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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三十九章︰野戰!
  出慘叫的大漢叫冉肅,與二少爺的爹同姓。

  冉肅可沒有冉雲那麼威風,他的叫聲倉惶慘厲,帶著股震驚與惶恐,還有濃濃的絕望。不僅是因為蛤蟆的凶惡,還有它極度恐怖的殺傷力。

  不說它體型有多麼夸張度又是何等快捷,舌頭能將戰靈的顱骨打穿!足以令人崩潰。

  別說護甲,兵器能不能擋住都很難說。被這樣的凶獸瞄上,還能有活路?

  更令人絕望的是,冉肅分明看到,那只蛤蟆的身體上竟然有一層薄薄的黑霧,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看起來異常鮮明。

  那是魔氣!!

  換句話說,它是一只魔獸,或者真如別人所說,是某種雙體質的異獸!

  它居然還會笑!蛤蟆看向冉肅的那一眼,分明就是在笑!

  一只二階以上、靈魔雙體質、尚未施展任何神通、舌頭的攻擊力強、變種的、靈智大開到會笑的異獸!

  冉肅想哭。

  他憤恨自己的清醒,一下子想到這麼多信息,以至于他瞬時就徹底陷入絕望,生不起半點與之對抗的勇氣。

  包括逃走的勇氣。

  它太快了!快得讓人不能相信,快得讓冉肅兩腿軟,根本站不起來。

  長舌收回,蛤蟆一個虎撲!

  沒錯,就是虎撲!它的動作看起來像是蛤蟆跳,氣勢卻比猛虎還足,直接蹦到另一名大漢的頭上,低頭給他一個親吻。

  然後,那名大漢的身體就癟了;如放了氣的球一樣,干癟下去。

  那根恐怖的舌頭從他的頭頂穿入,一直鑽到身體的最深處,仿佛長著無數吸管,迅將他的血液精華吸盡。等到蛤蟆將舌頭收回時,原本雄壯的大漢整體縮小了幾號,變成一具包著包的骷髏。

  “咕嚕。”

  耳中傳來一聲或是兩聲輕響,好像是蛤蟆在吞咽,又好像是大漢的眼珠掉進顱腔的聲音。他的腦袋已經成為空殼,有足夠空間容納它們。

  “啊……”

  冉肅又在叫,這次他的聲音更大,恍惚中他意識到,身邊的同伴正加入到自己的隊伍中來,一起瘋狂而絕望的尖叫。

  寂靜的山里,尖叫聲顯得尤其刺耳,引來無數妖獸的回應。仿佛連它們也在奇怪,到底是因為什麼樣的恐懼,能夠讓身處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如此慘絕。

  蛤蟆有些驚詫的看了冉肅一眼,再次露出那種可惡的笑容,隨後它就繼續自己的美餐,朝下一名大漢撲去。似乎在他眼中,這兩個會叫的人類比較有趣,要留到最後享用。

  那名大漢終于明白過來,爆出決死的勇氣,也不管有用沒用,揮起直刀朝蛤蟆當頭斬落。與此同時,一聲雷霆的怒喝突然響起,與之相伴的是一道狂飆的身影,撲向那個戰團之中。

  “謝天謝地!”

  冉肅由衷地出祈禱,他第一次覺得,原來田七爺竟然如此可親,如此勇猛,如此讓人安慰。他也第一次希望,希望田七爺的實力強一些,再強一些,更強一些……

  有了主心骨,冉肅的勇氣回復了一些,身體不再如先前那般軟綿無力。與身邊的同伴從地上跳起來,準備齊心協力共抗強敵。

  不管彼此的關系如何,冉肅這點覺悟還是有的。他知道這時候不能逃,那只蛤蟆的度太快,盲目逃走只會被它分頭擊破。眼下的局勢,他只能與田七同心協力,共同構築一個防御陣型,希望能撐過這一關。

  可惜的是,還沒等他拉開架勢,眼前的情形又一次將他的勇氣打入盲腸,再也無法恢復。

  那只凶猛的蛤蟆竟然那般靈活,在空中還能擰轉變向。非但躲過了直刀,還如閃電般撲到大漢眼前,一爪子就將他的咽喉撕成爛肉,隨後嘴巴一張,紅色閃電再次放出。

  目標是,撲過了頭的田七爺的後心!

  不同的是,這一次它沒能將田七穿透,然而攻擊的結果卻更令人絕望。

  它的力量竟然如此巨大!田七身體上靈光亂閃,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直接飛到了空中。

  好巧不巧,正朝冉肅兩人砸過來,也遮擋了兩人的視線。

  兩人本來就腿軟,被田七爺龐大的身軀一砸,三個人滾成一團。就在這個時候,耳中突然傳來一聲清鳴。

  “孽畜!”

  聲音異常清脆,帶著掩不住的怒意與焦躁。隨後就听到劍風呼嘯,魔氣縱橫,耳中頻頻傳來“呱呱!呱呱!”的叫聲。

  等到冉肅將田七的身體推開,重新抬起頭的時候,卻現眼前空無一人,那只蛤蟆不見了影子,遠處似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在晃動,縱掠如飛,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中,渺無蹤跡了。

  冉肅腦子里渾渾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活著,恍惚間他想找身邊的同伴問問狀況,伸手一扒拉,張嘴又是一聲尖叫。

  “啊……”

  他那名唯一的同伴,被一枚黑黝黝的尖刺射穿眼楮,已經死得不能再死。唯一的眼楮瞪得老大,茫然的與冉肅對視,仿佛是在問︰“誰把我殺了!”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冉肅蹭的一聲從地上蹦起來,拔腿就想跑。他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城里安全的地方大睡一覺,或者干脆大哭一場,期望醒來的時候一切恢復原狀。

  “這是一個夢,一個還沒醒的夢!趕緊醒過來,趕緊醒過來!”他在心里不停的想道。

  “咳咳,等等我!”

  一個軟弱的聲音阻止了他的腳步,冉肅茫然的回過頭,卻見田七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一面吐血一面說道︰“等等……把人帶回去。”

  “把誰帶回去?”冉肅傻傻地問。

  “都帶回去!”

  田七一聲厲喝,凶狠的目光望著冉肅,卻不小心牽動傷勢,再次噴出鮮血。

  “呃……”

  冉肅這才反應過來,壓下恐懼去搬動尸體。他明白田七爺的意思,這個尋獸小隊傷亡雖然慘重,二少爺交代的任務卻已圓滿完成。只要將這些尸體帶回去,應該能領到不菲的賞賜。更何況尸體本身也是財富,二少爺的身份尊貴,想必不會和自己爭這些遺產。

  心里這般想著,冉肅不覺又興奮起來,如果將五鼠的財富集中到一處,再有二少爺的賞賜,自己還用這麼辛苦?是不是可以換種活法。

  越是想,他的思維就越是活躍。停下手里的活計,冉肅朝田七笑了笑,關切地說︰“七爺……您的傷……”

  “你可以試試!”

  田七冰冷的目光看著他,眼中露出嘲諷。

  “七爺說笑了。”

  冉肅被他看得心里慌,訕笑著說道︰“在下只是關心七爺,不要多心,不要多心。”

  “人帶走,東西也不能拉下。”

  田七厭惡地搖搖頭,說道︰“尸體扒光,東西有老子一半,別想獨吞。”

  冉肅心頭一寒,如果田七說東西都歸冉肅一個人,他反要想一想其中的味道。此時听他說要瓜分戰利品,冉肅的膽氣竟喪失大半,雖然悻悻,卻沒了太多歹念。

  “不過,七爺以後要跟著二少爺行走,也不在乎這點浮財。”

  田七尋思了一下,又說道︰“回去交差再說,如果少爺的賞賜好,這些都歸你了。”

  “多謝七爺。”

  听了這句話,冉肅徹底沒了想法。轉過頭,手腳麻利的收拾一切,干勁十足。他倒不擔心田七害他,畢竟田七受了重傷,還要一個人帶五具尸體返回落靈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身後,田七輕輕吁了一口,將目光看著遠處,心頭泛起苦笑。

  “嗎的,這畜生真狠!”

  …

  …

  戰靈閣。

  “情形就是這樣了。”

  田七氣色萎敗的半躺在床上,面色羞慚說道︰“屬下辦事不力,請少爺責罰。”

  “責罰?責罰什麼?”

  宗鳴哈哈大笑,伸手拿出一只玉盒,放到田七身邊,說道︰“本少和你說過,有功必賞!此次你立了大功,何來責罰之說。”

  不待田七再說什麼,宗鳴溫和寬慰道︰“不必多想,以後安心跟在本少身邊,有你的好處。”

  田七連聲道謝,說道︰“屬下能回來,冉肅出力非小……”

  “放心,本少自然不會忘記他。”

  宗鳴眼中露出笑意,朝一旁面帶驚喜的冉肅說道︰“以後你就和田七一起,跟著我吧。”

  “多謝少爺,多謝少爺!”冉肅撲通跪倒在地,連連叩頭。

  宗鳴抬手虛扶,一股無形之力將他托起,說道︰“好了,你們安心養傷,妖獸的事情暫時不用管了。待身體恢復些,在城里留意是否有蕭十三郎的蹤跡即可。我還有事,就不在這里陪你們了。”

  兩人連稱不敢,宗鳴隨即帶著厲風離去,返回到自己的小樓中。

  一路之上,爽朗的笑聲不時響起;听到的人不禁在心里猜測,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竟能讓二少爺如此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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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章︰氣運還是劫煞!
  宗鳴居住的小樓精巧別致,于環柳脆竹中冒出尖尖一角,顯得飄渺且富有書卷氣。與之相反,四目老人的居所極為簡陋,與他的著裝一樣,宛如農家宅院。

  離院子還有百余米,宗鳴停下笑。

  五十米距離,他的度放緩,步伐卻走得極為精準,仿佛用尺子量過,分毫不差。

  進入院子的時候,宗鳴已經完全去除孟浪,恢復到標準的溫雅公子摸樣;舉止神情,堪稱教科書一樣經典。

  “弟子給師叔問安。”

  時正黃昏,驟雨已歇,院子里的氣息清新中透著淡淡余香,很是養心。

  老人正于石台上做譜,黑白棋子龍蛇交錯,隱有肅殺溢泄;于暮春的晚霞籠罩下,顯得格外醒目。

  這是他的娛樂,也是每日的必修課;老人似乎覺得時不假年,已經很少打坐煉氣。或是因為夕陽特別容易觸一些老人特有的思緒,他總喜歡在黃昏時擺上一局,怡然自樂。

  “一日三安,二少爺有心了。”

  老人的話听不出喜樂,語氣還算溫和,然而與路途上相比,卻有一股淡淡的冷漠。厲風隨在宗鳴身後,躬身施禮,隨即默默地在一旁恭候。

  因為只有一只手,他的舉止看起來有些滑稽;厲風似乎全無所覺,沒有絲毫表情。

  “舵主生分了。”老人淡淡掃了厲風一眼,說道。

  “晚輩不敢。”厲風恭敬地說道。

  “這是舵主的心意,師叔何必放在心上。”

  宗鳴面帶微笑,說道︰“師叔星算之術又有進益,可喜可賀。”

  “小道而已。一不能延續大道,二不能助我殺敵,何喜之有。”

  說完這句話,老者不再開口,目光靜靜地投向棋盤,一副然于物外的摸樣。按照往常的習慣,宗鳴此時就會告辭,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今日有所不同。

  宗鳴先是將桌上的茶具收拾一番,陳茶倒去,重新沏好一壺新葉。待其自然放涼了一些,他親手為老人倒上一杯;隨後就站到一旁,安靜地望著老者于盤上落子。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老人既沒有阻止也沒有夸獎,連眼皮都不曾抬起,恍如未覺。

  熱茶變涼、變冷,被宗鳴更換;再次變涼、變冷,被宗鳴更換。

  直到他準備去泡第三壺時,老人忽然開口道︰“二少爺不必了,老夫三次出手,換來三壺心茶,足矣!”

  宗鳴身體微頓,輕聲道︰“弟子只泡了兩壺。”

  厲風在一旁神情微異,明明是三壺,二少爺為何說兩壺?還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有一股不容反駁的味道。

  老人似也在思索這個問題,片刻後他自嘲一笑,說道︰“二少爺說的是,第三次並非少爺所請,做不得數。”

  宗鳴一笑,神情略有羞愧,更有一絲自得,說道︰“有勞師叔。”

  老人不再說話,宗鳴繼續著手里的事情,重新將茶水泡好、沏好,放到棋盤邊。老人這一次沒有推卻,接過茶盅一飲而盡,說道︰“何事?”

  宗鳴說道︰“弟子想請師叔開卦。”

  “為何?”

  “為機緣。”

  老人搖頭,說道︰“太粗略,難以算明。”

  宗鳴笑了笑,說道︰“為了一只異獸。”

  說罷,他將從田七身上取下的那件護甲取出,說道︰“此物上有它的氣息。”

  護甲是好護甲,可惜此時靈光暗淡,已是破損之物。它的背心處有一道孔洞,周圍有著明顯的焦痕,還散著一股特殊的氣味。

  老人的目光從護甲上掃過,微微皺眉,說道︰“這是一只魔獸。”

  宗鳴說道︰“是異獸。”

  厲風神色微變。他第一次听到少爺反駁老人,而且語氣如此堅決,實為不同尋常。

  老人白眉微挑,隨即閉上雙目靜靜的感受了一番,展顏道︰“是老夫疏忽了。少爺肯用最後一次機會換取的東西,果然不是凡品。”

  宗鳴欠身說道︰“師叔謬贊,弟子若遇生死危機,還需師叔照顧。”

  “答應長老的事情,老夫不會忘記。”

  老人說了聲,左手朝護甲一點,焦痕處冉冉飛起一縷黑氣,盤旋在他的指尖,宛如一個小小的螺旋。他又朝宗鳴一點,同樣收集起一縷氣息,與黑氣緩緩融合到一處。

  隨後,老者大袖輕揮,棋盤上的頓顯一片空曠。他用右手隨意抓起一把棋子朝棋盤上傾灑,同時左手輕動,將那縷氣息打入到亂子之中。

  “星輪,轉!”

  隨著一陣叮咚做響,棋子漸漸安定下來。宗鳴連忙注目而視,只見棋盤上一片黑子散落周圍,隱隱圍成一個缺了口的圓形;缺口的地方有顆孤零零的白子,宛如一夫當關之將軍,雖萬軍不可突破。

  中央卻有一黑一白,完全重疊在一起。

  “師叔……”

  宗鳴面色茫然,只能將目光投向老人,卻出一聲驚呼。

  老人的面色,片刻間竟已變得煞白,沒有絲毫血色。眼神更是暗淡無神,滿是震驚。

  “師叔,此卦象……”宗鳴再次開口。

  老人沉默,怔怔地望著棋盤,良久才說道︰“少爺與之有緣,確鑿無疑。”

  宗鳴心神微蕩,壓下驚喜說道︰“師叔為何耗力如此之巨?”

  老人的面色已經平靜下來,聞言苦笑道︰“少爺何必調侃老夫,此為少爺的氣運初顯,老夫命數有缺,已不足以為少爺開卦了。”

  宗鳴眼中泛起不可遏制的驚喜,連忙低頭掩飾,沉聲道︰“如此勞動師叔,弟子甚感不安。不知……可有弟子能效勞之處?”

  “罷了,罷了。”

  老者揮手道︰“命數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然無論如何,此事已成定局,不要再提了。”

  說到這里,老人的神色有些寥寥,說道︰“少爺且去吧,老夫需要調息一番,恢復些精神。”

  宗鳴連聲答應,再朝老人施了一禮,隨後就帶著厲風、也帶著滿懷的喜悅與寬慰離去,返回自己的小樓中。

  院子里重新歸于沉寂,老人卻沒有如他說的那樣調息修養,而是死死盯住棋盤,臉色漸起猙獰。

  如果宗鳴見到此時的老人,一定會大吃一驚。這種表情,幾乎不可能在老人的臉上出現。此時的他,哪里還是那個仙風道骨的仙長,簡直就是一只惡鬼。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老夫的命相竟與他完全一致?”

  “區區一只二級妖獸,為什麼能有這麼強的反噬!它到底是什麼?”

  “行前老夫預知,此行機緣與劫煞並存,如能逢凶化吉,卻可演變為天降奇緣。然而……少爺他竟然也是如此,這怎麼可能!”

  “奇緣不可能有兩份,那麼就只能是……劫煞!”

  老人的臉上,遏制不住的泛起恐懼之色,身形都為之顫抖起來。

  “劫煞如此之重,圍三缺一,那唯一的活路竟然是……歸途?”

  “不對,那不是生路,那里有殺星臨位,又怎麼會是生路!”

  “如此說來,這豈非是一個死局!”

  汗水從臉上、身上、乃至手上滲出,老者眉頭緊皺,苦苦思索著。

  “劫煞……機緣……本是相輔相生,如何才能化劫煞為機緣?”

  想到這里,老人的面色漸趨陰沉,喃喃道︰“或許……或許不能化解,而是需要……應劫!”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重重障礙看向某處,說道︰“如有應劫之人,則一切自解。”

  …

  小樓中,宗鳴面帶微笑,朝厲風說道︰“你可明白?”

  厲風沉默,半響才說道︰“屬下覺得,少爺是在讓前輩表態。”

  宗鳴神色微異,隨即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看來,厲舵主以前藏拙了啊!怎麼?難道是被田七所激,不願再掩飾心智麼?”

  厲風心中凜然,連忙說道︰“少爺多想了,屬下萬萬不敢。”

  “不用擔心!我喜歡聰明人,也需要聰明人。”

  宗鳴心情頗佳,說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為了讓師叔表態。有了這一卦,他總不能再打主意。”

  眼中漸起冷意,宗鳴寒聲道︰“以為我看不懂?哪里是我顯露什麼氣運,分明是那只異獸太過不凡,所以才會令其反噬。”

  臉色忽又變得興奮,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說道︰“如此奇獸,現在又只是二級實力,正好適合抓來認主。說是本少的氣運,倒也不算錯。”

  “它是我的,必須是我的,誰都不能和我搶!”宗鳴已經忘記了身邊還有人,嘴里不停地念著,狀若癲狂。

  厲風在一旁看著,心頭的寒意更濃,只好學著宗鳴在老者面前所做的那樣,深深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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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一章︰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路隨二少爺赴落靈,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厲風深知其涼薄寡義兼有壓抑極深的殘暴本性;然而似這般癲狂失控的摸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看到越多,看得也就越透;厲風失去一臂之後,心志已有所轉變。此時他不禁懷疑,自己主動綁在這位少爺的戰車上,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選擇。

  然而做都已經做了,既然于四目老人面前表明了立場,容不得厲風再有三心二意。

  他說道︰“少爺還需小心,就田七所報來看,那名魔域女子似在追逐異獸。若是被她先得了去,怕是……”

  “無妨。”

  宗鳴揮手道︰“無論異獸還是魔女,都必須經過陰陽峽谷才能脫身。本少只要守住那里,他們插翅難飛。”

  想了想,他又說︰“此舉不妥,一來陰陽峽谷罡風猛烈,縱是谷口也需要時刻運功相抗,對我的法力有損。再則若是被他們察覺,怕是就此隱匿也有可能。魔女倒也罷了,那只異獸卻是靈魔兩棲,一旦走失,恐怕再也難以尋覓。落靈這個地方神念限制實在太大,需仔細權衡才是。”

  厲風試探道︰“戰靈可不受靈魔之限,不如派人巡視?只是戰靈受能力所限,恐怕難以破解魔女的隱匿神通。”

  宗鳴沉吟片刻,說道︰“這個提議可行,不到罡風減弱時他們無法脫身,只當聊勝于無。”

  心頭琢磨了一下人選,宗鳴不禁嘆息道︰“塔山這個狗東西,可惡至極!如今關鍵時刻,本少竟幾無可用之兵!”

  厲風神情微變,說道︰“屬下願意前往。”

  宗鳴看著他,眼中漸漸露出笑意,慰然道︰“舵主能有此心,宗鳴銘記在心。將來我若是有所成就,一定不忘今日之義。客套的話就不多說了,容宗鳴後報即可。”

  二少爺拿出如此謙遜的態度,厲風連稱不敢。宗鳴又說道︰“把瞎子他們帶上,他雙目雖盲,听力卻因而有所進益,不失為一大助力。”

  三名身有殘疾的二星戰靈,陪著一位獨臂二星巔峰,組合倒是另類的很。若是從實力上看,只怕三名護衛還要略勝一籌。厲風心里暗暗嘆息,警懼的意味更濃了些。

  他說道︰“少爺還需小心田七和那冉肅。”

  “小心他們?”

  宗鳴怔了一下,隨即大笑道︰“你是讓我小心他們與蕭十三郎勾結吧!放心,我已經有了安排。不過話又說回來,此時我倒覺得,田七所說的話有可能是真的。只不過,他大概說對了一半;又或者,是故意說錯了一半。”

  厲風疑惑道︰“少爺是說,那只異獸真有可能是蕭十三郎所養?”

  “不是異獸,而是那個魔女。”

  “此事已經無礙,無需再想。就算這是蕭十三郎設局,但他看錯了一條最基本之處,屆時我自然有辦法破解。”

  唇角露出一絲嘲諷,宗鳴望著窗外,微笑自語道︰“苦肉計?確實很像啊……”

  …

  秘室中,幾人私語。

  “苦肉計的用處在于,不管對方信不信,通常都不好馬上翻臉。”

  十三郎伸出手指,以劍氣朝地面虛畫了幾下,轉眼間勾勒出一副大致的地圖。他在上面做了幾個標記,說道︰“這里是峽谷,這里是落靈,你們屆時所處的位置是,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說話的時候,十三郎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顯得極為平靜。那雙原本柔和而淡然的眸子透出冰冷,哪怕面對的是小叮當等人,這種冰冷也不能徹底消除。

  老八感受到他言語中的殺意,不禁擔心地問︰“少爺您說宗鳴有可能看穿老七,那他的安全……”

  提到田七,十三郎的面色泛起溫和。他收起法力,說道︰“之前我說苦肉計的意思就在于此。七爺送其所需,宗鳴就算再怎麼懷疑,終不至立即加害于他。而若是被他得到胖胖,並且了結掉與我的恩怨之後,七爺反倒危矣。”

  “呱呱,呱呱!”胖胖在一旁大叫了兩聲,神情頗為不滿。

  “殺人滅口?”小叮當問道。

  “正是如此。”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以他的角度,多半不會親自出手,而是事先留好手段。等他出去追捕胖胖,或則他認為已經有把握的時候,田七爺就比較危險了。”

  說到這里,他朝老八說道︰“想辦法傳訊給七爺,不要使用宗鳴給他的任何東西,包括療傷的藥物。”

  “是!”老八凜然道。

  十三郎從懷里拿出一枚玉盒,遞給老八說道︰“如果有可能,把這個送到七爺手里。里面是那個毒修煉制的救命丹丸,有備無患。”

  老八再次答應,將玉盒謹慎地收入懷中。十三郎伸手指著地上的草圖,說道︰“這幾個點是我親自探查後所選,需要你們各站一處,作為誘敵之用。”

  他又拿出幾顆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小球,一人一顆分出去,說道︰“只要將它捏爆,就可以留下一次魔力神通的痕跡。四目老人察覺後,會延著這條路線搜尋下去。”

  指著圖上的第一個點,十三郎說道︰“這里是第一個位置,也是最危險的一處。因我不知道他的修為究竟如何,所以在路線選擇上,與出點之間相隔有兩道山峽、一處絕壁,還有一條河流。”

  “這些都是他必須飛行才能越過的所在,有了這幾次飛行,空中引的風暴已經相當強烈。接下去的路途,只要操作得當,他就沒那麼容易追上你們。”

  幾人對落靈周圍的地形都極為熟悉,听他解釋一番再看看兩點之間的距離和位置,均是紛紛點頭。

  十三郎說道︰“不用擔心他會死追一人不放。魔力波動順序而,而且距離很遠,又有風暴波動的干擾,他只能當你們是入山的普通戰靈。此外那幾只訓練好的妖獸如今也可用上,有這樣幾重偽裝,縱然他是結丹高人,心急之下也難以一一分辨清楚。”

  老五此時大聲道︰“少爺您放心,我已經看明白了,如果這樣還被他逮住,只能說是咱們該有此劫。不用再說了,干吧!”

