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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中的海面忽然出現了風帆,東門慶等站在高處所以首先看到,再過不久,土著們也發現了,這一來,圍困者和被困者都有些慌了。麒 麟 小 說

  “難道是金狗號?”卡瓦拉叫了起來,他已被喚起反抗白番的心理,又被拋棄過,所以這時對佛郎機人已經有比較強烈的抵觸心理,但在陷入絕境的時候看到了船卻不禁冒起一絲僥幸的心思來,不但希望土著之圍因此而解,甚至有些希望能回到大船上去——畢竟這是他已習慣了的生活方式。

  如果說卡瓦拉是在猶豫,那麼水魚蔡、沈偉等人就是在擔憂,在得知門多薩從一開始就打算讓周大富把他們遺棄在這個島上,他們就知道門多薩不會放過他們了——就算當初能坐上小船回到金狗號,那接下來的也將是不死不休的明爭暗斗而不可能像潮州海盜來襲之前那樣維持表面的和平。所以他們對佛郎機人已不再抱希望而只懷有戒懼!

  “怎麼辦?”陳百夫小聲問東門慶,他說的雖然小聲但這時所有人都擠在洞口狹小的平台上,所以還是都听見了,大家听見後一起朝東門慶望了過來。

  被人依賴也是一種壓力,尤其是在面臨不測的情況下被人依賴更是一種沉重的壓力,但東門慶卻似乎越來越適應這種壓力了,他想起了東門霸的教誨︰“當別人在沒主意時向你問意見,就算你自己沒意見也不要表現出來,但如果你有意見也不要忙著回答他們,你要做的是不急,讓他們對你有信心比拿什麼主意更重要!”所以他只是打了個手勢,意為︰“看看再說。”

  船越移越近,下邊的土著已經聳動起來,有好幾個首腦模樣的人物不停地交頭接耳,似有退卻之意。他們是被佛郎機海盜打怕了的,這個地方又近海,對他們來說是個危險的地方。這次追擊周大富是因為他落了單,攻擊東門慶等人是因為覺得他們力量淡薄,但這時又來了一艘大船,對他們來說便是嚴重的威脅!

  “啊!不止一艘船!”眼力甚佳的周大富叫了起來!

  果然,迎面而來的大海船不止一艘,而是兩艘!此外還有一些小船。請牢記 又過一會,東門慶他們又依稀看明白那兩艘船不是歐式船只,而是中國式船只。

  “一艘福船!一艘廣船!”周大富叫道︰“難道……難道是我們在呂宋遇到的海商?”

  只片刻之間,沈偉、水魚蔡等人就都由憂懼轉為興奮!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造一艘小船在近海游弋,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步步向北,但最佳的情況自然是遇到回歸中國的大船!這時小船未就,而大船已來,對他們來說乃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看!那些土著開始撤了!”沈偉叫道。

  眾人往下一望,果然如此,這一來連東門慶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成了!成了!”

  山東口充滿了歡呼,不過位于高處山風強勁,他們的聲音再大也很快就被吹散。

  那兩艘大船越駛越近,不久周大富等便看清了果然是他們在呂宋遇到的船隊,而且從他們前進的方向看來顯然是要到這個島來停泊,而最後這支船隊選擇的方向,竟然是那個小灣!

  “看來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沈偉說。

  “我卻覺得,他們來過這個島。”周大富道︰“許多中國商人都和南洋各地的土著打過交道,有很多交情還不淺。”

  他從夷已久,在說“中國商人”時語氣硬梆梆的,就像他自己不是中國人一般,東門慶瞪了他一眼,周大富卻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喉嚨一哽就說不下去了。

  沈偉問道︰“交情不淺又如何?”

  周大富道︰“他們可能會幫土著來打我們啊!”

  眾人一呆,東門慶比劃手勢,意示︰“不會吧?”又且打比劃且劃字說︰“我們大家都是天朝子民啊!”

  “怎麼不會?”周大富用眼楮看了看卡瓦拉道︰“卡瓦拉他們也是南洋人啊,現在還不是和我們在一起?既然他們可以和我們在一起,那些中國海商當然也可以和這些生番聯手!”

  眾人一听都覺得大有可能!雖然彼此都是中國人,但中國武裝商人遇到中國海盜一樣會迎頭痛擊的,而且正如周大富所分析,這支船隊之前很可能來過這個島,也可能曾與這個島的土著建立了友情,在那種情況下他們聯手攻擊自己的機會就會很大!

  “那怎麼辦?”眾人的心情再一次轉向——仿佛一瞬間由晴天轉為陰霾。

  這時太陽只剩下最後一點余暉,那支中國船隊已經開進了那個小灣,並派遣小船登岸探尋,設立哨崗設施。

  “王公子,你看怎麼辦?”

  “黑夜之中不宜訪客。”東門慶在地上鋪了一層沙,寫道︰“但眼下形勢甚急,得趕在島民之前與我朝海商聯系。”

  沈偉道︰“海上行商,戒懼最深!我們黑夜之中跑了過去,會讓他們一開始就產生敵意的。”

  “那就要先讓他們對我們產生同情。”東門慶連寫帶比劃,道出了一個主意來,沈偉、周大富等听見,都點頭稱號,覺得可行。

  當下安排人手,卡瓦拉等明顯不類中國人,此行便去不得,因此挑出了最有機變的沈偉、陳百夫、周大富三人,由沈偉、周大富前去“求救”,陳百夫與水魚蔡等在後呼援,東門慶與卡瓦拉等三人固守巢穴。

  陳百夫看看周大富道︰“這家伙信不信得過啊?”

  東門慶看了周大富一眼,周大富知道現在已沒有別的選擇,忙道︰“我一定會把事情做好的!”東門慶微笑著點了點頭,陳百夫等才沒什麼意見,周大富大喜,連聲道︰“謝謝王公子!謝謝王公子!”

  沈偉、陳百夫、周大富等攀下了高地,漸漸走近,看看已經在彼此視野當中便匍匐而前,到那個小灣附近時,望見那些中國海商已經立起了籬笆,又派人盯住了小灣唯一的入口。

  陳百夫對沈偉道︰“這些人極有經驗!”

  沈偉點了點頭,便拍了拍周大富的肩膀道︰“準備走吧。”他站了起來走上兩步,卻見周大富還匍匐在地上猶豫,催促了一聲道︰“快走啊!”

  陳百夫也推了他一把,周大富這才起身,和沈偉一起踉踉蹌蹌地向華商的哨崗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叫︰“救命!救命!”

  哨崗上守衛的人听見聲音後警惕地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做什麼!”

  沈偉等走得近了,這才道︰“我們是流落到此的大明水手,後面有生番在追我們!救命!”

  這個哨崗守衛的人有三個,三人商量了一下,首領才道︰“把手舉起來!”派了一個手下過來搜他們的身,卻讓另外一個手下跑回去報信。

  那個走過來的守衛將沈偉和周大富搜了個遍也沒發現可疑的東西,這才稍稍放心,那首領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在這里?”

  周大富除了佛郎機話說得溜之外還精通八九門中國方言,這時听那守衛說的話是廣府口音,便用廣東話答道︰“我地系新會人。”

  那守衛一听馬上生出了親切感,道︰“原來也算是小老鄉。”

  周大富問︰“哩位大佬邊處人?”

  那守衛道︰“我地系番禺人。”

  四人聊了一會,沈偉和周大富便哭訴如何流落此島,如何遇到生番,如何逃命——都是事先編好了的詞。至于他們原本是金狗號水手一事,因許多海商對佛郎機人戒備殊深,因此隱瞞了不說。

  過了一會,便有幾個水手手執火把武器趕來,那守衛便將探詢所得跟來人說了,沈偉道︰“這位大哥,請你們讓我們見見舶主,我們有事相求。”

  來人中的首腦道︰“可別是詭計!”

  沈偉道︰“我們身上什麼都沒有,怎麼會是詭計呢?這位大哥要不信任,大可把我們綁了進去。”

  那人猶豫了一下,這才道︰“好吧。”對自家人道︰“我帶他們進去見見舶主,多派兩個人守在這里,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看著!最近這一帶的海面甚不平靜,這兩個人來得又有些古怪,可別出了岔子才好!”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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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慶留在高地上守候,卡瓦拉等顯得有些急躁,是見到他一臉冷靜才算穩了下來。麒 麟 小 說但實際上東門慶內心並不冷靜,想起這次事件成敗所系他也忍不住躁動。如果這次能成功登上這支中國船隊,那回到家鄉就有望了。東門慶自認在中國本土要應付各方面勢力綽綽有余——至少會比在海外流浪有把握得多!

  “可是……如果失敗了怎麼辦?”但他很快就拒絕去想。

  “啊!回來了!”卡瓦拉叫道。

  這幾日里他們已經做了一些火把,但此刻卻不敢拿出來用,因為在這個暗夜里火把在擴大他們的視野的同時也會暴露他們的行蹤!正因如此,卡瓦拉也是等他的同伴走到很近了才發現。

  沈偉、陳百夫等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落足沉重,雖然還沒問進展如何,但一見他們這個樣子東門慶一顆心就沉了下去。難道失敗了?

  “怎……怎麼樣了?”卡瓦拉的樣子比陳百夫他們還要緊張,說了這句話後,他才發現回來的人多了一個,再一細看,竟然是個女人!

  “砸了!砸了!”陳百夫憤憤道︰“都怪這個家伙!”他說著就往周大富身上一指︰“都怪他!”

  周大富腦袋一低,畏畏縮縮地躲在一邊。

  “這是怎麼回事啊?”卡瓦拉問。

  “我們本來已經見到了他們的張舶主,大伙兒說得好好的,那張舶主眼看就要答應了……但這個家伙!”沈偉指著周大富道︰“但這個家伙竟被人認了出來!”

  卡瓦拉奇道︰“認了出來?”

  “沒錯!”沈偉道︰“原來這個家伙原本就是在一艘廣東商船上做事,後來那艘廣東商船被金狗號給劫了,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死難了,只有幾個跌入海中抱住了木板逃了性命,還有幾個家伙則順勢投靠了佛郎機人還助紂為虐,周大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逃走了的人對他是恨之入骨!偏偏這次那張舶主身邊就有一個是從那艘廣東商船上死里逃生跑出來的,眼看著我們就要談妥,他們卻將周大富認了出來——這樣一來事情還能不砸麼!那些廣佬當下就認定我們是佛郎機人派去的奸細,是要去算計他們的!我差點就死在那里!”

  卡瓦拉一听跳了起來,揪住周大富的衣領叫道︰“我就說了不要救他!這家伙是個災星!第一次來引來了土著!第二又把我們的事情弄砸了!還是殺了他!一了百了!”

  好幾個人齊聲應和,周大富嚇得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但眾人失望轉為憤怒,哪里理他?卡瓦拉拔出刀來就要動手,卻被一只手按住了,他叫道︰“干什麼!”然後才看清楚是東門慶。請牢記

  東門慶一開始也對壞了大事的周大富十分惱火,恨不得當場插他兩刀,但等卡瓦拉拔出刀來,心中又掠過東門霸的教誨來,東門霸曾反復對他說︰“切忌在盛怒之時作出難以挽回的決定!形勢越亂越加要以利害當先!”心中一凜,忖道︰“現在殺了他,有什麼好處?”便攔住了卡瓦拉。

  卡瓦拉叫道︰“王公子,這家伙壞了我們的大事,不殺他我下不了氣!”

  眾人都道︰“對啊!對啊!”

  東門慶手上比劃,又與陳百夫掌心劃字,將陳百夫窘住了,悶了一會,才轉述東門慶的話道︰“王公子說,若論到周大富妨害此事的緣故,卻在于他曾是金狗號上的人,曾幫佛郎機人做事,但這里所有人,哪個不曾是金狗號上的人?哪個不曾幫佛郎機人做事?”

  周大富一听,噗一聲淚涕交加,卻說不出話來,沈偉等亦為之默然,陳百夫又道︰“王公子又說,眼下我們處境惡劣,人手又缺,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周大富雖然誤事,但這次並不是故意如此,所以我們還是先留著他,以觀後效吧。”這番話說出來人人無語,卡瓦拉也放開了周大富的衣領,站在一邊。

  東門慶這才問起他們逃走的事情,沈偉道︰“當時情況危急,是周大富忽然跳起,趁亂要抓住那張舶主作人質。那張舶主看來又老又病,但身邊都有人護衛者,其中更有一個女人……”他往手被綁住、口被塞住、整個人被牛蛙按住的那女人一指︰“沖了過來,擋在那張老舶主前面,周大富一擊不能得手,反過來就把這個女人給捉住了。我們是挾持了她才一步步退出來的。退出那小灣以後我們不敢就往這邊來,而是會合了陳百夫他們又兜了個圈子,這才回來。幸好他們害怕我們有埋伏,出小灣後不敢跟蹤得太遠,所以我們才沒有傷亡。”

  東門慶點了點頭,以手語道︰“如此說來,周大富也有功勞。”

  卡瓦拉等諾諾哦哦,卻也無法否認。陳百夫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東門慶打手勢表示“回山洞再說。”先蒙了那女人的眼楮,然後才抬了她回到山洞中後,關上木板門,點了一支小火把,扯開了那女人的蒙眼布,東門慶這才看清這女人的面目,見她臉相頗為豐腴,五官亦端正,可惜左臉有一塊好大的紅印,不知是胎記還是印疤,佔得整張臉的都變丑了。東門慶看了一眼,搖頭暗嘆可惜。

  周大富道︰“那張舶主似乎很看重她,老讓我們不要傷害她,要不是這樣,我們還真沒辦法出來。我看這女人多半是那張舶主的女兒。王公子,你看能不能拿這個女人去要挾他們?”

  那女人一听連連搖頭,似乎要說話,東門慶打了個手勢,陳百夫上前道︰“你不要亂叫,我就讓你說話。”那女人點了點頭,陳百夫這才拔出塞口之物。那女人輕聲哭了起來,哽咽道︰“我……我……”驚嚇之下卻說不完整。

  東門慶打手勢讓陳百夫文話,陳百夫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人小聲道︰“我叫張月娥。”

  東門慶嗯了一聲,陳百夫又問︰“張舶主是你什麼人?是你爹爹麼?”

  “不——不是。”張月娥道︰“我哪有這個福分做他老人家的女兒?我只是他的一個使女罷了。”

  東門慶冷哼了一聲,周大富也冷笑道︰“使女?若只是一個使女他會這麼在意?會為了你放我們走?大船出海行商,帶女人已是大忌!他竟然會犯忌帶你出來,哪里會有那麼簡單的?”

  張月娥低聲道︰“舶主他有病,這次本來不該出海的,但好像又因為什麼事情不得不出海,夫人很擔心,所以派了我隨船伺候。舶主在船上的起居、藥膳都是我做的,他……他老人家對我很好……”說著又默泣起來。

  東門慶走了過去,解開了她的手,這時滿山洞的男人盯著她一個女人,眾人雖不知東門慶要做什麼但也不怕她跑,東門慶解開繩索後,竟然在張月娥的手掌、手指上撫摸起來。眾人大奇,張月娥則大駭,不斷掙扎卻哪里掙脫得開?

  東門慶撫摸了一下後,讓牛蛙水蝦蔡抓好她的雙手,又去摸她的腳,這個時代,少女的腳豈是隨便摸得的?在一些地區女人一被人摸到了腳就如同失去了貞操,甚至必須就嫁給摸她腳的男人了。九個男人見東門慶摸了張月娥的手後又去摸他腳也無不奇怪,牛蛙道︰“王公子,你……你也不用這麼急吧,這當口……”卻被東門慶一瞪,便不敢說下去了,而張月娥卻整張臉登時火熱起來,又感害怕又感恥辱,眼淚滴滴垂下,卻又不敢大哭。

  東門慶摸了她的腳之後卻沒再動她,跟陳百夫打了一下手勢,陳百夫才恍然大悟,對眾人道︰“王公子說,這女子雙手粗糙生繭,雙腳長大,顯然是做慣粗活的人。那張舶主用引領一支規模如此大的商隊,在當地想必也是豪富,他的女兒、女人都不至于如此。所以這女子方才說她是張舶主的使女,多半不假。”

  水魚蔡皺眉道︰“那張舶主會為了一個下人放了你們?”

  沈偉想了一下道︰“說起來那個張舶主長得慈眉善目,就我的觀感看來他倒是個很慈祥的人。這女子雖說是下人,但服侍了他這麼久,多多少少會有感情,因此而放過我們,倒也有可能。”

  陳百夫心里一動道︰“既然這樣,那我們能不能利用他去和那個張舶主講條件,要他帶我們回去?”

  “這個……只怕不大可能。”周大富道︰“當時我們見到張舶主時,他下手還坐著六個人,看他們的神色禮儀,那六個人多半是這支船隊的理事。張舶主跟我們說話,中間有好幾次也征詢了他們的意見。我們捉住這個女子時候形勢混亂,他自然有權力要手下克制,但我們若想要上船去,只怕就算那張舶主答應,其他理事也不會答應。”

  水魚蔡道︰“那要不我們就拿了她去換贖金!”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這個山洞中鋪有一方沙盤,他便沙地上寫道︰“身處荒島,要錢何用?”

  水魚蔡听了陳百夫讀了這句話後道︰“有錢總比沒錢好。”

  東門慶又寫道︰“此事太過下作。”搖了搖頭,否決了水魚蔡的意思。其實要是能因此而回大明,東門慶倒也不介意以這個張月娥作人質,但以當下的形勢看來已無法達到這個目的,而且若張月娥果然是個使女,拿她去換贖金多半也換不來多少財物,所以東門慶覺得沒有必要。

  水魚蔡不敢反對東門慶的意思,卻諤諤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留著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用?”

  牛蛙對東門慶道︰“王公子,要不你把她給我吧。”

  東門慶一听不由得莞爾,朝張月娥臉上的紅印一指,又作了個嘲謔的表情,大意是說︰這麼丑的女人你也要!

  牛蛙道︰“把火把吹了,還不是一樣!我剛才捏到她的手,軟軟的,舒服得很!”

  眾男人一听都心動起來,他們的生理需求可都好久沒解決了!便一齊向張月娥望了過去,又一齊向東門慶望了過來,那眼神分明是在向東門慶請示︰只要他一點頭只怕馬上就會有人撲上去!

  謝月娥隨船日久,頗知水手海盜的事情,見到這情況驚叫一聲,掩緊了衣服大哭起來,叫道︰“求求你們……不要……不要……”

  ——————

  寫到第三本書還如此寂寞,想想真是唏噓……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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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慶看了張月娥一眼,心中頗覺她可憐。請牢記 這時他匪性未重,公子哥兒的脾氣尚存,覺得這樣對付一個女人太無風度,亦太殘忍,略一沉吟,便招張月娥近前。

  張月娥哪里敢過來?牛蛙喝道︰“王公子叫你呢!還不過來!”

  張月娥這才一步一頓,挨近沙盤,東門慶便在沙盤上寫字,陳百夫看著沙盤上的字對張月娥道︰“王公子說,他打算放你回去。”

  幾個男人一听無不失望,張月娥卻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當場跪在東門慶跟前道︰“王公子!王公子!你要是肯放了我,那……那便是小女子的再生父母,我一定天天念佛,求菩薩賜福給你……”

  東門慶隨手寫字,陳百夫又道︰“王公子說,放了你可以,但你要幫我們傳幾句話給你們舶主,你能傳到麼?”

  張月娥猶豫了一會,道︰“行。”

  陳百夫又道︰“王公子要你轉告舶主,今夜之事只是誤會,我們本無歹意。”他指著周大富道︰“沒錯,他當初確實在佛郎機人的船上助紂為虐,但現在已經改過自新了。不但他,我們這幫人,都是被佛郎機人流放在此。這次想搭乘張舶主的船回大明確實是誠心誠意。嗯,這幾句話記清楚了麼?”

  張月娥點了點頭,東門慶讓她重復了一遍,陳百夫指出了她說錯了的幾個地方,才繼續道︰“我們雖然希望張舶主能搭載我們回大明,但舶主若不肯答應,我們也不好強求。不過希望張舶主秉承仁人之心也不要與我們為難,張舶主到這個島上是要尋水尋食我們都絕不干擾,若只是泊船避浪,我們也絕不會來偷襲,請他盡可放心。等你們離開了,我們再另尋門路回去就是。都听明白了?”

  張月娥又點頭稱是,將兩段話又重復了一遍,東門慶听她說的沒錯,目視眾人詢問意見,周大富首先道︰“王公子的主張有理,我贊成。要瀉火,自己用手就行了。眼下還是大事為重。可別惹得那張老舶主來報復,那可就不妙了。請牢記 ”

  沈偉也道︰“不錯,我也覺得王公子的安排很有道理。”

  卡瓦拉道︰“好,我也贊成。”

  水魚蔡、牛蛙他們听他們都這樣說,自己便也沒什麼主意了。當下東門慶往眼楮一指,陳百夫對張月娥道︰“我們要蒙住你的眼楮送你回去,你別亂動。”

  張月娥怯怯地看了東門慶幾眼,點了點頭,便任由陳百夫將自己的眼楮蒙了。東門慶帶上陳百夫、周大富、牛蛙把她抬了下去,又將親自將她送到那小灣附近,這時天已蒙蒙亮,東門慶拉開她的蒙眼布條,指了指小灣的方向,便帶著陳百夫等離開了。

  東門慶等走後,張月娥驚魂稍定,趕緊朝小灣外側的哨崗奔去,站崗的商隊守衛見到她無不驚奇,將她接上船去。張月娥才上船,便見一個白發老者披著外衣奔了出來,叫道︰“月娥真的回來了?”這個老者便是這支商隊的首腦、廣昌平商號大東家張昌毅了。

  兩人接近,張月娥叫了聲干爹,便栽入張昌毅懷中抽泣,張昌毅輕拍她的頭發道︰“好了好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時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漢子道︰“月娥,你怎麼逃回來的?”這個漢子卻是張昌毅的堂佷,叫張益興。

  張昌毅朝他擺了擺手,道︰“益興,這事以後再說。”

  張益興的弟弟張益盛道︰“叔叔,話不是這麼說,現在不是在家里,商船在外,最怕遇到這些悍匪海盜,所有事情都得查清楚,以防出岔子。”

  這時人群中一個年齡只比張昌毅稍小的老者道︰“益盛說的沒錯,這事是要問清楚。”這個老者卻是這支船隊坐第二把交椅的楊致忠,他也是那艘福船的舶主。

  張昌毅看了他一眼,點頭道︰“致忠賢弟說的也有道理。”便輕輕拍了張月娥的肩膀一下道︰“孩子,來,來,我們艙里說話。”

  當下張昌毅父女以及包括楊致忠、張益興兄弟在內的六個理事進入舶主艙議事。張昌毅對張月娥道︰“孩子,我知道你現在很辛苦,不過……”說到這里便咳嗽起來。

  張月娥見他咳嗽便忘了自己的事,忙起身道︰“干爹,你昨晚沒喝藥吧?我這就給你……”

  “回來,回來!”張昌毅道︰“這個遲點再說,多少位叔叔、大哥等著你說話呢。”

  張月娥遲疑了一下,低頭走近,仍在張昌毅身邊,便道︰“昨天晚上,我被那兩個人劫持出去以後,出了這個小灣,便又有一伙人沖了出來和他們會合……”

  “這些我們都知道。”張益興道︰“後來呢?”

  “後來我就被綁了手腳塞了口,他們帶著我兜圈子,黑暗中我也認不得道路,一直被他們帶到一個有些高的地方才停下,那里又有三四個人在等著,其中一個是一位……一位有些斯文但又有些可怕的公子,另外三個,看起來像是南洋人。”說到這里張月娥的臉忍不住紅了紅。

  楊致忠道︰“公子?南洋人?這群悍匪,果然來路復雜!”

