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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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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五十九章︰再闖陰陽峽(上)
  又一次來到陰陽峽谷,十三郎看去已從那種似悲似怒似悔的狀態中走了出來,不時找些話與叮當說;言語雖不多,卻每每撓在癢處,令小丫頭很是開心。

  這種開心或許只是表面,或者自心底而,總之看上去兩人都沒有絲毫憂慮,儼然一副斗志昂揚,共同迎接美好明天的摸樣。

  叮當服了藥,身體卻不見好轉;眉宇雖然展開,卻不能改變鴛鴦臉本色。每每目光觸及到她那蒼白的半邊小臉,十三郎眼中都會閃過一抹憐惜。

  他心里很清楚,叮當的傷勢絕非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修士身有傷患的時候,通常是以丹藥與打坐修煉結合的方式調理;叮當絕口不提修煉之事,雖有情勢緊迫的借口遮掩,某種意味上也表明,這種傷患極其嚴重,已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然而叮當不說其“病癥”究竟如何,他也沒辦法深究,只能走走看看,先把心思放在眼前這一關。

  陰陽峽谷不是什麼平坦大道,之前與四目老人一戰,正是因為察覺到前方風暴很難通行,四目老人才能安心調養以圖恢復實力,目的也是為了防範未知變數。以他的修為尚且顧忌重重,更不要說如今十三郎兩人都是負傷之身,如何穿越,還需認真謀劃一番。

  “一會兒你和胖胖待在戒指里,我比較好把握。”

  關于路上會遇到的危機,以及各處避風的關鍵點,叮當都已向他做了口述;為了防止意外,十三郎還特意繪了張草圖。如此安排自然是為了減少顧忌,否則身邊帶著一個人形包袱,原本七成把握至少降低一半,很難不出問題。

  然而將一個人如獸寵那樣裝到空間里,在修行界是一件很忌諱的事情。可以肯定的說,被裝的人等于將生死完全托付到對方手上,幾乎沒有掙扎的可能。尤其是在陰陽峽谷這樣的險惡之地,更加讓人心疑。

  小叮當還有沒有自保之術十三郎不知道,他也沒想過兩人是否真的到了那種互托生死的程度,話語說得坦蕩之極,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甚至不容辯駁。

  “嗯,哥哥小心。”叮當隨之答應著,沒有絲毫質疑。

  她說道︰“有幾處避風地相對寬敞,哥哥有什麼疑問的時候,可以再把我叫出來。”

  “看不起我!”

  十三郎佯怒,拎眉憤憤地說︰“你能過來,哥哥自然行得。”

  這話听起來豪情萬丈,實則明顯透出心虛。為了接下四目老人的一拳擂鼓,十三郎以全盛狀態全力出擊尚且被炸飛兩根手指;反之叮當變身後非但連接兩道,還將四目反噬重傷,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況且十三郎如今也有傷患在身,實不能與當初的叮當相比。因而他看似激昂慷慨,實則內心忐忑不寧,做戲的成分反倒更多。

  然而事情已然到了這一步,兩人都明白眼下不是穩扎穩打的時候。不說滄雲宗後患無窮,單說叮當的身體也容不得耽擱。十三郎雖不知該如何救治,想來辦法總要到魔域去找,無論如何,闖陰陽勢在必行。

  叮當罕見地沒有因這種做戲笑,倚在十三郎的肩頭,由著他半拖半抱著行走,幽幽的聲音問道︰“哥哥,你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哪些事?”十三郎楞了下,一時沒明白叮當所指。

  “就是你說的那些事。”

  “哦……”

  十三郎領悟了她的意思,認真地想了想,卻尋不出什麼準確的答案,最終只能澀聲道︰“或許是因為年齡小。”

  叮當又問︰“那你以後在那樣做嗎?假如再踫到、或者重來的話。”

  “事情怎麼可能重來?”

  “我是說假如。”

  “沒有這種假如。”

  “我說有就有!”

  十三郎默然,比剛才更認真的思索一番後說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呢?”

  十三郎大感無奈,敷衍著說道︰“這還能為什麼,想做的時候,自然就去做了。想不好要不要做,就只能說不知道唄。”

  叮當沉默下來,十三郎似因這樣敷衍生出愧疚,補充道︰“在我的老家有這樣一句話︰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你不做我不做,大家都不做,那麼誰來做?”

  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猶疑中自嘲說︰“其實這是借口,當初做那些事情,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想做。不做覺得不舒服,那麼就只能做了。”

  听著他自說自話一通解釋,小叮當感覺好深奧;然而除了深奧卻沒有真正明白什麼,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有些道理又有些說不通。

  她輕輕說道:“可是會帶來很多麻煩,還有一些不好的事情……”

  “麻煩不會因為不做事情就沒有,人活一世,本來就是不斷地遇到麻煩。至于說不好的事情,那是因為事情做的不夠好,並不是說做的事情是錯的。”

  這次十三郎回答得非常干脆,聲音也很堅定。

  他說道︰“這樣說很自私。但我還是認為,怎麼活比純粹的活著重要。”

  如此這般繞口令一樣的說辭,看似包含著許多高深奧妙的哲理,實則非但沒能讓兩人的郁結的心情帶來改善,反倒令空氣有些沉悶。叮當忽然輕笑,說道︰“哥哥說的對,不過听起來和叮當的想法一樣啊,就是要活得開心些,是這樣嗎?”

  十三郎愕然苦笑,說道︰“就是這樣的,哥哥在老家養成了壞毛病,總是把簡單的事情弄得復雜。”

  他轉過臉,對叮當認真地說︰“其實,叮當很了不起,哥哥不如你。”

  小叮當被他的認真所驚嚇,愣愣地說︰“哥哥……你沒生病吧?”

  “沒……事……”

  十三郎艱難地吐出兩個音節,扭過頭說道︰“咦!胖胖呢?”

  …

  “胖胖,胖胖?胖胖!”

  叫聲從平靜到疑慮,再從疑慮到焦急,待他看到胖胖的摸樣,最終化為憤怒。

  胖胖當然還在,听到十三郎的召喚,吃到肚皮滾圓幾乎不能挪動的天心蛤蟆從亂石中探出頭,懶懶地叫了兩聲,竟然倒頭大睡。

  十三郎頓時有些羞惱,暗想莫非你也要嘲笑我颁@路匣懊俺漯┤日埽 ∫ 墑撬攔換氐娜耍 睦鍤嵌日庵趾┤抵 鎪鼙取br />
  他嚴肅威脅道︰“再不過來,以後不許吃飯。”

  胖胖努力抬頭,鼓囊囊的眼珠轉了轉,依然不動地方。十三郎越掛不住顏面,正待大神威給它一些教訓,叮當忽然開口。

  “哥哥,胖胖好像要沉眠。”

  “沉眠了不起嗎?沉……眠!”十三郎霍然驚呼,眼中閃耀著不可遏制的興奮,隨後就是濃濃的疑惑與憂慮。

  對妖獸來說,沉眠往往代表著破階之兆;即便不是,通常也會實力大漲。即將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能夠多一名實力強悍的幫手,意義可謂重大。

  “沒道理啊,大哥說它進階難,上次破境等了好幾十年。這才幾天功夫,又要破境?”說著話,十三郎將叮當安置好,自己走過去將胖胖抱起來,左右上下來回反復打量。

  “難不成,分開一夜時間,這家伙有了什麼奇遇?”

  沒有任何異常,除了特別懶。

  “破境也分大小的好不好。修士如此,妖獸同樣如此。”

  小叮當意外于十三郎的愚笨,口氣都有些不善。想到這些日子他從身體到內心所受的折磨與煎熬,暗想哥哥大概心神松弛之後智力有所下降,還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放軟了聲音,她耐心地說︰“妖獸自然成長當然艱難,想加快度,一靠戰斗二靠食物。這段時間胖胖兩者兼有,漲點實力有什麼稀奇。”

  想了想,她繼續補充道︰“而且我估計,它上次進階沒有理由那麼慢,有些余貨也說不定。”

  “再或者就是這些飛蟻變異了,變異妖獸吃變異螞蟻,大概比較對路。”

  听到如此彪悍的解釋,十三郎再沒有尋根問底的心思。他隨手將胖胖收起來,不無感慨地說︰“也好,沉睡就沉睡吧,起碼省點糧食。”

  小叮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道︰“有哥哥這樣做主人的麼?胖胖實力強了,好歹也能幫襯點啊!如果不是它,四目老人還沒辦法對付啦!”

  “別指望了,這家伙一睡就是三年,等它幫我,黃花菜都涼了。”

  小叮當瞪圓了眼楮,驚詫道︰“三年!那也太久了,不會次次都這樣吧!”

  “誰知道呢,我又沒經驗。”

  十三郎不想再做糾結,伸出手說道︰“來吧,和胖胖做伴好好睡一覺,等你醒過來,咱們就到了穆家寨。”

  “嗯,哥哥加油!”

  小叮當揮舞著拳頭替他助威,隨後合上雙目,呢喃般說道︰“穆家寨的人很好的,哥哥一定會喜歡。”

  “但願吧。”

  十三郎輕輕揮手,一片毫光閃過,小叮當的身影在空中消失。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遠處那個翻騰不休的洞口,目光泛起堅定。

  “魔域,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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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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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六十章︰再闖陰陽峽(中)
  陰陽峽谷全程三十里,是整個靈魔交接線中最為薄弱接近之所在,然而對擁有靈性的生命來說,這里是不折不扣的禁區。

  這是風的世界。

  風的世界里,空氣不再是空氣,也不分什麼靈氣魔氣,而是如千萬種兵器交雜,容不得任何異物存留。

  捻出一絲如針,摘出一縷則如鎖鏈,裹起一束似長槍,凝起一片若巨斧;若是將它看成整體,則仿佛一把力可開天的重錘。

  周圍的空氣是有顏色的,因不斷有各種擁有顏色的事物被風絞碎,化做細密的粉塵舞動,變成風的一部分,也渲染出一整團立體畫幕。若能睜開眼,四周是一個碩大的染缸,周圍不斷有道道彩色電流襲來,恍如成群的嗜血猛獸,要吞噬掉一切。

  峽谷本身寬窄不一,部分區域露出小片天空,狂風無從宣泄時,經這些出口擠出雲霄,如同一座座噴的火山。

  置身于這種地方,不要說飛行,連站立都很難保持。

  如果身體不夠強悍,法力不夠深厚,十三郎早已無法堅持。以他如今接近三星戰靈的的實力,也不得不講靈力護盾開啟,共同對抗狂風的切割與穿刺。

  行進十余里,他不得再次停下,按照地圖中所記載的方位尋到一處鉤形的側壁,躲到其中略做調息。

  石壁極為光滑,上面卻布滿了如刀劍砍削的溝塹,不時有火星迸。十三郎望著外面的亂色與混沌,很快將視線收回,臉上泛起苦笑。

  “不好過啊!”

  景物流轉的度太快,且顏色交雜無法辨明,最好不要長時間觀看;否則必將頭昏腦脹神智迷失,最終會連方向感都失去。十三郎第一次深入到如此程度,此刻才真正領略到陰陽峽谷一線隔陰陽的真正由來,心中大起凜意。

  藏身于這個類似洞府的空間里,他覺得洞外無時無刻不傳來一股吸力,仿佛有千萬只手抓住他,要將他拉出洞府,拽進那個絞肉機般的空間里一樣。

  隔著靈力護盾,他都能感受到陣陣針刺刀割的感覺,如果僅僅憑借肉身,恐怕已經被撕成碎片。

  他很想把叮當喚出問一問,當初她究竟是如何穿越這片區域。按照十三郎的理解,以他的法力深厚程度,加上肉身的雙重之力,幾乎相當于結丹修士水平。叮當雖然能短暫提高修為,可是畢竟還是要步行其中慢慢走過,還不時需要躲避一番,時間不可能足夠。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他甚至嘗試著朝內壁擊出一拳。以他的力量,竟只能在牆上留下淺淺的窩坑,如此堅硬的石壁竟然被狂風吹成一個個洞穴,簡直無法想象。

  “早知道這樣,真不如再等上幾日。”

  按照叮當的解釋,風暴減弱也有周期性,眼下不過剛剛開始;假如時間充裕,等上三無日才是通行的最佳時機。然而兩人為形勢所逼,哪有時間在落靈城逗留;不說滄雲宗隨時可能有大批後援,叮當的傷勢也等不得。她畢竟是魔修之身,只要能進入魔域,哪怕沒有合適的丹藥治療,以功法療傷也方便不少。

  揣著這種念頭,十三郎很快收攏心思,盤膝打坐嘗試恢復。好在他如今收獲了兩大“巨富”的家資,補充法力的丹藥著實不少,倒是省了多少時間。

  在這里,法力消耗是持續性的;只有身在避風處,十三郎才敢撤去護盾,僅以身體對抗狂風的吸扯。服用丹藥之後,他努力凝聚心神,很快進入忘我之中。

  條件固然艱苦,好處也不是沒有,要一點是不用擔心外敵。十三郎曾經試過,以他的神念強度,最多不過延伸數十米,而且極為模糊。周圍不要說人,連鬼影都不可能見到一只,安心得很。

  一片空明或者恍惚之中,十三郎沉心丹田,意凝識海,漸漸沉寂下來。

  狂風繼續呼嘯,他的氣息漸趨穩定,身體里的漩渦加運轉,滋養著全身的經脈、血肉,舒緩著他的神經。

  這是他第三次調息,按照估計,要走完全程,至少還需要五至六次才能成功。他的肉身法力雖能支撐,精神卻已疲憊不堪,必須善加調理,以便留些余力,應付可能生的異狀。

  感受中,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呼嘯之聲屏蔽于識海之外,他的心神漸漸安寂,臉上漸漸帶有安寧祥和之意,宛如雕像。

  于雜亂的環境修煉,這是十三郎著力培養的習慣。以前在三元閣,他往往會利用余暇進行嘗試,直到慢慢有所掌握。小蝶等人常會現少爺在看書時失神,需要連續呼喚方能清醒,那實際上就是因他沉浸在修煉中的結果。也正因為如此,十三郎才能對塔山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足夠努力。因其雖然極少打坐,養氣修煉卻幾乎從未放下;比之一般的閉關修士,有過之而不不及。

  這件事情他沒和塔山說,否則必遭責罵,甚至會強令他閉關不可。修士養氣是何等緊要之事,十三郎竟然在人員嘈雜處自行其是,蘊含的風險無法估量。然而在他的感受中,雖然初始常有異狀生,但每臨氣息不調時,胸口的那個“星星”都會生作用,將紊亂的氣息吸走。如此雖然損失了不少法力,但卻沒有性命之危,自然就放下心來。

  日子一長,這門本事成了他獨有了“神通”,只要條件允許,十三郎僅許靜坐即可養氣修煉,連打坐姿態都無需調整。當然在此時此地,他的態度慎重很多,不僅盤起身體,還不惜法力布置了一層防護光膜,足可應變了。

  時間緩緩流逝,十三郎的氣息越穩定強盛,思緒漸漸為之空明。漸漸地,空間仿佛凝固起來,他于空明中思索,隱隱有所明悟。

  本身具有風之靈根,十三郎對風的感受極為清晰,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

  在他的意識中,外面的狂風吸扯有些轉變,仿佛不再僅僅針對肉身,而是投入靈魂,與他的元神交匯到一起。這種交匯並非都是帶有惡意,而是含有某種親近之感,仿佛它們要與之融合,化為一個整體。

  “風”

  口中情不自禁地出自語,十三郎微閉雙目,幾乎是不自覺的想要抓住那一絲感覺。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摸到某種門路,觸及到某種讓他渴望而又陌生的感悟。

  “風本天地生成,自當有其靈性;風靈根就是這種靈性的體現,只是他存在與自然,而是凝聚在肉身而已。”

  “也就是說,它們本屬同源!”

  “既然是同源,何來相互排斥之說?又怎麼會彼此廝殺,甚至造成傷害!”

  這宗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宛如一道驚雷凌空炸響,讓他頓生狂喜之感。沒有多做猶豫,他開始主動出擊,散開肉身的排斥,任由那股吸力與元神相融。

  融合並不順利。

  靈根究竟如何誕生,十三郎懵懂不知。他只覺得這種相融存在隔膜,仿佛水與油交匯在一起,雖然竭力彼此透入,更多的確實為了吞噬,而不是結合。與此同時,肉身感受到那種元神離體的趨勢,本能的要去阻止。雙重阻礙下,他的身體傳來陣陣劇痛,元神竟有些飄忽不定,如同要散去一般。

  他從入定中霍然驚醒!

  身體霎拉間恢復掌控,那種艱難的相融戛然而止。十三郎震驚之下查看,全身已冷汗津津,還散著一股酸臭氣息。隨後他更現,自己所坐的位置,竟然朝洞口處挪動了少許。

  “這樣的情況……”

  調整好精神後,十三郎重新思索先前的過程,認真體會著那種仿佛元神分離的感覺。他修煉的時間不短,卻從來沒有如典籍中記載的那樣將元神放出體外。因為這種行為風險極大,稍不留神會失去神智,甚至會就此煙消雲滅;以他如今的修為,元神尚未穩固的情形下,實不應輕易施展。

  然而那一絲明悟如此清晰,十三郎隱隱有種感覺,一旦能將其掌握,自己對風的理解將會有一個質的突破。反復權衡之後,他最終做出決斷,繼續嘗試。

  他站起身,先感受了一番身體狀態,法力已經恢復大半,精神也甚為清明。尤其重要的是,十三郎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輕了不少,外面傳來的吸力也不再如之前那樣刺骨寒冽,好像有種飄動的感覺。

  定了定神,他沒有急于急于開始,而是將周圍的環境認真的查看了一番。隨後走到洞穴的最深處,途中連續施法,布置了足足五層禁制;每一道禁制上,他都附加了一絲神念,一旦身體與之觸踫,自然能有些感應。

  這種方法是為了應急,十三郎禁制的水平太低,他可以感覺到,在狂風的吸扯中,這些禁制維持不了太多時間,而且一旦被狂風所毀,他附加的神念也隨之消散,而且是永久性的消散。不過如今他的心思放在領悟上,這些損失已經不能考慮在內了。

  做完這一切,十三郎再次盤膝坐下,收攏精神,繼續之前所做的事情。

  時間流轉,憑著風靈根與風之前天生的親近感,他很快找回了那種感覺,遁入到元神與風力的相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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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小城故事 第六十一章︰再闖陰陽峽(下)
  “風本只是氣流,因冷熱不均而起;然而在這個世界,連風都擁有靈性,我的感覺也證明了這一點。”

  “難道說,因為身體擁有風靈根,造成元素之間的某種共鳴?”

  沉浸在思索中的十三郎,用心地體會著身體里的一切。那種融合極其艱難,但步伐卻堅定不移;每當這種程度加深一層,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在生某種變化。

  多了一些東西,同時少了一些東西。

  此時若是有人在他身邊,可以看到十三郎的皮膚上呈現出一幕奇景,一個個微小的氣旋高旋轉,似要滲進身體,又似從身體中旋出。與之相伴的,他的身體上漸漸凝結出一層如油脂樣的物質,散著酸臭氣息。

  而在十三郎自身的感覺中,融合不僅僅意味著這些,還有陣陣難言的劇痛。靈根本就不是目光可視之物,風力更加無形無味,然而身體卻自本能的要阻礙這種相融,好似一層厚重的隔膜。

  他的丹田處,靈力漩渦運轉到極致,不斷催動風力進入身體每一寸角落。似相融,又似在蕩滌污穢,每次清掃都需忍受難言的痛苦,更帶來讓他為之狂喜的變化。

  他甚至感覺到,隨著這種過程的持續,胸口那層遮掩印記的靈膜已經自動消除,那個星星的第二只尖角,竟然以極慢卻又無比堅決的方式收攏,漸漸變得圓滑。

  如果說,借用外力鍛體他是頭一次嘗試,然而對那只星星的變化,十三郎實在太熟悉不過。數次嘗試築基失敗,他很清楚這種變化有多珍貴。它實際上意味著,這種相融非但讓他的身體生變化,還帶來了法力的提升!

  確認到這種變化,十三郎可以斷定,他遇到或則現了一次難得的機緣,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放過。

  “這不僅僅是風力融合,還能吸收靈力甚至魔力!此處靈魔兩氣都極為充裕,而且因為風暴過于猛烈,本身就帶有某種程度的融合。對別人來說它是天塹甚至是劇毒,然而對我來講,卻是絕佳的修煉之所。”

  心頭難以遏制地涌出興奮,十三郎幾乎要當場跳起來。不是他的心性不夠凝穩,而是這種現太過驚人。

  之前十幾年苦修,他一直在黑暗中獨自摸索,不敢向外人透露一絲口風。哪怕是塔山,最多也只會猜測他可能是靈魔異體,絕想不到真實情形。其中的辛苦,哪里是言語可以形容。

  築基成功後,十三郎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接下來的修煉極可能會遇到一個天大的難題,其關鍵處,就是靈力與魔力的數量。

  不要說按照正常修士那樣打坐煉氣,即便加上吸靈吸魔的特殊能力,度也遠遠不及旁人。因為他的法力較之其它人相比,精純度根本不能同日而語。曾經他憑借這種精純冒充開光大師,還賺到不少浮財。然而如今的情形是,這種精純成了不折不扣的天塹,幾乎不可逾越。

  如今一朝破解難題,別的不說,單單節省下來的靈魔各類法器,數量都要用海量計算。如此天緣,怎不讓他為之狂喜!

  只要陰陽峽谷在,何愁大道無期!

  從另外一個角度,十三郎如果想查明塔山被罷免舵主之位背後的真相,沒有強悍的實力做後盾,純粹是自取其辱。之所以他沒有審問宗鳴,原因也正在于此。

  狂喜中,時間隨之流逝

  一天之後,十三郎從入定中醒來。

  他不是主動放棄修煉,而是身體傳來反應,洞穴中的風力,不夠了!

  正如小叮當所說的那樣,峽谷中的風暴會持續下降,之後又會持續加強。眼下的情形,無疑是前一種情形。

  清醒之後十三郎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不覺中竟已挪動了洞口處,再往外走的話,他就要被卷入風暴之中。

  這個現令他為之一驚。以他如今的程度,在洞穴中修煉尚且無礙,假如在忘我中被卷入風暴,後果不堪設想。好在那幾層禁制雖然沒有直接將他喚醒,卻也起到某種警示作用,在觸及到最後一層時,終于清醒過來。

  “修真無歲月,還真是這樣啊!”

  意識到自己需要籌劃一個更為穩妥的計劃,十三郎熄了繼續修煉的念頭。他知道,只要摸到門道,以後大可以再來此地,以逐步推進的方式修煉。

  “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在罡風最為猛烈的時候在峽谷中修煉,修為能達到什麼程度?會不會結丹?”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十三郎精神大為振奮。隨後他又現,此次修煉帶來的好處遠非如此,連肉身都別錘煉了一番。據說就是身體中充滿力量感,變得更加強悍起來。更為重要的是,此時的風暴吹在身上,竟有一種透體而出的感覺。仿佛他自身成為了風的一部分,任憑狂風如何肆掠,都很難再帶來傷害。

  帶著近乎于新生的雀躍感,他走到剛才留下拳印的地方,再出一拳。

  一聲輕響,牆壁上再次留下一個淺淺的拳印,深度並沒有太大差別。然而十三郎清晰的感覺到,這一拳與剛才有所不同。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似乎更靈動,更容易把握,也更加舉重若輕。就仿佛這個動作自己重復了千萬遍之後的熟悉,還有那種對力量的掌控,都比之前要略強。

  “力量不是問題,這種感悟比增強力量更加難得,以後要著意領悟才對。”

  想清楚這些,他最後檢查了一下胸口的星紋。如自己感覺到的一樣,那個尖角的確有回籠的趨勢,不過很不明顯。外表上看,只是略微變得鈍化。很顯然,也需要時間的積累方能成功。

  一切都有了頭緒,十三郎不再考慮這些。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而思考眼下的情形。

  注意力一旦從修煉上轉移出來,他馬上就皺起眉。

  原因很簡單,太臭了!