  十三郎朝他笑了笑,轉而朝小叮當說道︰“最後一顆珠子由你把握,再把他反向引回來,直接帶往陰陽峽谷。切記一定要注意安全,結丹修士究竟強到什麼程度我不知道,千萬不能大意。”

  “我知道!結丹修士而已嘛,叮當見得多了!”

  小叮當重任在肩,非但沒有多少緊張,反倒為之雀躍不已。一旁老八忽然道︰“少爺,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斷定一定是四目老人操這邊追?如果是宗鳴,或則他們都朝一個方向追,又待如何?”

  “是啊是啊,如果那個老家伙去追你,哥哥怎麼辦?”小叮當的聲音更見擔憂。

  其它幾人也都有此疑問,紛紛拿目光看向十三郎。

  “籌謀之道,不能說一切都按照自己所想。有人曾經告訴過我,那種以為能把握一切的人,不過是狂妄自大,最終逃不過天命所算。”

  “可是我始終以為,事在人為!做事應該容許變數的存在,而且應該盡可能地考慮好因變數引起的變數。”

  “虎嫂大哥是有大智大勇的人,已經幫我鋪好了路,也注定了他們會分開。如果我還不能把這件事情做完,未免太讓哥哥嫂子失望。”

  念了兩句莫名其妙的話,十三郎低頭看著地上的草圖,輕輕地聲音道︰“只要他們分開,誰先誰後,又有什麼區別呢?”

  幾個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听得雲里霧里,茫然不知所謂。那只蛤蟆突然高興起來,仿佛預見了什麼極為精彩的事情,歡聲大叫。

  “呱呱,呱呱!”

  …

  接下去的幾天,落靈城顯得格外安靜。

  戰靈閣很平靜,那位投靠宗鳴的七爺在養傷,五鼠只剩下一鼠,鬧騰起來沒有以往那麼歡。那只不時出現的妖獸不見了蹤影,魔女更是無跡可尋,仿佛已經流浪到遠方,又或者從陰陽峽谷中返回魔域,遠離了人們的視線。

  院落里,四目老人依舊每日做譜,宗鳴依舊每日問安,恭敬而且有禮。厲風則帶了幾名傷勢尚未痊愈的殘疾護衛離開落靈城,去向不定。

  城里因幾場風波掀起的熱潮漸漸褪去,人們雖然時有議論,卻不如之前那麼熱鬧。別人事終究是別人事,對他們來說,認真又或是茫然的過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沒辦法考慮太多。

  某個隱秘所在,十三郎安安靜靜的待著,忙碌著,思索著,又或者準備著。

  一些敏感的人們,從空氣里嗅出一股詭異的味道,卻又摸不清半點頭緒,只能將雜念埋在心里,靜靜地觀望。

  宛如暴風雨千的寧靜。

  時間流逝,轉眼間,七天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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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二章︰凶殺(一)
  落靈有峽,如天塹,似獸口,有吞天之勢。

  人們通常用一線天來形容峽谷,意指其兩側絕壁如刀,人如螻蟻,天空則只余下一條白線;橫亙在頭頂不可及之高遠處,由不得人不生出敬畏。

  陰陽峽谷與別處不同。

  這里的天一片混沌,這里的地灰暗無光,這里的空氣混濁不堪;一年四季,視線最佳時,可看清周圍兩三百米內的景物;若是趕上罡風吹拂,視野只余下數十米,再也不能及遠。

  神念的局限也很大,修為不同,受干擾的程度有所差異。通常來講,十不剩一是基本數,簡直讓人絕望。

  所謂一線隔陰陽,只不過是靈魔兩域相互敵視下形成的共同稱謂。靈修認為自己這一方是陽間凡世,魔域那邊是陰間鬼域;魔修只把目標調換一下,認為靈域無法生存,魔域才是天堂。

  無論靈修還是魔修,有一條是相通的。一入陰陽峽谷,如同經歷一遍生死,極有可能就此沉淪;僥幸脫出生天者,終生都不願再回到這個地方。

  陰陽峽谷的入口處,形狀恰似一張巨口,一張沒有臉孔沒有眼楮只有貪婪與恐懼蔓延的巨口。濃濃的魔氣不時從谷中噴出,在周圍形成翻滾的風暴,最終在周圍無窮無盡的靈氣圍剿之下湮滅。靈氣佔了上風,又隨之涌入到峽谷中,穿越重重險境障礙,最終吹進魔域,同樣因受被魔氣侵染而亡。

  如此周而復始,看上就,就好似一只怪獸在不斷進食,吞吐呼吸著靈魔兩氣,永遠沒有盡頭。

  這樣的地方,其地形之險惡、環境之惡劣可想而知。單單是那從不停歇的狂風,就足以令人卻步,更不要說其中還藏有一些稀有之獸。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的生命,其強悍狠辣的程度非外人所能想象;一旦招惹了它們,結果可想而知。

  最為通用的看法,陰陽峽谷外千米之地,已經不適合凡人駐足,五百米,戰士無法堅持,兩百米,一星戰靈難以持久;若是谷口或則更深入的地方,即便是二星乃至三星戰靈,也不能長時間待在那里,否則必有橫禍生。

  橫禍也有很多種,比如罡風,比如妖獸,甚至還有一些松動的巨石當頭砸下來,根本無法預知。罡風最猛烈的時候,足以將數千斤乃至萬斤巨石卷到空中,以極高的度橫沖直撞,殺傷力甚至不輸于修士神通。

  在這里別說飛,連走路和站立都極為困難。如果想長時間停留,唯有效仿那些體型細小卻異常敏捷的小型妖獸,尋找一些避風處將身體藏起。

  厲風等人就是如此。

  側向距離谷口百余米,一塊不知從哪里來、重達數萬斤的巨石後,厲風帶著三名殘疾護衛苦挨時日,已經快要難以堅持。

  他們來這里已經五天了,短短數日光景,厲風像是換了個人,用骨瘦如材形容也不為過。其它三人更慘,臉頰深陷,兩眼暗淡無光,渾身上下髒亂到堪比最最落魄的乞丐,已經不是淒慘所能描述。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按照二少爺的吩咐,輪流監視著周圍的動靜;隨著時間的持續,無論護衛還是厲風本人都沒有了表忠心的**,虛弱不堪萎靡不堪也疲憊到極致,根本提不起精神。

  這個時候別說監視什麼谷口,只要不是二少爺指定的目標,就算有人大搖大擺在面前走過,他們也不願搭上一眼。

  太累了,確實太累了!

  厲風覺得自己的眼皮仿佛有幾千斤重量,怎麼都不能讓它們分開。他現在無比後悔當初的“沖動”,只希望這種日子快點結束,然後一覺睡死在床上,哪怕就此長眠不醒,厲風也認了。

  罡風漸漸變得和緩,厲風勉力抬頭看了看,說道︰“打起精神來,從今天起,他們隨時都可能會出現,不要誤了少爺的大事。”

  瞎子眨了眨眼皮,露出兩個空蕩蕩的眼窩,木訥呆板的聲音說道︰“有什麼用?就算他們來,咱們難道還擋得住?”

  他比其他人更累,因為這里視線不好,需要借助他的听力進行檢測。周圍時刻狂風呼嘯,此種環境下長時間聆听周圍的動靜,簡直就是對耳朵的摧殘。

  其它兩人的表情差不多,焉頭搭腦不願意挪窩。事實上瞎子說得沒錯,如果那只傳聞中的異獸此時到來,幾人能否自保都是兩講,還談什麼抓捕。

  厲風掙扎著起身,走出巨石的掩護感受了一下風力,說道︰“別說我不提醒你們,今日少爺肯定會趕到,如果被他看到……”

  不需要他再說下去,幾名疲倦欲死的護衛站起身,強打精神紛紛從巨石後走出,開始活動有些麻木的腿腳。

  “見鬼,早知道這樣,剛來的時候就應該開個洞府出來,好歹勝過這樣苦熬。”那名被塔山毀掉下陰的護衛嘟囔著,分著八字腿的樣子格外可笑。

  短短十幾日,他的聲音就已經變得尖利,慢慢向某種傳說中的生物靠攏。厲風看著他的怪異姿態,眼中露出鄙夷,心想做不成男人還不自殺,此人真是個孬種。然而當他目光掠過自己的獨臂,眼神又隨之變得黯然,再也無法生出驕傲來。

  換成個把月以前,如果有人問厲風假如他缺失一臂會怎麼做,他多辦會告訴對方自己會報仇然後自殺。如今真落到這步天地,卻反倒更加珍惜生命,感受著自己的感受,又憑什麼去鄙視別人。

  活動一番,幾個人的精神好了些,厲風拿出隨身攜帶的食物,大伙兒回到巨石後分著吃了些,話頭也漸漸被挑起。

  “舵主你透個信兒,少爺到底啥時候到。”

  沒下巴的護衛原本沉默寡言,自從受創後突然性情大變,格外喜歡說話。然而他的下巴漏風,一旦開口說話,尚未吞咽入腹的食物碎末就從嘴里掉出來,滑稽而又悲涼。

  他們都知道,自己已經廢了,遲早會被二少爺拋棄。只不過眼下宗鳴手里沒人可用,不得已才讓他們繼續跟隨。現在只希望能做點事情,讓少爺能夠多體恤一些,能落個安度余年,就是大幸了。

  厲風望著他,心中生出幾許難明的意味,大抵是與有同悲的感覺,說道︰“少爺不會直接到這里來,他與前輩一起在歧口等候,只要異獸朝這邊來,就逃不過前輩的神念。”

  “我們在這里,其實不過是以防萬一,如果少爺追逐到此,我們只要稍微攔上一攔,自然可以建功。也許少爺很快就將它抓獲,一切也可了結。”

  太監說道︰“那要是它不來呢?這風歇之日不知有多長,萬一它拖到最後才現身……”

  “那我們就一直等。”

  厲風斷然道︰“風歇不過三無日,熬了這麼久,不在乎多等幾天。”

  “再等五天?”沒下巴的護衛慘笑一聲,更多的食物從嘴里漏出來。

  他說道︰“不用五天,最多再過兩三天,我就要死了。”

  其它人為之沉默,心想這幾天根本就是白熬,那麼猛的罡風,誰能從這里通過。話說如果真有人有那麼大本事,也斷不是自己這些人所能阻。

  他們不知道這個建議是厲風所提,否則的話,幾人能否像現在這樣和睦,實在難說的很。

  厲風的眼神有些復雜,低頭默默地說︰“死也要等!”

  幾個人都安靜下來,耳邊狂風雖不如前幾日猛烈,然而他們的精氣神也都已經耗盡,听著鬼哭一般的呼嘯,眼前一片混沌灰暗,感覺不到一絲光亮。

  正在沉默間,忽聞瞎子一聲低呼︰“有人來了!”

  “誰?莫非是少爺!”

  太監一聲尖叫,從地上蹦了起來。厲風的精神也為之一振,趕緊站起身形,抬頭向遠處觀看。

  只一眼,厲風瞬間如墜冰窟,一顆心直接沉進了深淵。

  “十三爺!”

  太監手里的食物掉到地上,張嘴出了一生中最為尖利的嚎叫。

  …

  混沌風沙中,一條紫色身影飄然而來。披勁裝,面帶萬古不化的寒霜;他的眼神明明看起來很溫和,卻讓人從心底覺得寒。

  只因他看著幾人的眼光,分明是看向幾個死人。幾個無關緊要,卻可用來祭旗銘志的死人。

  狂風盤旋縈繞在他的周圍,不僅絲毫不能阻止他的腳步,甚至仿佛為其送行助威。他的身體如被風推動般飄過,卻又異常堅定。

  一步一步,紫色身影踩著精確的鼓點,仿佛走在幾人的心上。他的嘴角,帶著一絲悲哀,一絲沉痛,一絲憐憫。

  唯獨沒有憤怒。

  那種情緒被他藏起來,壓下去,只留給應該承受的人。

  “你們好,我叫蕭十三郎,也就是你們嘴里的十三爺。”

  一直走到厲風身前,蕭十三郎說道︰“我來殺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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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三章︰凶殺(二)
  平淡的語氣簡單的話,透出簡單而強大的信心,在那種簡單面前,厲風心里浮現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無法對抗!不過他畢竟是厲風,而且是現任戰盟舵主。最開始的驚詫後,厲風等人“迅”做出了反應。

  他們都有太多不解,然而眼下卻不是尋找答案的時候,他們先要為生存而戰,為了擊敗強敵,又或是拖延時間。

  從二少爺口中,他們對十三郎的戰力有大致判斷,知道他只略低于三星戰靈。厲風幾人若在全勝時期,未必不能與之一搏。

  眼下雖然狀態糟糕,可是二少爺隨時都會趕到,未必就是必輸的局面。想到這里,厲風心頭泛起勇氣,或者說是僥幸。

  “殺了他!”

  一聲暴喝,厲風搶先朝側面撲出,卻不與十三郎正面朝向。看上去,他是要攻其側翼,同時也為身後的幾人騰出空間,一同起攻擊。

  幾名殘疾人士隨之清醒,齊齊怒吼著撲上去,出自己最強的一擊。十三郎與塔山不同,他給了幾人太多時間,讓他們可以盡展所能。

  面臨生死的時候,人們總能爆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厲風的身形在空中一折一扭,竟如一只大鳥盤旋到十三郎的身後,獨臂探出,五指如鉤抓向對方的脖頸。

  他听二少爺說起過,十三郎的肉身強度比趙四更勝一籌,已經接近三星水平。想要有效攻擊,就應取他致命且又脆弱之處。

  有三大護衛的協助,厲風認為自己極有可能一擊得手。只要被他抓中,哪怕所抓的是鋼條,厲風也要將其折成兩斷。

  現實總比想象殘酷。

  厲風的指尖甚至已經觸及對方的皮膚,馬上就要體會到入肉碎骨的感覺;他的臉上甚至帶上了獰笑,開始想象將十三郎送呈少爺眼前時所能獲得褒獎。

  然後,對手不見了。

  如一陣清風從手掌中吹過、溜走,並且消失。唯有指尖留下的那一絲溫熱,證明他的的確確曾經接近過對方。

  接近到無限的程度。

  “ !”

  “ 擦!”

  “啊……”

  幾聲輕響,幾聲慘嚎,幾次人影晃動,狂風還沒有來得及將聲音送遠,從空中落下的厲風愕然現,戰斗結束了。

  太監被拆了下巴,斷了雙腿;瞎子被拆了下巴,斷了雙腿;本來就沒有下巴的那位更慘一些,不僅斷了雙腿,連耳朵也被生生扯下一只。連著僅余的一絲皮肉在頭側晃悠著,仿佛在向他招手。

  只有厲風安然無恙。他依舊保持著揮臂探爪的姿態,兩眼痴痴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呆滯而且茫然。

  十三郎站在他面前不及五尺之地,面色平淡地看著他,束手而立。

  “你現在要自殺的話,還來得及。”十三郎說道。

  “我不想死。”厲風如乖寶寶一樣回答道。

  “我知道。”

  十三郎沒有譏笑他的意思,眼中次閃過一絲暴虐,說道︰“所以你要死得慘一些。”

  說完,他不等厲風開口,身形再動。

  太快了!他實在太快了!

  或許是因為精神疲憊而絕望的緣故,厲風唯一的感受只剩下快。他堅信,即便自己破階入三星,並且將身體調整到好得不能再好,也絕難做到這般快。

  一條紫色魅影在身邊飄忽,不見多少詭異,反倒顯得靈動。

  厲風沒辦法逃,更沒辦法擋,當然也談不上反擊。他感覺自己被一團紫色的風暴所包圍,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都是對方的影子,身體上不時傳來一種被觸摸的感覺,好似輕風凝成實質,不停地與他輕踫。

  厲風知道這樣不對,極力想要從中擺脫出來。他的口中出陣陣嘶吼,拳腳潑風一樣朝四周轟擊。不得不說,厲風的實力還是相當強悍,拳風激蕩,竟連呼嘯的罡風都被壓過,如同一只不停旋轉的陀螺。

  片刻後,陀螺停了下來,軟到在地上,癱成一坨爛泥。

  他的身體完全散掉了,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塊,根本不能形成支撐。他的嘴巴不停的吐著血,吐得如此用力又如此決絕,仿佛要把自己的心都吐出來。

  瞬時之間,眼看著這一幕的幾名護衛同時想到一個人——塔山!

  何其相像!

  不同的是,塔山渾身浴血,臉上很干淨;厲風的身體卻連淤青都沒有。他的傷口只有一處,就是那張不停開合的嘴。

  “別吐了,你還沒死。”

  十三郎停下身形,淡淡地說︰“在你家少爺趕來之前,你都不會死。”

  說來也怪,十三郎說了這句話之後,厲風馬上停了下來,只能出陣陣干嘔,呆呆地望著對方。

  十三郎問他︰“是不是覺得我的廢話比較多?”

  厲風茫然點頭,他想說兩句話撐撐面子,又或是放下面子乞憐求饒;然而看著十三郎的眼楮,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十三郎同樣點頭,說道︰“我想我必須告訴你——我的來意。”

  厲風慘笑,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心想你的來意,你的來意不是已經用拳頭說了嗎!

  十三郎不指望他回答,自顧說道︰“我是來報仇的,替塔山和虎嫂報仇。”

  “不是我殺的他們!”厲風嘶聲大吼。

  “在我的老家,有句話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我在殺死一個人之前,都要和他說點什麼,也會允許他說點什麼。”

  十三郎仿佛沒听到他的話,自顧說道︰“我還听說,人死之前,往往會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想明白一些從來不會明白的道理。”

  他說道︰“我想知道這些。”

  厲風眼神微異,竭力壓制住身體的疼痛和心里的沖動,說道︰“你想知道什麼?”

  十三郎靜靜地看著他,沒有開口。

  厲風想了想,嘲諷道︰“你想知道我有沒有後悔?有沒有害怕?還是說我這個惡人有沒有幡然醒悟?”

  十三郎依舊靜靜地看著他。

  厲風仔細審視著十三郎的眼楮,意圖從中得出一些可供參考的信息,說道︰“你想知道二少爺的計劃?想知道那個啞女的結局?還是想知道前輩……四目老人說過什麼?”

  說完,他停下來望著十三郎,認真地說道︰“你想知道嗎?這些我都知道。可惜的是……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十三郎沉默,兩人就這樣相互對視著,無視周圍的狂風呼嘯,無視幾名護衛的嘶啞哀嚎,仿佛是兩塊石頭。

  良久,十三郎忽然微微一笑,說道︰“是不是覺得特有希望?”

  “什麼?什麼……什麼希望?”

  “活下來的希望。”

  十三郎極為認真地說道︰“你和趙四的策略不同,挺有意思的。不過我需要提醒一下,剛才我說的話,其實只有第一句有用。”

  “第一句?”

  “嗯,第一句。”

  十三郎嘆了口氣,說道︰“就是我的來意,我是來報仇的那一句。其它都是廢話,故意說給你听的廢話,你還就當真了。”

  厲風的心沉了下去。

  十三郎說道︰“不過你放心,我都是先將對手打到徹底殘廢、連求死都沒有能力的時候才這麼做;我不會犯電影小說里那種錯誤,不會讓你有一絲翻盤的機會。”

  厲風的眼中漸起絕望,澀聲道︰“電影是什麼?”

  “電影……”

  十三郎失笑,說道︰“還不放棄啊!挺好的,這樣真的挺好。”

  “報仇這種事情,我對自己的要求是這樣︰不僅僅要殺死對方,還得讓對方絕望恐懼,恐懼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十三郎盯著厲風的眼楮,嚴肅的聲音說︰“不然的話,我會覺得不夠爽利。”

  厲風的目光慢慢轉冷,隱有一層死意。

  十三郎看著他,眼中漸起嘲諷,說道︰“總算有點勇氣了嗎?你比趙四差遠了,他都撐不了,何況是你。”

  “我給你希望,再親手將這種希望抹去,讓你反復經歷生死之間的恐懼與絕望;這才是我想要的結果,也是你必須給我的結果。”

  “你會比我更慘!”厲風嘶聲狂吼。

  “不用你提醒,我本來就比你慘。”

  說完,十三郎不再看厲風,轉身走向幾名面無人色的護衛。護衛們眼看這個長著俊俏的面孔、行為卻堪比惡魔的少年走過來,眼中齊齊露出畏懼。

   當!除了對厲風特別照顧,十三郎沒有和護衛們多說,隨手扔出一堆武器。

  “干活。”

  “干……干什麼活?”本來就缺少下巴的護衛傻傻地問,因為只有他一個能說話。

  “挖坑。”

  十三郎走了幾步,腳尖在地上點了點,說道︰“在這里挖坑。”

  “挖坑?”護衛連疼痛都已經忘記,不解的問。

  “嗯,挖坑。”

  十三郎淡淡地說︰“挖大一點,我要活埋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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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四章︰凶殺(三)
  告訴別人要把他們活埋,還要求人家自己挖坑!