  張益興問︰“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張月娥道︰“他們人數不多,好像只有八九……嗯,一共十個。”

  幾個理事一听都有些訝異,張益興道︰“十個?十個人就敢來打我們的主意?你有沒有弄錯?或者他們還有人在別處你沒看到?”

  張月娥道︰“當時的情形,看來不像還有別的人,而且他們……他們也許不是來打我們的主意……”

  “什麼?”楊致忠奇道︰“你說什麼?”

  張月娥道︰“我听了他們的話,覺得他們也許真的只是要我們搭他們一程而已。”

  張益興張益盛兄弟一起搖頭道︰“那怎麼可能!”

  張昌毅柔聲道︰“孩子,你將昨夜看到的、听到的,細細說來,一個細節也別漏了。”

  張月娥便將遇到東門慶之後事情一一說了,只是略去了自己被東門慶撫摸雙手、雙腳的情景,說一句“他們見我手上有繭、雙腳很大”帶過,最後將東門慶要他傳達的話也說了一遍。

  眾人听完,都沉默下來,張昌毅問楊致忠︰“楊賢弟,你怎麼看?”

  楊致忠道︰“听來那個什麼王公子,似乎是這群人的首腦。而且這群人的行徑,倒也不大像悍匪,雖然有些粗魯,但出海的人,又有幾個不粗魯的?”

  張益興卻道︰“可別是他們為了騙過月娥故意布下的局!”

  其中一個理事叫崔光南的道︰“听來也不像,他們放月娥回來,只是要我們莫為難他們,我們行商在外,本來就不想惹事,只要他們不來惹我們,我們又怎麼會去為難他們?我覺得不像詭計,因為他們的要求里看不到圈套。”

  張昌毅點了點頭道︰“崔賢弟說的有理。”

  其他兩個理事也道︰“不錯,不錯。”

  張昌毅咳嗽了兩聲,又對張月娥道︰“孩子,我是教過你寫字的,當時你可看清了那個王公子的字麼?”

  張月娥道︰“干爹教孩兒寫字,孩兒愚魯,還不大會寫,不過字卻還認得一些。當時那個王公子確實是在沙盤上寫字,給他傳話的那人說的也大體和他沙盤上的字相符。”頓了頓,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他的字好漂亮。”

  張昌毅見干女兒的神色語氣,心中一動,便留了意,口中道︰“听起來,這個王公子倒是一個斯文人,只是他一直不開口,又只是寫字、打手勢,難道是個啞巴?”

  張月娥道︰“這個,孩兒就不清楚了。當時孩兒很害怕,不敢問。”

  張益興一听便笑道︰“若只是一個啞巴帶著九個混混,那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楊致忠卻道︰“還是要小心為好,還是要小心為好。”

  崔光南道︰“舶主,你看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張昌毅沉吟道︰“就像崔賢弟所說,我們來到這里,本想向本島部落進一些香料,也不想惹事。不過若這群人真是流落海外的天朝子民,既無惡意又有心回國,我們也不該袖手旁觀……”

  楊致忠驚道︰“老哥,你該不會……”

  張昌毅道︰“我想見那個王公子一見,各位以為如何?”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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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張昌毅說要見那個王公子,眾人都吃了一驚,楊致忠道︰“老哥!我也知道你素來慈心,但我們走完這個島就要回去了,何必節外生枝?”

  張昌毅卻道︰“致忠賢弟,你我都是曾流落海外的人,深知其中苦楚!當初若不是有義父相救,你我如何有今天?試想若是換了你流落在此,有人舉手就能救你而不加援,你心里會作何感想!咱們雖然是做生意的,但總算讀過兩天書,聖人推己及人的教誨不可輕忘。麒 麟 小 說更何況我听了月娥所述,覺得這個王公子多半也是個讀書人,斯文而落魄,更是可憫,若我們只需騰出一個艙位就能救他們出升天,于情于理,都不當視而不見。但這撥人究竟是好人還是奸人,月娥年紀小,怕還看不真切,所以我想親自相他一相。”

  眾人素服他年高德勛,听他這麼說,多數都不出聲了,張益興卻還是道︰“叔叔,咱們做生意的賺錢就是,管他那麼多干什麼?”

  張昌毅一听斥道︰“你這說的是人話麼!若他們是歹人,我們自然要防他!但他們要是良人,只要是力所能及,如何能不幫忙?一味的唯利是圖,你和那些沒開化的蠻夷有什麼區別!”

  張益興不敢再說,張益盛也不敢開口,楊致忠道︰“好事可以做,但也要小心。”

  “這個自然,”張昌毅道︰“我已有安排。”

  待得天色大亮,便派人去給東門慶下書。張昌毅有兩個得力手下,一個叫于不辭,一個叫何無畏,都是張昌毅從海浪中撈起來的人,于不辭三十有余,通曉十三種番話,眼下是廣昌平號的財副,管的是商販隊伍,何無畏將近而立,是廣昌平號的管哨,主抓船上武裝。

  這時于不辭已被派了出去尋找本島部落,何無畏在船上負責守衛,听張昌毅要自己去下書,他對主人決定從不懷疑,卻道︰“昨晚他們似乎兜圈子跑的,不知往哪里去下。”

  張昌毅道︰“我猜他們的老巢必然離此不遠,否則不會我們才一泊船他們就發現了。昨天你不是在這附近找到了一些木料麼?我猜那或許是他們曾在這里活動過而留下的。”來到甲板上環視周圍環境,便指著那片高地道︰“你到上面去看看。嗯,那里好像還有一個山洞,若高地上沒人,你就派人到那山洞看看。要小心,這伙人戒心頗重。”

  張昌毅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便派人回來稟告道︰“高地上果然有許多足跡、木料、石料,一些石頭上還有血,似乎那里打過仗一般。請牢記 我們進了那個山洞,又在洞里發現了一些粗制的用品,一排木板,幾支標槍。何管哨說里面的人也許走了沒多久。他還在高地上守著,讓小的先來回報。”

  張昌毅想了想道︰“這伙人的首領頗有見地,竟預料到我會找上他們。”便擬書一封,對那水手道︰“讓無畏貼在那高地上下坡的顯眼處,然後就回來。”

  那水手匆匆而去,將書信連同囑咐帶到何無畏處,旁邊有個水手道︰“他們都走了,哪里還會再來?我看這信是白留。”

  何無畏卻道︰“舶主的想法,你們懂什麼!”仍照張昌毅的意思做了。他們離開後不久,便有兩個人從林木後冒了出來,一個是陳百夫,一個是水蝦蔡,陳百夫見何無畏等走遠之後才近前將信取了,水蝦蔡道︰“我到洞里看看。”

  “不用了。”陳百夫道︰“山洞上下不方便,又只有一條道路,萬一他們突然折回你怕要被困在那里。”便帶了他回去和東門慶等會合,出示何無畏所留書信。

  東門慶拆開來和陳百夫、沈偉一起看了,卡瓦拉問︰“說什麼?”

  沈偉道︰“這封信署名張昌毅,自稱廣昌平商號的東家、廣昌平號的舶主,他邀王公子到船上一敘,但只能王公子一個人去。”

  “那怎麼行!”水魚蔡道︰“也許是個陷阱!”

  “對!”周大富道︰“他們要真有誠意,何必只點名王公子一個人去?”

  陳百夫道︰“但也有可能是那個女人幫我們說好話了,所以他們想見見王公子。這或許是個機會。”

  眾人議論紛紛,最後沈偉對東門慶道︰“王公子,他邀的是你,去不去你拿主意吧。”

  東門慶沉吟片刻,再看看這封信的字,心想︰“這字寫得穩健沉著,不輕佻,嗯,看來像個有年歲的讀書人寫的。”又想︰“我們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再要自己打造船只,造出來的也只有近海航行的小船,要回大明還是得依傍別的大船,還是得跟人家談,到那時候形勢未必能比眼下更好。”想到這里主意便定,打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要去。

  牛蛙道︰“那我們送你到那小灣附近去。”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現身,免得對方有歹意被一網打盡。

  水蝦蔡又道︰“那樣的話王公子你可得多帶兩把刀去。”

  卡拉瓦便把自己的槍托過來道︰“把我的槍也帶上!”

  東門慶看看水蝦蔡手中的刀和卡瓦拉手中的槍,微笑著搖了搖頭,反而把自己刀拿了出來,交在陳百夫手里。陳百夫一愕,周大富已道︰“不錯,王公子孤身赴會,帶刀帶槍又有什麼用處?不如不帶,以示誠意。”東門慶望了他一眼,見周大富示好地回報以微笑,心想這個家伙腦筋其實也算比較活,怪不得能得到佛郎機人的信任。

  當下東門慶只身前往,沈偉、陳百夫等送他到廣昌平眾的視野邊緣,望著他現身、被廣昌平的守衛搜身、帶進去,九個人無不惴惴,周大富道︰“不知道王公子會如何?”

  陳百夫嘆道︰“王公子這番是在博!他要是失陷了,我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眾人都覺有理,各有一番唏噓,都道︰“希望王公子吉人天相。”

  那邊東門慶被帶上了大船,張昌毅就在甲板上見他。甲板上擺上三張桌子,一張由里朝外,由張昌毅坐著,一張擺在張昌毅對面,空著,一張側放,卻是楊致忠坐了,其他理事兩邊立候。

  東門慶上來之後,張昌毅起身迎接,何無畏向東門慶道︰“這位就是我們主船廣昌平的舶主,張姓,諱上昌下毅。這位是我們副船福致隆的舶主,楊姓,諱上致下忠。”主客各自行禮罷,依次坐下。

  張昌毅和東門慶的桌上各擺了一塊極平的石,石頭邊上放著毛筆和水,張昌毅提筆寫道︰“海外紙貴,以此石替代,望貴客勿要見笑。”這石卻是一塊未雕琢的上好硯石坯子,筆過留痕,片刻自干,不用抹拭。

  東門慶便認出他的筆跡來,心中奇怪︰“難道他也是個啞巴不成?”卻不知張昌毅此舉另有深意。

  張昌毅又以筆問道︰“貴客鄉土何處?”

  東門慶本要答“福建漳州”,但見他這等排場,見識多半不凡,再想那副船名福致隆,船又是福建船式,舶主怕是福建人,若說謊被戳破會誤事,何況此刻遠在南洋,早非東門霸、洪迪珍的勢力範圍,便提筆答道︰“晚生王慶,福建泉州府人氏。”

  旁邊楊致忠哦了一聲道︰“楊某是建州人,但曾在泉州呆過十年,算來也是同鄉。泉州地方人物,楊某識者甚多,或許認得王公子府上的長輩。”

  東門慶知他要打听自己的來歷,搖頭輕嘆,提筆寫道︰“祖上雖有蔭庇,但小子流落海外,有辱家聲,不願再提。”

  楊致忠也嘆息了一番,道︰“我當初亦有過這樣一遭生涯,不過在外流浪愈久,思鄉愈重。到後來連家鄉山水,便是一井一物也是念念不忘,歷歷在心中晃過,比在家時尤為明晰。”當下述說起泉州的風物、人情來。

  東門慶一听便知道對方是借故在考自己,當楊致忠每說一事一物畢他便提筆接續、補充,楊致忠開頭還往大處說,後來盡往極細處尋!很多事情若不是經年住在泉州的人斷難知道。不但如此,他十句中還夾雜著一兩句故意說錯的,要看東門慶如何應答。幸而東門慶本是泉州人氏,交游又廣,各處市井人物都熟,楊致忠的問題雖刁鑽卻也難不倒他,每見楊致忠所言不對便提筆委婉糾正。兩人一說一寫有半個時辰,楊致忠才向張昌毅點了點頭。

  張昌毅嘆息了一聲,寫道︰“泉州老朽亦曾一游,深知其為人間勝土。王公子背離如此鄉井,想來必有緣由。”

  東門慶寫道︰“慚愧,慚愧。晚生屢試不中,家中匱乏,不得已登船覓利,不意所乘海舟為佛郎機人所襲,竟成奴隸!船上華人備受欺凌之余奮起反抗,不幸失敗,死難者數十人……”寫到這里因想起在福建海面上被佛郎機人燒死的一船同胞的慘狀,眼楮眨巴兩下,便掉下淚來,繼續寫道︰“我等僥幸不死者凡十人,卻又被佛郎機人放逐于此島,才要造船出海,期盼能回歸中華,不想又受困于土番,幸有貴船來到,土番見帆遠遁,我等才得以苟延殘喘。當晚便派人到此一探,實望貴船隊能攜我等回歸大明,不想卻鬧出了一場誤會。”

  這段話半虛半實,卻也情真意切,張昌毅、楊致忠等都尋不出破綻來。張昌毅寫道︰“既是如此,昨夜貴使來時,為何不說?”

  東門慶寫道︰“佛郎機一事,實是有心隱瞞,為何隱瞞?一來因為佛郎機人驅役一事雖屬無奈,畢竟臉上無光;二來佛郎機人作惡多端,臭名遠揚,我等擔心初識者因此生疑。不想到頭來卻是為避小疑而生大誤會。”

  這段話也算實說,張昌毅楊致忠還沒回答,岸上忽然傳來消息,說財副回來了。張昌毅大喜,楊致忠對東門慶道︰“有些小事要處理,請王公子稍待。”

  張昌毅回頭示意張月娥,張月娥便走過來,有些羞澀地對東門慶道︰“王公子,這邊請。”引他到艙中休息,奉上茶水點心,東門慶接過時用手拍了拍她的手——他言語不便,這番本是致謝之意,張月娥卻慌了,低了頭,連那半邊沒有胎記的臉也紅了起來。東門慶是風月老手了,一見心道︰“這丫頭不會看上我了吧?”他可不是青頭後生,見有女人喜歡自己便感動,此事在他腦中只是一晃而過,並不放在心上,尋又想起︰“他們說財副回來了,不知那財副之前是去做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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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樓的心都有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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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昌平的財副于不辭此番出去自事去尋找本島的原住民,這支華人船隊和佛郎機人不同,張昌毅和楊致忠早年曾經到過此島,幫過本島部落不少忙,和部落的酋長、長老都建立了頗深的友誼,華商給當地人傳授了一些耕作之術,又給他們帶來了工具,而當地人也樂得向華商提供香料、木材、食物,所以張昌毅他們來到這個島上,一是做買賣,二是尋故友。麒 麟 小 說  

  這次財副于不辭回來,就是帶來了這個部落的消息,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原住民長老來。這兩個長老和張昌毅楊致忠都認得,久別重逢,自有一番話說,那兩個長老一見張、楊就痛哭起來,他們的話滿船人泰半听不懂,但見他們哭得悲愴無不感動。何無畏小聲問于不辭︰“他們怎麼了?”

  于不辭道︰“去年佛郎機人襲擊了他們的村莊,殺人奪物,強奸婦女。他們斗不過佛郎機人,不得已退入內陸深處,把幾代人開發的家園都毀棄了。”

  何無畏切齒道︰“可恨!可惡!”忽見楊致忠臉色微變,似乎听到了什麼要緊的話,又低聲問于不辭︰“怎麼了?”

  于不辭道︰“他們說前些日子他們又見到那些佛郎機人了。”

  何無畏駭然道︰“在哪里?”

  于不辭道︰“就在他們廢棄了的村莊——他們雖然離開了家園,但偶爾也派人回來看看,前些日子竟發現那幫佛郎機人又來了,而且派了狗腿子還到處找他們!他們自知不敵便都躲了起來。”

  何無畏問︰“後來呢?”

  “後來那幫佛郎機人什麼也找不到就走了。”于不辭道︰“但事情有些奇怪,那些佛郎機人竟留了些人在這里。他們還和留在這里的人打過一仗。”

  便見那個長老口里大聲疾呼,指著那片高地,似乎在述說一場戰斗。

  何無畏一凜,心道︰“怪不得那高地上有血!原來是這樣!”

  張昌毅听那兩個長老敘述完,也說了好多肺腑之言,既安撫了他們,又許諾要幫他們重建家園,那兩個長老听完大喜,一起擁住了張昌毅跳,以示敬意,又指著北邊,兩手作拱,說了兩句話,張昌毅這次卻有些遲疑,說了兩句話,那兩個長老听了頗為失望。

  何無畏問︰“這次又怎麼了?”

  于不辭道︰“他們希望天子能派兵過來,蕩平這些佛郎機海盜,希望天子能將這片土地能納入中華。”

  何無畏吐了吐舌頭道︰“這哪里是我們能過問的事情?”

  于不辭也嘆道︰“是啊,他們沒什麼見識,只道我們在天朝也是大人物呢,其實我們連出海都是偷偷摸摸,哪里有上達天听的本事?”

  這番話說了好久,張昌毅才派了幾個得力的水手護送其中一個長老回去報信,另外一個卻留在船中,在另外一個船艙中休息。然後張昌毅又召集眾人,道︰“眼下有三件事情要辦。麒 麟 小 說  第一件,是如何幫我們這些老朋友——他們遭了番鬼之禍,我們不能不幫,但我們也不能留在這里太久,以免錯過了回航的季風,所以此事有些為難。第二件,是要仔細防範佛郎機人。”說到這里停了停,道︰“你們有什麼主意沒有?”

  于不辭沉吟片刻道︰“此島到處都是寶貝,只是沒開發而已。至于人手,他們的人本來就不少。要想幫他們重建家園,也不需另外運來什麼物資,只要留下些能制造工具的工具就可以。不過我們留下了工具他們也未必會用,要教會他們,也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所以最好是留下幾個人來,一來是教他們怎麼用我們留下來的東西,二來是幫他們挑選地址,立牆設防,若佛郎機人再來襲擊也好有個抵御的余地。”

  張昌毅點頭道︰“好!這件事情你來安排,看看有沒有兄弟願意留下——你告訴他們我的許諾︰短則一年、多則三五年,我就算自己不能到此,也必派人來接他們回去。”

  于不辭領命後,何無畏道︰“那幫佛郎機人很可能就是我們在馬尼拉海遇到的那撥,就算不是那撥,只要我們小心防範,想來不會有事。”

  張昌毅楊致忠等都點頭稱是,崔光南道︰“那舶主說的第三件事情是……”

  張昌毅道︰“就是那個王慶的事情。”

  眾人哦了一聲,何無畏道︰“听起來,被佛郎機船留下人,就是他們幾個。”

  張昌毅道︰“我們的老朋友性情憨直,是不會騙我們的。而且他們雙方又曾交戰過,彼此都有敵意,所以不會勾結。從種種跡象看來,這位王公子倒也沒有說謊。”

  張益興有些警惕地問道︰“叔叔,你不會……”

  張昌毅道︰“我想搭載他們回去。”

  張益興驚呼道︰“叔叔!萬萬不可!這群人來歷不明,讓他們上船怕會有禍患!”

  張昌毅卻道︰“流落海上的人,除了認識的,有幾個是來歷明白的?要是照你這樣說,以後遇到落難的陌生人就都不用幫忙了。”

  張益興叫道︰“可是,可是……”

  “行了!我意已決,不用再說了。”張昌毅道︰“除非大家都反對我的意思。”說著看看眾理事。

  崔光南道︰“我覺得舶主的決定沒錯。”

  張益盛道︰“叔叔,我覺得我們還是別多生是非了吧。又要幫這些生番,又要搭載這些漂客,咱們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出海,到底是來做生意,還是來做善事?”

  “你懂什麼!”張昌毅斥道︰“有道有德的生意,方才做得長久!若是一味的唯利是圖,就算讓你暴富暴貴,只怕也難以善終!”

  張益興、張益盛兄弟被他罵得低下了頭不敢再說,張昌毅又問楊致忠,楊致忠看看眾人,低頭片刻,才道︰“我在兩可之間。”其他兩個理事見張主救,楊中立,一個便支持張昌毅,一個學楊致忠說自己也在“兩可之間。”

  張昌毅道︰“好!那我就拍板了。待我再試他一試,若沒什麼問題,就搭他們回去。”便讓人去請東門慶。東門慶來到後,張昌毅道︰“為我們一點生意上的事情,卻讓王公子久等了。”

  東門慶見他說話,心想︰“原來他不是啞巴。”提筆寫道︰“舶主客氣了。”

  張昌毅又道︰“王公子說此番流落此島的同伴有九人,不知這九人之中,可有王公子的親人?”

  東門慶寫道︰“沒有。”

  張昌毅道︰“那麼可有王公子的摯友?”

  東門慶猶豫了片刻,想起自己將被門多薩絞殺時牛蛙、水魚蔡等的退縮不出頭,想起被金狗號遺棄後卡瓦拉等的敵意,至于周大富就更不用說了,心中不免有些黯然,這十個人里,也就陳百夫一個算是和自己較熟也未背叛過自己,但要說摯友,恐怕還算不上。

  張昌毅見他猶豫,臉現喜色道︰“若沒有親人摯友,那就好辦了,那就好辦了!”

  東門慶見他如此說,臉上不免奇怪,張昌毅解釋道︰“王公子,我實話對你說,我見你是個讀書人,實有心幫你。不過我們畢竟是行商在外,一切都得小心。要讓你們十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一起上船,我們實在不放心,眾理事也不會答應,怕會出亂子。你出海也有些日子了,想必知道海上之事詭計層出,令人防不勝防,所以我們不能不小心。但若只是你一個人,那麼我就可以拍板決定。嗯,若你要再帶一、兩個朋友一起,那也可以,但十個人的話,萬萬不行!”

  听了這番話東門慶第一個冒起的念頭就是︰“他說得對!十個人一起上船,就是換了我也要起疑!”跟著又想︰“卡瓦拉等只是三個南洋生番,和我有什麼關系?水魚蔡、牛蛙、這些人又膽小又沒用,雖有一身力氣,到了關鍵時刻個個都是縮頭烏龜,我帶著他們做什麼?那周大富更是一開始就甘心做番鬼的走狗!踢走了他正好可以去了一個肘腋之患!嗯,陳百夫一直跟我不離不棄,想辦法帶上他就好!”

  提起筆來,就要答應,但筆未落下,腦中忽閃過水魚蔡等人殷切的面容來——東門慶知道自己是這些人的希望,如果自己死在這里他們還有活下去的勇氣,但如果自己背叛了他們,只怕他們會在憤怒中沉淪︰“背叛……背叛……沒錯,如果我自己走,或者只帶陳百夫走,那對其他人來說也是背叛啊……”他想起自己站在高處等待門多薩下令絞殺時,一望下去,底下水魚蔡、牛蛙等都縮頭縮腦不敢出面,當時東門慶盡管已有計謀和安排,心中還是感到無比的悲涼和無比的憤怒,但自己此刻若也偷生獨逃,“那我和水魚蔡他們有什麼區別?”

  他心里一沖動,就要落筆回絕,一抬頭看看周圍所有人那等待著自己回答的眼光,手不禁又是一顫,心道︰“這次若是回絕,我還會有機會回中原麼?我們就算能夠造船,到了近海,別的過路大船也可能像他們這樣嫌棄我們人多,到時候可能也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來!到時候,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若是答應,那何苦等到那時?何不現在答應?若是不答應,那麼我們將一輩子在這附近流浪麼?”又想︰“若到時候不是我去交涉,而是別的人去交涉,那些人會如何做?會因為不肯丟下同伴而放棄回歸的機會?”他想想水魚蔡、想想卡瓦拉、想想周大富,都覺得這些人恐怕都會不顧其他人獨自離去。

  “答應吧!答應吧!”東門慶心想︰“他們和我易地而處的話,只怕早就答應了!別人沒有為我考慮,我何必為他們考慮?”

  心里雖這樣想,但思來想去,老是下不了筆,張昌毅仿佛是在提醒地叫了一聲︰“王公子?”

  東門慶被他這句話叫得回過神來,便落筆要寫個好字,但只寫了一半又頓住了,心中著實矛盾,不知該如何決斷才好,看看張昌毅、看看楊致忠,再看看何無畏、于不辭等人,這些人無論眼神還是臉色都不能為他提供答案。東門慶心道︰“怎麼辦?怎麼辦?”這時候他多希望旁邊有個人能給他一些建議啊!跟著他想到了東門霸!