  人前人後,十三郎給人的印象都很干淨,衣著雖不是太在意,卻從來都是整潔清爽。此時現自己仿佛從酵個把月的糞坑里撈出來一樣,不禁苦笑連連。

  “難怪佛家說肉身只是一句骯髒的軀殼,誠不欺我。”

  對修士來說,自身的清潔從來不是問題,十三郎自嘲之後很快將身體清理干淨,渾身上下收拾妥帖,又重新將那個印記封其,邁步出了洞穴,繼續上路。

  此番置身與狂風之中,他的狀態明顯不同。不僅精神上佳,步履更是輕松不少,眼下這種風力,他甚至不需要開啟護盾,僅憑肉身即可維持。

  信步于風中,十三郎好似塔山玩水,竟走出一種飄逸出塵之感。若是有外人在此,只怕定會大吃一驚,誤以為此人是四星、甚至更高階的戰靈。

  …

  這一次他走得極為順當,直到峽谷中央才不得不停下來,尋找避風處調息。因為隨著靈氣的峽谷中的推進,罡風最猛烈的所在也隨之前移,從外表看上去,十三郎好似在追著風暴前行,帶著某種壯闊的意味。

  因不願錯過時機,他抓緊時機再次修煉了一天,為了保證安全,十三郎在沒有合適的禁制手段下,干脆用起物理手段。他將幾把飛劍插在洞口附近,如此身體移動在此處時,無論如何都應該能夠清醒過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十三郎望著仿佛柵欄一樣的洞穴,自嘲說道︰“這算什麼?自設牢籠還是尋短見?”

  別說,這種方法確實有效,第二天他從修煉中醒來時,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將兩把飛劍擠壓得有些彎曲,而且幾把飛劍在狂放不斷的轟擊下靈性大失,幾乎不堪使用。

  破財心疼的同時,十三郎心中大起凜意。暗想在感悟之力確實恐怖,竟然能讓人迷失到如此程度。這還只是初期,越是往後,迷失之力恐怕越嚴重。在沒有想到妥善的辦法之前,輕易是不能再繼續。

  “修士修煉的時候,簡直和動物冬眠差不多……禁制之道,必須加強!”

  感嘆幾聲,十三郎收拾心情,又一次啟程。

  …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陰陽峽谷號稱一線隔陰陽,竟然被少年在修煉之中慢慢走完全程。整整七天之後,十三郎帶著一絲振奮一絲疲憊,終于走出了峽谷。

  眼前,是一片蒼茫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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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不共戴天,蒼天無眼!


天依舊是那片天,雲也還是那些雲,大地雖有界山阻隔,然終為一體,如何能分得出彼此?

    這是十三郎一直疑慮,也是他一直想弄明白的事情。

    如今,當他真正踏上魔域的土地,幾乎是在落下第一步的瞬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原因只有一個:敵意!

    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這裡的鳥獸蟲魚乃至花木樹草,通通對他抱有敵意!

    腳下的土地格外堅硬,似乎要將他的腳底刺穿;周圍凋零的草木明明被狂風吹得倒向遠處,卻好像在努力回頭,只為了給他一道憤怒的目光。景緻和靈域的區別並不算明顯,然而空氣中每一分元素,都似乎包含著排斥的情緒,竭力朝他身邊擁擠,不是歡迎遠方來客,而是要——殺死他!

    身處這樣的環境,十三郎無端生出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二次恐懼,周身泛起寒栗。

    整個世界,無不為敵!

    此時,靈氣風暴從峽谷中呼嘯而出,彷如十三郎的援軍一樣,掃出一片避難之所。如此狂暴充裕的靈氣,衝出不過千米之地,就被周圍無窮無盡的魔氣所淹沒,最終湮滅成虛無。

    谷口與靈域那邊別無二致,一樣的狂躁暴亂,一樣的渺無生機,一樣的灰暗蒼茫。

    神念掃過,數千米範圍幾無生靈出沒。十三郎無力看得更遠,想來也和靈域的情形類似,不達萬米之外,都見不到人類的踪跡。

    意識到問題所在,十三郎馬上做出調整。隨著法力性質的轉換,他看起來就是一個純正的魔修,修為依然維持在築基以下,不高不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轉換完成的那一瞬間,天變了。

    大地充滿親和,草木疑慮中變換出笑臉,連那些艱苦謀生的爬蟲螻蟻也變得和善;與之相反的,身後的靈氣立即暴怒,如刀似劍向他撲來,彷彿發現一名叛族異類,要將他格殺當場。

    “靈魔之戰,竟然殘酷若斯!”

    心頭湧起感慨,十三郎快速沖出靈氣風暴的範圍,遠離了那團原本親和無比的氣流,這才停下身來。

    身後,狂暴的靈氣在無邊魔氣中左沖右突,反复上演著突破與被滅殺的過程;看上去,竟彷彿一位蒼老的將軍在萬軍叢中廝殺,雖不免力竭身死之結局,依然不肯後退半步。其慘烈壯闊,幾可令天地為之色變,萬物為之顫抖。

    遠離谷口處,十三郎靜靜地望著那片萬年不變的戰場,久久難以平靜。

    此時的他,從雙方的角度真切體會到了那種化不開的仇怨;這種仇怨深入靈魂,深入到每一寸土地與分子,非人力所能終結。

    這是不共戴天之仇!

    十三郎還明白了,當魔修踏上靈域土地時,所面臨的壓力與感受。若是發生戰鬥,只怕實力銳減三成。轉而再一想,小叮噹上次穿越峽谷,想必是藉助於魔氣反襲的那段時機。元氣大傷之下為趙四所擒,也就不顯得奇怪了。

    眼下,輪到他來體會這種感覺。不同的是,叮噹雖是靈魔異體,終究還是魔道根本,十三郎則是正反模擬,自己都分不清該劃分到何種類別。之所以認為靈氣相對平和,不過是因為待的時間長,難免有些親近罷了。

    看了此處谷口的情形,他自然能想到魔域眾人對靈修的態度,震撼的同時警懼之意大起,在心裡提醒自己小心行事,千萬不可露出馬腳。

    唏噓幾聲,感慨片刻,十三郎收拾心情,抬頭辨明方向,舉步前行。

    他早已和叮噹計議妥當,此行目的地是峽谷西南三百里——穆家寨!

    此時的十三郎不知道,在他身後的靈域內,幾件與他有關的事件正同時發生。因他一手導致的落靈城之變,如同一顆石頭掉進湖中,泛起陣陣漣漪。

    …

    這裡是一條瀑布。

    北方的夏季來得晚,對應的春天也去得遲;時已入暑,瀑布兩側的山巒依然是一派春意盎然,加之此處地勢高遠,水聲隆隆而不失清冽,竟有一股如寒冬未過般的春寒。

    那條白鏈自山頂掛落,轟鳴如萬馬齊鳴,騰升的​​水汽如雲;粗看好似仙女從空中垂下的白綢,飄渺虛靈又不失豪邁,堪稱仙境。

    瀑下必有深潭,那條白龍自山頂雲層俯衝而下,一頭扎進不知幾許深的清幽,一路歡歌隨之落下尾音,卻又被身後的追疊的歡歌所覆蓋,最終化做響徹山谷的回音。其聲勢如雷,氣勢如雷,凌壓在人們的腦海心胸,驕傲地蕩滌著一切浮華,只餘下濃濃震撼與崇仰。

    這是一副絕美的畫!

    畫中卻有敗筆——讓人幾無法忍受的敗筆!

    潭邊開闊處,擺放著一張丈餘寬的桌案;桌案沉穩厚重,比之三元閣的那一張不知要雄渾多少。看其摸樣,假如當日三元閣之戰中它也在現場,只怕戰況再激烈幾分,也未必能將其毀壞。

    桌案如此厚重,是因為它要承栽重物,就像現在這樣。

    桌上有牛——一頭烤熟的、成年的、雄壯的、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完整公牛!

    桌邊有人,人在吃牛,吃那頭完整的牛。

    吃牛的人旁邊還有一些人,不過與他相比,那些人彷彿是侏儒與巨人相伴,身形氣勢乃至神采,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縱然虎嫂復生,只怕也遠不及此人雄壯……呃,或許應該說,不及此人肥胖才對。

    一個胖子在吃牛,這就是敗筆。

    …

    “來來來,再加點料,多放點辣!”

    胖子一口咬在牛嘴上,啃下整塊肥厚的上唇,嘴裡嘎吱嘎吱地嚼著,一面呼喊身邊人給他幫忙。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走上前,其身形尚不及胖子的腰際,如果論重量,只怕十不足一。

    “大少爺,太過辛辣容易上火,不利脾胃;雖說於少爺功法有益,也需酌量才是。”

    少年將手裡的鮮血般的蘸醬塗抹在牛身,嘴裡不忘勸誡,說道:“火靈果當辣椒用,有點浪費了。”

    看得出來,這位大少爺的飯量雖然恐怖,對待少年卻相當隨和;否則以他本身僕從的身份,絕不敢如此放肆。

    “我也不想啊!”

    大少爺海碗一樣的巨口咧了咧,喉頭一陣蠕動,將那塊怎麼都嚼不爛的肉筋胡亂嚥下。許是吃得高興,又或者是因為吃力,他的面色發紅,油光鋥亮的臉上蕩漾著莫名的神采,似喜又似悲,無法看得分明。

    “三弟死了,老二也死了。仨弟兄就剩我一個,孤獨啊!”

    伸出比面盆小不了多少的手掌,大少爺隨手撕下一隻完整的牛腿。堅韌的筋骨在他手中連一張紙片都不如,沒有一絲反抗掙扎的餘地。

    胡亂地啃了幾口牛肉,大少爺揮手叫過另一名清秀少年,接過其懷抱的酒囊,揚起脖子如倒水一樣猛灌。碩大的酒囊以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彷彿連通到另外一個空間。

    “唉!每次覺得孤獨的時候,少爺我就特別想吃,也特別能吃。”

    大少爺將酒囊交還給少年,抬頭仰望著眼前那條咆哮的白龍,臉上露出傷懷的表情。

    他說道:“每次看到這一方好水,這一方充滿詩情畫意的好景,少爺我就特別想喝酒,也特別能喝。”

    抬手抹了抹油光光的大嘴,他又說道:“如今我是既孤獨又面對好景,焉能不吃,焉能不喝?”

    聽著大少爺一番感慨,兩名少年掩唇而笑,眉頭微蹙竟如羞澀少女。左側少年說道:“大少爺,您何時前往落靈?”

    大少爺微怔,說道:“落靈?去那兒做什麼?”

    右側少年大奇,說道:“二少爺三少爺接連身亡,長老都大為震怒,您不去調查一番?”

    “調查什麼?調查誰是兇手?”

    大少爺反問了一句,隨即桀桀大笑,說道:“這有什麼好調查的,死了就死了唄!少爺我身為他們的大哥,在此風景絕雅之地,憑懷悼念一番、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也就罷了,何苦去尋那些不自在。”

    兩名少年交換了一下眼神,同聲問:“可是長老那裡……”

    “父親大人老年喪子,自難免會有些悲痛,可如果我能進入道院,他老人家心怀大慰,慢慢也就淡了。”

    大少爺面色沉痛,悲戚戚說道:“可憐三弟悍勇頑強,二弟機智聰明,都有遠勝為兄之才。如今他二人雙雙撒手而去,倒是落得逍遙;為兄卻要節哀從變,更要承擔為長者盡孝、為宗門爭光的重任。”

    “唉,兩位兄弟,你們讓為兄如何承受得起!”

    許是悲痛過度,大少爺再次感受到孤獨,抓起牛腿猛嚼一通,片刻間就只餘下一隻光溜溜的腿骨,竟比狗啃得還要乾淨。

    兩名少年嘻嘻笑著,為他抹漿遞酒,左側少年溫言寬慰道:“少爺說得極是。道院山門開啟在即,少爺為大事著想,絕不應該分神他顧。況且道戰兩盟還有觀內都已經對此事表示關注,還有什麼事情查不出來。少爺安心修煉,對長老對宗門,都是最大的安慰。”

    右側少年也說道:“大少爺菩薩心腸,老天若是有眼,比令少爺得從所願,進入道院內門。”

    “呵呵,說得好,說得好啊!”

    大少爺的臉上露出笑容,隨手擰了擰少年的臉頰,溫和的語氣說:“不過有件事情,你們說的都不對。”

    兩少年齊聲問:“何事?”

    大少爺沒有回答他們,轉過頭看向那一片脆青與水霧交織的迷濛,眼中有精芒一閃而過。那一刻,他彷彿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不見半分貪婬浮誇,唯有狠戾與陰毒。

    這種氣質僅僅維持了一瞬,他就恢復了原狀,重新變成那副和善貪吃,甚至有些憨厚的摸樣。

    兩名少年似乎毫無察覺,拽著大少爺的衣襟,如撒嬌般催促他解釋疑問。被逼無奈之下,大少爺擠擠眼睛,神秘的語氣說道:“在這個世界,老天是沒有眼的,你們都不知道吧!”

    兩少年愕然,撇起嘴說道:“老天有眼沒眼,少爺又是如何得知?該不會您自己看過吧!”

    這話嘲諷的意味很足,以他們的身份,著實太過放肆。大少爺卻一點都不生氣,桀桀怪笑了幾聲,說道:“我當然知道,老天就是不長眼的。”

    “老天無眼,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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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四方有戲,簾幔始展


古劍門有塔,分七層,每層藏有數量不等的各式飛劍。凡被認定為內門弟子者,皆有一次入塔尋劍的機會。

    與其它宗門不同,古劍門弟子多數選擇終身只伺一劍。即便因為修為提高,飛劍的品階無法跟上的時候,他們也會以原有的劍身為坯,添加珍稀材料重新煉製一番。對他們來講,飛劍如同自己的手足兄弟,可以幫助其成長,決不能輕易拋棄。

    每當有修士終老,無法抗拒天道召喚即將死去的時候,無論他們身在何方,都會想盡辦法回歸山門,將自己的飛劍留在劍塔內。隨後他們會進入古劍門禁地,與無數祖師為伴,孤獨又或安然地死去;僅餘下飛劍嗚咽,苦苦守候下一任主人。

    這期間,雖有弟子在外身亡造成飛劍遺失,然而有門內宗師時常煉製,又有弟子因不願捨棄原有飛劍,放棄了入塔選劍的機會;消長起伏中,劍塔的飛劍數量非但不會減少,反倒逐年遞增。

    劍塔越到高處,藏劍的數量就越少,據說達到五層時,飛劍的數量已不足十柄。至於劍塔之頂,也就是號稱第七重樓的地方,歷來只有兩把飛劍供奉與此,萬年不變。

    自從萬年前新紀之戰結束後,七重樓就再也沒有打開過,那兩把飛劍也從未現世。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一句話,代表著古劍門的威嚴,又或則是守護。

    “七重樓開,古劍門興!雙劍絕世,古劍門亡!”

    這句話的意思倒也簡單,若有弟子能得到雙劍的認可,古劍門會迎來興盛之期;而若是此雙劍被人奪走或是毀掉,則表示古劍門已經煙消雲滅,徹底成為歷史。

    換個說法,外敵若不能毀掉或奪走雙劍,古劍門萬世永存。

    …

    此時,劍塔第五層,一名披頭散發,面容污穢模糊,行至有些瘋癲的黑衣老人正沉浸在悲痛之中。

    “死了?到底還是死了!”

    老人手裡拿著一塊木牌,牌子上一道清晰的裂紋,似乎象徵著什麼。他緊緊抓住破舊損壞的木牌,彷彿抓住什麼心愛之物,始終捨不得丟棄。

    “當年爺爺就告訴過你,不要和山君門下攪到一起,你偏不聽。”

    老人對著木牌,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外人聽了也只能是一頭霧水,不明他所指何人。

    “山君非人非妖亦非魔非鬼,本不該存於世間。強行逆天,終會受天詛而亡,從來不得善終,連同他的門人子弟在內,無一人能夠逃脫。”

    對著木牌,老人的目光渾濁哀傷,聲音中透著苦澀。

    “現世即為殺劫,你以為說著玩的麼?”

    “你不聽我的話,非得自行其是。劍道執心,爺爺沒有辦法勉強,只能苦苦尋覓一隻天心蛤蟆交給你;原指望以上古煞氣沖劫,強行破除這一災。”

    “爺爺不放心你的性子,又不能讓你將她留在宗門,這才尋著藉口,把你攆到落靈那個鬼地方。原以為,以你二人之能,在那種邊塞之地,當不會遇到致命的危險。”

    “結果……”

    手掌在木牌上摩挲,老人眼中有淚水滑落,滴在木牌上,滲入那個裂縫之中。

    “三年前,你傳信說大難不死,被一名年僅十一二歲的少年所救。爺爺以為,如此奇蹟能在你身上發生,象徵著大難已消,從此再無所憂。正尋思找個合適的時機,將你從戰盟討回來繼續修道,繼承我古氏一脈,也繼承我的衣缽。”

    “如今,都沒有了……”

    “爺爺準備了許多衝關良藥,足可讓你在短時間內直達結丹;如今,也都沒有了用場……”

    “為躲避血脈之敵,爺爺整天裝瘋賣傻,連你的身世都不敢告知。如今,你可知道自己是誰?”

    心裡的哀傷達到極致,老人閉上雙眼,顫抖的聲音自語道:“古氏自我而滅;天絕血脈再無所傳,天邪雙劍……也再沒有人能夠使用了……”

    他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抹慘笑,隨即低下了頭。

    “爺爺死去後,列祖列宗必不能原諒我;歷代祖師,必不能原諒我。就算他們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我……”

    沉默許久,老人緩緩抬頭,死死盯住那塊木牌,目光漸漸變冷。

    “你死了,爺爺沒了念想,也就不要活了吧。”

    “這種日子我受夠了,也忍夠了,不能再這樣忍下去。”

    老人緩緩從地上站起,眼裡似有火焰在燃燒,一股恐怖到讓人心驚的氣息散發出來,彷彿能令空氣凝結。

    “讓我去看一看,究竟你是怎麼死的,究竟是誰殺的你!還有你最後傳信所說的,那個託付給老夫的少年,到底是何許人也!”

    啪!的一聲,木牌被老人捏成碎片。稍後,老人的身影衝劍塔內飛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古劍門的天空。

    …

    某個不可知之地,一處大殿之中。

    殿中有供有雕像,蟒身蠍尾,又有八臂雙頭,一為美女之面,一如蛇首吐信,顯得格外陰森。雕像背後,朦朧中還有一道虛影,同樣是雙首蛇身,卻只有六隻手臂,且都顯得單薄,彷彿透明。

    雕像下,跪伏著幾名衣著各異的人,還有幾隻形狀各異的獸,甚至還有兩個同樣模糊的身影,宛如鬼魂。

    大殿內靜謐無聲,良久,忽見雕像上的人頭睜開雙目,發出嬌懶的聲音。

    “三十七子亡後,怨輪為之轉動,象徵著又一輪天咒行將展開,爾等可已準備好?”

    諸多身影聽聞,心神為之巨震,皆不能答。

    那隻蛇首此時也睜開眼,竟然口吐人言,沙啞陰冷的聲音道:“一群廢物!”

    下方的人群匍匐於地,不敢做出回應。

    “姐姐不要如此說。”

    美女之面嘆息一聲,說道:“這些孩子沒經歷過,有些恐慌終所難免。”

    蛇首冷哼一聲,閉起雙目不再言語。女子的聲音道:“去吧,按照你們各自心中所選,可隨意行事。”

    不待他們答應,女子又說道:“道院開啟山門在即,你們選一倆合適之人參加院試,若能進入內院,本座當有重用。”

    “此外,三十七子雖死,也需要查證一番事情原委。如有受辱之事發生,爾等知道該怎麼做!”

    下方的幾人齊聲道:“山君門下,可殺不可辱!如有辱及山門之事,當滅其族。”

    “嗯,去吧。”

    女子滿意點頭,最後吩咐道:“怨輪既然開始轉動,本座當靜心沉睡以應,兩百年之內,若無天大事情發生,不許再來驚擾。”

    幾人再次答應,朝雕像認真叩首後離去,大殿之中漸歸於沉寂。良久,忽聞女子開口道:“你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天咒提前發作,定有異星干擾。”

    蛇首陰冷的聲音響起,說道:“事情的源頭必在落靈,為何不讓他們順帶查明。”

    女子苦笑,說道;“妖妃你是吃的苦頭不夠多麼?還想行那乾涉之事?”

    蛇首沉默下來,良久方才說道:“就算不干涉,總應查明真相,有個準備才是。”

    “不是我不想,只是真相?誰又能真正查得明呢!有那座破觀干擾,就算我想,也是有心無力。”

    女子似想起什麼難忘之事,幽幽開口道:“我等受困於此多少年了,如今總算摸索到一絲踪跡,且不可再節外生枝。還是靜心以待吧,希望這一次,他不要再讓我失望。”

    提到第三者,蛇首徹底沉默下來。寂靜的大殿中,就此再無一絲聲音。

    …

    陰陽峽連通魔靈兩域,魔域與落靈對應的所在,名為五離城。

    雲離山脈、水離沼澤、風離峽谷、火離山,還有一處夢離之地,這就是五離名稱的由來。其中風離峽谷即指的是陰陽峽,火離山又名火雲山,區別在於靈魔兩域對其叫法不同。

    五離城名中有五離,“離”字的含義不是缺少;恰恰相反,離意味著充裕,無法想像的充裕。

    比如陰陽峽谷,魔域中人把它成為風離峽谷,然而世人皆知此峽谷特點,最不缺的就是風。無論狂風旋風颶風罡風,幾乎應有盡有。

    與之類似的,雲離山脈並非無雲,而是終年被雲霧瀰漫;雲霧濃厚時,幾看達貼面不可視的地步,堪稱奇景。

    雲多的地方必然險惡,雲離山脈背靠兩界山,空氣的流動性差,且濕靄悶熱,又多瘴氣毒蟲,環境可謂惡劣。在這裡生存很不容易,卻不能令人類卻步。方圓近千里範圍內,大大小小分佈著百餘個山寨,成為相對集中的聚居之處。

    總體來說,雲離山脈的人口不少;然而因為常受靈氣風暴波及,此地魔氣品質甚為低劣,很難誕生修士。每有魔修產生,都會成為各個山寨的支柱,與那些因無法修道專伺煉體的人一起,成為保護山寨不受魔獸襲擊的主力。

    這種情形與靈域很想像,山民生活簡單且艱苦;對他們來說,修士往往會成為保護神一樣的存在,享受眾人尊崇。然而對那些魔修來講,如果不願在山里終老,就必須遠行至數百里之外的五離城,方可尋得進一步修煉的機緣。

    穆家寨,就位於雲離山脈之中。此時,離寨子十餘里處的山路上,一輛破舊的馬車緩緩而行,駕車之人是一名文弱少年,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然而那雙明亮的眸子中,卻隱隱含有滄桑之感,顯得頗為另類。

    時近正午,濃稠的霧氣終於顯得稀薄,視線也為之一清。馬車轉過一處山凹,遠處已可見到山寨的身影。少年抬起頭,朝那片影影綽綽的山寨打量一番,臉上露出笑容。

    “小叮噹,穆家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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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寨外

聽到呼喚,馬車上的窗簾掀開一角,露出叮噹搖晃著的蒼白面容。與在靈域相比,叮噹鴛鴦般的小臉對比更加分明,左邊愈白,右側卻愈發紅艷。

    搖晃是因為馬車,它是山民所用的破舊木車改製而成,粗陋不說,連拉車的牲口都不正宗,是十三郎高價才購買到的一頭叫驢。

    車上加了罩,裡面鋪上厚厚的絨毯,又以法陣鑲刻。十三郎禁制水平差,陣法更是爛到不行,除了讓車廂保持乾爽清涼,再沒有一絲多餘的用途,防護自然更談不上。

    進入魔域後,十三郎發現小叮噹的“病情”竟然有加重的趨勢,不僅身體冰冷依舊,精神也越發不濟。他既沒本事為其解除病患,又沒有明確的求治方向,無奈下索性放緩行程,還弄了這麼一輛馬車供小叮噹歇息。心裡抱著魔域環境有助她恢復的念頭,順帶看看山景,也算一種開解。

    經峽谷進入靈域前,小叮噹曾在穆家寨住過一段時間,對這裡頗有好感;因此她建議十三郎先在這里安頓,待熟悉魔域環境後再做打算。而如果按照十三郎的想法,這裡雲深露重且有毒瘴之氣,哪裡是適合修身養病的去處。不過既然叮噹喜歡,他對魔域兩眼一​​抹黑,自然提不出更好的建議,這才依了她。

    “景緻不錯,要不要到前面看看?”