  這樣的事情,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太過冷酷。尤其是,那幾位仁兄身有多處殘疾,本就在死亡的邊緣掙扎。如此這般考慮起來,只能說十三郎壞了腦子,布了一條不可能被執行的命令。

  十三郎的腦子當然沒壞,他隨後補充了一句話,讓幾名憤怒的護衛從愕然中驚醒,主動投入到挖墳大業之中。

  “只要你們照我說的話做,在我抓住你們的少爺之前,絕不再傷害你們一分一毫。當然了,不包括他。”

  他伸手指著厲風,目光看著幾名護衛,認真地說︰“我以道心為誓。”

  “他是惡鬼,不要相信他!”厲風在一旁大吼。

  護衛們用鄙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紛紛用行動表明了立場。沒有任何猶豫,他們各自選了一把武器,拖著殘廢的雙腿挪到十三郎指定的位置,開始就地施工。

  開玩笑,挖個坑而已!雖然這里的土地確實硬了點,幾個人的身體還很虛弱,甚至需要坐在地上挖;可不管怎麼講,總比丟掉性命好?

  實在不願意干,人家自己不能挖?以他顯露的實力看,效率比自己幾個加起來還高!

  人家一沒打二沒罵,更沒有玩什麼心理摧毀;客客氣氣和你商量著來你都不樂意,難道非得像厲風那樣?至于先前的打斗,戰斗中還指望人家手下留情,那是傻子才能想出來的事情。

  幾個人的覺悟都很高。他們都看出來了,也想明白了,十三郎主要針對的就是厲風,自己這哥兒幾個根本就是別他連累所致。

  心里這般想著,三名重傷的殘疾人士爆出前所未有的熱情與力量,奮力揮舞手中武器朝大地進攻,宛如地下埋有混沌之寶,只等著他們采掘出來。

  厲風看著這一幕,精神幾乎為之崩潰。眼看十三郎又一次朝他走過來,厲風的眼中露出恐慌,出淒厲的尖叫。

  “你……你要做什麼?”

  “沒什麼,我覺得你這個人太不要臉,所以……”

  十三郎走到他身邊,從懷里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刀,靜靜地看著厲風,說道︰“請借臉皮一用。”

  不似人聲的慘嚎在耳邊回蕩,幾名護衛的身體劇烈顫抖,武器揮舞得越賣力起來。

  …

  夜幕低垂,戰靈閣比往日更加安靜,四名新任值守站在大門前,竭力做出冷漠的姿態。然而在微濕且尚顯清冷的夜里,這種冷漠非但不能展示驕傲,還分外顯得孤獨。

  一處房舍內,田七斜靠在床上,面色沉靜,似在等待著什麼。冉肅坐在斜對的桌子邊,手里拿著酒壺,時而喝上幾口。

  許是因為五鼠只余下一鼠,冉肅雖然得了不少浮財,心里總覺得失落,還帶有一點點傷感。自從返回落靈後,除去最開始兩天冉肅出去狂嫖濫賭泄緊張,其余的時間他都和田七混在一起。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與田七好歹共過生死,而且日後需要長期相處,態度顯得很真誠。

  讓他意外的是,田七沒有計較以前和五鼠之間的不愉快,與之相處得甚為融洽。心里有所觸動,冉肅不禁有些後悔,後悔當初交錯了兄弟,整天窩心斗角忙個不停;疲累不說,時刻都要保持警惕,著實令人厭倦。

  “以後得換個活法。”冉肅心里對自己說。

  正在胡思亂想,忽听田七說道︰“少爺走了?”

  “呃……是啊!少爺走了,和仙長一起出的門,應該是進山抓那只妖獸去了。”

  冉肅從失神中清醒,說道︰“七爺您的傷還沒好,甭操心這個了。反正仙長都親自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說是這麼說,勞碌命啊!”

  田七長嘆一聲,說道︰“想不到,七爺混了半輩子,最後竟然和你滾到一起。還算好,你小子人挺實誠,不搞什麼歪心眼。”

  “哪能呢!七爺這麼說就見外了。”

  冉肅臉上露出諂媚的笑,說道︰“七爺深得少爺器重,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俺跟著您混飯吃,還不是為了沾光嘛。”

  田七大笑,嘴里罵道︰“扯什麼蛋!少爺和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還當真了你。我看你是記掛那兩粒通心丸,盼著七爺分你一顆吧?”

  冉肅嗨嗨只是笑,露出恰到好處的忸怩與羞愧,並不言語。

  “拿來我喝一口。”田七伸手討酒。

  “不行!”

  冉肅斷然拒絕,認真地說︰“七爺七日不能飲酒,對傷勢恢復不好。”

  “你個小兔崽子!”

  田七大怒,喝道︰“這不是第七天了嗎?”

  冉肅不理他,說道︰“未過子時,不能說七天。”

  田七噎了一下,想罵又罵不出來,只能用惡狠狠的目光瞪著他,仿佛一頭怒的雄獅。

  冉肅蜷在椅子上,目光隱有畏懼,卻依然堅持不理。

  良久,田七長嘆一聲,把身體放倒在床上,罵道︰“兔崽子,等我好了再收拾你。”

  冉肅望著田七,眼中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得意,隨即小心翼翼地說道︰“別介,我這身子骨可經不起七爺折騰。要不咱打個商量,過了子時,小弟陪您喝個飽,不醉不休!”

  “呵呵,呵呵!好一個不醉不休!”

  田七哈哈大笑,從懷里拿出二少爺賞賜的玉盒,嘖嘖連聲。“這東西好啊……真舍不得給你。”

  冉肅舔舔嘴唇,費力的將眼神從玉盒上挪開,猛灌了一口酒水,低頭不語。

  “只對煉體者有效,而且一人只能服用一枚,再服非但無用,甚至還有反效果。這樣的丹藥,少爺為什麼要賞我兩枚呢?”

  田七仿佛是在問,又像是在自語,目光瞥著冉肅,輕笑道︰“小子你說,少爺是想讓我拿來賣?還是本來就想讓我賞給你?”

  “咳……咳咳……這個嗎……”

  冉肅被酒嗆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當然是少爺對七爺看重,這才多賞了一顆。”

  “裝,真他嗎能裝。”

  田七忍不住笑出來,說道︰“如果少爺想讓我賣掉它,何不直接賞點靈石錢財?難不成他還還會缺少那點東西?”

  “呃……那當然不是……不是……”冉肅的眼楮開始亮,兩手不安的搓動著,仿佛要把血擠出來。

  “你啊!真是爛泥扶不上牆。為人屬下最重要的是什麼?揣摩上意啊!”

  田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少爺這麼做,一方面是因為你,更多的還是因為七爺我。他要看看七爺的心性,看我會不會和你分享,懂了沒?”

  “啊……是這樣嗎?是……是這樣啊……”

  巨大的幸福突然襲來,冉肅幾乎當場暈厥過去,他知道,田七既然把話說出來,肯定不會再難為自己。一想到傳說中通心丸的神奇藥效,冉肅的眼淚奪眶而出,恨不能立即把它搶過來,吞到肚子里。

  那可是通心丸!是有極大幾率讓自己直接破階進入二星的神藥啊!冉肅的面孔在抽搐,心里在流汗,兩只手一個勁地顫抖,如同得了雞爪瘋。

  “當然是這樣!”

  田七突然冷笑起來,說道︰“知道為什麼今天才和你說這個不?”

  冉肅霍然驚醒,意識到通心丸還在田七手里,想要得到,還得好好伺候著對方。

  他的神經繃緊到極限,幾乎要哭出來,顫抖的聲音說道︰“啊……七爺您的心思,小弟怎麼能猜得到。”

  “瞧你那點出息!”

  田七鄙夷地望著他,說道︰“前幾天七爺的傷沒好,自己都不能服用,當然不能先便宜你。再說了,少爺要看七爺的心性,難道七爺不得看看你的心性?萬一你是個白眼狼,七爺寧可把他扔掉喂狗。”

  說著話,他作勢就要將玉盒扔出窗外。

  “不要啊!”

  冉肅猛然探出雙手,隨後意識到這是田七的試探,手掌呈擒龍之勢僵在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尷尬到不能再尷尬。

  “逗你呢,蠢貨!”

  田七哈哈一笑,伸手打開玉盒,拿出一枚香氣撲鼻的丹丸,隨手朝冉肅扔過去。

  “賞你了,以後好好跟著七爺混,有你的好處。”

  “是是是!小弟以後一定勤勤勉勉,任勞任怨,做牛做馬……”

  冉肅手忙腳亂地接過通心丸,捧在手心左看右看,仿佛還不敢相信,如此珍貴的丹藥就在自己掌中。

  “還不吃!”

  耳邊忽聞一聲大喝,田七嘴里似在咀嚼著什麼,聲音含混不清。

  “通心丸見風就化,多放一刻,藥效就要減弱一分,你不會連這都不懂吧!”

  “呃……我懂,我懂!”

  冉肅大驚,再顧不得溜須拍馬,一把將那粒丹藥送到嘴里,說道︰“小弟多謝七爺照顧,以後七爺您只有一聲吩咐,水里火里,小弟絕無怨言。”

  藥丸吞下去,冉肅覺得一股清涼直透心肺,渾身說不出的舒服。連說話都變得利索不少,心里不禁猜想,不愧是仙人靈藥,效果著實不凡。

  “听我的吩咐?那倒不必了。”

  田七看著他,語氣淡淡地說道︰“以後你听少爺的就行了,不要來找七爺。”

  冉肅微怔,茫然說道︰“七爺不是擔心小弟吧?您放心,就算進階二星,小弟也絕不忘七爺大恩。今後……”

  田七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道︰“二星你是沒希望了,第二個世界倒是趕得上。記住了,藥是少爺給的,七爺可沒那個福氣享用。”

  “什麼……什……麼……”

  冉肅突然意識到什麼,面色變得焦黑一團。

  是的,焦黑!他的臉色,包括身體,都如同被墨汁染過一樣,焦黑中散出一股腥臭氣息。

  只說了四個字,他的身體就仿佛春陽下的白雪……哦,不!是黑雪……

  緩緩融化!

  田七從床上下來,默默望著那攤黑水,眼神有些復雜。

  良久,他嘆息一聲,說道︰“去追隨少爺吧,這是你一直希望的。如今,你也算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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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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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五章︰凶殺(四)
        歧口是一個特殊的地方,某種角度講,它甚至比陰陽峽谷更加險惡。

        從這里一直到峽谷之口,兩側是峭立懸崖,光滑險峻且寸草不生,幾無可立足之處。

        風暴生時,靈魔兩氣無論哪方佔優,都會擁擠在這條狹小的通道。經反復掃蕩,這里成了通往峽谷的第一重考驗,沒有多少生靈承受得住。

        這樣的地形,已經可以看作陰陽峽谷的延伸,只因峽谷之口有片極為空曠的所在,它才擁有單獨的名字——歧口。

        三條岔道,一條路通往峽谷,一條與落靈連接,最後一條通往莽莽群山,不知延至何方。

        宗鳴與四目老人于此地分手。

        需要分手的理由很簡單,他們的目標出現了,隨後分散了;一個逃往峽谷,一個飛奔入山,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看起來,魔女似已抓獲那只異獸,之後察覺到兩人的追逐,不得已棄車保帥,又或是分頭逃亡,總之已經散開。

        原因無從深究,宗鳴與四目老人面臨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怎麼追?

        追哪一路?或者說,誰去追誰?

        “異獸取向峽谷,氣息很清楚;另一路比較異常,有魔力氣息,還夾有靈力氣息,似有兩人緊挨在一起,難以辨得清楚。”

        四目老人放開神念,查看後說道︰“二少爺以為如何?”

        落靈這里別的沒有,最不缺就是干擾;施展神念不僅耗費更多法力,範圍與精度也大大縮水。四目都是如此,宗鳴更無需多說,連試都不用再試。

        如按常理判斷,兩人理當一同追向峽谷,捉拿妖獸之後還能繼續守候魔女,當是不二的選擇。

        然而宗鳴不這麼看,四目同樣不這麼看。

        宗鳴說道︰“魔女極有可能與蕭十三郎在一起,此人不僅害死三弟,且事關混沌之寶的下落,請師叔代為捉拿。今日若被他逃掉,此人恐怕會就此隱匿,或是逃奔他鄉,再也難以尋覓蹤跡。”

        這話說得很對,同時又很不對。因為宗鳴才是趙四的兄長,四目老人充其量只是客卿,何來親手復仇之動力?

        宗鳴的理由卻很充分,他說道︰“山中地形復雜,溝塹溪流比比皆是;他們二人聯手,實力殊為不凡。弟子修為低劣,恐有礙大事,請師叔出手。”

        “至于那只異獸……”

        宗鳴笑了笑,說道︰“師叔說過弟子與其有緣,眼下正好得到印證。若能得到此獸,弟子當銘記師叔的恩德。”

        說完,宗鳴靜靜地望著四目,並沒有著急于追逐。眼下風暴漸歇,靈氣漸漸佔據優勢,只要宗鳴願意,他已能夠短暫飛行;而且他在谷口早有安排,並不太擔心那只異獸逃脫。

        四目老人听了宗鳴的話,望著那張似請求實則堅決的面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少爺小心。”

        “弟子謹記。”宗鳴躬身回答道。

        四目再沒有說什麼,伸手在腿上拍了兩道符篆,轉身朝群山而去。

        身後,宗鳴目送老人的身影遠去,神情微異。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又說不出究竟哪里有問題,不禁有些皺眉。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預料在進行,順利得不能再順利,還能有什麼不對?

        “難道是因為太順利,反而讓我疑神疑鬼?”

        宗鳴自嘲地笑了笑,揮手將雜念拋之腦後,舉步前行。

        他覺得自己過于謹慎,謹慎到了畏畏尾的地步。就算最壞的情況生,頂多不過是按照田七所言,蕭十三郎使用異獸引誘自己,造成“單挑”的勢態罷了。

        “就憑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呵呵!”

        心里這般想著,二少爺身形如箭,朝陰陽峽谷電射而去。

        …

        雙腿拍了高階神行符,宗鳴雖不是煉體士,度卻比二星戰靈還快。此時通道里靈氣已經佔優,正朝陰陽峽谷的方向反撲;給他的感覺是一路順風,沒有絲毫遲滯阻礙。

        身形在空中急掠,每一次點地,宗鳴就能躍出十余米,連狂風都不能跟上他的腳步。那道讓他狂的氣息越來越近,前方魔氣翻滾而退,清風拂面送來陣陣清爽,宗鳴遏制不住胸中豪氣,仰出一聲長嘯。

        “啊哈……”

        高亢的嘯聲在絕壁間反射,最終匯聚成沖天之龍嘯!听上去,竟似大地在為之應和,絕峰都因其顫抖。

        意氣飛揚!是此時二少爺的真實寫照。

        不能苛求更多了,此行花費時間不多,得到的和即將得到的,已經令他喜出望外。有了極怨之靈,有了靈魔異獸,只要好好栽培一番,同階之中,還有誰是自己的敵手?

        “揚帆破浪正此時!”

        身形在飛縱,宗鳴的儀態瀟灑有度,不見絲毫慌亂與緊張。他還隨口念出一句小詩,肆意抒心中慨然。

        然而很快,宗鳴就皺起了眉。

        原因很簡單,他竟然追不上!

        看起來,那只異獸先前居然未盡全力!此時察覺到追兵將至,度也隨之提升。它與宗鳴之間的距離倒不算遠,五六百米的樣子,不多不少,恰好位于他的神念邊緣。

        “好個聰明的畜生!”

        宗鳴失笑,收起玩謔的態度,深吸一口氣,度暴增三成!

        還是追不上!

        宗鳴笑容漸斂,一絲羞惱從眼中浮現。前方距離峽谷已經不遠,如果那只畜生還有余力的話,事情就不好說了。

        念及此,宗鳴暗自咬牙,伸手在腰間輕拍,一根淡青色的羽毛浮現在他腳下。羽毛長達丈余,色澤晶瑩剔透,散著炫目的光芒。凝目看去,好似有無數氣旋在其上盤旋,竟是難以看清真容。

        宗鳴踩著羽毛,謹慎地放出靈力護罩,還拿了一面盾牌擋在身前。做完這一切,他猛催靈力,羽毛化出一道流光,在谷道中迅疾穿梭,度驟然加快一倍。

        這不是他的最高,他也不敢那樣做。谷道並非筆直,他又不敢飛到高空;這樣的情形下盲目加,結局很可能是一頭撞上山崖,後果可想而知。

        這一次,他與異獸之間的距離被迅拉近。很快,宗鳴就看到了它的身影,心中越驚喜!

        出身于名門大派,宗鳴的見識遠非田七之流所能比;他一眼就看出,那只異獸極有可能……不,是肯定!它肯定是傳聞中含有上古血脈的天心蛤蟆!

        極度的幸福感驟然襲來,宗鳴渾身的血液為之上涌,幾乎一頭從空中栽落下來。倒不是他心志差,主要是因為他這樣肆無忌憚的飛行,已經引魔氣反襲。如果不是羽毛本身即為不凡、且此時靈氣已經大為佔優,根本用不著別人動手,他自己就得掉下來摔死。

        心中猛然一驚,宗鳴強壓下心頭喜悅,與呼嘯的狂風中穩住身形,繼續朝那只蛤蟆猛追。

        居然還是追不上!

        那只蛤蟆感受到身後傳來的壓力,口中長舌如紅色閃電,一伸一拉,四只腳爪同時力,飄飛一樣在空中穿行。它的形態也有變化,身體不再是胖乎乎的憨傻摸樣,變得扁平而尖銳,看上去不像一只妖獸,反倒像是一只被甩出的飛鏢。

        雖然這樣它還是不足以與宗鳴的度相比,卻也差不了太遠。照此下去,極有可能它會趕在宗鳴追及之前竄進峽谷。

        一旦進了那里,宗鳴再想抓住它,難如登天!

        心頭泛起焦慮,宗鳴不禁生出一股悔意。然而離谷口越近,他就越不敢盲目加,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那只蛤蟆連蹦帶跳從掌心溜走。

        最讓人惡心的是,眼下的距離,還不足以讓他施展神通加以阻攔。宗鳴畢竟沒有結丹,施法距離上天生短板,修為再怎麼深厚也無法改變。

        “如果師叔在此?”眼中泛起瘋狂,宗鳴下意識地想道。

        “不能如此!”

        他馬上將這個念頭驅逐出去,轉而安慰自己道︰“厲風他們在谷口,至少可以攔截片刻。只要稍有停歇,我就可以將它擒下。”

        “況且,這畜生雖有變形神通,想必也要付出代價,不能一直持續下去。”

        半是安慰半是開脫,宗鳴強壓心頭雜念,將度施展到自己所能掌控的極致。

        近了,更近了!

        果然如他所料,奔跑一段時間後,天心蛤就恢復到原來的體型,度也隨之減緩。宗鳴目睹這一切,精神為之一振,追擊與心情都越緊迫。

        此時的他甚至沒有感覺到,因為分心幾用,還要持續對抗撲面而來的魔氣風暴,他的法力消耗極為巨大。這樣的追擊如果持續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難以維持了。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五十米……

        現在這個距離,縱然有著魔氣干擾,宗鳴也能施展法器或是神通。眼見那只蛤蟆離谷口越來越近,正當他忍不住提氣凝神,開始籌備攻擊時,異變突起。

        那只蛤蟆在谷口百米處,落地……突然陷了進去……

        在那里,竟然有一處挖好的陷阱!

        “呱呱……”

        叫聲只出半截,一條身影沖天而起,卷動漫天碎石煙塵。昏暗的天空模糊的視野,厲風的身形彪悍蠻狂,竟似一尊魔神。

        他雙手抓住那只蛤蟆,直竄到是玉米的空中,沒有半分停歇,徑直朝宗鳴“撞”了過來。

        沒等宗鳴從欣喜震驚中緩過神,厲風忽然大吼道︰“小心身後!”

        身後?身後怎麼了?

        宗鳴呆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看。然後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同時感受到一股讓他靈魂顫抖的殺意,渾身頓時汗如雨下,泛起濃濃的恐懼。

        厲風……怎麼會有兩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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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六章︰凶殺(五)
  百余米距離,宗鳴加上“厲風”的度相互對沖,不過兩息就會相遇。這麼短的時間,容不得任何愣或者思考,一切全憑本能。

  經歷了欣然、意外、焦躁、失望、狂喜等一系列心態之變,最後再來次震驚,等宗鳴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一切都晚了。

  戰斗中,哪容得有絲毫遲疑!

  之前與塔山一戰,宗鳴就已展現出與其修為完全不相稱的戰斗意識;之後他經過反思,最終認為是自己心性不夠堅狠所致。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原來戰斗這種事情,真的不是聰明就可以領悟。

  那是必須經過成千上萬次血腥搏殺、無數次生死間徘徊才能積累起來的本能!

  狂暴的殺意從背後傳來,宗鳴的眼中露出驚恐,驟然出一聲狂嚎。

  “啊……”

  來不及後悔,來不及回頭,他甚至來不及分辨對方究竟會用什麼手段,只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講防護開到最大,先扛過這一擊再說。

  宗鳴的身體上,靈力護盾光華大放,同時有六色之光迅閃耀。此時的宗鳴,快向一只彩蛋的形態轉化。只要讓他施展出這道神通,縱然被人偷襲,他也夷然不懼。

  “噗!”

  “ !”

  “嗖!”

  三聲輕響接連而至,六色之光剛剛形成一道薄薄的光膜,四根手指,一條長舌,另外還有一記飛腿幾乎同時擊中。

  連塔山的飛劍都沒把握擊破的六色之光,被那兩根手指輕點後,如同深潭中落下一塊巨石,出一陣急劇的抖動,眼看就要破裂碎散。大驚之下宗鳴咬牙猛催,法力如同開了閘洪水洶涌而出,朝光膜中注入。

  他不明白生了什麼,六欲道法威力絕倫且攻守合一,耗費的法力也相當大。然而不管怎麼樣,也不能大到如此程度!照這樣流法,不出三五息宗鳴就要被吸成人干,縱有千般手段萬種神通,又拿什麼去施展。

  偏偏這個時候,“厲風”說話了。

  “我是蕭十三郎,我來殺你。”

  他竟然還能說話?他一面施展出如此恐怖的神通,竟然還能開口說話?

  宗鳴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對方的身份,更因為對方的修為,還因為他那平靜冷漠的聲音中包含的殺意!

  他已經明白生了什麼,厲風大概已經死了,而且……而且被蕭十三郎扒了皮!

  所為的,就是要讓自己產生一霎拉的震驚,與遲疑!