  “如果老頭子在此,他會怎麼做呢?”

  “做什麼事情都好,一定要想清楚對方在想什麼!”東門慶琢磨著東門霸的這句話,可他卻摸不透張昌毅的想法,這個老頭心機深沉恐怕不在東門霸之下,這個時候的東門慶和他一比還嫩著呢。

  “如果對方很高明讓你摸不透他的想法,那就想想你自己!記住!除非是有絕對的把握,否則不要為還沒有到手的虛幻而放棄自己自己已有的東西!”

  “自己有的東西……自己有的東西……我現在還有什麼東西?”東門慶將周大富、水魚蔡、沈偉等在腦中過了一遍,若有所悟,這時他又想起了東門霸的另外一句話︰“不要空著身子去將就人家,那樣你就會任人擺布了!”

  想到這里,他再無猶疑,這時石面上那半個好字早已干了,東門慶重新蘸了蘸水,寫道︰“我此來是受眾人付托而來,九人之中雖無親人,亦無摯友,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有負!”

  張昌毅哦了一聲道︰“那麼王公子是不打算考慮老朽的建議了?”

  東門慶寫道︰“若舶主垂憐,請將我們一並帶上。我等將感恩不盡。”

  張昌毅搖了搖頭道︰“那不可能。”又嘆道︰“可惜,可惜啊!”便對何無畏道︰“送王公子回去吧。”

  東門慶見他如此決定,心中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但筆下既已出言,便不好再反悔,將筆擱下,向張昌毅行了個禮,轉身下船。

  何無畏直將他送出小灣之外,說道︰“王公子好走,這一帶偶爾會有船來的,也許下次能遇到一艘肯帶十個人的大船呢。”

  東門慶自嘲般地一笑,搖了搖頭,與何無畏作揖而別。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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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慶回到臨時的巢穴時心情有些低落,這次他沒有掩飾,所以心情直接反應在了臉上。麒 麟 小 說  陳百夫、沈偉等較機靈的一看就知道事情多半已糟糕,便沒開口再問他,卡瓦拉卻不知好歹,一見到他就問︰“王公子,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見東門慶搖了搖頭,卡瓦拉叫道︰“到底怎麼樣了?你說清楚些啊!你去了那麼久,不會什麼也沒發生吧?”

  東門慶仍不說話,水魚蔡也忍不住了,叫道︰“你到底是怎麼和那群商人說的?你……別是因為你是個啞巴,所以沒能說服人家吧?早知道該讓一個不啞的人去嘛。”

  陳百夫沈偉听他這話太沒分寸都忍不住皺眉,周大富眼珠一轉,靠近東門慶喝道︰“你胡說什麼!”東門慶更是臉色一沉,掃了他一眼,這一眼殺氣好重,嚇得水魚蔡退了兩步,訥訥道︰“我……我……”

  沈偉忙打和場道︰“大家都別這樣!其實當初那舶主本就是指名道姓地要王公子一個人去,所以其他人去了怕也沒用。而且王公子這次是孤身涉險,現在能夠回來,已經是吉人天相了。”眾人一听,都覺有理,沈偉又對東門慶道︰“王公子,他們都是粗人,心里發急,你別見怪。”

  正說著,牛蛙跑了過來道︰“不好!有人沖這邊來了!好像是跟著王公子來的!”

  眾人聞言大駭,周大富跳起來叫道︰“果然有詭計!他們把王公子誆了過去又放他回來,原來就是要找到我們的行蹤!”

  陳百夫、沈偉等都道︰“不錯!”

  一起望向東門慶,卻見他正在打手勢讓眾人別慌,又問牛蛙有多少個人跟了來,牛蛙說︰“一個!”

  眾人一听又是愕然,沈偉道︰“一個人?那抵個什麼事!”

  便听一個男子的聲音叫道︰“王公子!你在麼?出來一下,有事相告!”

  東門慶略听出是何無畏的聲音,一沉吟,便讓其他人先躲起來,自己帶了陳百夫走了出來,何無畏見到他笑道︰“這個地方讓人好找啊!”

  陳百夫哼道︰“你來做什麼!難道要趕盡殺絕不成?”

  “這位兄弟言重了!”何無畏道︰“其實是舶主派我來通知各位,請各位上船的。請牢記 ”

  這時其他人都埋伏在各種障礙物後面,此言一出,便有好幾個人忍不住同時啊了一聲,何無畏環顧周圍,笑道︰“看來大家都在啊。”

  東門慶卻不肯深信,以手語讓陳百夫代自己問何無畏︰“你們舶主方才已經拒絕了我,現在為何出爾反爾?莫非其中另有陰謀?”

  “陰謀?我們能有什麼陰謀!”何無畏道︰“我們是生意人,不是海盜,只求不被別人害了,哪里有功夫還別人?再說,害了你們,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他這話一出,暗處沈偉、周大富便都信了七八分,何無畏又道︰“其實我不怕攤開了來說,王公子,舶主最後拒絕你,其實是試你來著,當時你要是答應了,舶主是否讓你上船,恐怕反而難說了。”

  東門慶一愣,水魚蔡忍不住現身問道︰“舶主試王公子?試什麼?”

  何無畏一笑,便將東門慶上船後的表現、本島土著的來訪、舶主張昌毅的決定、東門慶最後的對答一一說了,眾水手听了都撫額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水魚蔡滿臉通紅,噗的跪在東門慶跟前,自己甩自己耳光道︰“王公子,對不起,今天我才知道什麼叫用小人的心去量君子的腹!”

  東門慶忙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自傷,卡瓦拉也上前跪下道︰“王公子,剛才我一急起來也懷疑了你,你……你可千萬別見怪。以後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懷疑你了!就是那舶主再反悔不讓我們上船,我也願意跟著你在這個島上打獵、造船!”

  東門慶口舌不方便,只是盡力攙扶,陳百夫沈偉也上前來道︰“你們方才那話雖然說得不該,不過放心吧,王公子要是沒有這個度量,早答應那位張舶主了,哪里還會回來顧得上咱們?”

  水魚蔡兄弟、卡瓦拉等人都道︰“對,對!”這才破慚愧為歡笑。周大富看看他們這樣子,心道︰“這個頭兒也真不錯,以後靠得他緊點,或許還好過依傍佛郎機人。”

  何無畏在旁看見,又道︰“不過還有一個條件。”

  東門慶等又是一呆,沈偉忙問︰“什麼條件?”

  何無畏道︰“上船之前你們得將所有武器交出,到了船上要服從總管的安排,當水手用。等回到大陸,自然將東西還給你們。”

  沈偉沉吟道︰“當水手用,這是應該。只是……只是要我們交出武器,這不是……”

  何無畏冷笑道︰“這不是什麼?船上戰具,歷來由司庫統一管理,便是自家的水師舵工也是如此,何況你們是來投奔的客人?難道你們當初來求援時,一開始就打算連這點規矩都不守麼?”

  沈偉等面面相覷,他們也知道何無畏說得在理,換作他們,要讓一群陌生人搭乘也非讓對方先解下武器再說。只是雙方昨晚才有過一次沖突,彼此都難信任,所以猶豫。眾人一時拿不定主意,便都朝東門慶望了過去,東門慶略一思慮,便朝陳百夫點了點頭。陳百夫道︰“听他們的?”東門慶又點了點頭,水魚蔡首先叫了起來道︰“好!既然王公子點頭了,我們就跟去!”

  卡瓦拉也叫道︰“對!”

  當下十個人在何無畏的帶領下重新靠近那個小灣,張昌毅早率領一眾理事、水手在那里等著了,東門慶搶先幾步,伏倒在地,在沙灘上劃字道︰“我等以性命相托,願舶主勿欺我等!”

  張昌毅忙扶起他道︰“王公子言重了,言重了。你放心,只要你們守規矩,我保你們平安上岸!回到廣東,還給你們計工算錢。”

  沈偉听了無不大喜,這才交出了武器給司庫張益盛,又由總管張益興安排職位。船上本無空缺,這時只安排了他們去看守一艘小船,同時負責左舷的清潔。這活一看就知道不重要,顯然對方還沒有將他們當自己人看待,但沈偉等倒也理解。

  這支船隊在這個島上又留了八日,看看風向轉了才揚帆離開。這八日里他們不但幫本島土著為新家園重新選址,臨走前還留下了八個水手和不少工具,又約定必將再來。這個部落男女老幼上千人感激張昌毅的恩情,在廣昌平和福致隆揚帆時竟是舉族來送,又請張昌毅允許將此島之名改為昌平島,已紀此恩。

  沈偉等本來對這個舶主還有戒備,待看到他如此慈悲仗義便都放了心,雖還沒回到大陸,卻都已覺得“王公子”的決定是對的。

  開船以後都無大事,東門慶和他所率領的九個水手每日做完左舷的活以後便沒其它事情,倒也清閑,張昌毅對他們又客氣,所以他們倒也樂得逍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個總管張益興和司庫張益盛似乎很瞧不起他們,看他們時都是斜著眼,把水魚蔡等氣得夠嗆。陳百夫總是勸道︰“算了,算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他們又是張老舶主的佷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當這艘船沒這兩個人!”

  沈偉嘆道︰“要不是他們倆,我幾乎便想留在廣昌平,跟著老舶主討生活算了。但一想到若留下就得被他們倆管,想想都難受,還是算了吧。”

  周大富忽然湊了過來小聲道︰“這幾天我跟廣昌平的一些老人混熟了,听他們說,這兩兄弟好賭又好嫖,當初是活活把他們爹氣死的。離了岸沒女人但賭性不改,在呂宋時還大賭了一場,弄得天昏地暗差點誤了生意,還好是老舶主出面擺平了。不服他們的人多了去了,不止我們兩個。就連老舶主的兩個最得力的手下何無畏和于不辭,似乎也不怎麼服他們!”他雖然奸狡不如佐藤秀吉,計謀不如東門慶,但生性油滑,善于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要不怎麼會得到佛郎機人的信任?這幾日放下在金狗號時狐假虎威的架子,鼓動簧舌,沒多久就和水魚蔡他們打成一片,加上東門慶馭下寬松,所以他也就不復才入伙時戰戰兢兢的樣子了。

  卡瓦拉一听周大富的話也來了興致,道︰“要不,我們想辦法整整他們?”

  忽然啪啪的一聲,周大富和卡瓦拉的頭被東門慶敲了兩下,兩人趕緊住了嘴,陳百夫道︰“你們也太不安生了,自己的事情都還沒定下來呢,竟然就想去撩撥人家!所謂疏不間親,人家畢竟是老舶主的佷子,小心一狀告下來把老舶主惹火了,把我們丟進海里喂鯊魚!”

  沈偉一笑,道︰“沒錯,咱們還是先想想以後該怎麼營生才好。”因見眯眼躺在甲板上的東門慶方才不但一直沒參加討論,甚至連听也沒興趣听,便問他︰“王公子,我們可是準備跟著你了,你說我們以後做什麼營生好?”

  東門慶轉了個身,睜開了眼楮,投向偶有水鳥出沒的大海。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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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島本是廣昌平福致隆船隊預定計劃中最後一個買賣地,做完了這趟生意便要回廣東。請牢記

  因在昌平島上沒有買到預想中的香料,廣昌平福致隆船隊幾個理事經過會商,臨時增加了一個購置點,改了航向,又向麻逸駛來。

  麻逸在呂宋之南,但和中華發生關系或還在呂宋之先。其島開發亦早,面對西人之侵襲,表現比昌平島強多了,眼下尚能維持自立。海上行商,熟悉的島嶼通常就代表著安全,陌生的海域則代表著危險,這里是華人下南洋的傳統貿易點之一,島上居民亦已頗知物之貴賤,並曉得收集周圍島嶼之香料、奇貨以待海商,可以說已形成一個貨物的集散地。就物價來說比昌平島等開發日淺者為高,但其貿易體系與供給體系相對來說也比較完善,如果要計算收益、成本,則到開發日淺之各島分別收集貨物比較劃算,但這時臨時改變航路,則到這等比較成熟的貿易點來販貨把握較大。

  廣昌平福致隆船隊到達這里時,島上還有另外四支船隊,一支來自阿拉伯,一支來自福建,兩支來自廣東,就規模而言都不及廣昌平福致隆船隊,但張昌毅還是依禮貌派張益興和何無畏去打招呼,而讓張益盛和于不辭去準備補給、貿易之事,東門慶等十個人中也有人領到了任務——沈偉作為何無畏的助手,周大富作為于不辭的助手,這兩個算是領到了較重要的任務,至于牛蛙等的搬搬抬抬則不贅述。

  他們在島上停留了三天,因恰好有一批豆蔻運到,又有人從西南邊轉來了幾箱辣椒,購入這兩批貨物之後,船隊的入貨量便稍微超出了預算,張、楊正要下令開船,不想又出了意外,原來張益興賭性又發,竟偷空和另外一支中國船隊的總管陳五下場賭博,輸了個一塌糊涂,他不停地借債想翻本,卻是越借越多,越翻越虧,到後來算下賬來才知道已輸之賬目相當于廣昌平半船的貨物了!這才冷汗淋灕不知所措。陳五見他沒錢不肯讓他回去,只讓他派一個手下來報信。

  張昌毅一听火起三千丈,差點氣倒在甲板上,幸虧有張月娥在旁扶持勸慰,這才穩了下來,氣呼呼道︰“這個不成才的畜生!不管他了!不管他了!我們走!我們走!”

  眾人都知道他這是氣話,但或不敢犯其怒,或是平時就不滿張益興而幸災樂禍,只有楊致忠站了出來道︰“老哥,欠了賭債,便被人殺了喂鯊魚也沒法怪人家,這不是鬧著玩的,還是要想想辦法。麒 麟 小 說”

  張昌毅怒道︰“辦法?什麼辦法?難道還真把廣昌平半數的財貨拿出來不成?廣昌平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這筆錢拿了來,回到廣東我們就都得吃西北風了!與其讓滿船的弟兄活活餓死,不如不要了這畜生!要喂鯊魚就讓他喂鯊魚去!”

  楊致忠道︰“這……”一時也無善法。

  張益盛一听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哭道︰“叔叔,叔叔,你一定要救我哥啊!他就是再不成材,但你看在我們死去的爹爹份上,無論如何不能不救他啊!”

  張昌毅听他提起亡兄不禁老淚縱橫,按住了不斷起伏的胸口,嘆道︰“兄長一世英明,怎麼生了你們這兩個不成材的東西!罷了,罷了!”

  听到這兩個“罷了”,滿船的人便都知道張昌毅還是心軟了,張益盛大喜,于不辭面有難色,上前道︰“舶主,真要給他們送半船貨去?這……”

  崔光南也道︰“舶主,你做的決定,我們向來沒意見,不過這件事情,唉……”

  張益盛叫道︰“這條船大部分貨物都是我們張家的,你們只是小東!還有福致隆那邊也有我們的貨物,真要救人,也不用你們的東西!”

  張昌毅一听怒道︰“你給我住口!”喝得張益盛低頭不語,這才召集除了張益盛之外的理事以及于不辭、何無畏進入艙中議事。張益盛見自己被排斥在外,心頭不免不樂。

  進了舶主艙以後,張昌毅道︰“這件事情,不能善了了。若是听他們的話送半船貨過去,我們廣昌平怕就得散了!”

  何無畏道︰“舶主要動手?”

  張昌毅沉吟片刻,說道︰“這是最後的手段。陳五的東家叫劉可保,是個客家人。我知道這個人,他不沾嫖賭,又最痛恨下屬瞞著他干作奸犯科之事,所以我料這個陳五此次和益興聚賭,多半是瞞著劉可保!而且他能讓益興輸這麼多,這其中多半是設了局!這等事情是個明眼人便看得出來。所以我想就這一點,派個人過去,繞開了陳五,直接和劉可保談!要想去和陳五談,那是說什麼也談不攏了——益興這次輸給陳五的可是筆天大的錢,足以讓陳五組建一支和劉可保平起平坐的船隊!要陳五自己放棄這筆賭債無異于與虎謀皮!但劉可保是陳五的上峰,陳五的圖謀若是成功反而會威脅到他的地位,所以如果直接找他反而有可能,只要他言語被我們擠兌住,或許會以舶主的身份斥責陳五犯規行事,這樣一來陳五雖然一定不會服氣,但我們只要得了這個借口,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陳五若在劉可保壓迫下忍氣吞聲那自然是萬事大吉,要是兩人不諧,那我們也樂得坐觀虎斗!”

  于不辭道︰“這件事情,我去辦!”

  張昌毅想了想道︰“不行,你口才不錯,可還不夠狠。這事劉可保是否會答應實在五五之間,若在氣勢上壓不住他,那任你再怎麼對他曉以利害也沒用!”

  何無畏道︰“那我去!”

  張昌毅還是搖頭道︰“你俠氣太重,把握不好這件事情的分寸。這個度要把握得很好,既要讓劉可保傾向于我們,又要擠兌得他不能不答應,但擠兌的同時又得避免讓他惱羞成怒……你做不來,做不來。”

  楊致忠驚道︰“老哥,你不會想自己去吧?”

  “我自己去?嗯,就能耐而言,我自認可以辦到。”張昌毅道︰“不過我的身份不合適——我是舶主,是整個商隊的頭,而且在海上的地位較劉可保為高,我去見他,那是自貶身份——我倒也不顧這點虛名,但劉可保一見我去就他勢必水漲船高,得寸進尺,那這件事情便會一發不可收拾,變得更難辦了。”

  楊致忠道︰“若照老哥這麼手,那我們這里還有誰能去?”

  “若是半月之前,我還真找不到一個人來!”張昌毅道︰“不過現在倒有一個人選!”

  于不辭何無畏一齊問︰“誰?”

  張昌毅道︰“王慶!”

  楊致忠駭然道︰“他?那怎麼行!他才來多久!”

  “他來不久,那就更好!”張昌毅道︰“現在他在船上還沒有職位,資歷又最淺,若出個什麼事情我們也有推脫的余地。”

  于不辭道︰“可是他辦得來這件事情麼?他畢竟是個啞巴!”

  張昌毅道︰“啞巴?他雖是啞巴,卻能辦口舌便利的人辦不來的事情!我覺得可以!”

  眾人素服他相人奇準,崔光南道︰“若是舶主覺得行,那不妨讓他去試試。”眾人都稱是。

  張昌毅目視于不辭,于不辭便出去找東門慶了,張昌毅又對何無畏道︰“你也去準備準備,若王慶也干不成這事,便只好開打了!”何無畏也領命而去。

  不久東門慶進艙,張昌毅請他坐了,也不婉轉,說道︰“今天不敘虛話,老朽就直說了。張益興的事情,你知道了不?”

  東門慶點了點頭,張昌毅道︰“我想請王公子幫個忙。”東門慶作了個手勢,表示願意效勞,跟著右手作了個“殺”的手勢,雙目以詢。

  張昌毅搖頭道︰“不,還不到那步。”

  東門慶臉有難色,在桌上一字字虛劃道︰“錢銀事,非口舌能解。”

  張昌毅見他立刻就點出這一關鍵,臉露微笑道︰“確實,錢銀之事,要麼用錢銀解決,要麼就得用刀劍來解決,口舌自然不行。不過陳五不是舶主,他的舶主素來禁止手下賭博,所以陳五這次,必然是瞞著劉可保設局誘我佷兒入其圈套!海上有錢者尊,有力者霸,劉可保之力似不如陳五,唯豪富過之。若陳五此謀成功,劉可保就制不住他!他們中間有這樣一層利害關系在,或許我們還能加以利用!”

  東門慶听到這里才微微點頭,似乎有了些眉目。

  張昌毅又道︰“不過,事情的道理是這樣講,真做起來恐怕就沒那麼簡單。劉可保此人欺善怕惡、內荏色厲,又有護短之名。如何不經意地點醒他這層利害關系又讓他有個下台階,這中間的關系極為微妙,王公子,若是你去,卻有幾成把握?”

  東門慶想了想,伸開了拇指與小指。

  張昌毅大喜道︰“六成?便是我去,也只有五成!好,好!若有六成把握,那便去吧!你盡管放開了手干,有什麼事情都有我給你背書!萬一事情談不成直接殺出來也沒關系!咱們就鬧他一場!”又問他需要多少個人,東門慶比劃說九個,張昌毅就明白他要的是原來的團隊,當場答應,又讓他們到兵器艙中自選武器。東門慶又要了些財物,張昌毅亦爽快應承。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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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慶出艙以後便召集九個同伴,在一處旁邊沒人的沙灘上將張昌毅的意思告訴他們。麒 麟 小 說

  周大富皺眉道︰“這事怕不好辦!”

  沈偉道︰“不好辦,也得辦!舶主既開了口那便是瞧得起我們,我們若是辦不成,只怕便再難在船上立足了。”

  周大富小聲道︰“立足不了我們就走吧,反正都到這里了,要找個回去的船隊容易得很,便是不回去,在這里做買賣也能過活,咱們這些南洋浪子,不一定要回大明……”

  他還沒說完,卡瓦拉等好幾個人一起叫道︰“那怎麼行!事情還沒做就逃跑,太沒種了!”

  東門慶亦在沙上寫道︰“此事有進無退!”

  周大富便不敢再說什麼,陳百夫道︰“要是這樣,那我們這就去見那劉可保,對他曉以利害……”

  沈偉卻搖頭道︰“只怕難……”

  陳百夫道︰“難也得做!而且舶主已經將這件事的關鍵,以及劉可保的性情弱點跟我們說了,我覺得這事有的做!”

  東門慶點了點頭,沈偉道︰“也只好先試試看再說了。”

  一行人商議了一些見劉可保時該說的話,正要出發,忽然東門慶揮手將眾人止住,周大富問道︰“怎麼了?王公子?”

  東門慶略一沉吟,在沙灘上寫道︰“閻王好過,小鬼難當,過了小鬼,又帕判官攔路!”原來東門慶在這片刻間想起了在泉州衙門的經歷,他們東門家深通欺上瞞下之事,東門霸雖只是一個吏員,但府衙里全是他的耳目,外人要見知府,若是和東門霸沒有利害沖突的他或許便不加干涉,若是和東門霸有利害沖突的,要進知府衙門已是不易,要見到知府本人更是千難萬難!所以東門慶馬上就想起就這麼去恐怕會遭到陳五的阻攔。

  周大富對類似的事情也頗為通曉,見了沙灘上的話便道︰“王公子是怕陳五從中作梗?”

  東門慶點了點頭,陳百夫道︰“王公子擔心得有理,不過……”他看了周大富一眼道︰“昨天我見你和劉可保船隊的二碇在那里唧唧,然後就上船去了——你走的是什麼門路?”

  周大富吐了吐舌頭道︰“陳大哥眼楮好毒……”看看眾人對自己投來懷疑的目光,趕緊解釋道︰“我沒二心,沒二心!只是听說他們船上開賭,就上去湊湊熱鬧,不過上去後見掌色子的都是熟手,多半討不了便宜,就下來了。我和那個二碇說話,是因為他是掌管門戶的人,不跟他說幾句好話過不去。”

  沈偉道︰“那如果你再說幾句好話,他會不會帶我們去見劉可保?”

  周大富笑了起來,右手拇指和其它四根指頭摩搓了幾下道︰“那要看有多少這個了。”

  大家一看就明白︰要錢!

  東門慶一笑,點了點頭,周大富問︰“有多少東西?”東門慶打了個手語表示︰總之夠你用的。

  周大富想了想,又道︰“不過還是不行,那個二碇好過,但要是有陳五盯著,他是總管,被他攔在那里我們仍然見不到劉可保。請牢記 ”

  東門慶想了想,便朝沈偉招了招手。

  這日太陽已斜,劉可保船隊的總管陳五正得意洋洋地看著蹲在他身邊的張益興,笑道︰“你看你叔叔會不會給錢?”

