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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1 22:4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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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一世之尊

【作者概要】:愛潛水的烏賊,男,人稱烏賊娘,四川人,1984年2月16日出生,水瓶座,O型血

【小說類型】: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我這一生,不問前塵,不求來世,只轟轟烈烈,快意恩仇,敗盡各族英傑,傲笑六道神魔!

【其他作品】:滅運圖錄、奧術神座、武道宗師

【烏賊原話】

新的世界新的開始

這本書應該說會有一個有趣的故事,但可能是我想埋的坑太多,也怕大家把它當做武俠來對待,所以開頭節奏有點緩慢,交代的略顯累贅,加上小冊子已經發了前面三張,因此一口氣上傳了七章,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對了,第一章加了一句話,算是加強引線,與小冊子略有不同,大家不要忽略,嘿嘿。

言歸正傳,新書上傳求收藏求點擊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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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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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機心

萬里碧空如洗,蔚藍純淨透徹,不見一朵白雲。

真是好天氣啊…孟奇睜開雙眼後,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副美好的畫面,頓時有了大夢初覺,床軟難離之感。

心中感嘆剛生,孟奇就感覺到身體被劇烈地搖晃,耳畔傳來急促緊張的男聲:「二少爺,您醒了?」

少爺?孟奇下意識轉頭望去,看到了一位滿臉緊張的中年男子,他有著一張極其引人矚目的馬臉,留著五綹山羊鬍子般的長鬚,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頭頂巾幘,寬衫大袖。

這是什麼狀況?

「二少爺,您沒事吧?」這中年男子上下撫摸起孟奇的身體,嚇得他以為遇到了變態猥瑣狂,忙不迭地翻身坐起,退縮往後,可對方的兩隻手卻如同一雙鐵鉗,讓他的掙扎毫無作用,並感覺到一陣暖流在體內流淌,驅散了一切不舒服,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溫泉裡。

這中年男子看到孟奇站了起來,輕輕頷首道:「應該沒事了。」

他自顧自地下了判斷後,又不太放心地問孟奇:「二少爺,您還有哪裡不舒服?」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孟奇完全沒弄明白自己所處的狀況,大腦似乎成了一團漿糊,木木地道:「沒有。」

馬臉男子的表情頓時鬆懈了下來,然後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二少爺,侯爺也是迫不得已,在寺裡怎麼也比家裡好,你不想想,哎,雖然這裡青燈古佛,遠離紅塵,但少林是天下武道大宗,說不得您將來還有機緣凝就羅漢金身,威壓天下,超脫人世苦海,而且你身來既得佛緣,有無名老僧送你一塊玉佛墜子…」

說到這裡,他似乎也覺得這樣的可能太過渺茫,心生羞愧,聲音漸漸變低,嘴巴蠕動了幾下後,改換了說辭:「縱使金身難成,少林七十二絕技亦門門神奇,您若是能學到幾門,將來縱橫江湖,快意恩仇,豈不快哉…」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愈來愈低,宛如蚊蠅,到了最後,他乾脆抬起左手,掩住面孔,轉身便走,徒留一聲如煙長嘆。

看著這馬臉男子的背影三兩下之間就消失在了山崗密林內,被他嘮叨話語弄得滿頭霧水的孟奇只想問一句:

「大叔,你誰啊?」

簡直莫名其妙!

孟奇此時已經察覺自己不在熟悉的地方,而是一個異常詭異的環境裡。

一個類似於我國古代的地方!

我就熬夜看了下世界杯,至於這樣嗎?一覺睡醒就穿越了?

孟奇並沒有懷疑這是誰誰誰的惡作劇,也沒有認為是在古裝拍攝棚,因為剛才那位馬臉大叔掩面而走時,雖然步伐凌亂倉促得像是背後有惡鬼索命,但速度之快,如同驚馬,絕非常人所能為!

「一看就是武功高手!」孟奇根據小說、電視的經驗「判斷」道。

「南無阿彌陀佛,隨我入寺吧。」正當孟奇思維開始活躍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佛號,嚇得他差點沒驚叫出聲。

我的背後什麼時候還有一個人?

我居然一點也沒有感覺!

差點扭到脖子的轉頭後,孟奇看到了一位身著黃褐僧衣的和尚,他身量極高,卻瘦如竹竿,五官無甚特殊,只那雙眼睛帶著揮之不去的的頹喪,而這讓他的年齡難以判斷,四五十歲亦可,三十出頭無錯。

見孟奇注意到了自己,這黃衣僧人沒再多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轉身往寺廟正門走去。

黃牆黑瓦,暗紅大門,這座寺廟的正面與孟奇曾經去過的寺院沒什麼區別,只是大了許多,寬了許多。

而讓孟奇驚愕的是,在大門之上,一塊鎏金橫匾寫著三個類似於楷書的大字:

「少林寺」!

居然真的是「少林寺」!

這裡的文字居然與古代楷體字大同而小異!

初臨陌生詭異之地,孟奇不敢發問,忍住驚訝和疑惑,邁步緊跟著黃衣僧人。

直到這個時候,孟奇才發現自己手短腳短,仔細打量了一番後,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地想道:「另類的『返老還童』…」

從手掌的大小、白皙程度,腰戴的玉佩看,這具身體大概在十四歲以下,養尊處優。

「不知這具身體長相如何,長得好看的人才有青春啊…」

「少林寺中,青燈古佛,還需要什麼青春!」

「不知道能不能拒絕入寺,但我現在這小身板,離開了少林,根本活不去,這裡可是一個有武功的世界,不知還有沒有妖魔鬼怪…哎,不少古代記載裡,那些豪門大族蓄養孌童成風…」

「按馬臉大叔的說法,此少林即使非彼少林,也依然是武道大宗,同樣擁有七十二門絕技,不知道有沒有《易筋經》…」

「以前經常幻想自己成為一代大俠,快意恩仇,這下有希望了,可我為什麼還是不開心呢?電腦、手機、網路,以及,家人…」

「學點武功似乎也不錯,額,羅漢金身是什麼?」

孟奇看似沉靜地跟在黃衣僧人後面,越過了一個個灰衣僧、黃衣僧,可誰也不知道,他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紛紛擾擾,根本停不下來。

不管思緒有多麼飄忽,孟奇最終還是只能認清現實,以自己這具身體的年齡和被人遺棄的狀況,唯有安心在少林寺學武一段時間。

「不知將來可不可以帶藝還俗?酒可以戒,肉不能戒!」孟奇覺得自己真是「深謀遠慮」,走一步看百步,已經開始思索學成之後的事情了。

這一路上,黃衣僧人都未穿過供奉佛像的大殿,而是從兩側繞行,越過幾處院落後,他第一次推開了一處大殿之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孟奇極目眺去,發現了幾十個十五歲以下的孩童,最小的估計只有八九歲,他們盤坐在蒲團之上,目光集中於上首的一位寬面大耳僧人,這僧人同樣著黃衣,表情嚴肅,手握戒尺。

「南無阿彌陀佛,玄藏師兄,所來何事?」這寬面大耳的僧人有一把渾厚的嗓音。

嘖,完全可以去唱美聲了,孟奇越是緊張越是忍不住亂想,同時知道了帶自己入寺的竹竿和尚法號玄藏。

玄藏低宣佛號後道:「玄苦師弟,這是我之前提過的那小孩。」

他坦坦蕩盪,一點也沒有私下交代的意思,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嗓音乾癟難聽,與玄苦差距甚大。

玄苦看了孟奇一眼,不見笑容地道:「依次而來。」

孟奇不太明白地看了看他,身旁的玄藏則指了指一個空著的蒲團:「等著詢問。」

「是。」孟奇再怎麼也是工作過好幾年的人,這點狀況還是能看懂的,於是手腳麻利地學著其他孩童盤坐於蒲團之上。

玄苦沒再看孟奇,手握戒尺,問起了某位孩童:「俗家姓名為何?為什麼入我少林?」

這孩童大概十歲出頭,唇紅齒白,模樣俊俏,表情卻有點木訥:「我叫方阿七,因為吃不飽飯,被賣給了和尚。」

噗,好幾個孩童失笑出聲,他們都是年齡較大的那批,這方阿七的回答簡直是當著和尚的面罵禿驢啊!看來他腦袋有點問題。

玄苦皺了皺眉,臉色略黑地道:「以後不要再用俗家姓名,你的法號是『真慧』,入雜役院。」

輕微的吸氣聲從幾個年長懂事的孩子口中傳出,他們的表情告訴孟奇,這雜役院似乎不是什麼好去處。

「方阿七就是真慧,真慧就是方阿七…」已經是「真慧」的方阿七低聲誦念著。

玄苦目光移開,投向了某個相對年長的孩子:「俗家姓名為何?為什麼入我少林?」

這孩童應該有十三四歲了,表情略緊張,可還是流暢地回答道:「回禀大師,弟子姓劉名治,因家人慕佛法,崇武道,而被送到少林。」

他們是經過挑選之後的孩子,根骨都算不錯。

玄苦微微點頭:「還算坦白,若你只言慕佛法,那就要讓你去雜役院了,今日起,你法號『真德』,入『武僧院』。」

「謝玄苦師叔。」真德雙手合十道。

按照他知道的情況,一旦有了法號,根據「心空無玄真,清淨智慧深」的排序,自己在有正式師父前,也可以直接稱呼玄苦為師叔。玄苦沒為他的小聰明點頭,直接越過了他,開始詢問別的孩童。

真德內心一凝,看來玄苦師叔正如傳聞裡那樣,為人極其方正,不能靠阿諛奉承打動。

對玄苦的詢問,孟奇最初完全是抱著看熱鬧得信息的悠閒心態,可突然之間,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我叫什麼?」

「這具身體叫什麼?」

孟奇搜腸刮肚,抓耳撓腮,卻始終想不起這具身體的姓名,他連一點記憶都沒有繼承!

「總不可能直接說孟奇吧,玄藏還在看著呢!」

「他肯定知道這具身體的來歷和姓名!」

「得想個辦法唬弄過去!」

在好像很嚴格很嚴肅的玄苦面前,孟奇不敢多言,不敢悄悄去套玄藏的話,不敢裝失憶,只能默默思索著別的辦法,免得暴露了自己穿越的事實,這裡似乎有真的羅漢!

「俗家姓名為何?為什麼入我少林?」孟奇還未來得及想出好主意,玄苦就已經手握戒尺站到了他的面前。

孟奇張了張嘴,忽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既入少林,俗名已忘。」

回答之後,孟奇暗暗為自己鼓掌,真是太機智太貼切佛法真意了!

玄苦仔細地看著孟奇,手中戒尺輕輕晃動了兩下,沒再追問後一個問題的答案,直接嚴厲地道:

「機心太重,入雜役院,法號『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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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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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空門

孟奇的暗喜被打斷,得意轉為羞惱,而真德等小沙彌望過來的目光又驚訝又鄙視,頗有小學生要與壞同學劃清界限的意味,唯有真慧「方阿七」目光呆呆地看著前面的金身佛像,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下意識之中,孟奇半轉頭,看向旁邊的玄藏,他會不會看出了什麼端倪?

對他來說,羞惱、沮喪是小事,暴露了自己借屍還魂的事實才是天大的問題!

玄藏依然滿臉苦色,眼含頹喪,感受到孟奇的目光後,輕輕搖了搖頭:「南無阿彌陀佛,一切以玄苦師弟之決為準。」

他並未暗示,直接說了出來。

呃,他以為我看他是在向他求情…孟奇內心悄然鬆了口氣,明白自己過了這關,除非遺棄這具身體的父母、馬臉大叔等找來,否則應該不會被看穿了,若是再過個十年八載,那就更加沒人懷疑了,童年時的記憶本就容易遺忘。

比起這個,打入雜役院只是一件小事!

歪打正著的孟奇努力讓自己的表情像真慧那樣呆滯,免得被玄藏看穿自己其實沒那麼沮喪和傷心。

寬面大耳的玄苦一一詢問完剩下的孩童後,加孟奇、真慧一起,共有六人入雜役院,其餘則歸屬武僧院。

他右手的戒尺輕輕敲著自己的左掌心:「隨我去雜物院剃度,領僧袍佛經等事物,日後好生刻苦,未嘗沒有入菩提、達摩兩院修習高深佛經、武功的機會。」

這裡也有達摩?孟奇愣了一下,但玄苦沒給他思索的時間,直截了當地穿過孩童們,往殿外走去。

周圍皆是陌生人,孟奇不敢多問,緊跟在玄苦和玄藏兩位黃衣僧人背後,拐入了附近的一處院落。

「你們不算正式入門,只需拜過佛祖,剃度留名。」玄苦指著小佛堂內的蒲團道。

「是,玄苦師叔。」孩童們都隨著真德回應道,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跪在蒲團上,向上方的金身佛像叩頭。

等到所有孩童都拜過佛祖,玄苦雙手合十,寶相莊嚴地對佛像行禮,口誦「南無阿彌陀佛」,接著,他走到了一位孩童面前,將右手輕撫於他的頭頂。

這孩童烏黑的長髮立生變化,以孟奇肉眼可見的速度根根轉為枯黃,落葉般飄零於地,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這孩童就成為了真正的小沙彌。

「煩惱落盡,紅塵遠離。」玄苦莊嚴地說了一句,醇厚的嗓音在清淨的佛堂內迴蕩。

「這是什麼武功?太神奇了!」孟奇又驚愕又興奮,自己以後有機會學到此等武功嗎?

玄苦挨個走到孩童面前,將他們的頭髮除去,口中始終說著同樣的話語。

輪到孟奇之時,他低下頭,默念起佛祖道祖之名,哀悼著即將與自己告別的頭髮。

厚實寬大的手掌輕撫了一下孟奇的頭頂,一根根枯髮在他眼前飄落,這讓他悲從中來,差點難以自抑,自己可是愛死了紅塵,從未想過出家為僧的。

「煩惱落盡,紅塵遠離。」

玄苦的聲音宛如突然敲響的磬鐘,震得孟奇渾身一顫,心靈澄淨。

可玄苦離開,澄淨消失之後,孟奇的信念依然堅定,將來一定要還俗!

拜佛,剃度,留名僧碟之後,玄苦讓幾個灰衣僧人帶這幫孩童去後院領了各自的事物——兩套灰色僧袍,兩雙鞋襪,《少林戒律》,《早課十二小咒》等。

「等你們在『講經院』習了字,就可以背誦本寺戒律和早課小咒了,在此之前,我先大概地講一講本寺主要戒律,一,不得欺師滅祖,二,不得允許,不能偷學武功,三,不得殺生,四,不得飲酒,五,禁葷辛,六,不得破色戒…」玄苦將需要遵守的主要戒律反覆講了幾遍,末了嚴肅地道:「違反之人,輕則責罵,重者廢除武功,逐出本寺。」

他隻提了其中兩個處罰,分別是最輕和最重的,其餘還有罰做苦力、抄經、杖責、面壁等。

交代完這些事情後,他和玄藏帶著這幫小沙彌離開了雜物院。

「本寺之中,著灰色僧袍者為一般僧眾,著黃色僧袍者是各院執事僧,著黃色僧袍披紅色袈裟者是方丈、各院首座和長老…」一路之上,玄苦毫不放鬆地給小沙彌們灌輸著寺內常識,直到真德等人進了武僧院,他才重新變得沉默。

一行人越走越偏,黃牆內外,皆綠樹掩映,少見佛殿,過了好一會兒,孟奇才看到一處斑駁陳舊的院落。

「哎呀,玄苦師弟,玄藏師兄,你們來得這麼早?」門口一胖大僧人笑嘻嘻迎了上來,同樣一襲黃衣,但衣領斜開,肚子腆著。

玄苦皺起眉頭,一絲不苟地合十道:「南無阿彌陀佛,玄心師兄,怎可如此慵懶?」

胖大僧人玄心早就熟悉了玄苦的脾氣,一點也不生氣地道:「哎呀,你太執著於外相了,這是給我們雜役院的弟子?」

他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與玄苦糾纏,直接指著孟奇等人道。

「還請玄心師兄安排。」玄苦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時,一直做著鋸嘴葫蘆的玄藏忽地開口:「真應,真觀還在雜役院嗎?」

「還在,還在!」胖和尚玄心疑惑地道:「玄藏師兄,你問他們做什麼?難道有意收他們為徒?」

玄藏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我武道已毀,不便誤人子弟,何敢收徒?玄心師弟,勞煩你讓他們與真應、真觀一屋。」

他所指的正是孟奇和真慧。

孟奇的心臟劇烈跳動了一下,玄藏這還是第一次出手安排自己的事情,難道真應、真觀兩個和尚有特殊之處,能幫助自己?

「哈哈,玄藏師兄你吩咐的事情,師弟我哪敢擔一句『勞煩』?這等小事,何需如此?」玄心一口答應了下來。

玄苦側頭看了玄藏一眼,並未多說什麼,而是正色對孟奇、真慧等小沙彌道:「我將你們安排在雜役院,是因為你們各有問題,若能自我得解,打磨心性,日後未必沒有入武僧院,達摩院,乃至菩提院的機會。」

「可若是繼續偷奸耍滑,慵懶貪玩,心性浮躁,不堪受苦,我亦不會隱瞞,必將通報戒律院,給你們相應懲罰。」

他毫不掩飾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以示坦坦蕩蕩,沒有一點私心,說得旁邊的玄心老臉微紅。

「是,玄苦師叔。」孟奇等小沙彌齊聲回答。

目送玄苦、玄藏離開後,玄心扭動了下身體,讓一塊塊肥肉上下抖動起來:「終於走了,最怕看到這鐵面鬼了。」

這和尚…孟奇裝起目不斜視,跟隨著走路東搖西擺的玄心進入了禪房。

「真應,真觀,這是你們的師弟真定,真慧。」玄心指了指孟奇和真慧兩人後,轉身就帶著其他小沙彌前往別的禪房了。

禪房之內,有一通舖,足可容七八人入睡,其餘別無他物。

通舖之上,兩灰衣僧人一躺一坐,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躺著之人表情呆滯,茫然無語,坐著之人兩眉深鎖,語氣冰冷:「包裹行李等放在鋪底就行了,想要喝水,自去院內水缸取。」

「不知師兄怎麼稱呼?」孟奇看了一眼木木訥訥的真慧,決定還是自己開口建立良好的「室友關係」。

坐著之人冷冷地道:「真觀。」回答之後,他就不再言語,甚至扭頭不看孟奇和真慧,讓孟奇一肚子拉近關係的話題無從發揮。

至於真應,更是閉上了眼睛,繼續入睡。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孟奇肚中暗誹歸暗誹,表面卻笑瞇瞇地對真慧道:「真慧師弟,我是真定,日後你叫師兄就行了。」

「是,師兄。」真慧一點也沒有為難地叫道。

還是這呆呆的小傢伙好啊!孟奇暗自感嘆了一聲,決定發揮師兄的作用,好好幫助真慧:「小師弟,誒,我就叫你小師弟好了,來,我們先把僧衣換上。」

雖然屋內有人,但當初大學時經常在寢室赤膊納涼的孟奇並無不適,迅速將衣物褪下,換上了僧衣。

他一邊悄然感謝著僧衣穿戴簡單,自己不至於出乖露醜,一邊檢查著之前來不及審視的身上事物。

這具身體的衣袍,織工精細,質地輕軟,哪怕孟奇並不識貨,也能看得出來價值不菲,同時,「他」腰上垂著一塊通透的玉佩,脖子上戴著一個以紅繩繫著的小小玉佛墜子,緊貼胸口,清清涼涼,好不舒服。

孟奇仔細把玩了一下這拇指大小的玉佛,只見「它」滿臉慈悲,栩栩如生,顯然雕工不凡,同時,它手感細膩,既溫潤又給人清涼之感。

「按馬臉大叔所言,這玉佛是什麼無名老僧所送?但既然什麼侯爺並未收走,估計並非凡品,還是貼身戴著比較好。」孟奇將玉佛墜子重新懸在胸口,貼身而藏,然後把玉佩、衣物等收拾了起來,放到了自己選中的舖位之下。

這時,一直沉睡狀的真應猛地翻身坐起,麻利地穿鞋出門,看得孟奇一愣一愣,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到晚膳時間了。」真觀冷冷地說了一句,也下了通舖,往門外走去。

這兩個都是什麼人啊!孟奇再次暗罵,然後轉頭對真慧道:「小師弟,好了沒?晚膳時間了!」

「好了!」真慧話音剛落,小小的身影就像兔子一樣竄到了門口,彷彿已經飢餓難耐。

「…」孟奇頓時窘了,這裡難道只有自己比較正常?