  驚恐的情緒無法遏制,生死危機下,宗鳴顧不得憐惜法力,瘋狂的催動羽毛,朝空中急閃。

  光膜與手指接觸的地方,呈現出一幕詭異的情形。看上去,好似有一根吸管懸浮在水面,凌空將水從池中吸起;以至于附近的光膜現出喇叭的形狀。光膜仿佛有靈性一樣,竭力抵抗著手指的吸附,靈光璀璨,且待有陣陣爆響。

  蕭十三郎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酡紅,手指同樣在劇烈顫抖。以吸靈指破除宗鳴的神通,原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此時宗鳴心志大喪,意識不到生了什麼,只能被動的猛輸法力。即便如此,蕭十三郎因修為不足,被山洪一樣的靈力沖入體內,同樣面臨著巨大的壓力。如果不是他兼修煉體,肉身極其強悍,根本無法承受。

  就在這個時候,蕭十三郎左手探出,再次點在光膜之上。

  六色之光再次大放,一股與它格格不入的氣息透穿而入,那層堅不可摧的光膜竟然都無法完全阻擋。

  最終,一絲黑氣穿透光膜,如靈蛇般鑽進宗鳴的身體。

  “啊!”

  狂吼變成慘嚎,宗鳴又一次體現出宗門少主的“優點”,情不自禁地大叫起來。

  “你是魔……”

  他忽然意識到,蕭十三郎之前用的是靈力,現在是魔力,分明是罕見靈魔雙體質修士。

  “廢物。”

  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重錘敲擊在宗鳴心頭。這個詞是他經常對別人用的稱呼,如今輪到自己享用,顯得格外刺耳。

  沒等他多想,蕭十三郎抬腿橫掃,如一條鋼鞭抽在宗鳴的腰際。

  這一次攻擊,沒有靈力也沒有魔力,只有力!

  簡單,彪悍,而且決絕。

  一聲脆響,光膜連同那面盾牌一起在哀鳴聲中碎散,宗鳴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彈丸飛到空中。此時的宗鳴,法力損失大半,體內還有一股魔氣肆虐,氣息紊亂堪比陰陽峽谷的風暴,幾無再戰之力。

  攻擊沒有完,那只狡猾的天心蛤蟆非常善于捕捉戰機;護盾剛一潰散、宗鳴身體飛出的那一瞬,胖胖的長舌如閃電般飛出,直取他的咽喉。

  宗鳴的瞳孔驟然收縮,顧不得多想,張嘴噴出一顆灰蒙蒙的圓珠。

  “金丹?”

  就連蕭十三郎也不禁為之一楞,在他印象中,修士不修煉到結丹之境,是無法將寶物收入體內的。宗鳴修為不過假丹,怎麼會吐出一顆珠子?

  灰珠並不起眼,卻恰好擋在天心哈的前面,二者相遇,轟鳴暴起。

  轟鳴聲中,一團蘑菇雲在空中升起,肉眼可見的波紋蕩漾而出,生生阻止了十三郎前行的步伐,將他彈出十余米,唇邊溢出一縷鮮血。

  他都如此,宗鳴更是如遭雷殛;身體如抽筋一樣縮成一團,氣色萎靡到極致。那顆珠子上呈現出幾道清晰的裂紋,雖然被他重新收入體內,但不經過長時間調養,絕難有所恢復。

  胖胖沒有落到好處,長舌足足短了半截,余下的部分也如被火烤過一樣,焦黑臭甚至冒起青煙。

  “呱呱,呱……”

  天心蛤偷雞不成還蝕了老本,性子卻變得更加凶狠,眼里帶著瘋狂與仇恨,縱躍如飛的朝宗鳴追過去。蛤蟆雖然善于跳躍,總不能一蹦幾十米,只能等宗鳴自己落下來。

  身體在空中尚未停穩,宗鳴的神智終于清醒過來,二話沒說伸手抓出一把藥丸,就要送入嘴里。他現在的情形很不妙,如果不趕緊補充法力壓制傷勢,怕是連飛行都不能維持。

  原本信心滿滿的二少爺,此時心志大喪且法力所剩無幾,這時候別說攻擊對方,連護盾都無法維持。他看出彼此的差距,知道自己過于低估了對手,一旦落到地面,只有被人蹂躪的份兒。

  好在,他腳下的那根羽毛甚為神奇,風暴之中雖然屢次搖晃,最終還是穩了下來,算是一種安慰。

  丹藥尚未入口,宗鳴愕然間現,蕭十三郎的攻擊居然還沒有結束。或者應該說,他真正的攻擊,此時才剛剛開始。

  一只奇形怪狀五顏六色說不上名字的東西被他拿在手里,如同扔石頭一樣,直接朝宗鳴砸過去。

  “這是什麼?”

  許是被接連的重創震壞了腦子,宗鳴嘴里竟然出疑問,聲音帶著恐懼,還有一絲荒謬。

  “啞鈴。”

  十三郎好心回答道,隨即猛催法力。

  宗鳴眼楮驟然間瞪圓,竟生出一種因遭受羞辱而生出的憤慨,好似被人當頭抽了一巴掌,還在臉上噴了口吐沫。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凝滯在眼中,幾乎當場瘋。

  那個東西居然是靈器?居然有如此丑陋、如此龐大、如此不倫不類卻又如此恐怖的靈器!

  它至少也有幾千斤重量!誰會使用這樣的靈器?它需要多少法力才能催動?蕭十三郎,他到底是什麼修為?

  無數疑問涌上心頭,宗鳴出無奈絕望的悲嚎,再次祭出那顆灰珠。

  此時的他,沒有余力施展什麼大威力神通;至于法器,什麼樣的法器能與那個……啞鈴抗衡?那只玉簪品質倒是上佳,但是前幾日剛剛受損,怎麼能抵擋這石破天驚的一擊。

  那只啞鈴丑是丑到極致,品階也不高;問題是,它太大,也太重啊!

  如果放在平時,宗鳴連看都不會看它一眼。憑他的度與靈動,蕭十三郎的法力耗光也休想摸到他一片衣角。然而此時此刻,這個丑陋的大家伙,卻成了不折不扣的致命凶器,逼著宗鳴不得不用近乎自殘的方式,來對抗這一擊。

  一聲爆響,那個粗制濫造的雙頭大錘看似氣焰洶洶,實則一點都不經打。被灰珠一踫,竟然四分五裂,碎成七八塊廢鐵。

  東西是碎了,所附帶的力量卻無法消除。灰珠經此一擊,其上的裂紋更多,幾乎當場碎散。宗鳴的面色愈蒼白,趕緊將一把藥物拍入口中,同時張嘴一吸,將灰珠吞到肚子里。

  看起來,他對這顆珠子相當看重,如此情形下依然舍不得放棄。

  藥力迅在身體里蔓延,法力傷勢都以極快的度恢復著。宗鳴心頭稍安,目光轉向疾撲上來的十三郎,身體陡然一僵。

  他看到對方的眼神,憤怒、不屑,還有濃濃的嘲諷。

  與此同時,森寒的殺機再次于身後出現,比之先前的那幾次,竟還要濃郁數倍!

  來不及了,實在來不及了!

  宗鳴眼里剛剛露出驚駭,後心就遭受了致命一擊。

  仿佛被一根狼牙棒橫掃,宗鳴張口噴出血箭,身體再也難以控制,手舞足蹈的從空中跌落,正迎上十三郎而去。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仿佛拍蚊子一樣,扇飛十幾顆牙齒,和著鮮血飛濺到空中。眼前幾萬顆星星晃動盤旋,宗鳴哼都沒哼一聲,一頭撞到地面,砸起數尺高的泥塵。

  十三郎隨即落在他身邊,手里拿著一只小了幾百號的啞鈴;啞鈴光芒閃耀,比起先前那一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忘了告訴你,啞鈴都是成對的。”一腳踩在宗鳴的後頸,十三郎抬手抹與唇邊血絲,淡淡說道。

  “呱呱,呱……”

  胖胖嘶啞著嗓子,表情雀躍地撲過來,一屁股坐在宗鳴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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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七章︰凶殺(六)
  落在十三郎手里,宗鳴很快意識到︰塔山臨死前說的那句話,竟然是真的!

  “他比我強,也比我狠,更比我奸……”

  當時的那副畫面,慘絕中帶著淒艷的美,讓厲風俯視的同時也有種被震撼的感覺,因而久久無法忘去。不過他並沒有將塔山的話放在心上,斷定那不過是弱者所能享有的最後一項權利——叫囂!

  事後想起來,他還曾在心里自嘲說︰“自己道心不穩,竟然懷有雪月風花凡世俗情,當忌,當戒。”

  如今……怎堪回!

  宗鳴的四肢已斷,斷得非常徹底,血肉筋骨全部從內部被碾平;他的椎骨被敲成二十三截,他的牙齒被一顆顆擊落,不過之前那記耳光已經建功,余下的牙齒已經不多,倒是省了不少折磨。

  那顆灰珠被十三郎從他肚子里掏出來,直接扔進空間戒。十三郎給他下了重重禁制,還好心的替他止了血。

  那些禁制的水平粗糙,但是勝在數量多,如一道道枷鎖,將他牢牢圈在其中。

  現在的厲風,頭部以下沒有任何感覺,任憑十三郎抓著他的脖子拖到那個大坑前面,如扔垃圾一樣摔在地上,撲地而倒。

  然後,宗鳴看到了自己的幾名手下,幾名手下也看到了他。

  “這個坑,是他們挖的。”

  指著幾名護衛,十三郎對宗鳴說道︰“等你來,他們就可以死了。”

  說著話,幾道劍氣從他手里射出,卻沒有直接將護衛擊殺,而是射穿了他們的肩膀。

  “我說過,要活埋了你們。”

  說完這句話,十三郎開始填土。

  厲風只余下半口氣兒,談不上有何感觸;三名護衛見到宗鳴,表情如喪考妣,恐懼中透出濃濃的絕望。

  早知如此,何必挖坑!

  他們曾經無比期盼十三郎遵守諾言,在“擒獲”宗鳴之前不傷他們一分一毫,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幾人卻生出無窮悔意,恨不得時光倒流,讓自己可以展現英勇。

  至少,那樣還可以帶著希望而死。

  幾名護衛與宗鳴對視,除了瞎子,彼此的眼神都透出失望。不同的是,護衛們的失望純淨,宗鳴則多了一絲怨毒。

  十三郎沒有理會他們,自顧收拾周圍的碎石泥土朝坑中填埋。他的動作很慢,很穩,給人一種慢條斯理的感覺。

  胖胖眨了幾下眼楮,縱起身形撲到厲風身上,大快朵頤。幾名護衛呆呆地望著那副血腥殘暴的畫面,都沒有吭聲。

  耳邊聲音嘈雜,有風吹過的聲音,有泥土落地的聲音,還有石塊撞擊的聲音,和咀嚼的聲音。

  …

  “為什麼?”

  宗鳴的聲音突然響起,仿佛十幾只老鼠彼此撕咬在一起,尖利刺耳。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沒死?”

  之前他追蹤天心哈到此,雖有重重魔氣干擾,卻能勉強察覺到幾人的氣息。因其微弱,讓他誤認為幾人有意隱匿,手里的神通也猶豫著沒有出。如今他才明白過來,這些屬下早已被十三郎折磨得半死不活,氣息又怎能強悍得起來。

  然而宗鳴依然想不通,他想不通這些人為什麼不去死!他們絕對有自殺的能力,為什麼不去死!

  只要他們死掉,哪怕只有一個死掉,也能讓他生出幾分警覺。這些人跟隨自己多年,耗費無算,竟然沒有一個能做出舍生護主的舉動,何其讓人憤恨!

  心頭如此這般想著,宗鳴不願意去想為什麼自己無法察覺到十三郎的氣息,他將僅余的力量集中在目光里,死死盯住幾名護衛,嘶啞怨毒的聲音說。

  “為什麼你們不去死!”

  護衛們望著他,包括那名瞎子在內,空洞的眼神望著宗鳴,無人開口。

  羞恥與怨毒一起涌上心頭,宗鳴再次嘶聲大吼︰“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去死!”

  片刻後,瞎子護衛嘴角抽了抽,開始以頭撞牆。

  “ ! !”

  另外兩人痴痴地望著他,又彼此對視了一眼,學著瞎子的動作,用頭撞牆。

  “ ! ! !”

  戰靈的身體強悍,他們的力量太弱,雖經屢次撞擊,依然不得解脫。

  胖胖察覺到幾人的動作,仿佛受了驚嚇,縱身跳出深坑。蕭十三郎停下手里的動作,默默地看著幾名護衛,沒有做聲。

  宗鳴楞了一下,瘋狂嚎叫道︰“現在你們知道死了!現在死有什麼用!現在……”

  “閉嘴!”

  十三郎抬腳勾起一塊碎石,封住了他的嘴巴。宗鳴卻仿佛瘋了一樣,猶自唔唔連聲的叫喊著,似在詛咒什麼。

  一聲長長的嘆息,十三郎抖手放出幾道劍氣,依次刺穿護衛們的咽喉。

  不多的的鮮血涌出,三名護衛抽搐幾下,沒了聲息。

  宗鳴不再叫喊,也不再扭動,茫然地望著幾名護衛的尸體,眼中漸起恐慌。視野中,十三郎單掌輕揮,卷大片碎石泥塵,很快將深坑填平。

  隨後,他來到宗鳴面前,蹲下身子將他嘴里的石頭取出,說道︰“我想不通。”

  …

  宗鳴茫然抬頭,眼神恐懼而迷惑,不明所以。

  十三郎的平靜的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我想不通,你這樣的廢物,怎麼能比趙四混得好?”

  宗鳴的臉色變了,紅漲紫,幾乎要滲出血來。

  “兄弟傾軋的事情多了,沒什麼好丟臉的。不過通常說,總歸是強者為尊才對,你們家怎麼這麼奇怪?”

  十三郎輕蔑地看著他,說道︰“連架都不會打,你說你是不是廢物?我實在看不出你比趙四強在何處,難道是因為你有點小聰明?”

  宗鳴的臉色再變,變得鐵青,眼中流露出憤怒,還有羞恥。

  “我沒有冤枉你,回來後的第一天,我就仔細研究了你的戰力。不得不說,你的實力比我強,而且不止一籌。單單是那道害死大哥的神通,我就接不下來。”

  宗鳴的嘴角抽動著,最終沒有開口。他當然知道自己神通的威力,只可惜與十三郎一戰,從頭至尾他連施展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威力越大,反倒顯得自己越沒用。

  十三郎沒管他怎麼想,伸手將宗鳴的戒指取下來,放在掌心里把玩,忽然說道︰“趙四被迫離開家門,應該有你一份功勞,我說的沒錯吧。”

  宗鳴一愣,隨後死死閉住嘴唇,不置一詞。如果他還有能力,一定會選擇封閉五感,不再听那個仿佛惡魔般的聲音。

  十三郎無聲地笑了笑,說道︰“趙四死前托我替他殺兩個人,當時我沒答應。現在我明白了,他知道你會來找我,也知道你會死在我手里,所以才會那麼說。”

  宗鳴陡然睜開眼,嘶聲大吼道︰“有種你現在殺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十三郎淡淡地聲音說︰“這麼大聲干嗎?我又不是听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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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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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八章︰凶殺(七)
  蕭十三郎能听見,宗鳴卻有些失聰。

  他的一只耳朵在流血,半邊腦袋轟轟作響,仿佛有千萬到雷霆在腦海中炸響。視線中,蕭十三郎的身體有三個,腦袋有七個,宛如窮盡想象都無法描繪的惡魔。

  “抽耳光這種手段很有意思,不算多讓人痛苦,但是很有勁。”

  十三郎似已完全放開,全身心投入到這場游戲性質的摧殘之中。唯一可以表露內心思緒的是他的眼楮,平靜中有暴戾的火焰在跳躍,足以燒毀一切。

  “你知道我要做什麼。沒錯,我不但要把你打落塵埃,還要毀掉你的心志,讓你從**到靈魂都變成一條死狗。”

  平靜的表情平靜的聲調,十三郎平靜地講述著自己的打算,仿佛和不是一場滅絕人性的酷刑折磨,而是某種解惑。

  宗鳴咬著牙床,說道︰“你可以試試。”

  “我會的。”

  十三朗說道︰“盡情展示堅韌吧,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說著話,他將宗鳴留在戒指上的印記摧毀,神念探入橫掃。

  寶物很多,靈石丹藥法器樣樣俱全,十三郎本是隨意瀏覽,然而隨著神念的掃過,他的目光陡然收縮。

  一雙火紅的結、如同一對火辣椒的辮子,旁邊放著一面小旗。旗幟中傳出的氣息,十三郎極其熟悉,又異常陌生。

  他將小旗從戒指里取出,穩如磐石的雙手竟然有些顫抖,眼中噴射著帶有毀滅氣息的怒焰,還有濃若實質的哀傷。

  他看到了!也認了出來!

  那是傳聞中的魂幡,專門用于拘禁魂魄的魂幡!

  怨魂!全部都是怨魂!無數淒厲的怨魂被一道無形禁制圈繞在其中。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們的身軀近乎透明,在彌漫的霧氣中漫無目標的盤旋,偶爾有怨魂相遇到一起,便如野獸一樣撕咬在一處。隨著這種撕咬,他們的身軀變得更加單薄,有縷縷灰氣從身體中溢出,匯聚到周圍的迷霧中。

  若有怨魂觸及到邊緣的禁制,身體頓時如遭雷殛,冒出大片白煙。一些來不及逃離的怨魂,會就此化作虛無,成為霧氣的一部分。

  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名批、頭頂扎著羊角辮的女子。

  她的身軀近乎**,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似覺得很餓,還很冷。她的眉頭緊皺,似在苦苦思索著什麼,或者回憶著什麼;她的臉上帶著迷茫與驚恐,眼里有一絲怎麼化不開的怨毒。

  正是這種怨毒,讓她與那些只余下本能的同伴區別開。周圍的怨魂一旦靠近到她身體附近,立即出驚恐的尖叫,倉皇逃離。

  魂幡的空間並不算大,怨魂的數量卻足有數千,不斷有茫然的怨魂靠近女子,又不斷尖叫著逃離。尖叫聲周而復始,女子雖不明白生了什麼,卻漸漸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她皺著眉,望著周圍恍惚的身影,嘗試著站起身走向其中一人。同時她抬起手,本能地朝那人一抓。

  那名怨魂竟然不敢閃避,又或則來不及閃避,就這樣茫然的被女子抓在手中。他甚至連掙扎都不敢,只能帶著迷茫與驚恐,無助的哀叫著。

  女子看著他,眼中有思索,更有一絲沖動,促使她做出進一步的舉動。最終,女子半是迷茫半是主動的張開口,用力一吸。

  怨魂出淒厲的慘嚎,無法阻擋身軀化作一團灰氣,被女子吸入腹中。

  女子吞了那個怨魂,身體多了些力氣,還感受到一絲溫暖。同時她眼中的怨毒與凶厲更甚了一份,也多了一絲迷茫。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好像忘記了什麼,搖搖頭,轉而將目光投向下一個目標。

  就在這時候,十三郎的神念探入,與女子的目光生踫撞。

  “啞姑!”

  顫抖的聲音在女子耳邊回響。

  女子的身體猛然頓住,眼中凶光大放,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凌厲!

  “啊!”

  她陡然出一聲尖叫,其聲如金鐵交鳴,又似乎千萬只惡鬼啃嚙殘骨,直刺人的心魂。

  十三郎一聲悶哼,身體連退三步,幾乎一頭摔倒。只是神念的一次交匯,竟然讓他就此負傷,鼻孔中溢出鮮血,面色也隨之變得慘白。

  “原來她叫啞姑?她是你的人?”

  宗鳴看到了這一幕,猖狂大笑起來,說道︰“怎麼樣?極怨之靈的味道如何?你想不想救她?想不想讓她恢復神智?告訴你,只有本少……”

  “啪!”

  一記越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他的話,宗鳴愕然的望著十三郎,不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何需你教,我一定能讓她清醒。”

  十三郎抬手抹去鼻端的血跡,將魂幡仔細地收起來,用平靜地目光看著宗鳴,說道︰“原本我還沒決定該把你如何處置,現在不用想了。”

  說罷,十三郎不再說什麼,從地上把宗鳴提起來,走到之前厲風等人藏身的巨石之後。

  他把宗鳴的身體扶靠在一側,擺出一個剛好可以看到自己全身的姿勢。隨後他揮手布置了一個簡易的靈力罩,將嘈雜的聲音隔絕在外面。

  做完這一切,十三郎拍拍手掌,四下看了看,滿意點頭。

  “差不多了,咱們接著聊。”

  他從懷里拿出那把厲風品嘗過滋味的小刀,蹲下身子開始在宗鳴的腿上“施工”,嘴里說道︰“這是我在一部電影里學到的……呃,別問我電影是什麼,說了你也不懂。”

  “你……你要做什麼?”

  望著十三郎有條不紊的動作,宗鳴從心底感受到一股寒意,忍不住開口道︰“我連知覺都沒有,你能拿我怎麼樣?”

  “沒有知覺才好,以我對你的估計,如果有知覺的話,恐怕會支撐不住要暈過去。雖說我有辦法讓你再醒過來,畢竟有些麻煩。”

  十三郎頭也沒抬,一邊說著話,一面劃開宗鳴的小腿,把皮膚朝兩側拉,開始為他剔骨。

  他說道︰“這個活我只是看過,頭一次在人身上做,估計手藝有點糙,你不要介意。”

  刀光閃動,一條肉絲從宗鳴的腿上飛出,胖胖剛想有所動作,卻被十三郎阻止。

  “不要急,一會兒都是你的。”

  隨著話音,一條條肉絲接連飛出,十三郎手上的動作不停,嘴里說道︰“看來你和妖獸也差不多,我十二歲以前經常干這個,功夫還沒拉下。”

  …

  隨著時間的延續,宗鳴很快現,十三郎說的很對,自己遠遠不如想象中那麼堅強。

  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慢慢變成一堆疊放整齊的肉絲,這種煎熬絕不是誰都能承受。他比趙四承受的更多,趙四不行,他更不行。

  身體失去知覺不能讓他覺得安慰,反倒顯得更加陰森。對手根本就沒有問過他任何問題,仿佛他的目的就是這麼簡單,純粹是為了讓他體驗恐懼。

  他沒辦法不看,也沒辦法暈過去,對方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讓他保持清醒。當然,最最要緊的是,宗鳴不想死。

  “酷刑不是萬能的,這個道理我懂。”

  十三郎手上動作不停,說道︰“比如信仰堅定的人,再嚴厲的酷刑對他們都沒用。”

  他回過頭,朝宗鳴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說道︰“你的信仰很堅定。只不過,你唯一的信仰就是你自己;所以我斷定,對你來說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酷刑。”

  宗鳴望著已經變成白骨的小腿,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沒有開口。

  “趙四托我殺兩個人。以他的出身地位,竟然要托一個殺死他的仇敵幫他殺人,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要殺的人——就是他的家人!”