    所謂景緻,不過是些山林古木鳥語蟲鳴,周圍暗霧依然升騰,縱有炎炎烈日也不能盡消。空氣帶著濕腥的味道,頂多算得上朦朧,哪來的不錯之說。小叮噹望著他一本正經的摸樣,不由得失笑。

    “哥哥真不會騙人。”

    十三郎有些羞愧,只能支吾著回答道:“也不是啊,我覺得挺新鮮,難道是因為剛來?”

    叮噹傷勢未癒,精神較以往差了很多,連性情似乎都有所轉變,安靜了不少。不變的是那雙眼睛,因為臉頰清減了些,越發顯得大。

    她問道:“哥哥覺得魔域如何?”

    “呃……”

    十三郎本想說這里風景絕美人氣祥和一派世外桃源景象,然而對著叮噹大大的眼睛,這話怎麼都說不出口,最終還是老實地回答道:“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叮噹眼波流轉,追問道:“哪裡不一樣?”

    “這個……反正不太一樣。”

    叮噹失笑,嘲諷的語氣說道:“哥哥想必是以為,魔域定然黑暗陰沉,魔獸都極為暴虐好殺,人也都是些殘虐之輩吧。”

    若是靈修,對魔域有此看法實不為怪。事實上叮噹說得輕了,依照靈修口口謠傳的情形,魔域就如同十八層地獄一樣,充斥著殺戮與血腥,沒有半點溫情。

    慢趕了幾天路,對魔域多少有了些認知,十三郎明白叮噹的意思。點點頭,他說道:“謠言止於智者,哥哥雖不是什麼智者,但還不至於輕信人言的地步。億萬生靈所居,自然會形成秩序法度,何至於那等不堪。”

    話音剛落,道旁灌木傳來響動,一條數尺長的斑紋巨蛇飛速扑出,閃電般將一隻奔逃無路的蒼鼠叼在口。隨即用冰冷的眼神望著這兩略顯得突兀的馬車,身卻緩緩後退,重新退入叢林。

    原本極為尋常的一幕,此時展現在兩人眼前,卻有股別樣意味。十三郎輕嘆一聲,抖手甩出一道劍氣,刺穿了幾根喬木。巨蛇受到驚嚇,退去的速度越發快捷,嘴裡猶自含著獵物,怎麼都不肯鬆口

    小叮噹的目光微有暗淡,低聲說道:“這就是魔域。”

    十三郎說道:“自然法則,靈域也一樣。”

    小叮噹搖頭,說道:“不一樣,哥哥以後會知道。”

    不管是生病還是受傷,這般沉重的話題實在不怎麼合適,十三郎想了想,說道:“總歸都是想辦法活著,咱們是高級動物,目光不妨放得遠些,想想怎麼活得更好。”

    他說道:“一會兒到了寨,你打算和老公公他們怎麼解釋?”

    老公公指的是穆家寨唯一的長老,是比族長地位還高的那個唯一。從這個帶有親切的稱呼可以看出,此老與叮噹相處得不錯,起碼不會以貌取人。

    這些都是從小叮噹口得來,其它人還有,比如穆鐵穆生穆元朗之類。穆家寨久居山里,取名與其生活方式一樣,簡單透著些剛烈意味。十三郎還曾經調侃說如果有女尚未命名,不妨叫做穆桂英,引來叮噹的一陣揣測。

    與十三郎相處得久了,叮噹對他時常冒出一些新鮮詞彙已經見怪不怪,沒有追問高級動物是何由來,輕笑著說道:“何須解釋什麼,老公公睿智得很,才不會向哥哥那樣喜歡刨根問底。”

    話語有所指,十三郎確曾經以各種“技巧”的方式探尋過小叮噹的底細,目的不是為了防範,而是想知道那瓶丹藥的源頭。奈何小叮噹機靈精變,竟然絲毫不露口風。

    明白小叮噹的嘲笑與擔憂,而且與一個近百歲的老公公相比,十三郎不覺得自己不夠睿智是什麼丟臉的事情,笑著說道:“我新入魔域,謹慎些不算錯。話說你突然消失,然後帶著傷患跑回來,身邊還多了個人,總得尋個說辭。”

    小叮噹搖搖頭,絲毫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十三郎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將那一縷疑惑壓下,說道:“奇怪,走了這麼遠,我也沒看見有什麼厲害的魔獸。照這麼看,應該不算難過呀?”

    山里生活,資源其實相當豐富,比如在靈域那邊,如果沒有妖獸和**,山民雖談不上富足奢侈,卻能豐衣足食。十三郎初臨魔域,心裡難免保持警惕;然而從峽谷走到現在,所發現的魔獸大貓小貓加起來都沒幾隻,更不要能給山民帶來巨大威脅的二階以上者。如果說山民稠密實力強悍,這種現象倒也說得通。可他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幅情形,這裡的人口比靈域稀少,實力橫向對比相差無幾,實屬怪異。

    小叮噹再次搖頭,臉上帶著一絲憂慮,說道:“哥哥有所不知,魔獸的領地觀念遠比妖獸強,行為也更加殘酷直接。此前我離開的時候,魔獸數量遠比現在多,出現這種情形,只怕不是什麼好事。”

    十三郎微凜,說道:“你的意思是,此地被某隻厲害的魔獸佔據,低階魔獸都逃到別的地方去了?”

    小叮噹說道:“只怕就是如此。”

    十三郎疑惑道:“怎麼沒聽那些山民說起?”

    小叮噹失笑,說道:“哥哥好像真的變笨了也,魔域之民直性剛烈,可不會見誰就把心掏出來。哥哥畢竟是陌生人,雖然生得好看,卻不能讓人一見傾心吐露衷腸的地步。”

    “山民見到修士,敬畏羨慕固然有之,更多的還是防範。魔修裡面不乏濫殺冷酷之徒,取生魂煉製法器者比比皆是。以哥哥的形貌,山民就算沒見識,總不會傻到拿你當普通人看待吧。有些防範,還不是再正常不過。”

    這話很有道理,一個少年帶著一個少女在山穿行,能夠安然活下來,本身就透露出不少含義。這裡不是小說,沒有那麼多NC狗血不長眼的惡徒,稍微動動心眼,自然能想明白其關節,哪敢輕易招惹。

    十三郎摸摸鼻,順著叮噹的意思說道:“我以為自己人緣比較好。”

    叮噹忍不住,咯咯嬌笑著說道:“是啊是啊,哥哥自己說話吐三留七,卻要別人交代老底,果然好人緣。”

    腦袋歪了歪,小叮噹上下看著十三郎,忽然嬉笑道:“哥哥想知道實情倒也簡直,只要尋個姑娘家問上一問,她們肯定什麼都說出來,不會隱瞞半點。”

    談話一旦進行到這裡,十三郎馬上如以往那樣舉手投降。自從他發現叮噹的性情因為受傷有所變化,心便有些擔憂,時常主動尋些笑話開解。此時見她心情有所恢復,不願再以自身調侃,趕緊說道:“不談這個了,前面好像有異狀發生,叮噹小心些。”

    “許是寨的人。”叮噹同樣有所發現,舉目向遠方看去。

    是有異狀,動靜還不小。

    遠方的叢林裡,灌木荊棘紛紛而動,還有獸吼與呼喝之聲傳來。仔細辨別,似乎有人與魔獸搏鬥,魔獸最終不敵,遂即亡命奔逃;與之廝殺之人不肯放過,一路吆喝著追逐下去。

    好巧不巧,正朝著馬車的方向而來。

    “好像是獰獸?二級獰獸!”小叮噹側耳細聽,思忖說道。

    “人是什麼人?”

    區區二級魔獸,十三郎自不會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追殺魔獸的人。本著謹慎的原則,他沒有隨意放開神念,而是朝叮噹問詢。

    “距離還遠,聽不太清楚。”

    小叮噹想了想,說道:“獰獸速度很快,他們看起來很難追上。哥哥不要輕易出手,以免被人誤會。”

    這話有些矛盾,十三郎卻聽出叮噹的意思。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怕是不行。”

    的確不行,因為那隻體型碩大的獰獸已如狂風一般從遠處卷來,似因被人類所追產生憤怒,目光直直盯上了這輛馬車。

    拉車的叫驢恐怖大叫,越發刺激了獰獸的兇性。在它眼,眼前的人類顯然比後面追上來的人要弱小得多,撕碎了他們再逃,完全來得及。

    一聲咆哮,獰獸四爪如飛,捲起無數碎石殘木,朝馬車猛撲過來。

    十三郎聳聳肩,目光看向獰獸的身後,無奈地聲音說:“我可不是故意搶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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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魔域仙姑!

    獰獸是魔域的一種常見魔獸,與靈域的夜狼相仿,個體實力相差極大,群居為主。

    通常來說,只有那些在頭領爭奪失敗的獰獸,又或者實力遠超同類、已不屑於依靠群體力量者才會獨行;因其獨行,覓食變得艱難,性情更加狡猾殘忍。

    這只獰獸實力在二級左右,多半屬於前者。其身軀如虎豹相仿,卻長著一隻狼首,看上去兇猛矯健,還有著狼族特有的冷酷。

    不過此時它的情形不太好,油光錚亮的皮毛塊塊焦黑,有幾處還帶著外傷,血肉​​翻捲透出胡臭,如同被烤焦的肉。從傷勢推斷,與這只獰獸相鬥者至少有兩人,一為魔修一為煉體。而從遠處追來的聲音判斷,追殺者怕還要超出這個數字。

    受傷讓獰獸痛苦虛弱,也激發了它的兇性。此時的獰獸進入狂暴狀態,強壯的四肢在地面一按,身體在十餘米之外躍起,竟要躍過那隻被嚇癱的叫驢,凌空撲向後方馭者。

    獰獸瘋狂之並未失去理智,它本能的認為這個看似瘦弱的少年更有威脅,力圖將他先行剷除。

    十三郎微微皺眉。

    他無從猜測對方是為了生擒還是滅殺,不想因這件小事生出事端。剛剛來到魔域,不論對方是什麼人,他都不想與之結怨,哪怕是出於好意。

    這樣想著,十三郎冷哼一聲,身體一晃從車駕上消失,再出現時,赫然在半空與獰獸相遇。隨即輕揮一掌,按在獰獸的額頭。

    區區二級魔獸,十三郎有太多手段可以使用。最終,他決定不動用法力,而是以常見的煉體手段,與獰獸正面對抗。

    “小心!”

    “哼!”

    “啊!”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追逐獰獸而來的幾名大漢從疾奔驟然停頓,目光為之凝滯。

    他們震驚於十三郎的速度,卻又不禁為他擔心;隨後的結果讓他們目瞪口呆,幾乎無法置信。

    獰獸的嘶吼只發出一半,身體彷彿迎面撞上牆壁一樣定格,然後重重地落在地面,再不能移動分毫。

    造成這一切的,竟然是一位不及弱冠的翩翩少年。此時的他已經落地,在那頭叫驢身體裡輸入一道安慰的氣息,隨後抬起了頭。

    “車上有女眷,為防有所驚擾,出手重了些。”

    十三郎的話語很溫和,態度彬彬有禮,解釋得也很清楚。幾名大漢看看十三郎,再看看躺在地上的獰獸,面面相覷。

    正那名衣著相對考究的年輕修士首先清醒過來,揚手說道:“這位道友,可是前往穆家寨?”

    另外兩名大漢聽了,目光同時匯集在十三郎身上,竟然流露出一絲敵意。

    十三郎微楞,想不出有何不對,只能老實回答道:“正是如此,幾位可是寨的人?”

    年輕人面色微寒,繼續問道:“道友可是燃靈特使?”

    沒等十三郎回答,他好似又看出些什麼,冷聲道:“你不是特使,到底從何而來,說!”

    如此嚴厲的語氣,不要說十三郎,連他身邊的兩名同伴也覺得異樣。不過青年顯然地位在他們之上,既然已經亮明態度,兩人同時緊張起來。

    十三郎微微皺眉,心知是起了某種誤會,耐心解釋道:“道友弄錯了,在下對穆家寨沒有敵意,是陪舍妹探親而來……”

    此地離穆家寨不過十餘里,實在沒理由遇到寨的敵人。如此說法,自然是上上之選。

    “探親!”

    不拉關係還好,聽到探親兩字,年輕人連連冷笑,譏諷道:“穆家寨從來就沒有什麼外親,道友這樣說未免太可笑。奉勸你一句,最好實話實說;否則的話,只怕沒什麼好處。”

    說著話,年輕人抬手一揮,兩名大漢身形閃動到兩側,隱隱將馬車包圍起來。

    雖不想惹是生非,十三郎也不禁被青年的態度感到恙怒,心裡暗想這傢伙未免太沒腦,你見過有敵人這副打扮找上門嗎?如果真有人這麼幹,又哪裡是你們幾個所能對付。

    正想說點什麼,一道清脆如泉水叮咚的聲音突然響起,毫不客氣的教訓道。

    “穆元朗,你好大的威風啊!”

    隨著話音,粗陋的車窗掀開一角,叮噹那張鴛鴦臉出現在幾人面前。雙眼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叮噹嘲笑著說道:“我看你還沒接替族長之位吧,現在就這麼跋扈,將來成了族長,尾巴不得翹上天!”

    從叮噹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青年與兩名大漢就陷入呆滯之。此刻見到她的面容,幾人更是瞠目結舌,直愣愣的目光投在那張小臉上,挪不開一絲一毫。

    “你……您……您是仙姑!”

    “咳……咳咳……”

    原本愕然卻不失得意的十三郎陡然呆住,劇烈咳嗽起來。

    …

    …

    直到幾人相認並解除誤會,十三郎還沒能完全清醒,頻頻搖頭感慨,大嘆世事無常。

    無論如他也想不到,小叮噹在穆家寨竟擁有如此莫大的名頭。那名叫做穆元朗的青年已經快要築基,比叮噹差不了多少,起碼表面上是如此。然而從態度上,他簡直如對待授業恩師一樣尊敬,甚至猶有過之。

    更讓他覺得荒唐的是,此人竟然以“仙姑”這種名號稱呼一位魔修。

    “魔修也稱仙?這個實在是……”

    找不出合適的詞彙形容,十三郎只能安慰自己說仙姑總比蘑菇好,別的不說,起碼自己也跟著沾光。打從認出叮噹的那一刻起,尤其是看到叮噹對十三郎的態度之後,幾名大漢包括那名年輕人在內,反復為之前的無禮向他致歉。初始他還受之坦然,心想這等魯莽之人,是應該好好受些教訓。可是到後來,眼看幾人對自己一臉恭敬生怕被記恨的表情,十三郎反倒不自在起來。

    看得出來,這位名叫穆元朗的未來族長,是那種直心腸且不擅長掩飾之人。有敵意的時候恨不得馬上拔刀相向;一旦解了誤會,又如多年至交一樣,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人看看,以證明自己的一片坦誠。只是不知道他是因為對叮噹的恭敬才如此,還是對別人也這樣。

    假如是後者……

    “族長的眼光可不怎麼好啊!”

    十三郎從叮噹那裡知道,穆家寨的族長並非世襲,而是頗為民主的方式,由族人集體選拔而生。當然了,通常都會選擇實力強大的人。對一個數千人的寨來說,穆元朗的實力或許不錯,可是這樣的心性,後果著實堪憂。

    一陣胡思亂想,馬車在穆元朗等人的帶領下直奔穆家寨,那頭奄奄一息的獰獸也被其叫穆鐵的大漢扛了回來。由此十三郎看出,魔域這裡的空間寶物很是稀缺,要不就是穆家寨本身太過貧苦,穆元朗堂堂少族長身份,竟連個儲物袋都沒有。

    幾人與十三郎分說幾句,注意力都回到小叮噹身上。對他這位一看就不是親生的大哥,穆少族長雖然恭敬,倒也沒有真正放在心裡。再說小叮噹形像大變,而且一看就受了傷,他們心裡都有些疑問。

    “仙姑一去數月,阿公他們都想念得緊。此番前來,可得多住些日……”

    與穆鐵兩名大漢相比,穆元朗明顯讀過書,很有點化人摸樣。可惜他閱歷世情太過匱乏,說話只會直來直去;偶爾想要側面探尋,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拐彎又拐不過來的摸樣,外人都替他覺得難受。

    “不許叫我仙姑!叫我叮噹姐就好。早就和你們說過,小狼你咋就記不住呢!”

    小叮噹對他毫不客氣,劈頭教訓了一句,說道:“老公公身體還好吧?”

    “好好……”

    穆元朗一縮脖,全然一副被大姐教訓的小弟弟摸樣,哪有半點族長的威勢。十三郎在一旁大搖其頭,心想要這孩成長起來,那位族長還有老公公公之類得花不少功夫。

    聽出他言語的未盡之意,小叮噹面色微寒,顧不得教訓他的畏怯,說道:“還想瞞著我!說,老公公到底怎麼了?”

    “呃……”

    穆元朗呆了一下,囁嚅著想說又說不出口。一旁穆鐵的性急,嗆聲說道:“叮噹姐有所不知,還是因為秋獵的事情。而且……”

    他也說不完整。

    秋獵是什麼十三郎不知道,不過他聽得出,讓小叮噹頗為記掛的那位老公公煩心的事情不止一件。正尋思是不是因為這位少族長,小叮噹已經開口道:“秋獵先不說,還有什麼事情。”

    穆鐵看看穆元朗,沒有做聲。穆元朗本不想說,發現叮噹有發火的跡象,態度頓時老實下來,澀聲道:“仙……叮噹姐離開之後,這裡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跑來一頭裂風獸。阿公與之交過手,還受了點傷……”

    “裂風獸!”

    小叮噹驚呼一聲,眼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隨後又轉為憂慮,急忙追問道:“老公公傷勢如何?還有那隻裂風獸,有沒有被斬殺。”

    “哪有那麼容易啊!”

    幾個人同時哀嘆,穆元朗說道:“那隻裂風獸已經臨近四階,阿公與族長雙雙受傷,如果不是仙姑所賜,恐怕……”

    沒等小叮噹再追問,他又繼續說道:“不過您放心,阿公的性命無礙。不瞞叮噹姐,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那隻裂風獸,好替阿公報仇!”

    望著小狼那副憤怒且鬥志昂揚的表情,叮噹與十三郎為之一愣,同聲喝罵。

    “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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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穆家寨

    聽到兩人的斥責,穆元朗大驚、大羞,最後大怒。

    他是修士而不是傻,怎會真的分不出好壞。叮噹姐不說,就連那位尚不知深淺的少年也是出於好意,只是心理上受不得委屈,狠狠瞪了十三郎一眼,意在警告。

    大概在他眼裡,十三郎看起來畢竟才煉氣七八級的樣,年齡也比他小,雖有些高深莫測,可怎麼也輪不到他來教訓自己。礙於仙姑顏面,穆少族長雖不便發作,仍需要鄭重地提醒他,莫要過於放肆。

    十三郎搖搖頭,笑了笑,沒有做聲。

    這倒不是故意裝逼,以他兩世為人的閱歷,實在沒辦法和這個帶著孩氣的青年較真。只能在心裡感慨世上真是無奇不有,號稱險惡殘酷的魔域竟能誕生如此人物,可算奇葩。

    “不服氣?哥哥,替我教訓教訓他!”

    他不在乎,叮噹卻很在乎,完全沒有給人家少族長留面的想法,嬌嗔道:“讓他吃點苦頭,也好知道天高地厚。”

    這話本就傷人自尊,偏偏叮噹仍覺得不夠,末了還補充一句。

    “免得以後吃大虧,自己丟人不說,還得連累族人。”

    穆元朗這下掛不住了,以後如何他無法預料,眼前丟人已經丟到姥姥家。尤其令他失望的是,兩名同伴聽了叮噹的話,眼裡非但沒有憤怒羞愧,還帶上了同情的意味。不用問也知道,看過之前的那一幕,他們也認為自己的少族長不是人家的對手。

    連一個煉氣期的少年都打不過,更不要說什麼挑戰裂風獸。兩人既有如此表現,此行多半也是抱著舍生取義的念頭,又或者乾脆是哄著他玩,沒怎麼當回事。從他們距離穆家寨的距離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最大。

    想到這個,少族長面色通紅,憤憤然的目光看向十三郎,拱手道:“這位道友,鄙人穆元朗,未請教……”

    話語挺正式,動作也挺標準,不細看的話,真會認為他是某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弟。只可惜那張憤憤不平的臉孔將他徹底出賣,落在眾人眼裡,只餘下做樣般的苦笑。

    十三郎倒是無所謂,既然已經弄明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自然不會和他較真。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我叫蕭八指。”

    “扑哧!”叮噹當場笑噴,一半因為小狼,一半因為十三郎。

    “八指?”穆元朗的眼睛眨了眨,猶疑地看向十三郎的手,竟似忘記了適才的意圖。

    “是啊,蕭八指。”

    十三郎攤開手,誠懇地說:“我只有八個指頭,不能和少族長相比。”

    穆元朗楞了一下,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不對味,一時又想不出究竟哪裡有問題,只能悶悶地揮手說:“算了算了,既然你是八指……還是算了吧!”

    “咯咯……哈哈哈!”叮噹再也忍耐不住,笑了個前仰後合。

    …

    …

    穆家寨與落靈城周圍的山寨相比大同小異,比較明顯的區別是圍牆更加堅固牢靠,且周圍爬滿了一種開著白花的藤蔓,枝條呈醬紫色,生著不少肥大寬厚的紫。從寨外看去,整個山寨彷彿巨大的紫色圓筒,於霧氣隱現,竟有股童話般飄渺的味道。

    對比只在十三郎心裡,魔域眾人包括小叮噹在內早已熟悉這一切,均沒有什麼想法。經過這場帶著搞笑趣味的衝突,十三郎雖然警惕稍減,卻仍止不住在心裡做些比較。看著看著,他不禁做出習慣性動作,抬手摸摸鼻,有些疑惑。

    “這叫苦丁藤,味道雖不怎麼好,作用可了不得。”

    少族長是個大度的人,又或許是因為太過小氣,所以才刻意觀察十三郎的反應。不管怎麼樣,表面上他已經放下介懷,充當著熱心嚮導的角色。

    “雲離山脈多瘴,苦丁滕的氣味不但能驅趕毒蟲,還能防病,是山民的必備之物。”

    眼閃過一絲懷疑,穆元朗說道:“八指兄不知道?”