真慧忽地停在門口,回頭看向孟奇,滿臉的疑惑:「師兄,你不去嗎?」

算你有點良心,懂得等我!孟奇暗暗想道,然後半開玩笑地回答:「我還不像你們這樣餓。」

看你們一個兩個,就像餓死鬼投胎!

真慧疑惑頓消,認真地點了點頭:「師兄,那我先去了。」

他一個轉身就飛跑了起來。

喂!我只是開個玩笑,不用當真…孟奇嘴巴半張,翕動了幾下後大聲喊道:「誒,小師弟,等等我!」

突然,一陣悲涼襲上了他的心頭,別人的是小師妹,為什麼我只有小師弟,而且可以預見的將來也不會有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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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舉頭望明月

雜役院的齋堂簡單陳舊,木桌配條凳,青燈照人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孟奇進了齋堂才知道雜役僧洋洋灑灑,足有五六十號人,這樣看來,整個少林的和尚恐怕得以千人計了。

一片灰撲撲的僧袍之中,沒誰注意孟奇等新來的小沙彌,各自坐在條凳上,等待著輪值的雜役僧擔著食盒進來。

「小師弟,坐這裡。」孟奇身懷大秘,又陷於陌生之地,難得有個傻傻呆呆的真慧相伴,因此秉承著成年人心態的他,對真慧倒是頗為照拂,也算是排解畏生之意。

真慧的表情一直很認真,看不出有什麼怯生的情緒,大大方方坐到了孟奇對面,目光凝聚在附近的食盒之上。

「這小孩不會以前餓傻了吧?」孟奇悄悄嘀咕著,懷疑真慧的智商有缺陷,否則不會這麼木訥。

輪值的雜役僧們終於挑著食盒到了孟奇他們這一桌,等蓋子打開,香味是撲鼻而來,鑽入心扉。

「好香!」孟奇忍不住讚嘆了一聲,心中狐疑地想道:「是少林的『大廚』水準真的很高?還是我太餓了的緣故?」

雜役僧彎腰將飯菜從食盒內取出,一一擺在了桌子上,孟奇凝目一看,頓時愕然,這,這似乎大概可能是肉?

正中央的樸素海碗裡,那肥嘟嘟、油汪汪的塊狀事物應該是肉吧?

可這裡是和尚廟啊!

孟奇不太相信地拿起筷子,打算夾一塊嚐嚐,可嗖嗖幾下,左右對面斜前都有筷子伸來,海碗內疑似肉的事物立刻少了整整一層。這一桌的雜役僧們在搶食之上皆為不凡。

看著真慧咬得滿嘴油污,孟奇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一邊感嘆他們真能搶,一邊夾了一塊塞入自己口中。

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口感極佳,真是人間美味啊!

可TMD真是肉啊!

孟奇覺得只有粗口才能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一是為自己的口腹吶喊歡呼,二是抒發難以置信的心情。

「喂,小師弟。」孟奇低低喚了真慧一聲。

真慧運筷如飛,嘴巴不停,眉清目秀的小臉之上全是專注的神情:「嗯?」

「這是肉啊!」孟奇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小師弟,不要落入陷阱,違反了戒律。

真慧誠懇地點了點頭,含糊不清地道:「是肉。」

我不是在詢問你…孟奇感覺自己和真慧的交流有點困難。

這時,旁邊有人冰冷冷地道:「『開竅』之前,只戒葷辛。」

「葷不就是肉嗎?」孟奇下意識反問道,這才發現自己旁邊坐著的是「室友」真觀。

真觀沒有停止進食的動作,略帶嘲諷地道:「看你是個貴家子弟,卻連『葷』字都不解?」

這正中孟奇的軟肋,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忽然,斜前方一個眉目疏朗的年輕和尚笑道:「葷辛合指味道濃鬱的蔥蒜等事物,非特指肉食,但近百年來,世人常以葷代肉類,師弟不知,實屬正常。」

孟奇感激地點了點頭,這年輕雜役僧繼續說道:「我佛門原本只禁殺生、葷辛,不禁肉食,後慈悲為懷,也漸漸禁絕,但我少林為天下武道大宗,弟子多行強身健體之事,若少了肉食,又無靈草丹藥補足,難免虧損身體,故《少林戒律》有云,開竅之前,弟子秉原初之意,只戒葷辛,但不可殺生。」

也就是說,請俗家弟子或山下農夫宰殺便可?孟奇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少林作為武道佛門,肯定得考慮打熬身體階段的弟子狀況,因此借佛門原意,網開一面。

見這年輕雜役僧談吐不凡,條理清楚,孟奇心生好感,微笑問道:「不知師兄法號?」

「真言。」年輕雜役僧手中木筷同樣沒停。

孟奇接著追問:「師弟真定,敢問師兄,『開竅』何意?」

他這是仗著自己這具身體年幼,完全可以推脫為尚未被家人教導來強行解惑。

真言哈哈笑了一聲,左手指了指木桌:「日後便知,先管口腹。」

孟奇順著他的手指一看,桌子之上七八個海碗裝的菜餚已經空了一半!

我擦!這群賤人,都不等等我!

暗罵了一句後,孟奇拿起木筷,加入了搶食的隊伍。

……

好不容易吃飽之後,孟奇抹著嘴巴,飯後散步般與真慧往禪房返回。

「哎,老實說,這飯菜的水準還是差了點,剛開始覺得美味多半是太過飢餓的關係。」孟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個飽嗝,評價起今次的晚膳。真慧認真地想了想:「我以前吃的都比不上這次,不過既然師兄你覺得差了點,那就肯定差了點。」

「啊,這麼相信我?」孟奇見真慧說話頗有條理,覺得他似乎還有救,於是好奇地順著他的話語問道。

真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我覺得師兄你是個好人,不像其他人那麼討厭我,所以相信你。」

《論童年遭遇與心理疾病的關係》…孟奇腦海裡不知怎麼就冒出了這個內容。

正當他打算再吹下牛皮,樹立師兄的光輝形象時,玄心腆著肚子走了過來:「誒,你們兩個,去把院子打掃一下,等等師叔我要給你們增廣江湖見聞。」

增廣江湖見聞?孟奇頓時有了興趣,問清楚掃帚存放的地點後,招呼著真慧就去了院子角落的雜物房。

作為一名雜役僧,就得有隨時被安排事情的覺悟,孟奇對此並不排斥,只要不太過分,不專門針對就行,就像讀書或工作的時候,班主任或老闆佈置任務,安排做下大掃除,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

刷刷刷,掃帚掃過灰白的石磚地面,揚起灰塵,除去落葉。

孟奇和真慧目前還未發育的身體揮舞掃帚有點勉強,但還算輕鬆,畢竟院子經常被打掃,並不太髒。

掃著掃著,孟奇突然冒起一個奇怪又有趣的想法,頓時嘿嘿一笑,裝出蒼老的聲音:「小師弟啊,我們這算不算少林掃地僧?」嘖,一代高人的進階之路。

「嗯,掃地僧。」真慧頭也不抬地繼續掃著。

孟奇的笑意卡在了嘴邊,哎了一聲,內心暗道:「不懂梗真無趣!」

收拾起心情,孟奇配合真慧,趕在天黑之前將院子打掃了乾淨,然後就看到一位位灰衣雜役僧抬著齋堂的條凳進了院子,雜而不亂地各自擺放坐下。

「很熟練啊…」孟奇懷疑玄心是不是經常給大家增廣江湖見聞?

到了天黑,吃得油光滿面的玄心晃晃悠悠地從自身的禪房走了出來,立刻有幾名雜役僧迎了上去,擺凳的擺凳,點燈的點燈,好不殷勤。

「師兄,什麼是江湖見聞?」木木訥訥的真慧似乎對這個有點興趣。

「這個,這個,說來話長,等玄心師叔講了之後,我再慢慢給你解釋。」初來乍到的孟奇沒心思去給真慧解釋「複雜」的名詞,安坐在條凳上,等待著玄心開始。

玄心環視了一圈,滿意地看到渴望的神情,咳嗽了一聲後道:「今天繼續給諸位講我在江州城經歷的那場大戰。」

「說來,那『飛天夜叉』言無我與『寒冰仙子』葉玉琦皆是地榜之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那一戰,打的是赤地百里,大江冰封,師叔我慈悲為懷,怎肯忍見萬民遭劫?於是宣了一聲佛號,欲化兩人私怨…」

他講得眉飛色舞,下方的雜役僧卻表情不一,絕大部分半是鄙夷半是期待。

「玄心師叔這麼厲害?」聽著江湖軼事的時候,真慧比平時活躍了許多,似乎對它有對食物一樣的興趣。

前排的貪睡和尚真應頭也不回,細若蚊蠅地道:「『飛天夜叉』言無我是江左『殭屍拳』掌門,『寒冰仙子』葉玉琦則是北周畫眉山莊陸大先生之妻妹,都在地榜前三十,與我少林達摩、菩提兩院首座相類。」

達摩、菩提兩院首座,雜役院執事僧…孟奇瞬間就明白了玄心在吹牛,當然他吹得很有技巧,將發生過的江湖大事巧妙地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這貪睡的真應和尚比起冰冷冷的真觀和尚,倒是見多識廣?

真慧呆呆地繼續問道:「玄心師叔原來這麼厲害啊!」

他壓根兒聽不懂真應的弦外之音。

孟奇拉了拉他的僧袍,小聲地道:「首座比玄心師叔厲害很多很多。」

「可…」真慧還想問既然玄心師叔不厲害,那他為什麼還能阻止這場大戰,可卻被孟奇擺手止住,讓他回去再問,免得被玄心聽到,惱怒責罰。

玄心講得口沫橫飛,好一會兒才將這場「萬家生佛」的江湖軼聞講完,末了看向孟奇、真慧等新進小沙彌:「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嗎?江湖之事,師叔我可是無所不知。」

孟奇趕緊道:「玄心師叔,我們對江湖之事所知甚少,您這麼講來,很多都聽不明白。」

「有道理,聽不明白就不能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威風了。」玄心點了點頭,清了清喉嚨,「那我先給你們介紹下江湖常識,就從咱們佛門四大寺開始。」

「謝謝玄心師叔。」孟奇頗為高興地道。

玄心得意地講道:「雖然天下武道宗門繁多,門派林立,但說到能持武道牛耳者,當今唯佛門四寺,道家三宗,持劍六派,天下六擘,邪魔九道,世家十四,以及,以及外道六師各自留下的傳承。」

言及外道六師,他也不太肯定的樣子,但這不妨礙他繼續說下去:「佛門四寺,分別為我大晉少林寺,北周水月庵,西域金剛寺,以及,蘭柯寺。」

提到蘭柯寺的時候,他再次停頓了一下,流露出不太肯定的模樣,然後惱羞成怒狀地道「其實師叔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將蘭柯寺列入佛門四寺之列,他們的所在無人知曉,傳人也少行於江湖,根本沒有名震天下的事蹟。」

其他雜役僧似乎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紛紛好奇地詢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將蘭柯寺列入佛門四大寺?」

玄心又開始得意了,炫耀般道:「據說方丈年少時行走江湖,曾經遇到過蘭柯寺傳人,後來他對這件事情只說過一句話:『若是有緣,蘭柯寺天涯咫尺,若是無緣,咫尺天涯。』」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好神秘!

包括孟奇在內,一個個灰衣僧人都被震了一下,又迷惑又好奇又心驚。

見自己震住了雜役僧們,玄心呵呵笑了一聲:「言歸正傳,還是先講我少林寺。」

「幾萬年前,魔佛亂世,被佛祖降臨鎮壓,可《如來神掌》卻因此散失天涯,踪影全無,及至兩千年前,我少林之祖達摩自南荒而來,一葦渡江,偶得《如來神掌》第三式,這佛門至高絕學之一才重現於世。」

「雖無總綱,但達摩祖師天授之資,面壁十年,從《如來神掌》第三式中悟出了《易筋經》及多門絕學,開創我少林一脈,短短百年,已是天下武道大宗,後經歷代祖師、神僧共力,我少林已有七十二門絕學之多,哪怕與《易筋經》同樣的鎮寺之寶,也多了《大夢真經》與《摩柯伏魔拳》,具體是哪位祖師或神僧所創所得,日後再講。」

什麼魔佛,什麼《如來神掌》,什麼《大夢真經》與《摩柯伏魔拳》,聽得孟奇心神搖曳,嚮往之意頓生,這個世界的武道恐怕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簡單,神佛都有了!當然,也可能只是傳說。

咳,玄心突然咳嗽了一聲,笑嘻嘻地道:「夜已深,剩餘明日再講。」

說完,他當即起身,閃入禪房。

這,這太吊人胃口了吧!孟奇正準備聽七十二門絕學、金剛寺等事情的,現在真是抓耳撓腮,心癢難耐,可玄心已經走了。

收拾好院子,孟奇和真慧默默地回到禪房,真觀與真應已經熟睡,呼吸之聲延綿悠長。

兩人沒有說話,各自除掉鞋襪,躺到鋪上,像是還沉浸在剛才玄心描述的武道世界裡。

「小師弟,你甘心一直當雜役僧,無法學到少林絕學嗎?」沉默之中,孟奇突然低聲發問。

真慧疑惑地道:「師兄,什麼叫甘心?」

「就是樂意,高興,喜歡,不想要更多。」孟奇再次覺得和小孩子真慧溝通有點困難。

真慧哦了一聲:「能吃飯、睡覺、幹活、吃飽,能聽到玄心師叔講故事,我很甘心了,比以前好多了。」

說著,他補充了一句:「如果能學到《如來神掌》,那就更好了。」

噗,孟奇的口水差點噴了出來,真不知道真慧這算是甘心呢,還是不甘心呢。

孟奇緩了一下,剛要說話,忽地發現真慧的呼吸變得輕微,已然入夢。

整間禪房徹底安靜了下來,只有幾道呼吸聲輕輕起伏,這反而襯托得夜更深更幽。

窗外明月高懸,在通舖前灑下了一層銀白,宛如寒霜。

孟奇看著這恬靜安寧的畫面,過去種種頓時無法壓抑,齊齊湧上心頭,思念、悲傷、徘徊、迷茫、自憐等情緒紛至沓來。

白天來不及想那麼多,所以這安靜的夜晚分外銷魂。

那無法割捨的過去,那心如刀絞的永別,讓孟奇久久無法入睡。

直至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才真切地明白了青蓮居士那首詩的真正意味。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望著窗外寒月,孟奇一時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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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日築基

一條清澈的小溪從山林中流出,於孟奇眼前盤旋了一圈後往著山腳流落。

附近綠樹掩映,薄霧瀰漫在山林之間,空氣極其清新,讓孟奇有身心曠怡之感。

天還未亮,晨鐘響起,驚醒了孟奇,在早課學了梵文小咒之後,他和真慧就被玄心安排到此處挑水,周圍還有真應、真觀等人,以及用挑水進行錘煉的武僧院眾僧。

看著溪水,孟奇不經意間從緩慢流淌的水面依稀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這是一個眼如點墨,眉似遠山,粉雕玉砌的小孩,年齡大約在十二三歲,僅僅比真慧大一點。

「長得真不賴啊,以前看來也是養尊處優。」孟奇自我讚美了一聲,但旋即哀嘆,這對一個和尚來說有什麼用?我一定要還俗!

他將木桶沉到水底,打算試試自己的力氣有多大,同時,叮囑著身邊的真慧:「小師弟,你只挑一半就差不多了,不要逞強。」

「嗯。」真慧看著小溪裡游過的魚兒,舔了舔嘴唇。

正當孟奇準備將木桶提起時,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於是轉過頭,順著目光望了過去,恰好看到一群還算熟悉的武僧,他們正是與自己一起被玄苦剃度的小沙彌,其中孟奇還能記住名字的不多,現在看著自己的真德就是一個。

真德的眉毛頗為雜亂,臉頰瘦長,見到孟奇回望,腦袋微抬,似乎有點傲慢和得意。

他周圍的其他小沙彌見狀,都從滿臉苦色轉化為了喜笑顏開,似乎在看到比自己過得更差的「同伴」後,武僧院生活的艱苦煙消雲散了。

是啊,我們進了武僧院,而真定和真慧只能當雜役僧,這可是值得高興和驕傲的事情。

真德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可看了一眼旁邊的戒律僧後,還是閉上了嘴巴,將木桶從溪中提出,滿滿的兩桶。

孟奇撇了撇嘴巴,決定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自己總有一天要進入武僧院,學到少林絕學!

他摒除了雜亂的心思,用力將兩隻木桶提起。

木桶剛離開水面,孟奇內心就霍然一驚,怎麼會這麼輕?

