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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20 03:38:46

100 暴走的劉老爺子

把劉老爺子掃地出門後的一段時間,張勁又是在京市盡孝,回到海窩子村也是隔三差五的呼朋喚盞,小日子過的那叫一個滋潤,那叫一個舒心舒坦。就算是柳纖纖和北宮荷月那檔子事弄得張勁有點鬧心,但是結果也算是不錯,忽忽的一下也就過去了。

而與張勁反差明顯的是,劉老爺子心氣可就順不了了。

那天,張勁被抓到派出所的時候,劉老爺子還在海四全老爺子的家裡和海四全老爺子『憶往昔』呢!

等劉老爺子聽說出事了,回到張勁家的時候,已經是張勁被抓走一個小時之後了。

等劉老爺子通過層層關係聯繫到灣海鎮派出所,想要把張勁弄出來的時候,張勁已經回家了;

等張勁回到家中,劉老爺子開口想要詢問事情真相,慰問一下的時候,張勁的手機通話錄音更像是一個打耳光,狠狠的抽在他的那張老臉上。火辣辣的!

一步沒有趕上,步步就都趕不上。結果就是,沒等劉老爺子說出任何一句道歉或辯解的話,盛怒之下的張勁就將他趕出了門。甚至還眼不見心不煩的先一步離開。

劉老爺子怎麼說也是鼎鼎大名的一個『腕兒』,也是一個好面子的場面人,自然做不出在這種情況下還放賴不走的舉動。更何況,他也覺著自己對不起一直用心治療自己的張勁,自覺著沒有臉繼續留在這裡呢。

於是,張勁剛走。老爺子在給兒子電話,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之後,就直接打電話讓司機小顧來接自己了。

當初送來的那幅畫和有著十萬塊的卡雖然劉老爺子想要留下來,聊表歉意。但是戚兵還是死活給塞了回去,「劉爺爺,你就別為難我了。如果老哥回來發現我把這些收下來,他非把我剮了不可,您就別害我了。再說了,你就算扔下就走,最後老哥也得托人給你帶回去,費這二遍勁幹嘛?」

雖然因為戚兵一直在院子裡,不瞭解事情的始末,沒聽到張勁給劉老爺子的電話錄音,不知道張勁與劉老爺子的衝突何來。但是,在錢和禮物的這方面,戚兵根本不敢跟自己老哥打馬虎眼。

最終,坐上顧司機車的劉老爺子看著已經緊緊關閉的張勁家大門,更是覺著自己走的有些灰溜溜的,很是顏面無光、羞臊交加。

…………

坐在車上,回頭看著海窩子村消失在後面的轉角處,劉老爺子才轉過頭來坐正,心裡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覺著自己的老臉臊得慌,滾燙滾燙的。

你說這是啥事啊?自己在這裡治療的好好的,正覺著日子過的從來都沒有這麼有滋有味過!眼看著再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好俐索了,自己還本打算藉著自己和張勁的關係越來越熟悉,再找藉口多賴幾天。這老爺子甚至想過自己也在海窩子村弄一塊地,和張勁做鄰居鄉親。

結果還沒等自己想好呢,自己兒子不管不顧的從中間插了一槓子進來,不但把自己賴在海窩子村的念頭給打消了,連進程已經過半的治療都給攪和黃了。

知道的是兒子『以為』自己受騙,不知道的還以為兒子盼自己早死呢?

最關鍵的是,這畜生以為自己是誰?我這個當爹的已經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消停些,已經告訴過他治病的進程十分順利,身體也感覺好了許多。結果呢?他以為我這個當爹的說的都是放屁是吧?我自己的感覺還不如他想當然『猜』的那麼準!簡直……簡直就是忤逆不孝……

老爺子越想越氣、越想越火,終於在車子已經在通往省府的高速上開了一段之後,老爺子爆發了:「先不回省府,從惠市的出口出去,我要去見見那個逆子!」這老爺子顯然認為,之前在電話裡罵的不夠過癮,想要當面去教訓一下這個不孝子。

一個小時後,當劉大主任好不容易把之前老爺子的獅子怒吼拋諸腦後,終於能夠靜下心來在自己的辦公室整理審閱文件的時候,劉老爺子就跟那抄家悍匪似的闖了進來。

劉大主任一愣神,剛剛臉上堆笑的站起來說了一句,「爸,您怎麼來了?」『砰』然的拍桌子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

「你這個逆子,我不是讓你給小張醫生道歉嗎,你就是這麼道的歉?有一個能給你老子治病的人,你就趕緊攪和黃了,你這安的什麼心?你就這麼盼著我早死是不是?覺著我這老頭礙你眼了是嗎?」

盛怒中的劉老爺子衝進來後,可沒有心情再細心的把門給帶上,所以劉老爺子的怒吼聲整個門外走廊,包括臨近的幾個關上門的辦公室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現在老爺子的身體比以前可好多了,表面看起來跟個沒事人兒一樣,絲毫沒有病態,吼起來更是聲音洪亮、底氣十足!

劉大主任看著面前張牙舞爪的處在暴走狀態中的老爸,腦袋嗡的一下子就懵了。

劉大主任還以為剛剛那通電話,已經讓自家老爺子火頭暫時過去了呢。按照他的估計,再等過一段時間,沒有張勁在身邊蠱惑的話,老爺子應該能夠徹底明白過來,張勁就是一個大騙子。也能夠明白自己這個做兒子的良苦用心。

但是他劉大主任那裡想得到,老爹的火氣居然會這麼大?電話裡罵完了還不算,過後還會跑到自己辦公地點來鬧!

要知道在官場上,不孝可是大忌。你想想,難道官場上的朋友會比自己親爹更親近嗎?一個人連自己老爹都不孝順了,對別人能交心?誰又能夠信任他?誰又敢信任他?

盛怒下的劉老爺子可沒有考慮到會給自己兒子造成什麼影響。就像是之前第一次蹭飯的時候,其他幾位老爺子說的那樣,這老爺子撅頭的很。火氣上來的時候,上司的桌子也沒少拍。更何況這次是拍兒子的桌子,而且不但關係到自己的老命,還關係到自己的臉面。這是兒子打老子臉的事情,這在劉老爺子這個思想有些傳統的老頭心中可是大錯。

愣了一下,發現門口已經陸陸續續的有人過來探頭探腦,劉大主任頭痛的站起身來,先是恭恭敬敬的把老爺子讓到待客沙發上坐好。這才過去關上門,給老爺子倒了一杯茶後,在老爺子對面坐下。

見到自己老子在那裡坐著,滿臉都是激動的血色,乾瘦的胸膛就像是風箱一般大起大落,看著自己的一雙老眼滿是憤怒和不滿。劉大主任小心翼翼的說:「爸,您先別生氣,聽我給你解釋!」

「我聽你解釋?可是人家不聽我解釋,你知道他把通話錄音放給我聽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思嗎?就像是這張老臉突然給你這個不孝子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知不知道,那時候我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我鑽進去,再也不出來。到時候也合了你的心思,在上面花點錢直接立塊青石碑就行了,再也不會在你眼前晃悠著煩你!」劉大主任剛說一句,就被自己老子連著幾句堵了回去,這話噎人啊,噎的劉大主任胸口陣陣發悶。

在劉大主任陪盡了小心的安撫了半個多鐘,老爺子才算把胸中惡氣散出去一點,喝了一口茶水補充了一下唾沫後,才對一臉小媳婦樣賠笑著的劉大主任惡狠狠的說:「你不是有話說嗎?怎麼不說了?啞巴了?慫了?」

劉大主任雖然心裡想『不是你不讓我說嗎』,可是他嘴上卻不敢這麼說,剛有點把毛捋順了的老爹,如果再因為這麼一句話再次炸了,那自己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所以,劉大主任只能繼續賠著笑說:「爸爸,您別生氣,我這就說,這就說。」

「其實你兒子我也不是那麼魯莽的人,您老說的這個張勁之前我也調查過了,本來他就是麒麟醫院的一個藥劑科醫生。甚至連藥劑師都算不上,主要負責與醫藥公司的接洽事宜。前段時間,不知道因為啥,剛剛辭職。您說,這種藥劑科混了幾年的人可能是神醫嗎?肯定是騙子啊!」劉大主任說的理據充分,越說越覺著自己有理,越說越底氣越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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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奇跡

「你懂個屁!」還沒等自認理直氣壯的劉大主任完全挺直腰板,劉老爺子就再次發飆。最後一個『屁』字的爆發音尤其有力,直接把『暴雨梨花釘』似的唾沫星子噴了這位主任一臉。也讓底氣剛剛有點壯起來的劉大主任再次頹了出去,剛有點挺直的腰板也再次的堆下去,重新恢復成俯首認罪的姿勢。

沒辦法,這劉大主任從小到大被劉老爺子的棍棒管教慣了,就算是已經年過不惑,好久沒有嘗到雞毛撣子的滋味了,但老爺子一怒,他還是覺著心裡發毛。典型是多年養成的條件反射。

狠狠噴了自己兒子一口後,劉老爺子露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小時候我教你的東西你都當成屁給放了是不是?你懂不懂啥叫『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你懂不懂什麼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啥也不知道呢,你就『想當然』,我看你這一把子歲數都活狗肚子裡去了!當官不是你這麼當的,就你這樣,我看不是個昏官就是個庸官。」老爺子氣咻咻的樣子,還有那張血盆大口,就像一頭憤怒的獅子。

劉大主任嘴角囁嚅了幾下想要辯解,但是看到老爺子一臉冒著火苗的怒氣,卻最終沒敢說出聲來。「忍著吧,別說出來成了火上澆油。燒的還是自己!」劉大主任這樣想著。

老爺子一雙噴著火的老眼可是一直盯著劉大主任的臉看呢,對於自己兒子這欲言又止的神情自然看得真切,於是火氣不減的吼道:「看你這想說又不敢說的慫樣,哪裡像我老劉的兒子了?」

看到劉大主任被自己這有點『激將』味道的訓斥惹的抬起頭來,終於鼓起勇氣要說出剛剛想說未說的話,老爺子又不講理的把兒子的話頭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想說啥?你不就是想說小張年紀輕,不可能是隱士、神醫嗎?我自己的身體我不知道?小張的治療如果沒有效果,我會感覺不出來?你還真以為你老子是那麼容易騙的白癡嗎?」

「爸爸,你可能不清楚,但是我可是聽說過,很多江湖騙子用興奮劑和麻醉劑當藥物給病人使用,病人雖然會感覺好了很多,但實際上病情惡化的反而更快。有更可惡的騙子,甚至用毒品當藥用。沒準兒那個姓張的就是在要裡放了大煙之類的東西,反正中藥裡除了樹皮就是樹根樹葉,想往裡加點什麼東西太簡單了。」性情有點倔的劉大主任還是不肯認輸,小聲的辯解著說。

老爺子被自己兒子這一句話噎的徹底沒了後話,雖然他很清楚自己身體好轉的感覺決不是虛幻,但卻也不知道怎麼跟自己的撅頭兒子分辨。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後,才想出一個主意,底氣十足的吼道:「你不信?那好,現在和我去省府醫院,重新檢查!」

老爹的身體自然重要,不然劉大主任也不會為了一個想像中的『騙子』如此的大費周章;老爹的命令更是聖旨,劉大主任可不敢違背。不然這老爺子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已經當爹,是不是在辦公室裡,是不是會影響不好,真的動起手來,自己也只能幹挨著。

於是劉大主任連忙應下自家老爹的命令,跟市府辦公室的幾個人交待了一下後,就和自己老爹一起坐上了顧司機的車,直奔省府第一醫院。惠市雖然也有醫院,但是水平可比省府差得多,劉大主任信不過,劉老爺子更加的信不過。

不得不說,在這個世界上,這個社會中,權力和地位都是好東西。普通人也許排隊幾天也等不到一個專家號,但是劉老爺子剛剛到第一醫院,跟醫院的院長打了一個招呼。上次幫助劉老爺子會診,並最終確診為『肺動脈高壓』的幾位專家級的各科『大拿』就已經紛紛聚齊。

院長、專家齊出動,又是心電圖、又是胸部放射、又是超聲心動圖,幾十種檢查下來才算是完成所有檢查。

原來院長還想讓劉老爺子先回去,過兩天等所有檢查報告都出來,幾位專家開個會仔細討論一下,再把結果告訴劉老爺子。

但是因為劉老爺子急於洗刷自己『識人不明』的污名,堅決要得到初步結果再離開。無奈,院長大人只好把劉老爺子父子恭恭敬敬的讓到自己的辦公室喝茶,而他則和幾位專家各個檢查部門跑,把能夠在短時間內出來的檢查報告先拿到手再說。

一個小時後,當劉大主任已經熱鍋螞蟻似的,開始坐臥不安。當劉老爺子已經沒有之前的激動,開始能夠平心靜氣的喝茶的時候。院長辦公室氣派的棕紅色雙開木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接著一身白大褂的院長大人衝了進來。

「奇跡!簡直是奇跡!」已經滿頭花白的院長大人一臉的難以置信。

院長雖然嘴裡沒說劉老爺子的病情如今究竟如何,但是僅僅是他的表現,就讓劉老爺子忍不住眉頭一軒,有些喜動於色。

而劉大主任則是心裡咯噔一下,「難道那個姓張的真的有這個本事?」

見到劉老爺子父子都是一樣的等候下文的神情,這位院長大人也不賣關子,一臉喜氣的說:「恭喜劉老哥啊,你的病這段時間不但沒有惡化,而且還大有好轉。雖然究竟好了多少,因為檢查結果還沒有都出來,不能完全確定。但是就從現在已經出來的這幾項來看,如果現在我們開始接手治療的話,雖然不能保證一定治好,但是用藥物維持住現狀還是沒有問題的!」

此時的劉大主任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真是五味雜陳。

他羞,羞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給張勁扣上『騙子』的大帽子;

他愧,愧自己剛剛那麼不講理的用『非正當』的手段逼迫張勁就範;

他悔,悔自己就這麼把能夠治療自己父親絕症的神醫給得罪了;

這邊劉大主任還在那種紛繁複雜的胡思亂想著,那邊的劉老爺子卻在反覆的翻看幾頁檢查報告。當看到很多數據都已經極為接近常人的數值後,劉老爺子先是一喜,接著又是一惱。「如果真按小張安排的,再在他那裡接受十幾天的治療,這些數據就應該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了吧?可惜……」

張勁的治療效果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僅僅幾項檢查報告就足以能夠說明張勁的醫術絕非尋常。徹底確定了張勁的神醫本領後,有些開心有些失落的劉老爺子卻失去了和自己兒子較勁的心氣兒,沒有借題發揮的再把兒子臭罵一頓,而是隨手把幾頁檢查報告扔到劉大主任面前的茶几上,臉帶疲色的淡淡的說:「你看看吧!」

出了醫院後,劉老爺子也沒有再和自己兒子說什麼,只是滿臉疲色的爬上顧司機的車,向省府大院的方向駛去。

劉老爺子心底其實很想再回海窩子村去,那裡的水色山光,那裡的淳樸鄉親,那裡的美酒佳餚,那裡張勁的沒大沒小,都讓他無比懷念,可是他沒有這個臉回去。至於自己的病,老爺子倒也想開了,既然能維持住現狀的話,那就這樣吧!反正都鬧到這個地步了,他是不好意思去見、去求張勁了。

劉老爺子也很想為自己兒子犯的錯做出補償,可是他也無從做起。很清楚張勁小富即安,胸無大志的性格,還真沒有什麼自己能給的東西。更何況,當初張勁將他清出家門的時候,那表態已經很清楚了,不要畫、不要錢,連伙食費都免了,就是要和自己劃清關係,從今往後,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就當誰也不認識誰好了!

而劉大主任看到老爺子臉上的晦色,看到了老爺子看自己時眼神中的失望,心裡也滿是悔意,差一點腸子就悔青了。

默默的送走顧司機的車後,劉大主任愣在那裡好久。直到日落半山的時候,劉大主任才神色複雜的咬了咬牙,掏出手機尋了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嗯,張先生,我是劉安邦,關於今天的事情……對不起……我鄭重的像你道歉。」劉大主任的口氣十足的誠懇。

另一邊剛剛跟老媽再次通過電話,確定了飛機班次的張勁,聲音中已經沒有了怒意,而是懶洋洋的說:「哦,知道了。」說完,就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劉大主任聽著聽筒裡『嘟嘟』的忙音,神色變幻了幾次,才咬了咬牙再次舉起手機,「張先生您聽我說,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對你影響很大。但我希望您能夠體諒一個為人子的想法。我願意盡我所能做出補償。」

「補償?不必了,對我來說最好的補償就是從此之後咱們『老死不相往來』,我說過『我怕你』,我躲著你還不行?但也求你別追著我。」張勁口氣中譏諷的意味很濃,顯而易見。

劉大主任急了,「可是我的父親……」

「您劉大主任的父親身嬌肉貴的,我這個非法行醫的騙子可不敢再騙到你們這些大人物的頭上了,有些教訓一次就夠了。你放心,我答應你的會做到的。以後我不會和你父親有任何瓜葛!」說著,張勁就再次掛斷了電話。

等劉大主任鍥而不捨的再次撥過去的時候,張勁已經把他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之後就算劉大主任換了一個號碼仍然還是一句話就掛斷,張勁根本就不打算再給他騷擾自己的機會了。

雖然劉大主任的所作所為也是出於一片孝心,被針對張勁其實也可以理解,但是理解是理解,讓他接受卻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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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胖子走了

劉大主任數次相求無果,再加上接下來的第二天,他就因為身染『惡性瘧疾』,不得不躺在床上度過漫長的兩個月。那幾分鐘一次的冷熱替換,將他每一分精力都壓搾的乾乾淨淨,身上的骨頭都軟的跟麵條似的,已經完全沒有時間和精力再次騷擾張勁。

在劉大主任剛剛住進醫院,病情不明的時候,劉老爺子來看他一次。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就算對他有怨氣,劉老爺子還是不能置他的生死於不顧。要知道,剛發病的時候,劉大主任的症狀可是相當的嚇人,熱的時候汗出如洗,冷的時候抖如篩糠。當時還沒有研究明白這種病毒危害和發作規律的醫生都不知道這位大主任能不能挺過去。初聽此信息的劉老爺子怎能不著急、不麻爪?

但是當幾天後,確定劉大主任只是症狀嚇人,只要維持輸液補充水分流失的話,生命就沒有任何危險的時候,劉老爺子二話不說的就回到了自己在省府大院的家。既然兒子的病就是多遭點罪而已,而且長期看來對身體也沒有什麼大影響,那老爺子就可以放心的回家接著生氣了。

不過老爺子在臨走前還是用呵斥的口氣,囑咐了這個孝心辦壞事的兒子一下,以後不許騷擾張勁,就算張勁肯重新接受他這個病人,給他醫治,他還沒有臉面回去呢!這下子說的正在痛苦不已的劉大主任更是恨不得撞牆,以了此餘生。

另一邊。

父母、姐姐都很好,劉老爺子那個麻煩兒子也徹底斷了所有關係。張勁終於能夠再次回到他悠哉悠哉的田園生活。

每天如果懶的話,就除了早晨風雨無阻的鍛煉、學習和一日三餐外,整天窩在躺椅上,把所有家務都扔給戚兵去幹。而且還美其名曰:這是鍛煉你;

如果勤快一點的話,就鍛煉、學習和一日三餐外,再餵餵雞、餵餵魚,給園子澆澆水。或者揣上兩包煙,在村裡轉悠一下,看看誰有空有閒就去和人家聊上幾句;或者和幾個傢伙湊到一起打打牌、下下棋;或者招呼鄰里鄉親的到自己家聚餐喝酒;或者偶爾領著戚兵這個大號的拖油瓶,到別人家去蹭吃蹭喝。嘗嘗雖然不如自己的手藝,但是也別有風味的地道農家菜,土燒酒。品一品『莫笑農家臘酒渾』的感覺。

也是因為懶的緣故,除了很偶爾的去本來酒吧一趟,或者幾個禮拜一次的進城會朋友之外,張勁進城的次數變得越來越少。

在海窩子村,張勁免費給鄉親們看病醫病,時不時的就拉來一大票鄉親在自己家喝酒聚餐,一是圖個熱鬧,二是為了拉近與鄉親們的關係。

而鄉親們也承張勁的情,自家殺的小雞、大鵝,自家家雞下的蛋,自家殺豬的豬肉,自家菜園子的青菜,自家樹上的果子,村中船出海帶回來的海產,源源不斷的送到張勁家中,吃都吃不完,根本都不用再進城去買。

而且海聚福、海聚禮和海根生的老婆,海二嬸子、海三嬸子和根生嫂子更是時不時的到張勁家裡來,幫張勁收拾收拾衛生。有時候還會有鄉親們到張勁家裡幫他拾掇拾掇院子裡的雜草啥的。

雖然說鄉親們送來的東西從價值上,還不如他們喝掉的美酒值錢,但是張勁卻覺著很划算,比三五千一壇的賣給省府的那些老傢伙還划算。暖人心的淳樸鄉情,可是用金錢無法衡量的。

張勁的小日子過得舒服,住在張勁家的戚兵過的也一樣舒服。可惜的是,『千里之會終須散』,張勁從京市回來一個月後,戚兵同學終於完成了減肥療程,該回家了。

這天中午,午飯過後,張勁並沒有直接晃蕩出去,跑到槐樹下的那張躺椅上去挺屍,而是叫住了打算起身去廚房洗碗的戚兵,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老弟,你的減肥呢到現在應該說已經結束了。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張勁打量著戚兵如今已經變得十分標準的身材,心裡很得意。『兩個多月的時間,把一個四百多斤的大胖子減到一百八十幾斤的標準體重,除了我張大神醫還有誰能創此奇跡?』

「啊?這就結束了?我現在還有一百八十幾斤呢!」戚兵顯然在老哥家還沒有呆夠,也沒有就要離開的心理準備,詫異的反問。

見到自己老弟這幅意外的表情,張勁搖頭笑了:「你一百九十七公分高,一百八十幾斤的重量剛剛好。再減可就太瘦了!告訴你,女孩子雖然不喜歡皮球,但是也不會喜歡竹竿的,太沒有安全感了。」

「喔!」戚兵雖然也想家,在之前也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家裡,見見許久未見的老爸老媽。但是真到了離開的時候,心裡還是捨不得。在這個豬圈裡當豬的日子多好啊?雖然還要伺候著自己老哥這頭比自己更豬的傢伙,但是這裡的菜好吃,酒好喝。而且吃飯睡覺、打屁聊天還沒人管,這叫啥?這叫『呼吸自由的新鮮空氣』!