    十三郎搖了搖頭,心想這人其實挺聰明,學東西也蠻快,這麼點功夫就知道借物探詢別人的來歷;雖然有點生硬,倒也不失機智,當為可造之材。

    這般無所謂的態度顯然令少族長不爽,穆元朗心里挺羨慕十三郎那種溫和穩重的氣質,他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覺,只是本能的覺得,眼前這名少年很像是阿公希望自己成長的那樣。奈何他自己做不到,心裡無端生出幾分委屈。

    他忍不住微諷道:“八指兄定是大族弟,有法力護身,自不在意這些區區小道。可是對山民來說,它是繁衍生存的根本,容不得絲毫馬虎。”

    話是好話,說話的人也是情真意切,然而從他口說出來,怎麼聽都有股酸氣。兩名大漢聽了暗暗搖頭,心想少族長心高氣傲,不要被這名少年刺激太深才好。

    十三郎當然不與他計較,依舊搖了搖頭,沒有開口。

    接連遭受冷遇,少族長越發憤憤,正想再說點什麼,小叮噹已經看不下去,開口道:“好了好了,哥哥不是五離城的人,小狼你就甭問了。”

    “呃……”

    穆元朗大感尷尬,此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看似老道,實則有探人**的味道。如果是敵人自然無妨,哪怕僅是個陌生也也無所謂;然而對方與叮噹姐同行,且被其尊為兄長,這種行徑著實不夠禮貌。說得嚴重些,以叮噹在穆家寨的影響力,他這個未來的少族長,暫時還真沒有與十三郎公平對話的資格。

    他不知道的是,十三郎是因為來自靈域,本著少說話少出錯的原則才會如此。十三郎不在乎這位少族長,更不擔心他能看出什麼毛病,不過山野自有高人在,他一個山寨版的魔修出現在這裡,還是謹言慎行的好。就算不為自己著想,起碼要考慮一下叮噹的處境。最好就是眼前這樣,神秘莫測讓人摸不清來路,反倒不會生出事端。

    “八指兄莫怪……在下……”

    穆元朗知錯能改,雖顯得充忙,卻令十三郎對他的印象改觀不少。

    “少族長言重了,叫我八指就好。”

    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十三郎誠懇地說:“在下初臨跪地,還望多多指點。”

    不得不說,十三郎確有與人為善的天賦,寥寥數語,之前的不快被輕輕揭過,身段更是無可挑剔,讓人由衷感到親近。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少族長心頭大慰,連連說道:“八指兄……八指你放心,咱們這兒雖然貧苦,勝在清淨,景緻其實也不錯。改日我帶你到處轉轉,包你不虛此行。 ”

    一面說,他忍不住掰著手指說道:“比如跳澗,比如虎陰山,比如……”

    聽著一疊聲的介紹,十三郎望著少族長眼的興奮,怎麼看都覺得他比自己更想去看那些所謂的景緻。心頭湧起疑惑,不禁疑惑地暗想:“這貨……不會是沒出過門吧!”

    彷彿是為了印證十三郎的猜測,馬車距離寨尚有百餘米,一陣噪雜之聲從遠處傳來。緊跟著響起的,是一聲暴怒大喝。

    “好你個小兔崽,不好好修煉,又跑出去野!”

    隨著話音,穆家寨大門打開,一條身著獸皮的壯漢率眾多山民從裡面走出。其身形如同放大了三倍的塔山,雄壯彪悍,神情更是凌烈無匹,充滿咄咄威勢。

    壯漢有傷,一條臂膀斜跨在身旁,綁著層層棉布,上面還隱露血跡。然而此時的他憤怒異常,傷勢不僅不減其威,反倒增加幾分剛烈,越發顯得霸道。

    抬手指著已受驚的兔一樣的少族長,壯漢根本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劈頭大罵道:“小兔崽,給我滾過來!”

    穆元朗身一哆嗦,十三郎瞬間就明白了他這樣的性情由來,正覺得好笑。目光掃過壯漢的面孔,頓時大驚失色。

    …

    …

    星紋!壯漢的額頭上,分明是兩個成型的星紋!

    “這裡是魔域啊!怎麼會有戰靈?”

    塔山是他大哥,十三郎對戰盟再熟悉不過,對戰靈的認定標準、程序乃至考核規範都一清二楚。正是因為考慮到自己遲早都需要到魔域走一遭,他才屢次拒絕塔山讓他鑑定實力印製星紋的建議。

    這種紋理,他怎麼可能看錯。

    如果戰盟的勢力能延伸到魔域的話,十三郎如何自處?如今的他,可沒有膽量暴露在人前。

    心頭湧起震驚憂慮,十三郎呆呆地站在原地,腦海一片混亂。自從進入魔域地界,一路走來,所見所聞所感無不在提醒著他,靈魔不相融,靈魔是不可化解的世仇。如今眼前竟然出現一名戰靈,看樣還是一族之長,讓他如何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哥哥?哥哥!”

    叮噹的聲音在身畔響起,周圍數十雙眼睛齊齊盯在十三郎身上,充滿疑慮。看起來他發呆的時間已經不短,連叮噹現身,壯漢與之相互見禮攀談都毫無所知。

    眼裡的恍惚逐漸散去,叮噹關切的聲音問:“哥哥你怎麼了?”

    “呃……那個,他怎麼有兩個星紋?”

    話剛出口,十三郎就已生出懊悔。他知道自己露出了馬腳,這種情形顯然在魔域之極為常見,自己竟茫然不知,簡直是不打自招。

    那一瞬間,十三郎幾乎生出念頭,一旦情勢不對,自己乾脆強行將叮噹收起來,殺出一條血路就此遠遁。

    意味接踵而來,眾人的反應完全不似他心裡所想的那樣。壯漢看著他,目光竟有一股炫耀之意,伸手一拍十三郎的肩頭,豪邁大笑。

    “小哥你也不錯,單掌殺死成年獰獸。依我看,還不止二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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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意有思有

    壯漢自然就是穆家寨的族長,也是生生將穆元朗從一個聰慧機智的少年操練成不識人情世故的仙人的人。

    他有一個讓十三郎幾乎崩潰的名字:穆圖!

    他還有一個讓十三郎徹底崩潰的綽號:穆大叔!

    不提十三郎的感觸如何,因為穆元朗帶回的這輛馬車,整個穆家寨一片歡騰。為的不僅僅是仙姑返回,還斬殺了那隻為禍非小的獰獸;尤其重要的是,未來的少主平安歸來,這才是山民最感到安慰的消息。

    從周圍的交談得知,阿公與族長為了捕殺那隻裂風獸,聯絡了周圍幾處山寨的強手一起出發。結果非但未能成功,還折損不少人手,阿公本人遭受重創,至今還在閉關之。穆圖的那隻手臂就是此戰負傷,若不是阿公捨命相救,只怕他已一命嗚呼了。

    至於那隻裂風獸,其實力雖然強悍,終抵不過眾多強者圍攻,雖沒有被當場身亡,負傷也不輕。如今它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舔傷口,好些日不見踪影。在山民們心裡,自然希望它就此斃命,或是受到驚嚇遠走他鄉,只要不留在這裡就好。

    消息傳到正在苦苦修行嘗試衝擊筑基瓶頸的少族長那裡,身為穆家寨第三大高手,穆元朗認為自己理當為民除害,找到那隻裂風獸,將他徹底擊殺以絕後患。

    後面的事情順理成章,少族長不敢向穆圖請示,約了兩名死黨偷偷離開山寨,漫無目的地尋找裂風獸。這才有了後面的插曲,並與十三郎兩人相遇。

    他不知道的是,自從發現穆元朗外出,穆家寨就炸了鍋。穆圖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即把他抓回來重重責罰,他不顧自己身體未癒,派出五路搜索隊伍,朝各個方向尋找穆元朗。可巧不巧,搜救隊只想朝那些隱秘之處尋找,最最顯眼的山道反倒被疏忽過去。結果忙活大半天都沒個著落,上演了一出燈下黑的戲碼。

    這倒怪不得他們無能。雲離山脈雲深露重,要找人本來就極難。況且穆元朗有心掩飾,他自己又是修士,哪有那麼容易尋得到。照此下去,只怕再過個三天三夜,穆圖也絕難見到他們返回。

    對穆家寨這樣的部族來說,一名即將破鏡進入築基的修士意味著太多。阿公已經老邁,穆圖雖然強悍,可畢竟不是修士;族能修道者還有幾人,資質與穆元朗根本無法比較,況且穆家寨的財富,供養他一人就已經很吃力,更別說其他了。

    一旦族失去高階力量,面臨的可不僅僅是魔獸侵襲,還有來自其他部落的覬覦。穆家寨數千族人,對那些宗門勢力來說一不值,然而對普通的山民來講,這些人口本身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誰都會啃上一口。

    比如此次對抗裂風獸,有兩個小型部落的強者全員陣亡,這才幾天功夫,其寨族眾已被其它部落瓜分一空,就此走向消亡。穆家寨的規模較大,雖然能夠延緩些時日,但若是族內沒有新的強者誕生,遲早也會走上同樣的軌跡,免不了被其它部落蠶食。

    “哥哥是不是覺得很殘酷?”

    天色已晚,在穆圖的親自過問下,叮噹與十三郎的住處已經安定下來,位於山寨最深處的一座很是清淨的洞府之,實際上就是叮噹的“老家”。而以她對居室的講究和十三郎對居室的不講究,添個人實在再簡單不過,連靜室都無需另外開闢。

    此時,外面正在籌備篝火大會,以歡迎曾給他們巨大幫助的仙姑重新返回,十三郎利用這點時間,趕緊向叮噹詢問一些急需了解的問題。

    “是有點,不過”

    十三郎多少有些感慨,暗想此處的確如叮噹所形容的,更加直接冷酷,嘴裡卻說道:“可如果放大了看,這未嘗不是一種生存之道。非要說的話,只要那種吞併不是以虐殺為目的,倒也算不得什麼惡事。”

    說道這裡,他打趣道:“現在好了,仙姑既然返回,穆家寨自然無憂,再不用擔心什麼。”

    仙姑的來歷其實簡單,當初小叮噹來到此地,需要等待峽谷的風暴平息,因其活潑好熱鬧的天性,這才在穆家寨暫時落腳。隨後認識了阿公等人,在修行上給過他們一些幫助。以她的見識,無論煉體還是修道,遠非這些偏處一隅的山民可比,不僅穆元朗大有收穫,就連阿公都獲益匪淺。此外,她還根據附近所產的材料,為阿公提供了幾張修改過的丹方,雖不能說讓他修為大進,卻能極大增強普通山民的戰力。對穆家寨來說,叮噹這種行為無異於恩主,稱其為仙姑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小叮噹的身體依然虛弱,如今躺在床上休息。聽了十三郎的話,小姑娘被逗得一樂,跟著說道:“可惜現在仙姑變成了病姑,不但幫不了什麼忙,還得靠哥哥保護。”

    十三郎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放心之類寬慰的話,轉而問道:“魔域為什麼會有戰靈?”

    小叮噹比他更驚奇,反問道:“為什麼沒有?難道魔域眾人不能煉體?”

    十三郎滯了一下,說道:“他們也叫戰靈?”

    “是啊!怎麼了?”

    小叮噹意識到他之前的失態所從何來,嘲笑著說:“難道魔域裡的人就不能用靈這個字?那該叫什麼?戰魔?”

    十三郎大愧,連忙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這裡也有戰盟嗎?”

    “當然有。”

    叮噹的話嚇了他一跳,正在擔憂,卻聽她嬌笑著說道:“放心吧哥哥,戰盟是個很鬆散的組織,靈魔之間的敵意更是由來已久。魔域的戰盟不過是個名號,根本不像你們靈域裡那麼強橫,更不要說彼此聯繫溝通、甚至合作了。”

    十三郎稍稍放心,忍不住笑道:“原來是思密達心理?你有的我也要有,不用不管,起碼有個牌。”

    “思密達?那是什麼東西?”

    叮噹沒有聽出他話語的嘲諷,好奇地轉轉眼珠,說道:“這個名字蠻好聽呀!好像是個女孩。”

    十三郎有些尷尬,胡亂應付道:“咳咳確實是女的,在我的老家,大夥兒更喜歡把它叫做娘們儿心理。​​”

    “哥哥好粗魯!”

    小叮噹大吃一驚,瞪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十三郎,頻頻點頭道:“哥哥今天不太一樣。”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哪裡不一樣?”

    小叮噹蹙起彎眉,認真​​地想了想,嘴裡嘀咕著說:“一時說不上來,嗯……哥哥是不是想家了?”

    好似發現了什麼,她興致勃勃地說道:“一定是一定是,哥哥看到小狼回來後的情形,心裡受到觸動,一定是想到了故鄉。”

    來了興致,她伸手扯著他的衣角,說道:“對了哥哥,總聽你說老家老家,哥哥到底來自哪裡,好像很有意思的樣!”

    眼閃過一絲陰霾,轉瞬間消失不見,十三郎拍拍她的手,說道:“呵呵,說了你也不知道。”

    “說說嘛,你不說怎麼知道人家不知道。叮噹去過很多地方,沒準兒我聽過呢?”

    “地球,聽過沒?”

    “呃當然聽過!”

    “不會吧!”

    十三郎大吃一驚,隨後意識到她在裝模作樣,佯怒道:“小孩,不許說謊。”

    “我真知道!地球嘛,就是大地構成的圓球,其實就是星球。”

    小叮噹很是不服,展開想像的翅膀,眼閃過莫名的神采,自語般說道:“叮噹聽人說過,我們居住的地方其實就是一個星球,叫滄浪星。包括天上的那些星光在內,其實都是一個個星球。只要修煉到飛升的境界,就可以遨游太虛,在一個個星球之間穿行。哥哥的老家既然叫地球,那就應該是另外一個星球。”

    說到這裡,小叮噹忽然意識到什麼,直愣愣的目光看著十三郎,吃吃地說:“哥哥,你不是認真的吧?”

    十三郎輕笑,有些寵溺地擰了擰她的鼻,說道:“你說呢?”

    “摸你自己的還不夠,幹嗎擰我鼻。”

    小叮噹惱火地拍開他的手,隨後眨巴著眼睛,神秘兮兮地問道:“哥哥是外星人?”

    十三郎不答,依舊問:“你說呢?”

    “我說一定是!”

    小叮噹肯定地回答,隨即大呼小叫起來,說道:“哇!哥哥是外星人,外星人也!”

    “噓!”

    十三郎見她高興,索性陪著瘋一把,伸手阻止道:“就你一個人知道,可別告訴人家。”

    小叮噹縮了縮脖,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叮噹知道了,絕不告訴給任何人。就算他們問我都不說。”

    十三郎隨口道:“他們?”

    “嗯……”

    小叮噹的目光變得游移,還有一絲恐懼隱藏其;小手抓住十三郎的手,很是用力。

    “哥哥別問了,或許……以後你會知道。”

    “好好好,哥哥不問,不問就是。”

    心頭湧起憐惜,十三郎為她掖好被角,安慰道:“好好休息。精神不好的話,那什麼歡迎會就不要參加了;我和他們說一下。”

    叮噹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腦袋垂在胸口,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十三郎站其身,扳著肩頭將她的身體放平,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轉身而去。將要走出室外,身後傳來叮噹的聲音,飄忽揚,渾不似之前的活波開朗。

    “哥哥,你說……我們能修煉到那一步嗎?飛升太虛,遨遊天地之間?”

    十三郎的腳步頓了頓,輕聲道:“能的,只要好好修煉,一定能。”

    叮噹很滿意這個答案,又問道:“要是那樣的話,叮噹和哥哥一起去地球,去哥哥的老家看看,好不好?”

    這個問題讓十三郎沉默下來,身後叮噹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著。良久,十三郎艱難開口,認真的回答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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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夜已深(上)

    雲離山脈的夜晚,滿目迷濛。

    隨著播灑神輝的太陽漸漸落去,雲霧反擊並重新佔據上風;周圍的山脈被團團濃霧所掩蓋,並在天空匯聚到一起,最終化做一層天幕。仰望星空,最耀眼的星芒也無法透出半點,只餘下一片混沌般的空濛。

    穆家寨披上一層厚厚的紗,四周的竹樓木舍影影綽綽,不時傳出幾聲喧鬧或輕語,隨後陷入寂靜;好似蟲兒偷吃了麥谷,羞愧地躲進草叢,悄悄且得意地鳴叫幾聲。

    心的廣場上,團團篝火在跳躍,一些少男少女的身影在跳躍,就連那無處不在的迷霧都似在跳躍,為夜色的雲離注入幾分生機。空氣,苦丁藤的辛辣酸苦混入一股股濃郁的香氣,每吸入一口氣,都彷彿品味著人生的喜樂苦憂,令人有感無感之間泛其幾絲驚喜,又或是哀愁。

    緩步前行,十三郎忽而抬頭仰望,嘆了口氣。

    星空為雲霧遮掩,並不意味著星空消失;站在地面,雲霧顯得無比厚重渾實,宛如不可破除的迷陣。可若是飛翔在天空之上,又或是遨遊天之外,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層輕薄的棉紗,哪有半點神秘可言。

    浩瀚星空,何其飄渺無狀,何其神秘莫測,又是何其令人嚮往且無奈。人類對星空的嚮往,不會因為高低貴賤有所差異,也不會因為能否修道產生區別,甚至不會因時間變遷而消亡。所不同的是,修道之人可以將它當成可望又可及的目標來看待;而對那些普通人來講,星空則純粹是一抹幻想,寄託希望或絕望的幽遠罷了。

    心裡想著星空,想著之前小叮噹的話,十三郎眉頭輕鎖,有些焦躁。

    小叮噹閉口不談自己的傷勢,也不說該朝何種目標努力,更沒有見她嘗試修煉治療的舉動。她連個方向都不提,卻要浮想聯翩那些虛幻縹緲事,令十三郎感覺到沉重,甚至起了一絲不祥。

    嚴格來講,十三郎對小叮噹幾乎一無所知;既不知她的傷患如何治愈,也不知她的身份來歷,甚至連她進入魔域的真實目的都不清晰。他唯一知道的是,叮噹因自己所傷,且傷勢嚴重,還不願自己插手。

    心裡反复思考過無數次,他所能尋出的原因無非兩種。一是小叮噹自己有把握,所以不願多費腦筋;二是她覺得十三郎實力太弱,不能提供半點幫助,自然就無須提及。

    還有最後一種可能,十三郎一直迴避著不願去想。然而此前的一番對話,讓他不能不有所思量,進而泛起愁思。

    小叮噹,可能已經不治!

    如果是那樣……

    …

    …

    苦丁藤能驅除毒蟲惡瘴,卻不能消去無所不在的濕意,走在沙土亂石構成的地面,大地與腳底間微有黏澀,衣衫也有些垂重,似乎在以潤物無聲的方式將生靈拖入地下,成為它們的一部分。十三郎沒有刻意保持乾爽,髮絲上漸漸凝結出一層水意,在時而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透著晶瑩,彷彿染上一層白霜。

    皮膚傳來陣陣清涼,或者是清寒,那是濕氣竭力朝身體滲透的感受。這種程度的濕寒自無法傷到十三郎的身體,卻令他覺得格外陰冷;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想靠近那些火堆,靠近那個散發著熱氣與生機的地方。

    “仙長安好!”

    幾名十來歲的孩嬉鬧遠離了火堆,驀然發現緩步走進的十三郎,連忙停下身朝他恭謹施禮。目光卻閃爍不定,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著,隱隱帶著興奮。

    半天不到,寨裡的人都已經知道,這位看上去質彬彬的少年實力強悍,輕輕一掌就讓成年獰獸斃命;更重要的是,他還是一位修士,境界幾乎趕得上穆元朗。對山民們來說,這樣的人物已歸屬與神仙範疇,更何況仙姑還尊其為兄,因此對十三郎顯得極為恭敬,不敢有絲毫冒犯。

    這幾個孩沒有大人那麼謹慎,他們也看不出十三郎的心緒,只是從形貌判斷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因而姿態雖然做得足,神態透出的更多是好奇,而少了敬畏。有兩個膽比較大,眼竟有躍躍欲試之意,彰顯出山民淳樸但不失悍勇的天性。

    十三郎被幾人的叫聲所驚醒,抬頭看了看幾個孩,溫和笑了笑,示意他們繼續玩耍,無需在意自己。

    孩往往具有成年人所不具備的敏感,幾個孩感受到十三郎的善意,膽越發大了些;非但沒有就此散去,反而靠得更近。

    “仙長,您……您收徒弟嗎?”一名年齡稍大,看上去像是頭領摸樣的男孩問道。

    他的皮膚黝黑,身體很結實,身上如十三郎一樣只著單衣,由於不停奔跑出了不少汗,整個人顯得熱氣騰騰。山里人不懼冷,卻怕寒氣侵了根骨,到了夜里通常會加衫。這個孩如此打扮,其父母顯得極有信心,不怕他落下病根。

    聽了男孩的話,十三郎微微一愣,隨即微笑著說道:“我的修為低劣,還不能收徒弟。”

    孩們眼裡閃過失望,男孩執拗地說道:“可是小狼哥哥說您很厲害,比他還厲害!”

    十三郎再次微楞,暗想這些孩敢於直呼穆元朗的小名,且他能在孩面前說出這種話,倒不枉穆大叔的一番教誨。

    想了想,他說道:“你相信他的話?”

    孩們一頭,男孩肯定地說道:“當然啊,小狼哥哥可好了,從來不騙人。”

    十三郎失笑,對穆元朗的印象再度改觀不少,說道:“為什麼不讓他教你……你們?”

    這個問題引來一陣抱怨式的議論,孩們忘記了在仙長面前需要保持的禮儀,紛紛叫嚷起來。

    “小狼哥哥是修士,我們沒有道基,學不了。”

    “是啊是啊,我只能煉體,像穆大叔那樣。”

    “做夢,你能趕上穆鐵哥哥再說吧。”

    “胡說,我一定要像穆大叔!”

    “你才胡說,穆大叔只有一個,你不自量力!”

    “你……”

    十三郎一陣頭大,連忙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說道:“煉體可以跟穆大叔學啊,呃他可能有點忙,穆鐵他們不是也可以嗎?我看​​寨裡懂得煉體的人不少,為什麼要找我?”

    “因為……”其它孩都不做聲,為首的那名男孩支支吾吾,想說又不敢的樣。

    十三郎朝他鼓勵地笑了笑,卻沒有開口。

    “因為你是八指!少一根手指都這麼厲害,比鐵哥他們強多了!”男孩的話衝口而出,隨即用帶著驚慌的眼神看著十三郎,生怕他就此著惱。

    十三郎沒有羞惱,卻被驚出一身冷汗,心想原來肢體殘缺也成了實力的象徵,著實是一種收穫。

    一驚一乍間,十三郎不禁有些自嘲,暗想自己身在魔域,身邊還有一個急需解決的難題需要面對,何苦浪費時間和這些孩戲耍。正尋思著如何打發這些孩離去,忽聞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仙長,我有道基,可以做您的徒弟嗎?”

    …

    …

    抬頭看去,眾人身後站著一名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醬紫色的薄襖,正用期盼的目光看向十三郎。此時見到眾人的眼神齊齊凝聚在自己身上,小女孩有些膽怯,低頭揉弄著自己的衣角,不​​再吱聲。

    “小依你又要拜師啊!”

    “是啊是啊,小狼哥哥已經說了,你是修不了道的。”

    “就是,不光小狼哥哥這麼說,連阿公都這麼說。”

    周圍的孩紛紛叫嚷,女孩臉上的羞怯更濃,卻執拗地站在原處,甚至還抬起了頭。她的眼裡蒙上了一層水汽,仍不肯就此放棄,只是看著十三郎,等待他的回答,或者是又一次打擊。

    十三郎心微動,腦海忽然閃過一道身影,恍惚,竟然與眼前的女孩有了幾分重疊。

    夜色雖涼,但總不至於需要穿棉襖的程度。況且孩本身好動,嬉笑打鬧更加不會覺得冷,這個女孩如此打扮,顯然體質有虛,甚至有病根。十三郎看著這個弱弱小小的女孩,沒有急於回答她的話,而是放開神念,將她的身體仔細查探了一遍。

    隨後,他輕輕搖了搖頭。

    女孩不是第一次被人檢查道基了,顯然意識到了十三郎的舉動,此時見他搖頭,充滿希翼的眼睛迅速黯淡下來,小手在衣角上捏得更緊。

    十三郎的目力遠非常人,他看到女孩的小手捏得發白,柔嫩的皮膚竟被指甲割開了一道口,心里莫名一抽。

    他問道:“為什麼要修道?”

    女孩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給阿媽看病。”

    略頓了頓,她接著說道:“給阿公治傷。”

    帶頭的男孩忽然說道:“你阿媽治不好了。”

    談不上什麼惡意,只是帶著一絲孩氣的嘲笑。這些孩最大也不過十餘歲,對於治不好的病究竟意味著什麼,還不能理解得清晰透徹,語氣難免有些虛浮。

    女孩大怒,卻想不出該如何反擊,只能用憤怒的眼神看著對方,小手握得更緊。那一瞬間,她的羞怯柔弱無影無踪,竟透出一股犀利的感覺。

    男孩對著女孩的眼睛,目光微有退縮,支吾著說道:“又不是我說的,阿公都這麼說。”

    說罷,男孩急於從女孩的視線擺脫,竟忘記了向仙長拜師的事情,帶著其它孩呼嘯而去。陣陣歡聲笑語隨之響起,迴盪在夜色之。

    女孩沒有跟他們走,怔怔的望著遠處同伴的身影,又似乎什麼也沒看,有些茫然。

    “你叫什麼名字?”