他感覺自己沒用什麼力氣,木桶就被提了起來。

「重嗎?」孟奇疑惑地詢問著真慧。

真慧老實巴交地走了過來,提了提孟奇身前滿滿的兩桶水,提的青筋暴突,臉部扭曲,然後點了點頭:「重。」

「不是水的問題?」孟奇輕吸了口氣,內心暗道,「難道這具身體天生一把好力氣?呃,看皮膚,看衣著,看飾物,以及馬臉大叔口中的侯爺,這具身體恐怕出身顯貴,也許以前練過武,打好了基礎,力氣比正常小孩大很多。」

不管是什麼原因,孟奇對挑水再沒有畏懼,俯下身體,擔起了兩桶水,跟著前面的武僧隊伍踏著石階爬山。

隊伍迅速拉長分開,多年錘煉的武僧們擔著鐵桶和水也能健步如飛,很快消失在山林裡。

孟奇為了不引人注目,與真慧等幾個雜役僧拖到了最後,而真德等武僧院的新晉小沙彌由於剛進寺一天,尚沒有進步,也與他們一樣。

感受到孟奇等人的目光,真德等武僧院小沙彌臉色漲紅,紛紛沉下腰,擺好姿勢,大踏步前進,不想與這群雜役僧落到一起。

看到他們速度加快,孟奇內心一動,也學著他們沉下腰,擺好姿勢,頓時覺得裝滿水的木桶更輕了。

「這個姿勢很簡單嘛…」孟奇摸索著讓自己更輕鬆的發力技巧,步伐漸漸加快,不知不覺就甩開了真慧,超過了真德。

「哼,開始要穩,要不然後面走不動!」真德忿忿不平地在孟奇背後說了一句。

孟奇嘿了一聲,覺得自己明天有必要換大木桶,否則沒有鍛煉的效果了。

不過山路難行,又是往上,孟奇到了後來,還是出了一身汗,氣喘吁吁。

「注意控制呼吸。」忽然,有道嚴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孟奇側頭望去,這才發現巡邏的戒律僧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旁邊,示範著呼吸的節奏,他又驚又喜,學著調節了呼吸,很快沒有了氣亂力盡的現象,一路回到了寺廟「明天換大桶挑水。」戒律僧吩咐了一句,又往下去迎其他小沙彌。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雖然自己心裡也有這個想法,但還是頗為擔心力氣不夠啊。

過了一陣子,真慧真德等小沙彌也擔著水上了山,看到神閒氣定的孟奇正在那裡呼吸著「晨曦」。

「只,不過,力氣,大而已。」真德喘著氣,嘀咕了一句,與其他武僧院小沙彌一樣,覺得在明明比不過自己等人的真定面前丟臉了!

然後,他們沒有停留,急衝衝離開了這裡。

「小師弟,順口氣,還好吧?」孟奇壓根兒就沒關注他們,問著大口喘氣的真慧。

真慧點了點頭:「很,很好,早,早膳!」

……

用過早膳,天剛濛濛亮,東方一片赤紅。

孟奇卻沒有大體力勞動後的酸軟,反而更覺清醒,神完氣足。

「這具身體真的很不錯啊…」孟奇打量著齋堂裡一個個累得東倒西歪的雜役僧,欣喜之感油然而生,不管如何,一具好身體是自己將來的依仗。

「新來的跟我去講經院。」玄心拿著一根雞腿,笑嘻嘻地站在齋堂門口,見到孟奇望過來,輕輕頷首道,「做得不錯嘛,不要給武僧院那群小崽子臉面,晚上回來,師叔有獎勵給你。」

「獎勵?」孟奇心中一喜,雖然有點討厭玄心,但獎勵誰不愛?

玄心還未回答,真慧就木木呆呆地道:「玄心師叔,開竅之後不得食肉,你違背戒律了。」

孟奇腦袋嗡了一下,想轉身摀住真慧的嘴巴卻慢了一拍。

果然,玄心的笑容一下就僵硬在了臉上。

他嘴角扯動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師叔我從不違背戒律。」

說完,他再也不提獎勵之事,臉色難看地走出了齋堂。

直到這個時候,齋堂內才響起了一道道低笑聲。

真慧不太明白地看著孟奇:「師兄,他們笑什麼?」

笑你太傻太呆…孟奇內心回答著。

不過真慧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馬上就轉移了注意力:「師兄,為什麼玄心師叔說他沒有違背戒律,可他明明在啃雞腿啊!」

「因為他還沒有達到開竅的境界…」孟奇聲音飄渺地回答道,覺得有必要給真慧講講做人的道理,免得他老是犯傻得罪人,從而牽連到自己。

「哦!玄心師叔還沒有開竅。」真慧恍然大悟,一臉喜色,似乎解開了什麼至關重要的秘密。

孟奇見外面的玄心沒有停止腳步,顧不得給真慧講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事情,招呼著他跟了上去。

一路繞過大小佛殿院落,孟奇只聽到一片誦經之聲,空靈悠遠,分外洗滌人心。

「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迷人…」不知怎麼的,孟奇就想到了這幅對聯,此情此景,實在太貼切不過了。

「咦,真定師侄,你也聽過水月庵門口的這幅對聯?」玄心笑呵呵地問道。

孟奇汗毛一立,故作鎮定地道:「聽家父提過。」

只能推到那莫名其妙的侯爺身上了。

玄心也不奇怪,語氣唏噓地道:「師叔我曾經去過水月庵,見過門口這幅對聯,所以印象深刻,那時候,庵主以多年地榜第一的實力,強行衝擊法身境界,希望能證得『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金身』,可惜卻失敗坐化。」

「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金身?」孟奇愕然出聲,心中莫名火熱。

玄心收起唏噓,呵呵笑道:「水月庵立派之根本就是《觀自在菩薩心經》,若成正果,可得『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金身』,屬於大菩薩、大阿羅漢金身之一,遠遠高於普通菩薩金身和羅漢金身,只次於如來金身、阿彌陀法身和菩提金身,嘖,可歷代以來,水月庵也就只有開派庵主證得。」

「這樣啊…」孟奇覺得自己臉皮發燙,心臟亂跳,這個世界竟然有菩薩金身,佛祖金身等,真是又刺激又讓人神往。

此時,眾人踏入了「講經院」後,玄心收斂起嬉皮笑臉,不再說話,一本正經地帶著孟奇等人進了一處偏殿。

「玄恩師兄,這是雜役院新進的沙彌。」玄心低宣了一聲佛號後,指了指孟奇等人。

誦經堂內高坐前方的是一位眉毛雪白的枯瘦老僧,同樣穿著黃色僧衣,面前擺著書籍和木魚,手中握著戒尺。

「你們分別坐下。」他指著下面還空了大半的蒲團,而每張蒲團前面都有一張小几。

孟奇和真慧等人不敢說話,各自找了位置跪坐下來,又等了半刻鐘,一個個小沙彌陸續趕到,其中就有真德等一起入寺的「同伴」。

他們詫異地看了孟奇等人一眼,顯然沒想到雜役僧也能到講經院學習。

玄恩敲了敲面前的木魚,讓小沙彌們都安靜了下來,然後聲音不高不低地道:「未來三年,只要你們不違背寺規,每日此時,都可來此識字,除了普通文字外,還得修習梵語,以便研讀古經。」

他頓了頓道:「但今日教授你們文字之前,先得引導你們踏入武道。」

聽他這麼一說,孟奇精神一振,腰背下意識挺得筆直,雜役僧也能得到引導?

這樣的疑惑也讓真德等人瞪大了眼睛,那雜役院和武僧院有什麼區別?

「不管是道門靜功,還是世俗流法,武道修習之路的第一步皆大同而小異,是為氣脈初通,強神健體。」玄恩沒有理會真德等人的疑惑,自顧自地講述道。

孟奇聽得專心致志,生怕漏了一個字。

「這一步在道門叫做『百日築基』,意指奠定武道修行之基,所謂『百日』,既正常而言,百日之內,任督等經脈氣滿自開,我佛門則稱之為『定中修身』,因為唯有心靜入定,不散不亂,真氣方能自然化生,填補竅穴,開通氣脈,而世俗稱為『開脈』。」

玄恩大致介紹著「定中修身」(百日築基)的要點:「人身有三百六十五處大竅,每化生一口真氣後,皆要填入竅穴,而每一處大竅需九口真氣方為充足…」

「每次入定一刻鐘,只能化生一口真氣,故根據各人每日修行時間,大致百日到一年,既可完成這一步。」

「入定之時,六根清淨,不妄想不急切,一刻鐘後,自有真氣化生,其中一半由督脈上行至頭頂百會穴,再下行於上顎,生成一口『金津』,另外一半,則由任脈上行,及於下顎,化成一口『玉液』。」

「『金津玉液』相逢,會匯成一口清且甜的唾液,這在我佛門稱為『甘露』,之後吞嚥『甘露』,填入相應竅穴…」

玄恩反復將要點講了幾遍後道:「等到『定中修身』完成,則精氣神皆足,氣脈初通,身體強健,如此方能進入下一步『禪定蓄氣』,我佛門又稱為『長養聖胎』。」

說完,他要求各個小沙彌嘗試入定。

此非禪定,只要求心靜,並不算難,對思緒較少的小孩子而言,相對簡單。

可孟奇作為一個成年人,雜思甚多,久久無法心靜入定,這讓他急躁不已,可越是心急,越是無法入定。

等到他急得滿頭大汗時,突然感覺胸口有陣清清涼涼的感覺傳來,頭腦為之一清。

「那尊小玉佛?」孟奇心中一喜,沒去多想,慢慢收斂了心神,進入了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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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玉佛

煩亂思緒消失,心靜神定,不急躁不擔憂,孟奇漸漸感覺到有真氣化生,分別經任督二脈,在上下顎分別凝成金津玉液,匯出一口既清且甜的「甘露」。

「甘露」緩緩浸入任脈,依照孟奇存思填入竅穴。

若是身體有虧,則「甘露」不甜,必須經過這樣的真氣化生,強神健體來補足,而孟奇現在的狀況,說明他的身體處在當前最好的狀態。

「這具身體似乎已經完成了『百日築基』?」不太愛佛門的小沙彌孟奇睜開眼睛,回味著剛才的狀況,根據玄恩師叔的描述,自己應該已經過了「百日築基」的階段,可以開始「禪定蓄氣」了。

不過孟奇想了想,還是穩住了心思,過去完成的「百日築基」歸過去,自己若想在武道之路上走得更遠,那麼必須親身體驗每一步,容不得一點跳躍,這樣才能走得更穩走得更遠。

玄恩見一刻鐘過去,敲了敲木魚,用清脆入心的響聲驚醒眾人,然後一一過問各人入定的狀況,包括是否能入定,生成的「甘露」品質如何,並分別給予指導。

末了,他點了點頭道:「各人回去之後再嘗試,我們開始識字。」

翻開面前用來識字的經文,孟奇不出意外地發現,上面的字自己基本認識。

這讓他內心喜悅,好歹沒有成為文盲,需要從頭學習,現在的自己,足以「稱霸」講經堂了!

「拿起毛筆,練這個字。」玄恩吩咐道。

孟奇心中的喜悅立刻煙消雲散,自己上一次寫毛筆字,還是在小學的時候,果然,提筆寫出的字極其醜陋。

「需要多加練習。」玄恩背負雙手,從孟奇身邊經過。

孟奇沮喪地點了點頭,突地悚然一驚,若這幅字被玄藏看到,他會不會懷疑什麼?自己這具身體很可能出生於顯貴之家,連「百日築基」都完成了,不可能不從小練字!

艱難地張了張嘴,孟奇覺得對玄恩解釋亦是無用,反而欲蓋彌彰,於是抓緊時間地練字,到時若玄藏問起,可以說剛開始階段不適應雜役院的活計,手臂酸軟,所以字不成字。

到日近正午,玄恩宣布眾小沙彌可以離開時,孟奇悄悄把自己練字的白紙帶走了,打算毀屍滅跡。

用過午膳,孟奇和真慧等人則被安排去打掃寺內各處,直到夕陽西下。

勞碌了一天候,玄心又將眾人招集了起來,繼續講述自己的江湖威風史。

「…水月庵就講到這裡,你們日後若遇上她們,敬而遠之即可,而金剛寺,則與我少林不睦,你們千萬得小心。」

啊?雜役僧們雖然在出家前也聽過不少江湖掌故,世家軼聞,可誰也不知道,同為佛門四大寺的少林寺和金剛寺竟然關係不睦到需要小心!

看到他們睜大的眼睛,玄心滿意地點頭道:「血刀頭陀本是野狐禪,可卻有了千載難逢的奇遇,得到了《如來神掌》第五式,從中悟出了兩門根本大法,開創了金剛寺一脈,所以,他們一直覬覦我少林密存的《如來神掌》第三式,想通過比較,參悟出如何證就『如來金身』,兩派暗中生了不少齷蹉。」

「如來金身…」孟奇眉頭一跳,覺得這個事情有點玄幻了,同時又莫名心熱。

突然,院門處有人敲門,玄心嚇得跳了起來,一臉惶恐地看著那裡,脫口而出:「玄苦師弟,我沒犯戒…」

話未說完,他表情一沉:「這位師侄,你來我雜役院做什麼?」

孟奇回頭看去,只見院門口站著一位還算熟悉的小沙彌,那是和自己、真慧、真德等人一起入寺的小孩,是其中最大的兩位之一,大概有十五歲。今天在講經堂學習時,他和雜役院其他小沙彌聊得很是投契,沒有歧視這邊的表現。

似乎叫做「真永」?孟奇回憶著他的法號。

真永瘦高個子,長得普普通通,但笑起來時會露出滿口白牙,分外燦爛:「玄心師叔,我從幾位師弟那裡聽說您見多識廣,對武林典故瞭如指掌,而我最是愛聽這些事情,所以,一時心切,貿然上門,還請見諒,允我旁聽。」

這個時候,武僧院屬於自行安排「定中修身」的時間。

被真永捧了一句,玄心似乎又飄飄然起來,滿臉笑容地道:「不妨事,不妨事,坐下聽講即可,多點江湖見聞,將來行走天下才不會吃虧。」

真永左右看了看,直接坐到了孟奇旁邊,低聲道:「真定師弟,沒擠到你吧?」

「沒有。」孟奇搖了搖頭,覺得真永這小沙彌談吐也是超乎年齡的成熟,十四五歲的年紀,說話倒像個成年士子。

「我看真定師弟你似乎能識字斷句,日後還請多多照拂,有用到師兄的地方,但憑開口。」真永自來熟地笑道。

孟奇心中一動,想到他是武僧院的武僧,也笑著回答:「小事一樁,師兄何必如此。」

兩三句交談下來,兩人似乎就引為知己,相見恨晚。

玄心見狀,咳嗽了一聲,讓大家安靜,然後繼續說道:「金剛寺除了兩門根本大法,需要注意的是他們的刀法。」

「血刀頭陀自身乃刀道大家,又參悟了『如來神掌』第五式的部分奧秘,所以,他證得『怒目金剛法身』之後創下的三大刀法乃天下刀道之巔,能與它們媲美的實在不多…」

他的講述聽得雜役僧們眉飛色舞,心緒飄忽,可聽著聽著,大家就有點抑鬱了,真永當即舉手發言道:「玄心師叔,那我少林就沒有可以媲美的刀法嗎?」

是啊,我少林武功不是號稱包羅萬象嗎?雜役僧們也有著門派驕傲感。

玄心嘖了一聲:「我少林刀法確實不多,但能與這三大刀法媲美的還是有一門,是七十二門絕技之中的『阿難破戒刀法』,都屬於能溝通天地法則的外景巔峰級絕學,當然,也得踏入『外景』境界才能發揮這門刀法的真正威力。」

他大致介紹著這門刀道神功,聽得僧人們心生嚮往,激動不已。

「好了,夜已深,各自回房用功。」玄心沒有形像地打了個哈欠,末了狀似不在意地道,「其實我不是怕玄苦師弟,只不過雜役院歸雜物院管,我這是給他留臉。」

他對自己剛才的驚嚇耿耿於懷。

「是嗎?」門口突地響起一道醇厚的聲音。

玄心的臉色頓時就發白了,連忙堆起笑容道:「玄苦師弟,我,我…」

玄苦方面大耳,依然一襲黃色僧袍,但右手多了一串棕紅色的佛珠。

這與孟奇白天在戒律院戒律僧手上看到的一樣,只不過一為暗黃,一為棕紅。

「玄心師兄,我已不在雜物院,目前是戒律院執事僧。」玄苦一本正經地說道。

「難怪師弟你過來巡視。」玄心故意岔開了話題。

這更恐怖好不好…孟奇暗自翹舌,不講人情的玄苦師叔居然入了戒律院,將來要是被抓到小辮子…

玄苦環視了院子一圈,點了點頭道:「各自回房吧,不要忘了用功。」

回到禪房後,孟奇悄悄拿出小玉佛,背對著真應、真觀等人檢查,只覺觸手溫潤,絲絲涼意透入身體,讓人頭腦為之一清。

「真是一樁異寶啊!」孟奇內心歡喜,翻來覆去地查看,想發現更多秘密,但始終沒有收穫,只好收斂住心思,不再去想這些事情,開始嘗試入定,而在小玉佛的幫助下,這次的入定非常輕鬆。

化生真氣之後,孟奇忽地皺起了眉頭,想了想,直接將小玉佛取了下來。

武道修行的第一步,可不能依賴外物,若成了習慣,將來就像杵著拐杖前行。

沒有了小玉佛後,孟奇的心思漸漸活泛,好在有前面兩次成功的經驗,此時又明月高懸,夜深人靜,終於收斂住了心神,定而得靜,靜而生慧,慧而真氣自生。

吐納真氣,填入竅穴,足足一個半時辰後,孟奇才再次睜開眼睛,不是他不想繼續修煉下去,而是必須保證休息,否則明天的挑水掃地可是會消耗極大體力的。

由於剛剛做完「定中修身」的功夫,孟奇此時神清氣爽,短暫無法入睡,側頭看了看,剛好見真慧望了過來,似乎也是才結束脩煉。

「小師弟,還沒睡?」孟奇心中一動,打算給他講講人情世故。

真慧點了點頭,呆呆地道:「快了。」

「嗯,那師兄得給你講些事情,有些話…」孟奇開始了長篇大論,但說著說著,卻發現真慧眼皮垂下,彷彿即將入睡。

他根本聽不進去啊…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皺眉思索起來,很快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這貨對江湖故事好像很感興趣,那我可以將人情世故融入裡面嘛!」

其實,若非身處異鄉,孤身一人,別人通不通人情世故,孟奇是壓根兒不會關心,但現在,他卻想通過這種方式排解一下莫名穿越的苦悶。

「小師弟,我曾經聽過一位大俠的故事,你要不要聽?」孟奇笑瞇瞇地問道。

真慧的眼睛一下睜開,用力點頭:「謝謝師兄!」

這貨說話總是這麼不著調…孟奇撓了撓光頭,望著窗外明月,聲音飄渺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丘處機道長,經過了一個叫做牛家村的地方…」

這個故事彷彿架通兩個世界的橋樑,讓孟奇一時沉醉其中,忘了只是在給真慧講故事。

……

三個月後,孟奇身子躥高了一截,「百日築基」則由於時間不夠,只完成了一半。

而小沙彌真慧因為孟奇一個個精彩激烈的「江湖故事」,對他愈發崇拜,幾乎言聽計從。

可是,孟奇依然沒有得到離開雜役院,進入武僧院的機會。

「真定師弟,你們去哪?」真永走入雜役院,剛好看到孟奇和真慧拿著掃帚準備外出,此時正是午膳之後。

孟奇有點興奮地回答:「玄心師叔安排我們去打掃藏經閣。」

說到這事,孟奇有著意外的驚喜,剛才用過午膳,玄心就吩咐自己和真慧去打掃藏經閣,並表示日後那裡都歸屬自己兩人。

雖然玄心明確說他們只負責下面兩層存放佛經的地方,上面自有高僧清理,孟奇還是忍不住激動,藏經閣啊,傳聞存放少林七十二門絕技的藏經閣啊!多少武俠玄幻故事裡,讓人獲得奇遇的地方!

