬼沒,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頗有幾分神秘。
  
  “小蝶啊,昨晚又做春夢了吧?”一名小侍女調笑道。
  
  “哪有的事…你不要胡說!”小蝶面色通紅,氣呼呼連忙反駁。
  
  “還說沒有,看看你的眼睛,都成貓眼了。”另一名小侍女跟著起哄,大有不老實交代決不甘休的氣勢。
  
  “我…我失眠!你管得著嗎!”小蝶寡不敵眾,只能乾脆耍賴不認,彰顯其亢烈不屈之堅貞。
  
  “咯咯!失眠啊…這個詞兒是誰說的來著?咋這麼新奇呢?”
  
  “還能是誰,讓小蝶失眠的人唄!”
  
  “哎呀,這樣下去可不得了,小蝶變成熊貓眼的話,可不怎麼好看喔。”
  
  “是啊是啊,不過你們放心吧,這個失眠好治的很,只要……”
  
  “不許再說!”
  
  小蝶架不住眾人圍攻,怒而呵斥道:“都說我,看看你們自己還不是一樣。啊我想起來了,熊貓眼這個詞兒哪來的?你們咋記得這麼清楚呢?”
  
  “……”
  
  幾道哀怨委屈帶著期盼的目光同時彙集到某處,蕭十三郎面色嚴肅,對幾人的話語充耳不聞,儼然一副兩眼不見身前事,一心唯讀聖賢書的端莊嚴正。
  
  “聾子!”一名小侍女偷偷嘀咕道。
  
  “呆子!”另一名小侍女憤憤不平道。
  
  “傻子!”第三名小侍女默默念叨著。
  
  “蠢貨!”小蝶最得寵,膽子也最大,怒氣衝天道。
  
  沒人理會,幾個姑娘沒了比較黑眼圈的興致,奄奄忙著手上的事情不再說話。蕭十三郎輕籲一口氣,微微調整坐姿,將手上書頁反轉過來。
  
  “原來是拿反了,我說怎麼字兒怎麼這麼生呢!”
  
  …
  
  …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未等蕭十三郎調整好心情,忽聞門外一聲斷喝。聲如雷霆炸響,震耳發聵處,竟比虎嫂都猛上三分。
  
  “十三郎,你幹的好事!”
  
  聲落人至,一條彪形矮漢轟然闖入。沉重的腳步落在對面,竟有聚鼓驚雷之勢,好不威風。
  
  來人生得方方正正矮矮壯壯,背著一把幾乎與之等高的闊劍,如長腿的石墩在地面橫行。梯形臉,上窄下寬疊在粗壯的脖頸之上。黝黑的臉龐中央,一顆碩大的酒糟鼻穩穩安坐,紅通通璀璨璨驕傲奪目,仿佛一顆紅辣椒紮根于鐵板,成為天然的制高點。
  
  較鼻頭更加醒目的,是那對墨蠶般的濃眉。眉梢粗重且根根炸立,挺拔倔強生出幾分虎踞龍盤的氣勢,煞氣飛揚。
  
  這副面相無疑不怎麼好看,正對著十三少爺,差異格外鮮明。恍如南瓜與石榴放到一起,視覺衝擊可謂強烈。
  
  奇怪的是,他的模樣如此精彩,看上去卻讓人生不出多少惡感。兩顆絕不溫和的眼仁中,竟能透出幾許純淨,與其說他是蠻夫莽漢,倒不如說像個賭著氣的孩子,令人莞爾。
  
  “好歹也是個老闆,就算咱這個打工仔惹你生氣,也不能這般沒有分寸。客人不被你嚇走,花花草草也受不起啊!”

  十三郎穩坐如得道高僧,嘴裡不鹹不淡的調侃來人與受到驚嚇的小侍女,微笑說道:“塔山大哥,今兒很閑啊!該不會是虎嫂揪回來的吧。”
  
  花容失色的姑娘們嬌顏綻放,目光從塔山身上移開。這類情形在她們眼裡很尋常,東家每次在主母那裡受了委屈,總會尋著藉口拿少爺撒氣。笑一笑鬧一鬧蹦一蹦跳一跳,最後不了了之。
  
  今日有所不同。
  
  塔山沒有如平日那樣與十三郎嬉鬧,沉著臉走過去,一把抓住其肩膀,連拉帶拽地將十三郎朝樓上拖。不知道的人看了,只怕會生出許多不好的聯想,感歎幾聲世風日下,為那個俊秀少年的命運施以憐憫。
  
  “膽大包天的東西,越來越過分了,看俺不好好收拾你!”
  
  塔山一邊拖還一邊罵,儼然一副暴戾殘虐的惡主摸樣。可惜他身材五短,十三郎雖然年輕身量卻不低,差個臺階仍比他高出一截,慢悠悠穩穩跟在其後,看去好像是馬仔拖車,憤怒無奈而且艱辛,有些滑稽。
  
  “別急別急,等我放好書。”
  
  有條不紊的整理好書卷,蕭十三郎刻意將書頁折起做好標記,這才施施然隨著塔山上樓,消失在大廳裡。
  
  身後,幾名丫頭面面相覷,目光隱慮。
  
  “小蝶,不會有事吧?東家今天好像不對頭。”一個說。
  
  “就是就是,上次被主母抓個現行都沒這樣,到底怎麼了?”另一個說。
  
  “該不會是被主母逼得緊,東家的心思變得……”第三個小丫頭目光惴惴,有些邪惡。
  
  “啐!就你會想。瞧著吧,要不了一刻鐘,東家就會老老實實的下來,還得給少爺賠禮。”
  
  小蝶對少爺信心滿滿,想了想忽然覺得生氣,張口罵道:“小浪蹄子!”
  
  …
  
  上了二樓,打開小門,走進院子,來到梨樹下。塔山將十三郎按到石凳上坐下,自己則四仰八叉躺在那張竹榻上,翻手拿出一個酒壺,咕嚕嚕猛灌了幾口,仰面歎息。
  
  “唉!這回真被你害慘了!”
  
  竹塌發出幾聲哀鳴,似在祈求主人將這個惡徒驅逐。蕭十三郎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塔山發癔症般自語,沒有開口。
  
  體味著胃府中火燒的感覺,塔山面色好了不少,坐起身直盯著十三郎的眼睛,嚴肅說道。
  
  “十三爺好!”
  
  蕭十三郎面容平靜,眉絲都沒有一分跳動,疑惑的眼神望著塔山,不明所以。
  
  塔山再次說道:“你是十三爺。”
  
  蕭十三郎聽明白了他的話,摸摸鼻子說道:“大夥叫我十三少爺,其實只是客氣話……”
  
  “夠了!”
  
  塔山大怒,指著十三郎喝道:“別跟我裝,知道你能裝,裝得連我都不能不信。可是我知道,你就是、十、三、爺!”
  
  蕭十三郎無辜地攤攤手,根本不作回應,擺明一副‘隨你怎麼想,我就是不承認’的架勢。
  
  “其實我早知道了。別忘了我是戰盟舵主,落靈城就這麼大,什麼事情能瞞得住我。除了你,沒有人會做那些事情,也沒有人能做那些事情。”
  
  混著酒汁的唾沫在空中亂飛,塔山憤怒咆哮:“以往不說出來,是因為你幹的那些事兒我想幹但是幹不了。雖說總要擦屁股我也認了,誰讓我是你大哥呢!”
  
  “現在不同,這次你玩得太大,連我都罩不住。”
  
  塔山沒指望十三郎老實招供,也不等他辯駁,自顧說道:“你走吧,趕緊走!一刻都不要耽誤。”
  
  “去哪兒?”蕭十三郎安靜的問道,神態委屈無辜而且可憐,仿佛被家人拋棄的小狗。
  
  “愛去哪兒去哪兒!”
  
  塔山的目光有些暗淡,不耐煩地揮手道:“我的話你反正不聽,戰盟不樂意進,道院又沒資格進。隨便著個宗門加入,當個記名弟子看看大門掃掃地之類,反正不能待在落靈城。”
  
  心裡想到了什麼,塔山冷笑譏諷道:“這事兒你幹了三年,最拿手不過。”
  
  “我要進道院。”蕭十三郎溫和的語氣說,透出不容更改的執拗與決心。
  
  “進個屁的道院!”
  
  塔山越發憤怒,大吼道:“你看看你都在幹什麼?不好好修煉非得去琢磨什麼煉器,幾年下來就煉出這麼個鐵疙瘩。就憑它,你也想進道院……”
  
  “那叫啞鈴。”蕭十三郎更正道。
  
  “……對!啞鈴……啞巴鈴!和你一樣,簡直像個啞巴!”
  
  塔山怒極氣極無奈之極,竭力壓住心中的火氣,苦口婆心勸說道:“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非得揪著道院不放?明明這麼好的煉體天賦,加入戰盟肯定受重用。別的不說,起碼功法可以隨便挑,不比自個兒瞎折騰好?”
  
  “三年前你還說我是修真天才,況且,煉體我也沒拉下啊!你自己說七星是頂級功法,何須另作挑選。”
  
  蕭十三郎開始翻舊賬,娓娓說道:“我進道院自然有我的用意,只要勤奮些,未必不能趕上三年之期。”
  
  “勤奮?你還好意思說勤奮!”
  
  塔山氣得直哆嗦,渾然忘記了自己的本意,冷笑道:“三年前你十一二歲煉氣八層,當然是天才。三年後你還是煉氣八層,馬馬虎虎還能算普通。照現在這麼搞,三年後你還是煉氣八層,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廢材!”
  
  “別忘了我也修士,而且是古劍門內門弟子,能不懂這個?這三年,你打坐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個時辰,還有臉說勤奮?”
  
  “沒錯!七星是頂級功法沒錯,可那要看對誰。這破玩意兒傳自上古,典型的先易後難,三星以上可以說步步維艱。戰盟為什麼將它傳遍天下?是因為連盟內都沒人修至大成。就拿我來說,停在二星頂峰多少年,難道你看不見?”
  
  “難道說你以為,戰盟內億萬戰靈都趕不了你這個半吊子,生生被俺撞上一位絕世奇才不成!”
  
  聲聲驚雷在小院中回蕩,滿樹梨花不堪其擾,無聲地飄落幾片羽瓣,似在表示抗議。
  
  “絕世奇才?沒準兒我真是。”蕭十三郎聳聳肩,模仿塔山的口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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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戰盟舵主的憂與計

  “好好好,你是絕世奇才行了吧!只要聽我的離開落靈城,你就是真仙轉世,佛陀化身,萬年,不,十萬年難遇的絕世奇才。”
  
  塔山看樣子真急了,不願繼續這場他永遠都無法獲勝的爭執,斷然說道:“總之一句話,三天之內你必須走,沒得商量。”
  
  蕭十三郎無奈苦笑,說道:“這麼著急趕我走,不說你無情無義,起碼讓我知道原委吧?”
  
  “因為你是十三爺啊!”塔山愕然道。
  
  “你說我是我就是嗎?好吧,假設我是,為什麼就非得離開落靈城?”見他又要發怒,蕭十三郎趕緊說道。
  
  “你不知道?”塔山越發愕然。
  
  “知道什麼?”蕭十三郎跟著他愕然。
  
  “真不知道?又在裝吧!”塔山愣了一下,湊上前去仔細辨別其表情真偽,眼珠幾乎貼上十三郎的臉。
  
  “別鬧,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蕭十三郎意識到不妙,催促道。
  
  “現在我更肯定了,你就是十三爺。”
  
  如往常一樣,十三少爺一旦板起臉,氣勢洶洶的塔山就老實下來。對著蕭十三郎初顯凝重的眼神,說道:“昨夜,趙四從山外歸來,聽說范大包二李三的死訊後,出動三百青衣大鬧落靈城。只要是生面孔的青年男女,個個都被詳細盤查,一直鬧到今天淩晨。”
  
  說到這裡,塔山再次疑惑地問:“你真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知道!昨晚我一覺好眠,哪有心思管這些。”
  
  蕭十三郎心情看去有些糟糕,冷笑道:“你不是戰盟舵主嗎?這種事情該你操心才對,幹嗎跑來問我。”
  
  塔山大怒,指著十三郎那個特別挺拔卻遠不如他火紅的鼻子喝道:“戰盟舵主又不是城主,這破地方永遠都不會有城主,憑什麼該我管。”
  
  蕭十三郎臉上泛起冷意,安靜地望著他的眼睛,鼻樑與其手指仿佛兩根對峙之劍,激起層層漣漪。僅僅過了片刻,塔山就宣告敗下陣來,訕訕收回手指,垂頭喪氣地說道:“好吧我承認,城內大部分人都向戰盟繳納貢費,這事兒確實該我管。”
  
  “是保護費!”蕭十三郎寒聲道。
  
  “好吧就是保護費,戰盟就是你說的黑社會,行了吧!”
  
  塔山黑臉泛紅,賭氣式的說道:“你……十三爺惹下的麻煩,憑什麼總讓我擦屁股。話說回來,這一次我真管不了。戰盟與道盟的關係我和你說過,滄雲宗是道盟直屬,一窩蜂是滄雲宗的狗,這次一下死了仨,不鬧一鬧怎麼可能。”
  
  “除非我去把十三爺抓來交給他們,否則的話,這事兒還有得鬧。”
  
  蕭十三郎沒有體諒塔山的難處,嘲諷道:“道盟與戰盟旗鼓相當,縱有優勢也不明顯。如今你一個道盟分舵之主,竟然畏懼人家養的一條狗,聽起來,似乎算不得什麼光彩。”
  
  “不一樣,這次真不一樣!”
  
  換成以往,只要十三少爺開始較真,毒舌利口之下塔山早已舉手投降。今天他卻沒有如此怯弱,粗壯的手掌在石桌上來來回回的磨蹭,不安地說道:“我剛剛接到盟內傳訊,說是道盟近日對落靈城會有大動作,命我不要與其發生衝突。此外連古劍門都給我發了信兒,內容大致差不多。你想想看,嚴格說我現在已經不算古劍門弟子,門內尚且擔心因為我惹禍而受到牽連。這個當口上,你讓我怎麼管!”
  
  訴完苦,塔山拿起酒壺灌了幾口,說道:“趙四還算有分寸,太平街沒動,紅坊也沒動。不過這事完不了,他以滄雲宗的名義放了話,不找出十三爺,決不甘休。”
  
  聽了塔山的講述,蕭十三郎心中波瀾漸起,久久不能定神。老師如此說,如今塔山也這樣說,看起來,落靈城這個偏域之地真的會掀起一場風浪,勢無可免了。塔山見他陷入思索,因知其性情沒有出聲打擾,只顧在一旁喝著悶酒,間或咒駡幾聲,所指不明。
  
  “死了不少人吧?”蕭十三郎突然問道。

  “呃……還好!”
  