  張益興哼了一聲,道︰“我叔叔平時慈眉善目的,到了該狠的時候比誰都惡!把他逼急了,說不定他寧可選擇開打!”

  陳五冷笑道︰“開打就開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叔叔的勢力再大,也不能輸了不認賬!”

  張益興哼了一聲道︰“他又沒賭!”

  陳五笑道︰“他沒賭,可他佷兒賭了!”

  張益興不忿道︰“那還不都是你設的局!”

  陳五又冷笑了起來︰“我設局又如何?當時你沒看出來,就是你輸!”

  艙內沉默了片刻,張益興又道︰“但你也太過分了!竟然要那麼多!我叔叔不可能答應的!”

  陳五笑道︰“我本來沒要這麼多,是你爭著要分一半!我明明白白贏來的錢,憑什麼分你一半?只好把你要的那份加上去了。放心,放心!我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你叔叔不是把錢看得比佷子還重的人,到了最後關頭,他一定會心軟的。”

  正說著,外面忽然有人來報道︰“不好了,總管!廣昌平那邊果然派人來了,而且不是來找總管你,而是直接要見舶主。”

  陳五臉色微變,道︰“來的是誰?何無畏?還是于不辭?”

  來人道︰“都不是,是一個叫沈偉的。先前何無畏到我們船上來拜會舶主時,他好像就跟在旁邊。”

  陳五一听皺眉道︰“這算什麼?竟然只派了個小蝦米過來,張昌毅也太看不起人了!”

  “你看你看!”旁邊張益興道︰“我叔叔根本就沒打算善了!他只派這個人來,多半是直接來下戰書!”

  陳五眼珠轉了兩圈,喝道︰“將那人帶過來!”

  沒多久沈偉便被帶了進來,他見到陳五之後一愕,說道︰“我要見貴舶主,你們怎麼把我帶到陳總管這里來了?”

  陳五道︰“我們舶主沒空,現在有什麼事情,都由我代理!你有什麼事情,跟我說也一樣。”

  沈偉道︰“我們舶主交代我的事情事關重大,不見到舶主,我不會說的。”

  陳五道︰“天大的事也得先跟我說!等我覺得事情有必要驚動我們舶主,自然會幫你傳達,這是我們船上的規矩!要是沒這條規矩,那我們舶主不得讓雞毛蒜皮的事情給煩死?”

  沈偉好說歹說,總不肯答應,一直大叫著要見劉可保,但任他嚷啞了喉嚨,陳五也不松口,最後冷笑道︰“你要真不說,那我就要送客了!”

  正要將他趕走,卻有一個嘍@亮私矗 誄攣宥叨 思婦洌 攣成 蟊洌  潰骸八 餉創蟺 :晃業淖夾砭垢搖  笨純瓷蛭埃 Π嚴擄刖浠巴塘訟氯  蛭氨嫜詹焐  闃  徘燜悄潛叱閃恕br />
  陳五瞪了他一眼,揮手讓手下將他看住,然後便急急忙忙闖到舶主艙來,艙外站著幾個陌生人,其中有三個是南洋人,正是卡瓦拉、水魚蔡等。他還沒進門,便見劉可保的親信開門出來,見到陳五道︰“陳總管!你來得正好!”朝內道︰“舶主,陳總管來了。”

  門內一個高亢的聲音道︰“讓他進來!”

  陳五進了艙,卻見艙內又有三個外人,兩個站著,一個坐著,坐著的是東門慶,站著的兩個卻是陳百夫和周大富。

  陳五一進門,劉可保就吼道︰“陳五!你竟敢瞞著我在船上設賭局!”陳五被他一吼,臉上大大掛不住,卻又不好發作,劉可保又喝問︰“到底有沒有這事!”

  陳五知道這事要是承認了非被劉可保責罵不可,要是不承認,那就相當于放棄了對張益興的債權!他既不好當面頂撞東家,卻又舍不得那筆大錢,所以被劉可保一喝之下忍不住躊躇。過了好一會,才道︰“是……”

  劉可保跳了起來,啪一聲甩了他一個耳光,這個耳光抽得好響好重,艙內艙外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清清楚楚,陳五挨了這個耳光後臉皮不斷抽搐,卻終究不敢反抗,這個耳光仿佛是在聲明︰這艘船上最有威權的終究還是劉可保,而不是他陳五!劉可保見陳五如此,怒氣稍息,這才喝道︰“那張老舶主的佷兒張益興呢?”

  陳五低著頭道︰“還被我扣住。”

  劉可保看了他身邊一個心腹一眼道︰“去,給我請過來!”

  陳五不敢反抗,默不作聲去了,過了不久張益興便被帶了過來,劉可保揮一揮手讓陳五退下——他這麼把陳五呼來喝去,在自家人和外人面前都顯足了威風,臉上自然而然帶了笑意——他也有資本笑,因為方才發生的一切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他的話在這艘船上是不可違逆的!

  不過對劉可保的作威作福,東門慶等並不放在心上,他們此來的目的只是為了接回張益興,現在目的既已達到便不必管理別人家里的閑事,當下陳百夫俯身施禮道︰“舶主深明大義!堪作我大明海商之典範!”便要去扶張益興過來。

  張益興趕緊要走過去,劉可保忽然手一擺道︰“且慢!”

  陳百夫和周大富對望了一眼,陳百夫道︰“舶主這是……”

  劉可保笑道︰“因陳五這粗人作梗,可把張賢佷給虧待了!我忝為此船之主,不可不盡一點主人的情誼!這樣吧,張賢佷就多留兩天,什麼時候張老舶主來了,再帶他走不遲!”

  陳百夫周大富被這兩句話說得手足無措!他們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多留了兩天那便什麼變故也可能發生。若不能現在就將張益興接回去,那之前所做的功夫就都成了無用功,唯一的變化就是讓張益興從陳五手里轉到了劉可保手里——而這顯然會更加棘手!

  周大富哈了哈腰,含笑道︰“舶主,我們……”

  劉可保根本就不讓他說完便揮手道︰“好了好了,今天我也累了!你們就先回去吧!”竟是連話也不準備听了。

  陳百夫和周大富方才說他時都舌綻蓮花,此刻卻都感無奈,卡瓦拉在艙外听到幾乎就想動手,可是他們人少,真動起手來討不了好去。

  就在這時,一直沒動靜的東門慶忽然微微一笑,將簪頭發的簪子拔下,頭發披撒而下,而那簪子——竟是一把雖短卻精光閃閃的小刀!劉可保一見大吃一驚,心里叫道︰“那些沒用的家伙!真是該死!竟然讓他藏著這家伙進來!”

  這個船艙雖是舶主艙,但畢竟也不寬敞,艙內幾個人互相之間幾乎都觸手可及,東門慶要是動手誰也保不了沒個萬一!劉可保的心腹一見之下忙大喝道︰“你做什麼!”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東門慶拉起左手的袖子,在手腕上割了一刀,蘸了血在船板上寫道︰“此番我來,帶有九人。”他寫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在示威!寫完這九個字傷口已經開始凝結,便用刀將肩頭割開,再次以血為墨寫道︰“舶主有令,十人去,或十一人回,或毋須回。”最後用刀在喉側劃了一刀,作血書道︰“請舶主成全!”

  劉可保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終于笑道︰“王兄弟太性急了!要寫字嘛,我劉可保雖是個粗人,船上筆墨紙硯還是有的,何必自殘身體呢。”又拍了拍張益興的肩頭,道︰“既然張老舶主這麼急著要見佷兒,那我也不好多留了。”

  陳百夫大喜,忙和周大富行禮道︰“謝舶主成全!”

  東門慶亦將刀攏入袖中,起身行禮,劉可保哈哈大笑,看了看艙外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送了,各位慢走,慢走。”

  與此同時,在海邊的另一角,廣昌平的人正等得發急。

  東門慶已經走了兩個時辰,船上眾人一開始還信服舶主的決定,到這時卻都議論紛紛起來,張月娥也很擔心,縮在張昌毅背後抓緊了干爹的衣服,滿手心都是汗水,張昌毅發現了回頭輕撫她的頭發道︰“孩子,別擔心,這事就算不成,他應該也有辦法全身而退的。”

  張益盛在旁听見,不悅道︰“他全身而退了,我哥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張昌毅橫了他一眼道︰“要不你去接應他?”

  張益盛一听嚇得趕緊道︰“那怎麼行!現在他扣住了我哥就要我們半船貨,若是我也去,萬一再讓他們扣住,那不是得再送他們半船?”

  于不辭何無畏在旁邊一听,臉上都露出鄙夷之色,張昌毅看看這個佷子,長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甚是無奈,似乎他的心也如這海灘一般籠罩在黃昏當中。

  忽然崔光南叫道︰“好像回來了!”

  眾人舉目望去,果見一行人自遠而近,正是東門慶等!但跑在最前面的卻不是東門慶而是張益興!

  張昌毅大喜,帶頭迎了下去,張益興見到了他大哭一聲︰“叔叔!”跪倒在沙灘上。張昌毅瞪了他一眼,卻不理他,便朝東門慶走去,兩人走近,他卻又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道︰“好,好,好!”

  東門慶微微一笑,打了個手勢,陳百夫在旁道︰“多謝舶主信任,我等幸不辱命!”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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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月娥緊跟著張昌毅,跑到東門慶身邊時見他滿身鮮血嚇得驚呼,趕緊跑上前來替他抹拭包扎,關心之情溢于情表。麒 麟 小 說張昌毅這時正凝神听陳百夫沈偉敘述整個經過,忽然看了張月娥一眼,目光一閃,便繼續傾听。

  東門慶是被人伺候慣了的人,對此也不以為意,只是忙著與張昌毅楊致忠溝通,認為此事雖然解決,但畢竟結下了梁子,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張昌毅道︰“對,對,是該早些走了。”忽又轉頭盯著張益興,眼神極為凌厲,嚇得張益興跪地叫道︰“叔叔!”

  “別叫我叔叔!”張益興喝道︰“從今天開始到下次靠岸,你都給我在艙內好好反省,不許出艙門半步!”

  張益興一听大驚,道︰“那……那船上的事務……”

  “船上的事務,不用你管了!”張昌毅對崔光南道︰“光南,從今天起,就由你接任主管!”

  崔光南本待要勸,但看看張益興正在火頭上便忍了下來,又覺得張益興這次的作為當得這懲罰,便道︰“好。”

  第二天廣昌平福致隆船隊還沒走,劉可保那邊倒先出發了。張昌毅為了避免和他爭道起沖突,反而又停了兩日,這才離開麻逸,一路而北,不久來到呂宋附近,他們貨物已足,所以也不入馬尼拉灣,又走兩日,才在一個小島停留,一邊換新水,一邊弄些新鮮水果和叢林野味吃。他們是南洋的常客,對來往海路算得極準,這座小島以前也來過,知道沒有危險所以才肯停留休整。

  這段時間里張益興倒也听話,果然艙門也不出一步,張益盛來回奔走,將張益興反省的情況一一告訴張昌毅,張昌毅親自進艙來跟他講了一番道理,張益興痛哭流涕,連叫︰“叔叔,你這樣待我,若我再不改過,那就真不是人了!”

  張昌毅對這兩個佷子總是難以久怒,見張益興悔改便消了怒氣,又見他皮膚泛白,說道︰“這幾日我關你禁閉也是為你好,不過久不見陽光,對身體不利。麒 麟 小 說我看你不如便下船走走吧。”

  張益興喜出望外,張益盛也驚喜道︰“叔叔,你是要回復哥哥的職位了麼?”

  張昌毅道︰“這個嘛,以後再說。光南才做了沒多久,又沒出岔子,咱們不能想提他就提他,想撤他就撤他。”

  當天張益興兄弟便組織了一支收集隊伍登岸,主要目標是收集淨水和新鮮水果。卡瓦拉等五人隨隊出發,東門慶和其他四個同伴卻留守岸邊,看看到中午,陳百夫忽然推了他一下,笑道︰“月娥小姐又來了。”他們加入這支商隊已有些時日了,早知道張月娥雖是使女出身,但幾年前已被張昌毅夫婦收為養女,又得知自己得以上船張月娥從中也出了力,所以對這個少女都抱懷好感。

  這時張月娥一來,陳百夫等便都跑開了,要讓他們兩人獨處,但這樣一來張月娥反而更不好意思了,紅了臉,半晌才說得出話來︰“王公子,干爹請你過去一趟。”

  東門慶說不了話,卻報之以一笑,跟著便翻身上船去了。陳百夫等在遠處見他走遠才又過來和張月娥打招呼,張月娥答應了幾聲,低著頭要走開,忽然又轉回來問陳百夫︰“陳大哥,你能教我手語麼?”

  陳百夫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問道︰“你學這個干什麼?”

  張月娥一听羞得不敢再說話,捂著臉跑開了,水魚蔡把陳百夫打了一拳道︰“學這個干什麼!那還用說麼!”

  陳百夫也已經明白了過來,牛蛙大聲道︰“月娥小姐你放心,只要你肯學,我們一定教!”

  吼得張月娥在沙灘上跌了一跤,旁邊的水手有看見又猜出怎麼回事的無不大笑。

  張月娥來到舶主艙,見艙門虛掩,艙內張昌毅正在說話,一時猶豫著是否要進去,便听張昌毅道︰“王公子,你口舌之間、咽喉之內的毒癥早就都消了啊。”張月娥听到這句話,趕緊從門縫中偷偷望進去,卻見張昌毅正在給東門慶把脈。原來張昌毅老而成精,不但做生意與航海是好手,而且還頗通問切之術、岐黃之道,昨日偶爾听說東門慶這啞癥是中毒所致,便將他叫了來,要試著為他診治。

  東門慶自中毒以來,這是第一次有機會就醫,所以也頗為熱心,听得張昌毅這麼說,便努力地要說話,但張開了口,卻只是  地啞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昌毅皺緊了眉頭,沉思脈象,總是搖頭,張月娥在艙外急得差點就要出聲代東門慶問︰“到底能否治愈?”張昌毅的手指終于離開了東門慶的寸、關、尺,說道︰“王公子,你這啞癥若我所斷不錯,初期確是因為中毒,但現在毒氣早消,你如今說不了話,不是因為毒障,而是因為心障!”

  艙外張月娥听得大奇︰“心障?”艙內東門慶亦懷疑問,張昌毅道︰“簡言之,你現在之所以說不了話,乃是因為你長久以來自以為已啞,久之而成自然。所以眼下這啞癥已非體病,而是心病!”

  東門慶又試著說話,卻還是喊不出聲來,張昌毅微笑著安慰道︰“別急,別急!急了也沒用!”東門慶連連比劃,問他是否有診治之法,張昌毅道︰“心病自有心藥醫,我沒這本事,不過王公子放心,待上了岸,我會幫你引見一位大師,他或許有辦法。”

  艙內東門慶舒了一口氣,艙外張月娥也合十祈禱。張昌毅若有意若無意地用眼角余光掃了艙門一眼,忽道︰“這次請王公子來,除了老朽要自薦一下這貽笑方家的藥石之術外,還有一件私事要向王公子打听。”

  東門慶便作了一個請說的手勢。

  便听張昌毅問道︰“不知王公子有妻室未?”

  此語一出,把艙內艙外兩個人都問呆了,張月娥本在合十祈禱,听了這話十指交織,糾纏得如要嵌入肉中。

  東門慶正要回答,忽然岸上有人大聲疾呼,跟著甲板上啪啪啪連響,有水手氣急敗壞沖了過來,張月娥雖舍不得走,卻還是側身藏了起來,艙門沒關實,張昌毅東門慶也都听見了響動,東門慶便住了口,張昌毅走出艙來,對奔近的水手喝道︰“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

  那水手叫道︰“出事了!出事了!張少爺他們出事了!”

  張昌毅眉頭微皺,又見張益盛衣服沾血沖了過來,叫道︰“叔叔!叔叔!不好了!哥哥他……哥哥他……”張昌毅喝道︰“這個畜生!他又闖什麼禍了?”

  “不是啊!”張益盛道︰“這次是大哥救了我們!”

  張昌毅一听神色稍和,忙問︰“究竟怎麼回事?”

  此時甲板上和岸上何無畏听到消息早已在組織防備,同時又送了幾個傷員過來,卡瓦拉也在其中,張益盛道︰“我們在林中遇到了襲擊,半數掛彩,幸虧有大哥掩護斷後,這才得以脫逃。”

  “怎麼會這樣!”張昌毅心道︰“這個是個無人島……難道……難道是海賊?”

  這時楊致忠也趕了過來,听到張益盛的敘述後道︰“這回南下,真是多是多非!這個小島沒有番民啊!怎麼會遇到襲擊?是野獸麼?”

  “不是,是人!”張益盛道︰“他們都蒙著面,看不清楚面目,但我們肯定是人!而且看那武器也不像南洋的番民。”

  “唉!”張昌毅道︰“那你哥呢?他傷得重不重?”

  張益盛一听流下淚來,張昌毅惶然道︰“益興……他……他不會已經……”想起乃兄臨終的托付,身子連晃了兩晃,幾乎不支。張益盛趕緊搶上扶住,叫道︰“叔叔你別想差了!哥哥他還沒死!不過在斷後的時候被捉住了,現在……現在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張昌毅听說張益興還沒死,心中便有了一點希望,按著佷兒的肩膀道︰“放心,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救他們出來!”

  岸上忽然又起了一聲驚呼,眾人一起舉目關注,卻沒再見什麼動靜,不久于不辭匆匆跑了過來,拿著一封書信道︰“舶主!有人把這個射了過來,點明了要給舶主!”

  張昌毅接過,打開看了,隨即將信交給了楊致忠,楊致忠看了一眼訝異道︰“他們……他們是要贖金!”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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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書上的字寫得很丑,扭扭曲曲的就如小孩涂鴉,但基本意思還是表達明白了,時間、地點、貨物的數量與種類都十分清楚,尤其指明︰如不按時依地交納贖款而妄圖以武力救人,一經發現馬上撕票!

  書信傳到于不辭手中,他是商隊財副,職業病犯,自然而然地將索要財物清單默算了一番,吃驚道︰“要是照單全給,又是半船貨物!”

  “啊!這麼多!”張益盛叫道︰“難道我們我們這次出海犯了龍王的逆鱗,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半船貨物送出去麼?上次沒送在陳五手里,這次卻要送給這幫蒙面海盜!”

  幾個理事听了面面相覷,亦生同感,均想︰“這次出海,多半是日子沒挑對,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多事?”東門慶在旁听得心中一動︰“事情真有這麼巧?”

  張昌毅問楊致忠︰“老弟,你看這事該怎麼辦?”

  “這……”楊致忠道︰“益興賢佷這次是為掩護同伴而實現,和上次的糊涂胡鬧不可同日而語!我的意思……人不可不救。請牢記 ”

  幾個理事一听都說︰“不錯,不錯。”

  張昌毅也嘆道︰“老弟說的不錯,不可不救,不可不救!”

  “只是他們要的也未免太多了!”于不辭眼珠一轉,道︰“各位理事,這筆贖款要是都由舶主出,只怕張家就算不破產也得一蹶不振!大家同氣連枝,張家不振,各位怕也要受損。這次益興失陷又是因為公事,各位隨舶主日久,現在同舟共濟,能否一起幫襯個三五成?”

  幾個理事一听都面有難色起來,張昌毅看看眾人神色,忙道︰“張家子弟出事,怎麼好讓各位理事破財?這事我自會承擔,各位無需掛心。”

  于不辭道︰“可是……”

  張昌毅擺手道︰“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的。不過我意已決,你就不要再說了。”又道︰“料來我命中必有這一劫,若這次再不應劫,接下來的禍患帕會更大。麒 麟 小 說有人方有財,錢乃身外物,沒了還可以再賺,人沒了便再買不回來了。”

  于不辭和何無畏一听都不禁黯然,他們知道若由張昌毅獨立承擔這筆贖款,廣昌平商號只怕前途堪憂!

  楊致忠道︰“老弟,我……”

  張昌毅卻已搖了搖頭道︰“大家散了吧。這書信規定的贖人時間眼看就要到了,我還得安排一下,看如何去交納贖款。大伙兒在船上岸上好生防範,以免再遭偷襲。”便召了于不辭、何無畏、張益盛、東門慶入舶主艙議事。

  入艙之後何無畏和張益盛都憤憤不平,張益盛叫道︰“他們能發財,還不是依靠著叔叔!現在一有事就都想抽身!”

  “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張昌毅道︰“現在局勢本已不穩,若再招惹得他們不滿,我們內部就得先亂起來!你年歲也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出海,難道連這點人情世故都還不懂麼?”

  張益盛道︰“可要是真由我們獨力承擔這筆贖款,那就算回到廣東把貨出了,只怕也得虧本!”

  “那也沒辦法。”張昌毅道︰“就算是虧到底,只要留住伙計們的保底餉,便也得把益興救出來。益盛,你這就和不辭去點算貨物,整理好準備送去。那幫盜匪要的多是珊瑚、黃金、珍珠、上品香料等物,我們只怕還湊不齊這些東西,要實在湊不齊,只好拿些別的貨物和其他幾位理事換一換了。這事很急,你們這便出去辦吧。無畏和王公子留下,我們商議一下如何交接贖人。”

  當下張益盛和于不辭先去點算貨物,跟著何無畏也出去安排船只、挑手,艙內只剩下兩人時,張昌毅見東門慶正拿著那封箭書琢磨,便問道︰“王公子,可看出什麼門道了麼?”

  東門慶提起筆來,寫道︰“此信有三怪。”

  張昌毅問︰“哪三怪?”

  東門慶寫道︰“貨物數量,似嫌過分巧合。”

  張昌毅點頭道︰“不錯,那剛好是我能拿出來的數目,再多就實在不行了。這難道真是巧合麼?嘿嘿,我雖信運數,但卻也不會盲信。”

  東門慶又寫道︰“貨物種類,又太詳細。”

  張昌毅見到這八個字神色大見暗淡,嘆道︰“是!他們不是直接要‘白銀若干兩’而是點明了要貨物,而那些粗夯難運又價值不高的,一件不提!那撥強盜,竟像知道我們船上有什麼東西、哪些東西貴重一般。唉,唉,唉——”說到這里竟是連嘆了三聲。

  東門慶最後寫道︰“字雖扭怪,字與字間卻有法度!”

  “不錯,寫這封書信的人,用的應該不是正手!他的字其實應該不是這樣的……”說到這里張昌毅忍不住撫額長嘆道︰“他千方百計想隱藏自己,擔心我們知道他和這件事情有關聯,卻還是被王公子窺破了機關!王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眼力,好生令人佩服!”

  張昌毅卻不知東門慶能想到這些除了聰明才智之外,與東門家學也大有關系!東門家把持泉州庶政多年,靠的就是對人心人性細微之處的把握,而對隱藏于文書中的各種細節的發掘,更是要想成為奸猾悍吏者必備的本事!也可以說是東門家的絕學之一!

  張昌毅又道︰“我雖覺得此事很可能是這樣,但還是希望自己料錯了!希望自己錯怪了好人!因為我怕萬一我真的錯怪了好人,致令那些盜匪撕票,那我入土之後如何有臉去見兄長?不過這筆贖款關系到廣昌平數百伙計的腰包,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念而出差錯。王公子,你可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麼?”

  東門慶想了想,寫道︰“先送贖款。若真是他,事後必有分贓!”

  張昌毅沉吟道︰“你是說在他們分贓的時候動手?”