「不知道《如來神掌》《易筋經》《摩柯伏魔拳》《大夢真經》在不在藏經閣…」孟奇神遊天外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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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羅漢拳

「藏經閣?」真永揚了揚眉頭,然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真定師弟,正好武僧院要午時之後才練拳,不如我跟著你們去藏經閣,幫你們打掃,嘿嘿,老實說,我對那裡也很好奇。」

「可是…」孟奇擔心這會違背戒律。

真永笑容燦爛地道:「放心,寺內所有僧人都能自由出入藏經閣下面兩層的,我只是平時沒空而已,不信你可以去問玄心師叔。」

話音剛落,真慧就嗖一聲跑進了玄心的禪房,看得真永一愣一愣。

孟奇乾笑道:「真慧就是這麼認真的人。」

「應該的,應該的。」真永失笑道。

這段時日來,他經常到雜役院找孟奇請教識字斷句的問題,也經常幫他和真慧做些雜活,為人頗為豪爽,又善於說話。

「玄心師叔說真永師兄說的對。」真慧跑了出來,大聲地說道。

「那我們出發吧。」真永呵呵笑道。

藏經閣位於少林寺後山一處懸崖之上,是座四層舊樓,孤高而立,飛鳥靠近亦會非常顯眼。

進了藏經閣,孟奇在桌子上給自己倒了杯白水,仰頭飲下,這一路實在太遠,秋老虎又分外兇猛,渴死他了!

而真慧卻走到了擺放佛經的書架前,一本本地抽出,一本本地認真翻看。

「嘿,真慧師弟,你在做什麼?你喜歡看佛經?」真永好笑又疑惑地問道。

孟奇也不解真慧的舉動,重新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看了過去。

真慧的表情非常嚴肅,隱約透著點希冀:「經書的夾縫裡可能寫著絕世神功。」

噗,孟奇一口水噴了出來,噴的真永滿頭滿臉,這貨是武俠玄幻故事深度中毒了嗎?還是他這麼信任自己,自己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真永茫然地抹著臉,看了看孟奇:「真定師弟,這有何好笑之處?真慧師弟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是啊,這還是師兄偷偷告訴我的!」真慧異常認真地翻著。

「呵呵。」孟奇只能如此回答了,然後收拾起滑稽的心情道,「小師弟,先別急,反正我們每日都得來,先清掃,要不然會被責罰的。」

聽到自己最信任的師兄這麼一說,真慧立刻放下了經書,與孟奇、真永一起打掃藏經閣。

到了午時三刻,差不多打掃完成,正當孟奇準備「翻看」經書時,真永忽然捂著肚子,火急火燎地道:「哎呀,兩位師弟,人有三急,師兄先去方便一下。」

說話間,他一溜煙就跑到了樓梯口,發出蹬蹬瞪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孟奇兩人眼前。

孟奇不甚在意,招呼著真慧仔細分辨佛經的分類存放位置,看有沒有值得關注的地方。

過了大概一刻鐘的樣子,真永臉色蒼白地捂著肚子走了回來。

「真永師兄,沒事吧?」孟奇關心地問了一句。

真永搖了搖頭:「好像吃壞了肚子。」

他也學著孟奇和真慧,在書架前慢慢瀏覽書名,忽然,他輕笑道:「這裡竟然有『羅漢拳』的拳譜。」

「羅漢拳?這不是師兄你們平時練習的拳法?」孟奇連忙探頭過去。

真永抽出那本書,遞給孟奇:「是啊,我還以為會在樓上的,想不到在這一層。」

孟奇接了過來,貪婪地翻看著,想要將裡面的內容全部記住。

「嘿嘿,真定師弟,需不需要師兄指點你一下?」真永笑嘻嘻地說道。

孟奇心中一喜,又不太放心地道:「這,這可以嗎?」

未得允許偷學武功可是違背寺規的事情!

真慧也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隱含興奮地看著真永。

真永指著這本拳譜道:「既然拳譜放在所有僧人隨意出入借閱的地方,那說明這屬於人人皆可學的基礎,不算違背寺規。」

「嗯。」孟奇還是不放心,拿起拳譜,回到一樓,打算詢問那負責經書借閱的老僧。

這老僧眉毛枯黃,皮膚深皺,一副隨時會倒斃的樣子,此時正雙眼似閉非閉地打盹。

「太師叔祖,這本拳譜沒放錯地方吧?」孟奇小心翼翼地問道。

根據玄心的說法,這守閣老僧法號「空慧」,與方丈空聞屬於一輩,比孟奇足足高了三輩——少林是「心空無玄真,清淨智慧深」的順序。

空慧眼皮睜開,雙眼渾濁地掃了孟奇一眼,慢條斯理地道:「羅漢拳流傳甚廣,無特殊之處。」

也就是說,自己可以學!孟奇內心狂喜地想道,雖然這是一門很普通的拳法,但終究比什麼也沒有強!

他歡喜地拿著拳譜回到二樓,鄭重地對真永行了一禮:「還請師兄指點。」

之後,一直到午時將過,孟奇和真慧都在藏經閣學武,只覺渾身力氣似乎有凝成一股的跡象。

由於要回去練武,真永匆匆忙忙告別,孟奇和真慧則心滿意足地漫步於崖上。

走著走著,孟奇發現真慧的目光不對,老是盯著外面的萬丈深淵。

「小師弟,你在看什麼?」孟奇頗為疑惑。

真慧皺著眉頭道:「師兄,要是跳下去,會不會得到絕世秘籍或仙兵神器?不對,沒看到神仙舞劍…」

孟奇的表情頓時僵硬在了臉上,完了,帶壞小孩子了。

不行,得扭轉過來!孟奇想了想,見真慧如此好騙,於是半是挽救半是惡趣味發作地道:「小師弟,今晚我們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真慧很是興奮。

孟奇嘿嘿笑道:「大明湖畔夏雨荷的故事。」

「唔,她是絕世高手嗎?」真慧又好奇又開心地問道。

「…」孟奇一時竟然無言。

……

高空的明月被烏雲遮蓋,寒風徹骨,刮得紙糊的窗戶吱咯作響,雜役僧們每人又多了一床棉被,可真應、真觀依然冷得蜷縮成一團。

孟奇對此毫無所覺,盤膝而坐,心靜入定,只覺真氣上行,匯成金津玉液,衍化楊枝甘露,填入相應竅穴。

這口真氣剛一填入,孟奇立刻感覺周身三百六十五處大穴皆有暴漲之感,真氣湧出,主要經脈就像被洪水衝刷了一遍,一一脹開,正所謂「氣滿經脈自開」。

常人這一步需要花費一定時間,可孟奇這具身體本身就已經完成了「百日築基」,此時氣滿自溢,經脈毫無阻礙,皆是初通。

孟奇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周身清爽,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明白自己已是邁過了武道修行的第一步。

他強忍住下床練一趟羅漢拳的衝動,長長地吐了口氣,內心並沒有太大的突破喜悅,一是「百日築基」相對簡單,沒什麼艱難之處,水到渠成而已,二是又過去了幾個月,自己的羅漢拳也使得有模有樣了,可脫離雜役院依然看不到一點希望。

而不脫離雜役院,更高深的武學,能突破天人之別的神功,自己絕對沒辦法觸及!

「哎…」孟奇千般焦躁萬般煩惱盡數化成了一聲長嘆。

……

「真定,這兩日講經堂停講,你負責打掃禪心院,不得招惹貴客。」這日清晨,用過早膳後,孟奇被玄心叫了過去。

「貴客?玄心師叔,不知是哪派高人?」孟奇想打聽清楚,免得犯了客人忌諱。

玄心笑了笑:「真武派、玄天宗、洗劍閣、浣花劍派、青辰派和大江幫等大晉宗門受我少林之邀,派門中高手帶年輕弟子前來共論武道,其實就是給各派天資卓絕的年輕弟子一個比武切磋,增廣見聞的機會。」

孟奇倒吸了口涼氣,這可都是玄心講過的天下武道大宗!比如真武派和玄天宗是道家三宗之二,洗劍閣、浣花劍派屬於持劍六派,青辰派、大江幫則位於天下六擘的行列。

「天資卓著的年輕弟子?」孟奇下意識問道,畢竟他也算是少林真字輩的年輕弟子,總有點攀比之心。

玄心摸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哈哈大笑:「你問這做什麼?難道還能與他們比試不成?你一個剛完成百日築基的雜役僧,與他們相比,一個是淤泥裡的癩蛤蟆,一個是天上的鳳凰,不說比試,連站在一起的資格都沒有!」

他辛辣的嘲諷讓孟奇頗為羞惱,氣血上湧,一張臉漲得通紅,他雖然心理年齡也有二十多歲了,有著不淺的社會經驗,但畢竟年輕氣盛,還是免不了少許爭強好勝之心,此時被人如此鄙夷,再想到與那些天之驕子的差距,自然難以克制情緒波動。

玄心似乎毫無所覺,繼續說道:「我聽說這次來的各派年輕弟子之中,有好幾位都是未滿二十,就已踏入開竅境界,說不得將來有望進入人榜,你呢,會什麼武功?懂什麼絕學?不過我少林也是人才輩出,這一代的真常、真本、真妙也不比他們稍差。」

說著,他斜著眼睛看向孟奇:「還不快去打掃禪心院。」

孟奇咬了咬牙,平復了心情,提著掃帚往禪心院方向走去。

玄心看著孟奇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只保留著嘴角一絲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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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之驕子

禪心院是少林接待客人的地方,由多重院落組成,此時光禿禿的大樹林立,一層薄雪覆蓋其上。

孟奇揮舞掃帚清理著院內殘雪,突然,一間廂房的門打開,一個頭挽雙髻的小道士站在門邊喊道:「兀那小和尚,屋子裡有些髒,你來打掃下。」

「好的,施主。」孟奇單手行了一禮,提著掃帚就走向廂房,而那依然殘留點稚氣的小道士已經回到了屋中。

孟奇到了門邊,往裡一看,只見屋內有著七八個人,各自穿著皆是不同,色彩紛呈,比少林單調的服飾入眼多了。

咦,好像還有女孩子?孟奇沒敢仔細打量,免得失了禮數,但剛才匆忙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位身穿鵝黃長裙的少女。

這個世界的少林看來並不禁止女客入內啊…孟奇小心地越過幾位客人,打算清掃地面摔碎的茶杯。

突然,一隻腳不知從什麼地方伸了過來,恰好位於孟奇腳前。

孟奇來不及收腿,一下絆到了上面,只覺身體重心失去,跌跌撞撞往前匍匐。

詫異之中,孟奇模糊看到這試圖絆倒自己的人正是剛才那頭挽雙髻的小道士,他五官深刻,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那雙彷彿兩把飛刀的粗黑眉毛,此時,他看也沒看孟奇,雙目炯炯地盯著孟奇的前方。

孟奇揮舞著雙臂,努力保持平衡,防止摔倒,可那小道士伸腳時機把握得非常好,讓他始終無法恢復重心,只能悲哀地看到地面越來越近,腦海裡幻想著自己摔了個狗啃屎的淒慘模樣。

這時,一抹鵝黃之色映入了孟奇眼簾,緊接著,一把被銅綠色沉重劍鞘包裹的長劍宛如天外飛鴻,莫名出現,輕輕抵在了孟奇胸口。這把長劍用力很輕,孟奇幾乎感覺不到疼痛,可它的角度力度都恰到好處,一下就讓孟奇止住了下跌之勢,恢復了平衡。

孟奇有點茫然地抬起頭,恰好看到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她黛眉大眼,黑髮簡單挽起,柔順披下,身著一襲鵝黃長裙,年齡大概在十六七歲,可卻看不出一點稚嫩之色。

她粉唇微啟,聲音清脆如黃鸝:「玄天宗自號天帝道統,就是這麼個欺負小孩子的道統?」

哼,那玄天宗的小道士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這少女轉頭看向孟奇,忽地笑了起來,嘴邊兩顆梨渦隱現,讓她顯得非常甜美:「小和尚,別管那壞人,他只不過想藉你試探一下我的劍法。」

說到這裡,她嘴巴輕輕抿了抿,腦袋微微一揚:「可就算讓他看到了我的劍法,那又如何?」

她並未直說,可孟奇卻感受到了一種對自身實力的驕傲和自信。

「多謝姑娘相救。」孟奇站穩了身體,下意識答謝道。

這少女收回長劍,噗嗤笑了出聲:「你倒像個世家公子,而不是小和尚,該稱呼女施主的。」

然後她長劍倒轉,還了一禮:「嗯,我叫江芷微,洗劍閣弟子,讓你捲入我們之間的爭鬥,真是不好意思。」

這時,玄天宗的小道士再次哼了一聲:「我只是沒想到少林的弟子這麼弱,隨便一下就絆倒了。」

他眉毛揚起,配合臉上的稚氣,有點逞強的味道。

「他只是雜役僧,要不讓我掂量一下你家雜役的武功,看看是不是與你一樣的強?」江芷微嘴角含笑地反諷道。

「你!」小道士一下站了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門口忽然響起一道沉厚的聲音。

孟奇回頭看去,只見一位身著八卦長袍的年輕男子負手走了進來,他長眉入鬢,鼻子挺拔,雙眼目光如電。

初看之下,孟奇還以為這英俊陽剛的男子有二十多歲了,可細細一打量,才從眉眼之間看出,他大概也只有十七八歲。

氣質很成熟啊…孟奇收斂住剛才惱怒憋屈的情緒,暗自評價道。

「張師兄,清景絆倒這小和尚試探我劍法。」江芷微簡單地陳述了事情,沒有添油加醋。

張姓師兄看向清景,不怒自威地道:「既然出了山門,你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玄天宗,莫要失了體面。」

「是,張師兄。」小道士有些委屈地回答,不過看起來這張姓師兄在各派年輕弟子裡威望很高,屋內其他人都默不作聲,沒人幫清景說話。

「是我太魯莽了。」小道士轉頭對孟奇說道,然後迅速扭過了腦袋。

孟奇輕輕吸了口氣,多餘的話沒說,只是道:「小僧真定。」

張姓師兄輕輕頷首,對孟奇道:「真定師弟,我是真武派張遠山,蒙各派好友看重,稱我一聲師兄,今日之事,還望見諒。」

是我自己武功低微而已…這句話孟奇沒有說出口,點了點頭,示意這等小事自己不會放在心上,然後雙手合十,低宣了一聲佛號,埋頭將地面打掃乾淨,退出了房間。

「這小和尚還算有點骨氣…」遠遠的,孟奇依稀聽到江芷微這麼評價了一句。

回到雜役院,距離午膳還有一段時間,孟奇卻心緒難平,迫切地想要練功,可「百日築基」已經完成,「禪定蓄氣」又沒有功法,只好躲到禪房裡,一遍又一遍地練羅漢拳,以此錘煉肉身。

午膳之時,真慧等人並未回來,據說是被安排打掃達摩院去了,那裡是這次各派弟子交手切磋的地方。

一直到了晚間,孟奇才看到真言、真慧等人回來,一臉的興奮激動,互相之間交流個沒完。

「下午就開始比試切磋了?」孟奇心中一動,快步上前問道。

真慧用力地點頭:「嗯,好精彩!可惜師兄你不在場。」

真言微微頷首,接著嘆了口氣:「他們的年齡和我相差彷彿,可武功卻十倍於我,哎…」

人比人,氣死人…孟奇腦海裡突地冒出了這句話,然後好奇地問道,「最終獲勝者是誰?」

「最後好精彩,長劍,道士…」真慧雙手搖擺,激動地陳述道,可他語言組織太過混亂,孟奇居然沒能聽懂。

真言則微笑道:「最後的決戰是在真武派張遠山與洗劍閣江芷微姑娘之間進行,嘿嘿,他們之前打敗了各派年輕弟子,包括真妙和真本。」

對兩位同入寺的師兄戰敗,真言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真武派,洗劍閣?」不知什麼時候,玄心走了過來,「嘿,這兩派的年輕弟子竟然冤家路窄地碰上了。」

「冤家路窄?」孟奇感覺張遠山和江芷微關係不壞啊。

玄心嘖了一聲:「道家有一門可以媲美《如來神掌》的神功,叫做《截天七劍》,亦是失落已久,真武派和洗劍閣立派之基分別是其中一式,互相之間,嘿,和金剛寺與我少林的關係類同,而且,洗劍閣只尊道祖,不入道家,最後誰敗了?」

「真武派張遠山以半招之差敗給了江芷微姑娘。」真言趕緊回答,他這是按照達摩院首座空見神僧的評價說的。

玄心愣了一下:「洗劍閣的小姑娘贏了?不會又是一個蘇無名吧,嘿嘿,小心剛極易折。」

眾僧討論這次的比武切磋到很晚,回到禪房後,孟奇久久無法心靜,想到人中龍鳳般的張遠山、江芷微,再想想自己,實在是煩躁不已。

窗外明月透過薄薄的雲層,在床前映照出一片水波清淺的景色。

「什麼時候才能脫離雜役院,真正地開始武道修習啊…」孟奇想著想著,按捺不住,決定問一問真觀、真應兩個積年雜役僧,玄藏師叔將自己安排在這裡,一定有他的目的。

「真觀師兄,真應師兄,你們知道怎麼脫離雜役院嗎?或者有什麼具體要求?」只要要求明確,而不是存乎一心,孟奇就認為自己有希望達到。

聽到這句話,愛睡覺得真應一下坐起,朗聲大笑:「費盡思量,才入了少林,可三年又三年,始終被困在這裡,還有兩年,就得被送出寺了,一事無成,哈哈,一事無成,讓我怎麼面對家中父老!」

他笑得比哭還難聽,隱有杜鵑泣血之感。

「出雜役院?哼,這七年來,我就沒見人成功過!嘿,玄苦那禿驢根本就是在說大話騙我們做苦力!」真觀咬牙切齒,彷彿要生食誰的血肉般說道。

聽到他們的回答,孟奇剛泛起的希冀就被一盆冷水給澆滅了,內心一片茫然。

真應、真觀鬧了一陣,又沉默了下來,再次陷入自閉的狀態,而真慧的呼吸越來越悠長,顯然已經酣睡。

孟奇望著窗外,難以入眠,覺得自己就像被困在籠子裡的小鳥,怎麼都無法掙脫,焦躁、急切、沮喪等情緒此起彼伏。

不知過了多久,孟奇才墜入夢中。

月光如水,照在孟奇身上,彷彿給他披上了一層輕紗,突然,他的胸口亮起一抹青碧之色,妖異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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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奇詭的再聚

孟奇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喘著氣,剛才他做了一個噩夢,夢到自己身份曝光,被證得了羅漢金身的方丈一掌拍死。

雖然他從未見過方丈,但這個夢是如此清晰,讓他甦醒過後,也渾身顫慄。

「這是哪裡…」忽然,一抹隱含戒備的清脆女聲鑽入了孟奇的耳朵。

誰?禪房裡怎麼會有女人?孟奇大驚,左右一看,頓時愣在了當場,這哪裡還是自家的禪房!