    “哦……呃?”

    女孩回過頭,意識到十三郎是在問自己,有些羞怯地低下頭,輕聲道。

    “我叫紫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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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夜已深(中)

    聽了小姑娘的回答,十三郎多少有些失神。很難形容心裡的感覺,有些酸澀,有些荒誕,最終化為一抹苦笑。

    世人千千萬萬,重名重姓者無可計數,十三郎苦笑不是因為小姑娘的名字,而是因為她接下來說的話。

    “這個名字不好,他們說他們說叫這個名字的人不能親近,不然就會不吉。”

    十三郎心裡再次抽了一下,此時他回想起來,先前那些孩嬉鬧時,紫依雖然也跟著身後,卻沒有融入到眾人之;多數時候,她只是跟在大夥身後看著他們,眼裡帶著羨慕,又或是別的什麼。

    “他們說的不對。”

    十三郎伸出手,將紫依的小手從衣角上拿開,在她手指上的那一點殷紅上輕輕送入一道氣息,問道:“還疼不疼?”

    紫依的眼睛漸漸發亮,聲音顫抖著說道:“仙長……您果然會用仙法治病!”

    “不用叫仙長,叫我八指……八指哥也行。”

    十三郎抬起一隻手,再紫依的小臉上擦了擦,將她因為不再用力而溢出的淚珠拭去,柔聲說道:“紫依這個名字很好,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也叫紫依。”

    紫依沒有留意他的話,明亮的眼睛盯著自己手指上漸漸結疤的傷口,忽然抬起頭。

    隨後,她跪倒在地上,說道:“求求您了仙長,救救阿媽吧。”

    沒等十三郎答話,她又不忘補充道:“也救救阿公吧。”

    …

    …

    饒是十三郎“見多識廣”,也被小姑娘的舉動鬧得手忙腳亂,趕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忽聞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依依丫頭,不得胡鬧。”

    話語帶有訓責意,話音卻充滿憐愛甚至慈悲心,驟聞這個聲音,根不盡嗔念遠超常人的十三郎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此人應該是個和尚。”

    一位老人從遠處走來。

    看到這位老人,十三郎馬上意識到,他就是阿公,也就是老公公。

    能被叮噹稱為老公公,阿公無疑很老,老邁的身體蒼老的面容,還杵著一根彷彿如他一樣老邁的拐杖。十三郎看出來,那是他的法器。大概是因為年齡太老的緣故,老公公更喜歡時刻將自己的戰友與夥伴拿在手裡充當行路的幫手,雖然他未必需要。

    阿公的外貌很普通,如大多數老人一樣,眼神渾濁而不失深邃,透出一股閱盡滄桑的智慧感。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時還咳嗽幾聲,看起來傷勢並未痊癒。

    看到阿公到來,從地上站起來的小紫依跑了過去,牽過老人空著的那隻手,身體靠在阿公的腿上,卻沒有說什麼。

    面對叮噹以老公公相稱的人,十三郎自不能失禮,搶先拱手,說道:“蕭八指見過阿公。”

    阿公朝十三郎點點頭,憐愛的目光看著身邊的小紫依,說道:“她是我的侄孫女,也是我唯一餘下的血脈。”

    老公公沒有拿十三郎當做仙姑哥哥看待,也沒有以老朽或是老夫自稱,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他解釋紫依的身份,這樣的行為讓十三郎大生好感,心防備之心稍解,他微笑著說道。

    “紫依很好。”

    “是啊,可惜不能修道。”

    阿公揉揉紫依的腦袋,感喟地說道:“也好,我的直系血脈如今僅剩她一人,安穩些做個普通人,也好。”

    兩個也好包含了太多內容,前者多了些無奈,後一句則有些解脫。十三郎聽了,試探著問道:“阿公家,個個皆能修道?”

    阿公點頭,臉上露出自嘲而又得意的神情,說道:“讓小友見笑了,我修了一輩道,修為還如此低劣,偏偏這份血脈有些奇異。自七代先祖下來,竟然個個都有道基,老天對我實在不薄。”

    傷懷之意從眼一閃而逝,他說道:“可惜,個個橫死。”

    十三郎微震,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阿公說道:“小友可願隨我走走?”

    十三郎略有疑惑,抬頭看看篝火方向,說道:“叮噹身體不適,我已讓她睡下,該向族長知會一聲才是。”

    阿公笑著說:“無妨,來時我已經和他說過,不妨事。”

    十三郎心微凜,明白他是專為自己而來,拱手道:“敢不從命。”

    阿公再次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一手牽著小紫依朝昏暗走去。十三郎只是略想了想就舉步跟上,極為自然的牽過紫依的另一隻小手,與老少二人並肩而行。

    …

    …

    阿公的修為不算高,加上受了傷,氣息有些不穩。十三郎雖不便直接查探,然而從他身上時而壓抑不住的魔力波動判斷,頂多不過築基。即便是考慮到他可能因為受傷導致修為下降,其原來的修為撐死也不過假丹境。

    與這樣一位受傷的魔修同行,十三郎生不出什麼警懼的念頭,只是他不明白,此老為何不顧傷勢斷了閉關,特意找上自己。

    借用小紫依接近的想法很快被他排除,思前想後,源頭依然著落在叮噹身上。恰好他也有些想法需要證實,便答應了老人的邀請,與他一路前行。

    阿公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信步在穆家寨遊蕩般的走著,遇到那些承載著歷史痕蹟的古物時便解釋幾句;看上去彷彿一位極為稱職的導遊,又好像一位對族人故鄉充滿依戀並懷有某種驕傲的普通老人,絲毫看不出其用意何在。過程,小紫依一直乖巧地走在兩人間,不時用明亮而讓人心碎的目光瞥向十三郎,猶自沒有忘記先前的請求。

    她無法體會、也不願體會老人話語是否包含深意,對小紫依來說,阿媽和阿公的病情傷勢才是最讓她牽掛的事情,堪比天條。

    十三郎一直沒怎麼說話,偶爾點點頭或是附和幾聲,多半也是出於禮貌。老人除了介紹穆家寨的歷史,還涉及到周圍的一些風土人情,對他日後的生活多少也有幫助。因此他一直靜靜地聽著,並默默地記在心裡。

    在他想來,老人多半以此為開場白,讓談話進行得順暢時才涉及正題。即便不是如此,靜夜憂思聽老人講述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本身也可算作調劑,倒沒有什麼不耐的想法。

    奇怪的是,老人並沒有如十三郎所想的那樣做,也沒有任何試探的話語說出,就這樣帶著小紫依和他於寨“流浪”般行走;直到將整個寨幾乎轉了個遍,竟還沒有變換話題的意思。十三郎雖然熬得住,小紫依卻漸漸有些困乏,步伐變得沉重起來。

    幾人走到一座散發著滄桑氣息的塔樓前,老人察覺到紫依的疲累,便要將她抱起。

    “我來吧。”

    十三郎輕輕說了聲,很自然地彎腰將紫依抱在懷裡。小姑娘倒沒有什麼排斥,細小的胳膊環繞在他的脖頸,腦袋靠在十三郎肩頭,漸漸進入夢鄉。十三郎看了看紫依,揮手為她施展一層魔力護罩,將寒氣隔絕在外面。

    阿公道了聲謝,伸手撫著那根粗大的撐柱,唏噓不已。

    “這座塔樓存在已有千年,幾乎與穆家寨的歷史一樣長了。”

    撐柱有著一眼可見的古老與厚重,上面密佈著陸離斑駁的褐色傷痕,還有一些幾乎貫穿的刺孔。顯而易見,它曾經見證過無數次廝殺,沾染過無數敵人、魔獸、又或是山民的血。

    阿公說道:“當年先祖帥族人來此地,伐木建居,開山為府,擊敗無數來犯之敵,最終才有瞭如今的穆家寨。每每回想起來,老朽都不禁心生感慨,更有無窮愧疚。”

    這是阿公第一次以長者自居,似乎只有在以整個穆家寨的歷史做後盾的時候,他才有這個底氣與坦然。

    十三郎點點頭,說了聲:“山里生活,大不易。”

    阿公略有詫異,說道:“小友似對山民很熟悉?”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幼年時,我在山里住過幾年。”

    阿公點頭,略帶誇讚地說道:“老朽似你這般年紀時,尚在父母師長的呵護下成長;小友心有大勇,令人敬佩。”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沉默了片刻,說道:“父母去得早,我歲時就一個人過。”

    涉及到父母,他只是不願編造不必要的謊言搪塞對方,並沒有什麼炫耀的意思。阿公大為驚異,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柔和,說道:“老朽唐突了,小友可有兄弟姐妹?”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有過一個弟弟。”

    “有過?”

    阿公下意識地反問,隨即想起這兩個字必定包含的無盡辛酸苦悲,心湧起羞愧,連聲告罪。

    十三郎空著的左手輕擺,說道:“不妨事,我明白事理的時候,弟弟就已經離去,沒有太多印象。”

    阿公神情大凜,不由得沉默下來。此時的他突然發現,與眼前這位看似平和的少年相比,自己刻意營造的悲重氣氛有些可笑。穆家寨的生活再如何艱辛,先祖再如何悲壯,又如何能與眼前這位八指少年相比。

    恍惚他彷彿看到,一名齡幼童,獨自一人在莽莽群山掙扎求存。期間該經歷過何種程度的殘忍,又有多少無法訴說的血腥與無奈。

    如此經歷還能保持如此平和淡然的心性,此人要么天性涼薄,要么就是真正的大智大勇;無論那一種,皆非尋常人可比。

    在這樣的人面前玩弄心計,實在沒什麼意思。想到此,阿公苦笑著嘆息一聲,神色有些自嘲。

    他說道:“小友可曾想到,老朽找你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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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夜已深(再中一下)

    “老朽希望,小友能好好護衛仙姑的安全,若有驅使,老朽願以全族之力相助,絕無怨言。”

    不等十三郎回复,阿公自己說出了答案,隨即又解釋道:“其實老朽真正的用意是為了族人,仙姑若能將我族人收歸附族,穆家寨必能長存。”

    聽了阿公的話,十三郎若有所思。

    所謂附族,十三郎並不陌生。一些小族為了生存,依附到強者手下,全族成為類似於僕從的存在。所依附的強者通常會為他們提供庇護,不受外敵或是其它種族的吞併。以叮噹的心性,老者的舉措無可非議;然而叮噹雖然神秘,終究不能算什麼強者,那麼就只餘下一種可能,阿公對叮噹的身份有所猜測,卻不敢挑明,只能變相的表達忠心。

    知曉過多的隱秘,對穆家寨這樣的山民來說不是什麼好事情;極端情況下,全族因為某些機密被滅絕也有可能。老者此舉,多半出於雙重考慮,未必沒有防範的意思。

    心念轉動間,十三郎說道:“叮噹的心思純淨善良,阿公多慮了。”

    對眼前這位老人,十三郎一直保持著謹慎的尊重。他看得出此老對族人的感情,對他的用意自然有所猜測。只是以他的身份,其一些關節無法想得透徹,又不合適詢問,只能故作淡然高深莫測狀,靜等老人的解釋。

    阿公無疑是睿智的,然而他再如何富有智慧,也絕想不到十三郎是靈域人,更想不到他其實對叮噹一無所知。在他眼裡,仙姑身負重傷卻與這名少年同行,且以兄長之禮待之,無疑代表著很多。他甚至有些猜測,認為這位八指少年多半如仙姑一樣,都來自那個地方。

    從另一個角度講,假如十三郎如叮噹那樣,都是身份尊貴到無法想像,如今卻面臨著某種不為外人所知的憂患,老人無論願與不願,都需要做一個抉擇。

    “穆家寨傳自老朽手,如今已歷時千年。期間雖屢歷風險,卻從未如眼前這樣,遠憂近患,幾臨生死關頭。老朽此舉雖有私心,卻是為全族之人著想,還望小友體諒。”

    沒能從十三郎的話里分辨出什麼,老人只好放棄試探,老實地說道:“此前仙姑於我族有大恩,並為老朽點破迷津,竟讓我看到了結成金丹的希望。原本老朽以為,這是上天垂憐,穆家寨就此有了興盛的機緣。”

    十三郎點點頭,很是讚同他的話。穆家寨如果有結丹修士坐鎮,且可就地取材煉製出讓普通族人實力大漲的丹藥,只要有足夠的時間成長,未必不能成為一方大族。說是全族興盛之機,並不為過。

    眼的興奮只維持了一瞬,老人的目光就重新暗淡下來,說道:“沒想到變故接踵而來,自仙姑離去後,穆家寨接連遭遇危機,若不能及時籌謀,只怕會落到被人吞併驅使的下場,再無所存。”

    關於穆家寨的危機,此前穆元朗已經透露了一些,然而無論秋獵還是裂風獸,十三郎都毫無所知。他初臨魔域根本不想多生事端,也沒怎麼把它放在心裡,只想等叮噹精神好些順帶問問裂風獸的特點,以防萬一遭遇時不至於全無準備也就罷了。此時見老人提及此事,不好表現得過於無知,只好含糊說道。

    “願聞其詳。”

    老人嘆息一聲,說道:“首先是遠患。以往的秋獵,似我穆家寨這樣的規模,只需要提供兩三名實力不弱於二星實力者即可,雖說秋獵死亡率極高,會對族人造成影響,但畢竟不是百分百的戰死,且之後必有百年時間可以休養,倒也不是不能支撐。”

    “然而此次有所不同,燃靈特使已經傳達指令,穆家寨千部眾,需要提供至少一名結丹修士、或是累加不弱於結丹期的戰力參加。而據老朽打探得知,此次魔蚊暴動兇猛異常,凶險程度是之前的數倍。按照特使所說的標準,我部至少需要滅殺或生擒一隻藍色蚊王方可撤出。這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不要說在那夢離之地,就算是在雲離山脈我部的主場,也需要傾盡全族之力方有希望達成。”

    老人一鼓作氣說了一大通,十三郎聽得滿頭霧水,只能模糊判斷出,穆家寨需要集包括阿公與穆大叔在內的所有高階戰力,才能勉強達到那位特使的要求。最重要的是,此行很可能是有去無回;對穆家寨來說,的確是一次不亞於天災的橫禍。

    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之前相遇,穆元朗誤認為自己是那什麼燃靈特使的時候會有如此敵意。有心問問細節,可他連秋獵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更不明白魔蚊暴亂意味著什麼,擔心露出馬腳,依舊只能含糊地說道。

    “近憂可是那隻裂風獸?”

    老人點頭,苦澀的聲音說道:“不瞞小友說,之前聽聞仙姑來臨,老朽曾打算向其求助,化解此次滅族之禍。後來聽聞仙姑也受了傷,這才轉了念頭,尋到小友身上。”

    十三郎聞聽微頓,隨即心頭有怒意產生,嘲諷的聲音道:“你想讓叮噹去對付一隻臨近四級的裂風獸?”

    …

    …

    裂風獸的實力究竟如何,十三郎沒有見過也無從判斷,然而從老者自己經歷的戰況來看,此獸絕不弱於結丹修士,甚至猶有過之。如果此老打的是這種主意,十三郎絕對不會說二話,直接帶上叮噹掉頭走​​人,再不願於此處停留片刻。

    在十三郎心裡,雖已部分認可了叮噹的話,也的確看到了穆家寨諸人和善淳樸的一面;然而他畢竟是從靈域而來,警戒之心從來沒有完全消除,哪裡會有什麼行俠仗義替他人解除危難的想法。況且以叮噹的實力去對付裂風獸,即便是動用秘法都難保穩勝,更不說如今這種情形。此時他對老人惡感大生,言語不自覺地透出一股寒意,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自小在血泊掙扎求生,於各類獸口周圍徘徊,十三郎擁有常人無法想像的血煞之氣。只是因為落靈城數年的平靜生活,這種煞氣已經漸漸被他壓制在心裡,很久未曾顯露。如今連遇大變,他的心性無形之已發生某種變化,以往那種倔狠毒辣的一面漸漸展露,一經釋放,其勢越發驚人。

    “八指哥哥,你怎麼了?”

    小紫依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敏銳地感受到了十三郎的異變,有些驚慌的問道。

    “沒事沒事,紫依別害怕。”

    十三郎身體微震,明白自己因連日來的重壓所累,又因牽掛叮噹的傷勢,心境已有些不穩,漸有焦躁失控的跡象。

    左手輕拍其背,十三郎安撫著小紫依,看向老人的眼神卻沒有變化,透出一股讓他心寒的凌厲。

    紫依被他以柔和的氣息安撫,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卻不肯再睡,純淨的目光帶著疑惑,在十三郎與最親近的阿公之間逡巡。

    面對十三郎咄咄逼人的目光,阿公心頭劇震,面色卻沒有多少變化。憐愛的目光看了一眼小紫依,阿公轉過頭,溫和地說道:“小友誤會了,老朽怎敢勞動仙姑大駕。我的本意是希望以燃靈族秘法,換取仙姑收取我族,不要被火雲山燃靈族當做炮灰而已。”

    十三郎微怔,尚未來得及說什麼,阿公又道:“至於那隻裂風獸,老朽自問,集我部之力終究還是有辦法可想。況且……”

    說到這裡,老人的眼透出一抹狡詐的光芒,說道:“此次周圍部落集圍剿裂風獸,雖說未盡全功,終究還是將其重創,能否活下來還是兩可之事。另外周圍的部落此番出動,損傷遠大於我部,秋獵之事他們也少不了,短時間內,這些部落是沒辦法對穆家寨形成威脅的。”

    聽了老者的話,再看到他眼的那一縷得意,十三郎明了的同時為之啞然。他可以想像,此前的圍捕行動,包含了多少心機和算謀,各路部落又是如何陰招疊出,最終落到如今這個局面。

    以周圍十餘個部落的實力,按說那隻裂風獸即便實力再強一些,只要能將戰場限定下來,眾人同心協力的話,沒理由不能將它滅殺。如今這樣,該怎麼說他們才好。

    然而話又說回來,站在阿公的角度,為了保證穆家寨的完整性,此舉也是無奈而為。假如裂風獸被除掉,他與穆圖卻戰死當場的話,穆家寨的結局必然慘淡。在那個所謂秋獵的危機下,保不准別的部落會生出歹意,強行抓捕穆家寨的強手充數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十三郎放緩了語氣說道:“即便如你所說,與叮噹也沒有多少關聯。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叮噹自身的身份都不願暴露,又如何能庇護穆家寨,讓你們免去秋獵之役。”

    這話半真半假,阿公自然無從得知十三郎的身份,帶著決然的表情笑了笑。

    他說道:“小友又誤會了,老朽不敢奢望免去秋獵。事實上,即便仙姑身份尊貴,我也不認為她能讓我部免去此難。”

    說這句話的時候,老人的目光帶著一絲猶豫,十三郎朝他笑了笑,說道:“不用試探我,叮噹的真實身份,我也不清楚。”

    這種真不真假不假的話從十三郎嘴裡說出來,老人愕然半響,唯有苦笑一聲說道。

    “小友果非常人,老朽嘆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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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夜已深(下)

    面對十三郎憊懶式的推搪,阿公只能無奈而笑。

    從他的角度,十三郎的話如何信得,誰知道他知道些什麼,又不知道些什麼。說到底,阿公沒有實力做後盾,縱有再多機謀,也沒有絲毫用武之地。

    他朝十三郎抱拳施禮,誠懇地說道:“此次秋獵,老朽已經想好,我這把老骨頭跟定是要丟進去;其它如穆圖穆鐵等人也要參加,希望能滿足特使大人的要求。我所希望的是,仙姑能看在我族修煉秘法的份上,能在穆家寨多留些日,給小狼等人多一些指點。另外八指小友法體雙修,老朽聽聞小友於煉體上的造詣極深,若能留些恩澤,穆家寨絕不敢忘怀大恩,日後但有所趨,無不遵從。”

    聽到這些話,十三郎終於動容。

    從內心來講,他對修道之人的看法極差,甚至可以說,從來就沒有好過。不論是道聽途說還是親眼所見,十三郎知道太多太多修道之人為求長生捨棄親情的故事。以阿公苦修百多年,眼看即將終老的時候,突然看到了結成金丹的希望,其誘惑較之其它修士,更加難以抗拒。

    如此情形卻能做出如此決斷,不論從哪個角度,都足以讓十三郎感到欽佩,也讓他第一次對老人起了尊敬之心。

    老人說出心的打算,心緒似乎平和了不少;嘆息一聲,抬手摸了摸小紫依的軟發,說道:“只可惜,那隻裂風獸終究還是逃掉了;否則紫依的寒脈可解,定能重拾道業。老朽對祖上有所交代,她也能略有自保之力,不枉其母之心意了。”

    “阿公,依依沒事。”

    小紫依不太明白阿公的話,卻能聽出其蘊含的無奈與悲苦,伸出小手握住阿公的手,似要給他安慰一樣。

    十三郎為她查看過身體。自然明白老人所指。陰寒之脈加上先天不足,讓紫依的經脈異常淤堵;雖有道基,然而若沒有大量珍稀藥物助她彌補先天之氣。且要打通全身經脈,魔力根本無法運行,又怎麼能修道。以穆家寨的狀況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直接宣告了她的結局。

    孩是不會作假的,同時十三郎相信阿公不是作假,他也做不了假。望著紫依悲戚卻透出倔強的小臉,十三郎忽然問。

    “我知道阿公精通藥石之術,紫依又為何是如今這副狀況?”

    老人微怔。隨後說道:“精通如何能談得上,老朽之術多數為祖上所留,因缺乏材料,許多丹品都無法煉製。時間一長,技藝也幾乎失傳了。之前老朽還曾得到仙姑指點,若能煉丹,仙姑遠勝於我。”

    看出十三郎的疑惑,他又說道:“依依的狀況有所不同。她的母親只是普通人。本無足夠的能力讓她健康出生。當初依依尚在母體之內的時候,老朽看出她有道基,本想勸說…”

    老人的目光從小紫依身上掃過,繼續說道:“後來她的母親求我施展秘術,將其絕大部分生機供養給依依…”

    話語兩次間斷,無需再問。十三郎已經推斷出其的因果。小紫依瞪著大大的眼睛,聽得似懂非懂。眼裡卻莫名有了水汽,只是咬緊下唇。強撐著不讓它流出。

    十三郎沉默下來,良久之後他問道:“裂風獸…可以治好紫依的病?”

    阿公正在試圖寬慰小紫依,聞言隨口回答道:“的確如此,可惜讓它逃了。”

    十三郎又問:“秋獵…是在秋天舉行嗎?”

    “是明年的秋天。”

    老人再次隨口答應一句,突然意識到什麼,目光投向十三郎身上,充滿疑惑。

    十三郎知道他起了疑心,卻沒有如何理會,淡淡說道。

    “那麼,時間還早。”

    …

    談話或者說談判只進行了一半,十三郎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抱著小紫依哄她入眠。阿公見他不說話,心有所疑但又不能催促,只能靜靜地等待。

    夜色漸深,小紫依在十三郎輸入一道氣息後,再次進入到leduwo之。阿公無法再忍耐下去,說道:“先前老朽閉關未出,未能親見仙姑,不知她傷勢從何得來,程度如何,小友可否告知?”

    十三郎明白這是試探,很老實地回答道:“不瞞阿公,叮噹的傷因我而起,很麻煩。我正為此事著急,想和阿公了解一些事情。”

    阿公斷然道:“小友儘管講來,但有所需,老朽無不盡力。”

    十三郎點頭,從懷裡拿出那個小瓶,說道:“阿公懂得藥理,可識得此丹?”

    整個穆家寨所需的丹藥,幾乎都由阿公一手煉製,雖因材質所限沒有什麼珍品,然而與幾乎一無所知的十三郎相比,阿公的造詣無疑高出太多。況且這裡是魔域,丹藥也與靈域有所不同,十三郎此問,無疑是找對了人。

    阿公接過玉瓶,打開聞到那股刺鼻的惡臭,面色瞬間大變,驚呼道:“這是寂滅丹!”