看到自己老弟馬上就變的情緒低落起來,張勁好笑的說:「幹嘛擺出這幅臉色給你老哥看?走了又不是不能再來,什麼時候有假期就到老哥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也行啊!再說了,老哥又沒有攆你立刻就走,如果你要是不願意回去的話,等到寒假後,或者更晚點回去也行啊!反正你是休學一年,只要你沒把書本扔下,回去能趕上來年的高考就行!」

聽到老哥這麼說,戚兵情緒才恢復了一些,一邊琢磨著要什麼時候回去,一邊起身收拾餐桌,去廚房洗碗去了。

當張勁已經在大槐樹下的躺椅上抱著越來越肥的金子迷迷糊糊的已經快要睡著的時候,洗完了碗的戚兵出來了,在茶几另一側屬於他的那張躺椅上閉眼躺下。

一時間,院子中是剩下焦躁的蟬鳴和風吹樹葉的颯颯聲。好一會兒,閉著眼睛的戚兵突然開口,「哥,我還是這兩天就回去吧!我媽說她想我了。」

張勁也沒有睜開眼睛,懶洋洋的回答說:「這事你決定就好,想哪天走告訴我就行了!」也沒有問他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

「我在你這裡住的這段時間麻煩你了?」戚兵用很誠懇的口氣說。

戚兵這突然的誠懇口氣與往常的油嘴滑舌截然相悖,弄得張勁禁不住一愣後,才笑著說:「你這小子,怎麼突然跟你哥這麼客氣了?這可是不像你!」

戚兵也樂了,重新回到他油滑的腔調:「我也不想這樣的。是剛才我給我老媽打電話的時候,老媽讓我跟你說的!」

「哦?」這下子,張勁精神了,把一直趴在胸口的金子挪到了腿上,坐直了身子,「你不是把你是在我家裡減肥的事情告訴姑姑了吧?」

知道張勁為啥緊張的戚兵『噗嗤』一聲就樂了,「老哥,安了,安了。我答應過你,不會告訴別人,就絕對不會告訴別人。我老媽讓我謝你,是因為她給你減肥中心的費用你不是死活不要嗎?老媽以為減肥的費用全是你代付的,所以才讓我感謝你的!」

聽到這裡,張勁才算鬆了一口氣,「還好你小子口夠嚴實,嚇死我了。」

戚兵笑了笑說:「不過老哥,你辭職的事,還有和我嫂子的事總這麼瞞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我大爺大娘以後總會知道的,你總不能瞞他們一輩子吧?再說這也瞞不住啊?」

戚兵說的,張勁何嘗不知道?但是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見步行步了。搖了搖頭,「不說這個了,一說這個,腦瓜仁子疼。能瞞一時是一時吧!反正你記住了,不管你大爺大娘是從哪裡知道的,就是不能從你那裡知道。如果我知道是你透漏出去的,我饒不了你!」張勁故意用陰森森的口氣威脅說。

從小到大一直籠罩在老哥恐怖陰雲下的戚兵了,禁不住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的說:「不帶這麼嚇人的啦,我保證不說,我保證不說還不行?」

「這還差不多!」收到戚兵指著太陽的保證,張勁這才心滿意足的重新躺下,瞇起了眼睛。

兩天後的寶區機場,看著戚兵消失在安檢通道後的人流中,張勁自得的點了點頭,自言自語說:「嗯,這小子仗著自己快兩米的身高,在人群中雖然還是鶴立雞群,但是顯然沒有原來一個人佔著三個人的曝光率,那麼有霸氣了。可惜,真是可惜!」

搖頭晃腦,假惺惺的歎著氣,張勁慢悠悠的走出航站樓,爬上自己停在停車場的座駕。

張勁一路開車回到家裡,看了看圍著自己轉悠的黑水晶和扒著自己肩膀不肯下來的金子,又看了看自己面積不小的院子,喃喃自語說:「這下子家裡可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了。別說,胖子和劉老頭在的那段時間,有時候還覺著這倆傢伙挺礙眼的,這一下子都走了,好像家裡突然冷清了,心裡還怪不適應的。」

但是低落的情緒只持續了不到半分鐘,樂天的張勁很快搖了搖頭,甩掉剛剛湧上來的一點點寂寞感,元氣十足的說:「管他呢,晚上把根生他們都叫來,大家喝他個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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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大豆

胖子走的當天晚上,張勁家再次熱鬧起來,今天滿桌沒有一個女人,都是一些愛喝酒的糙老爺們。

海聚福和海聚禮等一眾聚字輩的老頭兒、半老頭兒倒是沒有來,來的是海根生、海聚誠家的二毛子、海敬德的孫子三寶子、牛大爺家的二小子牛開放……這一幫子二十以上四十不到的歲數,正處青壯年的傢伙。基本上所有被村裡人認為『沒出息』的在家地裡刨食的都在這裡了。其餘百分之九十幾『有出息』的全都進城打工去了。

眾人中唯一一個聚字輩的『長輩』叫海聚學,是海四全老爺子的三孫子,雖然輩分不小,但是年齡也不過剛剛三十出頭。這同宗同族的族群大了,同一輩分的人差上三五十歲很是正常。就像村裡的海建國老爺子今年都快八十了,比海三寶整整大了快五十歲,雖然親緣有點遠,但是按照族譜輩分來講,他得叫三寶子叔叔!

一幫糙漢湊到一起喝酒,而且都是壯年,自然全無形象。桌上氣氛更是只能以『火爆』兩個字才能形容。

包括張勁在內的七個人,每個人都是光著大膀子,下身套著一條大褲衩子,腳上打著赤腳或者蹬著一雙人字拖。說起話來已經不能算是『說』了,而是純粹粹的扯著嗓子嚎。

這一個個唾沫橫飛的樣子,豪爽粗放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想到當年在水泊梁山喝酒時,李逵這類糙人的架勢。

張勁這時候也早沒了從前工作時的斯文形象,遊戲附身後,只起到裝飾斯文作用的眼鏡也早就甩到了一邊。歪著身子,一隻腳踩在地上,另一隻腳端上來,蹬在屁股旁的椅子邊上,右胳膊摟著滿臉通紅的牛開放,右手和斜對對桌坐著的海二毛劃著拳,脖子上青筋暴露的扯脖子喊著:「五魁首……八匹馬……」

早就預料到今晚來的會是什麼人,所以張勁的酒菜也不像省府老頭們來蹭飯時那麼精緻,味道也不像海聚福這些村老們來是那麼輕,基本上全是重油,重味的大菜。

土豆燒全鵝,想吃什麼地方伸手去擰就是;囫圇的滷水豬蹄,用筷子吃不方便就用手抱著啃;黃酒田雞,用筷子用手都方便;醉蝦,魚皮凍……

誰說只有北方漢子豪爽,南方的也一樣!在張勁看來,這些個莊稼漢和自己東北老家裡的鄉親們可沒有任何不同,直爽的可愛,相交起來很是舒心。

張勁醉眼迷離的看著眼前一個個的漢子,對劉禹錫曾經令自己高山仰止的那句千古名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暗暗鄙夷,結交往來的都是那些人,天天之乎者也的,怎麼能自在的了?哪有和這些直爽漢子一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來的爽快?

和劉禹錫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句比起來,張勁倒是覺著曹學佺的『仗義每從屠狗輩』這句更合自己的心意。

當然這種想法張勁也就自己想想而已,如果敢和諸如劉老爺子這些老文青,老學究們這麼說的話,肯定會得到『身無半根雅骨』或者『糞土之牆不可朽也』之類的評價。

九點多鐘,當酒宴已經開席兩個多小時,張勁剛剛將敢在酒桌上跟自己叫號的海二毛和海聚學放倒,正打算找第三個下手的目標時。帶著七分醉意的海根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大著舌頭對張勁說:「張老弟,哥哥對不住,得先走了!」

聽到海根生的話,張勁一愣,疑惑的問道:「根生哥,這時間還早著呢,走這麼早幹嘛?」

頭腦還算清明的牛開放戲謔的笑了起來,擠眉弄眼的和張勁說:「勁哥,這你還不懂嗎?肯定是根生嫂子的命令,讓他早點回去耕地呢!根生嫂子精神頭大,根生哥肯定很辛苦。」

在鄉下,大家閒扯起來總是會忍不住往男女的那點事上靠,無論是男女,扯到這事的時候,總是很興奮,很有精神。

於是,牛開放的話自然引得張勁和其他兩個已經喝的八分醉的傢伙轟然大笑,也讓海根生原本因為酒意酡紅的臉色更加深暗。

海根生可不是害羞,這種事大家都習慣了,哪會為這事害羞啊。他臉色漲紅是為自己形象著急,大男人的誰會希望背上這麼個『不夠男人』的名頭。於是海根生連忙大聲解釋著:

「你們少聽三寶胡說。這個傢伙總是餵不飽自己老婆,每次提到回家就害怕,以為別人都是這樣。我村北坡上的大豆秧子已經乾晾了好幾天了,該收了。聽天氣預報說,明天下午有雨,所以上午必須弄完。如果再像往常那樣在張老弟這裡喝個爛醉,明天上午我就甭想起來了!」

大豆就是黃豆,通常並不是成熟就收割,而是等大豆成熟,葉子落盡後,再曬上一段時間,等豆莢中的豆子水分下降10%-20%才會收割。而大豆成熟到收割前的這段時間是最怕下雨的,如果天下雨,豆子沒有來的及收的話,豆子就算是割回家,也很可能在糧囤裡發芽,如果割晚了的話,甚至可能就在秧子上發芽也不一定。那可就全毀了。

聽了海根生的話,張勁的眼睛轉了一下,「根生哥家裡還種大豆了?」

海根生點了點頭,隨意的解釋著:「村北坡那塊地原來種的是西瓜,西瓜收了後,時間不當不正的,我也不知道種啥好。後來覺著這大豆在咱這兒啥時候種都合適,就乾脆種了一畝多地的。現在剛好到收的時候。」

「那根生哥收下來的大豆準備咋處理?」張勁緊接著問道。

「咋處理?還不就那樣,找時間拉到鎮上賣了唄。咱們這兒的人又不得意吃這東西。」沒等海根生說話,坐在張勁邊上的牛開放說到。

見到海根生點頭贊同牛開放的話,張勁咧嘴一笑,「根生哥,要不然你把豆子賣給我唄?我剛好想買點兒呢!」

聽了張勁的話,海根生猶豫都沒猶豫,很是慨然的說:「說啥買不買的?一共也沒有多點東西,你想要的話,我乾脆就割完了給你抗過來就是了。」

張勁聽了海根生的話也不矯情,爽快地說:「那行,明天收了就給我。我用它磨豆腐、打豆汁、做醬油、壓腐乳、搾豆油,到時候算咱兩家的,大家一起吃。不是我跟你吹,絕對比外面買的強!」

對於張勁的手藝,在座的各位可都是心知肚明,聽到他這麼說,都起哄的嚷嚷起來,最後張勁和海根生許諾弄出來的吃的用的,大家都有份,結果藉著酒意發瘋的老爺們才算是消停下來。

其實張勁也知道,海根生家也不指著這麼點大豆過日子,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就這麼收下來。總不成人家大方,自己也沒有一點眼色的照單全收,結果害得人家沒飯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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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磨房

張勁雖然日子過得他越來越懶散,但是心血來潮的時候,做起事情來還是很俐索的。比如說,要買海根生家的大豆就是這類事件之一。

所以,第二天早晨起來,張勁在完成每天從不間斷的一小時的鍛煉、早餐和兩小時的讀書後,就晃悠著膀子出了門,向緊挨著自己家東面的山上走去。

張勁記得很清楚,順著後院旁的小路上去,再走個兩三百米的林間,有一塊平整碩大的青石,這石頭堅硬、緻密,憑自己宗師級機關師的眼力可以保證,這石頭絕對是打鑿石磨的上好材料!

在《武林三國》中,所有的與機構有關的活計都與機關術相關。小到石磨、門軸,大到皇陵、密道、藏寶庫。就算是暗器中鼎鼎大名的『孔雀翎』和『暴雨梨花釘』也因為是彈簧機構發射,所以一個單純的鍛造宗師都無法獨立完成,而是需要一個至少大師級別以上的機關師幫助才能製造。

張勁走出後院門的時候,時間不過是早晨八點鐘左右。太陽還不是那麼烈,氣溫也遠未到燥熱的程度。而且晴空萬里的,還絲毫看不出下午會下雨的樣子,深吸一口氣,只覺著空氣清涼透腑,清新的令人不由的精神一震。

出了張勁家的後院門直接右轉,就是一條曲曲彎彎的上山小路。小路邊蔥翠蓬勃的雜草上,露水還沒有蒸發散盡,在明亮的陽光照射下,一顆一顆的清亮水滴散發出消失前最後的光芒,絢麗七彩。

就在這條小路上,張勁背著手,擺出好像地主巡視的架勢,踩著八爺步,一步三晃的走著。

金子難得沒有賴在張勁的肩膀上不肯下來,而是在小路旁的草叢中來回的穿梭,沒有一秒鐘的消停時候。

黑水晶則不同,這小傢伙別看還是個孩子,但是他可比金子穩重多了,雖然小尾巴搖的跟風車似的,顯出心底的雀躍。但是他也只是在張勁旁邊時而躥前時而躥後的,從不肯離開張勁超過兩米的距離。一副忠心耿耿的盡職保鏢的樣子。

看著眼前的村光野景,看著雀躍的金子和黑水晶,張勁的心也無盡的飛揚起來。「這要是再提籠架鳥,就更像地主老財了!」張勁這樣想著。

走過二十幾米的小路,就進入了頗為茂密的林子。林間的露水更重,打濕了張勁露出在外的毛腿和腳掌。

這傢伙下身只穿了一條與海南島服花色相似的花短褲,腳上也僅蹬著一雙五塊錢的人字拖。這時候,張勁的邊上已經只剩下黑水晶不離不棄,而金子這個傢伙已經徹底的沒了影子,不知道跑到哪裡瘋去了。

不過張勁對於金子倒是不擔心,也沒有張開小地圖去找。這傢伙可是三重變異的頂尖亮金,而且每天都滿山的亂跑,這周圍能夠威脅到她的野傢伙恐怕還沒有出生呢!

二十分鐘後,當張勁把那塊青苔密佈的碩大青石收進儲物空間,重新搖搖晃晃的鑽出林子的時候,金子終於再次出現。嘴裡還叼著一條足有快兩米長,手腕粗細的大蛇。

見金子叼著已經被她咬死的獵物,到自己身前請功,張勁這個吃貨見了,忍不住眼睛一亮。一邊伸手接過大蛇,一邊摸著金子的額頭誇獎著,「金子真乖,幹得漂亮!真沒有白疼你呢!」

一番誇獎,讓金子開心的『咕咕』叫個不停,之後更是忍不住想要再次躥上張勁的肩頭,被張勁連忙攔下,輕輕的給了金子一個栗鑿後:「小傢伙,又忘了?小爪子髒了後,沒洗的話不許隨便往上爬!這可是剛洗的衣服呢!」

金子這傢伙就是不能表揚,不然她可真是會得意忘形啊。所以張勁對她的政策只能是胡蘿蔔後跟著大棒,或者大棒後跟著胡蘿蔔。

「嗯,中午燴個蛇羹,弄個酒煎蛇片,現配點蛇膽蛇血酒,剛好等根生哥來了一起再喝點。」,教訓完得意忘形的金子後,張勁拎著蛇邊看邊走。這是一條王錦蛇,也就是俗稱的菜花蛇、松花蛇,在張勁的老家叫這種蛇為稜錦蛇。大約有四五斤重,去皮去骨剛好夠倆人一頓吃的。而且肉質細膩,又有嚼勁,去了腥味後,清鮮可口,十分適合下酒。

回到家裡,金子洗完小爪子再次蹲在張勁的肩膀上懶了起來,而因為天氣漸熱,黑水晶也沒精神的跑到大槐樹下的青石板上,趴著吐舌頭。

張勁在把手中死蛇扔到廚房中泡好後,就幹勁十足的把從山上運回來的大青石在當院弄了出來,先是用水把石外青苔沖刷乾淨,又從系統商店弄了一整套幹這活的工具,忙活了起來。

頓時,張勁小院之中『叮叮』聲大作,堅硬的青石在張勁手中的鋼鑿之下,石粉紛飛,細碎石塊如流瀑河沙,紛紛落下。沒堅持多久,耳朵不堪其擾的金子就再也沒有了在張勁肩膀打盹的心情,『吱吱、嘶嘶』的抗議了兩聲後,見張勁根本不理會自己,只好飛快的逃走,跑到老槐樹上的一個枝杈瞇著眼睛蹲了下去。

魯妙子,《大唐雙龍傳》中最博學的大家,同時身負園林宗師、機關宗師、廚藝宗師等數個宗師頭銜於一身。論及睿智才華,恐怕比融佛魔於一身,創出蓋世奇功《不死印》的『邪王』石之軒還要更加驚才絕艷!

若是魯妙子能傾全力於武學,那麼恐怕同時代的那些什麼邪道八大高手、什麼三大宗師都要瞠乎其後,最終成就也未見得會比他的至交『邪帝』向雨田差。也許又是一個破碎虛空級的人物。

而張勁如今手中的工具就正是出自這位奇才之手。『魯妙子的斧鑿』,機關師的頂級裝備,暗金器。宗師級NPC的趁手傢伙自然不是凡品。再加上現在張勁早就超出常人範疇的力量,就算是這青石堅硬堪比生鐵,也只好被穿鑿如腐。

一個多小時的功夫,一個直徑一米多的青石磨盤就已經初具雛形。又是半個小時過去,這個石磨大體已經完工。

老榆木的手柄,那是頭天晚上酒局散了後,特意去海聚福家拿來的,是很久前打櫃子時剩下的邊角料;

磨盤平整,有著螺旋外散的花紋,幾乎每條紋理都同樣的深度,弧線一致。不但帶著粗糙的優美,而且與配套磨石的花紋交錯完美;

磨石足有一尺厚,重量自是不凡。外圍的一圈都是一楞一楞的鑿子劃過的青白色痕跡,粗獷厚重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細緻美感。

也就是張勁才有這個本事吧,不然就算換一個幹這行幾十年的老石匠,想要用鐵錘、鋼鑿弄出這麼一個純手工石磨,也至少要個三天五天的。而且也不可能未經調試,就這麼完美。

把磨石擺上磨盤後,張勁又拿一些重物壓在磨石上,用手搖轉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把石磨拆開,用清水仔細沖洗。這是石磨徹底完成的最後的一道工序了。石磨初用就像是新車上路一樣,需要一個磨合期,才能讓構件之間咬合完美,徹底發揮作用。

張勁滿意的打量了一番自己大半個上午的勞動成果,又沾沾自喜的表揚了自己一句,「不愧是宗師級的手藝啊!Perfect!(完美)」

之後,張勁才再次動手,在自己車庫變搭起了一個簡易的棚子,作為自家的磨房。

棚子柱就用當初蓋房子剩下的腳手架,棚頂用蓋房子剩下的預制板,靠山牆就是車庫的一側外牆……

蓋棚子是一件雖簡單但卻費力的力氣活。畢竟當做房頂的預制板一塊就要兩百多斤,想要架到三米多高的樑上去通常怎麼也要兩個棒小伙兒踩著梯子合作才成,但是張勁的力量屬性可不是只是看著好看的,在他手上,這兩三百斤的份量和一捆稻草也相差不大;而且他如今的輕功和反應速度,跳起來把預制板輕輕放上去,絕對沒有一點兒難度,輕鬆的跟玩兒似的。

所以這麼一個三面通風、一面靠牆的幾平方米小棚,張勁三下五除二的就輕鬆搞定。而且以建築宗師的水準,這棚子絕對牢靠,可不會因為工期短,就豆腐渣。

張勁把磨石搬進磨房,又到屋裡搞定了午餐,也不過將將十一點多。又過了一會兒,海根生才推著大車,馱著幾個麻袋踏進張勁家的後院門。

「根生大哥來了,剛好上午我們家金子抓了條蛇回來,我弄了倆菜,中午咱哥倆喝點。」迎出來的張勁一邊和海根生一起把麻袋卸下來,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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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金子大仙

對於張勁中午再喝點的提議,海根生倒是沒有什麼意見。看著天色已經眼看著陰了起來,雲層又黑又低,壓得人心頭發慌,下午的雨估計不會很小,想要繼續下地幹活也不太現實。所以留在張勁家,看著窗外的雨,喝點小酒,閒扯一下蛋還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

更何況張勁的菜確實是令人百吃不厭,張勁的酒也的確讓人垂涎難忘。

其實張勁對於做菜、釀酒這類的手藝,也並沒有敝帚自珍。以前做菜、釀酒時,都經常有鄉親前來觀摩學習,張勁更是有問必答。但奇怪的是,用同樣的原料做同樣的菜,做出來的味道就是不同。所以來拜師學藝個大嫂大嬸幾次下來,雖然學了一些從前不會的菜式,但是廚藝卻似乎並沒有更上一層樓,做出來的菜和出自張勁之手的菜還是差距千里,真真咄咄怪事。

個中緣由張勁倒是知道,但是卻不能宣之於口。

首先,這做菜的火候、翻炒的頻率、翻炒的手法、調料的多少、入菜的依次順序和時間都大有學問,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別說這些只是給自家娃子和老爺們做飯的嫂子、嬸子,就算是最頂尖的大廚也做不到張勁這樣精確至毫巔的水平;

其次,就算她們能在這些精細細節上與張勁做的分毫不差,菜色、味道也至少要差張勁幾個檔次。因為《武林三國》中,宗師級廚師有一個關鍵的屬性,美味+5!