  塔山呆了一下,說道:“流血在所難免。打鬥發生十幾起,抓起來不少人,真正死掉的不多。反倒是三百青衣死了十幾個,應該是十三爺下的手。”
  
  看了看十三郎的反應,塔山沒有發現有何異狀,氣苦說道:“趙四和滄雲宗派給他的保鏢都沒有到場。否則的話,十三爺恐怕已經被抓,俺也好落得清閒。”
  
  聽出其話中的怨艾,蕭十三郎不計較其含沙射影的詛咒,試探著問道:“抓住的人裡面……”
  
  “多數是女人,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人。”
  
  塔山知道他問的什麼,帶著嘲諷說道:“十三爺的本事究竟多大我不知道,但總不是那些戰靈都算不上的傢伙所能對付。聽說十三爺手下…或則他本人可能是個年輕女人,那些狗東西怎麼可能不借機生事。現在麼……指不定變成什麼樣,你嫂子還在和他們鬧騰,暫時沒個結果。”
  
  “虎嫂?她怎麼去了!”
  
  蕭十三郎霍然站起,然後他馬上想到塔山如此老神在在,虎嫂安危肯定無虞。以虎嫂的實力身份,沒准鬧一鬧還是好事,或能減輕一些禍害。
  
  想到此處,蕭十三郎乾脆不再理會,問道:“之前說道盟有大動作,就算不瞭解詳情,總該知道點大概吧?”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事關機密就算了,我不是戰盟的人,別落了難處。”
  
  “機密個屁!還不是那點破事。”
  
  塔山提到這個就一頭火氣,怒衝衝說道:“跟你說了吧,年前的時候我就接到指令,說是要收集所有可將靈魔之氣融為一體之物。具體情形我也不清楚,總歸和那個傳說有關。”
  
  “混沌之寶?”蕭十三郎問道。
  
  “可不是麼!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造謠,說什麼有混沌之寶流落星空,如今很可能在咱們這兒。結果好了,滿世界都鬧翻了天,到處尋找這種據說可同時吸納靈魔兩氣之物。”
  
  塔山積郁難平,憤憤說道:“開始的時候,大家還老老實實從材料寶物方面著手,慢慢就走了樣。如今不管是人是物,是妖是魔還是鬼,只要和靈魔二氣沾上邊,通通都會引起爭奪。那些蠢貨也不想想,容納與煉化吸收根本是兩碼事,連我這個築基期都懂的道理,那些老怪怎麼楞是拐不過彎呢!”
  
  “有貪心就有欲望,他們不是不懂,是不想懂或者不願懂罷了。”蕭十三郎面色微白,淡淡介面道。
  
  “就是這個理兒!哪天我隨便弄個袋子,裡面裝點靈氣再塞點魔氣,獻上去充當混沌之寶,沒準兒還能領個賞。”
  
  塔山心有所感,不無幽默地說道:“話說落靈城就這點好,靈氣魔氣都不缺。”
  
  事情已經說明白,塔山看了看蕭十三郎的表情,見他似有些心緒不寧。自己在心中琢磨了一番,不再去深究他是不是十三爺,試探著問道:“是不是真沒有合適地方?不然我給你出個主意,要不要考慮考慮?”
  
  “你能有什麼主意,不是又讓我進戰盟吧!”
  
  蕭十三郎清醒過來,失笑道:“戰盟我是不去的,古劍門倒可以考慮。不過我去也沒安好心,學點東西我就得離開,參加道院入試。”
  
  “要不說咱家十三少聰明呢,就是讓你進古劍門。”
  
  塔山一拍大腿,興奮中帶著關切,說道:“你不知道,我那個不爭氣的師尊催了我好幾回,讓我好好利用落靈城的便利條件,尋點混沌之寶給他應付差事。眼下有個機會,即可以讓你順利加入古劍門,又可以讓俺了掉這樁恩怨,還能讓十三爺脫離險境,一舉三得!”
  
  不得不說,塔山這個人,一激動就有點犯渾。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橫跨無數春秋寒暑,矛盾重重。陌生人聽了這段話,只怕會痛駡三聲直接拍屁股走人。
  
  原因很簡單,太多說不通的地方。
  
  十三郎倒沒有如此。他素知塔山為人,沒有去深究原委意思,笑了笑說道:“這麼好的事情,說來聽聽也無妨。”
  
  “對的對的,我先說給你聽著,成不成咱們再商量。”
  
  塔山倒是興致高昂,急不可耐地從腰間拿一個小袋子,伸手輕拍。靈光閃耀間,桌上出現一隻形似青蛙的生物,瞪著鼓囊囊的眼睛,望望塔山再看看十三郎,發出兩聲鳴叫。
  
  “呱呱,呱呱!”
  
  說它形似青蛙,是因為這只“青蛙”生得太過奇葩,讓人不敢相認。其體型幾與成年兔子相當,腦袋更是占到一半,奇巨無比。叫起來的時候,竟然露出滿嘴尖牙,嘴巴之寬闊簡直塞進一顆人頭,猙獰猛惡到極致。
  
  青紫色的皮膚還算正常,然而它的四肢卻不是那種便於在水中撥動的蹼狀,而是如虎豹一樣的利爪。大概是覺得十三郎的目光過於驚異,這只“青蛙”得意地亮了亮爪子,足有數寸……
  
  “這...這是...蛤蟆?”
  
  饒是蕭十三郎心性穩毅,也被塔山弄了個驚詫莫名。心想該不會是要我把這玩意兒送去給你那個倒楣師尊吧,它會不會咬人。
  
  “說對了!它就是蛤蟆,也是我讓你帶到古劍門行賄的混沌之寶。”
  
  塔山忽然間福至心靈,竟然猜到了蕭十三郎的猜測,興沖沖又神秘兮兮地說道:“它是一隻不尋常的蛤蟆,其血脈來自上古,列入十大奇獸的異種妖獸。”
  
  “呃…不一般的蛤蟆…到底是什麼蛤蟆…”蕭十三郎目光癡呆,夢囈般說道。
  
  “天心蛤蟆!”塔山嚴肅說道:“它叫天心蛤蟆!”
  
  “呱呱,呱呱!”聽到塔山叫它的名字,天心蛤蟆連聲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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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天心蛤蟆!

  十大奇獸,蕭十三郎曾經在典籍中見過,仔細想想,天心蛤蟆的確位列其中。
  
  知道不代表瞭解,在他的腦海裡,天心蛤蟆這個名字,除了四個簡單的文字,再無一絲印象。
  
  因覺得其與自己距離過於遙遠,他對那些令世人震撼的生靈並不關注。可以這樣說,上古奇獸對蕭十三郎的吸引力,甚至還不如一點品質上佳的火晶。後者可以讓他為煉製的靈器增加威能,是實實在在的收益,遠比虛無縹緲的傳說珍貴。
  
  正因為如此,忽聞眼前這只凶獰中帶著滑稽的小傢伙居然是此類妖獸,蕭十三郎非但沒有震驚激動乃至興奮生出貪婪,反而覺得荒誕可笑,甚至憤怒。
  
  “偷的?”
  
  “呃…嗯?”
  
  塔山得意洋洋的表情驟然僵硬,隨即大怒道:“放屁!它是我自小養大的東西,怎麼是偷的!”
  
  蕭十三郎冷笑,罕見的刻薄語氣道:“自小養大上古奇獸?幹嘛不養真龍!更厲害!”
  
  怪不得他會質疑,如果十大奇獸可以隨便得到的話,那它就應該改個名字,叫萬大甚至億大才對。否則怕是會讓其它奇獸不爽,挫骨揚灰也要將其除名。
  
  “真是我養的!”
  
  塔山自己也知道很難取信於人,悻悻說道:“這小東西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師尊給的,當時不是現在這副樣子,誰知道它有上古血脈。老傢伙自個兒嫌麻煩就扔給我,我瞅它生得挺可愛,當個玩意兒也沒所謂,就這麼一直伺候著。誰知道一養就是幾十年,差點被它弄到破產。結果你也看到了,到現在不過是二級水準,你說我冤不冤。”
  
  言語之中,塔山對其師毫無敬畏可言,一副苦大仇深的哀怨神情。如果不是那位倒楣師傅的德行有虧,那麼足以說明,這只天心蛤蟆留給他的怨念已經深入靈魂,足以令其發瘋。
  
  “呱呱,呱呱!”大蛤蟆適時叫了兩聲,鼓鼓的眼珠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似乎在表示無辜。
  
  “叫個屁!老子受夠了,不做這個冤大頭。”
  
  塔山惡狠狠地咒駡,眼神卻流露出不舍與溫情,仿佛它不是一隻醜陋恐怖的癩蛤蟆,而是紅坊的某位頭牌。
  
  大蛤蟆沒明白塔山的意思,本能的以為主人在對它發出召喚,四條粗壯的短腿一蹬,如殘影般竄到塔山肩頭。用它那顆大到離譜的腦袋在塔山頭上蹭了蹭,神態親昵。
  
  “這副樣子叫漂亮!”即便素知塔山的另類,蕭十三郎依然被他的審美觀所震驚。他看出塔山與這只蛤蟆的感情極深,壓下心頭諸多疑惑,放緩語氣問道。
  
  “這麼快!實力不錯吧?既然養到這份上,幹嗎又要送掉?”
  
  “不是不想,真養不起啊!”
  
  輕輕拍了拍大蛤蟆的腦袋,塔山傲然又哀怨地說道:“這玩意兒實力是一等一的強,養起來也是一等一的難。別說我,就是我那個倒楣師傅都不行。跟我那天就是一級,連頭帶尾足足三十二年才進階,你說說看,誰能受得了它。”
  
  三十多年才進二級,速度確非一般人所能忍受。不出意外的話,這東西只能當個寵物使喚,蕭十三郎搖搖頭,又問道:“妖獸不是可以自行修煉嗎?時間長點…好像也不要緊吧?”
  
  “說是這麼說,可以前俺不知道啊!”
  
  塔山一臉悔不當初的摸樣,愁苦說道:“那時候年輕,整日想著闖蕩天下大展英雄氣,變著法想要提高實力。得了它之後發現挺厲害,專門挑它最喜歡吃的東西餵養。結果慘了,喂叼了嘴再也改不過來。只要覺得餓就跟我鬧騰,俺的心腸軟你是知道的,一來二去…”
  
  “它到底吃什麼?貴重到這種程度!”
  
  妖獸修煉靠吃,這個蕭十三郎是知道的;塔山雖然算不上闊綽,卻也小有身家,餵養一隻低級妖獸能愁成這樣,蕭十三郎禁不住納罕。心想難不成這東西啃靈石為生?那確實有點要命。
  
  “蟲子!一切毒蟲!越毒越好,品階越高越好。”塔山回答道。

  “我怎麼沒見你買過毒蟲?”蕭十三郎再問。
  
  “那是因為你趕巧了,剛好碰到它陷入進階休眠。這不,前幾天剛剛醒過來,還沒來得及給你介紹。”
  
  塔山忽然冷笑起來,不無嘲諷地說道:“如果不是它陷入沉睡,哪掄得到你來救俺。那樣的話,現在俺可清閒不少,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呱呱,呱呱!”天心蛤蟆又在叫,似乎在警告十三郎,讓他不要太得瑟。
  
  “二級進階沉睡三年……”
  
  蕭十三郎沒有因塔山的嘲諷生氣,搖頭搖得越發厲害,說道:“好吧我明白了,你養不起又捨不得虧待它,乾脆就想送還給你那個倒楣師傅。當年它是一隻普通妖獸,自不能入他的眼。如今它已經成了上古奇獸,而且是能吸納靈魔兩氣的變種,雖然等級低了點,想必他老人家總能想出辦法解決。是不是這個道理?”
  
  “對的對的,就是這麼回事。”
  
  塔山連聲應是,說道:“我那個師傅雖然為人差點,知恩圖報還是會的。你把這東西送過去,他老人家一高興,說不定就能傳你幾手絕學;至不濟,讓你在古劍門混個幾年總沒問題。如此一來皆大歡喜,俺交了差也報了恩,青皮和你都有了著落,不枉和俺相處一場。”
  
  “青皮?”
  
  “是啊!俺給它取的名兒,土是土了點,叫起來順口。”
  
  塔山望著青皮,眼中再次流露出不舍,隨即咬咬牙強調道:“別擔心俺捨不得。不怕你笑話,青皮在俺身邊的話,要不了三年俺就得把店賣掉,根本不帶商量的。”
  
  “這麼厲害!”
  
  蕭十三郎嚇了一跳,驚呼起來。三元閣的收益他最清楚,塔山身為戰盟舵主,多少還有些灰色收入,這樣都不能支撐三年,青皮的腸胃未免太過恐怖。
  
  “何止啊!這還是保守估計,是按它醒來後的食量估算。等它慢慢長大,胃口也必然越來越大。下這個決心不容易,俺是身不由己,青皮你可不能怪俺啊!”
  
  戀戀不捨地撫著青皮的腦袋,塔山臉上堪稱柔情似水。蕭十三郎心裡一陣惡寒,趕緊說道。
  
  “好歹是上古血脈,到底怎麼個厲害法?”
  
  之前不覺得,一旦問出來,蕭十三郎遏制不住心裡的好奇,略帶興奮說道:“速度是挺快,別的會點啥?露一手!”
  