  東門慶點了點頭,張昌毅道︰“那好吧。贖款我讓無畏送去,至于之後的事情,就有勞你了。”

  贖人的事情倒是進行得很順利,于不辭將香料、辣椒、黃金、珊瑚等全船最貴重的貨物裝滿了一小船,由何無畏送了去。這一小船貨物就量來說似乎不大,但價值卻極高,按照那張清單上所列所舉的貴重貨物,就是張昌平也湊不齊,不得已只好拿些染料之類的大宗低值貨物與楊致忠等其他理事交換,才算把東西湊齊了。

  小船回來時,東西已空了,只多了一個張益興,他淚流滿面,回船之後連甩自己耳光,說自己對不起大家。廣昌平的伙計心里對他其實都有不滿,但這次他畢竟是因公受困,所以大家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張昌毅安撫了他一陣,道︰“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再想沒用。”

  何無畏道︰“舶主,我這就點齊人馬,把那些貨搶回來!”

  張昌毅搖頭道︰“沒用的!人家早計算好了,此刻多半早逃之夭夭了。”又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休息吧,明日便發船回去。這個島不能呆了。”

  張益興已經哭得不能動了,在張益盛的攙扶下回到本艙,一進艙張益盛就將門關上,贊道︰“大哥!你可真有本事,裝得真像!”

  張益興抹了淚水道︰“要是裝得不像,如何騙得過那老不死?哼!為了這場哭,可把我的眼楮辣壞了!”

  張益盛道︰“不過那東西可怎麼辦?”

  張益興道︰“放心,我今晚就去拿。福致隆上的艙位準備好了麼?”

  “早騰出來了!”張益盛道︰“那老不死為了湊齊黃金、珊瑚,把好多東西都賤賣了!這事大家都有著數,當然會幫我們啦!這就叫得道多助!”

  “哼!老不死濫做好人,又收留那來歷不明的啞巴,又花錢派人去幫那些生番,把我們船隊當善堂了!大家被他用大道理壓著,口里雖然沒說什麼,但心里可惱火得很呢!”張益興笑道︰“現在就差把東西拿回來了!嘿!這番回到廣東,我們就再不用看那老不死的臉色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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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到晚上,張益興悄悄出艙,在親信的掩護下先上了福致隆,借到了一艘小船,帶了五個人,載著些東西向小島另一端進發,不久來到一個小灣,小灣中有一個小船可以進出的隱秘岩洞,洞口卻被山石陰影與蔓藤之屬覆蓋。麒 麟 小 說撥開蔓藤才隱約見得到里面有火光。

  張益興等駕船進了洞,此洞半水半陸,漲潮時整個洞都會被海水淹沒,此時退潮,進洞走一段彎彎曲曲的水道後便有一片不小的陸地,洞內早候著十幾個人,此外還有兩艘小船,那批贖款赫然就分別放在兩艘小船上。而等候著的那十幾個人,為首的竟是陳五!

  見到陳五,張益興也不緊張,笑道︰“這個島我來過兩次,但這地方連我也不知道!虧你找得到!”

  “我只是湊巧發現而已!”陳五道︰“閑話少說!我要的東西呢?”

  張益興道︰“淡水這個島上盡有,糧食我正在想辦法。”

  陳五叫道︰“糧食也就罷了,但我要的那些修船的家伙呢?”

  張益興指著自己小船中的幾包東西道︰“在這里了。”又道︰“你真要駕你那艘雙桅船出海?我看還是和我一起走吧,我想辦法給你在福致隆上找個艙位……”

  “不用了!”陳五道︰“我的那艘船雖然破,但只要修好了,等風向一順挨到呂宋還不成問題!若是上了你們的船,嘿嘿!”

  張益興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我。”

  “信你!信你才有鬼!”陳五道︰“你連你叔叔都能賣,何況別人!”

  張益興冷笑道︰“咱們半斤八兩!你要不是對劉可保出手,又怎麼會流落到這個地方!”

  原來麻逸一事過後,劉可保和陳五相互間實已各懷猜忌,陳五于航程中造反,不料卻被劉可保識破,起事失敗後他奪了劉可保船隊中的一條雙桅帆船,被風浪吹打到這里,船又壞了,只好上岸覓生。這個島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雖有一些野生果實,但畢竟比昌平島小得多,物資也不如昌平島豐富,更沒有麻逸那樣相對完整的供應鏈。

  陳五正在發愁,沒料到廣昌平福致隆船隊也跟著在這個小島停泊,陳五趕緊和手下將那艘雙桅帆船藏了起來,又派人打探消息,其中一個手下建議偷襲,如能搶到一艘船那他們就發達了——不過這建議很快就被否決了,廣昌平人數遠多、武裝遠勝,而且何無畏防範得又嚴密,所以他們便不敢動手。請牢記

  不久張昌毅派出了張益興上島收集淨水瓜果,陳五決意冒險,竟在林中和張益興接上了頭。張益興在乃叔面前滿臉的悔意,實際上內心卻充滿了不忿,見陳五向自己求援,計上心來,竟演出了一出假綁票的雙簧好戲來!

  這時張益興將陳五所要的修船物資給了對方,便朝裝載貨物較多的那艘小船走去,卻被陳五攔住道︰“等等!”指著貨物較少的那艘道︰“你的在那里!這艘是我的!”

  張益興一呆,道︰“你這是什麼話!說好了是三七分……”

  “沒錯啊!”陳五搶著道︰“是三七分——你三,我七!”

  張益興大怒道︰“陳五!你!你別太過分!要不是我肯出這條辦法接濟你,你別說得到這麼多東西,就是要修船離開也休想!等把這個島的東西吃完只能活活餓死在這里!陳五,人不能貪心不足!否則要遭天譴的!”

  “貪心不足的,是你吧?要遭天譴,你只怕會比我更早!”陳五冷笑道︰“听說張昌毅也沒打算不分家產給你,可你自己還是等不及。我估摸著,你吞下這批貨以後,回到廣東還會向張昌毅伸手要分家產吧?哈哈——要不我們現在就到廣昌平去,找你叔叔理論理論,看看是你貪心,還是我貪心!”

  這兩句話擊中了張益興的要害,把他氣得暴跳如雷,想想卻又無可奈何。陳五道︰“現在我已經沒什麼東西得問你要了,就算我一個子也不給你,你能拿我怎麼樣?哼!我能分給你三成,這份信義,也快趕上你叔叔了……哈哈哈……”

  其實陳五還分了三成給張益興,當然不是真的講信義,而是擔心把張益興逼急了狗跳牆,但繞是如此,張益興還是氣得渾身發抖,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現在自己已奈何不了對方了!廣昌平號的武裝若全部動員起來雖然可以將陳五碾個粉碎,但張益興又哪可能去求助?不得已,只好把這口惡氣吞了,指揮心腹帶了東西出洞。

  他走了以後,陳五的手下便都歡呼起來,個個都道︰“頭兒神機妙算!這二世祖果然不敢用強。”

  “用強?”陳五冷笑道︰“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事情若是鬧大,隨時都有可能會穿幫——他怕著呢!”

  又有人道︰“可他要因此惱了,不給我們送些糧食來,那可怎麼辦?”

  陳五冷笑道︰“我看他壓根兒就沒打算在拿到貨以後再給我們送什麼糧食!只要東西到手,他恨不得趕緊走人和我們撇清關系,免得被張老頭識破了機關!你們放心好了,這里離呂宋不遠,船一修好,去到那里不難。至于吃的,島上的東西還夠我們挨一陣!來,搬東西!”

  他們將那幾包修船物資搬上了船,又將這個水洞略作打掃,然後便駕船出洞。撥開蔓藤,但見月光下風吹浪打,全無人聲,早不見張益興一伙的蹤影了,一個嘍@α似鵠矗 擔骸八橋艿煤每歟 br />
  陳五道︰“咱們也趕緊走。為免夜長夢多,最好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張昌毅他們走了再……”

  忽然暗夜中一人笑道︰“藏什麼藏!不用藏了!你們早被圍住了!”

  陳五一伙聞言大驚,叫道︰“快回去!”

  還沒動身,邊听砰砰砰三聲連響,旁邊一個手下應聲而倒,另外兩顆鉛子卻落入水中!雖然如此,陳五等也已被震住,好幾個人同時指著右上角的岩石尖叫︰“鳥銃!那里有埋伏!”

  暗夜中周大富的聲音呵呵笑道︰“你們才知道麼?再看看你們左邊!”

  陳五等望過去時,左邊的海岸較平坦,有些灌木草叢,林木之間匍匐著七八個人影,此外還有人在後面穿插著不知做什麼,風一吹,樹木晃動,影上疊影,也不知有多少人埋伏著!只是隱隱看見每個人都拿著鳥銃!

  跟著水聲響起,一艘小船從前方拐角處現身,船上又站著若干人,陳五等一件心都涼了︰左、右、前三個方向都有埋伏,他們唯一的退路就是撤往山洞——可那是一條死路!何況現在又被至少十幾把鳥銃瞄準了,一旦開火,只怕船還沒進岩洞便得再倒下幾個人——在這一刻,包括陳五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說下一個被鳥銃擊中的人不是自己!所以沒人敢動!

  對面那船開得近了,陳五才看清楚船上只有四個人,兩前兩後,站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個從劉可保手中將張益興帶走的啞巴!

  “是他!”陳五心中一寒,忖道︰“他既然來了,那張昌毅多半就已經知道這事了……難道是張益興賣了我們?”

  他還在那里遲疑,對面東門慶旁邊沈偉已經喝道︰“張老舶主素來仁義,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投降,他不會殺你們的!但你們要是執迷不悟,我們就要開火了!”

  陳五的這個團隊還是烏合之眾,張昌毅仁義之名又盛,所以他的手下一听這話便有好幾個叫了起來︰“別開火!別開火!我們投降!”說著便有好幾個人扔了武器。這一來陳五便更加被動了,他要想舉刀劈翻了投降的手下,卻又怕暴露了目標被鳥銃盯上,猶豫了片刻,又听砰的一聲火槍又響,這次沒有誰倒下,很明顯只是示威,陳五自覺難敵,嘆了一聲,也將武器扔了。

  沈偉又叫道︰“一個接一個,游到岸上去!”

  這群海盜在沈偉的喝令下一個接一個游上岸去,林木間那一隊匍匐著的“鳥銃隊”中走出兩個人來,一個是水魚蔡,一個是水蝦蔡,拿了繩子將十四個盜賊都捆翻了,這才笑道︰“王公子真是厲害!咱們十個人拿他們二十個,竟是半點也不費力!”

  陳五等一听都蒙了,林木後有兩個人站了起來,踢了幾下還匍匐著的五個人,把那五個人踢了起來,走得近了,陳五才看清楚那五個人竟然都是張益興的手下,也是被綁了手腳行動不便,至于那些“鳥銃”,其實只是樹枝!真正有鳥銃的,其實只有卡瓦拉他們三個!水魚蔡、水蝦蔡等四人捆翻了張益興的手下後將勒令他們伏在灌木之間,加上水魚蔡、水蝦蔡一共有七人伏倒裝作鳥銃手,剩下兩個人則在灌木叢後面不斷走動虛張聲勢。

  海盜們大呼上當,但這時已經受縛,刀槍之下又哪里還有反抗的余地?

  東門慶的座船移近,這時火把聚集,陳五才看清楚站在東門慶、沈偉後面的一個是牛蛙,另外一個竟是被綁了雙手、塞了嘴巴的張益興!

  “唉——”陳五叫道︰“沒想到我陳五一世英雄,竟會輸在你手里!”

  周大富哈的一笑道︰“好不要臉!憑你也佩稱英雄?”

  這時小灣拐角處傳來了一點火光,陳百夫看出是暗號,便帶上牛蛙過去接頭,過了一會回來道︰“何管哨派人來問是否要過來。”

  原來今晚的事情張昌毅雖交給了東門慶全權處理,但東門慶考慮到此事張昌毅可能不想聲張,便將何無畏的人手安排在外圍——若他們拿不下陳五再向何無畏求援或者通知他堵截,這時事情已經大定,便讓周大富去通知何無畏不需來了,又讓牛蛙、沈偉、水魚蔡兄弟帶了兩船貨物去與何無畏會合,這邊卻與卡瓦拉等人將一干盜賊的嘴巴全塞了,又囑咐眾人未得自己允許不得將今晚之事泄露出去!然後才帶了這些俘虜朝廣昌平號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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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大家多投幾朵鮮花吧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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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佷兒!我的好佷兒啊!”

  船艙內只有四個人,兩個站著,兩個跪著,站著的是張昌毅與東門慶,跪著的是張益興、張益盛兄弟。麒 麟 小 說張昌毅撐著艙壁,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今夜之事對廣昌平來說是一場勝利,但張昌毅受到的打擊卻好像比失去半船貨物更大!

  外面不停有人聲傳來,高叫要見舶主,卻都被于不辭何無畏攔住了——理事們在靜夜之中听到槍聲早就警惕起來,紛紛過來問出了什麼事情,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就連于不辭何無畏也知道得不詳盡,所以他們只是盡量安撫眾理事,說事情已經了結,眼下已轉危為安,只等舶主審問完畢就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你說!”張昌毅指著張益興道︰“該怎麼向他們交代!你說!還有你——”他又指著張益盛︰“你說!你們說!”

  東門慶听張昌毅語氣極為悲涼憤怒,但聲音卻壓得很低,顯然是不想讓外面的人听見,若有所悟,心道︰“舶主終究還是心軟。”

  張益興早就淚流滿面——這次卻是真的哭了,他爬著過來抱住了張昌毅的大腿叫道︰“叔叔,你得救我,你得救我!千錯萬錯都是佷兒的錯!但這事要是捅了出去,佷兒就不用活了!”

  “救你?”張昌毅一字一頓道︰“我怎麼救你?我怎麼救你!”

  張益盛也爬了過來,抱住了張昌毅的大腿道︰“叔叔,你千萬要救救我們,這事要是揚了出去,我們一定得喂鯊魚的!”

  張昌毅痛聲道︰“既然知道會被喂鯊魚,為何還要鋌而走險!”

  張益盛道︰“因為……因為……”

  張益興忽然又哭了,搶道︰“都是因為佷兒一時糊涂啊!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們!經過這次,以後我們再不敢了……我們錢也不要了,我爹傳下來的那份家產,我們兄弟倆也都不要了,都給適郎,都給適郎!”

  張昌毅怒道︰“錢錢錢!你們到現在想的還是錢!難道在你們眼中我是會為了錢而把你們推下海的麼!”

  兄弟倆一時嚇得不敢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張昌毅才對張益興道︰“王公子今晚跟蹤你,發現你是先到福致隆然後才走,所以我知道你還有同謀的——是誰?”

  張益興張益盛對望一眼,不敢說話,張昌毅怒道︰“到了現在,你們還顧慮什麼!還要為誰隱瞞?到底是誰!”

  兩人都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張益興才道︰“是……是……是忠叔……”

  “什麼!”張昌毅這一驚吃得非同小可!要待不信,從種種跡象看來又難以不信,許久許久,才流下兩行熱淚來,道︰“小的不學好,還能說是我們常年出海,對你們疏了教導,可是……楊賢弟啊楊賢弟……你為什麼也……”

  張益興道︰“叔叔,現在想想,一直以來有許多事情都是他在慣著我們!他還常常幫我們瞞著許多事情,當初我們都道他是幫我們,但現在看來,他分明是在害我們!”

  “不錯!我也想通了!”張益盛道︰“他一定是圖謀著叔叔你的位子,因為只要叔叔你在一日,這支船隊的第一把交椅就輪不到他!可他又找不到叔叔的破綻,所以才利用我們……”

  “夠了!不要再說了!”張昌毅道︰“自己的錯就是自己的錯!不要往別人身上推!雞蛋要是沒縫,烏蠅怎麼叮?你們不是小孩子了,生意做得好不好,不要緊,但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難道你們也都不懂?”

  張益興哭道︰“叔叔,我們知道是我們錯了,這次是真的知錯了!”

  張益盛也哭道︰“是啊,叔叔,求你再原諒我們一次,最後一次!你一定要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啊!”

  兩人攀著張昌毅的大腿哭哭啼啼,那副沒出息的樣子東門慶在旁邊看得大煩,心道︰“這等窩囊廢!若換作我,就算是兒子也早劈了!”但他看看張昌毅越來越軟弱的眼神,心道︰“只怕他要答應了!”

  果然張昌毅將眼淚抹了,道︰“你們先回艙去吧,記住,我沒開口之前什麼話也別說!”

  張益興張益盛破涕為笑道︰“叔叔,你肯原諒我們了?”

  張昌毅哼了一聲道︰“到底饒不饒你們,我還得再想想。請牢記 ”

  兩兄弟一听又緊張起來,趕緊繼續哀求,張昌毅揮手道︰“走!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們!”兄弟倆在張昌毅的不斷驅趕下才懨懨離開。

  艙門再次關上後,張昌毅忽然面向東門慶跪了下來,唬得東門慶趕緊扶住,他說不出話來,但眼神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是在問張昌毅為何如此。

  張昌毅嘆道︰“王公子,你這次替廣昌平立下大功了!若不是你,我們的弟兄怕要把腰帶勒緊一二年方才能度過這難關!不過若只是這事,我論功行賞也就是了,不必相跪——現在跪下,是要求你一件事情!請你務必答應!”

  東門慶心道︰“他是要我封口麼?”

  果然張昌毅道︰“王公子,我一向號稱公正嚴明,但這次的事情,我實在下不了手!這件事情若是捅破了非犯眾怒不可,我雖是舶主卻也姑息他們不得!益興只有兩個女兒,益盛還沒子息,若是就這麼死了,我兄長這一脈香火可就斷了!好在這次的事情是有驚無險,我們又沒弟兄罹難,想來也足安慰,而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知道得徹底的只有王公子和你的兄弟,無畏雖然應該猜到了但也知道得不明確,不辭我干脆是沒跟他說。現在只要王公子點一點頭,事情或許就能蓋下了——所以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王公子能看在我這把老骨頭份上,放過他們兩個……”

  東門慶心道︰“這次的事情有妨公正,而且那兩兄弟也不見得是真心悔改,真這麼辦恐怕會留下隱患!”但張昌毅已經向他下跪,而且言語間甚至有張氏兄弟之生死就決于東門慶一念之間的意思!東門慶在廣昌平畢竟是個客卿,而且是張昌毅力排眾議才得以上船,現在主人將話說到這份上,他哪里還有回絕的余地?當下點了點頭。

  張昌毅大喜,連道︰“多謝王公子成全!多謝王公子成全!”又舉手發誓道︰“此事以私妨公之惡名,以及由此引發的種種後果,張昌毅願一力承擔!”又讓人將陳五提了過來,問他︰“你是要生,還是要死?”說這話時臉上的皺紋便如鐵絲一般繃得極緊!

  陳五素聞他的令名,在這等形勢下不敢頂撞亦不敢花腔,老老實實道︰“請張老舶主給條活路!”

  “那好!”張昌毅道︰“你若能答應不將這件事情牽扯到其他人身上,我可以讓你活著!”

  陳五大喜,連聲道︰“多謝舶主,多謝舶主!我一定不會將事情扯上兩位張兄的!”

  張昌毅點頭道︰“好,你也算明白!”這才帶上東門慶,提了陳五到甲板上見眾理事!

  眾理事見到了他都叫舶主,楊致忠三步並作兩,上前道︰“老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張昌毅拍拍楊致忠的肩膀,疲倦的臉上顯出一點微笑來,道︰“是好事來著。”將陳五推倒在甲板上道︰“這人就是那綁了益興的蒙面強盜頭子!”又將東門慶往人前一推,說︰“這次是多虧了王公子,是他憑借蛛絲馬跡尋到他們的巢穴,將他們一網打盡!貨也已奪回來了!”

  眾人哦了一聲,各表驚嘆,楊致忠朝東門慶豎起來大拇指道︰“好!張老哥果然沒看錯人!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

  崔光南上前一細看,驚道︰“陳五!是陳五!”

  眾人又吃了一驚,崔光南便逼問他如何會在這里等問題,陳五如實回答,只將與張益興兄弟勾結的事情略了去。

  幾個年輕氣盛的水手听了憤憤道︰“這個家伙是個背主之徒!留不得!”“不錯!留不得!”“何況他還差點累得廣昌平破產呢!”“留不得!”“殺了!”“直接扔海里!”

  陳五雖然悍勇,當此之際也不免慌張,趕緊朝張昌毅望了過來,眼神中全是求救之色!

  張昌毅沉吟片刻,說道︰“這人的確不是好人,不過今晚殺戮已嫌太重,若再流血,只怕會招來不祥之事。我的意思是且將事情放一放!將他好生關押,等回了大明上了岸,再決定如何處理他也不遲。反正他只有一個人,掀不起甚麼風浪的。”

  東門慶先听張昌毅說今晚“殺戮太重”已是一疑,因今晚實際上只有一人被斃,且是死于雙方對壘之時,恐怕說不上殺戮重,待听他說“只有一個人”不由得大驚!心道︰“莫非他……”

  便听崔光南問︰“舶主說的殺戮太重,是……”

  張昌毅嘆道︰“陳五帶領的這伙海盜,除了他自己之外還有十四個人,但今晚戰況頗烈,那十四個人都已被擊斃,雖是商盜對壘,但一夜之間死了這麼多人,實亦有干天和!”

  楊致忠听了撫須道︰“原來如此。”甲板上陳五卻已整個人僵在那里,甚至連呼吸也屏住了,良久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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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菩不敢奢望點擊榜,但希望至少鮮花榜能上去,如果各位看官覺得這本書寫得還可以,請記得投幾朵鮮花,能在首頁上出現,對我來說還是不小的安慰。請牢記 碼字最怕的,就是沒有喝彩聲。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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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昌平福致隆船隊乃是從粵閩交界處的粵東下海,出海時曾和南澳眾打過招呼,得到了李大用的水道航標,這次回去也走這條路。

  不想眼看離開潮州還有兩三日航程,海面卻先後漂來三個落難者,這些人個個負傷,救上船後才發現三個人身份都不同,第一個是海賊,從他口里張昌毅等得知李大用正糾集大批攻略沿海,不過這個海賊級別太低,所以張昌毅問不出太多的東西。跟著又發現第二個落難者,張昌毅不讓他與第一個落難者同處,救醒之後單獨盤問,問出這個落難者乃是一個沿海漁民,從他混亂的言語中張昌毅推測出他應該是在這次海盜行動中受到波及的漁民。再跟著又漂來第三個人,這個人救上船時已經斷氣了,但他身上的服飾卻讓廣昌平的水手感到吃驚!

  “是官軍!”何無畏驚呼起來︰“看來李大用果然在發動大攻擊!”

  “那我們怎麼辦?”張益興這幾日一直避免開口說話,若不是擔心被人懷疑,張昌毅甚至還要關他一段時間,這時有些擔心地道︰“我們要不要幫忙?”

  “幫忙?胡鬧!”張昌毅道︰“咱們雖然也是犯禁出海,但不過是鑽朝廷的空子!跟李大用許棟打交道,那也只是交過路錢,難道我們還真願意與那群海賊為伍麼?朝廷寬容一些時,咱們都願意做良民;朝廷苛刻一些時,咱們就動動腦子找點活路;但是和朝廷作對的事情是萬萬做不得的!這件事情咱們千萬不能被卷進去!要不然就水洗不清了!”

  這時福致隆那邊的人也趕過來了,楊致忠听了道︰“張老哥說的沒錯!咱們得避開!和官軍直接作對固然萬萬做不得,李大用許棟那邊,我們也不能得罪!”

  于不辭道︰“可是現在不靠潮州的話,卻往哪里去?轉西北直接回廣府?惠州?廣州?”

  “不行!”張昌毅道︰“廣府雖是我們的老家,但我們從來沒在那邊出過海,岸邊的勢力和我們都不熟,東莞何亞八和我們還有牙齒印!再說李大用這次似乎是呼嘯而西,我們也往西很可能會撞見他們,那可就糟了!”