在《武林三國》中,大師級和宗師級屬於副職業的高端層次,會有效果增強的加成。大師級是效果+3,宗師級是效果+5。比如廚師增強效果就是美味,機關師增強效果就是準確,馴養師增長效果就是成長,園丁增長的效果就是品質……

*****

「好,反正下午也幹不了啥活,咱哥倆就喝兩盅。」海根生點點頭答應了下來,末了還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也就是你吧,居然敢把黃大仙養家裡。不過你家的金子也真行,不但不禍害家裡的雞鴨,反而又是抓老鼠又是抓蛇的,還真是沒白養!」

打鑿完石磨後,重新趴在張勁肩頭不肯下來的金子似乎聽懂了海根生的讚揚,大尾巴回應似的擺動了幾下,小臉抬起來掃了海根生一眼『吱吱』。

見到金子這麼人性化的表情,海根生忍不住眼睛瞪的溜圓,「阿勁,她……能聽懂?我剛才好像看到她對我笑呢!」

張勁很是喜愛的摸了摸金子柔順的背部皮毛,笑著說:「金子這小傢伙聰明著呢,至少你是罵她還是表揚她,她能聽得出來。」

這下子原本不是很信民間薩滿的海根生徹底迷信了,對著張勁肩膀上的金子又是作揖又是說好話的,「金子大仙,您老人家法力無邊可是要保佑咱們海窩子村啊……我老婆……我們家娃……」

張勁看著海根生滿臉虔誠的對著金子念叨著,就差三叩九拜了。阻攔勸說無效後,張勁只好用自己和金子間的『心有靈犀』把這位大仙趕走,這才算是讓海根生恢復過來。

「根生大哥,金子可不是什麼大仙,沒有那麼邪性啊。她也就是比別的黃皮子聰明了一點,加上是家養的沒有那麼多疑罷了。你可千萬別和其他人說啊,這要是讓大傢伙都知道了,我不成神棍了?」張勁不得不給海根生打針預防針,這要是傳出去,村裡那些信這些的人和自己可就不好相處了。現在這樣的相處方式剛好,要是大家都用看佛像的眼神看自己,那自己不得彆扭死?

海根生撓了撓頭,憨笑著說:「嘿嘿,我也不是真信。只不過這只有拜過的菩薩,沒有拜錯的菩薩。為了心安而已!」

海根生的解釋讓張勁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這拜神還有『有殺錯,無放過』的說法啊!

在張勁再三叮囑,海根生再三保證不對外亂說的情況下,這個黃大仙事件才終於算是告一段落。兩人也繼續起之前『未竟的事業』——搬麻袋入庫。

把幾隻裝滿大豆的麻袋塞進一樓的一間充作倉庫的房間後,海根生又一再的囑咐著,這些豆子雖然在秧子上曬了幾天,但是還沒有乾透,等天晴了,這些大豆一定要再攤出去再曬一曬,不然容易霉了或者出芽子。張勁也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連連答應著。這下子,兩人的工作才算是徹底完成。

兩人洗了洗手後,就上了二樓,在二樓廳中的小桌前做了下來。張勁之前用那條蛇做的幾道菜已經涼了。不過這幾道蛇菜涼了更好,不但味道更美,而且更加的下酒。

都是熟人,所以兩人也不用客氣,該喝就喝該吃就吃。

哥兒倆推杯換盞的走了幾個回合,窗外的烏雲終於HOLD不住懷中的水汽,嘩啦啦的下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大,很快就在天際拉下了一片緻密的銀灰帷幕,淹沒了蟬鳴,也遮住了不遠處的海濤聲。

天地一片濛濛,極目不可十丈。

張勁與海根生這一頓酒足足喝了快三個小時,才算盤清杯盡、溝滿壕平。因為是午間小酒,所以這一次海根生倒是沒有喝多,只是有點微醺。而比海根生喝的更多的張勁也還是頭腦清明,沒有半分酒意。可見超凡的體質到底還是不白給!

喝完酒,見外面的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海根生也不歇著,乾脆就和張勁一起重新把幾麻袋大豆在一樓的廳中倒了出來,幫著張勁一起剝起豆莢來。

剝完幾麻袋的豆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雨水雖然已經比最初時下了許多,但是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淅淅瀝瀝的。海根生拒絕了張勁一起吃晚飯的挽留,挽了張勁家的一把傘,衝進了雨裡。

晚飯既然是自己吃,張勁自然也就不會七個碟子八個碗的那麼鋪張。畢竟現在做菜的這點兒經驗對於他越來越龐大的升級需求來說,實在是杯水車薪,張勁也因之根本就沒有了敗家賺經驗的心思。所以,一餐飯也就可著自己肚囊的大小來計算,只是一鍋米飯,兩菜一湯而已。

吃完晚飯,張勁並沒有找個舒服的位置賴著。而是就著尚未消散的三分熱度,繼續在大豆的身上做起了文章。

先是弄了兩大桶大豆,用溫水泡好,一桶泡到明天早晨,剛好可以做豆腐、磨豆汁、做豆腐腦;

而另一桶,則要泡的久一些。準備等著這些大豆成為豆帕,然後或用通常加工『小磨香油』的方法,弄些豆油吃。搾過油的豆餅還可以繼續釀成醬油。

其實張勁早就想要做醬油了,之前張勁曾經用釀酒的酒糟釀醋。那時候,他就有過做醬油的想法。但是因為原料的問題,再加上本身有些懶散,這個念頭剛起,就如小火苗般熄滅了,直到現在。

把兩大桶泡了水的大豆在倉庫房裡找個陰涼的角落放好,張勁再次弄了一盆的大豆放到鍋中,加水煮了起來。這是打算做東北大醬的原料。

把這些豆子用小火煮著,等到二半夜在停火。等明天涼了,再弄個石臼,把它徹底搗碎。之後用布裹成團掛起來,等著發酵。過上兩周洗吧洗吧就可以打碎下醬了。

「等過段時間……大醬湯、醬爆、蘸醬菜……那才叫正宗!黃麵醬、甜麵醬那些東西還叫大醬嗎?」張勁嚥著口水自言自語的說。

第二天早晨,從昨天中午就開始下的雨仍然繼續著,只不過已經越發的小了,細細點點的溫柔的沒有一點聲勢,很有些『潤物細無聲』的意思。也就在這一天,一直以來張勁如鐘擺一樣準確的起床三件事終於發生了變化。

五點鐘,鍛煉後的張勁既沒有開始早餐,也沒有開始捧書本,而是拎著昨天泡起來的兩桶大豆中的一桶,直奔豆腐坊。

張勁耐心的把豆子都搓去豆殼後,倒入石磨的入料口,加水後石磨飛轉,從這口石磨的工作效率來看,顯然張勁推起磨來比叫驢還好用。很快白色的漿水就源源不斷的流了出來。

布包搾漿、漿水沸煮、石膏點鹵、模具壓制一整套程序下來,香噴噴的豆汁、顫巍巍的豆腐腦、白嫩嫩的水豆腐依次出爐。

聞著誘人的香氣,張勁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子熱氣騰騰的豆腐腦送進嘴裡。被燙的嘶嘶哈哈中,一股難以言表的豆香在嘴中爆炸開來。這香氣絕對是張勁前所未見。就算讓他記憶深刻的幼時豆腐坊都沒有這個味道,真是絕了!

這頓早餐,主食是豆腐和豆腐腦,佐飲是豆汁。不管是吃的還是喝的,沒有加入任何作料,但就是這本身的口感和味道,就讓張勁這個吃家停不住嘴。憑他專業素養可以肯定,就算是以他宗師級的廚藝弄出來的配料,恐怕也會破壞掉這天然的豆香。這麼『原生態』的吃法,絕對是最『合理』最『科學』的!

一頓早餐,張勁足足吃下了幾斤豆腐和豆腐腦,喝了幾碗的豆汁。張勁可不在乎那些『磚家』們說的什麼過量不過量的,別說這些磚家的話有幾分可信,有幾分可操作性,單憑張勁變態的體質就不必在乎什麼過量不過量的問題。

一頓『豐盛』的『豆子』早餐後,張勁繼續處理起剩餘的黃豆。

一半留下來等著天晴的時候徹底曬乾。另一半用各種手法、辦法處理起來。

於是,一段時間以後,張勁的豆製品又多了幾種。腐乳、臭豆腐、腐竹、豆腐皮、豆乾、油豆腐、豆油、醬油、豉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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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何清淺

十一月,深市的天氣也漸漸轉涼。雖然仍然滿街的短裙、短袖,但是在晚上太陽落山之後,已經不會再讓人燥熱的心煩了。

在深市一處著名食街的海鮮排擋,一張靠著路邊的桌子邊,肖飛正無聊的看著同桌的兩位女士聊的火熱。一個當然是肖飛家的大領導,穆欣然女士。另一位是一個看起來十六歲到三十歲之間的美少女、或者美熟女、或者美人妻。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這個女士的年齡實在是太難猜了。

一身暗色連衣裙和無框小片眼睛,顯出這位女士的知性和成熟。臉上淡淡的笑意,更是襯出她沉靜的性格和藝術氣質。這打扮,這經過歲月沉澱的氣質,顯然應該是一位二十五歲往上的女人;

細膩光澤的皮膚,純淨水水的眼睛,略有些嬰兒肥的臉蛋,看起來卻著實是一位尚在青青校園中的少女,而且還應該是高中校園的制服少女;

這麼矛盾的搭配會讓人對她有兩種不同的定義,『裝嫩的熟女』或者『裝扮成熟的少女』。

就在肖飛聽著自己老婆一句句的『你的皮膚真好』『你是怎麼保養的啊』……百無聊賴的時候,救星終於到了。

「三哥,從哪裡找來這麼漂亮的美女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啊?三嫂,你難道就不擔心你家我三哥他不老實?」衛風走了過來,調侃的和肖飛家兩口子打著招呼。

還不等衛風要肖飛介紹,一直在與穆欣然聊天的這位藝術氣質美女說話了:「衛風,好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油嘴滑舌的,一點都沒變呢!」

藝術氣質美女的話讓一向應變得當的衛風也忍不住愣了一下,盯著藝術美女似乎有些印象的臉龐滿眼飄著問號的說:「我們……認識嗎?」

藝術美女婉約一笑,嬰兒肥的臉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一雙大眼睛調皮的眨了眨:「怎麼,不認識了嗎?」

見到兩個酒窩的浮現,注意到那長的驚心動魄的睫毛,衛風似乎找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皺著眉頭苦思了一會兒,才終於恍然大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何大美女?是你?你……回深市了?」衛風那副吃驚的樣子,大嘴張的恨不得能吞下一顆鴕鳥蛋,而且還是帶皮的。

給藍菲菲和何大美女互相介紹了一下後,衛風在肖飛的身邊坐下。而藍菲菲則湊到穆欣然和這位何姓美女的身邊,繼續之前皮膚保養的問題。

瞄了一眼對桌那位表情宛然,清清如水的藝術美女,衛風小聲的在肖飛的耳邊說:「三哥,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氣,竟然敢把她帶來我們哥兒幾個的聚餐會。你就真不怕一會兒老大來了把你掐死?之後再剁成餡子請深市街頭上所有的流浪狗吃肉包子?」

聽了衛風的話,肖飛也擺不出之前裝出來的淡定樣子了,而是飛快的換上一副哭喪臉說:「果然你也是這麼認為的。那你說該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衛風一副保持距離的樣子,「當初你幹嘛去了?把她弄到這桌上之前,你就沒有想想後果?別說我不幫你啊,這個忙我可幫不了。咱老大的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折騰人的時候,從來不介意擴大打擊面。誰沾上誰倒霉!別沒把你救出來,反到把我自己也給陷進去了。」

肖飛額頭的『川』字紋更深了,話裡都帶上了哭腔:「老四,你不會這麼見死不救吧?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還換不來你拉三哥一把?」

「STOP!」衛風先是雙手手掌比了個T型,打斷了肖飛的話,接著苦口婆心的解釋說:「三哥,這可不是我老四不仗義,這是你急著往死路上趕,我想拉也拉不住啊!現在你已經自己走過了奈何橋,還過河拆橋的把我準備拉你回來的路給斷了。沒辦法,剩下的是投人胎還是投豬胎您老人家就自求多福吧!

天做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啊!你還是好好回憶一下這些年來老大的手段,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規避掉的風險。」

接著,衛風不等肖飛說話,就繼續道:「不過我估計很難,老大這些年的手段始終嚴格遵循著摩爾定律的『十八個月』全部翻新的期限。尤其是這幾個月,我越來越覺著老大深不可測,恐怕手段也會更上一層樓。所以你還是趁還有點時間,多拜訪一下三清、佛祖、耶和華這哥兒幾個吧!希望有用。」

衛風的這句話說是勸慰,不如說是恐嚇。結果就是,肖飛的眉心川字不見了,而兩條眉毛卻徹底的耷拉下來成了八字,整個神色看起來活脫脫的一個『囧』字。毫無生氣的跟個死囚似的。

「這能怪我嗎?你們還沒來的時候,我和我們家欣然在這裡佔著位子等你們。誰想到她剛好路過啊?你和老大都喜歡這裡路邊的桌子,說是位置寬坐著舒服。誰想到這位置好,也容易被路過的人發現啊?人家認出我來,我總不能置之不理吧?可是我也沒有想到,我只是客氣的讓了她一下說和我們一起吃飯,她就真的坐下來了啊?」肖飛說起來也是一肚子的委屈。

衛風聽了,剛想感歎一下肖飛的『點背』和『人品不好』。張勁的聲音就傳進了耳中,「你們到得都挺早啊,等一下啊,我找個位子停一下車馬上回來。」扭頭看去,張勁的車子就在身側的路邊,他正從車窗探出頭打著招呼。

看著張勁的車子開走去找車位,肖飛臉上終於換上了大禍臨頭的神色。而衛風也是愛莫能助的兩手一攤,聲音沉痛的說:「老三,你保重啊!你放心你家欣然我會幫你照顧的,你喜歡啥花先告訴我。每年的清明、中元啥的節日,我去給你送去!地獄十八層的地下室也不錯,不過可能會潮一點。」

衛風這嘴裡說的痛不欲生,不過那表情怎麼看怎麼都滿是幸災樂禍的成分。這是多麼賤,多麼缺德的一個損友啊!

一會兒,已經停好了車的張勁來到了桌前。雖然發現多了一個人,但是也沒在意,只知道是個長相不錯的美女,還是熱絡的和肖飛、衛風打著招呼:「呦,你倆還找外援來了。不過這外援可不一定頂用,我今天狀態正好,估計就算有外援你們也得喝倒!」

「老大,您明察秋毫,這外援可是三哥拉來的,和我可一點關係都沒有。」張勁的話音剛落,衛風就像是觸到了雷區一樣,連忙標榜自己的清白。『為了生命,遠離三哥』!這是衛風現在心裡正念叨的今晚行動綱領。

就在張勁詫異老四的神態,想要扭頭打量一下這個外援究竟有什麼古怪,居然讓衛風這般模樣的時候,耳中響起了久違的,頗為熟悉的聲音。

「張勁,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還是那氣質的笑容,還是那迷人的酒窩,還是那好聽的聲音。唯一不同的是,和之前與衛風說話時相比,聲音中似乎有了什麼不同的地方。

「呃……是你?」嗡的一下,張勁就懵了,覺著手腳都沒有地方放了,話也說不囫圇了,兩個字『尷尬』,四個字『無所適從』。

「嗯……真是好久不見呢,有四五年了吧?你的樣子好像一點都沒變,現在……你挺好的?」張勁頭皮發麻的沒話找話。

張勁和藝術美女很是怪異的寒暄了幾句,不尷不尬的坐下,桌上的聲音突然一靜,連周邊喧囂的熱鬧似乎都悄然遠離,氣氛有些凝滯。

張勁盯著手中的茶杯,眼睛都不敢往上抬,腦袋裡亂哄哄的,連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肖飛都忘了罵。

而藝術美女則是直勾勾的盯著心虛的快把腦袋鑽到桌子底下的張勁,眼睛瞬也不瞬。那眼神很是複雜。

初識藝術美女的穆欣然和藍菲菲這時候才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對,這個保養很好的美女似乎和張勁之間有點什麼值得八卦的東西。

穆欣然可是葉紅的姐妹淘,鐵桿。察覺到不對勁,忍不住就有點急了。湊到自己老公肖飛身邊,小聲的問:「這個何清淺究竟是誰?我怎麼沒有聽說過?他和張勁到底是怎麼回事?」

肖飛這時候的心裡正提心吊膽呢,聽到自家老婆的話,忍不住不顧領導威儀的狠狠瞪了一眼,後來發現穆欣然為了回應自己的凶狠,眼睛也開始立了起來,肖飛又不得不再次恢復一貫的低眉順目,小聲的說:「這事情等我回去再和你說,你和老四家的先把她領出去,到外面的魚檔先去點菜。我和老大有話說!」

感覺到自己家老公的口氣很是沉重,穆欣然也暫且收起了自己的小脾氣,狠狠的在肖飛的腰間扭了一把後,堆起笑臉對何清淺說:「清淺,咱們和菲菲一起去點菜吧!他們這裡的血蛤和苦螺相當不錯……」

藍菲菲年紀雖小,但是也是眉眼通透的機靈丫頭,再加上衛風悄悄的提點,也是連忙附和:「對啊,清淺姐,咱們一起去點菜吧,自己想吃啥咱們就點啥,不管他們!」

聽到穆欣然和藍菲菲的提議,何清淺這才察覺到自己一直在盯著張勁,很是失態。玉面一紅後,收回了一直釘在張勁身上的眼光,連忙點頭說:「好啊,那我們就走吧!」連忙站起身來,向擺在門店入口處的水箱走去。連碰翻了桌上的茶水都沒有察覺到。穆欣然幫何清淺擺正了碰倒的茶杯後,又怪異的掃了一眼三個表情各異的男人,這才牽著藍菲菲的手,向何清淺追去。

何清淺逃走時那純純驚慌的樣子,十足的令人憐愛。快步走動時,飄飛的及踝裙袂同樣的賞心悅目。可惜,桌上的三個大男人都沒有功夫欣賞。

張勁仍然一心一意的盯著手中的白瓷茶杯,似乎想要在上面用視線雕出一朵花來。而肖飛則是忐忑的盯著自家的老大,心裡七上八下。衛風則是表情微妙的一會兒看著肖飛幸災樂禍,一會看著張勁一臉玩味。

聽到三個女人的腳步聲遠去,張勁心中暗暗吐了一口長氣。抬起了彷彿已經低了一個世紀的頭,看向分坐自己左右的肖飛和衛風時,凶狠的眼神替換了之前的茫然和複雜。

張勁的眼神跟餓久了的中山狼突然見到了剛下案板的神戶牛排似的,讓衛風忍不住一激靈,想起了過去許多不好的回憶,連忙擺著手澄清著自己:「老大,不關我的事。我來的時候清淺就已經在了。」

於是張勁的眼睛就一個俐落的漂移甩尾,就直奔肖飛而去。頓時肖飛覺著壓力大增,可不是嗎?剛才是有老四分擔火力,現在張勁找到了罪魁禍首,火力和精神開始專一了。

肖飛在張勁的眼鏢下如坐針氈,囁嚅著嘴角剛剛開口說了半句:「老大……我……」就被張勁更加給力的眼神堵了回去,化作了含混不清的嘟噥。

張勁就這麼不聲不響的盯著肖飛許久,當肖飛已經覺著自己已經快到含飴弄孫的年紀,頭髮似乎也因為老大的眼光聚焦而開始有焦糊的味道傳來的時候,張勁終於開口了。一句話雖然聲音不高,但是卻頗有石破天驚的感覺。

「你大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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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尷尬的關係

聽到張勁的罵聲,肖飛硬著頭皮抬起頭來,堆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小心翼翼的回答說:「托老大您的福,我大爺他老人家的身體還算康健!」

肖飛插科打諢的俏皮話僅僅起到了一點點的作用,只是讓張勁的嘴角抿出了一點笑紋,就很快又消散無蹤。「嚴肅點!」張勁鐵面判官似的呵斥了一聲後,才繼續道:「丫的,知不知道你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行為?」

肖飛低眉順目的說:「老大您訓示!」

「你這是顯而易見的想看老大笑話的二五仔行為!」張勁的聲音嚴厲,神態很是痛心疾首。

「老大,我……」肖飛剛想辯解兩句。就被張勁接下來的話給打斷:「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是什麼性質?」

肖飛無語,衛風湊上來溜縫似的捧哏:「什麼性質?」

「這是赤裸裸的坑爹!」張勁一邊說還一邊用右手的食指節敲著桌子,一副以階級鬥爭為綱的苦大仇深。

…………

之所以張勁會見到何清淺就這麼心虛,自然是有故事在裡面。

何清淺原本是一名大學音樂系助教,也是張勁在認識葉紅前的那一任女友。在張勁認識葉紅之前,已經和張勁一起同居了快一年了。

何清淺性子恬靜,對張勁這個自己的初戀男友更是百依百順,兩人在一起一年多,更是從來沒有紅過臉。就算偶有衝突不諧,也總是何清淺退讓,從不與張勁爭執,絕對是賢妻良母的最佳典範。