  話音剛落,那只蛤蟆突然來了精神,大嘴一張,長舌如紅色閃電破空而出,刺中丈餘外的老樹。
  
  耳中傳來“噗”的一聲輕響,隨即有股淡淡的清香蔓延。不出五息,需雙手合抱的老樹轟然垮塌,砸起一地煙塵。
  
  無數粉白如羽毛般的花瓣飛濺到在空中,帶著眷戀與迷茫,向這個世界投出最後一縷目光。整個院子中,到處都是殘枝敗葉,且持續變得枯黃衰敗。仿佛時季快速流轉,眼下不是春意正濃,而是深秋降臨,嚴冬將至一般。
  
  兩張呆滯的面孔,一個凝著憤怒,一個顯得委屈,相對無言。
  
  “別怪我,是你自己……”塔山喃喃說道。
  
  “呱呱,呱呱!”青皮得意大叫。
  
  …
  
  …
  
  落靈城外十五裡,與十萬妖山接壤的位置,有一片偌大的莊園。
  
  這裡的地勢形如盆地,是山區裡難得一見的平坦寥闊之處。走出這片區域,往北就是隱藏著無盡兇險的連綿妖山,向南是落靈城;仿佛咽喉卡在中央,是落靈城與外界聯絡的重要通道。
  
  因為空中並非坦途,也可以說它是必經之地。落靈城雖然偏僻,總不能完全與世隔絕,無論往來者為誰都需從這裡經過,可謂要害。
  
  敢把莊園建在這裡,一方面說明其主在落靈城權勢熏天,同時也證明,他對自己極其自信,自信到有些狂妄的地步。
  
  十萬妖山並非平靜,無數妖獸隱匿其中。由於人類長時間的侵食消磨,妖山與外界相連的這一帶,高級妖獸難以見到,然而二級甚至三級妖獸依然時有出沒。倒楣的時候甚至有獸群出現,若是與人發生衝突,首當其衝就是這片莊園。因此它既是咽喉,又是屏障,不踏平它,妖獸難以進襲落靈城。
  
  莊園很大,人很多,設施也很完善。周圍是一圈堅固的圍牆,比之落靈城還要厚重幾分,圍牆上建有各式箭樓,無論何時都有戰士值守,配備著強弩硬弓乃至凡人可以使用的靈具,防護可謂森嚴。
  
  莊園內部,酒樓坊市樣樣齊備。來往之人不論何種身份,只要身資足夠,在這裡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服務。落靈城有的這裡有,落靈城沒有的這裡還有;對那些刀頭舔血、過著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獵殺生涯的戰士來說,這裡甚至比落靈城還要好,是醉鄉夢死,尋覓放縱的最佳場所。
  
  想喝酒?莊園裡的可以提供足夠你洗澡的美酒,而且是城內無法釀制的外界之酒;想要女人?從修士到凡人,從貴婦到山民,應有盡有;想吃美食?更有落靈城無法比擬的絕味在等候。
  
  甚至再極端一點,哪怕你想殺人取樂,莊園裡都可以滿足需求,只要付得起代價就行。
  
  這個世界上,最通用的貨幣是靈石,然而靈石太過珍貴,還可以用妖獸材料抵帳。無論晶核還是皮毛骨骼等等,莊園一律按價收購,而且頗為公道,深得眾人讚譽。他們自然不會去想,無論他們賣出何種價格,都不能帶出一分一毫,最終必然要淨身出門,繼續下一掄拼殺。
  
  總而言之,在這個莊園裡活著的人們很愉快;至於那些不愉快的人,他們或則她們,應該已經不算活人,自然無所謂感受了。
  
  只是要記住一條,在這裡生活,不可以得罪一個人——趙四爺!
  
  絕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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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殘陽如血(一)

  “像四爺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有人想殺我呢?”
  
  寬大的庭堂中,寬大趙四爺半躺在寬大的臥榻上,不勝唏噓。
  
  一個女孩站在身後,為其拿捏肩膀;兩個女孩蹲在塌側,為他錘敲腿骨;還有一個女孩從旁邊遞送些時鮮蔬果,喂入其唇中。
  
  “唉!老了啊!”
  
  趙四爺並不老,寬大的臉龐黝黑中透著潤紅,血氣飽滿而富有活力;近乎赤裸的身軀上肌肉賁張,兩條毛茸茸大腿仿佛千年老樹,蘊含著蓬勃的力量與生機。幾個女孩揉捏敲打的力量很重,俏臉是掛滿汗水,趙四爺卻仍有不滿,微微皺眉。
  
  “喜兒也對四爺不滿?”
  
  右側的女孩面孔瞬間變得煞白,悽惶跪倒在地,顫抖的聲音道:“喜兒不敢,四爺饒過喜兒…”
  
  “不滿也是應該的,四爺殺了你全家五口,你又怎麼會不恨四爺呢。”
  
  溫和的語氣說著不怎麼溫和的話,趙四爺眉間泛起一抹無奈,歎息道:“四爺也沒辦法,這一大攤子事都得操心,沒個法度總不成。”
  
  說著話,趙四爺勾了勾手指,旁邊一名壯漢獰笑著走上前,一把揪住喜兒的肩膀,試探著問:“四爺,紅園還是綠園?”
  
  喜兒的身體癱軟在地上,沒有掙扎也沒有再求饒,兩眼空蕩蕩不知看向何處,神情麻木。趙四爺瞥了一眼,有些厭憎的扭過頭,說道:“黑園。”
  
  喜兒無神的雙眼驟然瞪大,隨即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呼號:“趙四!我就是做鬼也不…”
  
  哢吧!壯漢的手掌在喜兒脖子上抹過,將她的下巴從骨竅中扯脫出來,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小心翼翼地問道:“四爺,能不能先從紅圓過一趟?弟兄們…”
  
  “隨你吧。”
  
  趙四爺不煩地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將那個礙人心情的厭物帶走,再次歎息道:“老了,真老了。四爺整日操心勞力,竟然連這等興致都不如以前,老了啊!”
  
  另外一名女孩從內庭走出,補上喜兒的位置,與其它兩名女孩一起,努力敲打起來。
  
  …
  
  “少爺您真要走?”
  
  小蝶眼淚汪汪的望著十三郎,兩手用力絞著衣角,骨節有些發白。身邊幾名女孩與她的表情相似,哀婉悲戚到不能自語。
  
  “是啊,少爺要離開了。虧欠田七他們幾次開光,我已經做了安排,不用擔心什麼。”
  
  蕭十三郎面帶微笑,伸手擰了擰小蝶的臉蛋,以罕見的親昵姿態說道:“哪天小蝶出嫁,記得讓大哥給我來個信兒,少爺一準兒到。”
  
  “……好的。”
  
  小蝶垂著腦袋答應著,想了想忽然道:“少爺您等等。”
  
  說完就如兔子般蹦跳而去,其它幾個女孩似乎明白了什麼,彼此對視了一眼,紛紛打個招呼就如小蝶一樣跑向內室,弄得塔山一頭霧水,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些丫頭幹嗎?”
  
  “幹你這頭豬!”
  
  虎嫂炸雷般的聲音響起,隨即又痛駡一句:“呸!瞧我這張嘴。”
  
  蕭十三郎搖頭苦笑,塔山更加雲天霧地,只能學著十三郎的樣子苦笑,沒想到招來虎嫂更多怒火,再次痛駡道:“美死你,做夢呢吧!”
  
  …
  
  不多時,幾個小丫頭從內室出來,腳步不再如之前那樣輕快,個個腦袋垂到胸口,耳根仿佛被開水燙過一樣,粉嫩通紅。
  
  “少爺,這個給您,累的時候擦擦汗…”
  
  一團軟軟的東西塞到十三郎手裡,似乎是方巾之類,透出淡淡清香。
  
  “少爺,這個您你,熱的時候扇扇風…”
  
  “少爺,這個您你,乏的時候墊墊那個…”
  
  一塊坐墊,一把扇子,小蝶最後一個走上前,將一支玉簫塞到木樁般的十三少爺手中,低聲道:“少爺再給我們吹一個吧,您一直忙,快一年沒聽到了。”

  “是啊少爺,您吹得真好聽,我們都學過…吹的不好…”
  
  “吹一個吧少爺,最後一次了…”
  
  “吹一個吧…”
  
  …
  
  “對對對!吹一個!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十三別的本事沒有,這吹簫的功夫堪稱一絕。真所謂曲柔婉轉,餘音繚繞,盤梁三日而不絕…”
  
  塔山忽然醒悟過來,滿臉興奮地吆喝道。虎嫂聽得膩味,抬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喝道:“蠢貨!不會說就不要說,明明是轟轟烈烈,金戈鐵馬,殺聲震耳,奮勇向前…”
  
  蕭十三郎捧著幾樣不值一文的凡俗之物,臉上的苦笑更濃。
  
  “吹簫……”
  
  …
  
  夕陽漸漸落去,餘輝潑灑在太平街兩側的房舍上,反射出一片安寧。此時,平日裡尚在忙碌的三元閣大門緊閉,一股嫋嫋簫音自其中傳出,連綿不絕。
  
  簫音本屬哀婉之樂,這股簫音卻非如此,雖纏綿依舊,更多的卻是慷慨奮進之意。起調時曲子尚算柔和,隨即漸趨高昂;及至後來,竟發出陣陣金鼓之聲,如軍陣嚴列,戰事將起,奮出滿腔殺意。
  
  日色暗淡,殘陽如血,寧靜的太平街上站著一些寧靜的老人,歷經滄桑的他們聽著三元閣傳出的簫聲,若有所思。
  
  “十三少爺…有大動作啊!”
  
  …
  
  “像四爺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有人想殺我呢?”
  
  眼前變得清淨,趙四爺的心情卻沒有變好,手裡把玩著一片沉木似的物件,猶自疑惑地自語道。
  
  “範大死了,包二死了,李三也死了。”
  
  歎息一聲,趙四爺感慨道:“現在連喜兒也死了,他們三個人,等於是絕了種啊。”
  
  四爺身邊,一名儒生摸樣的老者介面道:“絕種倒還不至於,三家的家人並非全部投靠四爺,城內搜索也沒能抓全,是不是派人再找找?”
  
  “不必了,就由他們去吧。”
  
  趙四爺想了想,說道:“投靠過來的人雖然窩囊,起碼還有膽子尋幫手復仇。四爺我殺了他們,收了他們的家產,再替他們把十三爺找出來殺掉,這件事情很圓滿。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就是這個道理。”
  
  “至於那些逃走的人,他們連替親人報仇的勇氣都沒有,不值得四爺再為之操心。”
  
  儒生老者心中微寒,點頭道:“四爺仁義,這些人想必很感激。”
  
  “不容易啊!喜兒就不如仙長所想,非但沒有感謝四爺,還說什麼…做鬼也不?”
  
  趙四爺連連搖頭,言語間頗顯憤慨之色,說道:“四爺懂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說:做鬼也不放過我!對不對?”
  
  這種明知故問且無比荒誕的問話,儒生老者非但沒有取笑,反倒異常嚴肅地說道:“不知感恩,其心當誅!”
  
  看他的神情,仿佛眼前之人不是一名普通戰靈,而是擁有無邊法力的老怪,需付出最大的敬畏。
  
  “仙長知我,難怪二哥讓你來監督四爺。”
  
  趙四爺伸手拍了拍老者的肩頭,不理會他變得煞白的臉色,回頭向另一名神情冰冷的青年問道:“荊先生以為四爺如何?”
  
  青年目不斜視,冷漠的聲音說道:“我只懂殺人。”
  
  “是嗎?”
  
  趙四爺面有嘲諷,沒有等他回答就自顧說道:“放心吧!四爺現在姓趙不姓宗,又不能修道,不需要擔心大哥二哥算計。你們陪著我在這裡受罪,有些怨氣在所難免,說出來,四爺不會計較。”
  
  老者神色一緊,說道:“四爺多慮了,老朽受二少爺之命輔助四爺,理當肝腦塗地以報,怎麼會有怨言。況且四爺天資卓越,雖說無法修道,煉體天賦卻遠超常人。以四爺的年齡就達到如此程度,只需假以時日,未必不能修成聖體,大道有成的。”
  
  “修成聖體?哈哈!”

  趙四爺放聲大笑,粗豪的面孔彷若癲狂,如受傷的野獸在哀嚎。在他的眉心處,兩顆星紋隱隱放光,中間還有一顆漸趨成型,只是顏色略有暗淡。此時隨著笑聲,三顆星紋被擠到一處,扭曲成怪異的形狀,顯得痛苦不堪。
  
  老者望著他瘋狂的摸樣,眼中流露出一絲隱藏極深的鄙夷,連忙低下頭去。那名青年依舊面無表情,穩穩地站在原處,不動分毫。
  
  良久,笑夠了的四爺收了聲,揚了揚手裡的木片,帶著喘息朝青年說道:“荊先生你說,如今四爺得了這件…哈哈…‘混沌之寶’,是該叫給大哥啊,還是應該交給二哥?”
  
  這一次,青年沒有任何猶豫,即刻回答道:“理當交給大…少主!”
  
  另一邊,老者陰陰冷笑著開口,說道:“荊先生錯了,滄雲宗只有一位少主,何來大少主之說?四爺機緣深厚得了寶物,應獻于二少爺才對。”
  
  青年看都懶得看他,冷哼一聲就靜靜而立,再無一聲言語。反倒是趙四爺哈哈大笑,說道:“要四爺說啊,乾脆誰都不給,自己帶回去交給長老,說不定這才是最佳的選擇。”
  
  聽到這句話,老者與青年同時陷入沉默。只不過,青年的嘴角微微撇動,似乎泛出一絲譏笑,隨即就恢復冷漠如初;老者卻是深深低頭,看不出是何表情。
  
  “說笑而已,四爺怎麼能這麼幹呢。”
  
  趙四爺收住笑容,歎息道:“近水樓臺這種事情,二哥向來最拿手不過。如果我沒猜錯,他現在應該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仙長以為然否?”
  
  不等老者回話,趙四爺自嘲一笑,說道:“說起來還真有意思,四爺一門心思替他們幾個報仇,結果沒能抓住十三爺,卻得了這件寶物。看來連老天都幫著二哥,不服不行啊!”
  
  “只是不知道,那位殺了我三個兄弟的十三爺到底是誰,連詛咒之氣都無法感應,莫非他是高階修士,將其煉化了不成?”
  
  “可能是因為他已經逃走,不再感應範圍之內。”老者試探著說道。
  
  “是有這個可能,不過我總感覺到不對勁,說不上什麼理由。”
  
  趙四爺的神情微有凝重,說道:“以往這種感覺就很靈驗,仿佛…仿佛大禍臨頭一樣。難道那位十三爺沒有逃走,而是正要來殺我?”
  