  楊致忠道︰“要不去福建吧。”

  東門慶一听心頭大動!福建!難道這就能回去了?

  張昌毅沉吟片刻道︰“好!去福建!如今月港比別處都開放,在那里我們也有幾個老朋友。麒 麟 小 說如果月港也去不得,那麼就去雙嶼!現在風向朝北,我們的食水存糧,可以挨到那里!”

  兩個舶主都贊成去福建,這事便算定了,東門慶心中大快,對他來說無論月港還是雙嶼都有“地頭”的感覺,這段時間的海上歷練已讓他鍛煉出了自信,他認為自己可以在這兩個地方找到活路!

  廣昌平不設火長,因為張昌毅本身就是火長,于不辭得其真傳也有七八分的本事。這時張昌毅望望天色,口中吟誦歌訣,好一會道︰“怕會有極大的暴風雨!”

  旁邊的人听了都嚇了一跳,東門慶更是臉色一變——暴風雨的可怕他現在已經深埋骨髓,他就是被暴風雨害得流落無依的,要不然這會恐怕早在日本了。

  張昌毅看看眾人的臉色,微笑著道︰“別擔心,我們不是正面遇上,最多受到波及,應該不會有事。說不定反而能借著大風走得更快呢!”

  黃昏以後果然飄風大起,但廣昌平號是張昌毅一板一釘看著船工打造的,船身極為牢固,船上水手又多是積年,對這等風浪根本不放在眼里。

  東門慶在甲板上隨浪起伏,心道︰“希望這一次能順順利利到達月港。”想起自己在月港的朋友,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在想什麼呢?這麼高興。”

  東門慶尋聲望去,卻見張昌毅提了一盞燈,後面跟著何無畏,似乎出來巡船,他和躺在他旁邊的弟兄都趕緊忙起身行禮,張昌毅點了點頭,道︰“跟我走走吧。”周大富湊趣道︰“我能不能也跟一段?”張昌毅笑道︰“好。”

  便帶著東門慶、何無畏、周大富巡船,走了一段路,嘆道︰“如此好船!下一次出海不知主人是誰……”

  東門慶心中一動,想︰“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說不出話,因走在張昌毅後面也沒法打手語,旁邊周大富卻幫他問了出來︰“舶主你要把這船賣了麼?太可惜了!”

  “嗯,是可惜。”張昌毅道︰“不過也沒辦法。我年紀大了,這次出海也是猶豫了好久,都是為了多替孫兒攢點本錢,才硬撐著出來。”

  何無畏道︰“舶主,其實你還是擔心我們經驗不夠,所以要再帶我們一帶,對吧?”

  張昌毅笑道︰“你和不辭他們出海也有些年頭了,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早不用我@裊恕!br />
  何無畏道︰“不辭管錢,我管刀,那都是可以的。但要說管整條船我們就不行了。若說交給益興他們……嘿!”

  “是啊!”張昌毅道︰“咱們廣昌平什麼人都不缺,年輕一輩尤其讓我欣慰,但一直缺少一個有能耐、有魄力的人來頂我的位置,讓我甚感擔憂。你和不辭都是極好的人才,但要說作為舶主出海,恐怕都各有欠缺……”說到這里忽然回身拍了拍東門慶的肩膀道︰“王公子,我打算升你作廣昌平號的主管,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昌毅說這話時腳步並沒有停下,還是繼續緩步向前,但他此言一出,何無畏周大富都不禁頓足了腳步,東門慶心里雖也是又驚又喜,腳步卻也沒停下,但臉上手上卻也沒有什麼表示。

  張昌毅笑笑道︰“你考慮一下吧,不用急著回答我。”再走一段,已回到舶主艙,他停在門口,仰面道︰“我年歲不小了,自認此生雖說不上轟轟烈烈,總也是有節有度,不敢說俯仰無愧,但也不至于成為一個濫人!現在就算讓我進棺材,我也沒什麼遺憾了。只是有三件事情牽掛,不知誰能幫我了了心願。”

  周大富忙問︰“舶主你有什麼心願啊?說給我們听听,我們雖然沒舶主神通廣大,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大家參詳參詳,或許能幫舶主實現呢!”

  東門慶瞪了他一眼,張昌毅卻笑了一笑,不以為忤,何無畏道︰“舶主最擔心的事情里面,想必有適郎。”

  “嗯。這是一件。”張昌毅道︰“我兒子死得早,孫兒又小,雖有個老妻在家里操持,但我們都老了,誰知道什麼時候兩腳一伸就走了。益興益盛他們雖然年壯力強,偏偏又不長進,委實讓我擔心!”

  何無畏道︰“舶主你放心,我們這些人身受舶主大恩,就算粉身碎骨,也會保護適郎的。”

  張昌毅輕輕一笑,道︰“你們也讓我擔心啊!這些年你們跟著我,海上的事情是熟了,可別的事卻都疏了。若是我再不出海你們又找不到好的舶主、東家,那這生計可怎麼辦?”

  何無畏道︰“我們有手有腳的,餓不死!”

  “是啊!”周大富道︰“別說廣昌平還在,就算廣昌平暫時不做生意了,從廣昌平出去的人,也是滿東海南洋大家都搶著要!舶主你不用擔心。”

  听到這里東門慶心道︰“他一擔心孫兒,二擔心手下,一件是私事,一件是公事,這第三件事卻不知道是什麼。”

  這話他還沒問,張昌毅已經喟然道︰“這前兩件事,只要天公不作弄,想來也會有些著落。但這第三件事,卻難了。”

  周大富問︰“有多難?”

  張昌毅笑道︰“難到月老若不作美,我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

  周大富哦了一聲,問︰“月老……月老……剛才听來,舶主的孫兒還小。嗯,舶主是要嫁女兒麼?”

  張昌毅呵呵笑道︰“是啊。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月娥的婚事。”

  東門慶心里一陣緊張,暗道︰“他不會想招我做他干女婿吧?那可麻煩了!”

  便听張昌毅說︰“月娥的身世,說來也甚可憐!她本姓謝,是海陽縣人氏,我和她爺爺、她父親本是舊相識,年輕時我從河婆一帶出海,磨難甚多,幾次得他爺爺、父親接濟。不想蒼天不佑善人,十幾年前他們家竟讓一伙海盜破了,滿村被洗劫了個空!她流落無依,受盡了磨難,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竟到了我家做使女!唉,那幾年里我也一直將她當下人使喚,想想真是愧對故友!幸而月娥生性良善,深得拙荊之喜,便將她帶在身邊做貼身丫頭。有一次她將她父親留給他的信物跌在地上被我發現,我才疑心她的來歷!又幸而她還記得祖父、父母的名姓,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故人之女……”

  張昌毅說到這里忍不住垂淚,道︰“她本來還有一個弟弟,那時還不懂事,大變之後又經過這麼多年,就算還活著,今生想要找到也是渺茫得緊了!我行將就木,惟有先顧眼前,盼著能替月娥尋一戶好人家,若能如願,將來黃泉路上,我也好向故友交代……”

  他老淚縱橫地說了這麼多,東門慶卻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周大富輕輕用手肘撞了東門慶一下,東門慶也佯裝不知,心道︰“雖說娶妻求淑婦,但我是何等樣人?要麼不娶,要娶就得娶個才貌雙全的!”

  張昌毅見他毫無表示,又道︰“我一個人,眼楮只有兩只,耳朵只有一對,所以這件事情,還得請大家幫我留意留意。”

  周大富道︰“我們雖然不是媒人,但也可以幫舶主打听打听——只是不知舶主想要什麼樣的女婿?”

  張昌毅道︰“只要人品好,月娥又喜歡,那就成了。我已經決定,等上岸後把貨出了,其中六成就由不辭給兄弟們分了,兩成給益興益盛他們做本錢,我自己帶兩成回去養家。至于這艘船,如果我的未來女婿不嫌它破舊的話,就把它當作月娥的嫁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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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船變》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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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昌毅已經撥給了東門慶一個小艙,那個船艙本來就小,加上大部分的空間都堆滿了貨物,剩下的地方容納不了十個人。麒 麟 小 說所以東門慶晚上都會到左舷附近的甲板上和弟兄們睡一起。

  從舶主艙到左舷,周大富一路都在聒噪,說舶主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王公子最好趕緊答應,東門慶笑笑而已。到了左弦後,周大富又將這個消息和弟兄們說了,大家听說張昌毅要升東門慶做主管無不大喜,再听說招女婿一事更是興奮,他們早將東門慶認做頭兒準備跟他混,所以都慫恿著東門慶答應這頭親事,“王公子啊!現在是只要你點點頭,我們便有一艘大船了!說不定還會附送一些貨物呢!”

  連陳百夫也勸道︰“娶妻求淑婦!月娥小姐人品上佳,有妻如此正是男人的福分!”

  東門慶瞪了他們一眼,這些人便不敢說了。但他轉過身去面對大海時,心中也是起伏不定。從被父親趕出家門後他一直流落無依,等到了被金狗號放逐才算因禍得福團結了一批弟兄,但因為既沒有船又沒有本錢,所以這段時間大家也過得心里沒底,十個人能如此團結不過是走投無路之下相濡以沫罷了。現在好了,終于有了一個機會得到一艘大船!那就意味著他們將會擁有啟動事業的資本!有了這個資本以後,以後無論是做海盜還是做海商都大有進退回旋的余地!

  “或許還不止如此呢……”東門慶心道。從張昌毅已經流露出來的口風看來,對方很可能想栽培自己做他的接班人!雖然一老一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中間經歷了許多事,東門慶在船上也初步建立了威望,如果再加上干爹干女婿的關系,那麼由東門慶全面接掌廣昌平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東門慶得到的將不止是一條船,還有一幫張昌毅多年培養起來的海上精英!

  東門慶出身豪富,對一艘廣昌平號可以毫不在乎,但想起廣昌平的人才無法不心動。這個商號是張昌毅數十年間拉扯起來的團隊,這個團隊從商貿、航海到戰斗,幾乎各種各樣的人才都一應俱全!若有了這樣一個團隊,再加上一艘大船,那以後他東門慶就哪里都去得了!

  “于不辭、何無畏兩人,對我似乎很有好感。請牢記 我之前才立下了大功,如果再成了舶主的女婿,又有于不辭、何無畏的支持,那麼就算張益興、張益盛兄弟反對我也不怕了……”

  “如果我得到了這幫手下,這艘大船,再買貨入海,去日本,走南洋,幾回下來便成巨富!那時再回福建、廣東打造第二艘大船、第三艘大船!等我有人有錢,有船有炮,再開到泉州去!讓老頭子看看我的威風!”

  東門慶的思緒漂得好遠,好遠,但隨即省起這些事情要發生必須有一個前提——娶張月娥!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失落起來︰“真要靠裙帶起家麼?那樣好像有些丟臉。”又想︰“而且她長得實在有些……要是臉上那塊胎記要是能去掉,那就好多了……”

  不知胡思亂想了多久,忽然被陳百夫一推︰“王公子,舶主要見你。”

  東門慶一愕,見張益盛站在旁邊,說道︰“我叔叔要見你。”

  沈偉奇道︰“這麼晚了,是有什麼事情麼?”

  “我怎麼知道?”張益盛道︰“叔叔、我哥、還有月娥都在舶主艙里等著呢,快走吧。”

  眾人一听都眉飛色舞起來,心想他們一家人湊在一起,多半是為了招女婿一事,陳百夫用手肘撞了東門慶一下,那眼神分明是在說︰“珍惜機會啊!”

  東門慶滿腦子也被這個問題困住,只是不知該如何抉擇,晃著腦袋跟著張益盛走,周大富沈偉等也要跟來,張益盛回頭道︰“我叔叔說了,這次就請王兄弟一個人。”

  陳百夫一笑,把走在前面的周大富扯住道︰“說的也是,你們倆走那麼快,難道要趕著去和王公子搶月娥小姐麼?”

  東門慶尷尬地笑了一笑,便跟著張益盛來到舶主艙內,張益盛道︰“你先進去,我去請楊叔叔他們過來。”說著便走了。

  東門慶在艙門前猶豫了好久,都沒勇氣推開門,心想︰“真要答應麼?這樣的機會不是隨時都有的!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就未必能再遇到了。可是……可是我真的要靠女人來發家麼?雖然舶主為人不錯,待我又好……”

  手伸出去要推開門,又縮回來,如此再三,終于一咬牙,心道︰“男子漢大丈夫!當憑本事闖天下!何必靠這等事情出頭!我還年輕,將為未必沒別的機會!諺語也常說了︰葫蘆大截的還在後頭呢!著急什麼!”主意既定,便推開了門,艙內只有一盞單芯燈,顯得很昏暗,東門慶隱約見張昌毅伏在桌上,心道︰“舶主等得太久睡著了麼?嗯,他年紀畢竟大了。”走了進去,不防腳下卻踢到了什麼東西,眼光下垂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原來他踢到的竟是一個人!東門慶年紀雖然不大,但殺人的經驗已有不少,早已培養出了一種直覺,第一眼看到這個人便根據這個人伏地的姿勢、腳踢到他時的觸感和這個人被踢到後毫無反應而判這人可能已經死了!

  他暗叫不妙,第一反應便是掣出了匕首,這才蹲下來察看,一踫之下果然發現此人已死,再一定眼喉嚨忍不住咯的一聲,差點就驚呼了出來!原來這尸體竟然是何無畏!何無畏的致命傷乃在背心,看來是遭到了偷襲。

  “他死了,那舶主……”想到這里東門慶趕緊沖了過去,伸手去扶張昌毅,一踫之下已覺他身體僵硬,而觸手處又覺冰涼,收回手來但覺濕濕的,竟然沾滿了鮮血!

  “舶主!”東門慶要叫,卻終究還是叫不出來,扶起了張昌毅的上半身,卻見他人已死得透了,雙眼卻猶自圓瞪——竟是死不瞑目!

  就在這時,角落里忽然傳來一聲抽泣,東門慶警惕地轉刀相向,卻見張月娥縮成一團,手腳都被綁住,嘴也被塞住,正在角落里發抖!

  東門慶腦袋一片混亂,但他出海以來屢經變故,這時神經已歷練得頗為堅強,因此只是混亂了一小會便冷靜了下來,心道︰“鎮定!鎮定!”又想起來叫自己的是張益盛,暗叫了一聲︰“中計!”

  忽然艙門口兩聲驚呼,東門慶警惕地轉頭,卻見陳百夫和周大富兩人擠在艙門門口,滿臉的驚詫。原來周大富好事,還是偷偷過來要偷看招女婿的場面,陳百夫怕他惹出亂子也跟了過來。

  “王公子?怎麼回事?”

  東門慶這時哪里還有時間去解釋這些,便向陳百夫打了幾個手勢,周大富問陳百夫︰“怎麼?”陳百夫道︰“王公子說舶主讓人害了!這里有詭計!我們得快逃!大家快搶小船去!”

  周大富一听撒腿就跑,東門慶卻去給張月娥松綁,又拽起她要帶她走,張月娥仿佛沒了魂魄一般,沒人拉她不動,被人一拉她就走。

  還沒出艙門,便听腳步聲亂響,陳百夫低聲叫道︰“王公子,有人來了!”

  跟著便听楊致忠的聲音喝道︰“你在這里干什麼!”

  東門慶心道︰“是他!這家伙若也有份,那我就更說不清了!”心里電光一閃,且將張月娥放下,含笑出門,向迎面而來的人作揖,見來人中以楊致忠為首,幾個理事包括張益興、張益盛都跟在後面,于不辭走在最後,滿臉的狐疑,東門慶看看楊致忠越走越近,心道︰“按眼下的情形看來,張益興應該不會對眾人說舶主已死,否則如何栽我的贓?只是不知楊致忠知道了不。”便向陳百夫打手語,陳百夫會意,道︰“舶主剛才召王公子議事,正要去請諸位呢,不想各位就來了。”

  張益興張益盛兄弟見他們如此反應,對望了一眼反而一呆,楊致忠半信半疑,便走了過來要進艙,東門慶見他如此反應,心道︰“這件事情張益興兄弟果然還沒對他和盤托出!”便作勢讓開路要讓楊致忠進門,實際上側側搶近了一步。

  眼看兩人越靠越近,張益興忍耐不住,忽然叫道︰“楊叔叔小心!”卻哪里還來得及?東門慶已經沖前了一步,左手扭住了楊致忠的人,右手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跟在楊致忠後面的幾個理事見了無不慌張。

  陳百夫喝道︰“不想姓楊的血濺當場,便都給我讓開!”

  ——————

  今天心情大寬。

  昨日知道kk的總編和我的責編都還看好東海屠,所以很高興。昨夜晚飯時又得到了一些訊息,弄明白了現在這家公司到底在做什麼,之前疑團一一解開,心中產生大恐怖,已決意辭職,有此決定之後,今晨起來,心里反而放松。

  所以覺得東海屠還不錯的朋友不用擔心了,我慢慢寫,大家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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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張昌毅對東門慶說的那一番話,雖不是發生于公開場合,但也沒有刻意隱秘的意思,要不然也不會讓何無畏周大富等在旁了。請牢記 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番話也讓躲在暗處的張益興兄弟給听去了。

  張益興兄弟一听之下又急又惱,在東門慶走後就來尋張昌毅論理,說無論自己有什麼不對,叔叔都不該認干女兒不認親佷子,竟要把張家的基業拱手讓人,結果卻被張昌毅給訓斥了一頓,命何無畏將他們二人趕出去。

  兄弟二人當時那份羞惱當真難以形容,恰巧這時何無畏轉身去開艙門要將他們“請”出去,他和張氏兄弟雖不和,但也沒料到他們會動手,所以那一剎那背部便賣給了他們,張益盛火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然摸出兵器偷襲,這一下正中何無畏背心,何無畏哼也沒哼一聲就倒下了。

  張益興見弟弟忽然動手雖然吃了一驚,但一轉念也覺得眼下沒其它辦法了,搶過弟弟手中的血刀,倏地回身就往驚呆了的張昌毅胸口捅去,這一刀襲來時張昌毅已有了防範,且防且擋,刀鋒便沒插中心髒,一時不死,但張益盛已經沖上前來按住他的口讓他沒法出聲,張益興將刀拔出又插,插入又拔,直到發現叔父的整個身子都癱軟了才住手。

  兩人殺了叔父之後,忽然又後怕起來,張益盛放開了張昌毅的頭,惶惶道︰“怎麼辦?怎麼辦?我們……我們該怎麼辦?”

  忽然角落里啊的一聲低沉的慘呼驚醒了他們兄弟二人,他們至此才想起艙內還有第三個人——張月娥!張益盛听到聲音,轉頭看看一旁嚇得完全喪失行動力的張月娥,搶上一步掐住了她的喉嚨就要將她掐死,卻被張益興攔住道︰“別殺她!”

  張益盛叫道︰“那怎麼行!若讓她出去一叫,我們就完了!”

  “殺了她我們才完呢!”張益興道︰“現在清楚這件事情的就我們和她,大家各自說各自的,理事們相信誰還難說!何況我還有一個主意!”便將自己的計劃說了。請牢記 張益盛一听大喜道︰“妙計!妙計!這件事情這麼一推,那我們不但不會死,還能轉禍為福!”

  當下兩人便將張月娥綁了,換了衣服,將血衣扔進大海,跟著張益盛看守艙門,張益興去找陳五,說服得他同意一起陷害東門慶是賭局、綁票兩件事的幕後主謀,而東門慶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整支船隊!

  楊致忠得到消息後連夜趕來,召集了其他理事和于不辭。最近幾件事情張昌毅與何無畏說的比較多,與于不辭說的比較少,不過何、于之間仍有互通消息,所以于不辭听到這個說法之後大驚道︰“這怎麼可能!”楊致忠問︰“怎麼不可能?”于不辭便將張昌毅對東門慶的評價略加轉述,並透露舶主可能要招他為干女婿的想法以證張昌毅對東門慶的信任,不想這麼一來反而惹來了楊致忠更激烈的反彈︰“干女婿!干女婿啊!嘿嘿!都走到這一步了啊!看來他一開始就處心積慮!”

  張益興也道︰“不錯!他不但設計冒功以取悅叔叔,還利用月娥的無知對她下手,這等手段委實令人不恥!”

  不過這時候理事們都還不知道張昌毅已死,所以于不辭道︰“這件事情都只是益興和陳五的一面之詞,究竟誰是是非,還是請舶主決斷吧!”

  眾人一听便都同意了,一起朝舶主艙而來,不想才到艙外就見到了陳百夫立在艙門邊頓腳,楊致忠上前喝問,東門慶應聲含笑而出,跟著竟忽然動手將他挾持了!

  于不辭在後面看見,驚呼道︰“王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忽然張益盛跑出來大叫道︰“不好了!反了反了!王慶帶來的人都反了!”

  眾理事聞聲望去,卻見卡瓦拉、牛蛙等四人手持武器追了過來,三步並作二地搶到了東門慶身邊。

  東門慶身邊多了這幾個幫手稍稍壯了壯膽色,陳百夫等他們走近悄聲問︰“其他人呢?”

  卡瓦拉小聲道︰“他們搶小船去了!”

  那邊張益興卻還在大呼小叫,直指東門慶一開始就是包藏禍心,東門慶心道︰“走到這一步,再怎麼辯解也沒用了!”將楊致忠交卡瓦拉押著,自己拖著張月娥朝左舷而退,他們一離開艙門,于不辭沒有像其他理事一樣將注意力都放在被劫持了的楊致忠身上,而是鑽進了舶主艙。

  東門慶見狀加快了腳步,經過桅桿時心里一動,便給陳百夫使了個眼色,看看桅桿上的棕繩和他打手語,陳百夫會意,拾起旁邊一把斧頭就往繩子上砍去,牛蛙見狀也抽刀幫忙,崔光南驚叫道︰“你們做什麼!”

  又听于不辭沖了出來,滿腔的哭音道︰“不好了!舶主!舶主他被殺死了……”

  張益盛一听大叫道︰“報仇!報仇!大家為舶主和何管哨報仇!”

  滿船的人一听都沸騰起來,于不辭為人較冷靜,雖在大亂中仍保持一定的清醒,腦筋又十分靈活,听到這句話卻心中一動︰“我沒說無畏也死了,他怎麼知道了?”但在這等情況下卻哪里有機會讓他仔細想?

  啪啪啪幾聲連響,陳百夫和牛蛙將能砍斷的帆繩都砍斷了,不但如此,還將主桅的帆繩砍成了幾斷以避免他們續接。帆繩一斷,諸帆落下,廣昌平號登時減速。船隊此刻是福致隆在前廣昌平在後,兩船保持同方向的等速移動,這時正值天亮前最黑暗之際,廣昌平忽然大減速,福致隆那邊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沒多久便拉開了好長一段距離。

  而廣昌平號這邊,在張昌毅遇害的消息傳出以後,整艘船便如遇到了海嘯——不!是比海嘯更嚴重的災難!水手們無論在何職位都沖動起來,幾乎就想不顧一切將東門慶等殺了!若不是因為有楊致忠在手,恐怕東門慶早被他們碎尸萬段了!張益盛甚至大叫道︰“管不了那麼多了!大家上啊!”

  于不辭卻叫道︰“不!不行!事情還沒弄清楚!”

  “什麼還不清楚!”張益盛大叫道︰“叔叔和無畏都被他殺了!這還不夠清楚?一定是叔叔也洞察了他的奸謀,他眼見奸計無法得逞才惱羞成怒,加害了叔叔!”跟著大哭起來︰“叔叔啊!叔叔啊……你死得好慘啊!”

  于不辭听他言語之中頗有破綻可尋,疑心便更重了,心想︰“從剛才到現在你一直在外面沒進舶主艙過,怎麼知道舶主死得好慘?”

  又听張益興叫道︰“不管了!大家上吧!”