原本張勁以為自己的生活也就是這樣了,與何清淺結婚、生子、終老,就這麼過一輩子。但是因為一些變故,張勁開始與何清淺疏遠、分手,並和當時認識還不久的葉紅走到了一起。

直到分手好久,張勁都不能忘了當初自己從兩人同居小屋中搬出來時,何清淺那彷彿失去魂魄似的樣子。黑如深潭,明如日星的大眼睛變成一片灰暗,始終掛著溫和淡然笑容的玉臉黯淡無光……那種鮮花瞬間枯萎般的感覺,讓張勁至今想起來都為之心痛。

後來聽說她沒多久就離開深圳回老家去了,張勁更是曾為此暗暗內疚。就算到現在,每當張勁回憶起來,都會覺著那時候的自己特別不是人。

這也是為什麼,張勁見到何清淺是會這麼心虛。這也是為什麼與何清淺曾經很熟悉的肖飛和衛風之前會有那麼一番對話。

…………

「你就是皮子癢了,給我找不自在是不是?我告訴你,這件事我至少要記十年!這十年你就時刻做好準備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你開車出來的時候,一定要帶足備胎,不然的話……你千萬別吃我做的菜,我釀的酒,不然的話……你走在路上千萬要保持警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然的話……你和其他女士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戒備周圍是否有攝像機、攝像頭、照相機,或者疑似的東西對著,不然的話……」

在張勁口唾橫飛的怒罵呵斥,肖飛點頭如啄米的低頭認罪的時候,三位女士終於點完了菜品,回來了。於是,張勁重新縮著脖子當起了鵪鶉,繼續盯著手中的茶杯,試圖完成他之前尚未完成的『視線雕花』大業。而肖飛雖然仍然對於過後老大的手段提心吊膽,但是比起張勁發火之前,已經好了很多。噴發前的火山往往比噴發過一次的更加危險。

隨著各式菜品的陸續上桌,氣氛終究還是漸漸的熱烈起來。雖然這種熱烈有些充滿了不和諧的假象味道,但是至少不像之前那麼尷尬了。

大家的話題始終飄在半空,談的全是一些諸如球賽、中東局勢、時裝發佈會之類的事情,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根本不敢隨便把話頭往身邊拉。

知道何清淺身份的張勁三兄弟如此,不知道何清淺身份的穆欣然和藍菲菲也是如此。這兩個女人也是眉眼通透的精靈人兒,雖然沒有弄清事情根由,但是看著自家老爺們的狀態,她們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而何清淺除了不敢再看張勁之外,舉止也彷彿回到了幾年前還是張勁女朋友時的樣子。細嚼慢咽的不露玉齒,除了有人問到她,她才會禮貌的回答兩句,不然的話就保持著低眉順目的溫柔若水,大家閨秀似的優雅姿儀。

這一頓聚餐遠比往次要短的多,匆匆的不過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因為氣氛詭譎,在座的各位這頓飯吃的均是食不知味,無比壓抑,散局後更是沒有了往常再次多約幾個朋友去酒吧再喝第二場的興致,匆匆的就要散去。

當張勁恨不得用自己最佳狀態的輕功跑到自己的車上遠遠溜開的時候,一個最讓他害怕,最讓他頭痛的聲音鑽進耳鼓,「張勁,我今天沒有開車。你方便送我回去嗎?」聲音清澈的像是山澗中潺潺的清泉,幽然、嬋娟,正是何清淺。

張勁像是沒有潤滑油的機器一般,一格一格的扭過頭來,如果有配音的話,那麼聲音應該是『吱嘎……吱嘎……』

扭過頭來的張勁,先是向兩位兄弟投出求助的眼神。可惜,兩兄弟顯然很沒有義氣,也很有默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以後腦勺作為回應。偷偷狠瞪了兩個後腦勺一眼後,張勁也只好扯起很是彆扭的乾澀笑容說:「好啊,我送你!」

看著張勁的車載著何清淺啟動離開,重新轉過頭來的肖飛,忍不住按著胸口重重的喘著氣:「還好還好,清淺把老大帶走了,估計肯定會到很晚。老大今天應該沒有時間再找我麻煩了。」肖飛很清楚,如果剛才真的各自散去的話。三分鐘之內,張勁的電話肯定會到,再次約地方見面喝酒。到時候,沒了何清淺在現場,他這個罪大惡極的傢伙,絕對會被老大處以極刑,死的很難看是一定的。而現在,肖飛很可能會逃過今天一劫。至於以後,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肖飛很有些『過了今天沒明天』的光棍心思。

「三哥,我勸你還是別高興的太早哦!這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的建議是咱們先別回家,還是到老地方去喝酒。我估計老大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過後會給咱倆打電話。反正明天是週日,就算是凌晨三四點老大才把清淺送到家,也會再折騰一趟的。老大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認為以他的性格,他的火真能憋到明天嗎?」衛風唯恐天下不亂的說。

同樣清楚張勁性格的肖飛,心裡的僥倖剛剛如氣球般吹起,就被衛風毫不留情的一針刺破了。

肖飛忍不住幽怨的瞪了一眼衛風:「老四,我恨你!」那眼神幽怨的、那聲音哀苦的,讓衛風心裡發毛,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連他的老婆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沒好氣的踢了他一腳,嗔責道:「好好的大老爺們不當,裝什麼深閨怨婦啊?」

直到這時,穆欣然才終於有機會解決已經快要焚身的八卦之火。埋怨過後,穆欣然趕緊話題一轉,迫不及待的問道:「臭老公,快說,快說,這個何清淺到底是誰?怎麼你們兄弟仨一個個的今天晚上都這麼奇怪?」一邊的藍菲菲也和穆欣然一樣,盯著肖飛嘴巴的大眼睛裡,小火苗一跳一跳的,很是閃亮。

衛風揮了揮手,「各家上各家的車,去中信廣場的老地方,關於何大美女的事情在車上再給你們講。」說著,就拉著藍菲菲的小手鑽進了自家的小車。

二十分鐘後,當衛風和肖飛兩家在停車場各自下車的時候,衛風看著離自己三四個車位遠的肖飛正揉著腰間軟肉從駕駛位上下來,還隱約能聽到肖飛嘴裡小聲的抱怨,「我開著車呢你就下手這麼重?晚上車這麼多,出車禍咋辦?」

有些火氣的穆欣然嗓門要比肖飛高上很多,說的話落在衛風的耳朵中,更是字字清晰:「活該。你明明知道何清淺和張勁是那個關係,你還把他們往一起拉!現在你們家大哥和我們紅紅是啥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萬一他和這個何清淺倆人舊情復燃,你讓紅紅怎麼辦?」穆欣然可沒忘了自己的鐵桿姐妹葉紅,如果葉紅和何清淺PK爭夫的話,她當然要站在葉紅的這邊。憑她御夫時的凶悍和何清淺的綿羊性格,恐怕何清淺讓穆欣然始終為之嫉妒的童顏玉面,會被她撓成土豆絲也未必。

…………

坐在駕駛座上手握方向盤的張勁再次感到了比之前飯桌上更加壓抑的尷尬,從上車開始,除了最初的那句『你現在住哪兒』之外,張勁就再也沒有說過話。而何清淺也是除了那句『XX花園』之外沒有吐出多餘的任何一個字。

張勁握著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瞬也不瞬,連餘光都不敢往副駕駛方向掃一點。張勁不知道何清淺是否在看自己,但是想像中,卻是正對著自己的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於是張勁渾身燥熱起來,全身就像是有幾十隻毛毛蟲在各處爬來爬去,瘙癢的恨不得伸手撓個稀爛才過癮。

這種就像是大夏天坐在爐子上的感覺,絕對比什麼『如坐針氈』更殘酷了十倍。

半個小時後,當車子到達『XX花園』門口,張勁以為萬里長征終於結束,今夜的煎熬終於就要離去,黎明前的黑暗行將過去的時候,何清淺卻並沒有馬上告別下車,而是仍然坐在副駕駛位上,目光呆滯、面無表情。

小心的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副駕駛位上彷彿神遊的何清淺,張勁心情複雜的吐了口氣。小聲開口說了一聲『到了』後,發現何清淺仍然保持著木然的神情,沒有任何反應。張勁自然不可能攆何清淺下車,所以他也只好閉上嘴巴默默等待。

XX花園對面就是XX公園,雖然是週末,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仍然很安靜。即使是偶然有人路過,也是步履輕盈的幾乎沒有一點聲音。而且這裡也不是交通要道,尤其是晚上的時候,來往的車輛十分稀少,通常要好久才能看到一輛。

張勁和何清淺就這樣坐在停在路邊的車中。車裡的廂燈並沒有開,車廂裡即使是有外面投射進來的燈光也仍然昏暗。

尷尬、沉悶、幽暗,把時間似乎拉的更長了。

許久,當心理緊張的張勁的呼吸都平穩下來的時候,何清淺才終於開口說話了:「爸爸媽媽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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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朋友

之前的那段車中沉默時間裡,張勁想過千百個何清淺第一句可能會說的話,但是卻從沒有想到她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有些措手不及的張勁愣了一下,才傻乎乎的說:「呃……是嗎?真可惜!」

沒想到何清淺的回應竟然是一個彷彿如春花綻放的燦爛微笑。她笑著說:「不,其實一點也不。你知道嗎?就是爸爸媽媽的這次離婚才讓我真正的把你放下來,所以我才有勇氣重新從湘省重新回到深市!」

張勁沉默,繼續等待著何清淺的下文。

「我曾經以為爸爸媽媽他們才是最好的夫妻,最和諧的夫妻。所以我媽媽始終是我的榜樣,我曾經也像媽媽對爸爸一樣對你。但是直到今年他們離婚,我才知道,原來這種相敬如賓並不應該發生在夫妻之間。原來這種夫唱婦隨也並不代表愛情。」說著,何清淺露出深邃、絕美的笑容,很溫暖,很淡雅。

「你也知道的,爺爺和外公在特殊時期時都是『臭老九』,被批、被整的很厲害。媽媽爸爸就是跟他們劃清了界限,才能作為知青下鄉的。他們在下鄉中相識,並最終結婚。但事實上,他們並不是愛情,而是同病相憐,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而已……」

…………

中信廣場的C酒吧室外,一張加長桌邊正有十來個人圍坐在一起喝酒,衛風和肖飛兩家四口赫然正在其中。

衛風、肖飛和另外三個年齡相仿的同齡人搖著色盅,吵吵鬧鬧的喝著酒。

「八個六」……

「九個六」……

「十個一」……

「開」

「喝酒,喝酒,輸了喝酒。」大家起著哄看著肖飛把整杯的啤酒灌下肚囊。

這已經是肖飛連續第六次輸了。一個戴著眼鏡,瘦的跟竹竿似的傢伙看出肖飛似乎有點不對,小心的問,「大飛,你是怎麼了?連出臭數,五個人第三口就敢叫到十個一,是不是有啥事,弄的你魂不守舍的?」

在座的各位不是校友就是校友的另一位,平常幾乎無話不談。這些校友,有的是在大學時就認識,有的則是來深市之後,通過原來認識的師兄認識,或者在深市X大校友會時認識的。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加上師兄師弟、師姐師妹的原因,關係相當要好。雖然比不上張勁三兄弟這種親密無間,但是也算是密友了。

所以聽到竹竿眼睛的話,大家都靜了下來,一起看著肖飛。肖飛乾笑了一下,小心瞄了瞄正和其他幾位女士聊的火熱的穆欣然,見老婆大人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才探出了頭,向幾位哥們招了招手。

於是五個男士同時躬身、起立、探頭,最終五個形狀各異的腦袋瓜子在桌子中央聚集,肖飛這才小聲說出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來這裡之前,我和老四在XX路跟老大一起吃飯。結果……」

幾位男士和張勁三兄弟也是多年的朋友了,何清淺雖然喜靜不喜歡吵鬧,但是作為家屬也參加過幾次集體活動,幾位男士自然也都認識。而張勁與何清淺、葉紅的事,這幾個傢伙也很清楚。對於張勁『睚眥必報』的惡劣性格,幾位男士更是幾乎都曾經親身經歷過。

所以,肖飛剛剛說完。幾位重新坐回原位的男士,包括衛風在內,看向肖飛的眼神都明晃晃的閃動著四個巨大的血紅黑體字——你死定了!

見到自己說完了,大家都不說話,而是都用送人上刑場似的眼神『鏢』著自己,肖飛毛了,「你們就算幫不上忙,安慰我兩句也行啊?用這眼神瞅我,啥意思?」

對於肖飛的提議,幾位哥們從善如流。最開始問出問題的眼鏡竹竿叫胡東嶽,朋友叫他大胡,是一家頗大的建築設計院總工,他就坐在肖飛的身邊,直接伸出手拍了拍肖飛的肩膀,很是沉痛的說:「大飛,趁著還有時間,想吃點啥就吃點啥,想喝點啥就喝點啥吧!」

「大飛,我建議你現在馬上開車出去跑一圈。被交警攔住的話千萬記住,態度惡劣一點。到時候你在拘留所的時候千萬別吃老勁送的吃的,也別穿老勁送的穿的。那樣的話,估計在拘留所的十五天裡,你還能活下去。」說這話的胖子就羅備,朋友叫他背背。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小老闆。

「大飛,保險買了嗎?用不用我現在叫我們公司業務部的業務員過來,馬上買一份好了。跟你說,有一項保險業務對你這種情況正合適,保額也相當的可觀。收益人寫我就成。」最後說話的這個傢伙最有成功範兒,名叫石紋,是一家大型保險公司設計保險產品的準精算師。算是社會上相當高端的精英。

看看肖飛這幫朋友說的話,那還能叫人話嗎?和之前衛風曾經說過的也不過半斤八兩。這交的都叫啥損友啊?肖飛深刻明白了『無語望蒼天』,那是一種什麼樣悲涼的心境。

雖然打趣肖飛是很有趣味的一項活動,但是什麼事情都有一個新鮮感的問題。所以隨著時間過去,大家的話題還是引申開來,天馬行空。

聊天打屁的時間過得很快,當時間過了午夜十二點,一局酒也將曲終人散的時候。肖飛本以為不會再響起的電話終於還是想了,看著來電顯示上名字位置的『老大』二字,肖飛又是失望又是放鬆的吐了一口氣。失望自然是因為提心吊膽了一個晚上,最終還是沒有躲過去;放鬆是因為知道自己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至少現在受罪,免著繼續擔心了。

嘴裡嘟噥著「不帶這麼玩兒的!眼看希望都曙光了,還帶突然變天的。」,手上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嗯,老大……我們在老地方……嗯,好的我不走,在這裡等你……」

當肖飛掛了電話,才發現幾位男士都在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口氣很不好的說:「看啥看,該回家回家,該幹嘛幹嘛。」

「老大現在要過來嗎?」衛風問道。

「嗯!」肖飛悶聲悶氣的回答道。

肖飛的這個回答雖然只有一個字,但是效果卻相當不凡。本來已經起身要走的石紋和羅備紛紛重新把屁股擺回了椅子上,召喚吧台美女重新上酒。

肖飛對這幾個哥們想要看熱鬧的惡劣心思心知肚明,惡聲惡氣的說:「蚊子背背一對基,你們不是要接著換一家酒吧去玩嗎?坐回來幹嘛?」

對於肖飛的話,石紋這個悶騷男絲毫不以為忤,反而振振有詞的解釋道:「如果老勁要來的話,那這家酒吧就絕對是最有意思的酒吧了!真想知道好久沒看到老勁出手,這一次他又會有什麼創意!」說著,還露出一副憧憬的樣子,十足氣人。

但是這還沒完,一邊的羅備還火上澆油的附和著,「是啊,真是令人期待啊!」

又看到胡東嶽和衛風也是心有慼慼焉的直點頭,肖飛徹底無語。再次仰望星空,做『無語望蒼天狀』。

這些傢伙清楚,別看穆欣然平常對肖飛一副女王的架勢。但是在外面,她可是相當的護著自家老公。用她的話說,「我家肖飛我欺負行,除了我之外,誰都不許欺負!」

最後在幾位損友的張羅下,在場的所有女士都由石紋的老婆帶領,統統到家就在附近的石紋家去,今天也都住在那裡。剩下的男士則都留下來看這出由張勁和肖飛主演的,令人萬分期待的大戲。

可惜今天晚上幾位損友注定要失望了。當『萬眾』期待中,老勁終於出場,卻沒有想像中的疾風驟雨、電閃雷鳴,而只是張勁簡簡單單的把肖飛灌趴到桌子底下就算完事。

看著死豬一樣鼾聲如雷的肖飛,又看看一臉奇怪神情的張勁,唯恐天下不亂的胡東嶽不滿了,「這就完了?我說老勁師兄,你這也太遜了吧?該不會好久不下手,現在不但沒有新招,連老招都忘了吧?也太讓大家失望了吧?」

「就是就是,就算你不搞個驚天動地,也得弄個欲仙欲死吧?這麼凡人的手段可不像是出自你老勁的手筆啊!」石紋這傢伙別看一副莊重的樣子,心眼兒裡可是憋著壞呢。

結果張勁看著眼前跳腳不滿的一個師兄一個師弟,掛上了招牌似的邪笑:「怎麼石師兄,胡師弟,你們不滿?」

兩個剛剛還跳腳抗議的傢伙立刻老實了起來,就像是之前啥也沒說一樣扯開話題:「話說老勁啊,你可是好久都不出來了,聽說你自我放逐了?什麼時候帶我們去你流放的地方瞧瞧?」

…………

張勁的心情很複雜,根本沒有心思變花樣的收拾肖飛這個傢伙。就算是之後幾位朋友插科打諢式的開解,張勁也還是沒有心情開朗起來。

甚至,就算好久不通宵的幾個朋友,捨命陪君子的陪著張勁又另一個酒吧喝了第三場,到一家燒烤攤吃了第四場,又早晨五點多吃了一頓粥鋪。張勁回到家的時候,腦海中始終還是何清淺一番絮絮講述後,最後的幾句話。

那是何清淺從她父母婚變中總結出來的,「我從我爸爸媽媽身上彷彿看到了我們兩個。如果我們幾年前沒有分手,也許幾十年後也會像爸爸媽媽一樣吧?既然已經注定不可奢求。那麼從今以後,我們就忘了過去的事情,做最好的朋友好嗎?還是可以時常出來坐坐,聊聊天。你別擔心我會破壞你的生活,我快要結婚了,也將要有我自己的家,所以我們只做朋友就好。」

張勁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何清淺。為她的婚姻祝福嗎?張勁發現自己做不到。也許張勁在感情方面,本就是心眼小到『只要你過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的人吧!即使分手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也是一樣。

而且,張勁一直以來,都對所謂『做不了情人,就做朋友』的論調嗤之以鼻。他自認無法做到與之前肌膚相親的女人像朋友那樣相處,很困難,很彆扭。

可惜,雖然張勁心中對何清淺的提議百般抗拒,但是直到最後,張勁也沒有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因為那時候,何清淺的眼神就像自己當年剛提出分手時一樣,令人憐愛,不忍拒絕。當初張勁能夠硬下心來絕決一次,似乎已經花光了他這輩子所有的勇氣。所以,這第二次,張勁已經無力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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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過往

第二天傍晚,當被哥兒幾個抬回家的肖飛終於醒了酒,從床上爬起身的時候。早已經等的不耐煩的穆欣然一路跟著肖飛來到主臥的洗手間,一邊看著肖飛站在馬桶邊放水,一邊追問著:「老公,你們老大和那個何清淺昨天到底怎麼樣了?」

肖飛現在仍然感覺宿醉後腦瓜仁子發痛,昏昏沉沉的,反應照比往常至少慢了三拍,所以穆欣然問出話來肖飛還懵懵的反問:「什麼怎麼樣了?」口氣中還帶著昏沉的睡意。

穆欣然急的忍不住扭了肖飛胳膊一下,讓自己老公在小疼痛的刺激下,清醒清醒。「你說是什麼怎麼樣?當然是何清淺和紅紅家的那個有沒有舊情復燃啥的!」由於張勁還沒到,穆欣然就被石紋他們幾個攆回了石紋家裡。所以穆欣然對於張勁昨晚的表現絲毫不知情。

而昨晚張勁因為心情的緣故,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何清淺的任何事。朋友們也知趣的沒有問。

所以肖飛理所當然的搖了搖頭,「老大昨天過到酒吧去,一直到把我弄趴下始終沒說啥,不過表現的倒有點奇怪。」

「啊!」穆欣然火燒眉毛似的差點跳起來,「表現奇怪?那就是說他們兩個可能要舊情復燃了?不行我得打電話給紅紅,讓她馬上回來給她家的那位打一打預防針!」說著就急匆匆的跑出洗手間,跳到主臥的床頭,拿起擺在床頭櫃上的電話機。

肖飛見了,連忙抖盡尿尾,提著褲子追了出去,終於在穆欣然拎起話筒的前半秒,把她的手按住了,「我說老婆,你就別添亂了行不行!如果大嫂真的回來的話,那可真就亂成一鍋粥了。」

穆欣然很執著的努力撥開肖飛的手,嘴裡解釋著說:「我才不管是不是一鍋粥呢!反正我是不能讓紅紅就這麼蒙在鼓裡。」

肖飛再次把被老婆撥開的手手放回了電話機上,「老婆,你先聽我給你講,你再想想好不好。老大和清淺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基本就不可能復合。」