  老者聞聽啞然失笑,心想感應這種事情虛無飄渺,如何能當真。如果你真有這本事,也不至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正想找點什麼話應景,忽聞一道平靜中透著寒冽的聲音,穿透重重屏障,無視空間距離,徑直刺入眾人耳中。
  
  “趙四,我來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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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殘陽如血(二)

  趙四爺向來認為,自己是一個胸懷坦蕩且有資格保持這種坦蕩的人;因此他的莊園始終保持大門通暢,從不閉合。“哪怕獸潮來臨,四爺家的門也要開著。”
  
  無論朋友還是敵人,都可以隨意進入莊園,從不會有人盤查什麼。然而通常來說,外人來時神采飛揚行囊滿滿;離去則兩手空空精神萎靡,目光則如餓狼般貪婪,仿佛連樹皮都想扒下一層。
  
  這樣的情形還給來人設置麻煩,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因此莊園中的人已經習慣了對進入者的無視,甚至是麻木。在他們看來,這些人只是些勤勞的搬運者,無需投以關注。
  
  眼下情形比較另類,大門雖開放依舊,附近卻多了不少保持警惕的眼睛。那條紫色身影剛一出現在莊園裡,立刻有十多名壯漢攔住道路,遠處還有不少人陸續趕至,加入到攔截的隊伍裡。
  
  莊園很大,地勢也很空闊,正對著大門數百米處就是趙四爺的府邸,中間沒有任何建築物相隔。視線所及,府中不斷有人湧出,仿佛蟻巢面臨侵襲時噴吐的兵蟻。
  
  整齊劃一的青皮軟甲,彪悍雄壯的身軀;一些人的額頭印有星紋,神情凶獰猛惡,虎視眈眈地擋在紫衣女子身前。
  
  這就是趙四爺的三百青衣,都是見慣生死之人,實力介於戰士與戰靈之間。落靈城公認的看法,三百青衣齊至的話,足以抗衡三星戰靈。眼下雖只有百餘人到場,然而那種悍然的氣勢凝聚到一處,絕非尋常人所能面對,心神必為之奪。
  
  紫衣女子不為所動,冷漠的臉孔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束手傲立於原地,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想必她認為,如此這般打上門來,且是單身赴會,趙四爺斷沒有縮頭不出的道理,遲早會見著正主。
  
  人群越聚越多,除了青衣衛朝這邊彙集,還有不少尋歡者、過路者、心懷叵測者紛紛趕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那條孤零零的身影上,彷如幾百頭惡狼看著一隻羔羊,只待有人下令,即可將其撕成碎片。。
  
  隨著趙四爺那尤其雄壯的身軀出現,眾人的氣勢達到極致,如山嶽般壓向來人。紫衣女子微微抬頭,目光與趙四爺交匯到一處,碰出幾點火花。
  
  “有點意思。”
  
  趙四爺舔舔嘴唇,好奇問道:“你就是十三爺?”
  
  紫衣女子沒有作答,平靜反問道:“你是趙四?”
  
  “居然不認識四爺!”
  
  趙四爺表情微僵,隨即大笑起來,說道:“四爺的仇家太多,記不起你是哪路神仙。說說吧,你打算怎麼殺四爺?就這麼沖過來?”
  
  帶點調侃的嘲諷,惹來一陣哄堂大笑。眾青衣想著這幾天被那個不知名的十三爺攪得極不安生,如今正主兒駕臨,總算可以了結心事。如此一來,大家理解了趙四爺的好心情,笑得越發歡暢。
  
  “烏山、誇坨、歧蠻三部,是你所屠。”
  
  紫衣女子神情依舊,平淡的聲音穿透重重人牆,毫無阻礙地鑽入趙四爺耳中。
  
  “別念這些,沒什麼意思。”
  
  趙四爺擺擺手,說道:“四爺幹的事情多了,不在乎你說的什麼屠三部。直說吧,你是不是十三爺?是的話,打算怎麼著?”
  
  手下們再次轟然叫好,為四爺的囂張氣概喝彩。對他們來說,這種擺明瞭我是惡人的態度很受用,以至於,眾人看向紫衣女子的目光都起了變化,不再是剛才那樣如臨大敵,反倒有些淫邪。
  
  白衣紫氅,紅帶束頭,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讓人自慚形穢。可正因為如此,那種褻瀆聖潔所帶來的快感也更加強烈。美中不足的是,雖然與女子近在咫尺,然而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不能真正看清其相貌,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覆蓋在她臉上,看得久了甚至會出現恍惚,很是怪異。
  
  越是如此,眾人越是想看個明白,紛紛運足目力聚焦在女子身上。連帶的結果,場中的戰意都消解不少,多出一股邪氣。
  
  女子對這一切視如不見,目光平靜冷漠依舊,靜靜地望著鎮定自若的趙四,忽而微微一笑。
  
  “你很怕。”
  
  “...是嗎?”
  
  趙四爺表情怪異,有種啼笑皆非之感,很無辜地說:“四爺害怕?”
  
  “常聞趙四殺伐果斷,視人命如草芥。如今卻要尋東問西不敢下令攻擊,不是害怕又是什麼。”
  
  女子收斂笑容,淡淡說道:“說出那些事情,不是要替他們報仇,而是要提醒你,黃泉路上不孤單,有很多人在下面等著,他們才是你真正需要擔心的人。”
  
  隨著女子的話語,場中竟有一股陰風飄過,其中似有無數男女冤魂,嘶吼咆哮著撲向眾人。天色本已變得昏暗,此時更顯得鬼氣森森寒意逼人。場中之人紛紛變色,此時他們才忽然想起,四爺向來不願與敵人囉嗦,今天卻怎麼會如此多話?
  
  難道真如女子所說,四爺在害怕!
  
  再想到女子既然孤身上門,又怎麼會沒有把握自尋死路?一時間,莊園裡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因這種安靜,心底的寒意越發濃重。每個人的心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以往的殺戮經歷,似乎那些枉死之魂正在前方等候著,要討還血債一般。
  
  “哈哈哈!”
  
  一聲狂笑驟然回蕩,趙四爺狀若癲狂,戳指道:“想不到啊,十三爺居然是個娘們!懂得還真不少。難道你認為,區區攻心之術也能對四爺奏效?不怕告訴你,四爺曾經是...”
  
  “是修士麼?那樣更好,我來殺你了。”
  
  紫衣女子淡淡回應,隨即不再發一詞,抬腳、舉步,徑直朝趙四的方向而去。
  
  與眼前這些大漢相比,女子的身體堪稱嬌小。然而一旦起步,她給人的印象居然是無法阻擋;彷如出鞘之劍,森寒而冷厲。距離近的人感受最強,憑空生出眼睛被刺傷的感覺,大驚之下眾人紛紛本能地散開,生生讓出一條通道。
  
  最古怪是那雙眼睛,原本因為視覺扭曲而不夠清晰,此時卻變得異常明亮,還透出一股極端的冷漠。沒有殺氣,沒有憐憫,只有冷漠。
  
  “這樣的人,也好意思說我不該殺人!”
  
  趙四爺正對著女子的雙眼,距離雖然遠,感受卻是最深的一個。心中湧起一股寒意,同時還覺得異常荒謬。在他看來,這名女子對生命的漠視遠遠超出自己,如今居然打著行俠仗義的旗號向自己問罪。何其荒謬!
  
  不解之後就是憤怒,趙四爺心情本就不佳,如今被人訓狗一般痛斥其非,雖然不在乎,總歸談不上愉快。再看到一眾手下紛紛後撤,怒火升騰到極限,忍不住破口大駡:“都傻了嗎?替四爺殺了她!”
  
  平地一聲驚雷,陷入恍惚的眾人如夢初醒,紛紛壓下心頭的震驚,解刀嚎叫著如餓狼般撲上。
  
  遠遠看去,紫影仿佛陷入汪洋中的小舟,隨時都會被拍散沉沒,不留半點餘骸。
  
  “獨挑我的臥龍莊?不知所謂...嗯?”
  
  趙四爺忿忿而言,意圖掩飾自己的失態。然而下一刻,他的憤怒就凝固在臉上,目光變得呆滯而難以置信,仿佛看到一匹小馬在狼群中嘯傲,荒誕而怪異。
  
  人群之中,紫衣女子沒有如他所料的利用身法與眾人遊鬥,而是如匹夫莽漢一樣,見拳拆拳,來刀擋刀,沒有一絲避讓。令人無語的是,無論是誰,只要與那雙拳頭相遇,全部落得個骨斷筋折的下場,沒有一個例外。
  
  她的出手極快,而且異常清晰,出則必中,竟無一次落空。更可怕的是,每個被其擊中者都非死即殘,絕無再戰之力。
  
  那個送走喜兒的大漢沖在最前面,揮出的直刀勢大力沉,女子卻只是輕輕一晃、一拎、再一扭就輕鬆避過幾乎同時到來的兩隻拳頭,隨手一掌砍碎了大漢的喉結,同時右拳揮出,準確地擊中另一名青衣的手肘,將他的胳膊生生打成兩截;轉身間順勢一記肘擊,生生將第三名青衣的胸膛砸出成凹形。
  
  一秒都不到,三名最兇猛的青衣兩死一殘。女子的面容平靜,動作極其從容而且自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起來不像是她創造出來攻擊機會,而是幾名青衣自己朝她的拳上湊一樣。
  
  那一瞬間,趙四爺甚至可以聽到大漢的碎骨因被其吞咽而卡破喉嚨的聲音,心頭更是陡然一沉。
  
  大漢都沒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手裡猶自握著刀,臉上保持著怒目圓睜的神態,身體卻因軟倒在女子身後成了活生生的盾牌。幾把來不及收勢的砍刀同時落下,將他生生剁成幾截。
  
  女子連行進的步伐都沒有受到影響,依舊保持著不疾不徐的速度。她走得很穩,卻又很飄忽,穩到連步點都不會錯亂,飄忽到讓人無法捕捉其身形。她的上半身一直微微晃動,總能恰到好處地避過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隨後就是那雙看似嬌弱的手掌,從容而精准,不斷掠取一條又一條生命。
  
  人群仍在蜂擁而上,一條條壯漢捨生忘死的撲擊,又紛紛倒下。外面看去,那道洪流正在以堅決的速度變薄,且將最終消散。
  
  她連看都不屑於看自己的對手,冷漠的眼神始終投在趙四爺身上,帶著那種對生命的無視,令他極其不自在,心也越來越寒。一時之間,趙四爺覺得自己這些手下非但不能將女子斬殺,恐怕連讓她遲緩片刻都做不到。
  
  “這些都是准戰靈啊!有些就是戰靈,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趙四爺其實心裡明白,女子既然敢於打上門,必然有其所持的地方。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想無法想像,一個女人的肉搏能力居然能強到如此程度。看她的戰力,恐怕與三星戰靈不相上下。不對,三星戰靈或許比她更加強悍,但是絕對做不到如此從容。
  
  這是一種境界,是對搏殺之道領悟到某種程度才能觸摸到的境界。
  
  “斬盡殺絕!”
  
  既然屬下根本無法阻止其前進,那麼她不急於上前的用意也就突顯出來。心裡浮現出這個念頭,趙四爺罕見的感受到一絲冷意。下意識間,他忽然問了一句與眼前局勢截然無關的話。
  
  “她多大?”
  
  “不到二十!”身邊兩人齊聲回答,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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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殘陽如血(三)

  直道上的戰鬥、或者說殺戮在繼續,紫衣女子用一種有條不紊的方式穩步前行,在一聲聲慘嚎,一條條屍體的推送下向趙四爺靠近,顯得冷漠而堅決。
  
  隨著時間的持續,這種平靜的殺戮漸漸顯示出另一種威力,那些青衣除了感受到女子的強大,還體會到一絲殘忍。
  
  殘忍歷來與恐懼相伴,恐懼意味著心怯,心怯必帶來退讓。青衣戰士們每天都與殺戮打交道,很少甚至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世間還有殘忍這個詞彙存在。當他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氣勢膽量也隨風而去,餘下的就是對生存的依戀,對女子的懼怕以及未來的恐慌。
  
  瘋狂的撲擊漸漸鬆散,嗜血的欲望開始消退,百多青衣尚餘數十人,包圍圈卻變得更大,眼神也變得猶豫,不再如剛才那般捨生忘死。一些人開始將目光瞥向別處,看看自己身後是否有其它同伴;如果有,不妨將腳步放緩,讓其它人沖上去,然後倒下。
  
  四爺沒有發話,青衣不敢臨陣退卻;若不然,結局不會比被女子擊殺美妙。眼下他們能做的是儘量拖延時間,苟延殘喘一番;只待四爺與身邊的仙長親自出手,自己才能覓得活下去的機緣。
  
  然而此時,紫衣女子的戰法突變,讓這些青衣陷入深深的絕望之中。
  
  她不再如先前那樣穩紮穩打,而是將身形放開,在鬆散的人群中兔起鶻落,彷如一股紫色旋風。每一次跳躍,必然伴隨著一聲哀鳴,或悠長如淒厲怨婦,或短促似割喉嬰孩,聲聲如刀,聲聲如錘,剜割夯擊在人們的心頭,帶來更多驚恐。
  
  拳打、指刺、肘擊、肩撞、腿掃、膝頂、腳踢,女子全身上下都是武器,每一擊都會倒下一人,竟無半分多餘。與這樣的對手作戰,青衣找不出一條讓自己保持勇氣的理由,越來越覺得膽怯,直至絕望。
  
  ...
  
  “四爺,我去吧?”
  
  荊先生按捺不住,主動開口向趙四爺請戰。這些青衣的死活他不關心,不過眼下有青衣的牽扯,自己攻擊起來相對容易一些;既然遲早要面對那個讓他震驚的對手,不如尋個先機,或可輕鬆一些。
  
  “不急,兩位是四爺最後的依仗,不出則已,出則必中。”
  
  趙四爺已然平靜下來,抬手朝遠處一名執旗的大漢示意發令,冷酷的聲音說道:“既然他們註定要死,就讓四爺看看,這位十三爺究竟有多強悍!”
  
  得到指令,執旗大漢將手中的旗幟用力揮下,戰場周圍的房屋院牆一擊各處制高點上,同時出現手執強弓硬弩的青衣戰士,看其數量不下百餘人。一根根箭矢散發著森寒厲芒,直指向戰場中央。
  
  “嘶!”
  
  縱然已經有所準備,荊先生依舊大為震驚。他心裡明白,趙四爺此舉的用意在於測出紫衣女子的肉身強度;然而眼下這種情形,這些弓手唯一可行的戰法就是覆蓋式攻擊,能否傷到她很難講,那些殘餘的青衣卻註定會死個精光。
  
  培養一名青衣並不容易,趙四爺如此不吸血本,唯一的解釋只能是:他沒有把握!
  
  哪怕身邊有兩名修士,哪怕趙四爺自己是准三星戰靈,他依然沒有把握!
  
  “殺!”
  
  “嗚!”
  