  “一個看來就是你,還有一個是誰呢?是你大哥,還是你那個爹?”

  十三郎思索中自語,聲音很溫和;听在宗鳴耳中卻無比尖利,宛如刺刀屢屢挖在他的心頭。

  他將宗鳴另一條腿擺放好,重復著之前的動作,說道︰“趙四說他曾經是修士,修為就算比你差點,估計也弱不到哪里去。如果你大哥也是這種水平的話,冉雲的難題可不小。”

  “一個狠辣執拗不懂隱忍,一個眼高手低自以為是,你大哥……繼承人難選啊!沒有特別突出的一個,剩下的辦法就不多了。”

  沒有一字提到復仇,也沒有問宗鳴任何問題,十三郎興致勃勃地沉浸在推斷之中,仿佛他做出眼前的一切,就是為了對宗鳴說出這些話,得到某種驗證。

  “磨刀石,你和趙四都是磨刀石,甚至連你大哥都是磨刀石,只看最後誰能勝出。這才是你爹做出的選擇,也是他所認為的唯一選擇。”

  “這樣的家庭,故事一定很多啊!”

  “不要說了!”

  眼里看著自己的小腿慢慢向骷髏轉化,耳邊傳來十三郎平靜卻更顯惡毒的話語,宗鳴再也無法忍耐,嘶聲大吼道︰“不要再說了!”

  “啪!”

  “被我說中了?”

  十三郎反手抽了他一擊耳光,如同抽在他的心上。感慨了一聲,說道︰“你看,小聰明不是你一個人有。我對你知道的不多,但是可以猜得出來,你活得很不容易。”

  “你可以殺了我,休想壞我道心!”宗鳴想忍,但是終究忍不住,怒吼起來。

  記憶的防線被面臨肢解的恐懼所摧毀,一些本該遺忘的畫面在腦海中浮現。宗鳴很清楚地知道這樣的後果,依然禁不住要去想。

  看似寬厚實則冷漠的大哥,狠倔中帶著魯莽的弟弟,嚴厲卻總流露出失望的父親,還有那個……那個被烹殺的女子……

  “啪!”

  又一記響亮的耳光。十三郎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嘲諷道︰“想激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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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四十九章︰凶殺(八)
  “又耍小聰明?”

  盯住宗鳴的眼楮,十三郎的目光仿佛能夠穿透人心,說道︰“想激怒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求死,而是想讓我繼續折磨你,去嘗試毀掉你那個所謂的道心,但又不願輕易殺死你罷了。”

  “這不是勇氣,而是怯懦,是真正的怯懦。”

  “我敢肯定,只要能讓你活下去,哪怕出賣親爹你都會答應。”

  “如此人才,也好意思談什麼道心?”

  字字如刀,刀刀刺心,宗鳴的臉色變幻不定,眼中漸起絕望。

  苦忍到現在,宗鳴突然現,自己最能依仗也是最為得意的一面竟然被人徹底壓制,非但不能帶來機會,還憑空增添許多失落。

  這種打擊,甚至比之前的擊敗還要慘痛。再想到三弟、大哥,還有那個被三弟拒認自己卻不得不認的父親,宗鳴從**到精神,乃至靈魂都為之癱軟下來,眼神也第一次泛出死意。

  “只可惜,我對那些事情一點了解的興趣都沒有。包括陷害塔山大哥的陰謀和主謀在內,我都沒有興趣知道。”

  十三郎繼續說︰“這些是你認為可以當做籌碼的東西,想以之作為求生的資本。”

  揮刀將宗鳴的膝蓋從腿上旋開,他說道︰“你想錯了。”

  “有能力的時候,那些事情我會親自查個水落石出,何需問你什麼。不管是你大哥還是你爹,又或者別的什麼人,一個都跑不掉。”

  冰冷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十三郎認真說道︰“在我面前,你一文不值!”

  宗鳴茫然點頭。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卻無法不承認十三郎的話。在對方眼里,自己就是一文不值!

  人家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問,該如何應對?

  難道說,就這樣生生看著自己被活剮!

  十三郎看著他,說道︰“放心吧,不用裝得那麼辛苦,我現在不會殺你。”

  絕望中泛起希望,宗鳴顫抖的聲音道︰“你不殺我?”

  “當然要殺!”

  十三郎斷然否認,說道︰“不過要等一等,等四目老人過來,一塊兒殺。”

  “你敢等師叔來?”

  宗鳴楞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猛然大笑起來。

  他嘴里不停噴著血沫,說道︰“在你面前,師叔就像神一樣強大,你敢等他來?哈哈!哈……”

  “啪!”

  這記耳光很重,生生抽爆了宗鳴的牙床,整個下巴都歪到一邊。

  “跟你說了不要耍小聰明,你爹或許吃這一套,在我面前沒用。”

  正視著宗鳴的眼楮,十三郎嚴肅地說︰“再敢嘗試一次,我會挖了你的心。”

  宗鳴閉上嘴,閉得如此用力,仿佛要憑自己的力量給下巴正形。

  “這就對了,何必自討苦吃。”

  十三郎似乎泄完了憤怒,目光變得暗淡,默默地低下頭

  “大哥和嫂子在看著,我讓他們失望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說罷,他似有所感,抬頭向遠處看去。

  遠處,一條嬌小的身影正朝這邊急趕;更遠的地方,一道長虹挾風雷之勢,呼嘯而來。

  感受著那道長虹包含的威勢,十三郎目光露出凝重,探手將宗鳴從地上提起,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來了。”

  …

  四目名為四目,不僅是因他精通算道,還因為他有一樣足以自傲的本領——看透人心。

  他看透了冉雲的心,所以堅持不參與閱牆之變;他看透了宗鳴的心,所以不去爭那只怨靈;他還看透了十三郎的心,所以他任由宗鳴奔赴險境。

  他相信,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會回到自己手中。

  至于事後大長老冉雲的怒火,他自有應對的方法,也具備那個資格。

  時間倒流至與宗鳴分手的那一刻。

  “一生方正,晚年遇峰巒,可化飛天翼!”

  四目于山巒重嶺中快穿行,心里不停思量著︰“原來師尊當年早有預見,特意留語點醒我。”

  “宗鳴?無知小兒,竟然為一只異獸所蒙蔽,忽略了太多細節!”

  “單單那個開光術,就有太多值得商榷之處。蕭十三郎的靈力比常人精純數倍,只是在兵器中輸入一絲靈力,就可以讓其威力大增。這樣的情形,除了他的身體有異之外,還能作何解釋?”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法體雙修,且進展如此神,哪里是什麼天分。老夫斷定,真正的奇寶,就在他身上,甚至于……很有可能就是他這個人!”

  “最為關鍵的,在他殺上趙四的莊園時,曾有不少人臨陣脫逃。包括大少爺的那名姓荊的手下也在其中。這些人沒有被當場擊殺,時候卻全部不知所蹤,僅在莊園里留下一名瘋的青衣。”

  “這般重要的事情宗鳴都不留意,虧他敢自負機智,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

  “當時的落靈城,能將四散而逃的青衣全部殺光者——只有一人!”

  “如此說來,只要利用得當,此次落靈之行,就是一場天大的機緣,也是老夫的造化。”

  “此舉恰好與老夫的卦象應驗,只要宗鳴……應劫而死,一切障礙為之消除。”

  “至于事後……一切自有那人擔當,反正她身上的罪孽很多,從來都不會解釋什麼。二少爺剛愎自用自取其禍,老夫替他報仇雪恨,長老應該感激我才是。”

  “最多……最多老夫就此離去,返回觀內也就罷了。冉雲雖然霸道,卻還沒有膽量動到老夫頭上。”

  山巒中,懸崖上,河道間,四目老人身形如電,穿過重重障礙,一路疾馳。

  他很快就追蹤到之前出魔力氣息之所在,放開神念掃視一周,神情微有愕然。

  那道復雜難辨的氣息竟然如此快,幾乎與他不相上下,雖說他不能展開全,也已經足夠驚人了。此時對方折往另外一個方向,偏離了足足十余里之遙。以四目的神念之強,在殘余魔氣的干擾下,只能將將有所察覺。

  再看看周圍,不遠處有個傻乎乎的戰靈,正追著一只獐獸在叢林里狂奔。看樣子,應該是某個單身行走的狩獵之人。

  “哼!倒是跑得很快。”

  四目冷哼一聲,身形再展,疾朝另外一個方向追去。空中的風暴還是很劇烈,以他的修為,在這種情形下疾飛行也要承擔風險,以至于他不得不將神念收回,只待追到那處所在,才能繼續搜尋。

  很快,他又趕到下一處。平息體內躁動的法力後,再次放開神念。

  這一次,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那道波動再次折向,此地周圍依然空空如也,呃……不是完全空空,依然有一名戰靈在追逐妖獸。

  “圈套?掩護?”四目老人不禁自問。

  他馬上搖頭,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也放棄了去將那名戰靈抓起來審問一番的念頭。

  原因很簡單,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無論是真是假,那都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戰靈,而且正在急奔跑。四目如果花費時間法力去抓他回來,只怕再也難以察覺那道波動,無論將那名戰靈如何,都無法挽回損失。

  無奈之下,四目跟著波動的方向,再次追蹤。

  這一次,他改變了策略,寧可大耗法力承擔風險,也將神念散開到極致,誓不能讓他再次脫逃。

  遭遇了幾次罡風漩渦,面臨了幾次墜落甚至被吞噬的危險,四目老人已經不復之前仙風道骨的瀟灑摸樣,變得有些狼狽,還有些焦躁。

  沒等追個所以然出來,他忽然在空中頓住身形,咬牙痛罵。

  “小兒欺我!”

  就在歧口的位置,離四目與宗鳴分手不遠的地方,一道清晰之極的身形出現在四目老人的神念之內。

  在這個距離,他已經能夠看清另外一人的身形,那不過是煉氣九層的普通修士,身材頗為雄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不可能是蕭十三郎。而那名魔女卻清晰無比,正朝著峽谷方向飛奔。

  怎麼辦?

  眼下一切都已明了,這是一個騙局,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此時的蕭十三郎,應該早已趕到峽谷處伏擊宗鳴,也正好應驗了卦象所示,劫煞!

  只花費了一秒鐘的時間,四目老人就做出決斷,以不變應萬變,繼續追向那名魔女。

  其它的事情可以放在以後,四目雖然受到羞辱,卻沒有改變成為黃雀的命運。

  好在眼下靈氣漸漲,風暴漸歇,四目還能夠飛行。反之那名魔女身為魔修,此種情形下可不太好過。

  于是乎,四目化作一道長虹,掉頭疾馳。

  下一刻,他又呆住了。

  魔女居然也能飛?她居然能調用靈力!她是靈魔異體?

  一個又一個意外接踵而至,讓四目勉強平復下來的心境再起波瀾。然而他已經顧不得多想,唯有加快度,必須趕在魔女他們逃離之前追上去。

  然後抓住他們!

  好一番追逐,魔女度有所不及,但擁有先手之利;四目老人連番奔波,需要克服重重干擾,精神法力都已經有所不濟。此時再一番疾行,幾乎追了個尾餃接,一直來到峽谷之口。

  然後,四目老人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魔女與那名紫衣女子——也就是蕭十三郎匯合到一處;他看到,魔女回過頭,沖他扮了一個鬼臉——一個因那個黑斑而顯得格外逼真的鬼臉;他還看到,蕭十三郎左手拎著已經不成人形的宗鳴,右手沖他做了一個手勢。

  抹喉!

  隨後,蕭十三郎朝旁邊指點了一下,帶著魔女拎著宗鳴,轉身沖入峽谷,消失在茫茫迷霧之中。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根充忙豎起的木桿,上面有幾個充忙書寫的大字——血跡未干的大字。

  “四眼老狗埋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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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章︰凶殺(九)
  桿是舊桿,字是新字;血跡未干的八個大字,粗俗中透出輕蔑,仿佛八張狂笑的臉。

  四目老人望著那跟木桿,沉吟不語。

  胸襟如他,被戲耍後再受如此挑釁,心里終不禁羞怒難平。

  此時的四目,原本一絲不亂的髻微顯蓬松,表情不再淡定無波,就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深刻了幾分。他的氣息已現紊亂,法力耗損了近半,精神也從亢奮轉為疲累,有些憂慮。

  唯有臉色依舊平靜。

  緩步走到木桿之前,四目老人靜靜地望著那幾個大字,自語道︰“沒死?”

  宗鳴未死!

  宗鳴必須死,如今宗鳴未死,自然產生無窮變數。陰陽峽谷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宗鳴不死,四目就無法放手施為。

  “咒符雖有破解之法,麻煩卻不少。”

  良久,老人眼中有厲色閃過,長眉勾出一抹自嘲,喟嘆道︰“罷了,想要得到,哪有不付出代價的道理。”

  說罷,四目抬手,將額邊銀絲理了理,毅然走進峽谷。

  …

  三十里峽谷三千里山。

  曾有人在穿過峽谷之後,給它留下這麼一個富有別致意味的評價。對那些反手可成雲的大能之士來說,能自由穿行于陰陽之間,領略一番靈魔相會時碾動生死輪的壯闊與哀傷,本身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然而對大多數人來講,踏山三千里所能帶來的絕不是什麼愉悅欣然,而是重重險障,陣陣殺機,還有晃動心神的震撼。

  四目老人對陰陽峽谷所知不多,唯一可以肯定的,以他的修為,縱然全盛時期也不能于此地任意遨游。如果說之前他對這種說法還有些懷疑,待到真正行入其中後,四目老人立即命令自己熄掉任何僥幸念頭,老老實實地踏步而行。

  這里已不能用峽谷形容,它更像一條內部掏空、且身軀破損的巨蟒。頭頂常見橫亙數十米的嶙峋怪石,如刀似劍,如一尊尊古獸懸在天空;更有橫天之梁,成犬牙相錯之勢,隨時可能當頭壓頂。

  一條胖瘦不均的通道在怪石間蜿蜒,延伸至幽遠不可視之地。

  光線明亮的話,這里絕對會成為一處奇景。所謂通幽曲徑覓闌珊,尋常的詞匯不足以形容其萬一。非要比喻的話,或許把一只狼牙棒伸進山脈腹地攪上幾攪,再與山頂開出一連串的天窗,方有幾分形似。

  在這里飛行,不到百米就需變向,甚至要屢次變向。先不說高飛遁中難度幾何,那些莫名而突兀而至的旋風就足以令人生畏。

  比如眼下,靈器逆襲而魔氣退卻;看似大軍推進勢如破竹,可實際上,每一個角落都在生激戰,都在進行一場無聲的爭奪。

  比人類廝殺更慘烈的爭奪。

  走了不到百米,四目已遇到三股突式的狂暴旋風。靈魔之氣的長期蕩滌下,兩側的岩壁都已經變成蜂窩狀,不知道什麼時候,某處就會形成圍殺之勢,必將一方徹底湮滅方能罷休。

  無論靈器還是魔氣,都不知四目是何方神聖;它們相互絞殺,同時也絞殺包含于其中的一切,沒有半點憐憫。四目老人親眼看到,一塊承受了萬年風暴不散的巨石被卷入看似不如何起眼的小型旋風,眨眼之間就碎成千萬塊,最終化為粉粒塵埃。

  他的面色微變,不覺加大了幾分法力,同時暗暗皺眉。

  如之前一樣,他面臨一個老問題︰對方太快!

  絲毫做不得假的快。

  …

  這樣的環境里,他們怎麼能如此快捷?要知道,越是朝里走,風暴也越劇烈而且難以預測,他們還帶著一個垂死的宗鳴,行進度竟然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

  如果沒有看到對方的摸樣,四目或許會認為對方懼怕自己,為了逃命而不要命。然而此前兩人的表情告訴他,對方有意將他帶進峽谷,甚至有與之一戰的準備,又何來的畏懼。

  “陷阱?”四目又一次自問,隨即搖頭否決。

  不是因為陷阱太難,恰恰相反,這里設置陷阱太容易,容易到隨時會變成自己的墳墓的程度。除非對方打算和自己同歸于盡,否則的話,幾乎沒有可能。

  “他們是想殺死老夫,怎麼肯和我同歸于盡。”四目老人苦笑著自嘲。

  他覺得難以理解,無法猜測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宗鳴狂妄自大也就罷了,畢竟身份顯赫資質上佳,且其心智確非尋常。區區兩個築基小輩,竟然想殺死一名臨近結嬰的高階修士,該如何形容這種“雄心壯志”才合適!

  心里雖覺得荒謬,四目還是給予了足夠的重視,不僅將護盾開到最大,還從懷中拿出一面小鼓,看起來應該是某種寶物。

  他左手持鼓,右手輕叩鼓面,隨時處于準備激的狀態。隨後就邁開大步,身體飄飄于呼嘯的罡風間穿行,好不輕閑。

  峽谷之中魔氣干擾相當嚴重,但是也有好的地方。因為不需要覆蓋四面八方,對方的距離又比較近,四目老人施展神念監視對方,比在外面還輕松一些。雖不能看清其音容相貌,卻能準確捕捉到他們的氣息,這樣還被對方暗算,四目也只能認了。

  越是向前,對方的度就越慢;就算不考慮此點,僅以目前的度看,沒有一個時辰都不能走完全程,四目有足夠的把握在此之前追上他們。

  然後?

  然後當然手到擒來。

  …

  “就是這里?”小叮當問道。

  “嗯,就是這里。”

  十三郎將第四把飛劍插入宗鳴的身體,將他釘在石壁上成一個“大”字形,隨後在旁邊刻下幾個字。

  然後,他帶著小叮當退出百米,靠在斜伸而出的石柱上,說道︰“去吧。”

  “哥哥,這樣……有用嗎?”小叮當不安地說。

  十三郎抬頭看了看,頭頂是一排台階狀的石壁,宛如波紋翻滾的海面倒懸。唯有他所立的位置上方,有一片不大的天空。如此神跡,非鬼斧神工不能形容。

  “當然有用。”

  仿佛找到了某種信心,十三郎伸手在叮當腦袋上揉了揉,說道︰“去吧,小心點。”

  小叮當默然,半響才說道︰“哥哥小心。”

  十三郎說道︰“我會的。”

  叮當沒有再說什麼,身形展開,在根根利刃般的怪石間穿行。奇妙的是,明明周圍不斷有風暴生,卻沒有任何一股能觸及到她的身體。往往看似危機重重,實則有驚無險,足足又走了兩百余米,這才定住身形。

  隨後,她就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十三郎的方向。

  目光所及,一名麻衣老者冉冉行來,如一片羽毛在水面上飄移。臨近十三郎三百米處,老者眉頭輕皺,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宗鳴淒慘,看到了十三郎的鎮定,同時也看到了遠處魔女的擔憂。

  還有那幾個剛剛書寫的字跡︰“這里是陷阱!”

  這里是陷阱?

  老人啞然失笑,說道︰“小友真是好雅興。老夫早聞十三少爺是位妙人,今日一見,果然少年俊杰。”

  十三郎抬手抱拳,儀態沒有一絲可挑剔之處,然而他說的話,卻差點令老人氣歪了鼻子。

  他說道︰“四眼你夸錯我了,小爺不是什麼俊杰,小爺設置這個陷阱,就是要抓住你,折磨你,摧殘你,最後還要殺掉你。”

  “撲哧!”心頭縱有千般憂慮萬種擔心,小叮當依然忍不住笑噴。

  老人面色微沉,說道︰“年少不尊老,該打!”

  說罷,老人抬手輕揮一掌,仿佛驅趕討厭的蚊蟲。

  空中似有輕嘯,夾在周圍無數聲呼嘯中,幾不可聞。

  “年老卻無德,該死!”

  十三郎陡然出拳,擊向身前空曠處。

  轟鳴之聲大起,數十上百到無形之力如風刃般在十三郎周圍劃過,石柱上刮出道道火星。十三郎的身體微微後仰,衣衫出現幾道口子,還有幾縷絲飄落,隨即被吹散無蹤。

  “這樣不夠,太遠了。”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老狗你想這麼打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就怕你法力用完都不能奈何小爺一根毛,未免太讓人失望。”

  輕佻朝四目老人勾勾手指,十三郎認真地說︰“你得走近點。”

  遠處,小叮當的臉上露出震驚,心頭又緊了幾分。十三郎無知者無畏,她卻明白老者的實力有多強。這樣的環境里,隔著如此遠距離,中間還有道道氣旋干擾,老人隨手一揮就有如此威力,絕對屬于金丹修士中的強者。

  四目同樣為十三郎的表現感到意外,眼神微凝。他知道這一擊不能將對方如何,但也沒想到十三郎能如此輕松的接下來。而且誠如十三郎所說,如果指望這麼打就將他制服,老者的法力恐怕再提高一倍才行。

  他沒有被十三郎的話語所激怒,說道︰“既然如此,老夫過去又如何?”

  “你敢過來,我就殺死你。”十三郎惡狠狠地說。神情之認真,態度之頑劣,幾如調皮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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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一章︰凶殺(十)
  “過來吧!”

  如同一個少年潑皮,十三郎指著被釘在牆上的宗鳴,嬉笑說道︰“我得提醒你,你家少主就快死了,你得先救他?”

  隨著這一指,宗鳴宛如大夢初醒,陡然慘嚎起來。

  “師叔救我!弟子已臨生死關頭,請師叔出手!”

  四目老人贊嘆道︰“好修為!好法力,好手段!”

  連著三個好字,足見他對十三郎的重視。十三郎傲然一笑,說道︰“小爺不用你夸,你想救他的命,就得乖乖地給我走過來。”

  說著話,他從懷里拿出一顆黑黝黝的珠子,隨手朝旁邊一扔。轟然的爆響聲中,堅硬如鐵的地面竟然被炸出一個淺坑,亂石飛濺到空中,隨即被狂風絞碎,化成塵霧飄散。

  “這個東西,我管它叫炸彈。”

  十三郎笑著說︰“你也看到了,我在他身體里埋了幾個。你要不要試試,在兩百米之外把它封印起來?”

  老人皺眉,說道︰“這是威脅?”

  十三郎說道︰“沒錯,就是要威脅你。”

  話音未落,他凌空朝宗鳴點去,老人目光微閃,同時揮掌。

  又是一聲巨響,宗鳴的左腿炸成一團血霧。周圍的風暴隨之引動,如千萬支刀劍切割,眨眼之間,宗鳴就變成血人。

  “師叔救命!你不能見死不救……你與父親有約……”

  “約定?”

  十三郎听出味道,好奇地問︰“難道你出手還有條件?不是吧,他可是你家少主!”

  老人沒有理會宗鳴,也沒有回答十三郎的話。他靜靜地沉思了一會兒,挑眉道︰“這顆與前一顆不同。”

  “當然不同!”