    “寂滅…”

    十三郎楞了一下,心頭越發覺得不安。他怎麼都猜想不到,小叮噹所用的療傷之物竟然有著如此猛惡的名字。

    阿公沒有在意十三郎的表現,倒出一粒藥丸仔細觀察了一番,說道:“沒錯,老朽敢肯定,它一定是寂滅丹。”

    說著話,他將藥瓶重新整理好遞回到十三郎手裡,疑惑地問道:“此丹…”

    十三郎面有苦笑,說道:“叮噹就是用它療傷,算算時間,數量最多能維持兩年。”

    阿公面色微變,沒有追問丹藥用盡會如何,聲音幽幽地說道:“或許我不該問,只是涉及到仙姑安危,還望小友告知老朽,你可知仙姑的身份?”

    十三郎老實地回答道:“叮噹不願細說,我也沒有問,不過猜想起來,應與魔王宮有關。”

    阿公望著他,有些疑惑地說:“小友似對魔王宮所知不多?”

    十三郎點頭,誠懇地說道:“久居深山,在下對外面的世界很是陌生,還望阿公教我。”

    阿公搖搖頭,說道:“老朽又何嚐了解,不過是以為小友既然與仙姑同行,定然知道得多一些。因適才見小友談及魔王宮,竟然沒有絲毫畏懼,這才有此一問。 ”

    十三郎聞之暗驚,同時又有些好笑,心想管它魔王宮還是魔神宮,對我來說不過是個名字而已,又有何可畏懼。

    正在慶幸間,只聽阿公說道:“不過這個寂滅丹,老朽倒略知一二。”

    十三郎連忙說道:“我聽叮噹的意思,此丹極為貴重難求,阿公可知道在何處能夠尋得此物?”

    大概是看到叮噹能將救命的丹藥存放在十三郎這裡,阿公此時對他頗為信任,沒有刻意追究十三郎的來歷,說道:“寂滅丹的品階算不得多高,卻又極難煉製成功,因為它本是為了鎮壓邪物之用,需要烈陽之火來煉製。老朽見識淺薄,別處如何我不知道,若是此地周圍,只有燃靈族居住的火雲山,方可滿足這種條件。”

    十三郎微微一愣,說道:“我聽說,此地方圓萬里內,都是燃靈族聚居之地,阿公的意思……”

    阿公苦澀一笑,說道:“小友說的沒錯,不過那是數千年前的事情。如今的燃靈族,已經漸漸分為核心與周邊極大區域。只有在火雲山的核心族人才能修煉出烈陽魔火,至於如穆家寨這樣的周邊區域,因為資源不足又或資質等原因,已經漸漸被排斥在燃靈族之外,空有一個名號而已。”

    抬頭看了看天空,阿公蒼老的面容越發顯得暗淡,說道:“燃靈族天生與火親近,可惜火雲山地域有限,容不下太多族人居住。先祖當年搬遷到此地,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是在這雲離山脈居住了數千年,我等的天資逐步消磨,漸漸有了退化的趨勢。到如今,魔域百族之,燃靈族已經漸趨末流,分散在魔域的各個角落的火源之地,再不復當年大大族風光。大勢若此,徒呼奈何。”

    涉及魔域種族的興衰,十三郎根本不知該如何插口,只能默默地聽著。

    阿公說道:“此丹珍稀難求不說,而據老朽所知,它的效果僅能鎮壓,並不能將邪魔祛除。仙姑究竟受何物所侵,竟然如此麻煩。”

    十三郎苦笑搖頭,心想這麼說起來的話,叮噹受的“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連你都不知道,我又能從何說起。

    他說道:“有方向就好,現在不是考慮根除的時候。我想知道的是,阿公所說的秘法,是否指的就是燃靈族的烈陽之火。”

    問出這句話,十三郎的心裡忐忑,他很清楚一門上好功法意味著什麼。如果說叮噹的“病”與烈陽之火有關,而烈陽之火又是燃靈族核心層才擁有的話,要獲取它的難度,難如登天。

    僅僅是等待老人回答的片刻時光,十三郎的感覺竟似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焦灼之,忽聽老人肯定的聲音說。

    “正是烈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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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何人助我明志!

    一夜好談。

    直至天色晨霧漸稀,天色微明,十三郎才與阿公辭別,準備返回自己的居所。

    辭別不是因為天亮了帶來什麼感悟,而是他確認自己了解到了足夠多的信息,再無需浪費時間思量對策。

    十三郎的性格謹慎多慮,一旦認定自己有了把握,做起事來堅韌決斷,不乏雷厲之風。曾在老師面前發出“事在人為心必安”的豪言,正說明他對自己的計謀頗為自負,甚至有些狂妄。

    這種性格讓他吃了苦頭,卻沒能改變他的基本準則;只是在過程上,他變得更加小心,也更加狠辣。他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與幼年時所處的環境不同。那時的他活得更艱難,目標也相對簡單,只是活下去而已;如今的他活下來不難,但需考慮更多。

    與阿公的談話越是深入,十三郎所佔的主動權就越多,老人的心智或許不弱,然而有求於人,不能不受到諸多製肘。及至最後,雖然他屢屢對十三郎的來歷產生懷疑,卻已經是老驢拉車,不上也得上,再沒有了後悔的權利。

    所謂秘法——也就是列陽之火的修煉功法已經交到十三郎手裡,這門功法作為燃靈族特有的神通,其威力自不待言。然而傳到阿公這一代,因為歷代先祖的修為越來越低,前人的體悟之類都變得晦澀不明,修煉也極為艱難;而且從本質上講,光有功法其實沒什麼大用;如不能尋得一種天地火源,即便修行成功,所得也有限的很。充其量比修士常用的之火稍強,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送出功法,阿公等於將底牌送到別人手裡,再沒有什麼可憑持的籌碼;因此他唯有放開一切,對十三郎有問必答,解除了他不少疑惑。比如裂風獸,比如秋獵規則。再比如雲離城的特點等等,對十三郎日後行事帶來許多幫助。

    至於阿公所請之事,十三郎沒有替叮噹答應。只是給了他一句話。

    “不出大的意外,我們會在這裡停留三年。”

    聽了這句話,阿公愁眉盡展,終於安下心。

    …

    …

    因放心不下叮噹。十三郎自己也諸多事情需要處理,彼此形成默契後,十三郎向阿公告辭。分離前他忽然想起一事,提議道:“帶我去看看紫依的媽媽。”

    說這句話的時候,十三郎用的是吩咐的口氣。顯得很不禮貌。然而聽在阿公耳,卻不亞於天奉綸音,樂顛顛地連忙答應。他已年老成精,自然看得出十三郎望著小紫依的目光,似有一股特殊的意味。其因果阿公不怎麼關心,只要能讓十三郎有所牽盼,自然增添一份希望。

    喜悅阿公心裡也禁不住思量:“媽媽?這樣的稱呼倒也新穎。看來這位八指小友出身不凡,每每無意間吐出的詞彙。老朽竟從未聽過。”

    …

    …

    小紫依的阿媽。只能用一個詞彙形容——乾癟!

    乾癟的手,乾癟的身體,乾癟的胸膛,連她的頭都與普通人不通過,彷彿​​連頭骨都萎縮進去,只能用乾癟形容。

    如今的她已經不能說話。連抬起手都很艱難;她只能常年躺在床上,空洞的目光望著屋頂。有思或是無思,誰都無法明了。

    十三郎可以想到。為了讓此女活到今天,阿公付出了何種代價與心力,更耗費了不知多少對穆家寨來說無比珍貴的藥材。如果他不是穆家寨的阿公,絕難達成。

    看到她的那一瞬,十三郎完全呆住了,就連依依聞到家的味道,從沉睡驚醒都沒有察覺。他實在無法想像,這個女究竟懷著怎樣強悍的執念與意志,又承受了多少寂寞孤苦,才能存活到今天。

    依依從十三郎懷裡掙脫出來,輕手輕腳的爬上床,依偎在阿媽身邊。幼小的她意識到十三郎目光裡包含的味道,已經不再懇求他為阿媽治病。她抓起阿媽的一隻手——如枯柴暴晒十餘日後的手,放在自己柔嫩的小臉上,默默不語。

    阿媽聞到了女兒的氣息,也聞到了阿公與一個陌生人的氣息,緩緩地扭過頭。她已經沒有多少知覺,目光也無法看到匍匐在懷的女兒,只能通過氣息分辨出,房間裡有個外人。

    她的目光,或者說她的眼眶直直地對著十三郎的方向,被依依抱著的右手顫動了一下,似乎緊了一緊。

    那是警惕的目光!不,應該說是警惕的眼眶。如今的她,已經沒有目光可言,只有空蕩蕩的眼眶,裡面充斥著死氣,沒有半點生機。

    但,警惕仍在!

    那是一種母親永遠都不會失去的警覺,是面對陌生人時必然會做出的舉動;哪怕她已經病入膏肓,病到早已放棄求活的希望,病到手都無法抬起、無法觸摸、連一個警告的眼神都無法釋放時也沒有忘記的本能!

    十三郎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做聲。

    …

    …

    “祭獻生機異常殘酷,而且限制極多,因她是依依的母親才能勉強施展;老朽受修為所限,又沒有好的丹藥為她補充生機……”

    阿公的話語裡透出羞愧,十三郎抬手示意他無需再說什麼。原本十三郎到這裡來,一則自然想要看看紫依阿媽的情形是否真的無藥可救,二來他是想看一看,小依依離開阿媽與自己巧遇,是否有著刻意安排的跡象。如果有,他會用某種方式向阿公點明,順便發出警告。

    此時看過之後,他再沒有一絲想法。

    良久,十三郎走到床前,蹲下身,對那個活死人說了一句話。

    “依依能治好,我會治好她。”

    阿公身形微震,女人的眼睛陡然睜大,似想要看清眼前的景物,又或者想看清發出聲音的人。她吃力的伸起手,在空胡亂抓撈,好似在捕捉某種希望。

    十三郎抬手,握住她的手,重複著說道:“依依能治好,我會治好她。”

    聲音直接傳入女人的腦海。她聽到、也聽明白了十三郎的話;女人枯乾的嘴唇抖動起來,喉間發出幾聲乾澀嘶啞的哀鳴。兩滴褐色的液體從她的眼角溢出,尚未來得及蹚出步伐。就消失在本不該存在的皺紋之;彷彿乾裂到極致的大地,非經長時間的細雨滋補,絕難重獲生機。

    依依驚慌起來,從阿媽的懷坐起身。緊緊抓住阿媽的右手,直愣愣地看著她的臉龐,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事情的發生。

    女人用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揚了揚頭,嘴唇抖動得越發劇烈。在十三郎連續送入氣息的刺激下,最終掙扎著吐出兩個完整的音節。

    “謝……謝!”

    “不用謝我。你讓我明白了一些事情,該我謝謝你才對。”

    十三郎望著女人的臉,眼閃過明悟的光澤,默默地說:“謝謝!”

    說罷,他鬆開了手。

    同時,女人也鬆開了手。

    十三郎站起身,轉過身,走向屋外面。

    他的步很慢。但與來時相比。多出某種難明的堅毅與凝穩。

    身後,一聲蒼老的嘆息,一聲稚嫩的慟哭。

    …

    …

    返回洞府後,十三郎徑直步入自己的靜室,一番整理幾度思索,認真考慮起接下來的籌謀與安排。

    四目老人的遺產無疑是最豐富的。除了那隻據說可用煉寶訣煉化入體的飛梭,老人還有幾件法寶。雖不能與飛梭相比,卻也屬於極難得的寶物。十三郎如今修為不足。只能先將其放在一邊。反倒是飛梭,在查看幾枚玉簡之後,十三郎最終找出所需,不禁大喜過望。

    飛梭實際上不是法寶,而是從某種靈物身上取下的一截指骨。煉寶決也的確是從魔域來。不過它不是四目老人所改,從一個叫破天觀的地方傳出。不知哪位大能有感於煉寶訣的強悍,對其做了一些調整,以精血侵染祭煉,逐步實現與身體的同化,最終合而為一,使身體的變得強悍​​。

    這枚飛梭的來源究竟如何,沒有人知曉,然而區區一截指骨竟如人的肋骨般大小,至少可以判斷出,此靈物的體型極為龐大。而以玉簡記載的來看,四目老人實際上遠沒有達到將之煉化的程度;否則的話,恐怕他的肉身比十三郎還要強悍,遠非他所能敵。

    這門功法和飛梭結合,實際上為十三郎提供了另外一種煉體思路。假如將來他能得到其它奇獸的骸骨,完全可以運用這種法決,嘗試將身體煉造成一種混合的存在。

    這個過程極為艱難,而且需要耗費大量精血,為多數修士所不取。十三郎卻不如此想,他很清楚肉身對自己意味著什麼;能得到這樣的機會,自然是不容錯過。

    四目老人的功法,星轉算法之道頗為奧妙,十三郎大致瀏覽一番後,將它列入次一級的修煉目標。當前他應以提高戰力為主,對於算道,十三郎有著自己的理解。

    “四目老人精於算道卻死於算道,這種東西最多不過輔助,當前無暇研究。”

    與四目的遺產相比,真正實用的還是宗鳴所留。他的境界未及結丹,所用的東西十三郎多半也能用。此外那個欲功法也讓十三郎頗感興趣,能夠借助於對手的**進行攻擊,對他這個不太依靠法器戰鬥的特殊修士來說,顯得格外有吸引力。就如同之前所得的那個歲月神通一樣,可以作為增強戰力的手段。

    無論靈器還是靈符,在魔域的環境下都不能輕易使用,丹藥也只對他一人有效,因此十三郎將重點放在神通功法之上。一番清理後,心漸漸有了打算。

    “有這些法器,靈力基本不成問題;如今我身在魔域,應該抓緊時機提高修為。煉寶訣要開始修煉,神通道法是我的弱項,也需要時間領悟;此外還要去陰陽峽谷,嘗試與風力的進一步融合。”

    “當前的情形,能夠讓我快速提高實力的手段,就是這幾種。”

    要做的事情很多,然而無論那件事,都不是現在的他可以完成。想想叮噹的傷,又想想紫依的病,最後再想想燃靈族,他的目光漸趨平和。

    “我心已明,意已淨,志也清,唯餘憂煩難解,何懼之有!”

    左手拿出那把精巧的匕首,十三郎在右手尾指的斷茬上輕斬一刀,鮮血歡快流出,滴落在那隻飛梭之上。

    “我需要力量!也只需要力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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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蟻變!

    時光於指縫間溜走,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

    以往在靈域的時候,此時正值酷暑,十三郎通常都安靜地坐在三元閣,看看書做做事,偶爾與小蝶等幾個丫頭笑鬧幾句,以兩世為人卻擁有少年身體的特殊心態,偷窺或欣賞一下少女的嬌羞與無狀,松閒喜樂,何其瀟灑適意。

    那時候,三元閣大門常開,每有微風拂動珠簾,都會將滾滾熱意捲到人身上;若是沒有防備,會覺得呼吸陡然一滯,毛孔在瞬間炸開。隨後清涼反襲,於每一寸皮膚毛髮間和熱浪展開爭鬥,並最終獲勝,重新用舒爽將身體包圍。

    每次面對這樣的情形,少女們都會發出歡快的笑,甚至會做出告別的手勢;她們總是在笑,彷彿這是老天的一個善意捉弄,又或是因她們的青春氣息生出妒意,想要帶走幾分。

    那時候的風,很可愛。

    現在的風,很犀利!

    陰陽峽谷恢復到原來的摸樣,罡風之猛烈,幾如千軍萬馬在揮舞刀槍,五孔不入,無物不散,無人不殺!

    十三郎再次來到這裡。

    …

    一個月的時間,他的狀態已經回复,開始按照規劃加強修煉,以面對更大更強的風波。

    叮噹的傷勢依舊,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除了性變得不似以前那麼活波開朗,倒也沒有太多可擔心的地方。看到這種情況,十三郎心結漸寬又漸緊,給她服用了寂滅丹之後又吩咐了幾句,這才離開穆家寨,返回陰陽峽谷。

    此次前來,他有兩個目的;其一是因為風之感悟要繼續,其二是因為一樁變故,關於厭靈蟻后的變故。

    事實證明,小叮噹的猜測非常準確,厭靈蟻后吃掉那些沾染了飛梭——應該說某種生命的骨骼的氣息的蟻屍後。的確發生了變異。變異的結果讓十三郎很無語,死三留一。

    換句話說,他再沒有了奢侈的資本。這只蟻后再死掉的話。意味著他剛剛到手的無盡糧倉報廢,將來一旦胖胖醒來,十三郎就要多供養一名燒錢大戶,注定會過得很悲慘。

    因此。十三郎決定,首先要將蟻后的繁衍問題解決掉,就算不能滿足胖胖,起碼多出一種煉體材料。

    說做就做,在將其餘三隻蟻后的屍體通通吃儘後。 ***活下來的這只蟻后終於有了產卵的跡象。偏偏在這個時候,一件意外改變了它的命運,就此擺脫了飼養員的命運。

    “哥哥其實可以讓它認主,如果能成功的話,豈不是可以指揮一支飛蟻大軍?”

    建議由小叮噹提出,十三郎聞聽大驚又大喜,隨後陷入迷茫。

    妖獸認主並不新鮮,認主之後的好處顯而易見。溝通更加方便。操控應敵也絕非難事。可問題是,螞蟻這種妖蟲,嚴格來說不算什麼開啟靈智的生物;它們憑本能行事,認主雖然可行,然而要通過這種拐彎的控制指揮飛蟻作戰……

    “效果如何?有先例嗎?”十三郎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我沒聽過。”

    叮噹斷然回答道:“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十三郎大汗。心想你倒是乾脆得很,這般重大的事情。哪能如喝水一樣嚐嚐味道。這倒不是他優柔寡斷,妖獸認主的儀式固然簡單。可如果沒有用處再想解除的話,十三郎所要付出的代價可不輕;最起碼,損失的精血肯定沒辦法彌補。而且一旦精神聯繫被割斷,對蟻后將是巨大的打擊,沒準兒就此香消玉殞也說不定。那樣的話,非但飛蟻大軍沒了著落,螞蟻酒也成了泡影,更可怕的是胖胖的肚皮,損失可謂極慘。

    有心放棄,十三郎又捨不得;他的腦海浮現出一副畫面,自己身體周圍盤旋著億萬飛蟻,如億萬轟炸機一樣朝敵人猛撲……

    “試一下就試一下!大不了多個累贅,賭了!”

    任何事情都是這樣,一旦有了更好的期望,原本覺得不錯的選擇就會變得雞肋;就好比花兩塊錢摸獎摸到一百塊,高興過了之後,那一百塊最終還是會回到發獎人的口袋,連自己的腰包也會變得更加干癟。十三郎本身不好賭,然而當他想到最差的結果也只是多了一隻無法用於戰鬥的獸寵之後,決心頓時變得堅定起來。

    “叮噹沒聽過不代表沒有,就算真沒有……什麼事情沒有第一次呢!”

    揣著這種念頭,十三郎給蟻后餵食自己的精血,並且送出神念,同時也將靈魂禁制送入到它那兇殘而又單純的魂魄之。

    於是乎,這只“**型變異妖獸”在​​經過一番掙扎之後,正式成為了十三郎的第一隻獸寵。說起來,胖胖到現在都沒有認主,但它與十三郎的關係卻比獸寵還要親近;不知是不是因為它長得太醜,因為嚮往美好事物才如此。

    既然已經認主,十三郎的計劃也有所改變,首先還是要看看它能生出什麼,戰鬥力如何,以及能不能指揮等等。如果只是先前那種貨色,倒也不必太過認真,能戰則戰,不能戰就拿它們擋飼料。反正厭靈蟻同類都自相殘殺甚至吞食,十三郎不覺得拿獸寵的孩餵養胖胖有什麼不對,更不會有何道德負擔。

    “你自己得爭氣,不然可不能怪我。”十三郎朝蟻后傳出一道它無法理解的話語,收攏精神,邁步進入峽谷。

    …

    …

    此時,峽谷的風暴正處在最猛烈的時候,雖然十三郎現在狀態全盛,且有之前的感悟坐底,依舊只能行進數百米就停頓下來。如來時所做的那樣,他尋到一處避風的洞穴後,首先在洞口附近布下禁制,又將特意準備的幾桿長槍深深插入地面,這才走到最深處,開始為蟻后佈置巢穴。

    在這種地方,以飛劍做阻礙極不划算;飛劍包含有充裕的靈力,會引來魔氣的更大的暴動,且因為魔域缺乏靈氣,這些法器需留待他吸靈以和魔力。為此他特意煉製了幾桿長槍,做工雖然簡陋,勝在粗大結實;目的只是防止他在無意之被捲進風暴,效果反倒更佳。

    蟻后不能於風暴產卵,此前十三郎特意收拾了一些殘破的蟻丘,此時也都派上用場。只要在石壁上開出一個曲向的洞府,再佈置一些簡易的防護手段,足以抵抗已經大為減弱的風力。至於說催產所需要的靈力,十三郎自身就可以提供,如今他已成為蟻后的主人,也不會有什麼排斥之說。

    過程進行得很順利,除了開闢洞府遇到一些困難,一切都按照規劃的那樣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這裡的石壁異常堅硬,要開闢出靜室和通道,所需要的空間可不算小。十三郎仔細想了想,乾脆將此地當成自己的一個修煉之所,下足了功夫。

    花了整整一天功夫,在報廢三把法器之後,整個洞府才構築完成。不僅修建了專供蟻后產卵的靜室,還有十三郎自用的打坐之所;他也不能一直待在狂風裡尋求感悟,時不時需要調息一番,另外他還要觀察蟻后的情況,不得不大費周折。

    將肚皮滾圓隨時可能排卵的蟻后安置好,十三郎巡視周圍,將里里外外重新檢查了一遍,這才真正定下心來。

    “都說狡兔三窟,這裡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洞府,就算第一窟吧!”

    自嘲一聲,十三朗回到外層洞口處,盤膝而坐,逐漸沉浸到修煉之。

    …

    …

    三日後,十三郎又一次被長槍所阻後醒來,返回洞府調息時發現,蟻后已經產下第一批厭靈蟻。奇妙的是,這些飛蟻與此前那些有著明顯的不同,且都是向好的方向轉變。比如它們的性情明顯更加兇猛,體型也較尋常飛蟻要大,最關鍵的是,它們攻擊力強悍不去說,身軀竟也變得堅硬起來。十三郎通過自己的感受發現,這些飛蟻居然能承受一道低級神通而不死,著實是意外之喜。

    據叮噹之前所說,飛蟻與它的祖上魔蚊相比,口器攻擊能力不相上下,速度卻有優勝;另外它們如螞蟻那樣含有毒性極強的酸液,胖胖之所以喜歡以它為食,原因正在與此。然而它們卻有著一個極為致命的弱點,就是其身體。

    這種情形其實很正常,試想一下,蚊可以用口器輕鬆刺破猛獸的皮膚,卻又能被最柔弱的孩童一巴掌拍死,其生命力極為脆弱。假如蚊如同小強那樣強悍,地球上人類是否還能當家作主都要兩講,這是自然賦予的它們的缺陷,幾乎無從更改。

    地球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在這個世界卻得到轉機。這些飛蟻能有如此變異,十三郎思來想去,除了螞蟻本身比蚊強之外,最大的原因還是歸結到那個飛梭之上。在他看來,多半是那些因吞食四目而死去的飛蟻進過層層消化後,變成了能被蟻后吸收的物質,進而造成這些飛蟻也發生轉變,最終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不管怎麼說,飛蟻變得強悍是好事;最要緊的一點,十三郎通過嘗試,的確可以讓蟻后對其發出指令,按照自己的心意向指定之物攻擊。比較麻煩的是,這些飛蟻一旦攻擊起來,幾乎就是不死不休的搏命姿態。按照十三郎的猜想,多半是因為自己與蟻后的聯繫尚不緊密,日後只要勤加演​​練,總有能夠改善的一天。

    有了這個發現,十三郎心振奮的同時又湧起哀愁,仰天長嘆道。

    “胖胖,你還是多睡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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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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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異變!