  隨著趙四爺一聲令下,無數弓弦彈開,發出如泣如訴的一聲鳴響。戰場上方的天空驟然陰暗,漫天弩箭組成一蓬烏濛濛的黑雲,將數十平米範圍的戰場盡皆囊括其中。
  
  烏雲之中,還夾雜著為數不多的各色流光,那是靈具發出的神通,比普通箭矢更具威脅。
  
  聽到那聲整齊的弓弦響動,幾十張驚恐的面孔同時揚起,目光透出不甘與絕望,還有深深的怨毒。他們想不通,為什麼自己豁出命的搏殺,竟然會迎來如此下場。眼前的世界黑沉沉一片,耳邊的哀嚎與箭嘯為之消失,女子戰前預言式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黃泉路上不寂寞,有很多人等著你,他們才是…”

  思維就此停頓下來,戰場上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音,那是利器如體撕開血肉破開筋骨的聲音。利矢入體,代表著生機從身體中飄散,無論眼神是驚恐還是怨恨,都迅速變得暗淡無光,一切為之終結。
  
  無數悶響交聚在一起,竟如一聲沉悶的鼓響。仿佛是在宣告,戰鬥——才剛剛開始!
  
  …
  
  如簾般蓋下的箭雨之下,一道龐大的身影沖天而起。兩具青衣的屍體帶著火光與冰晶,車輪般旋轉飛舞,將紫衣女子牢牢護在其中。看上去,她就像身形驟然放大了幾圈,如一只燃燒的刺蝟升在空中,隨即砸入到發出弓矢的人群。
  
  又是一輪單方面的殺戮,這些弓手一旦被女子近身,比下面那些更沒有抵抗之力。聲聲慘嚎此起彼伏,傳播著驚懼與恐慌。
  
  有幾道箭矢力量極大,且恰好沒有遇到屍體筋骨的阻礙,穿過血肉集中女子的身軀。似乎傳出一聲悶哼,在眾多慘嚎之聲的掩蓋下,幾不可聞。
  
  “是肉身之力,沒有靈力波動,應該不是修士!”老者緩緩開口,神情帶著謹慎。
  
  “力量大,速度快,肉身強度有限。”荊先生的聲音比剛才響亮,顯然認為找出了對手的弱點,信心也為之提升。
  
  “再看看,再看看!”
  
  趙四爺臉上泛起獰笑,咬牙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多瞭解一分就多一分把握。她喜歡顯擺,四爺就讓她顯個夠!”
  
  說著話,趙四爺舉步上前,陰笑著說道:“死光了也好,養他們這麼多年,該是到了為四爺盡忠的時候。”
  
  身邊兩人連忙跟上,他們是修士,本應由戰靈扛在前面,自己則以法器神通於後方發起攻擊。然而既然趙四爺親自上陣,別的戰士都死得精光,他們可不敢任由趙四爺充當這種角色,唯有準備好最強手段,意圖一舉建功。
  
  …
  
  趙四爺的籌謀,紫衣女子用行動給予了足夠的配合。她的注意力仍放在那些青衣身上,似乎不將他們殺光決不甘休一樣。在此之前,哪怕趙四爺帶著兩名修士親臨戰陣,依然不能令其動容。
  
  她的表情平靜依舊,身姿還是那麼矯健,力量還是那麼充沛,攻擊也還是那麼精准;每次閃動必定帶走一條生命,從不落空。看起來,她不像一個正常的人類,而是專為殺戮而生的機器,永遠沒有疲累,更不會有什麼憐憫之心。
  
  鮮血在空中飆射,哀嚎在耳邊回蕩,一張張面孔在絕望中倒下,一聲聲筋骨扭曲斷折的聲音接連奏響,持續、堅決、冷漠的衝擊著人們的感官與心防,沒有一絲停歇。
  
  令人窒息的壓力下,青衣戰士終於堅持不住,開始崩潰。
  
  首先是房舍上的那些人,眼前對面的同伴已經被屠戮一空,那條紫色身影已將飛臨自己這一邊,再也無法壓制內心驚慌,四散奔逃。
  
  眼前這名女子在短短片刻釋放出來的恐懼,已經超出趙四爺的成年積威。這些青衣寧可就此逃離落靈城,嘗試闖妖山遠走高飛,哪怕是死在路上,也不願再與她面對。在他們眼中,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女人根本不是人,連最兇猛狂暴的魔獸都無法與之比較。
  
  不稱著眼下趙四爺心有他顧逃出生天,事後無論戰局如何都不會有好結果。因此,青衣們並沒有朝趙四爺的方向彙集,而是狼奔豕突逃出莊園,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旦有人帶了頭,求生的欲望馬上如瘟疫般傳播開來,不僅附近的青衣四下逃竄,連圍牆上的那些人也紛紛四散而去。他們已經留意到,紫衣女子的目光飄向院牆,看來她確實抱著斬盡殺絕的念頭,而且是先卒後帥,不給這些人根據戰局結果再做選擇的機會。
  
  事實上,這些人留下也沒有用。他們已經喪失鬥志,雙手顫抖連弓都拿不穩,又談何保持准度朝對手攻擊呢。
  
  很快,各種建築上的人群變得稀稀拉拉,隔著十幾米才見一人,且面色蒼白如紙,根本沒有再戰之力了。
  
  一名大漢稍有猶豫,那條紫色旋風就如催命閻羅一樣呼嘯而至,連續幾聲悶響脆響甚至爆響之後,大漢的身體在空中飛起,以極為怪異的姿態在空中飄行,重重地砸在地面。
  
  他的胸膛奇異的鼓了起來,仿佛在胸口塞了一隻碩大球;他的頭顱竟然與後背貼齊,後腦仿佛變成平板,兩隻眼球被巨大的內壓生生擠出,連著血絲肉筋掛在臉上,仿佛兩個擺鐘在輕輕搖晃。
  
  這是紫衣女子首次在一人身上多次攻擊,給餘下的人一種感覺,她憤怒於有人逃離,特意施加更殘酷的手段。
  
  “哇!”
  
  一名青衣承受不了這種極端的衝擊,大口嘔吐出來。污濁的穢物從身體裡噴出,同時噴出的還有他的膽魄、他的靈魂。他的目光癡呆,嘴巴神經質的抖動著,腥臭的味道從襠下四溢,完全失去了反應。
  
  紫色身影在他的身邊飄過,沒有動其一分一毫。青衣豪無所覺,身體依舊如抽搐一樣抖動著,戰慄著,自語著…
  
  這是她第一次手下留情,也是唯一的一次。或許是因為她覺得對那名青衣戰士來說,死掉反倒是一種解脫,只要他還能夠呼吸,註定會一直活在噩夢之中,無法逃離。
  
  最後一根稻草壓下,沒有人願意再多留片刻,一條條身影如受驚的兔子倉皇而去,渺無影蹤。
  
  就在這個時候,就在紫色身影找不到對手停歇下來的那一刻,趙四爺陡然發出厲喝。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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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殘陽如血(四)

  為將者,當擅提軍氣!所以在紫衣女子先聲奪人時,趙四爺強行壓下不安,以嘲諷對冷漠,穩住初顯浮蕩的軍心。
  
  為將者,當善查敵勢!
  
  所以趙四爺沒有急於彰顯王者氣,寧可忍受對手的反譏,以兵卒為試探。
  
  為將者,當能取捨!
  
  因此趙四爺不惜舍掉多年培育的眾多青衣,只為能笑到最後。
  
  為將者,不可錯失戰機!
  
  是以當紫衣女子看似大獲全勝實則身有小恙、精氣神乃至殺意都為之鬆懈的那一刻,趙四爺悍然下令,與兩名修士同時發起絕殺。
  
  ...
  
  殺字尚未落音,身邊老者抬手朝身在房頂的女子虛點,一小團軟綿綿的紅雲隨之出現,眨眼間化做丈餘大小的粉色霧氣,似吸附般粘在女子身體周圍。
  
  “桃瘴,木蝕,沙陷!”
  
  隨著老者的話音,那團粉霧所在處,仿佛在極短的時間裡經歷歲月變遷一樣,青石磚瓦變成細沙灰土,巨木橫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腐朽。隨之而來的結果是,房頂竟然連一具輕盈的身體都承受不住,極其突兀的出現一個破洞。
  
  紅雲散發著如桃花般的濃郁香氣,效果卻絕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可愛。女子身邊原本有一具青衣屍體,因被紅霧覆蓋,面孔手掌等露出肌膚的部位竟如蠟燭升溫一樣變得鬆軟,進而溶解並四下流淌,情形恐怖之極。
  
  可以想像,如果女子想憑藉身法沖出紅霧包圍,不但無處借力難以加速,更要面對無處不在的腐蝕,堪稱毒辣。
  
  連發三道神通,桃瘴更是與他性命交修,老者的負擔也很重。他的面容越發蒼老,皮膚鬆弛如麻袋般掛在臉上,唯有那雙眼睛明亮異常,射出狠毒的光芒。
  
  老者出手的同時,荊先生在腰間一拍,一把光華四射的闊劍閃耀在頭頂,蓬勃的靈力光芒幾欲刺傷人眼。他抬手打出幾道靈決,又張口在飛劍上吐出一縷青濛濛精氣,隨即伸手點向陷身與粉霧的紫衣女子。
  
  “斬!”
  
  闊劍迎風而動,晃動間飛臨女子頭頂,帶著長達丈餘的劍芒,當頭劈下。
  
  修士使用法器攻擊,多數以飛劍為主。這把飛劍雖不能與專伺一劍的塔山相比,也足以列入上品法器,威力堪稱驚人。
  
  真正的絕殺來自趙四爺,雖不是修士之身,然而在這個戰靈可與修士對抗的世界裡,靈具早已普及到每一寸角落。趙四爺身份不凡,又怎麼會是只靠身體吃飯的莽夫可比。
  
  擰腰錯馬,趙四爺掌中出現一張等人高的巨弓,寒森森的氣息釋放開,空氣都要為之凝結。隨著他的一聲暴喝,弓弦上迅速凝聚出一道粗大冰箭,帶著破空的嘶鳴,朝紫衣女子呼嘯而去。
  
  冰箭之後,趙四爺連弓都懶得收,隨手將它扔到一旁,腳下猛跺地面,如一只巨鵬當空躍起,徑直朝紫衣女子撲去。
  
  神通、法器、靈具、肉搏,在這個最難以防範的結點,趙四爺用出全部手段,只求將對手一舉滅殺,不給她一絲機會。
  
  暴風驟雨的攻擊來臨,紫衣女子的目光依然平靜,沒有如四爺所料的那樣驚慌失措,似乎對此早有所料,也早有所備。
  
  隨後,她就做出了反擊。
  
  …
  
  “呱呱!”
  
  戰場中央,竟然響起蛙鳴。
  
  一隻碩大的青皮蛤蟆憑空跳躍出來,能吞下人頭的大嘴張開用力一吸。隨後的一幕,讓場中諸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以為是身在夢境之中。
  
  那團連趙四爺都不敢接觸、需要事先服食相關藥物的紅雲,竟然被這只奇形怪狀又興奮不已的醜陋蛤蟆一吞而盡,就此再無影蹤了。如此劇毒之物,非但沒對其造成傷害,反像是什麼大補之物進了肚子,一臉的享受與貪婪。
  
  吞了紅雲,青皮蛤蟆意猶未盡,砸了砸嘴巴,根本不用主人吩咐,身體如彈球一樣躍到空中,張牙舞爪撲向目瞪口呆的老者。

  如果不是以蛙類特有而不可模仿的姿態行進,沒有人會認為它是一隻蛤蟆,那幾根利爪伸出足有數寸,散發著青幽幽的光芒,比虎豹還要銳利三分。而如果是天心蛤蟆的原主人塔山在這裡,只怕更得怒吼三聲,原來這名難以捕捉形跡的紫衣女子,竟然是蕭十三郎所扮;不知他以何種神通或者寶物的掩蓋,竟然讓修士都分辨不清。
  
  天心蛤蟆的身體尚在空中,一道紅色閃電迅疾彈出,受到重挫的老者大驚之下勉強將身子一歪,靈力護盾如同虛設,那條長舌從他的肩頭穿過,再狠狠一拖一拉。
  
  “啊!”
  
  老者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身體不由自主地踉蹌前行,看那只蛤蟆的架勢,竟似要把他整個吞下去一樣。
  
  毒修,身體中多半也含有劇毒。天心蛤蟆以毒為食,看都不用看就找到自己的目標,已然是把老者當成一隻體型稍大的毒蟲對待了。
  
  倉惶之中,老者顧不得身受重傷,揮手拿出一隻環狀利刃,拼命輸入法力將其威能催到最大,朝那條毒舌用力斬下。此時的他,已經忘記自己的修士身份,只求能夠從這只堪稱天敵的蛤蟆嘴裡逃生,再也顧不得其它了。
  
  天心蛤蟆大佔便宜之後卻不與他硬拼,長舌閃電般收回,帶起一串血雨,隨即被那張大嘴吸如腹中,再次成為它的美食。隨後這只恐怖的蛤蟆就在老者四周蹦來跳去,有機會就以長舌在他身上鑽個窟窿吸食血肉,竟是一點都不貪功。
  
  老者突遭重創,兩次突襲令他法力損失過半,此時雖然醒悟過來,卻已經失去反擊的能力;只能怒吼連連用法器在身體周圍瘋狂揮舞,同時祭出一面護盾,意圖能夠多支撐一些時間。
  
  他的神情驚恐中透著絕望。這樣打下去,他只能眼看著自己被這只蛤蟆一點一點的吃下去,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事實上,如果他不是毒修身份,被天心蛤蟆的毒舌入體,早已化成一團血水,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幸運。
  
  此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另一邊的戰鬥趕緊結束,趙四爺與青年及時騰出手,或許能救下自己的老命。
  
  然而當他將期盼甚至哀求的目光瞥向戰場時,一顆心登時落入穀底,墜入黑暗之中。
  
  …
  
  “靈具。”
  
  披風無風自動,如一面紫色壁壘擋在那道速度最快的冰箭,可以看到,冰箭如高速旋轉的鑽頭,將披風刺出如半收攏的雨傘摸樣,表面呈現出龜裂般的縫隙與裂紋,卻始終沒能將其鑽透。
  
  “修士!”
  
  “法體雙修!”
  