這是一片類似漢白玉的石塊鋪成的廣場,中央空空蕩盪,周圍則是一圈龍、鳳、夔牛、貔貅等仙禽神獸的雕像,而在自己旁邊,昨日所見的洗劍閣少女江芷微、真武派弟子張遠山、玄天宗傳人清景正臉含疑惑地四下打量。

孟奇掙扎著站了起來,同樣疑惑不解地看著這一切,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好端端地在禪房睡覺,怎麼會來到這裡,還遇到這些天資卓著的各派弟子,難道自己依然在做夢?

突然,清景那張飽含怒氣的臉龐出現在了孟奇眼前,他雙眉飛揚,怒吼道:「你們少林想做什麼?想成為各派公敵嗎?」

孟奇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愈發茫然地看著他。

「清景,先別急著下結論,再檢查下雕像後面,再看看事情發展。」張遠山保持著沉穩的態度。

江芷微略微皺眉道:「小和尚只是雜役僧,此事就算與少林有關,他也不會清楚,何必為難他呢?而且,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值得少林圖謀的地方。」

清景惱怒地揮了下右手:「這不是很明顯嗎?少林有空聞這位證得了『降龍羅漢金身』的陸地神仙,誰能瞞得過他的天眼通、天耳通,悄無聲息地將我們從少林寺內,從長輩身邊帶走?除了他自己動手,我實在想不到有別的可能!」

「我,我沒在少林…」這時,一尊雕像後面走出來一個畏畏縮縮的漢子,大概三十歲上下,身材健碩,留著粗獷的絡腮鬍子。

「還有誰?各位朋友出來一見,在下真武張遠山。」張遠山先是一怔,接著朗聲說道。

「張師兄,原來你們也在這裡。」不同的雕像後面又分別走出兩人,一是頭髮用白手絹扎著的高挑少女,皮膚呈小麥色,另外一個則是普普通通的年輕男子,表情沉凝,嚴肅非常。

張遠山沉默了一下,神情愈發鄭重:「原來是大江幫的戚夏師妹,你也是入睡之後醒來就在此間?」

江芷微踱步到孟奇身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她是大江幫副幫主戚元同前輩的幼女,這次也來了少林。」

「我不認識…」孟奇只能誠實地回答,腦海裡無數想法翻滾,開始猜測自己等人到底遭遇了什麼。

「是,但我們醒來的位置是在石像之後,聽到這邊有人說話,一時不敢出來相見。」戚夏黛眉緊鎖,指了指那個猥瑣漢子,「清景小道長的猜測恐怕有誤,這位是我大江幫的香主,江左言家無字輩的言無疆,他並未跟隨我等前來少林,此時應該還在江東茂陵。」

「對對對!三小姐,我,我剛在茂陵天字一號賭場大贏了一筆,找了幾個當紅粉頭唱曲,可醒來之後,就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了!」言無疆一臉的害怕和惶恐。

江芷微低笑了一聲,不知是給孟奇介紹,還是自言自語般道:「無字輩,和『殭屍拳』掌門言無我算是堂兄弟了,輩分如此之高,卻只在大江幫混了個香主,這看來不是沒有原因…」

清景皺了皺眉,兩三步間走到了言無疆面前,喝問道:「你這爛賭亂淫之徒,平日裡肯定撒謊成性,如何證明你所言非虛?」

他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言無疆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你,你自可去茂陵天子一號賭場詢問,看老子是不是剛贏了兩千一百兩銀子!」

他仗著三小姐在場,漸漸平復了一點。

「這位是?」張遠山皺了皺眉,轉頭問著那位不見笑容的普通男子。

江芷微突地跨前一步,兩條好看的眉毛輕鎖:「這位兄台,我好像見過你?嗯,就在浣花劍派的隨行弟子裡?」

這男子青衣小帽,二十歲出頭,卻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意氣風發和躍躍欲試,一張臉像是戴上了鐵打的面具,沒有沉重之外的其他表情,他輕輕點頭:「能濛江姑娘記住,齊某不勝榮幸,在下是浣花劍派普通弟子齊正言,這次隨行來到少林。」

張遠山右手拍了拍自家的左手,第一次流露出明顯的不解,這次的事情實在太古怪了,既有四派未來棟樑,亦有普通弟子和武功低微的香主,甚至還有掃地打雜的雜役僧,實在讓人難以看出挑選的標準。

江芷微抿了抿嘴唇,挺拔小巧的鼻子皺了皺,苦笑道:「我原本以為這次是針對來少林的各派弟子,誰知道還有言香主在…」

清景冷笑了一聲:「不管在場之人有沒有真正的共通之處,能從少林將我們悄無聲息帶走的有幾個?哼,空聞神僧,天榜第三,就算證得了『純陽道體』的沖和前輩,也辦不到此事!

他還是將矛頭對準了少林,只不過想不通對方為什麼要做這等稀奇古怪之事。

當!

一陣悠揚的鐘聲響起,引得眾人皆往白玉廣場的中央望去。

「歡迎來到輪迴世界!」

「這裡有無盡的危險,但你們也能從這裡得到想要的一切!」

宏大冰冷的聲音隨著鐘聲飄來,聽得孟奇皺起了眉頭,這樣的情況,自己似乎大概可能在哪裡見過聽過?

「誰?出來!」清景腳下用力,快如奔馬地向著中央撲去,可那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你們可以稱呼我『六道輪迴之主』。」這聲音繼續說道。

孟奇下意識側頭看去,正好看到江芷微和張遠山雙眸發亮,璀璨閃耀,宛如黑暗裡迸發的紫電,專注而認真地看著聲音來處。

接著,他們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孟奇心一沉,他們也找不出聲音的源頭嗎?

清景右手按住腰間刀柄,停在那裡,大聲說道:「你將我們抓來有何用意?」

宏大冰冷的聲音說道:「世事輪轉,你們將經歷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完成我發布的任務,累積善功,而善功可以兌換到你們想要的一切,無論是絕世武功、神兵仙器,還是延壽丹藥、天材地寶,只要你們聽說過的,這裡都有,你們不知道的,這裡也有!」

「而每完成一次任務,你們都將回到自身所在的世界,等待下一次輪迴的開啟。」

孟奇嘴巴半張,像是一隻缺氧的鯉魚,這,這不是無限流嗎?我不是在仙俠武道世界嗎?這畫風不對啊!

「得到想要的一切?」清景嗤笑了一聲,對神秘人的說辭嗤之以鼻。

他出身號稱天帝道統的玄天宗,對神功秘訣、珍奇寶物稱得上見多識廣,根本不信這莫名其妙的「六道輪迴之主」能蒐集齊那些傳說中的事物,畢竟有些就在自家宗門!

「六道輪迴之主」沒有說話,高高的白玉穹頂上落下了一道光幕,最上面寫著「絕世神功譜」,而它的下方第一行就清清楚楚地寫著:

「《如來神掌》全本,兌換價格:一百萬善功。」

「如來神掌…」在場之人,誰沒聽過這門絕世神功?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要知道,天下武道大宗裡就有兩派以其殘缺的招式為立寺之本!直指代表著無上大道的如來金身!

孟奇一顆心不知不覺就變得火熱,暫時忘記了「畫風不對」的問題。

接著,江芷微聲音隱含激動地念出了第二行:「《截天七劍》,缺第三、第六式,兌換價格:七十五萬善功。」

張遠山的雙拳悄然握緊,真武派的兩門根本神功都是從《截天七劍》的第七式「道滅道生」衍化而來。

清景先是震了一下,接著嘲笑道:「缺第三、第六劍,不是什麼都有嗎…」

說著說著,他的笑聲漸漸變低,這種標明了缺什麼的方式比直接將什麼都寫上更讓人信服,似乎沒缺的事物真有一樣!

「只缺第三、第六劍…」江芷微蠕動著嘴唇,一張明艷絕倫的臉龐綻放著耀眼的光彩,彷彿對《截天七劍》的追求是她最大的夢想。洗劍閣創派祖師亦是奇遇得到《截天七劍》的第一式「斬道見我」,才創下了《太上劍經》這門直指道體法身境界的劍道絕學,能凝就「太上道體」,而他坐化之前,對未能一覽《截天七劍》剩餘六式,一連說了三聲「甚憾」。

孟奇艱難地吞嚥了口唾沫,目光下移,再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八九玄功》全本,兌換價格,九十五萬善功。」

「『八九玄功』,我怎麼沒聽說過?」清景彷彿忘記了對「六道輪迴之主」的嘲笑,疑惑地自語道。

江芷微、張遠山、戚夏等人都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同樣沒聽說過。

而孟奇心裡卻在瘋狂地吶喊著:

「八九玄功?八九玄功!」

這一頁後面的武功,有不少是江芷微等人聽聞過的傳說事物,如《妖皇典》《人皇金書》《鳳凰浴火訣》等,也有著部分宗門的根本大法,如《天帝玉冊》《真武七截經》《太上劍經》等。

而且,除了《天帝玉冊》缺了中冊,《人皇金書》少了第三頁外,其他都寫的是全本!

「竟然是全本…」張遠山眼睛微微瞇起,江芷微亦將右手按在了劍柄之上。

作為宗門的得意弟子,看到自家的根本神功被列於此間,任憑兌換,他們自然心緒難平。

正常情況下,對於覬覦自身宗門武功的人,各大門派一向是絕不放過,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亦要除去。

孟奇還不算合格的少林弟子,對此感受不深,而是震撼於最下方幾門自己「熟悉」的武功,如《天妖屠神策》《渾天寶鑑》《聖魔元胎》等。

這一頁上的神功,兌換價格最低也是《易筋經》的十五萬,最高則是《如來神掌》等幾門絕世之學的一百萬,讓人看得熱血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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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隱皇堡

「呵呵,神都趙氏的《驚世書》也在啊。」戚夏似乎對神都趙氏相當厭惡,說話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幸災樂禍。

神都趙氏,十四大世家之一,當今的大晉皇室!

孟奇聽玄心提過,中古之後,世家為了對抗門派的壓榨,於是聯合起來,建立皇朝,共推最強之世家為皇室,一時天下側目,風起雲湧,世家與門派平分秋色,但後來,成為皇室的世家似乎因為身登九五至尊寶座得到了什麼天大好處,加上門派挑撥,於是其他世家起了貪婪之心,讓王朝幾經更迭,目前穩定在大晉和大周(北周)這兩大帝國。

其中,大晉有九大世家,與門派實力相仿,北周只有五大世家,頗受宗門限制。

「長樂高氏的《心寂物外篇》和『代天神拳』也有,兌換價格和《驚世書》相仿,都在十五萬善功左右,比我宗門的《天帝玉冊》足足少了二十五萬,嘿,而且這還是殘缺的《天帝玉冊》。」清景的心情似乎變好了很多。

年紀不大的他們,一時忘記了自己正身處莫名環境之中,下意識通過「兌換價格」來比較各自宗門根本大法的高低,而結果讓清景非常的高興和自豪。

長樂高氏,北周皇室。

「這上面有很多神功,我都沒聽說過…」江芷微見自家的《太上劍經》只能兌換二十五萬善功,一時有點悶悶不樂,趕緊轉移了話題。

孟奇悄悄點了點頭,「見多識廣」如自己亦有一半以上的功法未曾聽聞。

「六道輪迴之主」沒給他們繼續觀看的機會,光幕翻動,出現了第二頁,上書「法身級神功」。

高有十幾米的光幕快速翻動,足足三頁才將這個等級的神功展示完畢,雖然都是一晃而過,但孟奇還是看到了《大夢真經》《金剛不壞神功》等,看到了《如來神掌》《截天七劍》拆開的每一式等,兌換價格從一萬到十三萬不等。

之後,光幕又展示了「外景級絕學」、「開竅級武學」、「蓄氣期武功」、「築基期基礎」,孟奇依稀看到了《阿難破戒刀法》,看到了《九陽神功》《九陰真經》等。

「羅漢拳,兌換價格:兩個善功…」孟奇看著最後一頁最後幾行的內容,頓時感覺自己好「清貧」。

「這是兌換秘籍的價格,若想直接入門,則在原價上翻倍,最高五倍。」六道輪迴之主冰冷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接著呈現金黃底色的光芒消失,一面銀白的光幕出現。

「絕世神兵譜。」孟奇瞇著眼睛念出了最上面的字樣。

「人皇劍,人皇所鑄,王道第一,缺,兌換價格:九十萬善功。」江芷微跟隨念出,然後笑了一聲,「這一頁缺好多。」

這一頁只有十件神兵,但寫著「缺」字的足有六件。

清景朗聲大笑:「當然,誰人不知『光陰刀』在我玄天宗?光陰如刀,刀刀催人老!」

這是第三行所寫的絕世神兵:「光陰刀,疑為天帝所鑄,莫測第一,缺,兌換價格:九十萬善功。」

這一頁上沒有缺字的共有四件,分別是標著殺生第一的「冥海劍」,神秘第一的「輪迴印」,污穢第一的「魔皇爪」,以及無物不刷的「菩提妙樹」。

「這些竟然都有…」孟奇又感覺自己在做夢了,神話傳說都齊了!

這樣的狀態下,之後翻過的「神兵法寶譜」、「寶兵譜」、「利器譜」、「百煉之器譜」、「普通兵器譜」,孟奇壓根兒就沒怎麼看,只是到了最後,聽見大江幫戚夏疑惑又凝重地道:「沒聽說瑯琊阮家的『度人琴』丟失啊,怎麼『神兵法寶譜』上沒有寫『缺』字?」

她好像有點傾向於相信這個莫名其妙的兌換譜了。

江芷微點了點頭:「我洗劍閣的『斬我劍』就寫有『缺』字,許是…」

她沒有說完,但大家的想法都類同,許是阮家鎮族神兵已經丟失卻秘而不宣。

瑯琊阮家,大晉九大世家之一。光幕繼續翻動,由銀白變成了青綠,出現了仙丹妙藥、天才地寶、各類雜物的兌換譜。

在這裡,孟奇看到了生死人肉白骨的「大羅金丹」(價格:三十萬善功),也看到了普通的「益氣丸」和銀兩(一個善功兌換五十兩,但銀兩不能兌換善功)

這時,光幕消失,表示能夠兌換的東西到此為止,孟奇略微有點失望,不是什麼都能兌換嗎?說好的鋼彈呢?超級賽亞人血統呢?陽神呢?大成聖體呢?直死魔眼呢?

「看來是和這個仙俠武道世界相襯的輪迴世界啊…」孟奇悄悄吐了口氣。

「若我們想要脫離輪迴世界,該怎麼做?」忽然,張遠山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雖然六道輪迴之主列出的東西非常有吸引力,但想必危險也一樣的大,大家都不是太樂意冒著生命危險去追逐,畢竟張遠山、江芷微、清景和戚夏不像孟奇,在各自門派內都是作為未來棟樑栽培的,將來有望接觸鎮派神功。

而孟奇自己才剛完成「百日築基」,會點羅漢拳,武功低微,實在不想現在冒險。

「積齊三十萬善功,兌換『彼岸符』,自可遠離輪迴。」六道輪迴之主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善功來源:任務獎勵及物品兌換。若是譜上不缺,價只三成,若為譜上缺少之物,價格視情況在原本基礎上增加。」

「哼,是不是把《天帝玉冊》中冊偷來兌換,我就能得到『彼岸符』?」清景怒氣勃勃地喝道,「原來你們少林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以兌換。」六道輪迴之主的聲音沒有一點波動,「凡試圖洩露輪迴世界存在給外人者,抹殺;凡殺害同伴、同陣營者,以當前主線任務獎勵的善功數額為基準,扣除兩倍於此的善功,善功不足者,抹殺;凡兌換秘籍互相交換者,抹殺,自身在任務世界獲得的秘籍,不在此列…」

他用宏大莊嚴的聲音一一宣佈著規矩。

話音一落,光影變化,孟奇等人完全地陷入了黑暗之中,等到前方光源亮起時,孟奇才發現自己已經從白玉廣場到了一處上下左右皆是石壁的甬道內。

「『隱皇堡』堡主為奪皇位,發明了『奪心丸』,秘密控制了各派掌門,大俠麻良翰於偶然之中識破了這樁陰謀,於是邀請另外三大高手共闖『隱皇堡』,可他們一時大意,被機關之術困於堡中。」

「主線任務,三個時辰內,擊殺『隱皇堡』堡主,共同完成者分別獎勵五十個善功,若任務失敗,集體抹殺!」

「支線任務,拯救被困『隱皇堡』的四大高手,每救一人,參與者每人獎勵十個善功,任務失敗,無懲罰。」

點點青綠陰火在石頭地面上燒出了一排排文字,幾個呼吸之後,陰火熄滅,一切如常。

「哼,絕對是少林寺的陰謀!」清景的面容憤怒得快要扭曲了,「我絕對不會去做這莫名其妙的任務!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他瞪著孟奇,不明白怎麼真的有任務!

孟奇攤了攤手,閉口不言,心想我總不可能像唬弄小師弟一樣給你講無限流的故事吧?

這時,江芷微右手一抽,長劍出鞘,聲如龍吟,光似秋水。

她看了看眾人,表情沉凝地道:「我認為我們最好去完成任務,能夠以這種方式將我們隨意變換位置的高手,至少是法身級的陸地神仙一流,若想殺掉我們,非常簡單,所以,還是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吧,看看究竟會怎樣。」

說最後半句話時,她的腦袋又是微微一揚。

「江師妹言之有理。」張遠山點頭附和。

戚夏想了想,也拔出了一根流轉著青光的分水刺:「事以至此,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按照『六道輪迴之主』的說法,完成一次任務後,我們能回去一段時間,到時候再想別的辦法,現在先完成任務!」

她個子高挑,衣裙緊身,苗條婀娜,皮膚雖然呈小麥色,但光用肉眼去看,也能覺得嬌嫩如水,配上秀氣的外貌,頗有幾分江南水鄉少女的味道。

「我,我都聽三小姐的!」言無疆戰戰兢兢地說道。

孟奇看了他一眼,怎麼都無法將這個魁梧粗豪卻膽小如鼠的男人與玄心口中弄出赤地百里災禍的殭屍拳掌門飛天夜叉言無我聯繫起來,都是言家無字輩,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浣花劍派的齊正言微微點頭道:「我雖見識淺薄,但也覺得江姑娘說的在理。」

清景緊緊抿著嘴巴,側頭看向旁邊石壁上插著的火把,過了幾個呼吸才繃著一張臉道:「我自不怕什麼任務,你們若死在這裡,須怪不得我。」

「生死各安天命。」張遠山見眾人齊心,露出了一抹微笑。

江芷微下意識說道:「我自用手中之劍爭一番天命…」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沒繼續說下去,這是洗劍閣與真武派從「截天七劍」裡悟出的道理不同,屬於理念之爭,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製造內訌。

她轉頭看向孟奇,微笑道:「小和尚,要一起去完成任務嗎?」

孟奇相當感動,其他人都下意識忽略了自己這個雜役僧的意見,還好有人記得:「當然,還請江姑娘多多照拂。」

這種時候,武功低微的自己只能緊緊跟著最強的幾人行動,對此,孟奇很清醒。

江芷微扑哧一笑:「得稱呼江施主。」

孟奇輕輕吸了口氣,搶在其他人說話前道:「我認為我們應該先救四大高手,再去圍殺『隱皇堡』堡主。」

「這不是耽誤時間嗎?」清景依然覺得少林寺的都是壞人。

孟奇看著江芷微、張遠山和戚夏道:「第一,我們不清楚『隱皇堡』堡主的實力,貿然前去,危險極大,第二,我不認為有什麼支線任務需要一開始就頒布出來,而是應該真正觸及才發布,我懷疑這個支線任務的真正含義是,『六道輪迴之主』不認為我們能獨立完成主線任務,因此讓我們先尋找幫手。」

江芷微、張遠山等人聽得輕輕點頭,多四個了解情況的幫手自然更好,但就怕耽誤了時間,造成任務失敗。

「哼,說的你很了解『六道輪迴之主』似的,你很有經驗?」清景斜眼看著孟奇。

當然,玩遊戲和看小說的經驗…孟奇內心悄然說道,自己不是什麼智者,僅僅是對任務和類似的輪迴世界比較了解一些而已,或許對,也或許錯。

話音剛落,孟奇的雙眼陡然睜大,只見前方一道黑影向著自己等人飛來,他始終沒有觸地,一直飛行在半空,就像一隻漂浮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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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一個

孟奇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不會是來到有幽靈鬼魂的世界了吧,雖然金身、法身、道體什麼的聽起來很高大上,肯定能讓惡鬼灰飛煙滅,但自己等人卻還處在普通武道的水準,似乎沒有可以對抗鬼魂的辦法!