聽了老公的話,穆欣然沉吟了一下,遲疑的把手放開,說:「那你說吧!」

肖飛也顧不得洗臉刷牙,就這麼在穆欣然的旁邊坐下,開始了講述,「老大和何清淺分手的原因其實挺複雜的。其中是有你那位姐妹的原因,但那並不是主要原因。」

第一句話說完,見到自己老婆已經平靜下來,一副等候下文的神情,肖飛繼續說:「何清淺的父親叫做何過之!」

「何過之?這個名字有點怪,不過怎麼好像我在那裡聽過呢?」穆欣然忍不住驚奇的打斷了自己老公的話。

點點頭,肖飛繼續說:「中國很多人都聽過他,湘都學院的中文教授。被稱為央視『百家講桌』最無趣的演講者,最古板的國學大師。不講『論語』不講『三國』,只講五經!就是那位,自己講演時,看到下面有人交頭接耳,就能不管不顧的摔桌子走人的那位『性格的何大師』!」

穆欣然點頭,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他!我想起來了。我說嘛,估計也就是這種最純粹的書香門第,才能培養出何清淺這樣氣質的女孩子。」雖然如果葉紅和何清淺競爭的話,穆欣然絕對會站在葉紅一邊。但是事實上,穆欣然在心底對何清淺這個氣質怡人的女孩還是很有好感的。

肖飛點醒了一下自己老婆後,繼續說道:「這位何大師思想相當古意,頗得『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的個中三味。據說這位大師最喜歡的就是文天祥的《正氣歌》,對於所有看到的,不符合其價值觀的東西都予以最直率、最不留情面的抨擊。絲毫不懂委婉為何物。」

想到當年自家老大談到這位老爺子時的神情,肖飛也是滿臉古怪的笑意,「你能想到這位滿身正氣、根根傲骨、極重氣節的老爺子和我們老大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嗎?」

「老大在藥劑科那種部門,再加上性格使然,當時表現的相當圓滑。可惜,如果何清淺的父親是普通人的話,肯定會讓張勁哄的開心不已。但是張勁的馬屁、笑容落在這位大師的眼中,卻是不莊重、沒骨氣!而且更是當面指斥的我們老大下不來台!」雖然這些事情肖飛只是聽過轉述,但還是感同身受的替自家老大難受。

此時,穆欣然的嘴已經張得大大的,如果沒有耳朵遮擋的話,甚至能夠讓兩個嘴角在後腦勺處會師。

「雖然那時候老大已經很圓滑了,但是畢竟還是剛出校門,遠遠不及現在這年紀的淡定。所以被和老爺子劈頭蓋臉的幾句話批下來,老大頓時亂了方寸。接著最悲催的事情發生了。」肖飛滿臉心有慼慼焉的神情。

穆欣然正聽到關鍵處,見到自家老公卻停下感歎起來,頓時著急的拚命的搖晃起肖飛的胳膊來,一連串的催促著:「然後呢,然後呢。什麼悲催的事!」這時候,穆欣然都忘了這是與自己姐妹未來攸關的大事,只剩下熊熊的八卦火了。

肖飛也不賣關子,繼續說了下去:「悲催的是,接下來何老爺子問到老大工作情況和家庭情況時,我家老大昏頭漲腦的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舌頭禿嚕了出去。你想想何老爺子的脾氣,那是滿身正氣啊,讓他知道了老大的灰色收入還有好?那還不是立刻被氣的臉皮發紫,指著老大的鼻子就開罵了。什麼『小人行徑』、什麼『社會蛀蟲』、什麼『糞土之牆』……」

這下子連穆欣然都替張勁難受了,已經可以想像當時的張勁是何等的焦頭爛額,何等的手足無措。

肖飛歎息了一聲後繼續說:「這老爺子當時還拍桌子告訴我們老大,他的女兒就算是嫁給一個窮的要飯的正人君子,就算是嫁給一個瞎子、瘸子、癱子,也不會嫁給張勁這個卑鄙小人,社會渣滓。一心要棒打鴛鴦散!」

「所以後來你們老大就跟何清淺分開了?」穆欣然插嘴問到。

肖飛搖了搖頭,「關鍵是這還不算完。這位滿身正氣的老爺子又把張勁的事情一紙信函送到了深市的衛生系統監察部門,更是在他們湘省的報紙上發佈了打擊這類社會風氣的檄文。雖然經過審閱修改的模糊化處理,但是字裡行間還是隱隱指向了深市的醫院。

你能想像得到,當時的老大有多被動!

如果不是當時社會發展經濟求穩,不能擴大影響。如果不是當時老四恰好就在咱們市衛生系統監察部門任職,幫助老大跑上跑下的疏通關係,如果不是我家老爺子拿出錢來幫助支撐,估計老大早就進去了,一直到現在也出不來!你想想,當時的老四也是剛當公務員一年左右的時間,而且還沒有認識藍菲菲呢,無權無勢的就是小科員一個,就算是送錢人家都不太敢收。你能想到那時候這個坎過的有多艱難吧。」肖飛滿臉的心有餘悸。

「然後呢?」現在的穆欣然就像是故事聽到高潮時一樣,迫不及待的等待下文。

「當時何清淺其實也是很有主意的,雖然從小受到家庭熏陶,但是她還是硬扛著自己家裡的壓力堅持要和老大一起。然而卻也因為家裡的關係每天以淚洗面。孝愛不能兩全,你可以想像得到當時清淺有多痛苦。」肖飛說到這裡的時候,更是滿臉唏噓。

穆欣然也是滿臉的糾結。何清淺這種清清若水的女孩傷心時該是多麼讓人心痛,多麼惹人憐愛啊!

「到後來,大概是何老爺子遞送檢舉信後一個多月吧。老大認識了你那個姐妹葉紅,才乾脆以此為藉口斷了和何清淺的關係。我現在還記著老大搬出來的那天晚上,就住在我這裡。在我認識他這麼多年裡,從來沒哭過的老大哭的跟個孩子似的,最後還酒精中毒去了趟醫院洗胃。然後更是連著醉了半個多月。

他還說他也不想這樣,但是每天晚上都能聽到清淺在被子裡哭,而且越來越憔悴。所以長痛不如短痛,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

「在後來,發現何清淺還在繼續暗中關注自己的時候。老大才假戲真做,真的追求起你那個姐妹來。後來更是真的愛上了。直到這時候,何清淺才真的死心,離開了深市,回家了。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穆欣然長吐了一口氣,「有何老爺子在,估計你們老大和何清淺是不可能了!不過說起來,還真可惜呢!」

穆欣然的心情很複雜,即為自己的好姐妹葉紅慶幸,又為何清淺的過往惋惜。

*****

在海窩子村裡,張勁並不知道自家老三在背後碎嘴的議論,他只知道自己因為何清淺的事情,已經魂不守舍了好幾天了。

甚至最初兩天,一直睡眠很好的他都出現的失眠的情況,需要靠《九字真言》的臨字訣才能安然入睡。

可以說張勁花心,可以說張勁得隴望蜀,反正張勁這幾天想起何清淺的次數開始越來越多。被強行隱藏起來的記憶,一旦被翻攪出來,就容易發酵的不可收拾。

即使張勁仍然覺著自己和葉紅的未來還是未知數;儘管張勁也確定自己和葉紅處在離婚狀態,自己無論想念誰都應該與這位前妻無關;

但是當張勁發現這幾天自己想到何清淺的次數越來越多,想的越來越深入,他還是產生了一種在感情上背叛了葉紅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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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琴

也許張勁真應該找一位『葡萄大師』,數一數自己做夢的時候,念叨兩個人的名字哪一個更多。因為張勁覺著何清淺和葉紅之於自己,分明就像白晶晶和紫霞仙子之於至尊寶。而且自己還不知道這兩個哪一個是紫霞,哪一個是白晶晶。

而且張勁也只知道自己對葉紅如今還是熱烈的愛;但是自己現在對何清淺究竟是什麼感情卻並不清楚。是愛情嗎?是愧疚嗎?是憐惜嗎?是慾望嗎?張勁心中一片混亂,完全弄不明白。

但是張勁知道至少在一段時間內,自己是無法停止腦袋中不自主浮現的與何清淺一起時的畫面了。第一次見面時,何清淺淡淡純純的笑容;接受自己表白時,那不勝的羞容;自己奪走她初吻時,她滿臉紅暈,幾乎暈倒的樣子;自己奪走她第一次時,她始終不肯從被子裡把頭露出來的嬌態和床上唯美的點點梅花……

及至張勁繼續想到何清淺將要結婚的時候,更是覺著心裡感覺怪怪的,有些失落,還有一種恨不得在何清淺結婚前就世界末日的破壞慾望。

何清淺像是山泉,清冽純淨。葉紅就是烈酒,火辣酗烈;何清淺是仙女,葉紅就是魔女;何清淺是月華,葉紅就是日炎……

總之這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人,但是對張勁來說她們都是那麼極端的美好。

何清淺雖然美好,但她畢竟也是將做人婦。更何況還有一位何老爺子橫亙在中間,即使是何清淺仍然小姑獨處,張勁也下定決心再次追求,是沒有任何機會的。頂多又是重蹈覆轍。

再加上此時葉紅也還牢牢佔據著張勁心頭一個重要的位置,所以他也不可能如當初一樣,拋下與葉紅的感情再去追逐何清淺。不然的話,回過頭來他絕對又會為放棄葉紅而惋惜。

「唉,就當造化弄人吧。自己與清淺的緣分只能說是早了幾年。如果當初我有了如今的這種安居與山鄉的心態,那麼何老爺子應該不會再強加阻攔吧!以她平和無爭的性格,想必一定能如現在的我一樣,安居山鄉,恬淡平靜。」每次從令人心煩的回憶中醒來後,張勁總是會惆悵的以這句話作為結束語。

這麼多年過去,張勁早已經不再恨那位棒打鴛鴦的何大師了。甚至還很佩服這種人。畢竟如今社會上,這種能夠謹守原則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真正能夠做到一身正氣的人就更少了。雖然不好交往,但是在人格上,這位何大師甚至堪稱楷模、典範。

尤其是那日與何清淺車中長談中,知道這位何過之的名字過之,就是因為當初竟然用斷絕父子關係的方法達到下鄉的目的,而做的懺悔。他認為這是他人生最大的錯誤,所以他才改名為『過之』!這種吃錯悔改,毫不避諱的態度更是讓張勁高山仰止。

再見何清淺後第三日。

早晨起來鍛煉、早餐、讀書後,躺在大槐樹下躺椅上的張勁恍惚出神中,又再次不自禁的想到了何清淺,慵懶的心境再次被擾亂,心頭長了草似的毛躁。

翻來覆去的乾躺了好一會,張勁卻怎麼也找不到最舒服的那個姿勢。他知道,自己其實不是姿勢不舒服,而是心裡煩亂罷了。

怎麼都不舒服的張勁又翻騰了許久,突然間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嘴裡念叨著:「這麼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根本不是個事兒啊!得想想辦法才行。」

琢磨了一會兒摸不清事情解決頭緒的張勁,不得不再次祭出自己的終極法寶——《武林三國》系統。

翻翻找找了好一會兒,張勁才終於眼睛一亮。接著,一方古琴出現在他的手中。奏樂靜心,這是武俠世界通用的無上法門!

*****

張勁手中的古琴為『綠綺』是傳說中四大名琴之一。歷史上因司馬相如的一曲鳳求凰而名聲大噪。得以與蔡邑的『焦尾琴』,楚莊王的『繞樑』,伯牙的『號鍾』齊名。

這架名琴在《武林三國》中是需要完成幾個難度相當大的任務,才能從李靖的老婆紅拂女那裡得到。

記得當年也有很多玩家弄不明白,為啥名琴不是在諸如尚秀芳、高典靜、紀惜惜、憐秀秀這些玩琴的名妓手中獲得,也不是在黃藥師、曲洋、任盈盈這類的音樂大家手中獲得,也不是藏在諸如天寧寺寶藏、小島寶藏、闖王寶藏、楊公寶藏之中,反而在一個武功一流的天策府上將手中。

後來倒是有一位文學修養很高的玩家給出了答案,這個應該出自一個張勁從前都未曾聽過的成語——紅拂綠綺。紅拂就是紅拂女,綠綺就是綠綺琴。意思是『在俗流中發現名士』。

*****

奇術中的『琴』學習時,消耗的技能點與棋相差彷彿。所以張勁倒也沒有吝嗇,先是直接扔了千多的技能點進去,把琴藝學至滿級。接著,才從躺椅上下來,把綠綺放到茶几上後,走到茶几的另一側席地坐下。雖然茶几比起古時琴塌仍然顯得稍高,但也可以將就。

準備就緒後,張勁才閉目深吸一口氣,伸出雙手,除了雙手小指外的八根手指輕輕按在琴弦上。

琴音初起時,聲韻雖然十分渾厚,但是聲調卻極高,給人以插雲高峰般的崔嵬感。接著琴音轉柔,聲調緩緩轉折而降,如山澗溪泉沿山勢奔流而下。琴韻高遠自然,清新的能夠洗滌人的心靈一般。

如果旁邊有人聆聽的話,他會覺著自己彷彿被這琴音帶入蔥翠大山,燥熱全消。連往常令人煩躁的蟬鳴在樂曲的洗染下都給人以清涼的感覺。

正是失傳許久的十大古曲之一——高山流水!

若是有古曲大家在此聆聽,肯定會被張勁的琴音琴技所折服。

聽音識物,神乎其神。

張勁之所以會不自禁的伸手即彈出『高山流水』,恰是因為這首曲子是最能靜人心思,暢導煩憂的一首。在遊戲中,論及平心靜氣的功效,《高山流水》甚至比任盈盈為令狐沖調理傷勢時彈奏的《清心普善咒》還要更勝幾籌。

隨著琴音愈發低沉,彷彿山溪將至谷底,漸漸和緩,直至細流無聲,一曲《高山流水》至此而終。而張勁也終於將始終縈繞在心頭的何清淺的倩影暫時驅離。心思恢復了一片純淨,剔透透的一塵不染。

但是第一次彈奏古琴的張勁似乎因為這一曲暢彈而變得興致大發,聲音低沉至無聲後,琴聲卻並沒有至此而止。反而隨著十指撥動,琴聲由低細無聲變的漸響,須臾間就已經是琴音大作。

然而這琴音雖然越來越響,到後來甚至近乎振聾發聵,但是聽上去卻不覺絲毫的尖銳,反而聲音越響越高亢就越醇和。

很快,就隱約聽到似乎在遠處開始有一絲絲雜音摻入了琴聲,而且由遠而近越來越響。向雜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東向臨近張勁家的山中黑壓壓的飄出一片烏雲。仔細看去,竟然是無數的山鳥。而之前的雜音赫然正是這些飛鳥的振翅之聲!

無數山鳥飛至張勁周圍的時候,就開始盤旋下降,最終紛紛停落在張勁身邊的大槐樹上,很快枝幹遒勁粗壯、如蓋遮擋百平米的大槐樹上,就已經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各色鳥類,而且隨著張勁琴音越傳越遠,從東側山的方向還有鳥類陸續趕來,樹上停不下就停在張勁身旁的地上、躺椅上、房簷處、魚塘中,種類更是繁多,麻雀、斑鳩、八哥、大山雀、杜鵑、鷺鳥……數不勝數!

趕來的鳥兒雖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擁擠,但是奇怪的是,即使是天敵的鳥兒,在此時也能相安無事。沒有任何一對鳥兒爭鬥,也沒有任何一隻鳥兒嘶鳴打擾。只是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身形各異的聆聽著張勁的琴聲。

看著身周眼前數不勝數的羽翼精靈,張勁心中最後一點煩亂也終於不翼而飛。剩下的只是一片淡泊的和樂。

《百鳥朝鳳》,『崑崙三聖』何足道與『峨眉祖師』郭襄成為知音的一部名曲。操琴如鳳鳴,如鳥音,隱約有王者之意,可招徠萬鳥!

當《百鳥朝鳳》進入終曲後,已經心中一片清澄的張勁手下琴音再轉,開始變得嘈嘈切切的細碎,尖細、粗渾等種種不同的百種單音摻雜起來,卻毫不混亂,婉轉動聽,彷彿百鳥齊鳴。很快,身周百鳥也被琴音誘的紛紛放開歌喉。聽起來就像和張勁琴音一唱一和一般,充滿了奇特的韻律,聲音雜而不煩,無比動聽。

婉轉如哨的鶯燕歌唱,啁啾調皮的雀鳥輕語,清越高亢的鷺鳥嘶鳴,激昂雄渾的鷹隼嘯啼,甚至連自己家養的雞鴨鵝之前都仗著自己遠比別家家禽更好的身體素質,翻過一米多高的柵欄,湊了過來,此時也加入了萬鳥合唱之中。

覆蓋整個院落、站滿整個大槐樹的各種鳥兒齊聲歌唱,那是多麼壯觀的景象。很容易讓人想到《里約大冒險》中,片頭的百鳥歌會!

這是一曲名為《空山鳥語》的奇曲。也是出自『崑崙三聖』何足道之手,也是出現在何足道與郭襄相識之時。

何足道和張勁彈奏的不同之處在與,何足道先彈《空山鳥語》後奏《百鳥朝鳳》,而張勁的順序恰好相反而已。

若說兩人技藝的差距,則是張勁與何足道相比似乎要更勝一籌。畢竟張勁不但手下『綠綺』名琴,更是十級大圓滿的『琴技』。而何足道雖然更能體會其中意境,但是卻只有九級『琴技』,而且手下也只是一張比『四大名琴』級別要遜色許多的無名古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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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淘小子

當最後《空山鳥語》曲盡的時候,張勁終於在一聲激越的琴鳴中結束了酣暢淋漓的彈奏。看著群鳥盤旋鳴叫著漸漸散去,張勁心中洋溢著暖融融的滿足。在這短短半個多小時的彈奏中,似乎靈魂得到了洗滌,變得純淨沒有雜質;精神得到了昇華,徹底的溶於自然之中,好像所有的東西落在眼中都是那麼的美麗,值得自己欣賞與迷醉;所有過往好的記憶和壞的夢魘,所有曾經經歷過的挫折和收穫都彷彿在滿溢著幸福的氣息,成為美好的曾經。

心中塊壘盡去,僅剩一片融融的和樂。

「清淺,祝福你,願你過得幸福!」張勁終於把難以吐出的話喃喃道出,聲音中充滿真誠。

就在張勁一副出塵的姿勢,五感具閉的神遊天外的時候,有個東西從天而降,而且直奔他的腦門而來,打擾了他無慾聖人般的狀態。

第六感知飛快的喚醒了閉竅的五感,讓張勁猛然睜開了雙眼,並看清了兩尺外正在快速向自己腦門砸來的東西——一個拇指節大小的黃色圓球。

十分之一秒內,確定了襲擊自己的『暗器』不是『鳥糞』後,張勁也放棄了躲避的打算,而是伸出右手如捻煙卷般用食、中兩根手指輕輕夾住。細看去,竟然是一個曬乾的黃泥團。

看了看泥團飛來的方向,又瞬間打開系統地圖瞄了一眼後,張勁已經糾結了幾天的臉終於綻出笑容,揚聲向後門的方向喊道:「你們幾個臭小子,都給我滾進來。」

「快走,張叔叔可能生氣了!快跑,快跑……」

聽著十幾米的牆外幾個小娃子咭咭呱呱的嘀咕,看到地圖上幾個亮點正快速的往遠處挪。張勁臉上的笑紋更深,再次揚聲喊道:「我都看到了,一共有七個人,誰都別想跑。不然晚上我讓你們爺爺抽你們屁股蛋子!」

小地圖上的亮點迅速停了下來,院外的小傢伙們嘀嘀咕咕了好一陣後,張勁家裡的後院門終於被推了開來,七個小子蛋子你推我擠的走了進來。

這些孩子都是海窩子村鄉親們家的娃子,他們的父母大部分都在深市、惠市或者莞市打工。因為工作忙碌的緣故,這些孩子並沒有隨父母居住在城市裡,而是和爺爺或者外公住在一起。上的也是鎮上的學校。按照劃分來說,也算得上是留守兒童了。

不過他們可要比電視新聞中播出的那些留守兒童們幸福的多。畢竟父母打工的城市離家裡很近。就算不能夠天天見面,一兩周見一次,膩一下還是沒有問題的。

與那些城市裡每天玩著電腦電視的小孩兒截然不同,這幾個小傢伙一看就是在外面瘋慣了的,一個個面目曬的黧黑,衣服也不知道剛去哪裡打過滾,造的髒兮兮的。但是在張勁眼中,他們卻比那些城市裡的孩子更有活力。也更可愛。

看著張勁正盯著自己看,一個個的就像是見了老師一樣,老實得不得了,腦袋低的快要鑽到胸口裡去了。

這八個小子都是村裡鄉親家的孩子,大的十一二歲,小的只有六七歲,正是最淘,最無法無天的年紀。

但孩子畢竟還是孩子,總是無法避免的怕生。因為張勁來海窩子村時日尚短的緣故,這些娃子對他並不熟悉,所以對這個僅知道稱呼的陌生人始終有種未知的懼怕。如果日後等他們和張勁混熟了的話,那可就不是現在一個個的瘟雞樣了,肯定每個的都是鬧天宮的猴子。

看著眼前這一個個拚命往後躲的淘小子,已經心情大好的張勁玩性大起,嘴角的笑容一閃而沒,板起臉說:「說,這個東西是誰的?」說著,還晃了晃夾在手指間的泥團。

聽了張勁的問話,幾個娃子瞄了一眼張勁手中的泥團,又面面相覷的互相看了一眼後,再次各自低下頭去,不肯吭聲。

「哎呦,一個個的還挺講義氣啊!不說是吧,那好,一會我就挨家的告訴你們家長去,讓你們一個個的回家都挨巴掌!」張勁裝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幾個小娃子不約而同的縮了縮脖子,但是卻還是不肯吭聲。一副『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態度。

「您們真的打算一起挨屁股板子?」張勁繼續虎著臉問道。

起初,小娃子們還在硬著脖子撐著。直到幾秒後,才有一個小娃子站了出來:「彈子是我的,我就是看到叔叔家有很多鳥兒飛出來,所以我就……」這娃子小名叫鐵蛋兒,是海敬德老爺子的重孫子,算是現在村子裡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頭。領著一幫淘小子天天到處瘋,隔三差五的闖一回禍,屬於那種大事不犯小事不斷的淘氣包。

見到鐵蛋想要把過錯全抗下來,立馬就有另一個小傢伙跳了出來,「不對!是我先看到有好多鳥從叔叔家院子裡飛出來的,也是我拉鐵蛋兒哥過來打鳥的。不怪鐵蛋兒哥。」這個小傢伙是海根生的兒子,小名小柱子,算是鐵蛋兒這個孩子頭的左膀右臂。

隨著鐵蛋兒和小柱子相繼開口,其他幾個小夥伴也紛紛爭了起來,這個說是他的彈弓,那個說是他搓曬的黃泥彈子,紛紛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拉。很是有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意思。

到最後幾個小傢伙甚至為了『誰的責任更大』的問題,爭的面紅耳赤的,倒是把張勁這個主人晾到了一邊。

『看山是山』與『看山不是山』,『熱鬧』和『嘈雜』,差別往往源自不同的心境。如果張勁現在還是煩躁難耐,那麼就會覺著一幫娃子吵吵鬧鬧的呱噪。但現在張勁卻心境喜樂,看啥都順眼。所以反而從這幫小子的身上看到了曾經也是這麼大年紀的自己,想到了自己曾經與這些小傢伙一樣的童年。

自己這麼大的時候,曾經也是讓大人頭痛的闖禍精,今天不小心把這家的窗戶打破了,明天和另一家小孩打架了,後天拔了誰家自行車的氣門芯了……即使偶爾有時候能連著兩天不闖禍,但是第三天肯定早早的。就算是常常因此挨打,卻也總是樂此不疲。

而且自己那時候也有這麼一些玩伴,一起闖禍,回家一起挨笤帚疙瘩。那無憂無慮的童年真是令人懷念啊!