  荊先生與趙四爺同時發出驚呼,他們早已看出這件披風品質不凡,然而再好的法器也需要靈力催動才能發揮效用。之前老者判斷對手不是修士,也讓他們形成錯覺;驟變之下再想改換策略,如何能夠做到。
  
  兩人已經發現老者陷入困境,如果拖延下去,那只蛤蟆對他們的威脅比老者更大。戰局瞬間發生劇變,實非他們所能預料。
  
  震驚中,荊先生咬牙一拍胸口,再吐一股青濛濛的精氣,得到這股精氣的催動,飛劍的威勢更勝一籌,毅然決然朝紫衣女子疾斬。
  
  這是他的極限,如果還要噴吐精氣增加威能,勢必會影響其修道根本,非是受傷治療那麼簡單的。可以看到,他的氣色極其衰敗,兩眼暗淡如久病不愈,幾乎等同於廢人。
  
  修士一旦沒有了法力,其戰力甚至不如普通戰士,這是荊先生的最強一擊,他也只能放出這一擊。
  
  “飛劍。”
  
  面對那道威勢無雙的飛劍,紫衣女子在身形尚不能自由移動的情形下,臉上竟帶上了一抹輕笑。下一刻她所作出的舉動,讓趙四爺與荊先生為之狂喜,隨又如同墜入冰窟一樣,徹體冰涼。
  
  身形中垮塌的房頂上陷落,蕭十三郎抬手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夾。
  
  親眼看到十三郎的舉動,趙四爺幾乎忍不住要狂笑三聲;在看看來,這場戰鬥已經可以宣告結束,就算他都不敢與這把飛劍正面抗衡,更別說這個年齡不超過二十的女人。他的腦海中,已經開始浮想對手被一劈兩半的壯觀場面,等不及要發出歡呼了。
  
  以肉身硬扛上品飛劍,是三星以上戰靈才具備的實力。如果對手是三星戰靈,這場戰鬥也根本沒必要打下去,早早認輸就好。
  
  “找死!”
  
  赤裸裸的羞辱,令荊先生沒有如趙四爺那樣得意,而是發出一聲怒吼。全身的法力狂湧而出,達到極限的飛劍竟能再強一分,淩空劈在那兩根手指之上。
  
  沒有聲音,沒有鮮血,甚至沒有光芒。
  
  飛劍穩穩地停在那兩根刻意用纖細形容的手指當中,無比安靜。
  
  然後,飛劍上的光芒開始閃耀,不是向四面八方橫掃式的閃耀,而是延著劍身傳向那只手掌,如一道流水一樣蔓延過去。
  
  再然後,沒有了。
  
  當光芒傳遞完畢後,一切為之終結,飛劍還是那把飛劍,卻已經鋒芒不再,像剛出爐的法器那樣嶄新,卻又那麼蒼白。
  
  “這不可能!”
  
  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荊先生死死盯著房頂上的那個破洞,恍如癡呆。他已經看不到對手的身影,但是他可以感受到,感受到那種無法感受的感覺。
  
  陪伴他數十年、比自己的雙手還熟悉的飛劍,徹底失去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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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殘陽如血(五)

  開弓沒有回頭箭!
  
  此前趙四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一定不會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
  
  是戰,還是逃!
  
  老者已經完了,荊先生飛劍被毀,估計戰力最多只餘一半。對方展現的實力驚人,更有一種無法看透的神秘之感,讓趙四爺心懷忐忑,難以衡量其中利弊。
  
  之所以沒有馬上轉身逃跑,是因為他清晰的觀察到,紫衣女子在接下飛劍的時候,身上的氣息變得紊亂,忽高忽低難以控制;其面色也隨之閃了幾閃,似乎在忍受某種痛苦。
  
  曾是修士之身,趙四爺馬上想到了答案,心思再次火熱起來。
  
  “飛劍有那麼好接?四爺不信你有通天之能!眼下你修為紊亂內魔不清,正是下手的好機會。桃瘴雖然被那只蛤蟆破掉,還有木蝕沙陷等著。身法受到限制,難道我苦修數十年的肉身,還強不過你一個十幾歲的娘們兒!”
  
  煉體這種東西,說到底就是看靈力對肉身改造程度的高低,趙四爺自問身法技巧遠不如對手;眼下這種情形,正是以己之長擊敵之短,有何懼意。
  
  心裡這般想著,趙四爺如猛虎下山撲入那個破洞,意圖與之決死一戰。他心裡其實很明白,就算自己現在掉頭逃走,只怕也未必逃得掉。紫衣女子展現出來的速度令他望塵莫及,一旦被她調理好身體,追上自己只是時間問題。
  
  到那時,自己要面對一個全盛狀態下的她,焉能不敗。
  
  戰鬥從殺戮開始,演變為中間的暴殺,現在到了最後關頭,即將現出分曉。
  
  搖搖欲墜的房屋中不斷傳出嘭嘭巨響,從聲音的密集程度判斷,兩人都不見得好過。純以山石堆建的牆壁不停震顫、抖動、乃至搖晃,片刻之間,兩人已經不知道擊中了對手多少拳腳,又承受了對手多少次重擊。
  
  趙四爺的判斷沒有錯,蕭十三郎接下那把飛劍並非輕鬆,不說受傷,起碼靈力暫時無法調用。屋內的場地並不寬大,在老者法術的影響下已經變成沙土一樣的鬆軟之地。除非他願意冒著將後心賣給對手的危險破牆而出,否則就只能按照趙四爺的預想戰鬥,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而在披風已經被冰箭毀壞的情形下,將後心要害送給准三星戰靈攻擊,幾乎等同於自殺。因此當趙四爺撲下來的那一刻,蕭十三郎沒有任何猶豫,悍然而上,與其展開對攻。
  
  屋內的戰鬥緊張激烈,物外的兩人都傻了眼。這種戰鬥他們插不上手,也沒有餘力插手。神念所及,只能看到一團團煙塵在空中激蕩,其中兩條身影不斷碰撞,一陣互毆之後分開,之後再次撞到一處。
  
  沒有喊叫,沒有停頓,兩人仿佛化身為不知疲倦也沒有思想的戰鬥機器,只聽到拳腳落在身體上的悶響,間或伴隨著一兩次清脆地骨骼斷裂聲。
  
  屋內過於昏暗,且有漫天泥塵石塊的阻撓,荊先生無法判斷戰局進行得究竟如何。正在心急如焚的時候,耳邊突聞兩聲異響。
  
  “噗!”
  
  “呃…”
  
  一聲果斷銳利,一聲沙啞局促,仿佛有人大口喘息中突然被灌了一口滾燙的開水,被生生截斷的感覺。
  
  心神猛的一驚,荊先生瞬間做出他這一生中最為明智的決定:逃!
  
  因為他知道,老者已死,那只恐怖的蛤蟆也已經解放出來。此時不逃,再無逃生之機!
  
  連本名法器也棄之不顧,荊先生強行壓下傷勢,亡命而逃。
  
  身體沖過大門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聲轟然爆響。荊先生耐不住因恐慌引發的好奇,回頭張望了一眼。這一眼所看到的景象,讓他魂飛魄散,幾乎把心都吐出來。
  
  殘桓斷壁之中,趙四爺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從房屋裡摔出,口中不斷噴著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清晰的紅毯。他的一條手臂被扯下來一半,僅餘下幾根殘筋連在肩頭,露出白生生的骨茬。
  
  那條看似嬌弱的紫色身影隨後走出,一瘸一扭看樣子負傷不輕,臉上依舊是那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動作卻堪比惡魔還瘋狂。她淩空追上趙四爺的身體,雙腳如踩水車一般連環下擊,竟無半刻停歇。
  
  看她的樣子,不僅僅要把趙四爺殺死,而且要把他活生生砸成肉泥!
  
  驚駭欲絕之中,荊先生亡命奔逃。他已經無法想像,那個十幾歲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強悍冷酷到這種地步!以他現今的實力和心態,留下來與之作戰的話,完全是找死!
  
  於是乎,荊先生丟掉驕傲的面具,一心只想逃。
  
  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沒能逃得掉。
  
  一口氣逃出近萬米,荊先生壓制不住體內的傷勢,正想尋個隱秘所在治療一番,眼前突然出現一根手指。
  
  一根潔白、晶瑩而粉嫩的手指。
  
  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給荊先生留下的感覺,竟然是情人觸摸式的溫柔。
  
  然後,荊先生死。
  
  意念消解前,他仿佛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眼裡所看到的,是一條紫色的身影。
  
  荊先生忍不住想:“她不可能這麼快!難道說,這才是真正的十三爺?”
  
  …
  
  …
  
  “哈哈哈!是男人…你居然是個男人!”
  
  趙四爺蜷著腿,左手用力撐住地面想要重新站起來,身體在地上拖行了幾步,始終都無法成功。他的腰腹仿佛折成兩半,整個胸膛都凹陷進去;一條腿還能感覺到疼痛,另外一條則完全沒有感應,右臂如敗旗晃蕩在身邊,情形淒慘到極致。
  
  因為下顎被打出一道豁口,趙四爺嘴巴有些漏風,呼吸不太均衡,聽起來像殘破的風機在呻吟。一旦開口說話,嘴裡有血塊不斷湧出,映襯著那張興奮的臉,顯得格外癲狂。
  
  身體靠在一塊迸濺出來的亂石上,趙四爺舒服地歎了口氣,指著十三郎笑道:“原來你是…原來你是男人裝扮…哈哈…哈!”
  
  “有何問題?”蕭十三郎瘸著腿,步子卻很穩,平靜的語氣問道。
  
  “有何問題?”
  
  趙四爺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覺得自己變態?”
  
  “有什麼變態?”蕭十三郎好奇地問道。
  
  “你…”
  
  趙四爺對他很無語,吃驚地說:“男人裝扮成女人,難道還不是變態?”
  
  “是嗎?那要是女人裝扮成男人呢?”蕭十三郎馬上追問。
  
  趙四爺一呆,隨即說道:“那是豪傑之氣!女人也不是全然無用,總有幾個出眾人物。”
  
  蕭十三郎越發好奇,說道:“這又是為什麼?”
  
  趙四爺有些抓狂,茫然說道:“這還能為什麼,本來就是如此!”
  
  “真的?”
  
  “真的。”
  
  “假的吧?”
  
  “…真的…”
  
  “如果是死在女人手裡,你是不是死不瞑目?”
  
  蕭十三郎笑了笑,說道:“莊園裡應該有很多女人,我可以把她們全找出來。你想不想知道,她們會用什麼辦法殺死你?”
  
  趙四爺色變,強笑道:“四爺已經死了,還在乎怎麼死?”
  
  “嗯,你說的對。”
  
  蕭十三郎點點頭,俯身抓住趙四爺那只殘臂,將它從趙四爺身體上扯下來。趙四爺咧咧嘴,左手無力的抽搐了兩下,笑道:“繼續,讓四爺看看你這個偽娘的手段!”
  
  蕭十三郎沒理他,將殘臂上的戒指取下,在自己手上試了試,滿意說道:“果然是儲物戒,能自動調節大小。”
  
  “偽娘就是偽娘,手指頭也像個娘們兒!”
  
  眼看自己辛苦半生積攢的家當被人奪走,趙四爺明知道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心裡還是忍不住憋悶煩躁,大罵道:“你這個摸樣,扮女人真是浪費了;不如做兔子,四爺給你介紹主顧。怎麼樣,保管能大獲豐收。”
  
  蕭十三郎還是沒理他,招招手把那只恐怖的蛤蟆叫到身邊,和藹說道:“知道你厲害,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青皮實在對不住你,我給你改個名字,叫…胖胖。”
  
  “呱呱,呱呱!”
  
  青皮應和兩聲表示雀躍,伸出前爪遞過來一隻小袋子,兩隻圓滾滾的眼珠始終盯著蕭十三郎手裡那條殘臂,目光貪婪。
  
  “你想要?”蕭十三郎接過袋子,好奇問道。
  
  “呱呱,呱呱!”
  
  “那就賞給你,不夠那裡還有,等會兒都是你的。”
  
  蕭十三郎收起袋子,隨手將殘臂扔給它,又指著趙四爺說道:“我明白了,戰靈苦修肉身,想必精血遠比常人旺盛。胖胖畢竟是妖獸,怎麼可能只吃毒物!”
  
  這次天心蛤蟆沒理他,淩空接住那條粗大的臂膀,張開大嘴一頓猛啃。不出片刻,它就將整條臂膀吃得乾乾淨淨,連血跡都沒有灑下半點。它的肚皮不像是肚皮,而是一隻容量無盡的儲物之寶,吞了老者現在又吃掉一隻胳膊,除了滾圓的身體顯得更加滾圓,再無一絲多餘變化。
  
  “難怪…”
  
  蕭十三郎被它的吃相所震驚,感歎地說:“確實養不起啊!”
  
  親眼看著自己的一部分被那只蛤蟆吃掉,這種壓力絕非尋常人所能承受。趙四爺向來不認為自己是尋常人,他也見過妖獸吃人,甚至還親手操作過幾回。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給他帶來的是快感;此時臨到自己卻無法遏制恐懼,面色大變。
  
  眼見一人一獸的目光轉向自己,趙四爺再也無法維持平靜,嘶聲道:“你…你不能這樣!”
  
  “別著急,咱們先聊聊。”
  
  蕭十三郎好意安撫他,柔聲道:“相信我,被胖胖吃掉,一定比落在被你抓起來的那些女人手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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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孔明是誰?魯班又是哪個?

  “你的四肢已廢、經脈寸斷、根基全毀,唯一還剩下的就是肉身。現在的你,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還想裝什麼英雄氣概?”“不要說什麼男人女人,就算是個孩子,都可以把你輕鬆殺死。這樣的你,還有資格嘴硬?”
  
  “我做過的事情你應該聽過,你覺得我會在乎你的感受,會被你激怒然後隨隨便便要了你的命?”
  
  “除了那些被你抓過來的人,莊園裡已經沒有一個你的手下。我是修士,你應該明白我說的話。”
  
  “我不想再多說一個字。從現在起,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不用多也不能少。”
  
  經過那張刻薄的嘴巴說出來,殘酷的事實顯得更加殘酷。十三郎平靜地講完,覺得道理已經擺明,問道:“聽明白了?”
  
  “你…你想知道什麼…啊!”
  