這該如何是好?

正當孟奇雙腿如同灌鉛,前進不得後退亦不得之時,一道雪亮的劍光閃過,直接點在了這「惡鬼」上方的虛空裡。

咦?被鬼魂迷惑,劍招出了偏差?

這一瞬間,孟奇還以為這一劍失誤了,沒能刺鬼魂。

說時遲那時快,啪一聲,那道黑影就直直墜到了地上,手足揮舞,卻一時站不起來。

張遠山掠了上去,右手成指劍點下,那道黑影頓時不再動彈。

「裝神弄鬼。」江芷微收起長劍,輕哼了一聲。

孟奇這才看到,上方石壁裝有不顯眼的導軌,一根繩索垂下,搖搖晃晃,只餘半截。

「哈哈。」孟奇乾笑了一聲,對自己眼力不佳,被這普通的機關嚇到而略感羞愧。

江芷微看著前方,微笑道:「我和張師兄已經開了眼竅,如同你佛門的『天眼通』入門,雖然這裡燈火昏暗,導軌和繩索都被環境掩蓋,但依然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眼竅,天眼通…孟奇這才明白了「開竅期」所指的究竟是什麼意思,下意識就問道:「可這與武道有何關係?」

孟奇想不通的是,普通的武道為何能發展到「天眼通」。

「眼為肝之竅。蓄氣至氣脈大通並肉身錘煉初成之後,武道修行就轉為了臟腑和竅穴。」張遠山從黑衣人口掏出了某樣事物,一邊站直身體,一邊隨口解釋了一句,然後看著眾人道,「他還活著,沒能服毒自殺,各位有何手段能從他口逼出隱皇堡的具體佈置和情況?」他點穴非常準,也非常及時,讓這名黑衣人未能咬破口中毒藥。

孟奇輕輕點頭,對「開竅期」大概有所了解了,對這個世界的武道修行則愈發心熱,至於拷問俘虜的手段,孟奇雖然曾經因為獵奇,知道不少酷刑,但要麼不適合這個環境,要麼不適合短時間內的拷問,於是學著張遠山,看向江芷微、戚夏等人。

戚夏上前一步,有點勉強地笑道:「小妹倒是有一門點穴法可以試一試,還請諸位莫要嫌棄小妹殘忍。」

她平日裡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此時陷身「輪迴世界」,短暫還無法平復心情,略有點恍惚,以至於禮貌微笑都顯得心事重重,稱呼之上更讓孟奇這歲數很小的雜役僧佔了便宜。

「莫非是大江幫的『搜魂十三手』?」江芷微略一思索,就想到了戚夏要用的武功。

戚夏苦笑道:「說是搜魂,也不過是點穴折磨而已。」

張遠山輕輕點頭,拱手道:「還請戚師妹出手,讓我等坐享其成。」

「哼,黃毛小兒卻裝得像個成名大俠,戲裡說得好,大奸似忠…」站在孟奇身邊的言無疆非常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看來猥瑣膽小的他很看不慣張遠山這種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能主導局勢之人。

孟奇斜眼看著他,什麼話也沒說,這貨就不怕被拋棄嗎?

言無疆鄙視地看了這小沙彌一眼,依然非常小聲地嘀咕道:「他們都還沒開耳竅,我怕什麼…」

嘖,小心駛得萬年船,孟奇笑而不語,看著戚夏走到那黑衣人面前蹲下,右手食指指併攏成劍,調息了幾個呼吸後,飛快地在黑衣人身上點了七下。

然後她彷彿被什麼推開似地站了起來,滿頭冷汗。

荷荷,荷荷,黑衣人喉嚨裡發出了宛如野獸咆哮的響聲,接著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慘叫,雖然聲音在「搜魂十三手」控制之下並不大,只有附近能夠聽到,可卻淒厲磣人,聽得孟奇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啊…停,求,求你們…啊…我,我說…」黑衣人終於忍受不住,慘叫著求饒。

戚夏輕輕吐了口氣,再次蹲下,連點了五次:「說吧,我得聽聽你說的和我們知道的一樣不一樣。」

黑衣人汗出如漿,衣衫濕透,沙啞著聲音將隱皇堡的具體佈置和堡主的情況都交待了出來。

張遠山蹲在地上,按照他的描述,畫起了地圖,一般而言,若是憑空撒謊,沒有預先設想,那用交待的佈置繪成地圖後,或多或少會有點矛盾之處,除非極其簡單。

「看來沒錯。」張遠山看著完整的地圖,低聲說道,「這隱皇堡建在地下洞穴裡,極其廣闊,又有諸多機關,我們的時間不算充裕。」

「那就不去救四大高手了?」清景當即問道,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後繼續說道,「按他的話語,隱皇堡堡主似乎已經開了眼耳鼻竅…」

黑衣人自然不清楚堡主的具體修為,但他講述的一些細節卻讓清景等人有所猜測,比如黑夜裡用繡花針洞穿蚊蠅,比如好幾次被叛徒下毒都在服食前識破。

孟奇看了清景一眼,這傢伙也不是完全的剛愎自用,固執己見啊。

「嗯,不能大意,從地圖看,困住四大高手的機關分別在東西兩側,算上破除機關、突破守衛的時間,我們必須分頭行事了。」張遠山站起身,沉穩地說道,「齊師弟,你應該已經蓄氣大成了吧?」

「慚愧,蓄氣大成已有五年,卻始終無法開竅。」沉默寡言的齊正言拱手回答。

「那請齊師弟與我、清景師弟一起去東側,爭取盡快救下麻良翰大俠和譚博大俠。」張遠山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而江師妹、戚師妹,你們照拂一下真定師弟和言香主,若能在西側救出剩餘兩位大俠自然好,如力有未逮,不必糾纏,盡量救出一位,直接到中央與我們匯合,我估計了一下,有三位大俠配合牽制就足夠了。」

他原本是想讓武功最高的江芷微與自己一起行動,但考慮到讓開竅邊緣的清景和戚夏去西側救人,成功的可能很低,也許一個也救不出來,所以保險起見,最終決定自己與江芷微分頭救人,當然,把累贅丟給她們的同時,也要相應「減輕」她們的任務。

「其實大可不必,我們一起行動,救出其兩位就行,普通的『開竅期』高手,哪能和有大門派傳承的相比?」清景略顯驕傲地說道。

掌握了諸多絕學的大宗門開竅期傳人,往往能戰勝比自己多開兩竅到四竅的普通江湖高手,這是共識。

當然,也有不少大宗門傳人因為江湖經驗不足而陰溝裡翻船,以至於現在所有宗門都會給自己傳人進行各種江湖經驗的磨練,比如,據玄心所講孟奇所知,少林優秀弟子要出山門行走江湖之前,有半年的時間,在寺內隨時會被人下毒,隨時會被人偷襲,除了動手之人武功極高,附近就有解藥,不會讓他們死亡外,其餘都屬真實,以此讓出山的弟們學會判別和應付各種情況。

若大宗門不懂得彌補自身弱點,針對暗殺下毒等手段進行專門訓練,早就被歷史長河淹沒,成為人們茶餘飯後懷念的對象了,而不是依然位於寰宇之巔!

「還是小心為上。」張遠山沉吟了一下道,畢竟這是第一次輪迴任務,他還摸不清楚六道輪迴之主安排任務的脾性。

清景撇了撇嘴巴,不好再說什麼,看著江芷微道:「別讓我們等太久,否則我們就自己動手了。」

「嘴上逞強算什麼英雄,有本事說,你有本事和我再比一場啊?」江芷微笑吟吟地說道,半點也不在意清景的暗諷。

手下敗將的諷刺不用放在心上!

清景臉色鐵青,翕動著嘴唇:「若,若我也開了眼竅…」

說到這裡,他未能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和江芷微一般,十歲出頭,可對方已經開了眼竅而自己沒有,顯然已經輸了。

他不滿自身地緊皺著眉頭,往著前方的岔路走去:「張師兄,莫要耽擱時間了。」

張遠山招呼著齊正言跟上,江芷微則轉頭對孟奇道:「小和尚,記得跟緊我,要是距離太遠,我可來不及救你。」

說到這裡,她笑容綻放,宛如百花盛開:「反正你和我無親無故,若死在這裡,我也不會太難過。」

孟奇的臉頓時變得又黑又囧,趕緊加快腳步,跟在江芷微後面。

這時,一道道黑影從前方岔路衝了過來,有的提劍,有的拿斧,有的握著鋼叉。

江芷微右手一抽,劍嘯龍吟,將三個黑影人圈到了自己身邊,嗖嗖幾劍就劃破了其一人的喉嚨。

孟奇看到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一片地面和牆壁,頓時產生了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自己正在電影院看電影,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好在穿越都經歷過了,殺戮場景相形見絀,他迅速回過神來,躲到了江芷微背後,距離保持在她長劍範圍內。

江芷微劍出如舞,妙曼高雅,壓得剩餘兩個黑衣人只能背靠背支撐,孟奇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幕交手畫面,心裡不斷地想著,換做是自己,用羅漢拳該怎麼對付他們?

與此同時,戚夏穿花繞樹,出手不多,可每一次分水刺清光流轉,都伴隨著一個黑衣人倒下,清景刀勢森嚴,有一種磅礴之意蘊含其中,每一刀揮出都看似無甚特殊,但對面的黑衣人卻像被震懾了心神,動作遲緩了半拍,直接被斬。

張遠山沒有賣弄,全力以赴,長劍劃著半圓,牽引得幾把長刀盪向圈外,然後他長劍一送,分花拂柳,三個黑衣人瞬間就躺到了地上。

齊正言的劍法相當嚴謹,偶有神妙招數使出,在三個黑衣人圍攻之下,依然重創了其一人,看來若給他更多時間,不難拿下對方。

「咦,不是江姑娘武功最高嗎,其他三人都至少殺掉了三個黑衣人了,她怎麼還拿不下剩餘兩個?」刀光劍影之,孟奇對黑衣人的死亡並不感覺沉重。

啊!

突然,一聲慘叫響起,孟奇下意識回頭,剛好看到膽小如鼠的言無疆被一把長劍從石頭縫隙裡伸出,刺了他的後心,鮮血泊泊流出,眼見不活。

「原來有的石壁後面是空的…」

「第一個…」

孟奇看到言無疆臉龐扭曲,極度痛苦地倒下,只覺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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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刀

聽到這聲慘叫後,江芷微的身體明顯一緊,長劍加快,兩三下之間就攻破了對面的防禦,分別刺了他們的太陽穴,讓兩個黑衣人的臨死哀嚎只來得及發出半聲。

被哀嚎聲驚醒,孟奇想都沒想就跳離了石壁,跑到了江芷微另外一側。

直到此時,孟奇才有空疑惑,為什麼之前僵持了一陣的兩個黑衣人被江芷微如此輕鬆就解決了?她之前在保留實力嗎?

言無疆之死明顯地刺激到了張遠山、清景和戚夏等人,進攻愈發兇猛,短短十幾個呼吸之間,就風捲殘雲般橫掃了黑衣人,只餘下幾個活口。

呼,戚夏走到了言無疆身邊,凝視了一陣,長長地吐了口氣:「言香主向來怕死,因著『飛天夜叉』前輩的關係,我們一直只讓他做點看護賭場妓院之事,誰知道,這次最先死的居然是他。」

張遠山蹲在言無疆的屍體面前,檢查了傷口,摸了摸鼻端,確認已經死亡無誤,臉色凝重地道:「真的死了…」

清景、江芷微和孟奇等人的表情一樣沉重,六道輪迴之主沒有欺騙大家,這不是遊戲,不是幻境,如果死亡,那就是真正的死亡!

「不能再耽擱了。」清景有些急脾氣。

張遠山擺了擺手:「心急容易犯錯,再拷問一下活口,確認剛才的消息無誤,而且,這麼多人追殺過來,我擔心堡主已經知道我們到來,後續的敵人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所以,計劃也得相應改變。」

「戚師妹,麻煩你了。」他轉頭對戚夏說道。

戚夏又看了一眼言無疆的屍體:「『飛天夜叉』前輩一貫護短,哪怕言香主與他關係不睦,哎,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風波…」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活口面前,再次施展「搜魂十三手」拷問。

「看來前面得到的隱皇堡佈置沒錯。」張遠山聽著活口們一一陳述,真正確認了最先的情報,接著他皺起眉頭道,「為什麼隱皇堡堡主會在這個時候召集手下高手去中央大殿,且關閉了殿門,不讓任何人靠近,使得這些黑衣人群龍無首?」

「這不是好兆頭嗎?至少在趕去中央大殿前,我們不用擔心高手增援,不用擔心堡主直接出手。」清景不太在意地說道。

齊正言忽然插言道:「但我們終究會去中央大殿,不弄清楚堡主的陰謀,到時候很可能會吃大虧。」

「關鍵在於,現在弄得清楚嗎?或者你有更多的時間去調查?」清景側頭看向旁邊的石壁。

此時,幾人都站到了甬道中央,遠離石壁,而兩大累贅之一的孟奇見「同類」言無疆橫死,心難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意,一時沒有心情發言。

江芷微緊握著長劍,劍尖一滴鮮血緩緩滴落:「不要爭吵,按原計劃行動,並加快速度,不管堡主有什麼陰謀,我們爭取在他發動前抵達中央大殿。」

「只能這樣了。」張遠山猛地站起,看著清景和齊正言道,「我們出發。」

說話間,三人就腳尖輕點地面、牆壁地飛掠在甬道裡,很快消失在岔路口,端得上高來高去。

戚夏看了看江芷微,又看了看孟奇,微笑道:「芷微,我癡長幾歲,托大叫你一聲芷微妹妹吧,接下來,一切聽你吩咐。」

江芷微沒有笑容地點了點頭:「戚姐姐,我們也出發吧,小心機關暗器。」

見她們邁步前行,孟奇趕緊彎腰,從一具屍體旁撿了一把精鋼長劍。

「換刀,劍難學,刀易用,對你來說,用刀比用劍至少強兩倍。」江芷微隨口提醒了一句,在洗劍閣流行的觀點之中,沒有幾年的苦功,長劍的裝飾作用勝過實戰。

孟奇想了想,以前似乎也聽過這個說法,於是當一聲丟掉長劍,撿了一把厚背長刀。

雖然以他的身材,用短刀近身會非常有利,但一寸短一寸險,還是長一點比較好,反正這具身體力氣不小,揮舞這把長刀並不吃力。

兩位姑娘受剛才言無疆身死和殺戮場景的影響,情緒頗為低落,一直保持著沉默,孟奇倒是已經恢復,可也不敢隨便開口,只好拼盡全身力氣地跟在江芷微後面,看著她一劍挑飛毒箭,看著她劍光如梭地擊殺了眾多黑衣人,還被她提著衣領越過了一段滿是陷阱的甬道。

「應該快到了…」戚夏看了看周圍,確認了目前的位置。

這句話打破了長久的沉默,江芷微看著前方的石門道:「小心毒氣。」

孟奇「百日築基」之後,頭腦清醒,記憶不錯,清楚地記得這畫著龍爪的石門之後是一條甬道,在甬道之中若踩到機關,會有劇毒之氣噴出,而甬道盡頭就是困住「程永程大俠」的密室。

戚夏推開石門,螓首低垂,仔細觀察起石磚的佈置。

「戚姐姐家學淵源,亦是機關之術的高手。」江芷微給孟奇解釋了一句。

其實她不說,孟奇也能猜到,因為之前好幾處地方的機關都是戚夏破解的。

戚夏一邊看一邊笑道:「芷微妹妹過譽了,我武功不如你們,只好在這些旁門左道之上爭勝了。」

江芷微勉強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而是轉頭看著孟奇,臉色略微黯然地道:「我在宗門之內只學過如何應對各種偷襲,保護自身,對保全他人實在不擅長,這一點,我得先說清楚。」

她顯然想到了言無疆之死。

孟奇內心發涼,但表面上還是裝得義薄雲天俠肝義膽:「無妨,若沒有江姑娘你照拂,我寸步難行,早就步了言香主後塵。」

他這次是故意說的江姑娘。

「江施主。」江芷微不厭其煩地糾正道,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戚夏忽然笑了起來:「芷微妹妹,這條甬道中有扇密門,應該可以直通另外一間密室,從地形圖看,那裡或許就是困著丁長生丁大俠的地方。」

「你想分頭行事?」江芷微敏銳地聽出了她的意思。

戚夏點了點頭:「堡內高手都去了中央大殿,又有這條近路,我想試一試,以提高最後的勝算。」

江芷微左手捏了捏自己垂到肩膀的烏髮,想到這一路上確實只遇見了武功普通的黑衣人阻攔,沒見任何高手,於是囑咐道:「一切小心。」

「省得。」戚夏緊握著分水刺,對江芷微和孟奇道:「左三右四,按照這個順序過去就不會觸發毒氣了。」

她隨手削下大塊石屑扔過去試了試,果然沒有一點動靜,然後腳尖點地,姿態美妙地橫掠過去,於甬道中央打開了一扇石門,消失在黑暗裡。

「我們也去救程大俠吧。」江芷微走到孟奇身邊,就要提著他的衣領,帶他過去。

孟奇當然不想留在原地,免得冒出幾個黑衣人將自己殺掉,可心一直有個疑問未能解開,不太敢單獨跟著江芷微行動。

想了想初見至現在,江芷微表現出來的性格和作風,孟奇決定冒險一問:「江姑娘,有個問題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什麼問題?」江芷微疑惑地看著孟奇。

孟奇咬了咬牙:「江姑娘,第二次遇到黑衣人時,為何你與其兩人久戰不下,以你後來表現的實力,應該能輕鬆解決他們才對。」

這個問題讓孟奇一直惴惴不安。

「啊?」江芷微啊了一聲,表情變幻連連,非常豐富。

接著,她俏臉一板:「先說好,不准笑。」難得看到江芷微露出少女情態,孟奇只覺內心的緊張消失了不少,賭咒發誓了一番,表示自己絕對不笑。

江芷微抬頭看著上方石壁,俏臉泛出一層薄紅:「那是我第一次殺人,看到敵人鮮血噴出,身體無力倒地之後,我有點手軟…」

噗,孟奇差點失笑出聲,竟然是這麼簡單的原因,自己太多慮了!