想到這些,張勁看著幾個吵吵鬧鬧的小傢伙就更加覺著順眼了。趁著幾個小傢伙爭得臉紅脖子粗的空檔,悄悄的返回屋裡,端了一堆吃的喝的出來。

等到張勁出來,見到幾個小子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離開,繼續在那裡爭的熱火朝天的。張勁忍不住笑罵道:「臭小子們,先別吵了,都過來吃點東西。想吵的話,等吃完了再吵。」

娃子們看著張勁臉上可親的笑容和端出來琳琅滿目的點心、飲料、水果,哪還有心思繼續爭吵。更是忘了之前張勁的嚴厲樣,以及剛剛闖禍的事情還沒解決。一窩蜂似的圍了上來,你爭我搶的吃喝起來。

普遍來說。

村子裡的孩子皮實,活潑。遠不像城市中孩子內向,膽小。也沒有那麼嬌氣,當然了在家裡的地位也沒有城市中的小孩那麼高。

城裡多得是打不得碰不得的嬌寶寶,但是在村子裡卻幾乎沒有沒挨過巴掌的娃子;城裡的孩子看到好東西說得最多的是『我想要』,而村裡娃子看到好東西說的卻是『買下來,我找XX他們一起玩』……

看著這幫傢伙吃的惡形惡狀,張勁滿臉的笑容。這些小傢伙還真像歌裡唱的一樣,『可以一起闖禍一起沉默一起走』,這種純粹的友誼還真是迷人呢!

不過自己和老三老四的兄弟情誼也是如此吧!多了點成熟,多了點醇厚,雖然因為也有利益糾纏其中,沒有孩子的那麼純真,但是似乎更迷人,更難得呢!

看到小柱子吃著自己親手烤制的抹茶蛋糕,噎的直抻脖子,張勁笑著把一杯冰豆汁遞到了他髒兮兮、黑乎乎的手上,看到他一口喝下去後,那毫不掩飾的痛快樣,張勁笑的更開心了:「今天好像不是週末吧?你們怎麼都不去上課?」

「我們學校要刷牆,放兩天假。」沒等小柱子開口回答,鐵蛋就嘴裡嚼著豬肉脯,含糊的搶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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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救命

「你們這幫小子,放假和放羊似的。沒了老師管著,真是翻天了呢!」看著娃子們吃的香甜,與自己的陌生疏離感也飛快的消去,張勁笑容更『慈祥』了。

俗話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些小子蛋子別看一個個小人兒不大,但是那肚子就跟沒底兒似的,碰到了好吃的根本停不下嘴,胡吃海塞的,根本就不擔心積食兒。

滿滿一托盤的吃的,水果倒是剩下不少,但是張勁親手做的小吃、點心卻很快的被掃的一乾二淨。看著小傢伙們一個個舔著手指、咂摸著嘴丫子,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張勁脾氣出奇好的笑著問:「沒吃夠?要不我再弄點出來?」

小傢伙們的眼睛一個個的都閃亮起來,拚命的點頭,根本就不知道客氣為何物。那副恨不得把小腦袋點掉的樣子惹得張勁忍不住又把嘴角弧度向上挑的更大了,「等著,我給你們拿去。」轉身再次進屋。

村裡的娃子和城裡不同。如果城裡的孩子的話,就算是吃,也會始終保持著客氣的態度。不管吃沒吃夠,都會戀戀不捨的拒絕。這是家長的教育結果。當然,SERROR席媛的女兒妮妮絕對算是另類,這個小丫頭絕對是已經饞出一個境界來了,在美食面前可不知道什麼是客氣。

對於張勁來說,這些村裡孩子的『不疏不遠』,顯然要比城市中那些孩子的『彬彬有禮』給自己的感覺更好。定居在海窩子村,固然因為這裡依山傍海,風光絕倫。但又何嘗不是因為這鄉民淳樸,鄉情濃郁。這麼多年的城市生活,對於人情淡薄的氛圍真是膩了呢!

在張勁的美味攻勢下,加上孩子們的自來熟的性格,再加上心情良好的張勁和藹可親的態度。一頓美食後,淘小子們和張勁徹底的熟絡起來。滔滔不絕的給張勁講著有意思的事情。小柱子下河摸魚被水蚌夾過小GG;幾個傢伙在田里抓田雞,把敬德太姥爺家的青苗全踩倒了最後大家一起回家挨巴掌;鐵蛋兒和三丫兒打架,後來三丫兒爬鐵蛋兒家房頂,把他家的煙囪堵了,害得他家做飯時家裡跟仙境似的……

淘小子們爭先恐後的『炫耀』著自己的『豐功偉績』,張勁聽著,不是還爽朗的笑出聲來。

張勁開心,小子們活躍,這份熱鬧直到快要晚飯時才結束。雖然張勁出言挽留,但是這些娃子的家長還是把他們一個個的提溜了回去。這些娃子中午就是在張勁家裡吃的,晚上這些家長們可不好意思再讓娃子繼續賴在這裡。

娃子們雖然走了,但是娃子們給張勁帶了的樂呵勁卻直到睡覺的時候還沒有散去。躺在床上,張勁回想到娃子們得意洋洋講述的豐功偉績,忍不住笑著搖頭。論起淘氣勁兒,這些小傢伙比自己小時後也不差,甚至古靈精怪的歪主意更多,尤其是很多的鬼主意,簡直是太有才了。還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呢!

…………

孩子都是饞嘴丫子,就算現在的生活條件,家中伙食已經比張勁幼時好的無法計量,但是這一點還是沒有變。

這不是,張勁頭一天剛剛招待過一次,第二天上午又開始有小娃子在自家門前轉悠。要知道,往常因為自家位置偏僻,而且也沒什麼好玩的緣故,可是很少有孩子往這邊湊的。所以當張勁通過小地圖發現在院門外轉悠的幾個小亮點後,如昨天一樣,再次綻開笑紋。他知道,這些饞嘴的小傢伙,肯定食髓知味的跑過來,但是又不好意思自己進來,正糾結呢。

經過之前琴音濯洗,加上昨天孩子們給自己帶來的好心情尚未散盡,張勁此時仍處在樂也融融之中。於是,張勁也不吝嗇,而是先從屋裡端出許多吃的擺在大槐樹下的茶几上後,晃悠著去開了後門,朝著一幫徘徊在門外的小傢伙們喊道:「進來吧,叔叔請你們吃好吃的!」

小娃子們一片雀躍,嘴裡嚷著『謝謝叔叔』,一窩蜂的從張勁的身邊衝了過去直奔放滿零食點心的茶几而去。

這次娃子足足有昨天的兩倍多,除了昨天的七個淘小子之外,又多了八個小丫頭片子,村裡這個年齡的娃子除了少數幾個已經和父母搬到城中居住的以外,已經基本到齊。

顯然,『村東張叔叔家的東西最好吃了』的傳言,僅僅在這過去一晚上的時間就已經在整個『海窩子村』的娃子群中傳遍。所以,從來都不在一起玩的丫頭幫和小子幫們才會在今天這麼心齊的聚集到張勁家門外,不好意思進來,又捨不得離開。

當小娃子們一個個腆著小肚子離開之後,之前娃子們衝進來時就竄上大槐樹不肯下來的金子,這才從樹上重新下來。再次蹲上張勁的肩頭,舒服的瞇上眼睛。

…………

兩天的大宴小娃子之後。張勁的院子再次清淨起來。因為這些娃子的學校已經粉刷修繕完畢,該去鎮裡上學了。

這讓張勁微微失落之外,也有些暗自慶幸。

雖然說張勁很喜歡和這些孩子廝鬧,也很喜歡看到這些孩子吃自己親手做的點心時那狼吞虎嚥的樣子,更喜歡孩子們純真的相處方式給自己的感染和回憶。但是如果這幫娃子真的天天跑過來的話還真夠張勁難為的。那可是十幾個娃子啊,各個都是肚子沒底的傢伙。如果那樣的話,估計張勁很快就該喊『地主家也沒餘糧啊!』這個口號了。

到時候,張勁很有可能就會變成當代的『孔乙己』,捂著食盤子對這些饞嘴傢伙說:「多乎哉?不多矣!」

…………

沒了孩子廝鬧這個節目,張勁再次回到從前的生活節奏中去,唯一不同的是,每天的固有節目多了一項——操琴或者弄簫!

張勁現在越來越喜歡那種心與樂聲同飛揚的感覺了。每一個琴曲彷彿都能把他融進一個不同的世界。

《高山流水》的空靈,《廣陵散》的浩然,《梅花三弄》純淨,《平沙落雁》的遼遠這些十大名曲的曲目,無不讓張勁感懷歷史精神的沉積和厚重。

《空山鳥語》和《百鳥朝鳳》彷彿讓張勁成為鳥中一員一般,那種羽翼精靈才有的自由感覺更是令他不可抑制的湧起想要放聲歌唱的感覺;

東邪的《碧海潮生曲》壯闊,石青璇的《幽谷簫音》精靈,更是超脫塵世之外的天籟。

…………

幾天下來張勁自己都深刻的覺著,自己心境大大的邁進了一步。人開始變的更灑脫,胸襟也愈加的寬闊。甚至一個月不去『本來』酒吧獵艷也恍然無覺。

人欲如洪水。《九字真言》的『臨』字訣是『堵』,或可鎮壓一時,但必將愈演愈烈;『樂』之一道是疏,心靈飛揚中一念不起,自然慾火消褪。

人欲如火。《九字真言》的『臨』字訣如揚湯止沸;『樂』之一道則是釜底抽薪。

一段時間下來,張勁因何清淺掀起驚濤駭浪的心湖終於漸漸平靜下來,雖然尚不能古井不波,但也僅有漣漪微瀾。至少張勁已經不會再為此糾結的心亂如麻了!

…………

這天下午,張勁正躺在那張大槐樹下的躺椅上抱著金子假寐,腦海中一片毫無雜念的空明。一陣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須臾間叮咚的門鈴聲響起。

張勁懶洋洋的爬起身來,打開院門。

「聚福叔,你這是咋了?怎麼鬧的這麼一腦門子汗?」張勁見到門外的海聚福和一個有些面善的中年人,都是滿臉急色,一頭大汗,忍不住奇怪的問道。

張勁這話剛說完,『噗通』的一下,海聚福身邊的這位中年人就突然矮了半截,跪了下去,「張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家樂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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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憐子如何不丈夫

雖然這位老兄行為突兀,但是張勁似乎因為幾天來的琴音洗滌,而有了一絲心翔於塵世外的味道,對此卻並不慌亂。也沒有立即上前去扶,而只是眉頭微微一皺,疑惑的看向海聚福,輕聲問道:「聚福叔,這是……」

海聚福也沒有去把中年人拉起來,而是恍如未見一樣歎息著對張勁說:「小張啊,他叫海三波,原來也是咱們村子的。算起來還算是我的親戚,是我們家你嬸子的遠房外甥。他爹去世後他就搬到了深市去住。因為他們這一支在咱村兒沒了什麼特別近的親戚,所以回來的也就少了。哦,對了,我家二娃子結婚的時候,他還來了,你們應該也見過。不過估計就是打了個照面兒,你不記得了。」

這下子張勁才恍然,怪不得之前覺著面善,原來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

「原來你就是三波哥啊,我聽鐵山大哥他們說過你。趕快起來,有啥事咱們進去說。」聽到這位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是村中鄉親,而且還是總被鐵山、三寶子他們掛在嘴邊上的海三波,張勁馬上就熱情了起來。雖然來到海窩子村定居的時間尚短,但是張勁已經真的把自己當成海窩子村中一員了。俗話說,親不親一鄉人。對於海三波這個海窩子村走出去的鄉親,張勁對待的態度自然與平常人不同。

雖然海三波掙扎了幾下,不想起來,但是他的力氣和張勁比起來可就差的太遠了。就像小雞和大象搬腕子,根本就沒有贏的機會。最後在海聚福的勸解下,還是不得不半推半就的爬了起來。

三波爬起來後,就抓著張勁扶起自己的手不放,一邊用力的搖著,一邊苦苦的哀求起來:「張大夫,我知道你是大神醫。你一定要救救我家樂樂啊!我求你了!」

見到三波滿臉的急色,絲毫沒有跟隨自己進屋細談的意思,張勁也只好反握著海三波的手,安慰著:「三波哥,您別急,慢慢說。鄉里鄉親的如果能幫到,我張勁肯定不說二話。」

「我家樂樂她的病……這幾年積蓄都光了……維持不下去了……」海三波人急嘴又笨,說了半天也沒把事情說明白。越說不明白就越著急,越急就越說不明白,惡性循環之下,很快海三波的臉就憋的通紅,聲音也從斷斷續續開始變的哽咽,最後挺大的一老爺們更是忍不住的眼淚珠子一個勁兒的往下掉,嚎啕大哭。

張勁聽鐵山和三寶他們說過,這個三波雖然個頭不高,但絕對是鐵錚錚的一條漢子,原來還在村裡的時候就是村裡的頭號壯勞力,幹起活來跟牛犢子似的。而且為人特仗義,誰家有個難事、急事啥的需要幫忙,他肯定是第一個衝上來。再加上為人四海,隱然是他們那一輩的領頭人物。就算現在搬到了城裡,同在深市打工的鄉親們還常常受他恩惠。雖然沒有太大的能力,但是各位搬個家、換個煤氣瓶啥的事情,總是少不了他的身影。

雖然之前沒有什麼交往。但是通過鄉親們的講述,這位三波哥留給張勁的印象應該就是那種魯智深似的仗義豪俠,為了護持武松平安能千里相送的仁義大哥。但又何嘗會想到,這麼一個俠骨人物也有這樣柔腸之時,甚至嚎啕大哭做出這種惺惺女兒態?

見到海三波情緒激動的已經語不成聲,海聚福只好替他把事情講了出來。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原來海三波口中的這個樂樂是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也是海三波的獨女,真正的家中掌上明珠。

海三波的老婆是他在廠裡的同事,五六年前結的婚。按照海三波的年齡和村裡的普遍情況來說,已經算是相當晚了。

但是家成的晚,幸福來的可不少。海三波踏實肯幹,老婆也是持家好手,夫妻二人感情甚篤,小日子過得緊湊而甜蜜。添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樂樂』後,把夫妻的二人世界變成三口之家,小家的生活過得更是其樂融融。

可惜好景不長,當樂樂三歲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臉和四肢開始出現水腫的現象,而且越來越明顯。恨不得把寶貝女兒當自己眼珠子看的海三波夫妻發現後連忙抱孩子到醫院檢查,結果過出來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夫妻二人難以接受,竟然是嚴重的腎炎!

現在兩年過去了,雖然夫妻二人傾盡全力的配合醫院治療,但是樂樂的病情還是越來越重,到現在,甚至已經開始出現腎衰竭的症狀。

而且樂樂兩年多的治療,已經花光了海三波家所有的積蓄,甚至連親戚朋友都借遍了。別說現在醫院還沒有找到合適腎源,就算是有找到,他們也支付不起換腎手術的龐大費用。可以說他們已經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就在夫妻二人熬血搾髓,還在為了挽救女兒進行著最後努力的時候,就在夫妻二人已經心灰若死的等待女兒走到生命盡頭到來的那一刻的時候。曾經被金子用一個屁放倒在雞窩前的那個三毛子回到了城裡,回到了工作單位銷假,並在今天中午順便去看望了這對夫妻。

當一直酒量甚豪的海三波三杯酒下肚就醉話連篇,嚎啕大哭的時候,三毛子提到了張勁。講到了張勁那神乎其神近乎巫醫的醫術,讓海三波夫妻再次燃起了一點希望。

雖然夫妻二人幾年來曾經無數次捕風捉影的聽說某某神醫的名頭,曾經無數次北上、西進、東行的拜訪過無數的所謂名家神醫、杏林國手,雖然每一次都是以失望告終,但是夫妻二人從不放棄哪怕一絲一毫挽救女兒生命的機會。這一次也不例外。

就在三毛子話音剛落,海三波就一下子就醒過酒來,在留下自己老婆在家裡照顧孩子後,立刻放下了酒杯租了一輛車子直接趕回了海窩子村。

可憐天下父母心!

…………

「走,上車!我們現在就趕過去!」一俟海聚福說完,張勁就毫不猶豫的拉著海三波爬上了自己的車子。

張勁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安慰著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海三波,「三波哥,您別著急。如果我有十分力氣,我肯定拿出十二分的勁兒來。你的樂樂會沒事的,放心吧,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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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條件

在一處已經被亂停放的各種車輛堵住的路口下車,海三波在前面領路,張勁和海聚福在後面跟著。三人就這樣彎彎繞繞的在農民房間的巷弄裡走著。

在這裡走路時刻都要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腳下有沒有髒水坑、有沒有人畜便溺,注意上方隨時會潑下來的髒水和拋下來的垃圾,小心避開有大狗看守的大門……

似乎覺著自己住的地方實在是難以讓張勁這位大神醫落足,海三波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頭說:「張大夫,真是不好意思。嗯,這裡很髒……」

張勁無所謂的搖了搖頭,「沒事,我剛工作的時候,也在城中村住過一段時間。那地方雖然說是關內但是和這裡也沒啥區別。」

海三波扭過頭去,繼續在前方帶路。跟在張勁身後的海聚福卻接上了話頭,「三波這孩子不容易。幾年前他剛結婚那陣兒,家不住這兒。雖然也不大,但是卻很乾淨。這兩年是為了樂樂,才不得不把錢都省著花,所以才住到這麼個地方來。」

解釋完,海聚福又是一聲嗟歎,「也怪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他家樂樂的事,不然的話也不會拖到現在才找你。而知道三波家事情的都是在城裡做工的人,和你也沒見過幾次,對你又不瞭解。所以樂樂的病就這麼給耽誤了!要不然還能早倆月。」話語中滿是唏噓和感慨。

…………

海三波家住在一棟農民房的八層頂樓,不用說,這又是房租最便宜的一戶。

爬過又黑又窄又長又陡的樓梯,終於爬到了門前。這時候,連一向身體不錯的海聚福都已經有些喘了。

當一個滿面憔悴的中年婦女打開門看到海三波的時候,帶著又渴望又害怕失望的聲音顫巍巍的問:「張……大夫請……到了嗎?」

海三波沒有回答,而是把張勁讓了進去,向張勁介紹說:「張大夫,這就是我老婆,孩子就在那邊,我帶你過去。」海三波有些迫不及待,甚至連給自己老婆介紹的時間都捨不得。

張勁對海三波的老婆笑著點點頭,剛剛喊了一句「三波嫂子!」這個女人就如之前的海三波一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泣不成聲的哀求著:「張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樂樂吧!」

張勁已經是這位母親最後的希望了,如果張勁再次搖頭表示無能為力的話,那麼她的樂樂剩下的生命也就只能用小時來計算了!

張勁知道,到了這時候,無論是什麼樣的安撫都不如自己診斷後的一句『能治』更好用。所以張勁在把三波嫂子扶起來後,沒有說什麼,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海三波現在住的這套蝸居十分狹小,只有一間,大約也就是八九個平方米,一張三人同住的大床就佔了整個房間將近一半的面積。西向一個兩平方米左右的陽台權充做廚房,衛生間就在陽台旁邊,將將能擺下一個蹲便器的面積。

此時,大床上只有一個小女孩兒躺在上面。就算是自認心硬如鐵的張勁看到小女孩兒的時候也忍不住心底一酸。稀疏的黃毛,臉上的浮腫觸目驚心。這可是一個正處在最活潑年紀,最可愛年齡的孩子啊!

望診、切脈後,張勁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還好,能治!