  楊致忠听到他這樣叫忍不住一顫,怒道︰“你這個畜生!”張益興這樣做分明是不顧楊致忠的性命!

  幸好于不辭趕緊叫道︰“不行!”但他的疑心還沒證據支撐,所以只好叫道︰“楊舶主還在他手里呢!大家不能動!”

  戰斗、防守、緝賊等事本是何無畏的職責,這時不但何無畏遇難,連張昌毅也死了,船隊的第二把交椅又被挾持,船隊的兩大實權派人物——于不辭與張益興——又起了矛盾,水手們便不知該听誰的,整支船隊一時便顯得混亂起來。

  也正是這種混亂,讓東門慶一行有了一點回旋的余地,然而等他們退到左舷時卻發現這里一個自己人也沒有!陳百夫大感心慌,忽然船舷之外傳來水魚蔡的聲音︰“王公子!陳百夫!快跳下來!”

  幾個人朝外一望,只見水魚蔡兄弟等駕了一艘小船來到左舷外側,陳百夫等大喜,目詢東門慶,東門慶用方才撿到的一段繩子將楊致忠的雙手綁住,跟著做了一個跳的姿勢,然後便逼著他跨上船舷,將他整個人推了下去。

  張益興大叫道︰“不能讓他逃了!不能讓他逃了!”

  張益盛也大叫︰“不錯!舶主和管哨的血不能白流,他們的仇我們不能不報!”

  于不辭一听疑心更重了,但見東門慶等要跨舷而逃也趕緊下令阻截,他和張益興意見一致以後,水手們的行動便顯得伶俐了很多,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卡瓦拉等相繼跳入小船甚至連張月娥也被帶了下去,走在最後的卻是東門慶。

  幾乎在廣昌平的水手已經沖到身邊的一剎那,東門慶才跨上了船舷,拱手為禮,跳下了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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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花哦,鮮花……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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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門慶跳下來後,水魚蔡和牛蛙馬上用櫓奮力撐離大船,水蝦蔡揚起了小船上的帆,控帆朝廣昌平號前進方向的斜後方行駛,因不是順風,船本身走得並不快,但後面廣昌平本身也還在移動,所以兩船的相對距離便迅速拉開。麒 麟 小 說

  船小好掉頭,船大難轉舵,何況廣昌平號上此刻又是一片混亂,而福致隆一時又沒能回來接應,所以竟然讓東門慶等趁著天亮前最後一刻的黑暗逃離了這片海域。等天色大亮,廣昌平局勢漸穩,四望之下已失去了小船的蹤影。

  東門慶等所在的小船在離開廣昌平號有一段距離之後便轉向西北,此時吹的是南風,船向西北可以借助風力,所以行走得甚快。走了有兩個多時辰,看看廣昌平號沒有追來,眾人才松了一口氣,沈偉取出食物、淨水來分給大家,也給了楊致忠一份。

  張月娥接到了東西,忽然大叫一聲哭了出來,連呼“干爹!干爹!”

  東門慶搶上去抱住了她,拍著她的頭安撫,過了好一會,張月娥才漸漸安靜下來,眼見日已當午,在沒有遮掩的情況下任由太陽暴曬是一件極為難受的事情,但這些水手卻都已經慣了,這時沈偉才問道︰“王公子,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們雖從周大富口中听到舶主已死、船上大變的消息,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卻也不知道。東門慶比著手語,又在船舷上寫字補充,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說了,又講了自己的一些猜測,張月娥悲傷漸過,在旁邊听著听著,忽然又哭了起來,這次卻是滿心仇恨的大哭,叫道︰“是張益興!還有張益盛!是他們兩個動的手!”便將張昌毅要將廣昌平號交給東門慶、張益興兄弟如何不服、張昌毅如何痛罵他們兄弟倆、他們兄弟倆如何惱羞成怒、張益盛如何偷襲何無畏、張益興如何弒叔等事都說了,每說一句話,心中的悲傷便少了一分,口中的怒火便高了一分,最後甚至跳起來朝東叫道︰“報仇!我要回去報仇!”

  卡瓦拉等大駭道︰“別這樣!小心船翻了!”

  東門慶趕緊將她抱住,撫拍著安慰,張月娥哭倒在東門慶懷里,甚是悲戚。陳百夫勸道︰“月娥小姐,你也別太傷心,也別太急,有我們在,遲早會為舶主報仇!”

  水魚蔡等更是憤憤不平起來,叫道︰“好不容易有了個落腳點,好不容易舶主要栽培王公子,眼看我們就要水漲船高,偏偏遇到這事!大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了……”

  他還沒說完已被沈偉喝道︰“別胡說八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又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以後我們要往哪里去?”

  “是啊。”陳百夫道︰“這里離大陸也不知道多遠,附近不知道有沒有島嶼,要是水喝完之前我們都還沒找到陸地,只怕我們都得死在這里!就別提什麼報仇了。”

  一個人忽然道︰“這里離大陸不遠。”

  眾人聞言望去,見說話的竟是楊致忠,剛才給他東西吃的時沈偉已松開了他的手,但要他不準亂動否則就推他下海喂鯊魚,楊致忠孤身一人,不敢反抗,這時舉起手來指道︰“朝這個方向走,借助風力、努力搖櫓的話,多則兩天,少則一天,應該就可以找到陸地——就算不是大陸也是近海小島。請牢記 ”眾人一听無不大喜,楊致忠名聲雖不如張昌毅,但也是個海上老精,他說出來的話自然極有說服力!陳百夫等又想此時大伙兒同舟共濟,若是找不到陸地楊致忠也得死,所以諒他不會扯謊。

  沈偉道︰“既然楊舶主這麼說,那我們就朝這個方向走吧。”便要讓水魚蔡調整風帆,楊致忠忽然道︰“其實還有個方向更好!”

  眾人一呆,陳百夫便問什麼方向,楊致忠道︰“回去!往東北,去找廣昌平、福致隆!”

  周大富叫道︰“回去?你竟然叫我們回去?那不是讓我們去送死麼?我們又沒有瘋!會听你這瘋話!”

  “這怎麼是瘋話!”楊致忠道︰“現在張大哥已死,我一回去,船隊就數我最大!我之前並不知道你們是冤枉的,但現在已經知道了!只要我能回到船隊,馬上能幫你們平反!這樣一來你們不但能夠活命,甚至就是王公子接掌廣昌平的事我也能主持!”

  包括東門慶在內,所有人听到這幾句話都砰然心動!周大富一听便連連點頭,目視東門慶等他答應,張月娥也抬起頭來,期待地望著東門慶。楊致忠的話實在太誘人了,似乎只要听了他的話,求生、得船、雪冤、報仇……這些事情便能一並實現!東門慶幾乎當場就要點頭答應,但頭顱即將頷下時忽又硬生生停住了,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有理不清楚頭緒!

  “王公子,你還考慮什麼呢?”楊致忠道︰“快回去吧!回到廣昌平,你就是舶主了!”又對張月娥道︰“月娥,勸勸王公子,只要你們跟我們回去,馬上就能替你干爹報仇!”

  張月娥一听有理,抬頭要勸東門慶,話還沒說,忽然發現自己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被東門慶抱在懷里,她要和東門慶說話,口鼻中的呼吸幾乎都會噴到東門慶脖子上,一時之間羞得滿臉通紅,但想起為干爹報仇之事為大,還是低聲勸道︰“王公子,我們……回去吧,有楊叔叔作主,一定能幫干爹報仇!”

  “是啊!”楊致忠道︰“咱們快回去吧。”

  听到這里水魚蔡和牛蛙已經站了起來,就要去轉帆轉舵,東門慶忽然伸手攔住,不讓他們動,眾人都感愕然,東門慶不管他們,仰頭冥想,心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覺得不妥?是什麼讓我不安?”眼光在眾人臉上一掃,只見人人都充滿了期盼,那期盼已經不是等他做決定,而是等他下令回帆!

  “這氣氛不對勁!”東門慶心道︰“大家都太熱切了!”他的眼光落在楊致忠身上,見這個五十有余的老海精正用眼神激勵自己,心道︰“他比誰都急著回去!”

  “形勢復雜時,多想想所有人的立場!”東門慶記起了東門霸的話︰“別听他們口里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個個都是為自己打算盤!他們口里的理由,都不是他們真正的打算!”

  楊致忠為什麼急著回去呢?是為了救他們這群人?為了給張昌毅報仇?還是為了讓東門慶成為舶主?顯然都不是!這麼一想,東門慶便知道楊致忠剛才那番話全都是在誘惑自己,而不是出于真心!

  “現在小船這一回去,整個局勢就完全由不得我來控制了!”

  在這艘小船上,東門慶就是大王!他幾乎可以掌控一切,楊致忠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但一回到廣昌平福致隆船隊,他就沒法再制約楊致忠了,而自己這幫人能否平反、雪冤、報仇乃至活命,全都在楊致忠一念之間!

  可是,楊致忠值得信任麼?

  東門慶忽然記起,張益興兄弟曾供出楊致忠是綁票事件的幕後人物之一,雖然張氏兄弟的話未必可以全信,而且從楊致忠會被自己偷襲、挾持一事看來張益興張益盛兄弟和楊致忠之間也是有保留的,但張氏兄弟既能從福致隆上借到艙位、借到小船,則若說楊致忠在綁票一事上是干淨的就連張昌毅也不信了,這不僅因為有借船、借艙的蛛絲馬跡,更因為綁票一事如果成功楊致忠將得到相當大的利益!

  “利益!”東門慶腦中如閃電般劃過一道光亮︰“沒錯!利益!如果這次回去,楊致忠會怎麼做才最符合他的利益?替我們雪冤、替舶主報仇、主持將廣昌平交付給我?這樣做他有什麼好處?”

  這樣做對楊致忠來說不見得有好處,甚至會有壞處,因為他將在船隊內部樹立起一個比張益興厲害得多的競爭對手——也就是東門慶!而且楊致忠如果真和張益興張益盛有過勾結,他也得防張氏兄弟在狗急跳牆之下將他的丑事爆出來。

  “那麼,如果他反過來行事又如何呢?”想到這里東門慶的心沉了下來,他發現楊致忠回到船隊後如果反過來將他們打入萬劫不復之地,那廣昌平將落入張益興兄弟手中,而整個船隊的領導權則勢必歸楊致忠所有——楊致忠甚至可以拿張昌毅之死來挾持張氏兄弟,從而將廣昌平也納入懷中——這不就是他的本來目的麼?也許楊致忠可能不是這麼想,但這樣做顯然很符合他的利益立場!而要楊致忠不這麼想,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還有良心!

  “良心?”想到這一點東門慶冷笑了起來,他嘴角的這點笑意讓小船上所有人看得莫名其妙,但東門慶已經伸出了手,指了指大陸的方向,而不是船隊的方向!

  “王公子……”沈偉又惋惜又不解地說。

  “王公子……”張月娥眼神中幾乎是在乞求。

  “王公子……”周大富一邊說一邊連連頓足。

  “王公子……”水魚蔡兄弟在撓頭。

  “王公子……”卡瓦拉有些不耐煩了。

  但東門慶還是不為所動,他不能將所有籌碼都壓在楊致忠的良心上!回船隊他們有可能會擁有財富和船隊——這些是誘人的,但正如東門霸教他的,“誘惑越大,陷阱就越深!”——回到船隊他們隨時可能會連命都丟掉!而回大陸他們會繼續的一貧如洗,但至少能保住性命!所以,他的手又往大陸的方向一指,不容他人質疑!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大願意照他的話做,陳百夫雖然也想回船隊,但見東門慶如此堅持,心道︰“在這群人里,我和他關系最近,我自己又沒力量領導這群人,是靠幫襯著他才有今日在這群人里的地位!看他的樣子已經決定了,我還是幫著他好。要不然就算能逆著他的意思回到船隊,我也得不到好處!”便道︰“王公子的決定,從來就沒錯過!有好幾次我們都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事後才發現他的決定大有道理,所以我認為還是听王公子的!”

  眾人被他這麼一說,隱約覺得有理,周大富心想︰“他為什麼不回去?是在擔心什麼嗎?不過不管怎麼樣,我是靠著他才活下來的,沒有他一力保我,我在這群人里連立足都不可能!他若失勢我也得跟著倒霉。”便道︰“不錯!王公子什麼時候出過差錯了?他的決定一定沒錯!只是我們暫時還理解不了而已!”

  沈偉听了,心道︰“牛蛙、水魚蔡兄弟都沒腦子,卡瓦拉畢竟是南洋生番,周大富為人機巧,最近又向王公子屢屢獻媚,但他畢竟曾經把佛郎機人的大腿抱得太緊!王公子再怎麼著也會防著他兩分。只要取得王公子的信任,在這群人里我便能和陳百夫平起平坐,坐三望二了!何況回到船隊,要想得到廣昌平還是得靠王公子,沒有他我們回到船隊去有個屁用!”便也點頭道︰“我也覺得王公子的決定,必有深意!”

  其實東門慶也不是沒錯過,但被他們三人這麼一說,眾人便都隱隱覺得似乎如此,卡瓦拉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我們就听王公子的吧。”

  水魚蔡和牛蛙也說︰“那就听王公子的吧。”說著便去轉帆搖櫓。

  楊致忠大急,再要鼓動這些人,忽見東門慶兩道眼光盯緊了自己,似乎要挖出自己內心深處所隱藏的真實意圖一般,鼓動的話到了嘴邊便吞了下去,不敢再說。

  小船朝著楊致忠指定的方向走了兩天兩夜,眼看食水已盡而陸地還沒出現,船上的人又都煩躁了起來,卡瓦拉首先抱怨,說當初也許就不該走這個方向!楊致忠忙道︰“是啊是啊,要是當初往船隊的方向走,也許現在我們已經在大船上吃肉喝酒了!”

  東門慶大怒,瞪了他一眼,周大富眼珠一轉,指著楊致忠喝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當初還不是你說走這個方向多則兩天、少則一天就能見到陸地的?現在如何?”

  “是啊!”陳百夫也道︰“我看要是听你的話我們駛向船隊,這回說不定早死了!”

  憤怒的方向一轉移,滿船的不滿便通通朝楊致忠這里發泄!牛蛙和卡瓦拉摩拳擦掌,就要打他一頓出氣,嚇得楊致忠向後連退,但小船上又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只退了一步便到船舷邊上,忽而一個海浪一打,小船一斜,楊致忠立足不穩,咚一聲掉海里去了。

  水魚蔡卡拉瓦等其實沒有殺他的意思,見他落水便都伸手去救,兩人的手伸到中途忽然都僵住了,原來就在楊致忠落水的方向上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陸地!他們一瞥見有陸地便把什麼都忘了,指著陸地大叫︰“有陸地了!有陸地了!”

  船上的人絕處逢生,全都高興得跳了起來,時在黃昏,夕陽將沉,但這艘小船卻充滿了希望!

  忽然水魚蔡好像想起了什麼,晃了晃頭對卡瓦拉道︰“我們剛才是怎麼見到的?”

  卡瓦拉道︰“我們就這麼伸出了手,然後眼楮忽然看見遠處好像有陸地……”

  “可是我們為什麼伸手來著?”水魚蔡說。

  “不好!”陳百夫叫道︰“楊舶主呢?啊!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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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花啊,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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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海面上,大海盜李大用聚集了上百艘海盜船攻擊下岱山,從後澳登陸,遭到官兵和地方鄉兵伏擊,部眾溺死無數。麒 麟 小 說  李大用撤走,在海上又遇到風暴,除部屬林國顯與沈門兩艘座船幸免于難外,其余百艘海船全部毀壞,李大用自己也在這次事件中遇難。

  這時準備前往呼援的另一支海盜艦隊還不知道這一切,因為天氣原因,這支海盜的首腦許棟下令在附近一個小島避風,等風浪平息便派人去打听消息,只等確定李大用等的具體位置就要重新揚帆。這天晚上,在許棟座船管上帆的阿班叫劉初三的,睡到半夜到岸邊撒尿,旁邊一個海賊見到揮手讓他走遠點別臭了別人。劉初三迷迷糊糊地走出了一段路程,才拉開褲子,忽听遠處偶爾飄來什麼聲音,那聲音隱隱約約,不知是在呼喊還是在哭泣,聲音中甚至還有女人的叫喚!

  劉初三听得心里發毛,暗道︰“別是這麼邪氣吧……撒泡尿還遇到鬼?”

  忽然覺得腳下的水聲不對,往下一看,一個黑影正掙扎著往上冒。

  “水鬼!”劉初三想,哇的一聲,尿一不撒了,跑回去叫︰“鬧水鬼了,鬧水鬼了!”

  睡得正好的海賊大多數根本就不理他,有的沒睜開眼楮就狠狠地罵他︰“你個膽小鬼!這滿海的都是水鬼,怕水鬼就別出海!”

  只有一個和劉初三交好的舵工水蛇蔡揉著眼楮走了出來問︰“你又怎麼了?什麼水鬼?”

  “我看到水下一個東西!黑糊糊的往岸邊爬。”

  “怕了你了,走,跟你去看看。”

  水蛇蔡說著就拿了個火把,點著了,跟著劉初三來到他看見“水鬼”的地方一望,哪里有什麼動靜?

  “會不會沒勾到我的魂,回去了?”劉初三說。

  “我看啊,就是你自己膽小!”水蛇蔡打了個哈欠,“我回去睡覺了。請牢記 ”

  “那……我也回去。”

  兩人一回頭,卻見到一個濕漉漉的東西朝著他們張手,那東西頭有一人高,身體和熊一樣胖大,頭發都是綠色的,手不斷地張開,口里    地叫,水蛇蔡膽子也小,竟嚇得和劉初三一起大叫,火把也丟了,沒命地往回跑,一路大叫︰“真的有水鬼!真的有水鬼!”

  因為是兩個人一起叫,聲音大了許多,幾十個海賊听到聲音都跳了出來,出來問出了什麼事情。

  “在在在在……那邊!頭發有這麼長!身子有這麼大!好猛,好猛!”劉初三一邊比劃著,一邊有些語無倫次地說。

  “真的假的?”一個一向看不起劉初三的海賊說︰“別是你睡糊涂了!”

  “是真的,是真的。”水蛇蔡說︰“頭發好長好綠,那身子也好大。”

  眾海賊都是湯里火里滾出來的,像劉初三這樣膽小的其實不多,听見他們這麼說不但不畏縮,反而拿了火把兵器,高叫著要去打水鬼。劉初三和水蛇蔡在前面帶路,走到海灘,果然見伏著一個頭發又長又綠,身子又胖又大的怪物。劉初三指著說︰“那!在那里!就在那里!”這時眾賊仗著人多,又有兵器在手,便擁上前去,卻見那怪物還是在那里伏著。

  一個海賊便用棍子捅了那怪物兩下,沒反應,便大著膽子一腳將那怪物翻了個轉,火把照下,才發現那綠“頭發”只是一叢水草,水草里露出一張臉來,有鼻子有眼,看來有五十多了,扯開頭上的水草,露出一頭半白的頭發來。

  眾海賊看明白了是個人,一起哄劉初三水蛇蔡︰“你們兩個孬種,什麼水鬼,根本就是個人!”

  這個落難者,其實就是福致隆號的舶主楊致忠,他落水以後被海浪打離了小船,船上的人又沒有及時援手,致使他被海浪越沖越遠。幸好他年紀雖大,水性極佳,雖落水卻沒沉陷,而是隨著風浪而起伏。水魚蔡等雖然望見了小島,但其實船、島之間相距甚遠,楊致忠在海水中听到小船上眾人歡呼之後知道東北方向有個小島,又察覺洋流的方向正向小島流去,便用最省體力的鳧水方式順流朝那小島漂來,但他畢竟還是老了,沒等被海浪沖到小島就體力不支、溺水昏迷。

  其中一個海賊見這水鬼衣著質料上佳,伸手將他的衣帶搜了一遍,楊致忠身上雖然帶著好些寶物,但前日卻已被周大富等敲詐罄盡——本來以東門慶的習性不至于如此對他,但一開始是周大富發食物時向楊致忠伸手問他要些“玩意兒”,這分明是勒索,但楊致忠寄人籬下不敢不低頭,便給了他一個扳指,沒想到開了這個頭後其他人就都眼紅起來,紛紛變著理由向他要東西,東門慶雖感如此太過無賴,但也沒刻意阻止,結果沒多久楊致忠身上值錢的東西便被搜刮一空,所以這時海賊再搜便什麼也搜不到,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道︰“媽的!穿的這麼光鮮,居然一個子都不帶!”

  另外一個海賊則將他身上的外衣都扯了下來道︰“這衣服雖然泡得太久了,不過總比我們身上的這些好。”

  先前那個海賊一听便上來搶,鬧了一陣便回去睡覺了,只留下楊致忠穿著短衣短褲躺在海邊。

  水蛇蔡和劉初三面面相覷,一起搖了搖頭,水蛇蔡罵道︰“初三你個沒用的家伙!也不看清楚些,害我丟臉!”

  “你還好說!剛才你叫得比我還大聲!再說他身子這麼大,像熊一樣,都沒個人形,又是一頭綠頭發,誰看了都怕。”

  劉初三說者又踢了楊致忠一腳,這次水蛇蔡注意到楊致忠其實是微微動彈了一下,便靠近摸了摸那人的呼吸,發現還有氣,又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話,水蛇蔡湊了上去,只听這人反反復復說著一個字,也听不清楚在說什麼。

  劉初三看看那人發白的嘴唇說︰“不用說,肯定是渴壞了!在要水喝!”

  水蛇蔡想了想問︰“救不救他?”

  “隨你。反正救活了,明天寨主醒來也不一定容他活下去。這麼個老家伙,又肥又老,救了也沒用,不過不救嘛,不知媽祖娘娘會不會怪罪。”

  “那還是救吧。”水蛇蔡說著,就回去拿水。

  這個島上有條小溪,淡水並不緊張,水蛇蔡拿了一壺水回來,給那人灌了一點下去,楊致忠喝了一些後開始有力氣了,又喝了兩口,竟然就有力氣自己捧壺喝了。

  “嘿!”水蛇蔡說︰“這家伙,看起來死不了了。”

  忽然海浪聲中有人叫道︰“在那里了!找到了!”

  水蛇蔡和劉初三听見聲音望了過去,卻見有一伙人從一艘小船上跳下朝這邊沖了過來。兩人一見都警惕起來,水蛇蔡便道︰“初三!快去傳警!也不知道這些什麼人!”自己後退了兩步,左手持火,右手舉刀喝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到這里來干什麼!”

  那伙人有幾個已經朝這邊奔來,另外幾個則在將小船往岸上拖,水蛇蔡喝道︰“別動了!這里已經被南澳下寨許寨主征用了!沒我們寨主命令,誰也不許靠岸!”

  那伙人听到這話才听了下來,帶頭的三個人便湊在一起商量起來,忽然站在他們三人身後的一個漢子跳起來大叫道︰“大哥!大哥!你怎麼在這里!”便不顧一切奔了過來!

  水蛇蔡吼道︰“你做什麼!退回去!退回去!”

  那人卻仍在大叫︰“大哥!大哥!是我啊!我是小蝦!”

  水魚蔡一怔,舉火將來人看清楚了,忽然對奔出了一段距離的劉初三叫道︰“初三,別去了!先回來!這人是我弟弟!咦!不對!鬼啊!鬼啊!”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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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蛇蔡見到水蝦蔡以後,大叫著朝聚集地跑去,竟然跑到了劉初三前頭,回到根據地後大叫︰“鬼啊!鬼啊!這回是真有鬼!”

  眾水手大多已經睡了,沒想到他又來吵鬧,一听不無大怒,紛紛抓起身邊的東西就朝他扔去。麒 麟 小 說水蛇蔡躲在旁邊,劉初三過來顫抖著問︰“怎麼?那群人是鬼?”