  沒等他說完,那只失去知覺的腳掌已被劍氣斬下,傷口卻沒有血液流出。趙四只是低階戰靈,遠達不到可自行吸收靈力痊癒的程度。一旦失去天地元氣的滋養,他的肉身也變得脆弱不堪,僅僅是一道最低階神通,就給他造成了巨大傷害。
  
  得了新名字的胖胖馬上撲過去,抓起那只腳掌大快朵頤。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那條腿一點感覺都沒有,趙四還是覺得劇痛鑽心,第一次發出慘嚎。
  
  “聽明白我的話了?”十三郎再問道。
  
  “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誰?”趙四求死而不得死,嘶聲狂吼道。
  
  他實在無法想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怎麼能冷血殘酷到這種程度!看他的神情,哪怕這種惡毒行徑一直持續下去,也不能讓他有半點動容。恐懼中趙四禁不住要懷疑,眼前這個少年到底還是不是活人,難不成是從冥界逃出的惡靈!
  
  又是一道劍氣斬下,另一隻腳也從身體上剝離出去。不同的是,這一次十三郎沒有拒絕他的提問。
  
  “不是人?或許吧。”
  
  輕輕歎口氣,十三郎神情有些寥寥,自語般說道:“其實我到現在都不肯定自己是不是活著,也許下一秒我就會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誰又能說得准呢。”
  
  “我所經歷的,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恐怖。所以我才會告訴你,不要試圖隱瞞些什麼。別說我現在是修士,就算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也能撬開你的嘴巴。”
  
  陰冷黑暗的空間裡,偌大的莊園安靜異常,周圍躺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屍體,有些尚未死透的青衣偶爾發出兩聲底吟,仿佛鬼魂在哀哭。遠處傳來夜狼的嚎叫,嗅覺極度靈敏的它們察覺到這裡的血腥氣,因為山莊的積威不敢上前,卻又焦躁不安。
  
  這樣的環境裡,一個翩翩美少年裝扮的角色女子,在經歷一場讓人心寒的殺戮之後,以輕柔的語氣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怎麼看都是絕大的詭異。
  
  一陣微寒的風從身邊飄過。趙四打了個寒顫,脖子上汗毛根根豎起,眼神變得恍惚。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為什麼會對死亡如此畏懼。曾經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生不如死,再不會有任何仁軟情愫才對。
  
  “不…不要殺我…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說,我…啊!”
  
  小腿上再次少去一截,十三郎從失神中清醒,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說道:“想到點事情,有點走神。”
  
  “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如果我記得沒錯,這是趙四被人廣為傳誦的原話。現在我的形勢比你強,就要按照我的規矩來。”
  
  無視趙四哀憐的目光,十三郎又一次問道:“明白了?”
  
  “明白了…”
  
  “那好,從你的來歷開始,你在滄雲宗是何身份?”
  
  “門中長老冉雲之子。”
  
  第一個問題就帶來驚天巨浪,十三郎微怔,說道:“為什麼不叫他父親?”
  
  “父親?”
  
  趙四慘笑,隨即嘶聲道:“我是他兒子,但我沒有父親。”
  
  這一次,十三郎沒有因為他多說話施加酷刑,擺擺手說道:“好吧,這種事情我不想打聽,冉雲是什麼修為?”
  
  “元嬰後期大修士。”
  
  趙四用希翼的目光看著十三郎,回答道。有生以來頭一回,他由衷希望那個不被他認做父親的人能給對方以震懾,以便尋得一線生機。雖然他明知道,換成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得知這個消息只怕更要殺人滅口,然而此時他已經是死馬當做活馬醫,再也顧不得其它。
  
  十三郎確實震撼不輕,苦笑搖頭說道:“夠厲害的,那你到這裡做什麼?就算你爹對你不好,也不至於落到如此程度。”
  
  “我來等死,或則說是碰運氣。”趙四看不出他有沒有改變念頭,無奈回答道。
  
  “等死我能理解,碰運氣怎麼解釋?”
  
  “我…我來尋找混沌之寶…”
  
  身處如此境地,趙四依然為自己這個想法趕到羞愧,竟似有一絲扭捏。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太荒唐,生怕對方以為他說謊,刻意強調道:“我不是故意多說話,是真的來找混沌之寶。只有這個才能換取補天丹,讓我重拾大道。”
  
  “我知道這是妄想……反正都是沒希望,不如到這個靈魔交匯之地碰運氣……就是這樣了。”
  
  出乎他的意料,十三郎聽了這個荒謬的說辭,非但沒有發怒,神情反帶上一絲凝重,認真地問道:“據我所知,混沌之寶的傳言是從去年才開始。你在幾年前就跑到這裡尋找混沌之寶?”
  
  想了想他又說道:“這個問題回答得讓我滿意,你會死得舒服些。”
  
  “呱呱,呱呱!”
  
  胖胖發出不滿的大叫,看看十三郎不搭理它,委屈地垂下頭。
  
  此時此景,趙四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那只醜陋的大蛤蟆在旁邊虎視眈眈,不懷好意的目光始終在他身體上逡巡,不時還呲牙咧嘴一番,仿佛是在笑。這樣的壓力下,他隨時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偏偏又怎麼都暈不過去,無法形容的煎熬。
  
  如今聽到這樣的“好消息”,精神不禁為之一振,說道:“這個我也知道,不過我在十幾年前就偶然從長老那裡聽到了這個消息,那時候沒往心裡去,後來……”
  
  輕輕擺了擺手,十三郎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後來的事情已經沒必要再講,趙四想必是經歷了某種變故,萬念俱灰跑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尋找機緣。按說他想的也不算錯,混沌之寶誰又能知道在哪兒出現,既然能夠融合靈魔二氣,想必靈魔邊境的機會大一些,聊勝於無的安慰罷了。
  
  微微沉吟片刻,十三郎問道:“冉雲是否也是那個時候得知此事?還是說他早已知道,只是無意中洩露出來?”
  
  趙四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不能肯定,應該更早也說不定。我只聽到隻言片語,實在無法判斷。”
  
  生怕這個回答觸怒了他,趙四乞憐的目光看著十三郎,強調說:“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言……”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不用那麼緊張,這種事情你知道得多才不正常。或許就因為你聽道了不該聽的事情,才會落到如今的下場。”
  
  無意識的摸**口,十三郎甩了甩頭,仿佛要把什麼情緒從腦海中清除。隨即他意識到這樣做很無聊,隨口問了一句。
  
  “那你忙活這麼多年,找到混沌之寶沒有?”
  
  “……找到了。”
  
  “喔……什麼?”
  
  十三郎大吃一驚,指著趙四追問道:“你是說……找到混沌之寶了?”
  
  “如果我判斷沒錯的話,應該是找到了。”
  
  得到十三郎的承諾,趙四最大的擔憂已去。想想反正是個死,心思倒是放開了不少,唏噓感慨道:“是一個木片形狀的東西,就放在戒指裡。不過它只是一部分,就算我不死也未必有用。”
  
  不等他再說下去,十三郎朝戒指中輸入一道靈力,摧枯拉朽將趙四的印記摧毀。他很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只因這件事情給他的震撼太過巨大,已經顧不得什麼風度。

  印記被毀,趙四在地上悶哼一聲,精神越發萎靡。十三郎放開神念,很快發現趙四所說的東西。意念所致,他將那塊中間扣出一個圓弧,圓弧周圍還被削薄了一層的木片取出,拿在手上認真查看。
  
  “這……這好像是孔明鎖啊!”
  
  “孔明鎖?那是什麼?”趙四被他嚇了一跳,心想此人見識真不低,四爺這麼多人都沒見過這東西,他一眼就給認出來。
  
  “孔明鎖就是魯班鎖。”十三郎還沒回過神,下意識地接了一句。
  
  “呃……魯班鎖又是什麼東西?”趙四越發迷怔。
  
  “魯班鎖……咳咳!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十三郎總算清醒過來,看了看趙四哀怨的表情,歎息道:“好吧,看在你間接因它而死、而且幫了我一個大忙的份上,我給你解釋一下。”
  
  “這個東西名為鎖,實際上是一把組合鑰匙,需要多個類似於這種的物件組合到一處才能使用。看這一把的形狀……應該是七到十個部件。”
  
  趙四聽得一頭霧水,用近乎仰慕的目光望著十三郎,滿面癡呆。軟硬不吃的十三郎被他看得有些發虛,羞愧補充道:“這個名字是我從故鄉帶過來的,在這兒做不得數,別當真。”
  
  不理會趙四迷茫還是清醒,十三郎遏制不住心頭振奮,深吸一口氣,說道:“好了,我現在趕時間,不能再和你囉嗦。告訴我這東西從何處得來,然後交代遺言送你上路。”
  
  “遺言?”
  
  趙四從混沌中驚醒,意識到自己終於等來了這一刻,慘然一笑說道:“它是我剛剛從一名女修手裡得到,人我沒敢動,打算交給宗門處理。至於遺言……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為了什麼和我作對。”
  
  十三郎相信趙四不敢隨便編排,既然木片的主人還在,也就無需向他多問什麼。
  
  望著趙四臉上的不甘,他說道:“知道我想掩飾身份還問?”
  
  趙四說道:“我馬上就死了。”
  
  十三郎微諷道:“出身大派,總有些我所不知的手段。身份你就別問了,可以告訴你的是,被你屠滅的山寨中,有我認識的人。”
  
  趙四默然,良久才說道:“如果可以的話,幫我殺兩個人吧?”
  
  “不行!”
  
  十三郎斷然拒絕,說道:“我殺人不是幫別人殺,殺你雖有這方面的因素,但主要還是因為我自己想殺。再說我也沒有理由幫你,既然沒有別的話,那就死吧。”
  
  一道劍氣一顆火球,嘯傲落靈城數年、令無數人心驚膽顫的趙四爺化作飛灰。他死前的表情有些怪異,嘴唇蠕動著,吐出幾個意味難明的音節。
  
  “你會……幫……”
  
  “呱呱,呱呱!”胖胖望著那團升騰的火焰,委屈地叫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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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二少爺

將趙四爺“火化”后,蕭十三郎才抽出空來粗略處理了一下傷勢,整理思緒考慮下一步計劃。

趙四爺的死無疑意味著很多,沒有意外的話,今后相當長的時間里,落靈城很難再形成這樣一股強橫的盜匪。雖亂局之根本難除,卻不會再如以前那樣墮落無度。

如果沒有趙四爺的加入,原一窩蜂的幾名頭目也如其它戰靈一樣,主要以搏殺妖獸所得為生,偶爾干些打家劫舍的勾當,算不得什么巨奸大惡。事實上,落靈城里絕大部分人、甚至包括那些普通居民在內,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血腥,幾乎沒有絕對的無辜者。

趙四的到來,給一窩蜂帶來了機緣,也帶來了滅頂之災,一飲一啄,只能說是時勢所驅。否則的話,落靈城雖亂,還不至于讓人無法活下去。

可以肯定的是,落靈城不會因為一窩蜂覆滅變成太平之地,爭斗有之,殺戮亦有之。即便有外面的人入駐,當不至于像趙四這般濫殺,反倒是幸事。

這些不在蕭十三郎的考慮范圍,他也沒有將整個莊園付之一炬消除痕跡,只是將那些裸在外面的尸體火化,以免引來大批嗜血妖獸。有點價值的靈具武器,他都一一收撿起來,裝在戒指里。

趙四的戒指空間很大,里面的戰利品琳瑯滿目,險些晃花了十三郎的眼。其中最讓他感到驚喜的,無疑是那些靈器和魔器,數量達到十余萬的靈石,還有數萬魔晶!

靈修修煉用靈石,魔域之人才會用到魔晶。趙四有靈器和靈石很正常,有幾件魔器也算不上奇怪,然而他從哪里弄來這么多魔晶?

“難道也是木片的主人那里得來?倒是忘了問他。”

拿到木片的時候,蕭十三郎心里已經有所懷疑,此時他幾乎可以肯定,被趙四捉住的那名女子,十有八九是魔域中人。

“木片中儲存的魔力驚人,配合坐地丹,應該足以讓我筑基成功。其它的事情先不去管它,把這里料理好之后,嘗試一下再說。”

帶著疑慮與猜測,蕭十三郎放開神念,找到幾處用于關押的地牢,將里面的人逐個解救出來。趙四的爪牙已紛紛離去,過程進展得頗為順利。至于這些人的出路,蕭十三郎并不需要如何操心。山里的人自有其生存之道,只要向他們講明厲害,各自都會尋得生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真要是滄云宗事后報復,蕭十三郎自顧猶恐不暇,當然更談不上替他們安排什么。

說到底,這種解救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未來如何,終究要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被關押的人數量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且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折磨。或許是因為趙四暫時忙于處理十三爺的大事,新抓來的人情形還算不錯,除個別因受酷刑已無法存活,多數倒還行動自如。獲得自由的他們,有了十三郎饋贈的靈具和武器,再從莊園里取些必須之物,各自向這位自稱紫依的仙子千恩萬謝后離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陰森的地牢從安靜變得喧囂,再從喧囂回復安靜。蕭十三郎一路前行,很快找到一個布有禁制的密室。仔細觀察一番后,心里有了譜。

“幸虧只是低階禁制,否則憑我這種半吊子水平,還真不好處理。”

破除禁制與打斗不同,蠻力破解不是不行,然而在不知其中之人情形的情況下,萬一引起禁制爆發,極有可能會將她殺死。他還有些問題需要咨詢,自然需要謹慎行事。

自嘲地笑了笑,蕭十三郎取出幾件低階靈器,以右手吸靈,將法力補充到一定程度。隨后他如之前接劍時所做的那樣,將修為強行提升到筑基,揮手朝門上打出幾道靈決。這種事情他已經做過很多次,每次都得不償失,如非情不得已,著實不愿意為之。

身體上的傷患未除,且短時間內連續兩次凝聚法力,蕭十三郎面色有些發白。待到禁制打開,未等他推門,室內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不許進來!”

聲音很尖銳,也很清脆,帶著驚慌帶著顫抖,還帶著一絲童音。

“這個……怎么像是女人被偷拍時發出的聲音啊!”

禁制雖然破除,大門卻有隔絕神念之效。蕭十三郎修為有限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訥訥止步。心里默默想著,開口道:“我已將禁制破除,姑娘請出來吧。”

屋內陷入沉默,良久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女人?你叫什么名字?外面還有誰?趙四呢?”

蕭十三郎想了想,說道:“趙四已死,這里只有我一人,姑娘請出來吧。”

“你殺了趙四?”里面的人發出驚呼。

“是的。”十三郎平靜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告訴我?對了我叫叮當,你可以叫我小叮當。”

“……紫依。”

“紫依?這個名字不錯。聽起來你比我大,紫依姐姐你進來吧。”

“……還是算了,姑娘請出來吧。”

“你進來。”

“紫依姐姐你進來嘛!你不進來,我出不去啊!”小叮當很焦急,催促道。

“姑娘可是受了捆縛?下了禁制?還是有什么不便?”蕭十三郎試探道。

“沒有,都沒有!你進來不就知道了嗎,怎么這么啰嗦!”