    通過隨後的觀察,十三郎對厭靈蟻的了解越來越多,越發感慨自然的神奇,當然還有殘酷。

    他對螞蟻了解不多,卻也能知道蟻群生存的基本規則,作為一隻沒有任何幫手的“單身皇后”,蟻后產下的第一批卵所孵出的蟻種,通常應以工蟻為主。

    這只蟻后實際上就是一隻大肉蟲,根本沒有捕食挖掘的能力,因而更需要工蟻為其辛勤勞作提供食物。然而事實卻非如此,它的第一選擇竟是生育出最凶悍好鬥的兵蟻,數量足有數百隻。以這些兵蟻的戰鬥力衡量,累加後幾乎不弱於二級;由此可見,厭靈蟻的生存極為艱難,迫使它在不斷的死亡與被滅殺選擇最可能活下來的方式。

    感喟,十三郎不禁想起那位用蚊造出恐龍的狂人,還想到他的一句名言。

    “生命總有出路!”

    感慨歸感慨,對十三郎來講,短時間內不需要蟻后為之戰鬥,當前應以擴大厭靈蟻的種群數量為要務。他嘗試著向蟻后傳出意念,讓它不要擔心安全,盡量多生育工蟻,先把自己的肚皮餵飽。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十三郎一邊嘗試一面苦笑,暗想自己是不是有點神經病,如此無微不至地關懷一隻螞蟻,連它的生育都要操心。

    蟻后接到十三郎的意念,似乎有些猶豫。它的靈智有限,不太理解自己的“主人”為什麼會下達這樣一條明顯不符合生存法則的指令。然而在十三郎的堅持下,蟻后最終選擇了服從,接下來所產的卵,多半都是些戰鬥力偏弱甚至不能飛行的工蟻。

    與擅長戰鬥的飛蟻相比,工蟻明顯更符合螞蟻的特性,沒有看上去兇猛獰惡的口器,嘴巴上的鰲鉗卻格外強悍。剛一出生,這些“園丁”馬上展現出其辛勤且任勞任怨的本能,朝四周的牆壁開始挖掘。

    螞蟻不挑食,多數還是以生靈為主要獵物。然而陰陽峽谷沒有多少可供厭靈蟻捕殺的生靈;偏偏蟻后既是魔獸又需要靈力催化產卵。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演變,這些頑強的小東西竟能以礦物為食,著實令人驚嘆。

    更讓十三郎驚嘆的是。它們第一批下嘴的對象,正是蟻后所居住的那所“寢宮”,也就是十三郎利用碎散的蟻丘搭建的房。看它們的架勢,就如同面對生死仇敵一樣。很快就將那些形狀各異的碎塊吃盡;然後利用周圍的礦物與自己分泌的酸液以及蟻晶,在極端的時間裡,為“老佛爺”構築起一個全新的巢穴。

    與原來的寢宮相比,蟻后的新家不僅造型美觀,舒適程度更是好上數倍;直到這個時候。蟻后才真正安定下來,憊懶而優雅地躺在自己的窩裡,開始了母儀天下的生活。

    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十三郎不禁大為羞愧,心想以後要注意點“安居”形象,不然不僅要被小叮噹看不起,連螞蟻都要鄙視自己。

    從意念傳來的反饋看,蟻后對這種日很滿足;大概是因為天生習慣了被供養。它竟然主動傳出意念。向十三郎討要更多的靈力,還有些別的東西。

    當然,這種感覺純粹是猜想,不過十三郎通過這麼久的觀察,大概也能看出些門道。蟻后察覺到十三郎對它的成長有利,還能讓它的民變得強大。因此更加貪心。

    在能夠操控蟻后生死的前提下,十三郎自然不會吝嗇。不僅靈力管飽,還將自己逐步沾染了飛梭氣息的精血餵食給蟻后。他已經察覺到。這種餵養有著足夠的回報,不僅與蟻后的溝通更加方便,還能讓那些凶悍的飛蟻變得親近。彷彿連它們都感受到了十三郎的善意,變得聽話起來。

    如此這般搗騰一番後,十三郎忽然生出想法,如果自己能夠實現直接操控飛蟻的個體,豈不是一項前無古人的壯舉!

    這個念頭剛一誕生,他在瞬間就想到至少三種用途:隱匿偵查,擴大種群,還有篩選與進化。無論哪一種,都是讓他想一想都為之興奮的天大好處。

    越是想下去,十三郎越是覺得這種方法可行。他覺得,只要能將神念附著在飛蟻身上,哪怕只能指揮十幾二十隻,也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這哪裡還是飛蟻,簡直就是單兵雷達啊!”

    臉上心裡都帶著興奮,十三郎顧不得疲累,埋頭苦幹起來。

    …

    …

    接下來的幾天,十三郎除了調息與對風力的感悟,將其它事情一概停下,全身心投入到培育和操練螞蟻的大業之。他向蟻后傳出指令,讓那些工蟻只朝一個方向開掘,那個方向是——靈域!

    “只要時間足夠,或許我可以在靈魔之間,開闢出一條獨一無二的——大道坦途!”

    …

    …

    正逢勢均力敵之時,狂暴的陰陽峽一天比一天狂暴,靈魔兩氣交鋒正酣。三十里通道彷彿蘊含著一鍋沸騰的油,又好似隨時破土而出的火山,發出隆隆巨響。

    通道上方的破口出,不時會有沖天而起的煙雲,擴散並遮蓋住整個天空。煙雲吼聲陣陣,且帶著令人心顫的毀滅氣息;不知情的人聽在耳,兩股顫顫不能直立,靈魂都似乎要從身體裡飄飛。

    至於戰場的核心處,也就是通道內部,此時已儼然如傳聞的寂滅之地。

    空氣五色雜呈,且又以極快的速度盤旋往復,一團團氣流在漩渦掙扎,頻頻發出如獸吼般的哀鳴。每每臨近消亡時,這些氣流都會發出殉爆式的轟鳴,層層疊疊的波紋疊加起來、蕩漾開去,不亞於無數神通在施展。

    看過這種地方,人們心頭只能生出一種念頭:禁絕生靈!

    事實卻非如此。

    魔域入口向里數百米處,風暴雖然不是通道最激烈的所在,也已經相當驚人。然而在那一片混沌的蒼茫之,在那團團氣旋的交匯處,卻有一個鋼圈。

    鋼圈由一些粗大的鐵槍構成,宛如一個柵欄,裡面盤坐一名少年。

    鐵槍刺入地面足有數尺,卻仍被狂風吹得有些歪斜,一道道風刀掠飛斬過。在槍身上激出陣陣火花。通體精鐵的槍身上,密佈著無數刀痕,看上去。竟如隨時會倒下的老樹一樣淒涼。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裡面盤坐的少年安然無恙,連面色都沒有改變半點。他的表情平靜寧和,帶著一抹明悟的微笑。披髮隨風而動,看起來竟如正在御風而行的仙人,隨意而又灑脫。

    狂風吹動了他的衣衫,卻不能吹動他的身體;更令人震撼的是,他的身體於靜止呈現出一種極致的動。目力所及,令人形成一種自己都無法相信的印象;好似他正以極高的頻率震盪,其速度已經快到連那呼嘯的狂風都無法追及的地步。

    如果實在無法置信眼前的這一幕,那麼就只餘下一種解釋,他本身就是風的一部分;或者乾脆說,他的身體只是一層幻想,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空間。

    唯如此,才能說得通!

    …

    …

    “佛語說:風動。旗動。心未動;心不動,則一切不動。以前我認為和是廢話,最多也不過是安慰的話,如今看來,在這樣的環境裡,竟然是真正可以做到的事情。”

    心海一片空明。十三郎感嘆​​道:“說出來其實也簡單,共鳴而已。”

    “風無形而有質。風力依舊是因質而起,只不過是速度太快。因而才產生無法想像的巨力罷了。假如世界上陣的是一片虛無,又如何能產生風?”

    他隨即又搖搖頭,說道:“還是可以產生,如果有人能在虛無立足而不死,自然可以從身體調用。不過那已經是神仙範疇,哪裡是我所能理解。”

    “我有風靈根在身,只要順風而為,就可以消除這種力的傷害,甚至是利用!需要克服的,不過是肉身阻礙罷了。從這個角度講,其實修道也就是這樣一個過程,讓靈根壯大,讓魂魄強壯,最終修煉出可以不依賴肉身而存在的元神,形成某種契合!”

    他又凝思了片刻,微微點點頭,說道:“就是這樣。”

    說罷,他就站起了身。

    一旦從靜坐站起來,十三郎不由自主地從那種忘我的境界脫離,周圍的風宛如剛剛發現混雜在自己的異類一樣,呼嘯著朝他猛撲過來。然而如今他雖然不能實現如自己所形容的那種完全共鳴,卻也能將風暴的影響降到極低。這種程度的風暴,已經不能影響他的行動。

    看了看周圍愈發顯得歪斜淒慘的鐵槍,十三郎面色微凜,暗想自然之力實不可測度,需要保持敬畏才是。這些鐵槍是他親手打造,其強度又怎麼能不清楚;不客氣點說,即便是普通的飛劍都無法與之相比。如今他不過在狂風感悟了數日,這些鐵槍竟已經斑駁陸離,有幾根已經彎曲得不成樣,如何能不讓人震驚。

    “洞穴的風力已經無法滿足我的修煉要求,以後要面對更大的風暴,下次來的時候,需要多準備一些才行。”

    “先回穆家寨看看,叮噹需要服藥,另外……是該做那件事情的時候了。”

    …

    …

    半日後,一道長虹自谷口飛出,無視空狂風呼嘯,直奔穆家寨而去。如今的十三郎,只要不遇到大規模的靈氣風暴,飛行已經無礙。

    數百里路程一晃而過,快要臨近穆家寨的時候,十三郎正想降落到地面行走,無意神念望寨一掃,頓時面色大變。

    穆家寨哭聲陣陣,好似……剛剛遇到一場大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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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已變!

    震驚惶恐之下,十三郎直接飛臨穆家寨,落在廣場央。

    隨後,他長吁了一口氣。

    叮噹無恙,小紫依無恙,除了這兩人,其餘人的不幸雖然會令他憐憫,卻不會有刀斧臨頭之感。

    放鬆之後就是疑惑,十三郎月前剛剛在阿公的帶領下將穆家寨完整瀏覽一遍,很清楚整個看似粗陋的山寨有著怎樣驚人的防護能力。然而看到場地擺放的那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有那些各自圍繞在自己親人旁痛哭的人,他不禁有些失神。

    “哥哥!”

    “八指哥哥!”

    兩個同樣清脆的聲音同時傳來,叮噹牽著紫依的手從人群走出,小跑著來到他身邊。自從十三郎離去後,小紫依就跟在叮噹身邊,由她負責指導一​​些煉氣養氣的基本法門。雖說小紫依的病根未除無法真正修煉,懂些道理總是好事。論起修煉,無論十三郎還是阿公,都遠不及叮噹的基礎紮實,正是小姑娘的良師。

    “怎麼回事?”

    十三郎伸手抱起紫依,抬​​頭看看周圍。四周的寨牆上有著毀壞的痕跡,還有幾具低級魔獸的屍體,血跡斑斑印證出戰況的慘烈。

    叮噹的身還是弱,十三郎仔細打量一番,發現她並沒有留下施法的痕跡,這才真正放下心,問道:“難道有獸潮?”

    獸潮不是靈域的專利,只要在山里居住,難免都會面臨此類災害。令他不解的是。眼下的情形雖然淒慘,卻達不到獸潮的程度,可如果說幾隻或者幾十隻魔獸就敢來襲擊穆家寨,未免又說不過去。

    魔獸也有靈智的。不至於那麼愚蠢。

    “是裂風獸前來復仇!那隻裂風獸非但未死,還變得更加強悍。”

    叮噹的臉色有些沉鬱,輕聲說道:“它現在學聰明了,竟懂得驅使低階魔獸到處襲擊人類部落。自己卻隱在一旁,連續殺死了幾人。等老公公等人集趕來的時候,它已經無影無踪了。”

    “魔獸懂得用戰術?”

    十三郎心大生感慨,不禁連連搖頭。不得不說,裂風獸如果用這種方式與人類周旋。不要說那些小型部落,連穆家寨都無法長期與之對抗。它的名字叫裂風,可見其速度有多快,一擊遠遁就此消失在茫茫群山。誰又能追得上它。

    以它的實力,穆家寨需要集最上層的全部力量方可與之抗衡,然而時日漫漫,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之前阿公集十餘個部落的強者,苦尋多日才覓得裂風獸的踪跡。最終將他堵在一處近乎絕地的所在才將其重創。如今裂風獸吃了一次大虧,怎麼能再上這種當。況且有了上次的事情,各部落目睹那兩個小部族被吞併的慘劇,也很難再次聯手。

    “是啊。據穆大叔所說,此獸經過上次大戰。似乎激發了某種本能;每到危機時刻,身體竟然能憑空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往往遠在十於丈開外。”

    叮噹目泛起憂慮,說道:“這簡直就是修士的瞬移,如果它真的這麼厲害”

    不用她說十三郎也明白,一隻能瞬移的魔獸,根本不是眼前這些人所能對抗。此前阿公和他介紹過,裂風獸力大無窮迅如閃電,唯一的弱點就是其身體強度並不是太過;只要能夠集火一次,未必不能將它滅殺。

    可如果它能瞬移

    十三郎搖搖頭,說道:“不可能,肯定不是瞬移,多半是某種類似天賦,而且代價不會低。”

    叮噹有些疑惑,說道:“哥哥肯定?”

    論神通見識,十三郎遠不如叮噹,然而她望著十三郎言之確鑿的摸樣,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同時心裡有些自嘲,暗想自己見到哥哥就其了依賴之心,連起碼的判斷都失去。

    “我肯定,不然的話,它何須就此遠遁,直接大開殺戒就是了。”

    十三郎拍拍她的肩膀,說道:“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我來處理。”

    一道暖流從他的掌心傳出,叮噹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此時她才發現,十三郎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不僅法力凝實許多,連氣度都有所提升。站在他身邊,以往就有的那種安寧之感變得越發明顯,很是舒服。

    從小紫依的反應也可以看出,原本害怕恐懼的她被十三郎抱住之後,眼神身體都漸漸寧靜下來;只是叮噹以前就比較習慣,如今只是變得強了些,況且她的心神為裂風獸所驚,這才難以察覺。

    “哥哥你……”

    叮噹不明白十三郎身上發生了什麼,心裡卻由衷感到高興,驚喜地叫了一聲,忽又想起眼下的情形實在不適合,趕緊收了聲。

    十三郎朝他笑了笑,沒有在意周圍異樣的目光。把戀戀不捨的紫依交給叮噹,他說道:“帶紫依回去吧,這裡血氣重,不要衝了身。”

    “嗯,哥哥小心。”

    叮噹答應一聲,依舊牽著紫依的手,轉身朝自己的居所而去。

    目送一大一小兩個柔弱的身影離去,十三郎這才籲出一口氣,將適才積鬱的壓抑後怕盡數釋放,回頭走向那團簇擁啊一起的人群。

    沒等他開口詢問,人群穆元朗忽然伸手,指著十三郎憤怒大叫起來。

    “你!你你你……你怎麼能這樣!”

    …

    …

    驟聞穆元朗的聲音,尤其是看到他憤慨激動到發紅的面孔,十三郎有些發楞。

    不光他發楞,連阿公和穆大叔也有些發楞,以至於都沒有來得及開口喝止。

    於是穆元朗繼續說。

    他說道:“仙姑尊你為兄,穆家寨待你如至賓,紫依把你看成親人,阿公、族長待你如仙姑一樣尊重;可是你呢!”

    十三郎笑了笑,此時他已經察覺到,周圍不少山民的目光與穆元朗類似。心已大致猜出因由,他說道:“我怎麼了?”

    “你竟然在笑!”

    穆元朗越發憤怒,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道:“你還在笑,你還在笑!從一開始你就在笑,現在還在笑!你笑……笑個… …”

    “放肆!”

    穆圖首先一聲斷喝,總算搶在面阻止了即將出口的穢言;不過從神情上看,穆大叔心同樣憋著鬱悶。皆因十三郎除了剛現身的時候略有激動擔憂外,很快就變得平和淡然,偏偏他的表情溫和,尤其是心緒寧靜的時候,看起來始終有一抹笑容。落在沉浸於悲痛的山民眼裡,無疑是一件極其不爽的事情。

    訓斥完穆元朗,阿公也及時開口道:“小友且勿見怪,元朗心性單純,且年幼無知……”

    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下去,穆元朗雖然年輕,可比十三郎卻大要大出幾歲,用這個作為打圓場的話,實在不怎麼靠譜。

    十三郎擺擺手,示意阿公不要擔心,隨後目光轉向穆元朗,平靜地說道:“我笑自然有我的理由,不如你先告訴我,不能笑的話,我應該做些什麼?”

    “你……”

    穆元朗氣得說不出話。就算說得出,他能讓十三郎去做什麼?漲紅著臉憋了半響,他最終怒吼道:“好好好,那你倒是說說,笑得這麼開心,到底是為了什麼?”

    “啪!”

    穆大叔脾氣火爆,又因為裂風獸鬧得心煩意亂,此時見他糾纏不休,乾脆一巴掌甩在穆元朗頭上,喝罵道:“還不閉嘴!”

    這一巴掌有點重,穆元朗被抽得跌坐在地上,眼前無數個小星星亂飛,表情有些麻木。他卻猶自不肯罷休,用憤憤的眼神盯著十三郎,混合那張呆滯的面孔,顯得有些滑稽。

    周圍的山民有些躁動,雖不敢說什麼,看向十三郎的目光卻有了憤怒,還有些不善。

    面對這種躁動,十三郎嘆了口氣,心想難怪修道之人大多喜歡裝樣扮酷,原來還有這種好處。沒表情比有表情好,最起碼,不會輕易被人誤解。

    只用了一句話,山民們就從憤慨解脫出來。

    他說道:“我想到了對付裂風獸的辦法,既然它已經現身,就由我來抓捕,正好給紫依治病。”

    “此話當真!”

    阿公神情異常激動,連身體都在顫抖。穆圖與他的表情差不多,期盼的目光看向十三郎,有些難以置信。周圍的山門同時呆住,百餘道目光同時投射到十三郎身上,就連那些哭泣的人們也住了聲,回頭張望。

    十三郎溫和而肯定地說:“千真萬確,放心吧。”

    歡呼聲四起,作為剛剛目睹了裂風獸施虐的人,他們最清楚那隻裂風獸的危害如何。不誇張的說,只要被它抓住機會將阿公等幾名強者擊殺,整個穆家寨將再無反擊之力。時間一長,注定會分崩離析,就此走向消亡。

    區區一隻並不算太高階的魔獸就能讓數千人的山寨滅亡,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實際上卻是千真萬確的實情。此時的他們,聽到有人說能夠且​​願意將這個禍根除去,哪怕心有所疑慮,也不禁大為振奮,歡呼起來。

    歡呼聲,忽然響起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穆元朗剛剛從失神清醒,恰好聽到十三郎說的後半句,又見周圍的人們如此歡呼雀躍,不禁大為氣憤。

    “就憑你!你以為裂風獸是那隻獰獸嗎?你以為……”

    “閉嘴!”一百道聲音同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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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莫畏難!

    絕望的人是最缺乏理智的,周圍一片黑暗時,任何一點點光亮都能讓人趨之若狂。眾人想不出這個少年如何能說出這般豪言壯語,然而望著他坦然的表情,卻都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

    然而話說出來容易,想要落到實處,依然需要拿出讓人信服的手段。山民們驚喜之後重歸迷茫,目光也重新回到十三郎身上。

    阿公說道:“不知小友如何打算,可有用到我等之處?”

    話問得很含蓄,阿公的猶疑卻暴露無遺。裂風獸擅長隱匿且速度奇快,在雲離山脈這種地方,可以說擁有得天獨厚的主場優勢;十三郎能否擊敗它先不說,首先要面臨的問題是,該如何尋找並追上。

    十三郎所做的正是如此,他說道:“首先自然是要找到它。”

    他抬手彈出幾顆黑點,飛臨那幾被裂風獸所害的屍體上,一面朝阿公解釋道:“這些屍體上沾染有裂風獸的氣息,我需要藉用一下,不敬之處,還望諸位體諒。”

    阿公連忙說道:“無妨,無妨,只要能解決那隻畜生,這幾個族人死也瞑目。小友若有所需,不妨將他們收起來,隨時可以取用。”

    想了想,他又說道:“如果需要以人為餌,老朽也可安排。”

    十三郎心頭微震,視野卻發現,周圍的人都紛紛點頭。對他們來說,只要能除掉未及全族的禍根,捨棄一些族人的生命都在所不惜。何況幾具屍體。就連那幾人的親屬也齊聲附和,臉上仇恨多過痛惜,足見其心的怨毒。

    這是一種很簡單的思維,你殺了我的人。我就要復仇,不計代價的複仇。

    “倒也沒那麼麻煩。”

    有感於山民的質樸簡單,十三郎朝周圍抱拳,隨後以神念發出指令。只見那些飛蟻撲到屍體的傷口處,尖厲的口器用力一吸;原本血肉翻捲的傷口處竟然變得烏黑,並有一種萎縮之感。隨後它們就振起身形,化做幾道黑光,朝周圍的各個方向呼嘯而去。轉眼就不見了踪影。

    “這……這難道是魔蚊?”

    阿公的眼露出驚駭,禁不住驚呼出來。周圍的山民聽到魔蚊這個名字,面色瞬間變得極為詭異,看向十三郎的目光也起了變化。有恐懼,還有憤怒。

    與裂風獸相比,秋獵才是他們真正毫無抵抗能力的大災,而秋獵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滅殺魔蚊;此時聽到阿公說十三郎所用的居然是魔蚊,山民怎不大驚失色。

    “不是魔蚊。是厭靈蟻。”

    十三郎明白眾人的顧慮,解釋道:“放心吧,它的繁殖限制極大,成不了大害。”

    “的確不是魔蚊。雖然很想像。老朽參加過一次秋獵,可以肯定它們不是魔蚊。”

    阿公察覺到這些飛蟻幾乎無法用神念察覺。從震驚清醒過來;一面開口釋去眾人的擔憂,似隨意地問道:“厭靈蟻這種妖蟲。老朽也曾聽聞。據說它需要靈力催化才能產卵,厭靈蟻本身卻需要在魔氣存活,因此唯有靈魔交匯處方可得見。小友從何處得來這些……”

    十三郎笑了笑,沒有回答阿公的話,反對他說道:“搜索裂風獸需要時間,我需要收集一些東西;阿公如果不介意,讓小狼陪我去五離城走一趟,可好?”

    阿公微愣,隨即大喜,極為鄭重地一揖到地,說道:“多謝小友成全。”

    月前十三郎尚未趕赴峽谷的那段時間,阿公與他多次交流,其叮噹也曾參與過數次。越是了解得多,他越是感到這名少年深不可測;有意無意之,阿公言語間露出對穆家寨的擔憂,以及對穆元朗的期盼與無奈,其用意自不待言。然而十三郎一直沒有接下話頭的意思,他也沒辦法強求。此時見他主動提出,怎不喜出望外。

    謝完十三郎,阿公回身朝穆元朗嚴肅地說道:“今後你就跟在八指道友身邊,只負責介紹,不得有任何不遵或是自作主張的行為。否則的話,穆家寨從此沒你這個人,你可聽明白了?”