見孟奇忍笑忍得很辛苦,江芷微輕哼了一聲:「我在門內都只是通過殺雞來鍛煉殺生的膽量,從未殺過活人。」

「額,江姑娘,你殺掉多少隻雞了?」孟奇隨口轉移了話題。

江芷微想了想:「自我學劍有成,已是兩年,期間每日殺兩隻雞,間或有豬牛羊等活物。」

孟奇念頭一閃,「正色」道:「江姑娘,我已經想好你成名之後的綽號了。」

「什麼?」江芷微有點好奇地問道。

孟奇一本正經地道:「屠雞劍神。」

噗,江芷微失笑出聲:「哎呀,看不出來你這個小和尚還是個小滑頭啊,還有,叫江施主!小心佛祖懲罰你!」

她笑靨如花,但很快平靜了下來,一把提著孟奇的衣領,帶著他往甬道另外一側奔去,經過剛才的說說笑笑,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

戚夏的機關術確實不錯,一路之上,風平浪靜,江芷微與孟奇成功抵達了石門之前。

「這道石門在裡面是打不開的…」江芷微研究了一陣,示意孟奇躲到自己身後,免得門開之後有什麼暗箭飛出。

石門與地面發出沉重的摩擦之聲,緩緩向後打開,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哪位朋友相救?」一道詫異的男聲響起。

江芷微觀察了一下,確認沒有埋伏之後,走進了石室,孟奇則為她看守大門。

石室中央,一位身著素青直裰的中年男臉現訝異地道:「在下程永,謝過姑娘相救,不知你是誰人門下?」

他對江湖人物瞭如指掌,可這位美如天仙的稚嫩少女卻從未見過。

「程大俠,晚輩等出身隱世門派,因師父受麻大俠秘邀,故跟隨前來相助你們除魔衛道。」江芷微胡亂編了一個謊話。

程永聽到麻良翰的名頭,輕輕頷首,迎向江芷微:「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晚輩江芷微。」江芷微名門大派出身,一般情況下不會失去禮數。

程永走到江芷微面前,微笑道:「英雄出少年啊,好了,我們出發去救其他人吧,嗯,這位是?」

江芷微半轉身道:「他法號真定。」

這時,孟奇看到程永雙眸忽地蒙上了一層青氣,頓時有了不好預感。

而就在此時,江芷微也察覺到了什麼,腳下用力,身體向後倒退。

程永的左手則如同水裡的游魚,靈活矯捷,由下往上,快如閃電地擊向江芷微的小腹。

「奪心丸…」不知為什麼,孟奇腦海裡冒出了這個名詞。

江芷微反應慢了半拍,倒退速度無法與程永的左手相比,瞬間就被按在了小腹之上。這個時候,她只能通過縮腹、真氣抵抗等技巧減少傷害了。

但江芷微臉上忽地露出堅毅果決的神色,長劍一送,竟然沒有躲避,選擇拼個你死我活!

啪,江芷微被擊得飛起,撞在石門之上,口吐鮮血落地,而程永胸口被長劍刺入很深,鮮血如注流出。

荷荷,程永先點了幾下胸口穴道,初步止血,然後彷佛成為了野獸,完全不顧自身重傷,艱難地撲向江芷微和孟奇。

江芷微剛才那一劍,讓程永在生死之間下意識縮了一下,掌力大減,未能重創於她,但小腹乃丹田要害,又勾連著下半身,她一時之間竟然提不起力氣來,雙腿更是沒有了知覺。

「小和尚。」她喊了一聲,希望孟奇能夠克服恐懼動手,程永被自己刺左胸,狀況絕對不好,說不定拖延幾個呼吸,他就自行倒斃了。

看著程永渾身被血,雙眼泛青,惡鬼般地撲了過來,孟奇是雙股顫顫,幾疑噩夢之中。

這時江芷微的呼喚驚醒了他,想到言無疆的死狀,想到已經經歷過的一場場殺戮,想到平日裡練拳的喜悅和收穫,孟奇膽氣上升,身體顫慄,緊咬牙關,一刀劈了出去。

這個時候,果然刀比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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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一戰

厚背長刀帶著從畏懼、害怕、顫慄之爆發出來的癲狂之力,以獨劈華山之勢當頭劈向程永。

程永雙掌一抬,前後交錯,就要硬拼硬擊飛這把長刀,他武功遠遠高於孟奇,眼力同樣如此,出招的時機恰到好處,可是,他的鐵掌剛剛抬起,就牽動了左胸的傷勢,鮮血流出加快,動作為之一滯,雙掌短暫無力,被長刀突破了過去,劈向了面門。

他乃身經百戰之人,臨危不亂,順著刀勢往後倒下,一個懶驢打滾躲過了孟奇這一刀,而孟奇實在沒有戰鬥的經驗,竟然猶豫了一下,沒有趁勝追擊,在程永於地上翻滾之時連環進攻。

程永懶驢打滾到一半,雙掌按地,宛如蛤蟆,右腳突地向後往斜上方踹出,直指假想敵人的心窩。

這是他屢次被逼得懶驢打滾後反敗為勝的絕招,此時同樣想仗此結束戰鬥。

右腳所觸空空蕩蕩,程永借勢跳起,剛好看到那唇紅齒白的小和尚正想追不敢追地看著自己,一副初學乍練,從未有過搏殺經歷的菜鳥模樣。

娘的!程永內心怒罵了一聲,自己屢試不爽的絕招竟然因為對方是江湖菜鳥,錯過了追擊時機而失敗!這讓他鬱悶不已,而經過剛才一系列劇烈的動作,他感覺胸口傷勢愈發嚴重,血越流越多,已有脫力之感,眼前一顆顆金星冒出,彷彿隨時會變得一片黑暗。

「不行,得先處理傷口。」雖然服食了奪心丸,變得魯莽衝動,又害怕藥力折磨不敢不聽隱皇堡主人的命令,但程永還是有著正常的理智,否則那些被控制的各派掌門早就被看穿了。

此時,他清楚地知道,若不處理傷口,再有幾十個呼吸,自己恐怕就會重傷昏迷,成為小和尚案上之魚肉。

正當他想要撕下衣襟包紮傷口時,忽然聽到那小和尚發出一聲不滿的低吼,快步向前,長刀再劈!

混蛋,剛才你怎麼不追?程永無法,只好打疊精神與孟奇周旋,試圖盡快解決戰鬥,以處理傷口。

江芷微坐在地面,斜靠於石門之上,看到孟奇狀若瘋虎,一刀快似一刀,雖無章法,卻勝在刀長力大,而程永重傷之下,武功大降,身形遲緩,一時無法抓住刀勢之間的破綻欺近孟奇。

「亂拳打死老師傅…」江芷微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這句俗語,然後她心一動,高聲喊道:「斜向上撩。」

她雖被擊下腹丹田,一時無力,但開了眼竅之後的眼力還在,自然看得出程永的身法破綻,而且此時程永速度遲緩,讓她可以指點孟奇,否則高手相鬥,電光石火,恐怕話未出口,就已經錯過了機會。

孟奇一陣劈砍,只見自己刀勢如狂風暴雨,將程永逼得近不得身,心頓時有了自己乃一代高手的錯覺。

「這就是亂披風刀法吧…」孟奇暗自想道,略微得意,當然,他還是清楚地知道,自己這不是亂披風刀法,而是「亂砍刀法」,若非程永重傷,自己早就被擊殺當場了。

「斜向上撩。」突然,孟奇聽到了江芷微的聲音,可第一次實戰搏殺,又沒有和江芷微配合經驗的孟奇,實在沒辦法第一時間將聽到的內容轉化為大腦的念頭,再把大腦的念頭迅速反應到手上,於是依然如故地橫斬出去。

另外一邊的程永自然也能聽到江芷微的聲音,心中一動,身子一矮一撲,直擊孟奇小腹。

刀光一閃,鮮血噴出,程永捂著左臂,跌跌撞撞打滾退後。

然後,他鯉魚打挺跳起,怒視著孟奇,剛才那一撲,他是直接撲到了孟奇橫斬的長刀之上,左臂受了重創。

說好的「斜向上撩」呢?

孟奇一臉無辜地應對著他的怒視,大概也明白了剛才的變化,故意說道:「對不起,我反應太慢,讓您失望了。」

噗,程永氣得噴出了一口鮮血。

「哈哈。」江芷微捂著小腹,笑得快要抽搐了,我就知道會這樣!哈哈,就算與小和尚一起被殺,我也是笑死的!

程永怒氣上湧,右手成指劍往胸口點了幾下,鮮血頓時止住,雖然傷口太深,自己這只是飲鴆止渴,十個呼吸後傷口會再次迸發,到時候很可能直接喪命,但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再與這可惡的小和尚糾纏下去,自己也許會活活被拖死或氣死!

一見到程永這動作,一看到他似乎與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表情,孟奇笑意收斂,一顆心緩緩下沉,明白接下來將會有生死之分。

沉重的壓力籠罩住了他,然後他下意識進步向前,揮刀豎劈。

江芷微止住了笑聲,扶著石門,艱難地想要站起,以相助孟奇,可丹田乃蓄氣之本,即使沒有重創被毀,但依然受創不輕,短時間之內,她還無梳理散亂的真氣。

程永傷口暫時止血後,雙腳一錯,不丁不八,受了重創的左手在下,右手劃了一個半圈,迎向孟奇的長刀,似乎想要空手入白刃。

孟奇暗道一聲不好,用盡了全身力氣,讓豎劈變成了斜砍,躲開了程永的右手,可卻被他左手一按刀身,大力湧來,身不由己倒退了幾步。

得勢不饒人,程永揉身跟進,雙掌屢次洞穿孟奇的刀勢,一時之間,孟奇岌岌可危,若非程永還顧忌著長刀鋒利,而自己承受不起再一次的重創,恐怕孟奇已經被斃於掌下。

不行,再拖延下去,死得肯定是我!極大的危險預感和死亡陰影擊了孟奇的心靈,讓他雙眼略微泛紅,手長刀依然亂舞,腦海裡卻思緒翻滾。

「我怎麼就沒學過刀法呢?」孟奇很清楚,若自己刀法入門,以程永的狀況,自己再不濟,謹守門戶,也能撐到他傷勢復發或江芷微調息完畢,可現在,自己只能亂砍亂劈!一時之間,他沮喪之意大作。

刀法沒入門…忽然,孟奇腦海裡閃過一道靈光,然後又想到了剛才程永試圖奪刀的舉動。

他咬著牙,雙目圓瞪,幾欲撐裂眼眶,長刀再次豎劈,一副要與程永同歸於盡的模樣。

程永暗自冷笑一聲,右手畫圈,左手上迎,夾向刀身,而孟奇勁力使老,已無餘力改變刀勢。

長刀被程永雙掌一錯一夾,頓時落入他的手,正當程永往後用力奪刀之時,卻感覺對面空空蕩蕩,自己只是在與空氣較力!

不好!這讓他一下失去了平衡,略微踉蹌,同時愕然看到那小和尚步伐嚴謹地向前兩步,左拳擊出。

長刀剛入程永之手時,孟奇就鬆開了右手,直接放棄了長刀!

然後,他趁著程永胸腹之間空門大開的機會,揉身上前,以左手使出了羅漢拳之的「黑虎掏心」!

啪,孟奇左拳重重打在了程永左胸的傷口之上,頓時,傷口崩裂,鮮血如瀑噴出,噴得孟奇滿頭滿臉滿身。

程永喉嚨荷荷出聲,雙手夾住長刀,倒退了幾步,用一臉不可置信的驚愕表情看著鮮血染面的孟奇。

自己竟然著了一個只會亂劈亂砍的小和尚道,被武功稀鬆平常的他殺掉了?

噗通!程永仰面倒地,激起塵埃飛揚,眼睛圓睜,死不瞑目。

「哈哈哈哈。」孟奇瘋了般大笑起來,害怕、畏懼、壓抑、顫慄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盡數傾瀉了而出,配上他一臉一身的鮮血,分外猙獰,「老子不會刀法,但老子會拳法啊!傻了吧!」

大笑發洩了一通後,孟奇大口地喘起氣,只覺渾身力氣透支,疲憊非常。

「小和尚,你這是犯了口戒啊,怎麼能自稱老子,老子…」大敵除去,江芷微也鬆了口氣,欣喜情緒上湧,笑呵呵地開起了玩笑,但自覺女孩不能爆粗口的她始終未能說出「老子」兩個字。

「大難不死,佛祖也會替我高興的,不會怪罪於我…」孟奇身心暢快地說道,「江姑娘,你傷勢怎麼樣了?」

見他要轉頭,江芷微趕緊阻止:「先別管我,拿起我的劍,給他眉心來一下,以防詐死突襲。」

類似的情況該怎麼處理,江芷微都受過教導。

孟奇點了點頭,倒退幾步,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程永,一邊蹲下拾起江芷微的長劍,然後小心翼翼地靠近程永,遠遠地刺向他的眉心。

長劍貫穿眉心,孟奇徹底放鬆了下來,程永死得不能再死了!

江芷微此時也才有心情評價道:「小和尚,你很有天賦啊,第一次實戰就能冷靜敏銳地把握局勢,設下圈套,並克服畏懼之意,丟刀換拳,給他致命一擊,將來未必不能成為一代高手。」

「嘿嘿。」聽到武功高強的江芷微讚揚自己,孟奇略微得意地傻笑了一聲,自己看來不是學武的蠢材啊!

這時,地上的鮮血突然蠕動起來,變成了一個個字:

「江芷微、孟奇拯救程永脫離了被奪心丸控制的苦海,完成支線任務之一,各自獎勵十個善功。」

這也行?孟奇和江芷微面面相覷,似乎都聽到了對方的心聲,殺掉對方也叫拯救?

不過仔細想想,被奪心丸控制,確實生不如死!

「我們之前的分析有點不對,這樣一來,我們哪去找幫手?」江芷微黛眉輕皺,「或許不需要幫手?」

孟奇疑惑苦惱地道:「那這個支線任務有什麼意義…」

「或許沒什麼意義。」江芷微忽然驚呼道,「不好,戚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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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援手

話音剛落,地面鮮血再次蠕動,其中幾個字發生了變化:

「戚夏拯救丁長生脫離了被奪心丸控制的苦海,完成支線任務之一,獎勵十個善功。」

額?孟奇和江芷微再次愣住,沒想到其他人完成支線任務的結果會出現在自己兩人面前。

「呼,戚姐姐果然比我機警。」江芷微鬆了口氣,欣喜之略帶自嘲地說道。

說完,她笑容綻放,異常歡喜地道:「張師兄、清景他們那邊估摸亦能看到我們完成任務的提示,不用擔心他們被麻大俠和譚大俠偷襲了。」

「也不一定,或許只有已經完成這個支線任務之一的人才能看到提示,否則其他人做這個支線任務就沒有難度了。」孟奇皺眉說道,不相信六道輪迴之主會如此好心,程永等大俠雖然武功高強,但依照自己目前比較淺薄的眼光看,應該還是遜色江芷微、張遠山等人不少,就連戚夏都可以殺掉丁長生。

所以,若提前知道他們被奪心丸控制,張遠山、清景哪怕分頭行事,也不會出什麼意外。

江芷微想了想,也覺得不能將六道輪迴之主當做好人來看待,於是點頭道:「我們先與戚姐姐匯合,再趕去中央位置,路上注意任務完成的提示。」

「咦。」說著說著,她忽然咦了一聲,「既然程永等四位大俠已被奪心丸控制,為何隱皇堡堡主還將他們關在密室?總不會他提前預知了我們要來完成任務,於是設下陷阱吧?」

被江芷微這麼一提醒,孟奇亦是察覺到其不對之處,脫口而出:「除非陷阱的對象不是我們!」

江芷微抿了抿因為受傷而發白的嘴唇:「應是如此。」

她停頓了一下道:「最初接受任務之時,我就有些疑惑,為何麻大俠四人會在勢單力孤的情況下強闖隱皇堡,而非再找其他幫手一起行動。人多勢眾的道理,應該不獨我們明白。」

「應是時間緊迫,他們必須搶先阻止隱皇堡堡主的某個計劃,或許就是目前中央大殿裡的詭異之事,於是他們率先趕來,同時留書告知好友,以待後援,所以,也許還有一大批高手隨後就到,而陷阱的對象正是他們。」孟奇與江芷微你一言我一語地猜測著事情的真相。

「不管如何,我們也得完成任務。」江芷微搖了搖頭,扶著石門艱難站起。

「江姑娘,你傷勢如何?」孟奇關心地問道,雖然他剛殺掉了高手程永,但很有自知之明,一點也不狂妄自大,明白若沒有江芷微照拂,隨便來兩個黑衣人就能將自己幹掉了,當然,這也有兩人並肩作戰共歷生死的一番情誼在內。

江芷微似是放棄了反駁「江姑娘」,運了運氣,俏臉之上半是懊惱半是苦笑地道:「上半身倒無大礙,提氣運劍只是稍有削弱,但下半身酸軟,不說提縱狂奔,飛簷走壁,就連正常行走都難,需得服食丹藥,靜養一段時日才能恢復。」

程永偷襲的電光石火之間,她表現出了堅毅果決的一面,沒有被動防禦,而是以劍還掌,置生死於度外,逼得程永收了大半掌力,以避穿胸之劍,因此,她的傷勢比孟奇預料得輕很多,還有揮劍戰鬥之力,只是傷了下腹,行走艱難。

「江姑娘,不如讓我背你,暫代你之雙腿。」孟奇性命為重,略一思索就提出了這個建議。

江芷微啊了一聲,接著細碎整齊的貝齒咬了咬嘴唇:「小和尚,我承你這番人情。」

她的遣詞造句宛如一豁達開朗義薄雲天的大俠,可臉頰之上卻出現了兩抹可疑的紅暈。

孟奇出身現代社會,觀念自然不會非常保守,笑呵呵地打趣道:「江姑娘,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一邊說,他一邊就走到了江芷微身邊,倒轉長劍遞到她手。