  十三郎大笑,說道︰“一個是促式,和你之前追的那幾人用的一樣,需要外力才會爆炸。他身體里的是延時炸彈,根本不需要激。啊對了,差點又忘了告訴你,下面幾個會連續爆炸,不抓緊點可就來不及了喔。”

  宗鳴大駭,他知道,眼下再沒有條件好講,自己的生死已經完全掌握在四目老人手中。生死攸關之下,宗鳴再顧不得什麼少爺風範,瘋狂嘶喊。

  “四目老人,你不救我,父親一定不會放過你!”

  老人絲毫不為所動,平靜的目光望著十三郎,說道︰“你可以繼續。”

  宗鳴呆住了,他的雙眼瞬間變得灰暗,充斥著絕望的死灰。十三郎迎著老人的目光,說道︰“你真不過來?”

  老人搖頭,說道︰“老夫摸不清十三爺的虛實,不可妄動。”

  “你不來,我會死!”宗鳴無奈哀嚎。

  “是啊,你不來,他會死。”十三郎附和道。

  “那就死吧。”老人漠然回答。

  …

  宗鳴不再開口,灰暗死寂的目光盯著老人的臉,仿佛要從里面挖出什麼秘密。老人穩如磐石的站在原地,目光根本不看他,靜靜地與十三郎對視。

  良久,又過了良久,老人微微皺眉,目光終于瞥向宗鳴。

  “是不是很奇怪?”

  十三郎忽然輕笑,說道︰“他在我手里這麼長時間,難道你認為我還沒現?”

  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十三郎說道︰“連趙四身上都有咒符,他身上當然也有。誰殺了他,就會沾上詛咒之氣,我說的沒錯吧。”

  老人想了想,誠實回答道︰“沒錯,二少爺死于你手,已成定局。”

  十三郎說道︰“他現在還沒死。剛才我是騙你的,那幾個炸彈不會自己爆炸。”

  老人抬頭看了看,說道︰“遲早會死。”

  他說的沒錯,此時的宗鳴奄奄一息,不及時救治,已經支撐不了太久。

  “炸彈不會自己爆炸,你如果救他,他就不會死。”

  “老夫無能為力。”

  “你真不救?”

  “老夫救不了。”

  “你真不要臉。”

  十三郎忽然微微一笑,說道︰“你不但不會救他,反倒會致他于死地,我說的可對。”

  老人沉默不語,宗鳴似乎意識到什麼,終于收回目光,用力閉上了眼楮。他的心智絕不像十三郎所說的那麼不堪,只需稍微轉轉念頭,自然能明白一切。

  只可惜,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半點力量,即便他的目光再如何怨毒,也不能令老人動容。

  “四眼,有件事情我想問你一聲。”

  十三郎的目光變得憂慮,帶著失望的表情說道︰“我想不通。”

  老人沉默不語,十三郎繼續說︰“如果你怕沾染詛咒之氣,大可以先抓住我們兩個,然後想個法子讓他死在我手里不就行了?別跟我說這麼簡單的事情你都想不到,到底是為了什麼?”

  老人失笑,說道︰“到底不過是黃口乳兒,你把咒怨靈符想成什麼了?如果那麼簡單就能化解,豈不成了兒戲?”

  十三郎想了想,誠實地說︰“如果知道它的存在,我覺得破解確實不難,比方說控制別人的身體殺死……”

  “罷了罷了。”

  老人听不下去,打斷他說道︰“老夫就和你解釋一番,咒符以怨氣為引,只要被殺之人的怨氣附身,就再也無法消除。此時二少爺心中對老夫已有怨念,只要他死,老夫都會有些沾染的。”

  “這樣啊!”

  十三郎恍然大悟,說道︰“那也無所謂啊!反正已經躲不掉,你又何必浪費功夫等待。”

  老人笑了笑,說道︰“原因有二,你想知道的話,不妨求我。”

  十三郎拱手,誠懇地說︰“請前輩指點。”

  …

  面對這麼無恥的人,不僅老人為之一愣,連小叮當都有些鄙視。心想哥哥不愧為煉體奇才,臉皮都能修煉到如此地步,絕非常人所能及。

  老人嘆了口氣,說道︰“其一,老夫法力消耗不少,需要歇息一番。”

  十三郎點頭說︰“這個我想到了,然後?”

  老人說道︰“然後還是因為怨氣。”

  臉上帶著思索,老人的目光深邃,透出睿智與感慨。說道︰“怨氣無形無質,但是的確存在,且難以防範和清除,實為大神通。二少爺所煉的那只極怨之靈,就是因為怨氣達到極致,所以才會從一名凡人身上誕生怨靈。老夫不得不說,十三少爺真乃奇人,連手下都如此不凡。”

  說著話,老人認真地問︰“小友以為如何?”

  十三郎的臉孔抽搐了一下,目光中的凌厲一閃而逝,輕輕笑了笑,說道︰“您老繼續說。”

  “小友好心志,有情卻能控情,遠勝少爺的無情之道!”

  老人夸獎一句,也不管宗鳴听到是何想法,說道︰“怨氣非密不可分的整體,咒符還有識別攻擊的能力。此時的二少爺,雖然對老夫有些怨念,可畢竟不是被我所傷。只要任他死掉,怨氣的主體依然集中在你身上。”

  “當然,老夫也逃不掉沾染一些。不過數量很少,無論是化解還是解釋,老夫都有辦法。”

  臉上帶著自得,老人灑然說道︰“比如老夫可以說,因我趕到時少爺就已不治,因而對我略有怨念。冉雲長老素知少爺心性,當無所疑。”

  “這麼厲害!”

  十三郎嚇了一跳,隨即嬉笑道︰“那我怎麼沒事?老東西你別嚇唬小爺。我殺了趙四,肯定會沾上咒氣,為什麼你們一直沒來找我?”

  老人微微一笑,目光卻漸漸變得陰狠貪婪;死死盯住十三郎,他說道︰“這是老夫不願輕易動手的第三個原因,你也想知道?”

  十三郎再次變臉,施禮道︰“請前輩指點。”

  “撲哧!”叮當到底是叮當,終于笑出了聲。

  老人哭笑不得,不無嘲諷地說︰“十三少爺好演技,做一名修士……真是可惜了。”

  “我本來就是演員,演過上百種角色。”

  十三郎絲毫不以為恥,說道︰“不過那是上輩子是事情,老人家您別打岔,趕緊說我為什麼不怕咒氣。”

  “我不知道。”

  顛三倒四的一通說辭,縱然心有打算,老人也听得邪火上撞。竭力保持著平靜,他冷笑著說︰“不過不要緊,在老夫眼里,真正的寶物既不是什麼混沌之寶,也不是那只異獸,更不是什麼極怨之靈。老夫要的是你!”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惡毒,如同吐信的毒蛇一樣嘶嘶作響。

  “無論你的身體有何秘密,只要老夫奪了他,自然可以慢慢研究。如此解釋,你可滿意?”

  小叮當听得瞠目結舌,就連宗鳴也震驚的睜開雙眼,死灰色的眼仁看著十三郎,又看看四目,出一聲嘆息。

  “所以你要等。你甚至擔心奪舍後會有某種變化,而且你奪舍小爺之後,修為難免有所降低,可能會失去化解咒氣的能力。”

  十三郎目光變冷,說道︰“所以你等他死,咒氣被我化解。然後你再抓住我,如此一舉多得,是不是?”

  老人微微一笑,說道︰“小友非但資質上佳,還如此聰明,老夫甚慰。”

  十三郎不再說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似乎在思考什麼,等待著什麼。老人沒有催促,也沒有不耐,束手站于原處,神態悠然。

  良久,十三郎忽然抬起頭,說道︰“四眼狗?告訴一個不幸的消息。”

  “不幸的消息?”

  老人沒有生氣,嘲笑的說道︰“你不是說要自殺吧?老夫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十三郎輕挑拇指,贊嘆道︰“你真了解我,不到最後一刻,我是不會尋死的。”

  “不過你必須要救他,而且,還得快一點才行。”

  老人好奇地問︰“為何?”

  “因為她!”

  十三郎翻手拿出一張巨弓,朝身後的小叮當一指,得意洋洋地說︰“現在我已經完全準備妥當。你再不救他,她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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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二章︰凶殺(十一)
  “這里生的一切都被影簡記下,如果你不想讓人知道,就得趕緊抓住我們倆,還要想辦法解決二少爺的難題。”

  想了想,他好意補充道︰“我建議你不要殺掉他,只要把他弄成植物人就好。”

  听著他的話,老人再次失笑,說道︰“植物人……雖然老夫沒听過這麼新奇的名字,卻也大致能夠了解它的含義。老夫好奇的是,十三少爺憑什麼認為你們能夠逃脫?還有,你拿這張弓出來,又能有什麼用?”

  十三郎說道︰“那你憑什麼認為我們逃不掉?這條路她熟得很,比你跑得順溜。”

  老人拂須微笑,說道︰“此話不假,不過你有沒有留意到,時間每過一刻,對老夫就有利一分。”

  十三郎搖頭,誠懇地說︰“沒看出來。”

  老人嘆息道︰“靈氣逆襲,這條路越來越適合老夫行走。再持續一會兒,整條通道老夫皆可來去自如。如此情形你們還想逃,是不是太幼稚?”

  說到這里,老人連連搖頭。事情走到這一步,老人的信心越來越足,已經將擔憂通通抹去。他甚至覺得荒謬,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名“晚輩”起了警懼之心,還和他聊了這麼久。

  能推衍天道的算師,歷來都是尊貴的代名詞。不要說在落靈這個偏塞之地,就算在滄雲宗,乃至整個倉雲國,四目都極其受人尊崇。眼下這位少年,已不能用膽大包天形容,根本就是無知。

  然而形勢如此,四目雖然尊貴,總比不了冉雲這樣的大修士。不想沾染詛咒之氣,又不想讓十三郎跑掉,加上地理特殊,他的狀態又不怎麼好,只能陪著對方東拉西扯,連番受到戲耍不說,還被套出不少口風。回過頭想想,何其無辜。

  眼下不同了,他的法力基本恢復,通道中靈氣佔優了優勢,宗鳴只余下半口氣;天時地利人和通通站在自己這一邊,四目老人不想再和對方閑扯,準備拾取唾手可得的戰果。

  就在這個時候,忽听十三郎說道︰“四眼,你听過厭靈蟻嗎?”

  彷如一道驚雷炸響,老者霍然抬頭。

  頭頂,一道道層疊交錯的岩石如同波紋,然而此時老人仔細看過後現,那些波紋竟然不是岩石,而是數之不盡的蟻丘!

  “沒錯,仔細看看。這東西不吃神念,先前沒現吧!”

  十三郎戲謔的聲音響起,不等四目說話,挽弓連三箭!

  兩只精鐵實箭,一道粗大的冰矢,全部沖著宗鳴而。

  “想讓我殺死二少爺,我成全你!不過你看看宗鳴的位置,如果爆炸的話,會生什麼?”

  “大膽!”

  四目陡然一聲怒吼,再顧不得之前所說的話,閃電般朝宗鳴飆射。同時他用手指在鼓面輕叩,接連出幾道靈光。

  他看到,宗鳴身體上方不遠處的那根形似巨石的突起,竟然也是碩大無比的蟻丘!假如宗鳴體內那幾枚“炸彈”被十三郎引爆,再加上宗鳴本身的法力,形成的沖擊足以將蟻丘激活。

  那樣的話……老人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此時的四目老人,表情全然沒有剛才那種高潔與雅致。他想不通,這里怎麼會有厭靈蟻這種讓所有靈修聞之色變的妖蟲,數量還如此之多。更讓他不解的是,此處雖然大多數時候被魔氣佔據,靈氣也絕對不會少。厭靈蟻攻擊一切含有靈氣的生物,卻不能在靈氣中長期存活。這里的環境,怎麼會演變得如此怪異。

  “又是變異?”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閃現,四目老人幾乎要大罵幾聲。

  平日里,無數修士想盡辦法也尋不著一只變異妖獸;如今倒好,自己不但遇到了,而且極有可能是變異魔蟲,數量更是成千上萬計。

  而一旦被這兩人逃走……後果不堪設想。

  驚駭之中,老人將身法展開到極致,魅影般在地面閃爍。手中連連出神通,阻截十三郎的箭矢。原本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此時卻變得格外艱難。因為他生怕神通威力過大,或者與冰箭起了殉爆之類,進而將蟻丘激活。

  事實上,蟻丘被引的結果雖然恐怖,卻不是那麼就容易就會生的事情。它們能在風暴洗滌下存留,本身就極為堅固。然而四目老人此時的心態焦灼,且精神身體都已恢復到最佳狀態,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要盡力阻止其生。

  兩百米距離,四目哪怕是在地面行走,所用的時間沒有過五息,堪稱疾如閃電。而自從他起步的那一瞬間,十三郎就沒有停止過箭。瞬息之間連十幾道箭矢,卻徒勞無功。

  晃動之中,四目老人最後一次點地,如一朵飛雲飄至宗鳴的身前,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只要他在這里,無論十三郎藏著多少暗手,他都有辦法阻止。

  “就這些麼?”

  一顆心落到實處,隨之而來的就是極端的憤怒。羞惱之中,老人的眼神不再如之前那樣平和,而是帶上一絲猙獰。

  正當他扭過頭,準備出手或者出口教訓對方一番的時候,四目老人突然覺得,似乎有什麼極為不妙的事情正在生。

  …

  的確有事情在生,而且是好幾件同時生。

  迎著老人的目光,十三郎微微一笑,抬手輕點,口中輕吐了幾個含義不明的詞匯。

  “沙陷爆宗鳴。”

  隨著話音,頭頂陡然一聲巨響。

  與此同時,宗鳴也出瘋狂的嘶吼。

  “四眼老狗!我要你一起死!”

  …

  “你有如下選擇︰自己死,被炸死,或者不死不活。”

  因為十三郎的這句話,宗鳴選擇了自爆,連同他身體里的那幾個圓球一起,轟然自爆。

  頭頂的轟鳴最為恐怖,因為那是整個天空的坍塌!為了造成這場認為塌陷,胖胖幾乎將所有毒液全部用光,生生挖出一道臨近通透的溝塹。而在溝塹之中,藏著十三郎最大的殺招——他的老師贈送的那張靈符!

  如果用這張靈符對付四目,哪怕是偷襲,也不會有太大功效。然而它對付的不是能夠應變的人,而是永遠沉默的石頭,威力也因而揮到最大。

  …

  “我的天!”

  四目老人察覺有異後愕然抬頭,出與之身份完全不相符合的驚呼。

  天塌了!整個天都塌了!

  大地在搖晃,天空在坍塌,無數需以萬噸計算的巨石翻滾砸落,沒有任何閃避的空間。最最要緊的是,那無數巨石中,有不少其實不是石頭,而是——巨大的蟻丘!

  天空霍然打開一個口子,光線卻變得更加昏暗。成千上萬,不,上十萬漆黑的飛蟻蜂擁而出,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般隨巨石而落,一起砸向地面。

  也砸向四目老人的身體。

  與此同時,隨著宗鳴的狂叫,他的身體轟然炸開,形成一股狂暴的沖擊,驟臨到老人的身上。

  這是宗鳴這一身所能出的最強神通!

  偏偏這個時候,四目老人的腳下一軟。

  沙陷的威力不大,只能將堅硬的地面變成一個小小的沙坑而已。然而就是這一點點的影響,帶來的結局,卻是天差地別。

  “別忘了,這里是陷阱!”十三郎說道。

  …

  “啊!”

  一聲驚天長嘯,萬道靈光從老人身體里射出。瞬間變成無數根絲線,縱橫交錯,且在不停旋轉。粗看上去,他好似變成了一只刺蝟,又好似一只巨繭——無數光絲組成的巨繭。

  宗鳴自爆形成的沖擊被那層單薄的絲網所阻,雖然無法傷及四目的本體,卻也成功的阻止了他的移動。隨後落下的數噸重的巨石,在絲網的不斷切割下化做煙塵。以四目的身體為中心,周圍不斷有亂石飛射而出,更有成片成片的蟲尸。

  更多的巨石落下來,更多的飛蟻撲上去。這些飛蟻相貌奇特,腦袋幾乎與身體等大,卻有著如蚊蟲一樣的口器,目光凶猛狂暴,充滿著家園被毀的憤怒與瘋狂。感受到四目老人身上濃郁到極致的靈力氣息,飛蟻如同炸了群的蜂窩,怒濤一樣朝他猛撲。遠遠看去,竟然連四射的靈光都被阻擋,變成一團粘稠滾動著的蟲雲。

  那層光幕一樣絲網不斷搖晃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飛蟻雖然被絲網絞碎,然而每一只飛蟻臨死前,都會以口器刺中光幕,吞噬一口靈力,然後死去。

  四目沒有閃避,也沒有辦法閃避,只能猛催法力,硬生生承受一波接一波的攻擊狂潮。

  他所處的位置,周圍百米都在塌陷,更遠處也起了連鎖反應。除非他能夠瞬移到坍塌範圍之外,否則的話,移動反倒會承受更多。

  換句話說,他沒有辦法沖出去,只能硬扛!

  這不是神通,威力已經堪比天災!如果不是落石分散在各處,而是集中到一起的話,足以將四目秒殺!

  身陷如此絕境,四目老人硬抗著巨石與蟲潮,那層光幕如同風雨飄搖中的火燭,隨時都會熄滅時。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做出了反擊。

  他擂鼓!

  以手握拳,以拳擂鼓!

  鼓聲如雷,形成一道波紋。所過之處,無論巨石還是飛蟻,通通化作虛無。隨後以無法想象的度,推延至十三郎身前。

  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十三郎目光猛然收縮,暴喝聲中,雙拳齊出。

  在他身後,叮當不知何時折返了回來。她的面色與以往截然不同,冷漠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那塊黑斑也仿佛活了過來,散著妖異的色澤。

  唯一不變的是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清脆,如同鈴鐺一樣,叮當作響。

  “哥哥,讓我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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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三章︰凶殺(十二)
  陰陽峽谷是狂暴之地,然而無論什麼時候,這里都從未變得如此狂暴。縱是與史上靈魔大戰時的規模相比,也毫不遜色。

  從天空看去,仿佛有頂天巨人在此處行走;一塊接一塊小山般的巨石整體墜落,激起響徹天空的轟鳴。遠方,落靈城在搖晃,人們紛紛跑出家門,臉上帶著驚恐與迷惑,眺目遠處那團騰升數百米高空的煙塵。

  每一塊巨石落下,都仿佛九天之雷炸響,更有虎嘯龍吟之聲夾雜在其中,靈光與魔氣交匯出來的耀眼光芒直沖霄漢,百里之外清晰可見、可聞,也可感受其中包含的,宛如天威的聲勢,還有憤怒。

  不少人以為是天災,還有人以為是仙人降罪,要對這個混亂之城施以神罰。膽怯的他們匍匐在地上,以最虔誠的姿態懇請上天,原諒自己所犯的錯,還有他人的罪孽。

  此事之後數年里,落靈城呈現出一片祥和寧靜的太平景象,並最終讓這里的人們養成了淳樸和善而又不失野性的民風,實一樁異事。

  異變生的核心處,一團濃密到讓人膽寒的黑雲不斷翻滾;黑雲的最深處,一朵璀璨的靈花左沖右突,時而射出一道光柱,看似要沖出重圍,卻被更多的黑雲填補,重新淹沒于蟻海之中。黑雲翻滾所引的浪潮,竟然引了已經退卻的魔氣反撲。靈與魔之間的交鋒更加劇烈,也更加殘酷。

  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飛蟻死去,卻有更多的飛蟻不上來,連綿無盡,永無休止。

  此時的這一塊區域,山頂已經完全坍塌,從地面往上看,仿佛天空出現一個數百米的破洞,兩邊各有一個噴口,一邊是靈氣,一邊是魔氣,暫成勢均力敵之勢。可以看到的是,黑雲位于魔氣的這一半,千萬只飛蟻明顯健旺不少,縱然被光幕所及也能支撐片刻。而在靈氣佔優的那一半,飛蟻則顯然受到某種壓制,生命力要弱上許多。

  正因為如此,那一側的飛蟻顯得更加狂暴。原本就悍不畏死的它們,此時已陷入瘋狂狀態,狂濤一般朝光幕上猛撲。倒下一波,又起一波,再倒下,再撲上,似乎沒有盡頭。

  周圍不斷有飛蟻加入到攻擊中,它們為同伴的氣息所引,為那團靈光所引,更為那團靈光中裹著的人所引。無視他的憤怒與咆哮,沒有絲毫憐憫與畏懼,如飛蛾撲火,哪怕是燃盡生命,要將他撲殺在其中。

  至于此地另外三條生命,它們卻完全無視。與十三郎等人相比,四目老人就像是黑暗中的明燈那麼耀眼,足以讓任何飛蟻失去理智。

  靈智低下它們不知道,真正毀去它們家園的禍,恰恰是那幾個身懷魔氣的生靈。

  …

  雖然沒有被飛蟻攻擊,十三郎與叮當絕非安然無恙,恰恰相反,他們此刻正面臨著極度的危機,隨時都有隕落的危機。

  在迎接巨石與飛蟻組成的第一波攻擊時,憤怒到極致的四目老人寧可大耗精元,不惜法力的連擂三聲鼓!

  他已經恨極、怒極,也絕望之極,幾乎不管自己的死活,誓要將這兩個“害蟲”一樣的生物抹殺!

  宗鳴自爆了,自爆的目的不單單是自殺,還要把四目老人拖入深淵。造成多少傷害先不說,因其目標轉移,絕大多數怨氣也轉嫁到老人的身上。可以想象,無論這件事情最終如何結束,四目都要大費一番腦筋。他雖不懼冉雲,可那是建立在“失誤”或者“來不及”等等錯漏基礎上的顧忌;如果冉雲認為宗鳴是被四目所殺,後果絕不是他所計劃的那麼簡單。

  更讓人憤恨的是,四目為巨石和飛蟻所阻,已經來不及阻止十三郎與叮當離去。一旦被他們逃出生天,無論四目能否將怨氣化解,此事都終將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當然,此時他更不要想著什麼寶物、什麼異獸,還有那具讓他垂涎的身體了。

  種種思緒交雜在一起,四目老人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徹底陷入瘋狂。

  所以他擊鼓,連擊三聲鼓!

  …

  第一道波紋臨近,十三郎根本來不及多想,只能將法力提升到極致,將肉身之力提升到極致,將全身的力量通通集中在雙拳,集中在那四根最強悍的手指上,轟然擊出。

   嚓!