    這等場合,阿公竟這般疾言厲色,周圍的人們越發驚疑。至於穆元朗,他已經傻掉了,呆愣的目光望著阿公,根本說不出話。

    “阿公……八指小兄弟,小狼對五離城不熟,要不要我陪著一起去?”穆圖對穆元朗到底牽掛多過責備,此時聽阿公說得如此鄭重,忍不住提出建議。

    沒等阿公開口,十三郎已經提前阻止,說道:“不可,在我回來之前,山寨的安全離不開大叔。不過請放心,少則三五日,多不過十日,我會盡量趕回就是。”

    穆圖何嘗不明白他說得在理,只是對十三郎本身就不熟悉,如今再帶一個時常犯點倔脾氣的穆元朗單獨出行,一旦有什麼閃失,穆家寨根本承受不起。

    沒等他說出擔憂,十三郎看了看還在發呆的穆元朗,微笑說道:“大叔放心,我會讓他聽話。”

    聽了這句話,阿公長吁一口氣,穆圖半信半疑,周圍的人群更是有些搖頭,心想這事不靠譜,簡直比生擒裂風獸還不靠譜。

    穆元朗氣得想哭。

    …

    …

    與阿公又分說了幾句,十三郎帶上不情不願但又沒辦法違抗阿公之命的穆元朗,徑直返回洞府。一路上,未來的族長竭力做出冷漠不屑的摸樣,只有在十三郎向他問及一些五離城的地理風俗時才會答上一句,其餘時間盡皆一言不發,頗有幾分倔性。

    十三郎也不理他,大致問了些情況,將他扔到靜室置之不理,自己則找到叮噹,和她說些打算。

    “哥哥要對付那頭裂風獸,可有十足把握?”

    與阿公承諾,小叮噹沒有在場。她心裡知道,十三郎的綜合戰力實際上不輸於結丹修士,然而裂風獸在魔域赫赫有名,難免有些擔憂。

    “十足把握自然沒有,七成吧,如果能將它引到峽谷,把握還能再增加兩成。”

    厭靈蟻本身就是叮噹的建議下收取,十三郎自然不怕她知曉。將蟻后的情形講了一遍,他說道:“如果我能控制整群飛蟻,就算在別處也無妨。可惜時間不夠,現在還是要藉助蟻后的力量才行。”

    蟻后需要不斷的進食修養才能大量產卵,十三郎自不能成天帶著它到處跑。心有些感慨,他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蟻后已有向藍色進階的跡象,假如它能成功,區區裂風獸又算得了什麼。”

    叮噹聽了他的話,不禁扑哧一笑,嘲諷道:“哥哥想得太美了,厭靈蟻進階比其它魔獸更難,否則一隻藍色蟻后足可指揮成千上萬堪比二級的飛蟻,那不是無敵了。”

    “這倒也是。”

    十三郎有些悻悻,不無遺憾地搖搖頭,說道:“不說這些,如今我想去五離城一趟,採辦些東西,順帶把四目老人的幾件法寶處理掉;另外聽說城裡有時候會有寂滅丹出售,我想去碰碰運氣,你看怎麼樣。”

    從阿公那裡知道寂滅丹的名字後,十三郎並沒有瞞著叮噹。叮噹得知過程,也不好太過責怪阿公,此時聽十三郎說要處理法寶,怎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頭湧起暖意,她低下頭說道:“哥哥有所不知,這附近只有燃靈宗可以煉製寂滅丹,因其代價高昂用途卻很有限,很少能碰到這樣的機會。況且,叮噹的病,寂滅丹是治不好的。”

    “先緩著,總有辦法可想。”

    十三郎寬慰說道:“不去看看,總不能甘心。”

    叮噹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不無憂慮地說道:“哥哥將厭靈蟻洩露出來,本身就已有些風險,如果再拿出法寶置換,難免會引起別人的覬覦之心。況且在魔域之處理靈修法寶,肯定會被打壓價值,很是不值。那些法寶來之不易,哥哥遲早有用到的一天,何不等上一年半載再說?”

    十三郎輕笑,習慣性的抬手揉揉叮噹的腦袋,說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難道你認為哥哥一年半載就可以進階結丹?除此之外,怎麼都會有風險,大不了我去的時候把蟻后帶上,等閒之輩,應該不值為慮。”

    “至於說留下來自用……”

    他的臉上帶著驕傲,說道:“別看我的修為低,這些東西,我還真不太看得上。”

    “哥哥真能吹!”

    叮噹心知十三郎既然做出決定,無論自己答應與否都已不容更改,遂不再勸阻,說道:“哥哥既然執意要去,叮噹這裡有一套遮掩氣息的法門,哥哥拿去修習一番,或許有些幫助。”

    十三郎好奇說道:“隱匿氣息?這個我也很厲害呀!叮噹有什麼神奇功法,能比哥哥更強?”

    他知道叮噹在隱匿上有一套,不然也無法瞞過四目老人。只是他有那個印記的幫助,本身就很擅長此道;此時見叮噹一本正經的摸樣,不覺有些失笑。一面調笑著叮噹,十三郎催動法力,身上的氣息忽高忽低,時而築基時而煉氣,甚至一絲法力波動皆無,堪稱神奇。

    按照十三郎的估計,自己這套無師自通的法門如果全力施展,結丹修士也很難看出底細。本以為會讓叮噹大吃一驚,沒想到,卻遭來一陣嘲笑。

    “哥哥這樣不過是隱匿了修為罷了,與氣息何干?”

    說罷,叮噹強提法力,身形好似有一陣波動,隨即朝十三郎說道:“哥哥試試來找我?”

    已經不必了,十三郎面色大變,眼裡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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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天地之力!

    神念所見,叮噹變成一團模糊的虛影,如果她不是活生生地坐在眼前,十三郎幾乎要認為這是一隻幽魂。這還是他刻意查看的結果,若其不然,根本無法察覺。

    如佛光仙跡偶現世間,在給人們帶來震撼與敬畏之後,一切又回復到原來的軌跡。

    叮噹的身體虛弱,略一施展就收了神通,聲音幽幽地說道:“這門功法我修煉已久,因為它的緣故,能用到的時候不多。如今它受了傷,雖無時無刻不在吸收我的生機彌補,卻也失去壓制之力,我本身的神通反倒強了些。”

    聽了叮噹的話,十三郎震撼而不能語。

    從阿公那裡知道寂滅丹的用途,他對叮噹的​​“病情”早有猜測,知道那應是某種寄生於叮噹體內的邪物。而且從叮噹的反應看,其怕還有更深層次的因果。

    他沉聲說道:“如果才能徹底驅除?”

    “不可驅除,我也不想驅除。它知道與我的依存關係,不會要我的命。”

    叮噹意味難明地笑了笑,反過來安慰道:“哥哥放心,只要能保持對它的壓制,終有一天我會將它化為己用,再沒有反噬之憂。”

    十三郎大怒,斥道:“實力固然重要,怎麼能用這等法。”

    叮噹不回答他的話,學著十三郎的樣攤開手,示意能不能用都已經用了,又能怎麼辦。

    十三郎大感無奈,心知以自己現在的能力。根本沒有辦法可想,只得將這個念頭丟到一旁,說道:“這件事以後再談,既然這個隱氣法門如此神奇。我學上一學倒也無妨;和我說說寂滅丹吧,上次你說需要百萬魔晶,難道指的就是它?”

    他的話隱有懷疑,據阿公所說,寂滅丹雖然極為少見,畢竟也只是四級丹藥,而且不能除根;區區一瓶丹藥竟然比商品法寶的價值還高,由不得十三郎不生疑。

    叮噹說道:“尋常寂滅丹自然不值這麼多。可如果是含有烈陽之火的那種,百萬魔晶實在算不了什麼。”

    十三郎一愣,說道:“烈陽之火?我正打算學這門功法;等我學好了,給你在丹藥裡加些火力不就行了。”

    煉丹十三郎不懂。不過火力並非丹藥​​成分,屬於元素之力的範疇。按照他的理解,只要將神通修成,應該不難掌握火力才對。

    “哪有那麼容易啊!”

    叮噹苦笑說道:“當初我和哥哥一樣的想法,之所以選擇這條道路前往靈域。就是因為途徑五離城,希望能有所收穫。來了之後才發現,上品寂滅丹需要藉用烈陽之火極陽之力烘焙方可煉成,要求烈陽之火修煉到紫炎的程度。哪裡是一朝一夕之功。”

    看出十三郎仍有疑惑,她說道:“這麼說吧。如果沒有天地之火源,或者某種真靈之火為引。縱以燃靈族特有的體質,也絕難修煉出紫炎的。照我估計,整個燃靈族,達到這種程度者怕只有寥寥數人,哥哥可明白了。”

    至此,十三郎總算將來龍去脈全部理順。由此想來,叮噹以前在穆家寨停留並大力相助,只怕也有所圖謀;只是後面得知烈陽之火的修煉難度,這才不得不放棄了打算。

    他的目光閃動,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寂滅丹,不但鎮壓的效果差上許多,且會影響煉化的進度,可是這樣?”

    “哥哥想做什麼?”

    叮噹察覺到異常,連忙道:“哥哥千萬別亂來,燃靈族雖然今非昔比,但畢竟曾是魔域大族之一。火雲山地理得天獨厚,高階修士比比皆是;據說燃靈族唯一的老祖都坐鎮於此,哪裡是隨便可以冒犯。”

    望著她焦急的摸樣,十三郎眼閃過一絲憐惜,頗有些無奈地說道:“難道在你眼裡,我是那等莽撞不知自量的人嗎?”

    叮噹瞪著眼睛,仔細地看著他的表情,彷彿要發掘什麼秘密。十三郎大感無奈,說道:“好吧,告訴你也無妨,厭靈蟻找到了裂風獸的踪跡,我這就要去拿它問罪了。”

    “拿它問罪!”

    小叮噹扑哧一樂,心頭的沉重減輕許多,嬌笑著說道:“哥哥既然已經找到了它,就讓阿公他們籌備人手,一起去將它……捉拿歸案吧!”

    十三郎搖搖頭,站起身說道:“裂風獸速度太快,人多非但沒有用,反會礙手礙腳;還是我自己前往,是戰是退,都更加容易把握。”

    叮噹想了想,覺得十三郎說得不無道理,只好叮囑道:“哥哥獨自一人,千萬莫要逞強。最多等些日,待哥哥將蟻后帶回來,再去找它也不遲。”

    “我心裡有數,放心吧。”

    十三郎答應著,轉身離開洞府,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裂風獸因何出現在峽谷之,還能令飛蟻產生懼意!難道說它……就要破階不成!”

    …

    …

    厭靈蟻靈智極低,除了蟻后,普通飛蟻對一切都無所畏懼。然而從飛蟻傳來的感應看,它們正處在極大的恐慌之;聯繫到裂風獸的由來,幾乎可以斷定,這只魔獸一定是利用陰陽峽谷的天然風力催化潛力破鏡,造成了某種天地異變,這才會讓飛蟻感到恐慌。

    對魔獸來說,四階是帶有分水嶺性質的一個關口。如果裂風獸破階成功,實力會驟然提高數倍,十三郎原本有七八成把握可以將裂風獸擊敗,到那個時候,只怕連一成都沒有,還談什麼拿它問罪,躲都躲不及。

    想到此處,十三郎將速度催到極限,流星趕月一樣,徑直朝峽谷的方向而去。因為心有所焦慮,他第一次將在峽谷的感悟施展出來,身體上彷彿帶著道道氣旋,整體看去,好似一道旋風在空卷過,竟有轟鳴之聲。

    沒有峽谷裡的狂風與之和,這種轟鳴登時帶來奇異的效果,十三郎分明察覺到,千萬道氣旋在體表的旋轉,分明給他帶來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不是靈力也不是魔力,而是一種他從來察覺卻又似曾相識的力量。

    他不知道這種力量是什麼,卻有一種下意識的感覺,它對自己極為重要,決不能輕易放棄。甚至這種因風旋轉動力量的方式,也需用心加以領悟,以備日後長期應用。十三郎對風的領悟還不是太深入,能引動的力量也極少,然而正是那極少的力量,卻給他一種感受天地的印象;彷彿那才是力量的根本,是魔力乃至靈力的本源。

    “這是天地之力!”

    心忽然晃過這個念頭,十三郎興奮到幾乎要發抖。他在典籍早有看到,修道者修煉到一定程度後,對天地的感悟越發深入,變能感受到一種至關重要的因素:天地法則!

    每一個能夠領悟天地法則的人,都是修士絕對的佼佼者,是讓人艷慕尊敬的翹首!

    據說掌握一種或幾種天地法則的修士,修為最低要求也需達到化神期;這樣的境界,已經是能夠橫行於滄浪星,幾乎無法想像的大拿了。

    十三郎當然沒有領悟天地法則,他所觸摸到的,乃是天地法則的運行的基礎,或則說運行一切天地法則的根本力量——天地之力。天地之力與靈魔之氣不同,它無所不在又無從把握,只能靠機緣和悟性來感受。它也不能增加修士的法力和修為,卻能讓他們在修道的過程更加敏銳,也更能包納萬物;​​同時對修煉神通道法有著不可現象的作用。

    意識到這一點,十三郎怎不喜出望外;他甚至有衝動,要放棄對裂風獸的追踪,就這樣一直飛下去,以保持對這種天降之緣的把握。

    然而隨著陰陽峽谷的臨近,他馬上又改變了主意;因為他察覺到,越是靠近峽谷,天地之力變得越發濃郁;待他飛臨峽谷之外萬米之內時,這種感受已經變得極為清晰,甚至不需要刻意運行就能吸收的地步。

    心頭閃過明悟,十三郎越發肯定,一定是那隻裂風獸引發的變化。此獸多半進階時發生了某種變化,竟然引發天地之力的劇變,因此才讓自己趕上,進而能夠明悟天地之力並且吸收到身體之。

    “既然是這樣,我倒是多了一種手段!”

    他的眼閃過一絲精光,再沒有半分猶豫,身體如流光一般沖向峽谷,朝著引發劇變的源頭而去。

    距離越來越近,俯身看去,峽谷上方的天空已現劇變,層層黑云密布,竟如同傳說的劫雲一般。雖然沒有記載的閃電雷鳴,卻有極為濃郁的力量蘊含其,同時還含有一種莫名的威勢,彷彿萬物生靈都需要為之膜拜,要匍匐於其威嚴之下,不得有絲毫不敬。

    “沒錯了,這是天地之威!天變時才會有的天地之威!”

    十三郎壓住心頭的興奮與無端生出的敬畏,將修為法力都催到極致,身體如同一隻饕餮怪獸,貪婪地吞噬著越來越強的天地之力。隨著這種吞噬的持續,他的身體上漸漸形成一幅奇景,彷彿有一團扭曲且不斷晃動的光芒在閃耀,並形成一道寬達十餘丈的風之漩渦。周圍的魔氣如發瘋一樣朝漩渦匯聚,彷彿一股越來越龐大的颶風,席捲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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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裂風獸(上)

    十三郎如流星撲向峽谷,隨後驟然停止。

    他的氣息以極快的速度攀升,宛如一名原本修為極高的修士,正逐步將壓制的修為逐步釋放。這種速度超越了十三郎的想像,讓他自己狂喜又有些畏懼,甚至有衝動要將之停下,以防止最終爆體而亡的結局。

    他沒有停,而是以更加貪婪的姿態猛吸。

    他的修行本就與其它人不同,沒有什麼初、、後期之分,就如同一隻容量足夠且又足夠飢渴的瓶,如今得到了直接注滿水的機會,哪能輕易放過。否則的話,即便他的身體強悍,只怕也難以承受沒有準備直接破除境界的壓力,非死即傷。

    更為重要的是,十三郎知道,他如果不將這些狂湧而出但隨時會消散再無所尋的天地之力盡量多吸收一些,那隻處在破境邊緣的裂風獸勢必大快朵頤,並最終越階成功。

    “再快一些!”

    他的臉色不再溫和,而是泛出倔狠,眼神罕見地顯露出桀驁與狂放。此時的十三郎彷彿回到了幼年,以稚之身在妖山里求生;多少次血腥,多少次絕望,都沒有令其放棄。為了生存,他曾將一塊腐骨分成十天內吞食;還曾為在不能對抗的妖獸來臨前將不能帶走的獸肉生食;與那時相比,眼下只是多吞一些天地之力,算得了什麼!

    宛如集風之口,他所在的漩渦以發瘋的速度吞噬著。此時的十三郎,不再去考慮天地之力的意義。也不再去想這種看似大補之物的氣息究竟有沒有“過量”這一說。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在峽谷與一隻不斷變強的裂風獸作戰,唯有想辦法縮小彼此的差距,而且要快!

    不能阻止對方變強。那就讓它減慢;同時可以想辦法讓自己隨之變強,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那些天地之力。

    隨著他氣息的攀升,連天空的雲層似乎都注意到了這個突發才異狀,周圍的風暴越發劇烈,天地之力也更為濃郁,紛紛改變方向,朝十三郎所在的漩渦聚集。此時。他的胸口之上,那個莫名的印記突破了十三郎設下的禁制,發出淡淡的光芒。同時那個隱隱趨向平滑的尖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起來,漸漸走向圓弧。

    這種變化並非孤立。而是帶動了更多天地之力注入。此時的十三郎感受到,天地之力已經不是被自己主動吸收,而是以一種萬流歸海的方式狂湧過來,帶著雀躍與歡喜,蜂擁而入。

    身體彷彿變成了一隻充滿了氣的氣球。偏偏還有更多的空氣在不斷的衝入,膨脹到無法忍受,卻又帶來深深的迷戀與愉悅。十三郎發出一聲直入遠端的長嘯,聲如龍吟。

    “啊…….”

    聲音痛苦包含著喜悅。更有一種他從未展現過的霸道,那是天地才能擁有的威嚴。經過十三郎的身體沉澱後,​​最終轉化為他獨有的氣質。

    與此同時。峽谷傳出一聲憤怒到極致的咆哮,一團巨大的黑影閃電般從陰陽峽谷衝出,直撲十三郎的身體!

    那就是裂風獸,是一隻馬上要破階、卻被人掠去大量天地之力、生生近乎成眠的狀態驚醒、憤怒到幾乎發狂的猛獸!

    …

    …

    裂風獸,粗看形似一隻放大千倍的老鼠,卻沒有老鼠的癡肥與怯懦。它的身體呈現出一種流線型的美感,體長達到丈餘,眼睛卻小如綠豆,散發著狡詐與陰毒。此時此刻,它的眼神還多了另外一種東西;那是因為憤怒積聚的瘋狂,讓它顯得格外猙獰。

    在它的背後,一對短小尚顯稚嫩的肉翅正從兩肋生出;一旦肉翅成型,將宣告裂風獸進階完成,也真正擁有了能夠飛行的能力。到那個時候,它本就恐怖的速度會更加快捷,直至讓人絕望。

    從看到十三郎的那一刻起,裂風獸就下決心要將他殺死,並且吞到肚裡。它看出來對方並不強大,在這風暴之地只能低空飛行,且很難再做多餘的動作。但是不知道為何,這個可惡的人類竟然能夠吸收天地之力,速度還如此迅猛;如果任由他這樣吞下去,自己怕都不能與之相比。

    這種感覺讓裂風獸發瘋,它無法判斷天地之力的量是否足夠,只是本能的覺得,這些東西是自己兩百年修煉最難覓得的機緣,決不能容許他人分去一絲一毫。

    空晃出一道道殘影,裂風獸張開大口,露出兩排比飛劍更加明亮尖利的獠牙,直接噴出十數道風刃;它的身體緊跟著扑出,以不比風刀慢多少的速度朝十三郎狂撲。

    風刃在空劃過,竟帶有撕裂空氣的嘯音,如果是尋常築基修士,只怕連一片都無法抵擋,更不要說宛如刀陣一樣的全方位覆蓋。

    十三郎也不能抵抗,單憑法術的話。

    他選擇飛退,也不得不退。

    …

    …

    因為天象之變,此時的風暴達到他所能承受的極限,全身法力大多都用在穩定飛劍上;況且他還要分心吸收天地之力,確實無力顧及太多。此時的他,只能施展出最最簡單的基本神通,與裂風獸那種實質般的風刃相比,不堪一擊。

    事實上,就算任由十三郎施展,他又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神通?而假如在地面作戰,他的速度再快,也絕難與號稱裂風的此獸相比。

    所以他飛退,不是延直線後退,而是迂迴曲折,彷彿逗弄一隻寵物般飛退。

    十三郎有種感覺,裂風獸之所以選擇在陰陽峽谷破階,必定與這裡的罡風有關;如果脫離這塊區域,只怕它的進階會就此斷。而那些被引動的天地之力也會消散,再無這樣的機緣。

    他非但要與之作戰,還要它保持在這種似進非進的狀態,為自己帶來更多時間。此時他已經認定。只要這種吸收再持續片刻,自己就可以一次性將需要的魔力補滿,直至築基圓滿的境地。而那些多吸收的天地之力,更是會為自己以後的修煉帶來無窮無盡的好處,絕不容放過。

    飛行總比不過神通快,幾道風刃來臨時,十三郎連續拍出兩面盾牌,無法祭出就直接拿在手。擋在身前。

    如鼓點般密集的爆響,他的身體後退的速度更快,兩面盾牌四​​分五裂,通通不堪再用。風刃的威力被削減大半。僅有餘波擊十三郎的身體。

    只能說,無論妖獸還是魔獸,與人類作戰都是很不公平的事情。因為它們沒有工具,永遠只能憑藉本身戰鬥;而如十三郎這樣,明明沒有什麼對抗手段。卻可以用法器將裂風獸的神通消解大半,可謂無賴之極。

    風刃擊十三郎的時候,裂風獸的眼露出狂喜,隨後就是一愣。連身形都停頓下來。

    它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十三郎。竟有些失神。

    隨後,它就變得勃然大怒。發出羞惱的咆哮。

    那幾道餘力未絕的風刃切在對方的身體上,竟然憑空……消失了!

    沒有血肉翻飛,沒有痛苦哀嚎,甚至連個痕跡都沒有,就這樣憑空消失!

    在裂風獸的記憶,能夠飛行的修士雖然攻擊力讓它忌憚,身體卻脆弱到不堪一擊;就連那些身體相對強悍的煉體之人,也絕對無法做到如此輕鬆。眼前的情形是,那些風刃彷彿溶解一樣湮滅在對方的身體,除了將他後退的速度推得更快,沒有任何作用。

    錯愕之,裂風獸尚未來得及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十三郎的反擊已至!

    連續五道粗大的冰矢從他手裡發出,不,是從他手裡的那張巨弓發出。十三郎雖然不能不能施展神通,卻可以用靈具代替;只要有足夠的靈石,他就能源源不斷的施展神通,無需耗費一絲法力。

    唯一可惜的是,這些冰矢的威力對裂風獸來說,實在太弱了。以它的判斷,這些冰矢全部加起來,連自己一計風刀都無法比較。人類用這種手段攻擊自己,簡直是戲弄。

    魔獸也有感情的,裂風獸即羞且怒,乾脆連風刃都不屑發出,直接撲了上去。它此時還抱著進階的希望,身體裡的法力能省則省;再說那個人類過於無恥,風刃或許根本沒什麼作用。

    眼閃出嗜血的光芒,裂風獸正準備迎接那幾道冰矢的衝擊,甚至做好準備付出一點小傷的代價時,異變再起。

    “爆!”

    一聲輕喝,五道冰矢同時爆裂,化做一團濃郁的冰凍之力,將裂風獸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

    點刺變成面傷,除了衝擊力增加外,真實傷害幾乎等於零;然而帶來的結果,卻讓裂風獸幾乎失去理智,徹底陷入癲狂。

    此時的它如同人類扑出去一樣,正在猛吸一口氣。胸腹間突然一片冰涼,它的身體陡然僵硬,剛剛躍起就如同一塊石頭一樣直接從空​​掉了下去,砸出一片煙塵。

    那些冰矢給他帶去的傷害,甚至連摔跤受到的衝擊都不如;然而藉著這片刻的緩衝,十三郎的身體已經飛到百米開外,正有條不紊的張弓搭箭,準備與之打一場數十萬靈石對一身法力的消耗戰!

    他本身的速度就極快,又是在空,如果再加上冰箭的阻隔,這樣的戰略構想真不是無法實現。如果那樣打下去的話,裂風獸不得被活活氣死!

    不用等到那時候,裂風獸此時已經快要氣死了。因為它發現,對方的肩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其醜無比的蛤蟆;更讓它氣炸胸肺的是,那隻蛤蟆竟然也在吞吐天地之力,速度比起他的主人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心蛤蟆感受到裂風獸的目光,極為友善感激地回瞪了它一眼,興奮大叫兩聲。

    “呱呱,呱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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