小叮當的脾氣不像名字那么可愛,怒氣沖沖說道:“連趙四都敢殺,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如此婆婆媽媽,真不是女人!”

“你怎么還不進來?”

“……咳咳,那我進來了。”

“進來就進來,咳嗽什么?喔我明白了,紫依姐姐你受傷了吧?那你趕緊進來救我,我給你治傷。”

“這個倒不勞姑娘掛心。”

蕭十三郎收拾好心情,灑然一笑,推門而入。

“三弟死了。”

山道上,馬車中,黃衣青年神色寥寥,聲音略顯低沉。

馬車很大,大到足以隔成幾個獨立的靜室;行走在狹窄的山道上,再不容第二輛車馬并行,顯得霸道而且威嚴。八條精壯的漢子分居于馬車前后,成拱衛之勢。他們的眉心處均有兩顆星紋閃耀,不停掃視著周圍的山林崖壁,眼神彪悍。

車前四頭獨角犀同樣是龐然大物,兩列兩排將山道塞得滿滿當當。沉重的馬車在它們的拖動下穩穩當當,速度也相當不俗。

“……二少爺節哀。”

青年對面,一名黃臉大漢驟聞這個消息,下意識地安慰了一句,隨即說道:“涉及重寶,我等是否該快些?”

“不必了,路途尚遠,又不能飛行,趕是趕不及了。”

青年淡淡應了一句,說道:“混沌之寶我是不信的,去那里也不是為了這個。只是想不到,三弟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黃連大漢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馬車行進一片峽谷,兩側是幾乎筆直的峭壁,從天窗往上看,一線天空橫亙在兩堵直壁上,仿佛是一把利劍懸在頭頂,生出不少凜意。

四周很安靜,只聞馬車碾碎妄圖延緩它行程的亂石之聲,節奏分明。

二少爺抬起頭,望著天空上顯得比平時更加高遠的艷陽,心頭不覺升起一股亢烈的情緒。他伸出一根手指,遙遙點向天空,隨后用力一劃。

“嗤!”

一道劍氣破空而出,將空氣切成整齊的兩半,直至百余米的高空。

“好神通!”

黃臉大漢由衷贊嘆道。他的臉上帶著震驚,還有一絲恰到好處的惋惜。說道:“二少爺若是進階金丹,單憑這手神通,堪稱同階之翹首。”

“呵呵,厲舵主取笑了。”

二少爺笑了笑,有些自嘲的說道:“不說道院那些天資之輩,單是大哥他,就遠非宗鳴所能比啊!”

提及大少爺,厲舵主明智的不接這個話茬,訕訕說道:“二少爺過謙了。三年后道院開試,以您的天資身份,必能得入內院。到那時,只要在內院嶄露頭角,仙路大道都是可期之事,又何須在意一時之得失?”

言語中,厲舵主對道院推崇備至,對二少爺的實力也信心滿滿。然而這話如果反過來理解,也就意味著二少爺雖然身份顯赫,若不能進入道院,前途只怕是黃粱一夢,一時得失自然也就變成終身之失,再無挽回的余地。

二少爺聽得出其中含義,微微一笑說道:“舵主放心,宗鳴雖不才,卻不是妄自菲薄之人。道院必須進,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先把三弟的事情處理妥當。”

“三弟因對父親頗多怨尤,改宗姓為趙。此事處理得好,父親那里雖不會說出來,心里想必還是高興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涉及二少爺的家務事,厲舵主聽在耳中怕在心里,戰戰兢兢只能諾諾應是,根本不敢多說半句。

望著厲舵主小心翼翼的摸樣,二少爺有些失笑,說道:“厲風不用緊張,當年師叔送你進戰盟,為的就是能夠有朝一日發揮奇效。如今大變在即,落靈城從不名之地變得受人矚目,可不是以前那種情形可比。”

“你的資質毋庸置疑,原本不應這么早讓你暴露出來。不過眼下情勢特殊,只能如此處理。況且你畢竟還沒有破階,能夠執掌三星分舵,應該滿意了。”

厲舵主連忙答道:“在下明白,一切聽從二少爺安排。”

“此行漫漫道可期啊!”

二少爺心有所思,意味深長地說道:“三弟死在落靈城,雖不幸卻也是個機會。至少,那個塔山處理起來就要方便些。對這個人,你心里有數了?”

“二少爺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山野中,峭壁下,馬車凝聚出一團肅殺,安靜地行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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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叮叮當當小叮當
沉重的馬車一路前行,以兇煞險惡聞名的路途沒有半點波折;徐徐清風中眺目四望,只見山色空靈,林影斑駁,好一派踏閑養心的悠然。

這個時節,妖靈山脈充盈著浮躁的氣息。妖獸和人一樣,都需要獲取足夠儲備,或用于繁衍子息,或留待秋末抵御苦寒,容不得絲毫懈怠。

山路雖不難行,但絕非什么大道坦途,甚至不如藏身于野外更加安全。在此出沒的妖獸知道,這條山路上常有人類往來;在它們眼中,人類與人類眼中的它們并無本質區別,提供食物或是賺取收益,所用不同罷了。

置身山野,意味著在生死間徘徊,時刻都可能面臨妖獸突襲。若能安然走完全程,通常可以收獲一些殘破兵器、衣甲,以及暴尸郊外的殘骨,少有落空的時候。

然而無論是兇殘狡詐的夜狼,還是皮粗力大的土甲,甚至包括數量驚人的刺峰毒蝗,沒有哪種妖獸愿意冒犯這群旅人。馬車于群山中靜靜蜿蜒,竟生出一種筆直之感。

再美的景致,看久了總會讓人生厭,閑適心情也不能一直清閑。二少爺胸中有丘壑,不能一直無所事事。時間一長,禁不住略有些煩躁,微顯悵意。

“妖靈山脈……名不副實啊!”

因無法靜心打坐,二少爺索性離開馬車,衣袂飄飄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打量著四周那一片空寂,他興致落落地說道:“時常聽聞此處險惡,我原本想,此行應不會寂寞無聊。沒想到一路連野獸都不見幾只,想動動手腳都沒個去處。看來落靈城雖然號稱遺亂,卻不過是稚口謠言,徒有虛名罷了。”

“山野流民別的本事沒有,以訛傳訛總是很擅長,少爺何必與他們計較。”

厲風緊跟在二少爺身旁,小心地保持著半步身位,說道:“少爺若是不急,倒也有些耍處。”

二少爺疑惑道:“哦?”

厲風笑道:“山里并非荒無人煙,蠻民山寨常有得見。其民風純正不失悍野,雖入不得少爺法眼,僅作調劑的話,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二少爺大笑,說道:“虧你想得出來。山民與妖獸比鄰,活得很不容易。我又不是三弟那種般嗜殺,找他們麻煩做什么。”

想了想,二少爺又說道:“若真有遇到,倒不妨……咦?”

厲風望著他陡變的臉色,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問道:“少爺……”

梳眉漸鎖,二少爺爽朗的笑容變得陰冷,寒聲道:“想不到,在這里竟然感應到詛咒之氣!難道說,那個擊殺三弟之人竟然恰好被我遇到?”

厲風聞言大喜,隨即又大驚,說道:“這里距落靈城尚遠,若他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趕到此地……”

二少爺冷笑,說道:“誰說三弟一定是在落靈城被殺!我對他的心思所知頗深,如果真有重寶,怕不會甘心被我所得,自行返回宗門也說不定。”

說著話,他隨手拿出一個法盤,盤中有兩顆光點閃耀,幾不可查。

“當初三弟執意要來落靈城,父親贈給他幾張高階咒符,沒有什么保命效果,卻能讓滅殺佩符之人的兇手無所遁形。此前法盤有所感應,我才能知道三弟已經身亡。奇怪的是,怎么會在這里出現兩道咒氣?”

“難道是三爺將靈符贈與過他人。”厲風試探著說。

二少爺思索片刻,點頭道:“不錯,三弟在這里收了一個叫著一窩蜂的盜匪團,據說原來的幾名頭目都成了他的手下,大概是以咒符收取人心了。”

“是不是去看看?”厲風再次問道。

“當然要看。”

二少爺理清頭緒,臉上重新浮出笑意,說道:“不管是殺死三弟的兇手,又或只是他的同伴;既然被我碰上,只能說是天理循環,合該有此一劫。”

“說不定,還真被三弟發現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那樣的話……”

想到此處,二少爺心頭涌出興奮,展動身形,加速朝山凹處行進。身邊諸人齊齊跟上,那輛沉重的馬車竟然毫無阻礙,碾碎重重亂石喬木,如履平地。

拐過山腳,遠方一座不大的寨子遙遙可見。不少衣著簡樸的人影于內外穿行,其中有一男一女正向這邊眺目觀看。女子頭上有兩根羊角辮,仿佛紅辣椒一樣豎立在空中,顯得尤為突出。

“就是她!”

二少爺嘴角泛起陰悸,揮手道:“拿下她們。”

“其余的人?”厲風請示道。

“斬草除根,全部殺了。”

蕭十三郎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面對的居然是這樣一幅場景。

進入密室前,蕭十三郎自認已經做了足夠多的準備,哪怕里面的女子赤身裸體也不會讓他如此失色。然而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十三郎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低估了她,被那一幕奇景震撼到難以自持。

那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假如……把她臉上那塊印記去掉的話。

水青色衣裙,身材窈窕眉眼清秀,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稚氣。她的肌膚吹彈可破,如嬰兒般粉嫩柔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靈動,如同圓月中鑲綴著一顆寶石,顯得格外突出。

只可惜,所有的美好都被那塊碩大的黑斑遮掩。從鼻端到右側耳根,赫然是一塊黑乎乎帶著油光的色塊;粗看去,仿佛在她的臉上貼了一塊苔蘚,粗糙、油膩,還帶有一股陰冷的感覺。

這種反差太過強烈,強烈到讓人無法接受。就好比眼前明明是一朵含苞怒放的鮮花,上面卻盤踞著一只天心蛤蟆!突兀、猙獰,令人反胃。

可以想象,之所以她能在趙四手里不受侵害,除了其身份讓四爺懷疑,這副長相一定立了大功。再怎么饑渴的男人在看到那張黑斑后,恐怕都會從頭軟到腳底,生不起半分邪念。

比長相更加怪異的,是她的姿勢。她的下頜貼地,以胸口為支撐,身體從空中反向折疊,兩只秀氣的小腳竟能觸到地面!

不得不說,這個女孩的身體柔韌到極致,少有人能與之相較。

之前的疑惑得到解除,十三郎與幾名侍女朝夕相處,很清楚女孩子對儀容在意到何種程度。這樣一幅丟臉的摸樣,小叮當害怕被人瞧見倒也理所當然。

問題在于,她這是在干嘛?

身處虎狼之地,還有心情練雜耍?聯系到她此前的表現,十三郎的心情遠非啼笑皆非所能形容,一臉茫然地站在門口,半響無言。

“哇!姐姐你好漂亮!”

叮當同樣很震驚,震驚于十三郎的“美貌”,還有那種呆楞迷茫也遮掩不住的清冷氣質。她瞪著那雙比胖胖更圓的大眼睛,發出由衷的贊美。

“漂亮姐姐救救我吧,叮當堅持不住啦!”

叮當的聲音異常清脆,語速很快,聽起來真如叮叮當當的鈴鐺在奏響。她說的是實情,這樣的姿勢哪怕修士也不能堅持,一張小臉上布滿了汗水,額頭有青筋隱隱在跳動,兩條長腿不停的顫抖,顯得很是痛苦。

如此情形,她的頭發卻一絲不亂,梳理成幾十條細鞭散在腦后,顯出一股清純。看其情形,她只有一只手臂的前半段能自由活動,可想而知為了保持這種清純,她付出了何等艱苦卓絕的努力。

“這是一個極其愛美又極其……的女孩。”

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匯形容,十三郎的靈魂尚未從迷茫狀態歸位。聽了小叮當的求救,下意識地說:“怎么救?”

“怎么救?”

叮當明顯有些抓狂,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十三郎,心想這位姐姐其它都很好,就是腦筋不怎么好使。

既然人家不懂如何救人,叮當只能以身試法現場教學,說道:“先把我放下來啊!”

“呃……”

十三郎總算清醒過來,走上前把她的身體放平,再反轉過來。然后望著仰面朝天長吁一口氣的叮當,說道:“怎么弄成這樣?”

他問得很隨意,似乎與對方多年熟識沒有絲毫介懷。叮當回答得同樣很隨意,大大的眼睛里布滿哀怨,委屈的說:“練功岔氣了唄!姐姐你看我這命,苦得像黃連。”

一邊說著,叮當的眼睛咕嚕嚕亂轉,把依舊裝扮成紫依的十三郎上下打量個遍。神情好奇而又坦然,竟沒有絲毫忌諱之處。奇怪的是,生得這樣一幅臉孔,且情形狼狽不堪形象全無,叮當在堪稱“絕色”的紫依面前卻沒有流露出一絲自卑與羞慚,有點沒心沒肺。

十三郎已經回復心情,沒有責怪也沒有多問,笑了笑說道:“我馬上要走了。”

“那太好了,帶上我一起走呀!”小叮當興奮地叫起來。

“我不能帶你一起走。”十三郎平緩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啊!那怎么行?姐姐你看我現在動都不能動,不能把我扔下啊!”

小叮當大驚之下“花容”失色,連連哀求道:“姐姐你一看就是好人,怎么會見死不救呢!帶上我吧,小叮當很快就能恢復,保證不礙事。”

十三郎忍不住摸摸鼻子,笑道:“多久?”

“三天……不,兩天……一天就好,一天就能好了!”小叮當‘偷眼’打量著‘姐姐’的臉色,不斷降低任務難度。

“半天也不行。”十三郎鐵石心腸,絲毫沒有憐憫孤苦的慈悲心。

“不是吧!”

小叮當聽出他的堅決,眼中泛起一層水霧,哀呼道:“姐姐你太狠心了,那你走吧,讓叮當自生自滅好了。”

“那也不行,我還有事要問你。”

十三郎再次笑了笑,忽而好奇地問:“你們魔域女子,都是這么會演戲嗎?”

小叮頓時啞口無言,面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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