  仿佛萬古冰川被重錘敲打,出瓷器碎裂的聲音;空氣中出現一條明顯的凹線,仿佛一道靈幕被頂穿,又好像視線產生了扭曲,一切景物都變得模糊。

  下一刻,驚天的爆鳴聲隨之響起,那道波紋為之消散,十三郎的身體連退七步,腳下踩出七個半尺深坑。

  第一步,十三郎的目光陡然明亮,隨後快暗淡;第二步,他的臉上泛出青紫,筋脈如蚯蚓般暴出皮膚;第三步,他左手尾指被炸飛,化成一朵淒艷的梅花。第四步,他的右手尾指再次炸飛,身體不住晃動,搖搖欲墜。

  最後三步,十三郎一步一口血,連噴三口猩紅。

  七步之後,他的面色萎靡如瞬間衰老了十歲,眼神雖倔狠依舊,卻沒有了剛才的明亮,變得灰暗無光。

  又是兩道波紋襲來,而且是連續而,幾乎沒有間隔。

  十三郎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目光卻沒有多少頹喪絕望之意,反倒越決然。他深吸了一口氣,左手拿出那只小小的“啞鈴”,同時右手朝心口位置一點,兩只手上的拳套同時震飛。

  可以看到,他的右手兩指晶瑩剔透,還帶著一絲刺目的光芒。指尖的位置,仿佛有一絲火焰……不,是一絲電流在繚繞。而他的左手兩指則變得漆黑如墨,仿佛兩根石墨,散著妖異的色澤。

  正當他準備有所動作,迎接那石破天驚的一擊時,身後突然傳來叮當的聲音。

  “哥哥,讓我來幫你。”

  …

  聲到人到。

  鼓聲響起,波紋已到,神通也到。

  叮當變了,變得不像人,也不像鬼,還不像魔。

  她的身體變得透明,卻有一種模糊之感;仿佛她所處的位置,與眼前的世界不是同一個空間。目光所及,好似能看到骨骼內髒,又好似什麼都沒看到,此時如果用神念查看,會現叮當所處的位置,竟然是一片虛無。

  她的面孔也生了變化,仿佛是某種怪獸,又好似某種厲鬼冤魂,充滿著邪異的氣息。

  與身體的變異相比,她臉上的那塊黑斑反倒顯得正常。只不過,那塊黑斑此時不像是生長在臉上,而是憑空浮在空中。正面相望的話,心里會產生一種感覺,不是叮當臉上長著黑斑,而是那塊斑紋長出一副人的身體。

  這種情形很是詭異,突兀中透出不真實的感覺。就仿佛黑斑是某種靈物,正在凝聚人形卻沒有完全成功,因而才造成這種扭曲的印象。

  驟然看到這樣的景象,繞是十三郎膽大包天堅狠遠常人,也不禁被震驚到啞口無言。沒等他做出反應,叮當帶著那塊斑……或者說那塊斑紋帶著叮當的身體,就這麼直直的朝波紋迎了上去。

  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什麼都沒有。

  兩道波紋仿佛冰塊被扔進沸水,平靜地消失在十三郎眼前,無跡無蹤。

  每一道波紋臨體,叮當都會顯得凝實一分,那塊黑斑則會淡上一分;兩次踫撞後,黑斑變得透明甚至消失,叮當的身體完全恢復了原狀。只是在她的臉上,那塊黑斑幾乎到了看不見的地步,露出一張宜嗔宜喜,嬌俏可人的笑臉。

  波紋化解的同時,蟲雲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嚎,仿佛四目老人受到什麼致命的創傷,遭受某種攻擊一樣。

  叮當的笑臉在十三郎眼前綻放,明媚而俏麗,宛如一朵盛開的白蓮。

  “哥哥,他再不能擊鼓了。”

  說完這句話,叮當的身體飛出,飄蕩在空中;仿佛降世之仙雲,播灑靈輝後,要重新回歸她的故里。

  點點猩紅在空中飄射,灑下片片粉瓣,與水青色的殘影交匯在一起,構成一條跨空之彩綢。

  望著那條美艷中透出清麗的紅綢,十三郎的心卻沉了下去。

  他沒有回頭,而是向前!

  向前猛撲,向空中急掠,向下凌壓,向那朵漸漸暗淡下來的黑雲砸下。

  向著那個披頭散、狼狽不堪、面目猙獰、癲狂而又絕望的老人——出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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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四章︰凶殺(十三)
  第五十四章︰凶殺(十三)

  “風……”

  身體剛剛由蟻群沖出,四目老人就看到一幕讓他為之震撼的奇景。

  他現,十三郎竟然“飄”了起來!

  不是憑肉身的力量騰空,也不是以靈力飛行,而是真正飄在空中。隨風而飄,借勢而行,仿佛一片有了靈智的樹葉,又似乎他本身就是一縷清風,冉冉飄至老人的頭頂。

  隨後,樹葉變成為萬斤巨錘,以雙拳為鋒銳,直奔頂門。

  他的拳頭越了風的度,那雙溫然的眸子透出的怒火與凌烈,仿佛連空氣都為之點燃。此時的十三郎,周身魔氣洶涌,宛如一尊殺戮魔神。

  與之相對應的,老人的情形著實不妙。

  那層絲網一樣的光幕,並非某種神通道法,而是以寶物激。在絞碎無數巨石、滅殺了不知多少飛蟻後,不僅寶物本身威能耗盡,老人已沒有足夠的法力支撐。隨後祭出的幾件法器與之相比,無論品質還是威力,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僅僅支撐了片刻時光,他就不得不硬頂著萬千飛蟻的攻擊,沖天而起。

  老人胸前血跡斑斑,面色蒼白如紙,滿頭銀絲散亂衰敗,如枯死的衰草。那面小鼓已不知去向,他的周身上下還趴附了一層猛惡的蟻蟲,不斷給他以傷害。

  這些蟻蟲數量已經不多,它們自知生命將要走到盡頭,竟是以殉爆的姿態攻擊。它們吸靈、吸血,甚至吸取老人生機與魂魄!更讓人絕望的是,明明靈力對它們如劇毒一樣致命,它們卻一副甘之如飴的態度,如同貪婪無盡的饕餮,拼命吞噬著所能吞食的一切。

  每時每刻都有蟻蟲死去,每時每刻老人也都變得更加虛弱,變得蒼老而越憔悴。

  假如沒有外力干擾,老人或許還有逃生的機會,雖不免落下沉痾難治,卻不至于馬上死去。若能尋得仙丹靈藥,未必沒有痊愈的你一天。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十三郎的人已至,拳已臨,殺機也為之鎖定。

  看到十三郎施展身法的那一瞬間,老人就認識到,十三郎的身體居然是極其罕見的隱性風靈根——絕對的萬中無一!然而此時,他已經顧不上感嘆這具肉身是如何優良,只能奮起余力,揮掌相迎。

  堂堂金丹高人,以一國之修推崇的身份,竟然落到要與人肉搏的下場,哪里是淒慘可以形容。

  此時的四目老人,只余下兩個字——悲涼!

  悲涼之後就是絕望,接下來的一幕,讓四目老人幾乎魂飛魄散,口中再次出尖嚎。

  “還有雷……”

  …

  帶著滿身飛蟻,四目的雙掌堪堪與拳頭相接,十三郎忽然變拳為指,兩指晶瑩兩指漆黑,交替在他的右臂上連點三次。

  第一次一縷極為精純的靈力透體而入,四目的手臂突然變得紅脹,且散出一股燒焦的

  異味;隨後,一絲黑氣再次侵入,那只容納了十三郎兩縷氣息的手臂形象全無,經脈猙獰,且粗如人腿。

  最後,那一絲繚繞的電光隨之跟進,靈蛇一樣鑽進四目的身體。

  與此同時,四目的左掌也擊中十三郎的肩頭,如同蒲扇拍打蚊子一樣,將他扇飛出去。

  一口鮮血從嘴里噴出,十三郎的面色更加萎靡,眼神卻異常明亮,還帶著一絲嘲諷。

  他說道︰“這是我能制作的最大的炸彈,你真幸福。”

  四目老人眼中露出驚恐,沒等他有所動作,十三郎眼中閃過厲色,口中輕喝︰“爆!”

  一聲巨響!

  空中出現出一副詭異的畫面,中間是一團璀璨的紅芒,由無數血肉飛濺而組成的紅芒。紅芒之中夾著一條條黑線,那是飛蟻因爆炸產生的殘尸。更加奇妙的是,整個爆炸仿佛是以極慢的度生,清晰地呈現視野中。

  下一刻,畫面的流陡然加快,更多的殉爆聲也隨之響起。紅芒化做一個光團,無數放射狀的線條飛射到四周,猶如一個耀眼的太陽。

  “啊……”

  硝煙散盡,視線中景物漸漸明朗。一團不似人形的生物在地面翻滾,不斷出淒厲的哀嚎。

  那已經不能算做人,他的半邊身體都已經消失,整個上半身只余一小半,下面的雙腿卻保持完整。看上去,竟似一只長歪了身子的骷髏。他的五官盡毀,飛蟻從四面八方撲上去,從他的眼、耳、鼻、口鑽進,從他破開的身體竄入,大口吞噬。

  最讓四目絕望的是,他此時才霍然現,自己的元神竟然都無法遁出!

  這種飛蟻如傳聞中一樣,不但極其厭惡靈力,無視普通修士的神念掃描,還能吞噬生機與元神!

  事實上,此時所剩的飛蟻已經不多,剛才的爆炸又滅去大半,老人尚能掙扎一番。否則以他現在的能力,瞬間就會被吸成空殼。然而也正因為如此,他需要承受更多痛苦。

  如果修為還在,四目可以安然走出;如果絲網可用,四目可以自保無虞;如果他沒有因鼓聲被破而傷了魂,四目至少也能逃出元神。

  此時的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用不了,沒有任何辦法可想。

  逃不出,走不掉,只能絕望的哀嚎。

  “殺了我!”

  心中帶著不解與困惑,交織著悔恨與絕望,四目老人掙扎著,翻滾著,哀嚎著,祈求著……

  然後死去。

  他不想死,更不想這麼死,卻不得不忍受萬蟲噬身的痛苦,慢慢死去。

  狂風又在呼嘯,靈氣重新佔據優勢,飛蟻也漸漸沉寂。一些飛蟻在僵硬中被吹起,飄散在空中,飄遠至各個角落,不見了蹤跡。

  地上余下一具骸骨,因他的一只左臂深挖進地面,沒有被風吹走。一些飛蟻執著地攀附在骸骨之上,似乎還沒有洗清仇怨,要生生世世與之相伴,直至生滅輪回。

  空中似有一聲嘆息,在呼嘯的風中繚繞。

  “飛天翼……”

  “飛天蟻?”

  十三郎從地上站起身,左手扶著右肩,疑惑地想了想,隨後搖搖頭,轉身朝小叮當的方向走去。

  身後,一只胖乎乎的蛤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探頭探腦的看了看,隨即猛撲上去,四處尋找飛蟻的尸體,大口吞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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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五章︰兩年與百萬
        狂風亂石風沙地,少女微合雙目,如半醒的睡蓮仰臥。

        她的身軀仍有虛幻之感,臉上的笑容卻異常真實,十三郎的目光投射到那張小臉上,竟生出一種觸踫的感覺。

        她臉頰上的黑斑幾乎完全消失,看去好似女子用多了腮紅,而且集中在一側,與另一側的蒼白相比,略顯得怪異。這種差異若放在其它女子身上,定會讓人覺得俗陋骯髒,小叮當頂著這樣一副面孔,竟沒有一絲羞慚自愧的表情,一如之前黑斑未除時那樣,巧笑嫣然。

        除了虛弱,小叮當幾乎看不出異常。她甚至還能挪動身體,半靠在一塊大石,臉上帶著笑容望著遠處。

        她望著十三郎與老人一戰,望著他吐血而退,望著他絕地反擊,最後望著老人身死,十三郎則拖著身軀,邁步走到她身邊。

        過程中,她的笑容始終未變,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在預料之內,根本不值得擔憂。

        “哥哥好厲害!”小叮當笑著說。

        她想抬起手,卻怎麼都抬不起來,只能帶著一絲焦急努力著。十三郎朝她做了個不要動的手勢,蹲下身子坐在她身邊,抓起那只手掌放進懷里。

        “沒有叮當厲害。”

        小叮當的體型很瘦小,手掌也很小,冷冰冰沒有一絲熱氣。十三郎握著它,“幾乎”可以感覺到脈搏的跳動。心里抽了一下,他將那只小手捂緊,說道︰“該怎麼做?”

        “先幫我拿點藥吃吧。”

        小叮當嘆口氣,自嘲而不自憐地說道︰“哥哥好笨,生病了就得吃藥,不都是這樣嗎。”

        十三郎羞愧地笑了笑,將剛還給叮當沒多久的小袋子拿回來,按照她的指示拿出一只玉瓶,問道︰“要不要找個安靜的地方?”

        “不用的,又不是練功。”

        小叮當費力地搖搖頭,想要坐起身子。十三郎察覺到她的動作,伸手扳過她的肩頭,將她抱入懷里。

        小叮當沒有抗拒,半邊臉頰上的酡紅濃了些,沒有做聲。

        懷里抱軟綿如貓寒冷如鐵的身體,肩頭依著叮當的腦袋瓜,竟比那只大號啞鈴還要沉重。十三郎嘴角微微抽搐,雙手的動作凝穩如山;他打開玉瓶,立即大皺眉頭。

        得到這些的時候,十三郎沒來得及仔細查看就遇到叮當,抱著“不與女子爭”的坦蕩或則虛偽想法,他沒有打開過玉瓶。听叮當說要用它療傷,十三郎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靈丹妙藥,眼下一見,面色頓時詭異起來。

        一股惡臭!讓人無法忍受聞之欲嘔的惡臭!

        “難聞吧?”

        小叮當似沒有覺他的不適,腦袋卻盡力揚起,不去枕壓十三郎的肩膀。臉上帶著無奈,還有一絲捉狹,她說道︰“我服用好久了。”

        “有一點。”

        十三郎苦笑著點頭,隨即說︰“良藥苦口,要吃幾顆?”

        “一顆就好,太多我可吃不下去。”

        十三郎嗯了聲,從瓶中倒出一粒丹丸遞到小叮當唇邊。看著她將藥丸服下,十三郎重新將玉瓶收好,問道︰“要經常服用嗎?”

        小叮當沒有馬上回答,停了片刻,她將腦袋側了側,說道︰“要看它的情況決定。”

        “它?”

        “嗯,就是它。”

        小叮當再次側了側小臉,露出臉頰上的那一朵酡紅,輕輕的聲音說︰“之前那樣,一年一顆就夠,現在要多一點。”

        瓶中尚有二十幾粒,十三郎心神大定,又問道︰“多一點是……”

        小叮當再次猶豫了,稍後輕聲說︰“一月一粒。”

        說罷,小叮當在十三郎的肩頭靠了靠,動作既用力又小心,還帶著一絲謹慎。十三郎沉默下來,目光有些散亂的朝四周看了看,沒有做聲。

        視線中,胖胖正在賊吃海喝,矯健的身影在亂石間穿行,忙得不亦樂乎。

        良久,十三郎問道︰“這藥,叫什麼名字?”

        小叮當神情微異,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沒有回答他的話。

        想得到一種藥物,一煉二買三偷四搶,單知道名字自然沒用。小叮當的沉默,非但將此四途全部堵死,還帶著某些警惕的味道。

        十三郎等了一會,想了一想,忽然笑道︰“以後再說吧,你看胖胖,受傷了還那麼活跳。”

        小心地扶著叮當的身子,十三郎在地上挪開一點角度,方便她展開視線。小叮當抬眼看了看,恰好胖胖正在變換陣地,同時抬頭朝這邊瞄了一眼,仿佛在留意主人有沒有現他偷食。

        突然的視線交匯,胖胖好似被嚇著了,鼓鼓的眼珠轉了轉,嗖的一聲鑽入亂石,再也看不到蹤跡。

        “咯咯!”

        小叮當輕笑,懶懶的聲音說︰“叮當知道了,我會跟胖胖學的。”

        听著她柔弱語氣中包含的堅定,十三郎心頭稍安。想了想,他拿出一枚戒指,將叮當的一應物事從袋子里拿出,除了那個玉瓶,其它都裝到戒指里,隨後將它戴上叮當的手指。

        他說道︰“哥哥現在有錢了,給你換個家當,比儲物袋大,還更方便。”

        小叮當眼里還帶著笑意,說道︰“我以前有戒指的。”

        “皇帝也有落魄時嘛!”

        十三郎晃晃手里的玉瓶,說道︰“這瓶藥放在我這里,每月給你吃一顆。”

        堪比性命的丹藥交到別人手里,小叮當的臉上不見擔憂,反倒閃過一抹暈紅。她認真的想了想,突然說道︰“哥哥你說,叮當是不是很丑?”

        十三郎愕然,隨即說道︰“怎麼會?小叮當很好看。”

        “真的?”

        “真的。”

        十三郎肯定地回答,隨即抬手撫過她的小臉,認真地說︰“哥哥從不騙人。”

        “撲哧!”

        小叮當失笑,嘲諷道︰“剛才哥哥還在騙那個四……四眼。”

        “有嗎?”

        十三郎仔細想了想,抬手摸了摸鼻子,無辜的聲音說︰“我哪里有騙他,連陷阱都好心和他說。”

        小叮當再次失笑,正想嘲笑他幾句,忽然面色大變,說道︰“哥哥你快點去看看胖胖,別讓他吃錯了東西!”

        “什麼?”

        十三郎初聞嚇了一跳,隨即展顏道︰“它還能吃壞肚子?放心吧,就算是石頭生鐵它都能消化。”

        小叮當大急,掙扎著要從他懷里坐起來,連聲催促道︰“不是不是,不是吃壞是吃錯!哥哥快去找找,看有沒有活的蟻後留下,有大用!”

        “蟻後?”

        十三郎意識到了什麼,眼神為之一亮。如果是在之前,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朝這上面想,然而此時……

        一念及此,十三郎拿出一張毯子,揮手卷起一股旋風將附近的亂石清走,又將叮當的身體扶到上面靠好;這才站起身,急沖沖朝一片狼藉的戰場走去。

        身後,小叮當望著他有條不紊地做著這一切,沒有再催促。直到十三郎離去,她才忽然說道︰“哥哥,一定要找一只活的蟻後出來啊!很值錢的。”

        “值錢?”

        十三郎的身形踉蹌了一下,這才明白叮當為的是什麼。臉上帶著苦笑,他朝身後揮手道︰“咳咳……我盡力吧……真的很值錢嗎?”

        “是啊是啊!”

        小叮當看出他的不經心,有些焦急地喊道︰“要賺夠百萬上品魔晶……”

        她突然閉了口,目光從十三郎陡然定住的身形上收回,有些羞慚。

        十三郎保持著舉步的姿態,身形卻一動不動,半響之後他說道︰“百萬而已,兩年能賺到的。”

        “賺不到,就去搶!”

        惡狠狠地出誓言,十三郎舉步前行,氣勢比之前強盛了數倍,嘴里大吼道︰“胖胖,你還在吃!”

        “呱呱,呱呱!”胖胖委屈的大叫,如同被婆婆訓斥的小媳婦。

        “嘻嘻!”小叮當展顏輕笑,如一只鈴鐺在奏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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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六章︰蚊子變螞蟻——了不得!
  打掃戰場先易後難,進行得並不順利。

  說容易,有那只貪吃的蛤蟆指引,十三郎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蟻後,不止一只,而且是活的。

  奇怪的是,堪比饕餮的天心蛤蟆對毒蟲來者不拒,對毒蟲的媽卻沒什麼興趣。

  幾只淡青色肥嘟嘟宛如巨大蠶寶寶摸樣的肉蟲很快被它掘出來,胖胖對這幾只比它更加痴肥憨傻的生物不屑一顧,完成十三郎指定的工作後立馬“閃人”,繼續自己的進食大業。

  它出了大力,而且受了傷,得多吃才能補回來。十三郎沒有干涉,任由它在亂石間穿行尋覓,自己則對著幾只肉蟲,感慨不已。

  螞蟻不愧為最具有向心力的種族之一,蟻後是唯一的擁有無上權威的王者。不僅生活上“錦衣玉食”,居住的寢宮也最為牢固。經過如此劇烈的沖撞,居然還有四只幸存。

  依照叮當的指點,十三郎連那些死去的蟻後尸體也從廢墟中翻檢出來。螞蟻的社會制度等級森嚴且競爭激烈,任由這些蟻群展的話,最終它們會合並為一個大的群體。而那些爭斗失敗的蟻後與飛蟻則成為勝利者的食物,可謂是殘忍之至。

  吞食同類不光是因為爭奪空間,還因為這本就是厭靈蟻的進化方式。那些尸體對幸存下來的蟻後是大補之物,再想找可沒那麼容易。

  “厭靈蟻其實是魔蚊的變種,新紀之戰的時候從魔界進入此地,萬年演變,有一部分魔蚊與本土靈蟲結合,逐漸誕生出這種奇特的妖蟲。”

  論到閱歷見識,小叮當比十三郎高明十倍,她說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種妖蟲長著螞蟻的身體蚊子的嘴巴,唯一不變的是其殘忍好斗的本性。與原生魔蚊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它的進化並不完整,蟻後產卵時需要靈力催化,厭靈蟻本身卻不能在靈氣環境里長期生存,只算半成品。”

  听了叮當的介紹,十三郎頓時有些失望。那幾只肉蟲都已經奄奄一息,有一只干脆就是一坨爛肉,連頭尾都分不清楚。如果不是它們時不時蠕動一番,誰都不會認為那是活物。

  “那只能賣掉它了,這東西真有人要?我不能一直待在魔域的。”

  對十三郎來說,使用靈力替蟻後催產不是問題,但如果離開魔氣就無法使用,未免就有些雞肋。

  “當然有人要!同階對比,變種比原生的實力還強。”

  小叮當眼中閃過一絲暗淡,馬上又消失不見。白了十三郎一眼,她說道︰“這幾只都是是青色的也,品質相當高了!”

  十三郎精神為之一振,連忙問︰“是按顏色區分嗎?青色值多少魔晶?”