  水蛇蔡道︰“是啊,我兩個弟弟都讓番鬼抓走了,應該早就死了,現在突然見到小蝦……唉……他多半是埋怨我沒燒紙錢給他,所以怨我……唉,老爺保賀,老爺保賀……小魚,小蝦,你們別嚇我了,明天我就給你們燒紙錢去……”

  劉初三想了想問︰“你確定你弟弟已經死了?”

  水蛇蔡被他問得一愣道︰“應該死了吧……”

  劉初三又說︰“萬一沒死呢?”

  水蛇蔡一听大叫了一聲,又匆匆朝海邊跑去,劉初三見狀也奔了過去,負責守夜的人見他們來來去去,不耐煩道︰“你們到底做什麼!搞什麼鬼!”

  水蛇蔡道︰“我要去找我弟弟!”便沖了出去,到了海邊左找找,右找找,不但不見他弟弟,連和他弟弟在一起的那伙人以及他們所乘坐的小船都不見了,甚至連那個老頭也消失了!

  劉初三見狀忍不住心里發毛︰“我們不會真見鬼了吧?我們不如走吧,明天再來找……”

  “不!”水蛇蔡道︰“就算小蝦是鬼,應該也不會害我吧,我再找找,我再找找。”

  就在這時隱約听見有人叫大哥,水蛇蔡尋聲望去,果然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不是水魚蔡和水蝦蔡是誰?他心里一激動,竟沖了過去,沖到跟前又停了一停,問︰“你們……你們是人是鬼?”

  水魚蔡叫道︰“大哥!我們當然是人!當然是人!我們沒死!”

  水蛇蔡大哭一聲,和兩個兄弟抱在了一起,叫道︰“我以為再見不到你們了……”

  兄弟三人抱頭痛哭,過了好一會,才互訴別來之情,水蛇蔡告訴兩個弟弟當初分別之後他流落南澳,不久就成了這邊的海賊,現在是在許棟麾下做個小頭目,又問起兩個弟弟︰“你們呢?”

  “我們的事情可就多了……”水魚蔡道︰“要說起來,真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但還是將被佛郎機俘虜、被佛郎機放逐、遇到東門慶、被廣昌平號所救等事簡略說了。請牢記

  這番話說下來天色已漸白,水蛇蔡道︰“既然你們上了廣昌平,怎麼又會在這里?”

  水魚蔡嘆了一口氣,又將張益興弒叔之事說了,跟著說他們如何逃走至此,劉初三恍然大悟道︰“這麼說來,之前你身邊的那些人就都是你的同伴了。可怎麼不見他們了?”

  “我們躲起來了。”水蝦蔡道︰“你剛才不是喝說這個地方已經被許棟征用了麼?王公子怕我們突然出現冒犯了他,所以帶我們躲了起來。是看見你在找我們,他才讓我們出來和你說話。”

  原來剛才水蛇蔡以為自己撞鬼嚇得跑了回去,東門慶等跟在他後面,轉了個彎便見到許棟安營扎寨的地方,又發現了海岸彎角的另一面停留的船隊,不敢造次,便先躲了起來。

  水蛇蔡問︰“那他們現在在哪里?”

  水蝦蔡打了個暗號,過了一會,東門慶率領眾人從石後走出來跟水蛇蔡打招呼,水蛇蔡剛剛才听弟弟說了東門慶的種種手段,對東門慶雖說不上敬畏,可也不敢小看了他,微微點頭作禮。

  東門慶一揖,陳百夫道︰“我們這次流落到此,還要請蔡兄弟多多幫忙。”

  水魚蔡問︰“你們要做什麼?”

  水魚蔡道︰“大哥,我們能不能借條大一點的船?還有些糧食。”

  水蛇蔡駭然道︰“什麼!借船?還有糧食?”

  水蝦蔡問︰“不行嗎?”

  “廢話!”水蛇蔡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哪里做得了這樣的主?”

  沈偉道︰“那……那蔡兄弟帶我們去見見許寨主吧。或許他會幫忙……”

  水蛇蔡一听連連搖頭︰“你們還是別給我找麻煩了!明天寨主醒了過來看見你們,還不知道會不會馬上把你們扔到海里去呢。還想借船?借糧?”

  陳百夫等嚇了一跳︰“許寨主會殺我們?為什麼?”

  “為什麼?”跟在後面在凌晨寒風中發抖的楊致忠一直沒說話,這時忍不住冷笑道︰“廣洋南許棟要殺一個人,還用問為什麼?”

  東門慶等想了想也覺得有理,但這時他們又累又餓,全是靠意志力才撐到現在,若是不得補給就再下海去,只怕會連船都劃不動了。東門慶面向楊致忠,打了幾個手勢,楊致忠看不懂,陳百夫幫著問︰“楊老,你有什麼主意沒有?”楊致忠身份有些特殊,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糾紛所以他們就不稱他為舶主了。

  楊致忠想了想道︰“許棟很難打交道的,給他們發現我們漏夜上島,若他懷疑我們是奸細,只怕我們非死不可,這個島又不大,我們躲不了的。”

  沈偉問︰“那可怎麼辦?對了,楊老你和許寨主可有什麼交情?當初……”

  楊致忠趕緊打斷道︰“沒有……沒有!我一個老舵工!哪里高攀得上他?我們廣昌平福致隆商號,向來是由兩位舶主派人和他們南澳的人打交道,我只是听說過一些事情,沒什麼瓜葛交情的!”

  東門慶和陳百夫對望一眼,便從他的言語間推知楊致忠害怕自己的來歷被許棟知道,心想︰“他也許和許棟有過節呢!”東門慶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下手語,陳百夫道︰“王公子說,楊老你就暫時跟著我們吧。大家同舟共濟,一起行動,若能上岸再想法子讓你回福建。”

  楊致忠望了東門慶一眼,知道他這樣說相當于是答應不會出賣自己了,默然點了點頭,道︰“謝謝王公子。”

  就在這時,忽有人高叫道︰“你們是什麼人!”卻是守夜的人終于發現了他們,楊致忠驚道︰“要糟!這下就想逃走也不行了!”

  陳百夫道︰“那該怎麼辦?怎麼辦?”

  水蛇蔡和劉初三也道︰“我們得走了!不然我們也得受罰!”

  眼看他們要離開,東門慶一咬牙,讓牛蛙等將他們攔住,水蛇蔡叫道︰“你們做什麼!真要對我們動手麼?”

  東門慶打了兩個手勢,陳百夫忙道︰“兩位不要誤會,我們是想請兩位牽個線。”

  “牽線?”劉初三問︰“牽什麼線?”

  陳百夫道︰“因此想請兩位引見引見,讓我們去見許舶主……”

  “見寨主?”水蛇蔡駭然︰“見他干什麼?你們嫌死的不夠快麼?”

  陳百夫道︰“我們幾個都是積年的水手,想來還有些用處,如果可以,我們希望能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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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棟一覺醒來,听部屬說昨晚救了好幾個來歷古怪的人,水蛇蔡說這伙人是廣昌平的水手,因為廣昌平發生內亂,他們駕小船逃生才漂到這里,為表敬意獻上了不少禮物,包括五兩金子,十兩銀子,一個西洋表,一個翡翠扳指,外加火槍五只,希望寨主能容他們入伙。請牢記

  許棟便命水蛇蔡把人帶上來,東門慶等一行陸續進帳,進來後東門慶悄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讓他不敢再看——許棟這個年過半百的老海賊樣子實在有夠恐怖︰滿臉的刀疤,頭發稀稀疏疏,似乎頭皮曾遭火燒壞過,顯得十分恐怖,而更恐怖的是他的眼楮,這雙眼楮好像隨時要吃人一般!楊致忠混在人群當中,更是連頭也不敢抬。

  而在許棟心中,也覺得這群人品類復雜,因為有疑,便問了一些廣昌平的近事,沈偉但知便言,將廣昌平號上發生叛亂之事也說了,只是不提起因是由于東門慶。許棟听說張益興兄弟弒叔竟是半點也不奇怪,笑道︰“張益盛我見過,早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是沒想到他們這麼狠!听說張昌毅對他們不錯,沒想到他們也下得了手!”

  買水道航標的事情,向來是由張益興兄弟、何無畏于不辭等辦理,所以許棟和張益盛見過,反而是楊致忠他不認得本人。一起看文學網

  許棟這幾日心情正在好壞之間徘徊,將手里的火槍反復把玩,心道︰“張昌毅的手下有許多能人,不知道這幾個有什麼本事。”便道︰“我這邊人手早夠了,不用人了。”

  東門慶等一听並不失望,許棟這個寨主不好伺候,所以他們也沒打算真做他手下,要求入伙實際上只是以進為退,要讓他不懷疑自己等是奸細罷了,這時沈偉就要開口請許棟容他們離開,誰知許棟又道︰“不過前幾日我們才遇到大風,死了幾個人,現在也確實需要幾個劃櫓的,你們干不干?”

  沈偉等不敢答應又不敢不答應,許棟又道︰“听說張昌毅手下的人,個個都有些絕活,你們幾個有什麼絕活?都給我演演。”

  陳百夫忙含笑道︰“我們哪里會什麼絕活?就是有一身力氣罷了。”

  “力氣?”許棟冷笑道︰“我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力氣!”轉頭對他的副手道︰“把他們綁了石頭,扔海里去吧。”

  陳百夫等大駭,楊致忠忙上前道︰“寨主容稟!小陳剛才說的是謙虛話了,其實我們幾個,都有點絕活!”

  “對啊對啊!”周大富忙指著卡瓦拉說︰“他們三個,會開火槍!”

  許棟哦了一聲道︰“不錯。麒 麟 小 說”

  周大富又指著水魚蔡兄弟說︰“他們倆水性好!又是水蛇蔡兄弟的弟弟,說來也是自己人。”

  水蛇蔡也跪下道︰“寨主!求求你別殺我兩個弟弟。只要寨主饒了他們,我們兄弟三個以後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寨主的。”

  水蛇蔡地位低下,他的話許棟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哼了一聲,周大富忙又指著牛蛙說︰“他會做木工活,幫忙造過船。”指著陳百夫說︰“他會說朝鮮話和倭話。”指著沈偉︰“他會說好幾種南洋話。”又指著自己︰“我也會說好幾種番話,連佛郎機話都會說!”

  許棟哦了一聲道︰“這倒有點意思了。”目光落在楊致忠身上,皺眉道︰“你們廣昌平真奇怪,還找個老頭出海!”其實楊致忠也就五十多歲,但在這個年代,五十多歲已算得上老了。

  周大富可不知楊致忠有什麼本事了,楊致忠不等他說,早就搶著道︰“老頭子我沒別的本事,算算天氣還可以,又知道許多東海、小西洋的航道。”

  許棟哦了一聲道︰“你別是廣昌平的火長吧?”

  楊致忠干咳了一聲說︰“不是,不是。我們船隊的航路,一向是張舶主在領,我嘛,就是湊個數,以防萬一。廣昌平沒火長。要說我,勉勉強強算個候補的火長。”

  許棟一笑,又瞄到東門慶身上︰“你呢?”

  陳百夫道︰“他會寫字,會算數,在船上是當會計的。”

  “會計?”許棟道︰“那麼是跟于不辭的了?”見東門慶只是點頭,不悅道︰“我問你話,為什麼不回?”

  陳百夫忙道︰“他是個啞巴,寨主別怪他。”

  “啞巴?”許棟奇道︰“張昌毅怎麼找了個啞巴來做會計?廣府就沒其他人了麼?”

  東門慶呵呵傻笑了兩下,陳百夫道︰“寨主有所不知,有時候不會說話的人用起來反而更方便、更讓人放心。”

  許棟一呆,隨即大笑道︰“對,對!對!張昌毅果然有見識,可惜啊!死了!”

  他這麼稱贊張昌毅,不妨後面一個人听見忍不住啜泣起來,許棟喝道︰“誰在那里噪人!”

  陳百夫忙道︰“是我們舶主的使女,女人沒什麼見識,這會多半是嚇哭了。請寨主見諒,請寨主見諒。”

  “張昌毅居然還帶了個使女?”許棟笑道︰“他可真會享受!來,走過來我瞧瞧。”

  張月娥不得已低著頭走了出來,許棟拿槍托起她的頭,一見那紅印就皺眉︰“怎麼這麼丑!張昌毅還喜歡這種女人?他有病啊!”

  張月娥見他如此誤會自己和干爹的關系,忍不住又哭了起來,眾人擔心許棟發怒都感為難,周大富上前一步含笑道︰“這次我們舶主是帶病上船,所以需要人伺候。男人都不夠細心,所以不得不安排個女的。不過我們舶主的夫人又有些擔心……呵呵,所以就派了她來。”

  許棟一听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張安人選的啊,那就怪不得了!張安人選的使女,自是越丑越好,免得她老公偷吃。”

  張月娥一听大感不忿,幾乎就要發作,卻早被東門慶一把拉到後面去了。許棟被周大富逗得一笑心情大好,揮手道︰“好吧,就且讓你們入伙。”便決定讓他們去劃櫓,歸一個叫王四的頭目率領,至于張月娥則打到女俘艙去做粗活。

  眾人听他這樣安排,便知道他們的小命暫時是保住了,千恩萬謝,跟水蛇蔡、劉初三出去了。出來時望見一個漢子走了過來,劉初三指著說︰“這就是王四,你們以後歸他管,快上去打聲招呼。”

  眾人便打了一張笑臉上前叫四哥。

  王四掃了他們一眼,腳步也不停,直接往帳篷里去了。

  “真不給面子。”水魚蔡嘟噥著。

  “別抱怨了,他人是這樣的啦。”水蛇蔡說︰“我本來想讓你們倆給我管的,不過寨主這樣安排也好。這王四是寨主的親信,你們跟著他,要是干得好,很容易升的。”

  不說水蛇蔡和劉初三給他們介紹船隊中的禁忌、規矩以及幾個重要人物的脾性,卻說王四進了帳來見許棟,許棟把剛才的事情說了,王四听了道︰“這家伙來歷不明,就該丟到水里喂王八,一干二淨。”

  “你懂什麼!”許棟說︰“這家伙都有些古怪,只是我一時還琢磨不透,但里面肯定有一兩個人來歷不簡單。你好好看著點,慢慢套問,將來或許有用。”又問︰“李大用那邊有消息沒有?”

  “哎,我正要說這個大消息!”王四說︰“听說全沒了!”

  許棟嚇了一跳︰“沒了?這麼大的船隊,一百多艘船啊,就這樣都沒了?”

  “是啊。听說是先遇上伏兵,出海後又遇到大風,所以都打沒了。”

  許棟嘖嘖兩聲嘆道︰“真可憐,真可憐,廣洋一代霸主啊,就這樣沒了……哈哈,哈哈……好!沒得好!沒得好!以後這里還不就是我們的天下!整個南澳都是我的了!”

  王四有些擔心地說︰“可是李大用完了,光是我們,只怕抵擋不了官軍。”

  “放心!潮州府那幾個知府知縣,衛所指揮,沒一個敢出海剿我們的。”許棟一拍手掌︰“走!快走快走!回南澳。”

  “可周總管還沒回來呢,再說我們這一趟出來,可什麼都沒打到。空手回去不吉利……總得打點什麼吧。”

  “嗯,那就到附近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村子,順手撈點糧草,討個意頭就好。”

  “附近有個謝家村,十幾年前我們來過的,當年破了它,如今又聚了幾十戶人家,小是小了點,不過也許還能弄到幾個女人……”說到女人,王四臉上流露出色眯眯的神色來︰“要是能像十六年前那樣……弄到一個花一般的美人來……寨主,你這次可得讓給我……”忽然喉嚨一疼,他捂住了,卻擋不住血不停往外噴,驀地大叫一聲,沖出帳外,終于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帳外東門慶等都還沒走遠,听到聲響又圍了過來,劉初三膽子雖小,但這種事情畢竟見慣了,而東門慶等剛來的人見這樣一個親信頭目許棟也是說殺就殺,則不免人人自危。

  許棟緩步走了出來,指著地上王四的尸體說︰“把他埋了。”又對水蛇蔡說︰“阿蛇,以後你不管舵了,我升你半級,替王四的缺,管櫓。”

  水蛇蔡大喜︰“謝謝寨主,謝謝寨主!”又指著東門慶等人問︰“那他們……”

  “也歸你管。”

  東門慶等听了這話松了一口氣,他們心想水蛇蔡是水魚蔡等的哥哥,由他管著,勝過呆在一個陌生人手下,水蛇蔡新官上任三把火,趕緊指揮幾個新手下搬抬尸體。

  東門慶再偷看許棟一眼,見他手里正把玩著那個西洋表,嘴唇微動,卻什麼話也沒說,他不知道這時許棟正用一種旁人听不到的聲音喃喃道︰“我說過,這件事情誰也不許提!誰提了,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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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賊!海賊!快逃!”

  要打劫只有幾十戶人家的謝家村,許棟的船隊也不用挑日子,直接逼近,上岸就搶。麒 麟 小 說許棟自己也不上岸,只讓幾個頭目辦事。

  水蛇蔡剛剛升了職,由原來管著十個人變成管二十個,這次上岸也有他的份。東門慶等上岸之後,卡瓦拉等拿了刀劍就沖,水魚蔡水蝦蔡拎著袋子拿著繩子在後面搶東西,看他們那樣子顯然在佛郎機人的訓練下習于此道。

  東門慶站在後面動也不動,看著他的同伴的舉動,他很容易就將眼前的景象切換成南洋諸島︰“佛郎機人在南洋大概就是這樣搶的吧,只不過現在搶的人變成了我們,頭子變成了許棟,南洋變成了中國——這樣看來,許棟和那些佛郎機海盜又有什麼區別呢?嗯,我幫許棟搶東西,我跟他也沒什麼區別。對沿海的百姓來說,我們都是賊。”

  所謂劫富濟貧、劫惡放良的海盜,歷來只存在于傳說當中,富比之貧、惡比之善從來都更加懂得保護自己,手段設施都是前者遠勝後者,所以海盜行劫,首當其沖的還是良善弱小之輩,因為這些人更容易下手。東門慶一時還轉換不過角色來,便呆在旁邊不動,水蛇蔡在旁見他動也不動,推了他一把道︰“干嘛不去搶?”

  東門慶不答不應,過了一會水蝦蔡一手抓著一只豬的耳朵,一手牽著一條狗,肩頭上還掛著四五只綁住腳的雞鴨,笑嘻嘻對東門慶說︰“王公子,這村子好窮,沒什麼好東西。”就把東西交給東門慶,東門慶接過豬耳朵、狗繩子和那四五只雞鴨,隨手又交給了身邊的陳百夫。請牢記

  水蛇蔡看得愣了,隨即憤憤指著水蝦蔡道︰“你個臭小子!我又是你哥又是你老頂,你居然不孝敬我卻孝敬他!”

  水蝦蔡撓了撓後腦,不知如何回答,過了一會道︰“我再搶去……”就跑了。

  當日將東西清點下來,水蛇蔡這一隊搶到的東西可真不少,東門慶的八九個手下由于合作良好,經驗也足,搶到的東西尤其多。這次負責整個劫掠的大頭領是許棟本艦的兩大沖鋒隊頭領,左管哨叫徐鷹,右管哨叫羅大牛,但徐鷹擅長沖殺,羅大牛擅長混戰,這次雖然打了頭陣,搶到的東西卻不如東門慶這十個人多。羅大牛為人較渾,倒也沒什麼,徐鷹卻覺得臉上掛不住,就派人來暗示他們呈上孝敬,東門慶也知道這是應有之義,就讓周大富去交涉,一交涉才知道徐鷹要的竟是他們所得之六成,東門慶一听心道︰“這點財物也不算什麼,但你要的成數未免太多。這次順了你們,下次若有大收獲難道也依數照給麼?”便拒絕了。一起看文學網

  水蛇蔡駭然道︰“徐管哨可是我們寨里的大人物!他要東西你不給,不想活了你?”

  周大富陳百夫也覺得初來乍到,還是先忍一忍比較好。東門慶便讓陳百夫問水蛇蔡︰“寨主平日吃飯,有誰常和他同桌?”

  水蛇蔡按職位本是東門慶的上司,但他的資質不過與水魚蔡等,在氣勢完全被東門慶壓住,在東門慶面前常常忘了自己是對方的上司,東門慶問什麼他也沒想到拒絕,想了想道︰“寨主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吃飯,偶爾有,也和周總管、李財副、池火長、曹司庫他們吃飯。”

  “有沒有單獨和徐鷹吃過飯?”

  水蛇蔡想想道︰“沒見過。”

  東門慶又讓陳百夫問︰“那寨主睡覺時,一般由誰值夜?”

  水蛇蔡道︰“寨主自己的心腹啊,嗯,有時候也讓羅頭領或者曹司庫值夜。”他說的羅頭領,就是右管哨羅大牛。東門慶讓陳百夫問他徐鷹可曾為寨主守過夜,水蛇蔡說沒有。

  東門慶又讓陳百夫問︰“那徐鷹以往這樣勒索別人,是在寨主眼前做?還是在寨主背後做?”

  水蛇蔡道︰“當然是在背後,當著寨主的面,誰敢!”

  東門慶便不再說什麼了,笑了笑表示不改拒絕徐鷹的初衷,周大富道︰“可他要是找我們麻煩可怎麼辦?”東門慶比劃了幾個手勢,周大富等這時已經學會了一些手語,也不需要時時都經陳百夫翻譯,便知道東門慶的意思是︰“我們幾個不是能久居人下的人,這場麻煩,遲早要來。”

  沈偉周大富等素服他的決定,當下再不多言,水蛇蔡見他們執意如此暗暗叫苦,而他的另外十個手下知道後也都有些心慌,怕這件事會殃及池魚。

  南澳下寨的規矩,搶到的東西上交一半,自留一半,陳百夫周大富跟著水蛇蔡徑去財副李椰殼那里交了東西,所得之物為上岸海賊眾中第一——這次雖然只是一次小行動,但他們這群新來的人一開始就有了這等成績畢竟引起了許多人的矚目,許棟听說後也傳來獎賞勉勵,賞物是返還了三成的上貢,而勉勵則是許他們十一個人推舉一人出來當水蛇蔡的副手,這個副隊長的人選,不用說當然便是東門慶當上了。

  但東門慶這邊顯了威風,徐鷹那邊卻削了面子!只是東門慶這個小隊不是純戰斗隊伍,按職司當歸火長池不定管,徐鷹沒有適當的借口一時也沒法直接處置他。

  海盜作風是倏忽來去,許棟的船隊既在謝家村行劫便不在這里停留,開出了一段路程才在一個荒攤停泊,到了這里之後才進行海盜團體內部的交易——主要是消化謝家村搶到的財物。幾個首腦中,寨主許棟、司庫曹固安和右管哨羅大牛住在船上,池不定、李椰殼、徐鷹在岸上立帳。這次他們搶到的牛羊、雞鴨、谷物都不值錢,擄掠到的幾個壯丁都已經消化進各個系統里了,此外就是八九個婦女待分,所以這次交易的主題就是這些婦女。牛蛙和水魚蔡本也搶到了兩個女人,但東門慶已經下令交了上去,所以不參加這次的內部交易,他們自在一個角落里,殺了雞鴨,準備享用入伙南澳之後的第一次安樂宴。

  陳百夫在這邊安排吃喝的東西,沈偉周大富則去女俘艙尋張月娥來同樂,眼見東西已經準備妥當,幾個男人都樂滋滋的,連楊致忠也少有地有了些笑容,卻見沈偉急匆匆跑了來叫道︰“不好!徐鷹那家伙!把月娥姑娘給帶走了!”

  東門慶對徐鷹會來找他麻煩早有心里準備,但他卻想不到徐鷹會從張月娥這里下手,听到這個消息不禁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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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又爬上新書榜了,謝謝大家。

  今天去跑一些事情,延誤了更新,對不起。

  下一章《她是我老婆》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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