張勁畢竟只是宗師級醫師,而不是掌管森羅十殿的閻王。也許他是現在世界上能治療疾病最多的神醫,但是他絕對不是能治療世界上所有病症的神仙。

所以在給樂樂診斷之前,張勁的心也是懸在半空。如果張勁診斷後確定自己無法治療樂樂的病的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海三波夫婦,自己的『對不起』會不會成為這對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的夫婦那『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診斷後,張勁抬起頭來,正對向海三波夫婦四隻『希冀』與『害怕』交織的目光,張勁先是給了兩人一個安心的笑容後,又重重的點了點頭:「能治!」

雖然只是輕輕的兩個字,但是就像是千斤重的大錘一樣有力,讓這對夫婦頓時像是力氣被抽空一般的軟了下去,一時間涕淚滂沱,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息。

『此時無聲勝有聲!』

夫婦兩人就像墮入夢境一般。孩子得救的喜悅,還有深怕自己幻聽的惶恐交織在一起,讓兩人根本不知道該做出如何反應。

看著萎頓在地上默默流淚的海三波夫婦,張勁並沒有上前去扶,也阻止了海聚福想要去扶的意圖,只是默默的等著,等海三波夫婦清醒過來的那一刻。

張勁知道,幾年來這對夫婦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憑著如海如山的父愛母愛才堅持到現在,當將要熄滅的希望之光因為自己而復燃的時候,他們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發洩。

足足半分鐘過去,海三波才終於從如墮夢幻的精神狀態中醒來,發現自己腿腳仍然軟的像是沸水中煮了半個小時的麵條一般用不上力,就乾脆手足並用的爬到張勁身邊,抓著張勁遞過來的手,激動的問:「張大夫,你剛才說的是『能治』,是『能治』對吧!」

張勁先是手上用力把海三波『提』到了床上,在床頭靠好。又走過去把同樣腿軟腳軟,被老公問話驚醒後,同樣是滿臉希冀與害怕交織的三波嫂子『提』到海三波旁邊,同樣靠著床頭坐好,才在二人對面坐下,用很鏗鏘肯定的語氣說:「你們沒有聽錯,我說的確實是『能治』!」

海三波夫妻頓時嚎啕大哭,相擁而泣,心中終於確定的喜悅如爆炸一般膨脹開來。張勁知道,這對夫妻沒事了,只要哭出聲來,過去幾年的鬱結很快就會解開。身體經過調養,很快就會恢復。

看海三波夫婦哭的昏天黑地的,張勁也不去打擾,而是掏出了『華佗針』開始了他的第一次治療。

見到張勁開始動針,這對愛女甚於自己性命的夫妻也連忙靜了下來,深怕打擾到張勁的治療。

雖然因為有人在周圍觀看的緣故,張勁不敢全力馭針,但是出自烈震北的《華佗針法》仍然看的三人眼花繚亂。落針時,時而快如飛梭,時而慢如飄雪;落針後,或捻、或點、或按、或搓不一而足,卻都如清風浮雲不帶一絲煙火氣息;起針時,或急如電觸,或慢如拔山。

七八分鐘後,當張勁的第一次針灸施完,第一次治療結束的時候,海三波夫婦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看到張勁收針後望了過來,兩人連忙不約而同的還以感激的笑容。雖然笑容中帶著生硬的諂媚,但是卻讓張勁感到了其中十足的誠意。

張勁也還以淡然一笑後,才聲音清朗的說:「既然你們已經平靜下來了,那麼我有話要說。」

見到包括海聚福在內的三個人都把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等待自己下文,張勁才表情嚴肅的開口:「樂樂的病我能治,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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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條件』的真面目與『要求』

張勁的話,並沒有讓三人有很大的反應。而是繼續一臉平靜的等著張勁說出的條件。

海聚福面色平靜,是因為他知道,張勁是有錢人,而且這個有錢人並不黑心,並不貪財。何況在海窩子村的這幾個月,他的為人處世更是令人稱道,同村認識張勁的人提到『張神醫』沒有不翹大拇指的。人品相當不錯,絕對不會提出讓人難以接受的條件,或者索要三波家支付不起的錢財。

海三波夫婦面色平靜,是因為他們雖然對張勁還不瞭解,但是在他們心中,只要張勁能夠治好自己的寶貝,那麼無論他提出什麼樣苛刻的條件都是可以接受的。哪怕是割股賣肉,夫妻倆也絕不含糊!

而且因為張勁已經是自己孩子活下去的最後希望,所以海三波夫婦也絲毫沒有懷疑張勁是否真的能夠救活自己家的寶貝!沒有懷疑,確切的說,應該是不敢懷疑。因為如果張勁的『能治』是騙他們的話,那個後果就太可怕了,他們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對於海三波夫妻的表現,張勁很滿意。從那一臉平靜堅定的表情,至少看得出來這對夫婦不是那種斤斤計較,什麼時候都將利害得失放到天平上秤量的人。初步看來,這種人值得一交!

「我的條件很簡單。以後樂樂病好了以後,你們三個不許對任何人說出是我給她治的病。」說到這裡,張勁聲音變得更加鄭重:「聚福叔、三波哥,三波嫂子,你們能做到嗎?」

張勁不想惹麻煩。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的話,他能夠想到自己會遭遇什麼樣的場面。先是記者雲集,把這件事情弄的人盡皆知。接著就是全市、全國,甚至全世界的同類病患蜂擁而至。

無拳無勇、無錢無權的苦哈哈們會苦苦哀求;剽悍拳頭大的大哥們會威脅、色誘;有錢的闊佬、大款會拿鈔票當板磚敲門或者砸人;有權的大佬會通過各種渠道施壓;那絕對不是張勁想要的生活。

當初劉老爺子以及他的那些知情老友也是曾經允諾過同樣的條件,張勁才開始治療的。

不同的是,張勁為樂樂治病是出於自己內心的願意。

而當初幫助劉老爺子治病目的卻遠沒有這麼純真罷了。支撐自己窩在海窩子生活的收入,以後可能會用到的保護傘,老四衛風的情面,才是自己動手給予治療的主要原因。

張勁可以治人治病,但那需要他想治才行。

當屏息聆聽的三人聽到張勁提出所謂的條件後,忍不住都愣了,連呼吸都暫時忘記了。好一會,直到幾人快要窒息的時候才被因為缺氧而紊亂的心跳喚醒,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尤其是海三波夫妻,當聽到張勁治病有條件的時候,他們甚至都想到了傳說中的今生來世,『做牛做馬』和『結草啣環』了。結果沒想到所謂的條件竟然是這個!

這就像是在法院當庭宣判時,審判長先是滿面激憤的說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滿身罪孽罄竹難書,罪大惡極百死莫贖。但是到最後一句念到處罰決定的時候,卻是『判處罰金5元整,限期三十年繳清』!而且還是免息。

聽到張勁的條件,海聚福露出一個早有所料的會心笑容。而海三波夫妻則是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就……這個條件?」再三確定自己不是幻聽之後,海三波結巴的問。

張勁輕輕點了點頭,「對,就是這個條件!」

海三波夫婦可不是始終生活在桃花源般海窩子村中的村民,而是已經在充滿爾虞我詐的大都市中打拼了多年的農民工。雖然二人還艱難的保持著從村子中帶出來的淳樸,但是幾年的大城市生活還是讓他們知道了付出與回報的關係,對於『沒有無緣故的付出,也沒有無緣由的回報』更是耳熟能詳。

所以這一刻,海三波夫婦看向張勁的時候,彷彿在他的腦後看到了一輪聖母的光環。嗯,玄幻了!

「我們保證做到,我們保證!謝謝,謝謝!」對於張勁的條件夫妻倆自是毫無異義的滿口答應。對於張勁的慨然更是感激的重新讓剛剛乾涸的淚水淌滿整個臉龐,笨嘴拙舌的只會顫抖著嘴唇反覆念叨著『謝謝』這兩個字。

「不過我還有個要求!」似乎當初給劉老爺子治病時的惡趣味又來了,只是張勁這次說的卻不再是『難治』、『能治』和『不過』,而是變成了『我有一個條件』和『我有一個要求』。

兩夫妻連忙用手抹乾臉上的淚水,鄭重的盯著張勁的眼睛,不迭的說:「您請說,您請說!」

「我現在就安家在咱們村裡,而樂樂的治療需要最少每天一次,要是城裡、村裡的來回折騰的話太麻煩了。我希望你們能讓樂樂回到海窩子村裡去住!」張勁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後,點了點頭。

海三波說:「行,明天早晨我和你嫂子回趟廠子,給你嫂子辦了離職手續後,我就送你嫂子帶著樂樂回村去。」

張勁也點了點頭:「那好,那就讓嫂子帶著樂樂住到我……嗯……咱們村裡。哦,對了聚福叔,住到你家裡方便嗎?」

路上海聚福曾經說過,海三波已經進城多年,村裡就算是原來有房子,現在恐怕也不堪居住了。原本張勁是想讓她們住在自己家裡,這樣自己為樂樂治療也方便一些。但是轉而又考慮到三波嫂子年齡不算大,也就是比自己長上三四歲的樣子,如果真的住在自己家裡,孤男寡女的就頗為不便。在鄉下和在城市裡男女合租一套房可不一樣。

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那樣無疑會惹來流言蜚語,大家還不得以為自己以樂樂為要挾,逼迫三波嫂子幹點啥呢。

所以一句話說到一半,張勁就不得不把話頭生硬的轉到海聚福身上。

海聚福毫不猶豫的點頭,「方便,有啥不方便的?家裡二娃子、三娃子都進城了,空房間多得是。家裡每天就我和你嬸子還有大娃子媳婦,我還覺著空的慌呢!三波媳婦就住我家好了。正好大娃子媳婦還能幫著三波媳婦照顧一下樂樂。」

見事情已經談妥,張勁又向海三波要過紙筆,寫了幾十個字後交給他,囑咐道:「這是一些要給樂樂治病用中藥,你明天尋一家大一些的中藥店去把這些藥材買齊,送嫂子回去的時候一起帶給我。」

張勁給海三波開出來的單子只有十幾種中藥材,雖然每種都不少,但是全是一些便宜貨。估計最多也就花個千兒八百的,就算是如今海三波家的處境拮据窘迫,也不是什麼太大的負擔。

當然,張勁讓海三波買的這些藥都是配伍的輔藥,而真正的幾味主藥,就需要張勁在系統商店中購買了。要知道,這些主藥每一種都堪稱是『寶』,甚至是『傳說』級別。如果想要在現實中要購買的話,就算豪闊的一擲百萬也未必弄得到。

海三波把張勁遞給自己的單子小心仔細的折好後,妥帖的放進自己錢夾裡,就塞在女兒照片的後面。然後才有些拘謹,小心翼翼的說:「張大夫,你看這診金……」

條件是條件,要求是要求,診金是診金。心眼實在的海三波可沒有打算把這事兒含糊過去。

張勁笑著搖了搖頭,朝海聚福努了努嘴巴說:「聚福叔清楚,我這個人給鄉親們看病是不收錢的。如果要用到藥的話,你們自己負擔。但是治療費用的話就算了,鄉里鄉親的談錢太傷感情。」

「這怎麼能行!」海三波一臉激動的連忙說道。

「沒什麼,小張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心裡記著這份情意就行了。」這時候好久不言的海聚福插嘴進來說。

海三波今天第N次激動了,拉著自己老婆就要再次跪下,給張勁磕頭。害的張勁手忙腳亂了好半天,才算把這對夫妻拉住。

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張勁不經意間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發現時間也不早了。就要起身告辭。

「不行,張大夫,天也不早了,哪能讓你飯都沒吃上一口就餓著肚子回家?走我們出去吃飯……」海三波揪著張勁的衣襟不肯鬆開,死活要請恩人吃飯。這時候海三波真有些『無以為報』的感覺了。

見到海三波滿臉激動,不聽勸阻的拖拽著自己往外走,張勁無奈的用手指輕撫了一下海三波的腕窩,讓海三波手部一麻,不自覺的鬆開了自己的衣服。

「三波哥,來日方長,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我下次進城,肯定到你這裡蹭飯還不成?不過這次就算了,現在時間真的已經不早了。如果回去的時候天太晚,我和聚福叔開車走那山路也不安全……」

就在張勁還在和海三波撕扯的時候,敲門聲突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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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紅衣義工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張勁和海三波夫婦不約而同的放下了互相拉扯的手。有些尷尬的相對一笑後,張勁說:「三波哥,別愣著了,還是先開門吧!一會兒客人該等急了。」

當前去應門的三波嫂子剛剛把門扉拉開,一個很有磁性的女聲就從門縫傳了進來,「大姐,樂樂在家嗎?我們來看她了!」接著,四個鮮紅色的身影魚貫的從打開的大門走了進來。

紅馬甲、紅帽子,這副裝扮張勁很熟悉,正是深市街頭巷尾處處可見的,深市義工的標準服飾。

說實話,張勁對於這些義工真的很佩服,也很有感情。他們為有需要的人捐款募捐,他們為弱勢群體奔走吶喊,他們在社會的各個角落、各個環節義務勞作……

在張勁的印象中,這是一群真正不求回報的人,至少在他們穿著紅馬甲,戴著紅帽子的時候是這樣的。

深市的義工來自各行各業,他們有退休的花甲老人,也有正意氣風發的在校學生,也有社會上的行業精英、普通白領、普通工人、私營業主。這些人也許在日常生活中熱衷於權勢,拚搏於財富,甚至可能刻薄慳吝。但是當他們穿上紅馬甲,戴上紅帽子的時候,卻全都是真正的好人。這一身裝束就像是具有洗滌心靈的作用一樣,每個穿上它的人彷彿都會不自主的高尚起來。

張勁曾經也做過一年多的義工。甚至曾經把絕大部分的假期都扔到這身裝扮上。雖然每次都會很累,但是過後那感覺就像是曬過一次陽光一樣,心裡舒服的能讓自己睡的更加香甜。

而且在義工隊伍中,張勁也結實了很多的好友。張勁覺著在義工隊伍中結交好友,就像是在學校中結交朋友一樣,總是比社會上多了一份純淨的感覺。

這次來到海三波家的四個義工中,就有兩個人是自己熟識的,並且兩個人中的一個更是張勁第一感覺就想要躲開的。

於是當張勁第一時間看清幾人的樣貌後,就連忙轉身鑽進了狹小的洗手間裡躲了起來。跟本就沒給來人看清自己的機會。

…………

當四人中的三人和海三波夫妻打過招呼,一窩蜂的跑到樂樂的床前,圍著剛剛睡醒,經過張勁第一次針灸治療已經有了一些精神頭的樂樂逗笑開心的時候,作為幾位義工發言人的這位很有些颯爽氣質的中年女人卻沒有立刻圍過去。而是走到三波哥夫妻身邊,遞給他們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後,又拿出一張收據讓她清點後簽名確認:「海大哥,海大嫂,這是我們這段時間為您募捐的善款。希望您能為了樂樂繼續堅持下去。千萬不要放棄,我們會繼續想辦法的。」

看她和海三波夫妻的熟絡勁兒,顯然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齊小姐,謝謝您們。這幾年如果不是你們的幫忙,我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說起過往,海三波夫婦都是滿臉的感激,「但是這次就不用了,以後都不用了,我們……我們……」

海三波夫婦都是實在人,張勁已經應承下治療自己女兒的事情後,兩人自然不肯再收下這份錢。但是當兩個實在夫妻想要解釋原因的時候,卻卡了殼。因為夫妻倆突然想起剛剛張勁的囑咐,『不要把治療樂樂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圓規姐,樂樂的醫療費已經有一位好心人答應全額資助了。所以你們這次募捐上來的善款如果能夠退回的話就退回去,若是不行,就出一個公告用在其它地方吧。」見到海三波夫妻吞吞吐吐的也說不出一個藉口來,一直躲在洗手間了裝作隱身人的張勁給自己鼓了鼓氣後,終於跳了出來,替海三波兩口子解釋說。

這位海三波口中的『齊小姐』,張勁口中的『圓規姐』是當年張勁做義工的時候,在義工隊伍中最熟悉的人之一。這位齊小姐和她的老公都是義工隊伍中的一員,齊小姐的老公姓楊,兩個人都是湖區一個小學的老師。

因為這位齊姐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而且和比較親近的張勁更是喜歡時不時的擺出茶壺姿勢訓誡一番,加上她的老公又姓楊,很自然的就讓張勁聯想到了魯迅筆下故鄉中的那個『刻薄』的楊二嫂,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圓規女士。

於是張勁自然就沒大沒小的把『圓規』這個綽號按到了齊姐姐的腦袋上。用『圓規姐』稱呼她。為了這個,他可是沒少挨這個圓規姐的掐,不過在他皮糙肉厚的抵抗,和不懈的宣傳下,『圓規姐』這個綽號還是漸漸傳播開來,並得到了相熟的一群義工們的一致認可。

當然,之前張勁裝隱身人可不是為了躲『圓規姐』,而是為了躲兩位熟人中的另一個,也是他當初邀請他加入義工隊伍的那個人,也是他後來因之離開義工隊伍的那個人,也是前些天一直攪的他心緒不寧的那個人——何清淺。

這個何清淺還是像張勁印象中的那麼有愛心,剛剛回到深市,就立刻重新回到了義工的隊伍中去了。

見到蹦出來的居然是自己之前曾經一直當成弟弟看待的張勁,圓規姐甚至忘了繼續追問全款資助人是誰,而是怪聲怪氣的說:「我們進來了不迎一下也就算了,還趕快扭身就躲。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啊!怎麼,是看到了清淺覺著自己虧心,還是看到我怕我罵呀?」圓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唇舌鋒利如刀。對比起來,這位圓規姐姐同何清淺的關係,可是比同張勁的關係還要更親切的多了。

本來就是硬著頭皮從洗手間跳出來的張勁,被圓規姐的一句話說的更是彷彿青頭小子一樣,撓著腦袋面紅耳赤。眼角還時不時的飄向發現自己後,臉上始終掛著淡雅如蘭笑意的何清淺。

雖然因為這段時間一直以來的操琴弄簫,心境進步不小,已經基本擺脫了回憶中何清淺對自己的攪動。但是面對面與回憶卻截然不同,那直面的衝擊力再次撼動了張勁本已穩固的心境。

尚幸,近來的修持畢竟還是卓有成效。所以在一番心思翻騰後,張勁還是很快的鎮靜下來,表情也努力變得自然。

「圓規姐,別這麼說嘛!好久不見,幹嘛一見面就讓人家下不來台?對了,你家我楊哥還好吧!」張勁恢復了從前和圓規姐相處時的嬉皮笑臉,很是有些搞怪的說。

圓規姐姐翻了翻白眼,「托你的福,還算不錯。不過就是那個肚子越來越大了。跟懷了八九個月的孕婦似的。」說到這裡,圓規姐口氣有些酸溜溜的。

這對夫妻已經年過四十,但是因為老公身體的原因,至今也沒有孩子。國內國外的一番治療下來也沒有辦法,早已經放棄生養自己孩子的打算。

但是就算是放棄了,圓規姐姐每次看到孕婦和孩子還是會眼睛綠綠的,談起來的時候也是口氣酸溜溜的。

「圓規姐,我……」當張勁剛想說『我幫楊哥看看,也許有辦法』,就被圓規姐不耐煩的打斷,「行了,別光顧著跟我聊,去和清淺說說話吧。你們倆就算是分了,也別弄的跟仇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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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還是朋友

圓規姐雖然與張勁和何清淺的關係不錯,但畢竟也只是普通朋友,所以她對張勁和何清淺究竟是為何弄到勞燕分飛的地步也是諱莫如深,也沒有八卦的去探究。圓規姐自己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去管人家的這類關乎感情糾葛的私密事。說以調侃似的說完,圓規姐就轉過身去找了一個話題和三波夫婦聊了起來。

「清淺,又見面了。這幾天過得還好吧?」張勁和何清淺說起話來還是覺著有些尷尬,沉吟了好半天,才終於說出了這麼一句乾巴巴沒有絲毫味道的話來。

跟有些手足無措的張勁比起來,何清淺可就自然多了,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婉笑容,用清清如水的聲音說:「過得很好啊?每天都很開心,很充實。不過會跟你在海大哥這裡碰到,還真的很巧呢?你是怎麼認識海大哥和海大嫂的呢?」那笑容,那語調,還真的像何清淺那天晚上說的一樣,似乎就是在跟一個好朋友娓娓而談。

也許是因為何清淺態度的感染,張勁無措的心也放了下來,神情很快恢復了自然,先是介紹了一下始終杵在一邊沒有說話的海聚福,又給何清淺解釋了一下自己與海三波一家的關係後,張勁這才接著發揮出他出口成謊的本領來:「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因為聽說了三波哥家的事情,所以慷慨解囊,承諾會全額資助樂樂的所有醫療費用。所以我今天趕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也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們,還真是巧呢!」

「全額資助?是誰啊?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唄?」張勁剛剛說完,還不等何清淺接話,圓規姐就迫不及待的插話進來。

也許是因為沒有後嗣的原因,圓規姐這個義工隊伍中的積極分子對所有的孩子都很有愛,對於能夠幫助到的孩子總是不遺餘力,很有種『幼吾幼,幼其人之幼』的胸襟。所以聽到張勁提到這麼一個肯慷慨解囊救助孩子的好心人,自然有結識一番的意圖。當然她除了想要替樂樂感謝這位好心人一番之外,還想看看這位大善人有沒有繼續資助其它孩子的意圖。

腎病可是一個花錢的病,能夠全額資助的人顯然身家不菲。為了救助更多的孩子,圓規姐姐可不介意厚著臉皮去到人家那裡拉『贊助』。

對於圓規姐的想法,張勁只是腦袋瓜子一轉,就猜個八九不離十。連忙搖頭撇清,「對不起了,圓規姐。我這個朋友做好事不留名,要是我真給他宣揚出去,沒准人家一生氣就不管樂樂了呢!我可不敢冒這個險。」

圓規姐姐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的人捐款慈善是為了炒作自己,以期從中牟取更大的利益。但是也有很多人,他們願意掏出大把大把的錢去做好事,但是卻不喜歡讓人知道後以此來議論自己。