  妖獸和修士一樣有品階之分,听小叮當的語氣,青色蟻後似乎很了不起的樣子。如今十三郎開始掛念賺錢業務,商業頭腦隨之啟動。

  “金銀紫,藍青白,青色很不錯了,具體值多少我說不上來,反正值錢。哥哥趕緊收起來,它們不能在靈氣環境久待。”小叮當露出貪婪本色,雀躍指點道。沒想到牽動了體內傷勢,秀眉輕輕蹙起。

  “別動別動,我來處理就好。”

  阻止了小叮當,十三郎揮手將幾只大肉蟲收入靈獸袋,胖胖現自己的老家被佔領,呱呱幾聲表示抗議。

  “不要吵,你以後有新家了。”十三郎揚起手,朝它展示了腕上的獸環。胖胖鼓著眼楮感受了一下,覺這個東西比自己的老窩好,空間還大上很多,隨即不再言語,埋下頭繼續傻吃。

  這只獸環來自宗鳴。二少爺沒有靈獸,家當倒是準備得齊全。大概存心尋找好的獸寵卻沒什麼著落,如今便宜了十三郎,還有胖胖。

  “其實,應該讓蟻後進獸環,修養比較快。”小叮當說道。

  “呱呱呱呱呱”胖胖立馬表示不悅,聲音異常急促。

  “別叫了,不會給你換地方。”

  十三郎無奈安慰它,隨後朝叮當說道︰“自家人總要優待一些,再怎麼說,也得有個先來後到。”

  想了想,他臉上露出微笑,說道︰“不值錢也不要緊,胖胖喜歡吃飛蟻,起碼省了一大筆開支。”

  望著至今尚在不遺余力地搜索蟻尸的胖胖,十三郎感慨道︰“這家伙不好養啊!”

  省錢就是賺錢,小叮當沒有嘲笑他的意思。靜靜地望著十三郎忙活,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說道︰“那個尸體上還有一些飛蟻的尸體,哥哥把它們收起來吧。”

  “呃?”

  十三郎的腦袋有點短路,問道︰“這又是為什麼?”

  他覺得既然已經有了蟻後,意味著大量飛蟻將會源源不絕的被制造出來,幾只死去的尸體,實在沒有專門收集的必要。

  “笨哥哥,妖獸變異都是有原因的,通常來講,都是因為吃東西吃出來的結果。”

  小叮當擺出導師的架勢,諄諄教誨道︰“那些飛蟻雖然死了,但在死之前就已經表現得比其它飛蟻強悍。如果將它們喂給蟻後,不定會生什麼變化。反正不過是試驗,有什麼打緊。”

  “倒也是,咦!我怎麼沒想到這點?”

  十三郎高興起來,樂顛顛地走過去,將仔仔細細骸骨上的蟻尸收進袋子里。為了穩妥起見,他決定從蟻後中挑選一只,逐步進行試驗。這東西胖胖居然沒有優先食用,看樣子還有一定的危險。

  好在他現在資源豐富,倒也不缺試驗品。心里這麼想著,十三郎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略有愁苦地說︰“不是長久之計啊,總不能一直讓它自產自銷吧?這東西還吃什麼?”

  “咯咯,當然不能自產一直這樣,只要產下飛蟻,哥哥控制住蟻後,它自己會指揮飛蟻吞食礦脈,還能分泌一種類似于花蜜的東西,蟻後就靠吃那個成長。”

  叮當知道十三郎故意裝迷糊,以他的縝密謹慎,怎麼可能想不到這一層。如此裝模作樣,不過是滿足叮當好為人師的心理,開解她罷了。

  她說道︰“就是需要到峽谷這里多跑幾趟,它們選擇這個地方,自然有其理由。”

  兩個人都有演戲的成分,對台戲自然唱得很和諧,十三郎笑道︰“那能有什麼,只要走過一回,輕車熟路的事情。話說它的檔次還真高,那個類似花蜜的東西叫什麼?總得有個名吧。”

  叮當搖搖頭,說道︰“沒有名字,我只知道那東西提煉出來的話,對煉體很有效果。哥哥以後掌握的飛蟻多了,不但可以養胖胖,還能養活自己,哈哈!”

  “吃成蟻後那樣!”

  十三郎嚇了一跳,連連搖頭道︰“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要了吧。這個只適合胖胖,它們本來就一家人,再胖點也沒什麼。”

  “呱呱!”胖胖興高采烈的呼應。

  “什麼啊!怎麼會吃成那樣!”

  叮當生氣了,努力瞪著眼楮說︰“哥哥知道蟻後多難得嗎,況且是青色的蟻後。煉體之人控制蟻後幾乎沒可能,修士又沒人願意費力去幫助人煉體。除了那些法體雙修之人,幾乎沒有人做這個打算。就算想抓,你看看有多難。哥哥走了大運,居然還不知道珍惜,真是氣死我了。”

  這話是實話,如果不是憑空制造這麼一場天災,又有一個甘願獻身的四目老人做擋箭牌,哪怕是元嬰修士也難以活捉蟻後。再說如果是元嬰修士,誰有空搭理這種事情,典型的吃力不討好。

  十三郎當然明白這些道理,連忙賠笑道︰“好啦好啦,哥哥說著玩的。以後哥哥把它弄成那個螞蟻酒,咱們一家每天都喝幾口,保證強身健體。”

  “螞蟻酒?”

  小叮當歪著頭想了想,覺得這個名字還不錯,心里為“一家”兩字趕到羞臊,不禁低下了頭。

  十三郎這次沒意識到生了什麼,收拾好飛蟻的事情,開始收集四目老人的遺產。要的搜尋對象自然是那面小鼓,還有那個能否激絲網的寶物。

  那面小鼓倒也罷了,絲網的威能著實恐怖。十三郎雖未接觸過高階修士,但是哪怕只根據典籍上的只言片語也可以判斷,那絕不是結丹修士能使用的神通。換而言之,即便是元嬰期老怪,只使用神通的話,如果不是特別出眾的那些,很難面對天威與蟲害構成的雙重攻擊,勢必被當場滅殺。

  四目老人之所以身亡,歸根結底還是因其法力所限。以飽和的度激寶物,不過片刻就將法力消耗殆盡;空有高階法寶卻沒有用武之地了。

  心里涌起期盼,十三郎認真搜尋每一寸土地。他明白自己即便得到它,恐怕暫時也沒辦法用。不過眼下不是考慮增加戰斗力的時候,要問題還是其價值。要在兩年之內湊齊購買那種惡臭丹藥的百萬魔晶,最好的辦法就是打劫。現成的極品法寶就在眼前,焉能不用心尋找。

  結果讓他很失望,忙活半天,小鼓很快就有了蹤跡,雖有損壞,倒也算完整。只要他將來境界提高,煉器的水平提升起來,自然有機會修復。然而那個未知的寶物,因不知其形狀大小,竟然毫無所得。

  地上沒有,四眼的戒指里也沒有,旮旯邊角都讓胖胖翻了個遍,還是找不到影子。

  這種情形很古怪,按理說如此強悍的法寶,自然有其靈力波動才對。可任憑十三郎將神念催到極限,居然毫無所覺。

  “到底在哪兒呢?”

  小叮當知道他在找什麼,同樣也在苦苦思索,最里不停念著︰“到底是什麼呢?從身體里激”

  “難道是”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出驚呼。隨即目光齊齊轉過去,看向剛剛被十三郎觸踫過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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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七章︰紫衣
  骸骨很正常,又很不正常。

  他有二十五根肋骨!

  在與脊椎相連的五根肋骨下方,赫然衍生出兩截突起,若不仔細查看,絕難有所現。因被飛蟻吞噬了絕大部分生機,四目老人雖是新喪,骨骼卻顯得灰暗衰敗,宛如長埋地底已將石化的摸樣;唯獨這兩截突起比較異常,雖無寶物那樣特有的靈光散,依然顯得生機十足。

  此外,這根骨頭旁的飛蟻尸體也特別多,個個呈現出漆黑亮的色澤,個別飛蟻的身體上,竟似出現了某種斑紋。

  原本十三郎以為這里臨近丹田,飛蟻因“虛不受補”才會成批的“撐死”,此時仔細查看後才覺,多半是因為這跟特異的骨骼所致。

  思索一番後,他用最強悍的兩指夾住那跟骨頭,輕輕一拽。

  骨頭應聲而落,同時出一聲類似于朽木折斷的聲音。那截看上去好似彎曲的飛梭形狀的骨骼從尸體上脫落。下一刻,余下的骸骨以極快的度腐朽,仿佛被施展了歲月神通一樣,坍塌、老化,進而化作灰燼。

  最後隨風飄散。

  直至此時,四目老人真可謂是灰飛煙滅,再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吞噬生機,再反哺自身?”

  雖然與四目老人真實的交手只有一合,十三郎清晰的認識到他的肉身有多強。那顆“炸彈”沒能將他直接滅殺,本身就含有極不尋常的意味。

  從常理上說,四目已經遠遠出修士的程度,幾乎可以算半個煉體士。只不過十三郎並沒有接觸過什麼結丹高人,無從對比也無法判斷,想當然地以為這是正常的事情。然而此時看來,四目老人身軀強悍的真正原因,多半也在這根梭形寶物之上。

  “讓我看看。”

  叮當對此頗為好奇,她也沒料到事情的原委居然是這樣。結丹修士能將法寶煉入體內是沒錯,可這種將寶物練到與身體合一……

  待十三郎將飛梭拿過來,叮當認真查看思索後,臉上恍然與疑惑並存,說道︰“這好像是高階魔修的煉寶決呀!難道他是魔修?”

  “煉寶決?那是什麼?”

  十三郎不管四目是魔修還是靈修,他唯一在意的就是這件寶物的價值和使用方法。如果能如四目老人那樣將它煉成身體的一部分,實現真正的攻防一體的話,他只要再將度提高一籌,已經完全可以與普通結丹修士正面一戰。

  當然,他的修為有限,肯定不如四目那麼持久。不過這不要緊,如此犀利的寶物,其價值就足以讓他喜出望外。樂觀點估計,沒準叮當的醫藥費就這麼來了也說不定。

  “煉寶決,顧名思義就是將法寶煉入己身,逐漸吸收法寶精華,強化骨骼筋肉,乃至整個肉身。它的限制很多,不是什麼法寶都能用,而且進程緩慢,同時需以生機滋養。如此潛移默化,最終才能讓身體接受。”

  “明白了,就是慢慢同化,防止生排斥反應。”

  以叮當似懂非懂的方式反向解釋一遍,十三郎帶著希翼問道︰“這應該是很難得的法寶了,值多少魔晶?”

  “魔晶?恐怕很難啊!”

  叮當搖搖頭,說道︰“四目怎麼可能是魔修呢?這是靈修的法寶,不說祭煉本身的難度,它是需要靈力才能激的,對魔修來說根本沒什麼用。”

  十三郎大失所望,伴著意思焦急連忙說︰“我可以把它賣成靈石啊!靈石與魔晶,你不是說有專門的倒換之地嗎?”

  “不行!”

  小叮當斷然否決了這個提議,嚴肅地說道︰“哥哥千萬別這麼想。這件寶物的威力你也看到了,一旦拿出來,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別說靈石,能否保命都不知道。再說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認識它是四目老人的寶物,泄露了哥哥的身份可不好。”

  “哥哥的身份早就泄露了,不過我不會承認。”

  十三郎一笑,說道︰“你說的沒錯,在沒有足以自保的前提下,我不會貿然把它拿出去的。”

  想起十三郎之前說的“知道不等于看到,看到也不等于真是”這等潑皮無賴式的話,叮當忍不住露出笑意,她將飛梭交回給十三郎手里,雀躍道︰“哥哥把它收起來吧,我估計這是四目老人根據魔域煉寶決功夫做的轉變。哥哥不妨考慮,將來修為提高之後,嘗試自己使用。”

  說道這里,叮當微微初蹙眉,說道︰“這門功法厲害是厲害,煉到極致,身體幾乎與法寶無異。不過它的後患也不小,不僅要損失大量生機,還要防範法寶誕生靈智,掌握不好的話,被反客為主也有可能。總之需要謹慎行事,哥哥切勿大意才好。”

  “有沒有還不一定啦,操那個心做什麼。”

  十三郎倒是坦然,因為從理論上講,就算四目老人有這門改良功法遺下,十三郎又下了決心去修習,至少也需要結丹之後才能進行。眼下事情一堆,哪里來得及考慮這個。

  四處看了看,他覺得沒有了什麼遺漏的地方,說道︰“你的身體可好了些?要不要修養幾日?”

  小叮當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宗鳴和四目老人都被哥哥滅殺,不定後面還有什麼人要來。咱們收拾一下,趕緊去魔域吧。”

  臉上露出羞意,小叮當掙扎著想要站起。十三郎趕緊阻止她,探身將叮當抱在懷里,說道︰“也不用那麼急,滄雲宗畢竟很遠,來人沒那麼快到達。咱們先回落靈一趟,我還有點事情要安排。”

  “喔。”

  小叮當把腦袋埋在十三郎懷里,悶悶的聲音說道︰“要是冉雲親自來呢?”

  “他來的話,咱們逃進魔域怕也沒用,干脆不要去想。”

  灑脫的語氣說著值得擔憂的未來,十三郎沒有催促胖胖,任由它在這里修養吃喝等待,自己則抱著叮當,大步而去。

  …

  風沙中,紫衣少年的身影漸漸消失,周圍陷入狂風呼嘯的死寂。胖胖的身影在亂石中忽隱忽現,忙得不亦樂乎。

  正在高興,天心蛤蟆的身體突然凝滯,大大的腦袋以極慢的度轉過,臉上帶著警惕的表情,直直看著某個方向。

  它的身體抽緊,腰身似虎豹遇敵般拱起,如臨大敵。

  又一條紫色身影緩緩行來,其身體周圍三尺內呈現一幕奇景。狂風亂石如同遇到一層無形的牆,不能讓其衣角拂動半分。

  一路看著戰場上慘烈的情形,似有一聲嘆息出。

  “想不到,這孩子竟然……”

  “呱呱,呱呱!”胖胖出警告,眼神卻透出畏懼。

  對天心蛤蟆來講,這是極為罕見的情形。即便是面對四目老人,胖胖雖然不敢與之正面相對,最多也只是警惕。如今看到紫衣人,它的身體竟然在微微顫抖,甚至連逃避的勇氣都沒有,心里害怕到極致。

  在它的感受里,對方只要動動小指,不,只要動動眼皮,認真看上一眼就可以掌握自己生死,連靈魂都無法遁出。

  漫步走來,紫衣人听到胖胖恐嚇的叫聲,目光隨意在其身上瞥過,有些失笑。

  “倒是一頭好畜生。”

  “呱呱,呱呱!”胖胖的表情越凶狠,明顯帶著心虛。

  “別叫了,我不會傷害你。”

  紫衣人來到胖胖身邊,伸出素白干淨的手掌,輕輕在它頭上摸了摸。她的手指很長,還很瘦,膩白中微微顯得柔弱,好似大病初愈之人。然而在胖胖眼中,這只看似柔弱的手掌卻不亞于天威般恐怖,沒有一絲反抗能力。

  奇特的是,如此凶悍猛厲的妖獸,在那只手掌的安撫下非但沒有抗拒躲避,還慢慢變得安定下來,眼神也隨之變得柔和。隨著敵意消除,天心蛤蟆露出享受的表情,口中出貓咪一樣的咕嚕聲,大而丑陋的腦袋在手掌上用力蹭著,似在要求更多。

  紫衣人笑了笑,柔聲道︰“好好跟著你的主人,好好照顧他。將來若有機緣,我送你一場造化。”

  說罷,紫衣人不再理會胖胖,站起身子,只是輕輕一晃,憑空消失在原地。

  “呱呱,呱呱!”

  胖胖愣愣地望著遠方,出兩聲似哀怨、又好像誓言的鳴聲。

  …

  晨曦微吐,薄霧漸消,三元閣的廢墟中來了幾位特殊的客人。

  幾個男人,幾個女孩,還有一位少年。

  此時的落靈城還很安靜,一些早期的鳥兒忙于尋找那些早起的蟲兒,不時出幾聲或喜悅或失望的鳴唱,為寧靜的落靈增添幾絲盎然。

  少年跪在地上,表情平靜而寧和,看不出什麼喜樂哀憂。在他身邊,叮當扶著其肩頭斜靠,依然顯得柔弱。

  晨露在絲上凝結成水珠,悄悄滑落到衣襟,興奮地鑽入到里面,溫柔地獻上一縷清涼。隨著天邊亮光漸漸閃耀,少年的頭上閃耀著一層瑩白,于初夏中顯現一縷霜色。

  田七悄悄靠上來,輕聲道︰“少爺,是不是該走了。”

  小蝶神色復雜地望了叮當一眼,柔柔地聲音說︰“是啊少爺,主母她們泉下有知,想必也不會希望少爺太過負累。不如……”

  “我沒事,放心吧。”

  十三郎寧靜的表情依然寧靜,只是顯得有些平淡。

  “這件事情肯定有其根源,將來我會查清楚。”

  他想了想,似在回憶這些天的事情,肯定地說︰“我沒有做錯,不會有什麼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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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0 02:55:26

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八章︰小城故事之始
  三元閣一戰,隨著天空地面的血色消散,祥和不乏喧鬧的太平街變得安靜;人們經過這里時,都會下意識地繞路而行;即便必須經過,也都快步而去,竟不敢讓目光稍駐片刻。

  周圍的居民紛紛搬離,實在沒有能力搬遷,通常會深居簡出,盡量減少暴露在別人視線中的時間。

  一時間,三元閣方圓數十米範圍內,儼然成了不畫界的禁區。除了偶爾光顧的飛鳥在瓦礫間逡巡,蒼鼠在亂石間歡歌,就只剩下那些生無所盼、目光呆滯茫然的乞者光顧。他們不懼任何強權,也沒有任何強權會在意他們,反倒成為了此處的居民。

  廢墟經過無數次翻檢,早已沒有了浮財可以期盼,就連梨樹下的幾張石桌石墩也都消失不見,只余下一顆僅剩枯枝的殘木歪倒在地上,佔據了絕大部分空間。乞者願意留在這里,不過是因為那個破敗的洞府,雖沒有往日的干淨清爽,卻能遮風擋雨保持溫暖,不失為上佳的棲身之所。

  此時,十三郎等人的來臨驚動了他們,幾名衣衫襤褸的老少乞者從洞府中走出,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他們,不明白生了何事。

  他們不認識十三郎,不知道他才是這里理所當然的主人。但他們能感覺到這些人的強大,也能感覺到領頭的那名少年平靜面容下掩藏的憤怒,還有可讓他們靈魂顫抖的威嚴。

  于是他們驚恐。

  望著眼前的這些人,望著他們的茫然變為驚恐,十三郎從地上站其身,沒有開口。

  “前些日子不方便要不要把他們攆走?”

  田七朝洞府的方向看了看,小心的問著。老五的性子急,抬腿就要上前,卻被十三郎阻止。

  “不用了,有點用處也是好的,隨他們吧。”

  十三郎的語氣依舊平靜,說道︰“當初我和大哥來的時候,曾經玩笑說這里的風水不錯,將來他和虎嫂不忙了,就在這里歸老。養幾個兒子女兒,再養幾只貓幾只狗,不比修仙的日子差。”

  眼中閃過一絲回憶,十三郎的嘴角浮出笑意,輕聲道︰“虎嫂說好,大哥不吭氣,結果被嫂子罵了一通。”

  周圍依然安靜,一名風華正茂的少年,于清新晨霧中講些帶有腐朽味道的話,竟讓人生出一種驚悚的感覺。幾名漢子低著頭,幾個女孩咬著嘴唇,盡力不生聲音。

  “後來……小蝶她們來了,這里越來越熱鬧,太平街越來越太平;看上去,我那時說的話還真有成為現實的可能。”

  “這顆梨樹也越長越大。”

  十三郎彎下身子,手掌在已漸枯死的樹干上拍了拍,輕聲自語著。

  “那時候我見到小蝶,見到阿牛他們,忽然起了念頭,三元閣……應該再大一些。”

  嘴角泛起苦笑,他用嘲諷的聲音說︰“那時候我十二歲,大哥經常夸我是天才,我自己也覺得我是天才。天才嘛總有點與眾不同。”

  他重新站起身,語氣變得落寞,說道︰“所以就有了後面的事。”

  “少爺,阿牛哥他們…還好嗎?”

  回來諸多時日,十三郎沒有提及阿牛和啞姑,小蝶她們也沒問。此時听他講起往事,終于忍不住問出聲。

  “不好。”

  十三郎誠實回答道︰“他們都死了。”

  幾個女孩黯然的面孔更加黯然,都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哭泣埋怨,只是靜靜的低下頭。十三郎沉吟中轉過身,拿出一只袋子交給老八,說道︰“一顆坐地丹,幾顆通心丸,一點靈石,都放在里面。”

  “什麼!”

  老八等人霍然而驚,紛紛用感激驚詫的目光看向十三郎,說不出任何言語。

  “不要推辭,是你們該得的。”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通心丸是真的,我檢查過。”

  “少爺……您……”

  老八愣愣地接過袋子,想要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如木樁般呆在原地。

  十三郎拍拍他的肩,說道︰“走得遠一點,把幾個丫頭照顧好。至于將來能不能走得更遠,你們自己把握吧。”

  老八沒有再推讓,與田七等人一起用力點點頭。田七朝天際看了看,忍不住再次勸說︰“少爺,已經有人看到您出現,是不是該早點動身。”

  遠處,幾條影影綽綽的身影出現,用驚異的目光打量著這伙人,沒有任何聲響。

  落靈城事變後,大家都在暗中猜測,十三少爺會不會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如今他突然出現在這里,意味著太多太多信息。人們紛紛在心中猜測著可能已經生的事情,不覺涌起恐懼。

  十三郎抬頭朝遠處看了看,目光漸有波動。

  老六突然開口,悶悶地聲音說︰“要我說,少爺您就不該來。那幫人都是些孬種,只要滄雲宗的人問起,死活都會說出去。”

  老五點頭,說道︰“是啊少爺,您真不該來。”

  十三郎默然,片刻後說道︰“不要怪他們,這本來就是我的意思。況且他們就算不來找我,我將來也會去找他們。早點讓他們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平淡的話語平靜的聲音,經一名十幾歲的少年口中說出來,竟讓人生不出狂妄的感覺。遠處的人顯然听到了這句話,有些輕微的騷動。

  老六忽然道︰“要不,干脆一把火把戰靈閣燒了!那幫兔崽子現在人心惶惶,保準兒連個屁都不敢放。”

  老五第一個表示贊同,老八比較謹慎,田七則可有可無,只是拿目光看向十三郎,等他的吩咐。

  “燒房子干嗎。”

  十三郎失笑,說道︰“房子是死的,人才是活的,犯得著和死物慪氣。”

  抬頭最後掃視了一眼周圍,他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地呼了一口氣,說了聲︰“走吧!”

  言罷,蕭十三郎挽起小叮當的胳膊,穩穩舉步,徑直朝落靈城外而去。

  身後,田七目送少年堅定的身影在晨輝中消失,抬手用來一揮。

  “走!”

  幾名壯漢帶著幾個女孩,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離去,消失在遠方。

  朝陽升起,濕涼的空氣變得溫暖,變得火熱。落靈城漸漸于沉睡中甦醒,隨後變得熱喧囂,充滿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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