「小勁,你就告訴我,我保證不告訴別人還不行?我不會把他的事宣揚出去的。」圓規姐姐鍥而不捨的追問。

張勁笑瞇瞇的看著圓規姐姐點了點頭,「圓規姐你知道嗎?我之前也這麼向他保證過!」

「啊?這樣啊!」見到張勁一副『打死我也不說』的強硬態度,圓規姐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後,只好再次遺憾的轉過頭去,繼續和海三波夫婦和海聚福拉呱。

而這個義工的四人小隊中的另兩位女孩子因為跟何清淺也只是初識,和張勁更是連認識都不認識,自然不會攪進張勁和何清淺之間的談話中去。所以張勁和何清淺的談話繼續了下去。

「你剛才說你現在和海大哥是老鄉?就住在這位海大叔他們的村子裡是嗎?」很熟悉張勁喜熱鬧習性的何清淺,對於張勁竟然搬到一個頗為偏僻的村子裡居住感到十分的好奇。對於從未經歷過的鄉村生活也同樣十分好奇。所以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話題一扯到海窩子村,張勁頓時興奮起來,從美麗的山光,到迷人的水色;從自家魚塘的游魚,到圈舍中的雞鴨。張勁說的唾沫橫飛,絲毫不吝嗇溢美之詞。

而何清淺也配合的是不是的問上兩句,完全是一副聽童話故事的小女孩形象,純淨的大眼睛中滿是憧憬和羨慕。

…………

當張勁開車載著海聚福回到海窩子村的時候,時間已經幾近夜半。

之前由於海三波的盛情邀請,再加上張勁與何清淺聊的正漸入佳境,意猶未盡的緣故,他最終對於海三波共進晚餐的要求還是順水推舟的答應了下來。與四位義工和海聚福一起接受了海三波一家在附近小飯館的一頓宴請。

飯桌上的氣氛很熱烈。但是張勁和何清淺始終沒有參與進去,只是旁若無人的聊著,開心的笑著……

雖然因此,回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加上山路崎嶇的緣故,這一路上讓張勁這位駕駛員沒少費心。但是他卻毫無抱怨的心緒飛揚,因為他很開心。

雖然好友們曾屢次開導,甚至曾評價張勁為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情聖。但是他還是將之前對何清淺的傷害全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始終抱著對這位弱質如柳的女孩以深深的負罪感,甚至不敢面對。

但是之前與何清淺氣氛熱烈的聊天終於讓張勁能夠從愧疚的陰影中走出來,終於讓他能夠真的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站到她的身邊。

從此之後,張勁不需要拚命的躲開何清淺的視線,拚命的讓自己遠離於何清淺的世界之外。真正有了朋友的身份之後,張勁可以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照顧她,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為她遮風擋雨,可以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盡量彌補自己曾經的愧疚。

曾經,張勁對於『就算緣分到了盡頭,無法再挽留。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嗤之以鼻。甚至評論說:「歌就是歌,不會也不可能是現實!」但是今天過後,張勁的思想發生了重大轉變,『原來真的可以這樣』,這是他此時的想法。

因此,張勁對於今天的相遇滿懷感激。

「清淺,我到家了。一路上都很順利,不用擔心。很晚了,睡吧!」把車停好後,張勁立刻掏出手機報了平安。這是他與他的新朋友何清淺分開前的約定,『不要讓對方擔心』,這本就是身為好朋友應該做的。

「嗯,那你也要早點睡。」何清淺的聲音仍然是那麼柔柔軟軟的,讓人聽起來從頭到腳的熨帖。

「那麼,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的張勁滿臉的笑容,見到已經長到足有三四十公分高的黑水晶向自己撲過來,更是興奮的順勢躺倒在地上,和黑水晶打鬧起來。好久都不曾有的爽朗小聲從小院中遠遠傳出去,引得在大槐樹上安家的夜鳥啼起數聲應和。

…………

第二天早晨起來時,張勁只覺著這身周的空氣似乎比往常更加的新鮮,精神更是像突然洗去了幾十年的塵垢似的,輕鬆的快要飛揚起來。

這時候,張勁才發現,雖然這些年來自己始終把何清淺的影子拚命的壓在心底角落,不敢讓她浮起須臾。雖然這段時間自己又是用《九字真言》塞堵,又是用琴樂之聲疏導,但是對於何清淺的歉疚如頑固的心魔,始終不曾真的消去。直到昨天的一番交談,才真正的化開心中塊壘,真正移去了心中鎮壓了幾年的大石。

解鈴還需繫鈴人。

『謝謝你,清淺!』這是張勁今天從起床開始,一直到時間近午時,海三波一家到來的六七個小時中,心底念叨的不知幾百幾千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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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氣質

人,總是容易潛意識的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去相信自己所希望的,不去戳穿自己可能會戳穿的假象。

所以……張勁始終沒有注意到自己與何清淺前後幾個小時的交談中,何清淺談了工作,談了義工隊伍中出現的新人,談了自己家裡養的小狗狗『朱莉公主』,但是卻沒有談過任何一句關於那個自己將要嫁與的『未婚夫』的事情;張勁也始終沒有注意到何清淺如今看自己的眼神居然和曾經分手前的眼神幾無二致。絲毫沒有考慮到朋友的眼神為什麼會和情人的眼神如此相似。

或許不是張勁沒有注意到,而是刻意的忽略了。或者潛意識刻意的欺騙了自己。

除此之外,張勁也刻意忽略了當確認自己與何清淺的朋友關係時,自己心中竊喜的並不是因為多了一個能夠暢所欲言的朋友,而是竊喜於能夠時常正大光明的出現在她眼前,能夠擁有和她共同的空間,能夠擁有與她接觸的資格。

真正能『遮人雙眼,迷人心竅』的永遠只能是感情。

第二天早晨,心情結束了一小時的鍛煉,吃過一頓簡單的早餐,念叨了幾十幾百遍的『清淺,謝謝你』之後。張勁再次來到躺椅上,開始每天必須的兩小時讀書時間,翻閱手上的這本《西班牙語中級教程》。

說實話,張勁如今這幅樣子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打著赤膊赤腳,全身上下僅著一條花短褲也就罷了,畢竟是在家裡,不需要注意著裝。

但是張勁那勻稱有致的健美身材,居然能讓人乍一看就想到一坨白花花的、手指一碰就會波濤澎湃的豬油來,就不得不說他的氣質感染力的強悍了。那種彷彿把身上所有有點硬度的骨頭統統抽掉,只剩下一灘爛肉似的感覺,實在是難以讓人提起精神來;如果再看到張勁原本大而有神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微不可查的一條縫隙,一雙本來很有氣勢的濃黑眉毛也無精打采的耷拉下來,甚至連偶爾抬起翻書的手臂也是如章魚腕足一樣『擺動』著抬起的話。那從全身八萬九千個汗毛孔散發出來的懶洋洋的氣息,已經足以讓失眠症患者被感染的昏昏欲睡。

躺椅上是爛肉似的張勁,躺椅旁是趴在地上向主人學習的黑水晶,靜寂的小院,無風靜止的槐樹枝條,剛剛跳出山頭遮擋的暖陽,讓整個院子中的氣氛慵懶的近乎凝滯。連時間似乎都被感染了一樣。

也不知道這種懶氣瀰漫的時間過了多久,才終於有了一個『能動』的『活物』攪和進這凝滯如定格畫面的景致中來,終於帶來了一絲幾乎微不可查的生氣。

矯捷的金色身影從牆頭突然出現又跳下後,慢悠悠的一通小跑來到不知『是死是活』的張勁身邊,正是在外面瘋了一夜的金子回來了。

一夜的瘋狂已經讓這個有多動症的小傢伙有些疲累了,現在她急需休息。對她來說,最好的床鋪不是曾經住過一年多的村西那個巖洞,也不是前邊小樓裡的一間房中的那張自己與黑水晶共用的床墊。而是現在躺在躺椅上做豬的那個人的肚皮。

那肚皮的溫度剛好適合自己睡眠:那隨著喘息的起伏就像是嬰兒的搖籃一樣,能讓自己睡的更加安心,更加舒服:那個人時不時的在自己脊背上摩挲的大手更是能讓自己在夢中能夠享受到無限的安心和寵愛。

但是,就在金子弓身曲背想要躍上張勁的肚皮,之後好在那裡愜意的打個盹兒,歇歇乏的時候。煞風景,破壞金子心情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這時候張勁終於做出了一件只有活人才能做的事情一一他說話了。

「打住!」一聲輕喝止住金子的動作後,張勁繼續道:「欠揍是吧?牙沒刷,手沒洗的就想往上竄,趕緊洗洗去,誰知道你這晚上又吃啥了,又踩到什麼埋汰東西了?」

張勁的聲音也與他此時的神情、氣質保持著高度的統一,懶洋洋的跟催眠曲似的。不但沒有睜開已經快要沾在一起的兩片眼皮子,甚至連眼光都沒往金子那邊甩一下,嘴皮子更是在盡可能最小的幅度內翕動著。

這得懶到什麼程度,才會連這點動作都不捨得費力氣做啊?

聽了主人的話,金子不得不暫時放棄了跳上主人肚皮的打算,站直了身子,幽怨的嗚咽了一聲表示不滿後,還是不得不扭頭走到豆腐坊邊的水槽,自己用牙齒扭開水龍頭,漱口、洗手。

自始至終,黑水晶都保持著五體投地的趴著的姿勢,只是在不喜歡漱口洗手的金子被驅趕去洗手的時候,眼皮耷拉著睜開一下,瞟了金子的背影一眼,接著就馬上的再次閉上。前後擺動了一下他那一對酷似拉布拉多犬的大耳朵,表示了自己對於金子遭遇的幸災樂禍的心情。

黑水晶的一番動作,在表現出與金子針鋒相對態度的同時,也充分的顯示了自己在『懶』的方面,與主人保持著空前一致的形象。

當漱口、洗手回來的金子順利的跳上張勁的肚皮,並很快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趴好後,本來剛剛出現在這個院子裡的唯一一點生氣再次沉寂。整個院子有重新回到了和諧而統一的氣氛一一慵懶!

兩個小時忽忽而過,當張勁結束了今天的學習任務,隨手把那本今天終於看完的《西班牙語中級教程》扔到一邊時,金子早就已經在張勁平坦的肚皮上睡熟,甚至還打起了小呼嚕。那把腦袋縮到尾巴下邊團成一團的樣子,很是可愛。絕對能讓無數美女見了,大呼『卡哇伊』。

也許是從讀書時代就養成的習慣使然,當張勁每次放下書本的時候,總是會精神振奮一會兒,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在躺椅上用力的把肚子挺起,手腳向前後舒展,暢然的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張勁一把將肚皮上睡夢正酣的金子拎了起來,提著兩隻前爪放到自己眼前,虐待似的搖晃著:「醒醒,你這個傢伙每天一回來就知道睡覺,把家裡當旅館了?」

被這麼虐待著,金子顯然不可能繼續睡下去了,睜開惺忪的眼睛憤怒的盯著自己的無良主人看著,嘴裡呼呼有聲,透露出顯而易見的不滿。有起床氣的可不只是人類,金子也不例外。

張勁可管不來這麼多,換了一個單手提溜著頸皮的姿勢後,伸出空出來的一隻手拍了拍金子的肚皮:「惱什麼惱,我這是為你著想好不好。你看看你現在胖成什麼樣子了?肚子都快成球了,你這是養豬呢?以後白天不許整天整天的睡。不然我就讓你減肥!」

這時候黑水晶也與主人同一生物鐘的清醒了過來,人立起來,前腿趴在躺椅上,方方大大的腦袋湊了過來,嗚嗚的聲音從嘴裡吐出。

這個一直和金子不是很對眼的傢伙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自然要附和主人對金子的聲討。

對於落井下石這招,黑水晶絕對是天賦異稟。

尤其是金子來家裡之後的這幾個月,這種情形已經發生了數次,黑水晶如今對於打邊鼓,幫旁腔的業務鍛煉的更是堪稱輕車熟路。

對於張勁的調戲,金子小姐自然沒有辦法,但是對於黑水晶這個落井下石的『卑鄙小狗』,金子可就不客氣了。就算金子仍然被揪著頸皮,拎在主人的手裡逃脫不開,但還是對著湊過來的黑水晶呲牙裂嘴、張牙舞爪的,嘴裡更是『呼呼』有聲。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而與金子相比,黑水晶顯得卻沒有那麼急躁,仍然是不緊不慢的從喉嚨裡吐出『嗚嗚』的聲音。看起來似乎黑水晶很有風度,但是身為宗師級馴養師的張勁可是知道,黑水晶可別看著憨厚,其實小心眼鬼著呢。這顯然是在給金子火上澆油暱!

就在張勁很沒有和平主義修養,樂呵呵的看著家裡金子和黑水晶窩裡鬥的時候,『叮咚』悅耳的門鈴聲響起。

「嗯,我估摸著三波哥也該送樂樂和三波嫂過來了。」說著,張勁放開了拎在手中的金子頸皮,任由這倆個傢伙雞飛狗跳的鬧做一團。而自己則從躺椅上爬起身來,一邊套上搭在一邊的T恤,一邊快步走著開門去了。

「不知道清淺今天會不會跟著一起來呢!」張勁一邊走還一邊念叨著,此時他尤記著昨晚何清淺曾經說過,如果今天能抽出時間來,她就會和海三波夫婦一同送樂樂過來。順便看看自己在海窩子村的小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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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三生三沸散

金子和黑水晶雖然常常吵架打鬥,但是這倆小傢伙也知道對方和自己是一家人,所以每次都是點到即止。金子不用大威力的化學武器,黑水晶也不用它已經堅如鋼鐵的利齒。

這一次也不例外,還沒等張勁走到後院門口,金子就已經攀上了張勁的肩頭,這裡是她最喜歡的位置之一。而黑水晶也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形影不離的跟在張勁腿邊。

張勁拉開後院的木門,看到海三波正當門站著。見到張勁出來,連忙露出一個讓人看起來很彆扭的『諂媚』笑容。顯然海三波對於『諂笑』這項業務還是十分陌生,所以他的笑容有些『淒慘』的味道,就算是張勁的心理素質和身體素質也覺著有些發冷。

當然,張勁對此也可以理解。海三波和自己雖然有了一個名義上同鄉的關係,但是事實上還是初識。自己身為海三波挽救女兒的最後希望,而且他對自己的脾性也並不瞭解,所以面對自己時當然要處處陪著小心,時時恭敬自不必說。這是人之常情。

日久見人心,等時間久了,相互間熟悉了海三波一家對自己的態度總會改變的。

因之,對於海三波彆扭的諂笑張勁倒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著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你到了啊!」

接著,張勁就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把眼光向海三波的身後掃去。一眼之後,張勁就失望了,海三波的身後並沒有人,看來今天何清淺應該有事,所以並沒有跟過來。

海三波倒是沒有開出張勁的異常,還是很恭謹的回答著張勁的問候說:「嗯,剛到。我老婆正在聚福依附家裡拾掇住的地方。張大夫,您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過去一下…」海三波最後一句話問的小心翼翼的,顯然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現在的他恨不得自己的心肝寶貝的病立刻就好起來,能夠蹦蹦跳跳,能夠開懷大笑,能夠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在自己懷裡撒嬌的說:「爸爸好討厭,鬍子也不刮,弄得人家臉上癢死了……」

畢竟在醫院工作過幾年,對於海三波的心思張勁還是很理解的。先是給了海三波一個安慰的笑容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跟我進來,我們拿上東西就馬上過去!」說完,轉身向自己的小樓走去。海三波連忙跟上,亦步亦趨。

進了一樓門廳,張勁先是伸手把一個約能盛下兩個籃球的藥箱背在肩上後,指著一堆已經用草繩捆好的東西對海三波說:「這是煎藥的紅泥藥爐和專門煎藥的砂鍋,你幫我帶過去。」

海三波連忙點頭,上前拎起不算重的一堆家什。對於能夠幫上張勁的忙,海三波很是開心,就像是自己也在救治女兒的醫療過程中做出了貢獻一樣。

背著藥箱的張勁和提著爐具的海三波穿過後院,並肩從院門走出,向海聚福家的方向走去。

張勁沒有鎖門,先不說海窩子村民風淳樸,幾乎『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就說被自己留在家裡的黑水晶和金子就不是好惹的!已經是半大小伙子的黑水晶,身為暗金級寵物,就算是來個七八個棒小伙子也絕對討不得好去。更何況還有擁有大規模、殺傷性、化學武器的金子坐鎮。家中自然更是萬無一失。

海窩子村不大,村民居住區的範圍更小,所以兩個人兩句話的功夫就到了。

先是指揮海三波把紅泥小爐在院子的一腳放好後,又囑咐海三波用家裡還未用過的空置陶壇去寒水溪打來一壇水,以備一會兒煎藥使用。看著海三波忙不迭的抱著陶壇離開,張勁這才鑽進海聚福安置給樂樂母女二人居住的房間。

當張勁剛剛邁過門檻,先是忍不住一愣,接著一抹笑容在臉上自然的綻放開來。

之前張勁以為有事不曾過來的何清淺,正坐在房間裡的床上,抱著一本故事書給樂樂講著故事。

那清潺如泉的聲音,那嫻靜知性的氣質,那恬淡的帶著愛心的笑容,讓何清淺在這一刻成為這個世界的最美。

最美的何清淺讓張勁腳步剛剛邁過門檻,就連忙屏息停下腳步,深恐破壞了這最美好的景致。「一隻美麗的天鵝游過來,她用白白的翅膀撫摸著醜小鴨,解釋道:『你根本不是一隻醜小鴨,你是隻小天鵝。終有一天,你會成為河塘的主人!』」

當何清淺念完故事的最後一句,愛憐的看了一眼已經昏昏入睡的樂樂後,才闔上手中的書冊抬起頭來,對著依然沉醉的如呆頭鵝般的張勁燦然一笑:「你過來了!」

那聲音真如清溪過石隙,讓張勁忍不住想起了這段時間自己已經彈奏幾十次的《高山流水》。

何清淺的聲音如清涼的泉水潑灑在頭上,讓張勁一激靈的回過神來,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呆呆的點了點頭:「哦……清淺,你也來了!」

何清淺的笑容依然是那麼柔和,「是啊,昨天我就說了,我會盡量過來的。我對你這位大神醫隱居的村子還真是好奇呢!」

張勁對於自己能夠醫治樂樂病情的事情雖然曾囑咐海三波夫婦和海聚福不許洩露出去,對圓規姐同樣也是守口如瓶。但是對何清淺,張勁卻從來不曾有過一點隱瞞的念頭。

因為何清淺是張勁的『好朋友』,張勁不會就此事對何清淺有所隱瞞,一如他不會對肖飛和衛風隱瞞一樣。最好的『朋友』往往甚至能夠比同床共枕的妻子知道更多自己的事情。

張勁與何清淺兩人說話間,三波嫂子和聚福嬸子、聚福叔大兒子鐵山的媳婦三人,抱著一些被褥、日常用品之類的走了進來。「小張來了!怎麼還站在門口擋在這兒?快坐啊!到你嬸子家,你還客氣啥,還用嬸子讓阿?」聚福嬸子一進來就嚷嚷著。

這時候張勁和何清淺才發現,張勁這時候還是站在傾聽何清淺講故事時的地方,正擋在門口。

張勁連忙側走一步讓開門口,三個女人才一擁而入,三波嫂子在走過張勁身邊的時候,還給了他一個比三波之前更加生硬的『諂笑』,害的張勁渾身不自在。這時候何清淺也從床上走了下來,四個人一起收拾起房間來。

張勁才以『女人收拾東西,自己幫不上忙』為藉口,趁機從門口溜了出去,站在院子裡曬曬太陽。之前,時不時的三波嫂子諂笑的看過來一眼,真的讓張勁剛才有點『凍』著了。

張勁剛剛到院中站好,海三波抱著之前拎出去的大罈子,滿頭汗水的跑了回來。

張勁把盛著溪水的罈子一把接過來,又讓海三波把今天買來的中草藥拿出來後,就開始洗鍋、點火、煎藥……海三波見了,連忙把還在屋裡忙活的老婆叫了出來,對張勁說:「張大夫,這煎藥的活兒您就別幹了,太麻煩您了。要不您告訴我老婆該怎麼煎,讓她來做就好了。」

三波嫂子聽了老公的話,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煎藥的事還是交給我好了。」

張勁笑著看了這對一心幫忙的夫妻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三波嫂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不過我這三生三沸散可不容易煎啊!就算是找個煎藥幾十年的老中醫來也未必能掌握的了火候。」

「那您告訴我要注意啥,我拿筆我一條一條的記下來。到時候我嚴格按照紙上記得做,肯定不會出錯漏的。」三波嫂子想要為張勁分擔的心情很是迫切。

張勁笑著搖了搖頭,「那好吧,你先不用記,先聽我說一遍,你估計一下你能不能勝任好了。」

見到三波夫婦一同點頭,張勁就先是把海三波買回來的藥材分門別類的在爐具旁的地面一一擺好,接著又從自己藥箱裡拿出幾樣從系統商店裡購買出來的藥材和之前的藥材擺在一起,然後就開始口若懸河的講了起來。

「這些藥材分別是竹葉心、水牛角、白茅根、鱉甲、生白芍……」

把藥材介紹一遍後,張勁也不停口繼續講了下去:「我這藥之所以叫三生三沸散,就是因為煎煮的時候,要大沸三次、中沸三次、小沸三次,中間間隔著還要徹底冷卻三次。冷水時加入竹葉心三錢、水牛角一錢……煮至大沸的時候馬上加入七錢白茅根、二錢鱉甲……立刻停火……再次加入一錢竹葉心……武火改文火……小沸的時候……加入……中沸的時候……文火改武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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