「這個道理,難道我會不明白?」江芷微揚了揚頭,昂首看著上方石壁,修長白皙的脖似乎染上了一層薄紅。

孟奇轉過身,蹲在地上,聽見衣襟窸窣了幾下,然後感覺到一具比預想輕不少的身體靠了上來。

他托住江芷微的腿彎,在一片沉默之中慢慢站起,突地嘿嘿笑了一聲:「比我挑得水桶輕多了。」

「噗。」江芷微失笑出聲,「你挑得難道是鐵桶?」

她被孟奇這一逗笑,尷尬的氣氛頓時蕩然一空。

「木桶,可挑不能與背比啊。」孟奇老實地回答。

江芷微拉長腔調哦了一聲:「也是…老實說,壓著你這小孩,我頗為過意不去。」

說話,她舞動著長劍,以適應目前的狀況。

長劍挽花,光影流轉,孟奇目不轉睛地看著,想要看出其玄妙,江芷微也不阻止,大大方方任孟奇觀看,反正沒有心法,徒得其形。

若非如此,與人交手之際,洗劍閣的劍法早就被偷學得一乾二淨了。

「嗯,大概能發揮一半的實力,足以一搏了。」江芷微適應之後,評估了一下。

突然,她拍了拍孟奇肩膀,壓低聲音道:「小心,有人來了。」

孟奇頗為愕然,過了幾個呼吸才聽到腳步之聲,以及有人說話的聲音:「左三右四,莫要錯了。」

看來即使沒有開「耳竅」,有心法修煉,進了蓄氣期,耳力也會大有長進…孟奇暗自揣測道。

「堵到門口。」江芷微低聲說道。

孟奇沒有猶豫,邁步上前,站到了石門旁邊,頓時將那一幫人堵在毒氣甬道裡進退不得。

他們有七八位,皆是輕便打扮,為首之人是位中年儒士,左手扣著暗器道:「兩位小友為何攔路?可曾見到程永程兄?」

這時,有一尖嘴猴腮之人透過縫隙,看到了程永的屍體,失聲叫道:「葛莊主,他們殺了程大俠!我認得那雙靴!」

江芷微清脆嗓音略顯低沉地道:「各位前輩,晚輩江芷微,與師尊等人前來相助麻大俠。」

她外表和年齡一致,十歲出頭,面對一群最年輕也是三十歲往上走的武林人士,稱呼起前輩來毫無壓力。

領頭的葛莊主看來並非魯莽之輩,將手一抬,阻止身後之人打出暗器,示意江芷微繼續解釋。

「進了隱皇堡,我等抓了俘虜,得知麻大俠等人分別被困在堡中各處,於是師尊讓我等分頭救人,自己先趕往隱皇堡堡主所在。」

「我到了此間,打開了石門,找到了程大俠,誰知程大俠卻被奪心丸控制,暗偷襲於我,讓我身負重傷,而程大俠也在我反擊之下遭受重創,臨死反撲被真定師弟格殺。」

江芷微半是真話半是假話地將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等人的來歷講了出來。

「怎麼可能?」尖嘴猴腮的漢子無法相信地說道,「小姑娘,你年紀幼小,哪怕打娘胎裡就開始練功,也無法擊敗程大俠的!」

他暗自惋惜,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會撒謊。

江芷微一句話也沒說,挺直背,長劍如電刺出,又莫名收回。

「你做什麼?」尖嘴猴腮的漢子驚怒疑惑地喝道。

葛莊主右手下壓,示意他安靜,然後拱手道:「英雄出少年,江姑娘你這手劍法足以稱為大家了,哎,後浪推前浪,看到你等天資卓著的小友,我分外覺老,不知令師如何稱呼?」

「家師蘇無名,隱居多年,葛莊主怕是未曾聽過,嗯,家師昔年有個綽號,叫做天外神劍,葛莊主可聽過?」孟奇明顯聽出江芷微隱含笑意,頓時明白她報的是真正師父,只不過這群人肯定沒聽過罷了。

雖然背對著江芷微,但孟奇似乎能夠想像得到她臉上促狹的笑容。

蘇無名…咦,好像聽玄心師叔提過?孟奇心一動。

「葛某確實孤陋寡聞,未曾見過前輩英姿,等一下還請江姑娘引見。」葛莊主見江芷微說的煞有其事,暫時放下了懷疑,決定等等再行試探,接著,他自報山門,「葛某乃落雁山莊莊主葛崇山,得好友麻良翰、程永等書信,廣邀好手,前來相助,可惜遲了一日,未能與他們會合,還請兩位小友讓路,讓我等見好友最後一面。」

江芷微在孟奇耳畔道:「讓他們進來,但只能一個一個地進來。」

孟奇側身,讓開道路,同時戒備地看著對方,到葛崇山等人進了密室,檢查程永的屍體時,才壓低聲音對江芷微道:「我明白了,支線任務就是讓我們耽擱時間,只有這樣,才會等來幫手,若我們直接去中央大殿,現在怕是已經與堡主交手,勢單力孤。」

「陷阱針對的應是他們。」江芷微同樣聲音很輕地回答。

葛崇山檢查完屍體,確認傷口與江芷微描述的一致,嘆了口氣道:「若非兩位小友先開了這扇石門,也許重傷甚至死亡的就是我了。」

話音剛落,他與江芷微同時轉頭看向石屋之外,只見另外一扇密門處,戚夏與一群俠客打扮之人走了出來。

「戚姐姐,你沒事吧?」江芷微欣喜地招呼道。

「劉兄弟,令兄呢?」葛崇山則問著與戚夏並肩而行那人。

那人皮膚黝黑,做漁夫打扮,悲戚地道:「家兄被丁長生殺害了!」

「什麼?」葛崇山等人頓時失聲。

戚夏略帶後怕地道:「芷微妹妹,想不到丁大俠已經被奪心丸控制了,若非劉大俠先進去,我恐怕難以倖免,剛才還擔心你們…」

她見江芷微臉色發白,但呼吸正常,悄悄鬆了口氣。

會合之後,眾人向著中央大殿趕去,一路之上只有零星黑衣人阻攔,被輕鬆打發。

這個過程,江芷微一直與孟奇熟練著互相之間的配合,到了最後,只要她口發出「左三,右斜四,後退二」等話語,孟奇就能很快完成相應步伐——這些話語都盡量的簡單模糊,只有彼此能夠理解,防止敵人像程永那樣提前變化。

「可惜你不懂八卦之位,我們的配合只能如此簡單…」江芷微有些嘆息地對孟奇說道。

之前她提議過用八卦來表明方位,這樣就不用拘泥於只能直上直下斜進斜出,可惜孟奇對八卦了解不深,短時間內無法學會。

「總比沒有好。」孟奇寬慰道。

江芷微抬頭看了看這間石屋,又看了看往前探路的葛崇山等人,有點擔心地道:「這是我們約定的見面地點,張師兄等人為何還未趕到,一路之上也未見任務完成的提示。」

從戚夏口中,她和孟奇證實了只有完成一次支線任務之人才能看到相應提示。

「別擔心,張師兄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戚夏憂心忡忡地安慰她。

啪!

一件事物從屋外飛了進來,江芷微長劍一伸,將它點落於地。

「啊!」江芷微和戚夏一看清楚這件事物,立刻失去控制地叫了一聲,孟奇亦是非常的震驚不安。

灰撲撲的石頭地面之上,清景眉毛怒張、雙目圓瞪地看著眾人,可只剩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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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自殺

江芷微和戚夏兩位小姑娘的叫聲尚在迴盪,上方石壁之上突地竄進來一道人影,身著黑衣,白髮披散,狀若厲鬼,他手掌雙腳扣住石縫,矯如猿猴,兩三下間就來到了戚夏頭頂,以蒼鷹搏兔的姿勢臨空下擊。

這人進來的方向與頭顱飛入的方向剛好相反!

戚夏在大江幫受過很多次偷襲暗殺的實戰訓練,對類似的情況有著基本的警惕,明白若有不明之物被人扔進來,一要屏住呼吸,預防毒物,二要眼觀路,耳聽八方,防止聲東擊西。

所以,哪怕她一時之間因死者為清景而震撼,尖叫出聲,失去了防禦的最好時機,但還是迅速回過神來,腳下用力,身形一晃,避開了頭頂要害。

茲,一隻戴著鐵手套的手深深扎入了她的左肩,接著,白髮厲鬼搶在流轉著青光的分水刺來臨前,一個鷂翻身,帶起大蓬血雨,落到了另外一邊。

而在戚夏與這白髮厲鬼交手時,江芷微也反應了過來,低聲喊道:「左二。」

孟奇當即向著左邊邁了兩步,然後只見劍光如水,灑向白髮厲鬼。

說時遲那時快,從頭顱飛入的方向,一道灰影撲了進來,手中長刀映照著壁上火把,流轉出一抹昏黃黯淡之光,目標直指行動不便的江芷微。

竟然是兩次的聲東擊西!

長刀落下,劈向江芷微左肩,也劈向著孟奇頭頂。

灑向白髮厲鬼的劍光突然消失,江芷微的長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倒轉,看也不回頭看一眼,直接往身後斜上方刺去,而那灰影就彷佛在主動用身體撲向劍尖。

她居然是在誘敵!

灰影強行半轉身子,左掌伸出,抵住劍尖。

噗一聲,長劍洞穿了他的掌心,但也被他借勢撲到了左側,避開了長劍。

「後跳二。」江芷微在孟奇耳畔說道,語速雖快,卻清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面對這種程度的戰鬥,孟奇少得可憐的戰鬥經驗根本無法派上用場,他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要相信專家,相信江芷微。

後跳兩步,孟奇總算因為練了羅漢拳的關係沒有失去平衡,而灰衣人落地之後橫斬出的長刀被拉開了距離的江芷微格擋下來,刀劍相擊,發出了叮一聲脆響。

此時,外面探路和搜尋附近的葛崇山等人已經聽聞到這邊有動靜,紛紛趕回。

白髮厲鬼和灰衣人見狀,攻勢一下變得兇猛,江芷微雖有孟奇代步,但孟奇本身實力不過剛完成百日築基,又從未學過提縱之術,步伐相對遲緩,再加上口述有限,無法完成繁瑣配合,所以江芷微只能以守為主,除了必要的步伐外,大幅度減少移動,一時之間,她和左肩遭受重創的戚夏雙雙被壓得只能謹守門戶。

孟奇一邊按照江芷微的吩咐移動,一邊感受著凌厲的刀勢,心冰涼,略感害怕,下意識想道,與這灰衣人的刀法相比,自己剛才與程永之戰,就像小孩打架!

一波兇猛的進攻後,白髮厲鬼和灰衣人猛然後躍,脫離了交手範圍,趁葛崇山等人還有一段距離,狂奔向一條暫時無人的甬道。

他們這是以進攻換取逃跑的機會!

戚夏和江芷微受到壓制,正全力防守,短暫之間無法追擊,只能眼睜睜看著兩道身影掠到了門邊。

忽然,一把長劍從甬道外刺出,蛇般靈動,逼得白髮厲鬼和灰衣人不得不倒退往後,以避鋒芒。

「張師兄!」戚夏看到那出劍之人乃臉含悲戚的張遠山。

江芷微想也沒想就道:「前進五。」

孟奇大步往前,截住了白髮厲鬼和灰衣人的後路,江芷微長劍一展,將灰衣人圈入了自己的劍光之內。

張遠山沒有因為悲憤而失去理智,長劍畫出一個接一個的圓圈,牢牢將白髮厲鬼纏住,間或劍如靈蛇,逼得白髮厲鬼手忙腳亂,難以脫身。

分水刺流轉著青光出現,戚夏也趕了過來襄助江芷微,讓灰衣人亦找不到機會逃脫。

「麻兄!譚兄!」葛崇山進了石屋,一眼就認出了白髮厲鬼和灰衣人,他們卻是之前被困的麻良翰和譚博兩位大俠。

兩人面露青氣,眼含碧光,沒有開口說話,努力尋找著江芷微、張遠山等人的破綻,試圖逃走。

「哎。」葛崇山長嘆了一聲,帶著其他高手加入了戰團。

於是,戰鬥漸漸一面倒,沒過十個呼吸,白髮厲鬼模樣的譚博就被好幾道長劍洞穿,身死當場,而麻良翰被刀劍所傷之後,又遭葛崇山鐵扇一擊,暫時失去了戰鬥力,被葛崇山連點幾處大穴,制伏了下來。

「這兩位是?」葛崇山看著張遠山和後面加入戰鬥的齊正言道。

江芷微嘆了口氣:「他們兩位都是晚輩同門,地上這位亦是。」

既然她已經說了蘇無名,就沒必要再牽扯出其他人的師父,免得讓葛崇山懷疑,一個隱世高手,別人沒聽過很正常,事情總有偶然,可好幾個都沒聽過,那就有點古怪了。

「張師兄,你們?」戚夏之前與現在的稱呼打消了葛崇山因劍法不同而起的懷疑,或許那位蘇無名前輩乃絕代劍神,掌握了很多門劍法、武功,對弟們是因材施教。

張遠山臉含悲戚地道:「我和清景師弟、正言師弟最先救出了譚博大俠,一切如常,然後立刻趕去救麻良翰大俠脫困,可就在我們打開最後那道石門時,背後的譚博大俠突然偷襲,暗害了清景師弟,而我被前面撲出來的麻良翰大俠拖住,無法回頭相助。」

「清景師弟臨死反撲,亦傷了譚博大俠,加上正言師弟拼命,我們才打退了他們,並追擊而去,可想不到,想不到,他們竟然帶著我們兜圈,還繞回了原先的石室,割下了清景師弟的頭顱!」

他雖依然稱呼大俠,可語氣卻悲憤異常。

孟奇沒有因為清景曾經絆倒自己試探江芷微劍法並屢次針對自己而幸災樂禍,反而湧起了一陣兔死狐悲之感,清景死了,下一個會是誰?自己嗎?

這種感覺在看到一貫玉樹臨風、沉穩冷靜的張遠山亦少見地表現出不安、煩躁和悲哀之後,達到了極致,還未見到隱皇堡堡主,就已經死了兩位同伴,最後一戰時,又會是何等的慘烈?

葛崇山等人靜靜聽完張遠山的講述,亦想到了之前死在丁長生手中的好友,臉上皆露出一樣的悲慟之色。

「張小友,莫要傷心太過,清景小友是為武林正道而亡,我等必將銘記,朗朗乾坤必然有報!還請幾位小友收拾心情,與我等一起趕往中央大殿,與令師等人會合。」葛崇山帶著點同情語氣地說道。

「嗯,事不宜遲,各位前輩,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張遠山收斂起悲慟,重新變得沉穩堅毅,彷彿短時間內成熟了不少。

葛崇山點了點頭:「好,張兄弟,趙兄弟,煩請你們留於此地,看住麻兄,待我等尋得解藥歸來。」

這種時候可不能把麻良翰帶在身邊,到時候若被人解開他的穴道,將平添一位實力強勁的敵人。

「葛兄,那大魔頭正在中央大殿圖謀不軌,我等亦能派上用場,現在萬萬不能大意!」趙姓高手急切地說道。

葛崇山嘆了口氣:「我知我知,多一份力則多一份成功希望,但我等總不能將麻兄直接扔在此處吧?或許會有黑衣人來救他。」

麻良翰受傷之後,臉上的青氣消退了不少,此時藥力似乎緩解了一點,痛苦地喊道:「崇山,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葛崇山只是點穴控制了他的內力,並未讓他不能動彈和說話。

「他看來比程永大俠更不能自控…」江芷微趴在孟奇背上,小聲地對他說道。

「可能時間越久,越是無法抗衡藥力。」孟奇猜測道。葛崇山握著鐵扇的右手輕輕顫抖:「這怎使得!這怎使得!」

交手之時殺掉,他只會內疚,不會糾結,但已經制住,卻還要親自出手殺掉至交好友,那絕對是靈魂上的折磨。

麻良翰喘了口氣,努力地道:「我,我不成了!吃了那鬼東西,我,我是生不如死啊!崇山,殺了我吧!這是救我!」

突然,他似乎積累起了一點力氣,猛地跳起,用喉嚨撞向附近一位高手的長劍。

那位高手猝不及防,以為被偷襲,長劍不縮反伸,洞穿了麻良翰的喉嚨。

麻良翰緩緩倒下,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麻兄!」葛崇山震驚悲慟地喊道。

這時,孟奇和江芷微卻看到對面石壁之上的火光陰影彷彿幽靈鬼魂般動了起來,形成了三排字。

「江芷微、張遠山、戚夏、齊正言、孟奇拯救譚博脫離了被奪心丸控制的苦海,完成支線任務之一,各自獎勵十個善功。」

「江芷微、張遠山、戚夏、齊正言、孟奇拯救麻良翰脫離了被奪心丸控制的苦海,完成支線任務之一,各自獎勵十個善功。」

「支線任務全部完成。」

孟奇等人一片沉默,心情沒有任何好轉,即使麻良翰也算在了自己等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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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堡主

「他們似乎看不到?」江芷微悄聲對孟奇說道,左手指著同樣能看到石壁的幾位高手,他們對任務提示視若無睹。

孟奇點了點頭,而張遠山卻苦笑了一聲,低低道:「原來任務完成會看到這個…」

想來救出譚博時,他們以為已經完成了支線任務之一,若是早點知道會有提示,清景也不至於大意送命。

「若不殺掉他們,或許只有找到奪心丸的解藥,才算完成支線任務。」孟奇猜測道。

戚夏嘆了口氣:「希望不要再發生什麼意外了。」

她撕下衣襟,在江芷微幫忙下包紮著之前只是匆忙點穴止血的左肩。

葛崇山等人哀慟了一陣,紛紛收斂住情緒,按照剛才探好的道路,往中央大殿奔去。

這條甬道內,除了彷彿一直在燃燒的火把,空空蕩蕩,再無他物,而且由於葛崇山、齊正言、戚夏等人都懂得提縱輕功,腳步聲很輕,整條甬道內只有孟奇沉重的步伐激起一陣陣迴聲,落到了最後。

「小和尚,他們看你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忽然,江芷微低聲笑道。

孟奇無奈地道:「換我我也懷疑。」

一個武功低微,或許還不如葛崇山家普通莊丁的小和尚,居然會被「師父」帶來隱皇堡擊殺堡主這一代高手,怎麼可能?

這可不是遊玩之地!

除非其另有隱情!

江芷微看著前方道:「等擊殺了隱皇堡堡主,他們或許就會圍捉我們了,須得小心。」

「無妨,任務結束,應該就會立刻被六道輪迴之主帶走。」孟奇根據自己的「經驗」說道。

「希望吧。」江芷微的語氣變得低沉,然後非常鄭重地問道,「小和尚,等一下交手之時,你願意毫無保留地相信我嗎?」孟奇愕然道:「我不是一直相信你嗎?你叫我往左兩步,我就往左兩步。」

他以為江芷微是指配合不夠的事情,心略有憋屈,自己可沒有一丁點懷疑啊,都是很快行動!

江芷微繼續聲音低沉地道:「不是這個,我是指,哪怕前面是懸崖峭壁,刀山劍林,若我讓你往前撲,你還是願意相信我,克服怕死之心,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撲。」

孟奇猶豫了,若是以前哄女朋友,現在就應該賭咒發誓地說「你撲,我也撲」,可江芷微明顯是指等一下的戰鬥,絕非無的放矢,自己可不能空口說白話,到時候卻貽誤戰機。

江芷微也不催促孟奇回答,任由他靜靜思考。

孟奇臉色變化連連,表情扭曲,最終想到若江芷微失敗,自己恐怕也沒有活路,反正到時候是背著江芷微往前撲,她總不可能自殺吧!

一咬牙,孟奇沉聲道:「江姑娘,我相信你!」

反正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蚱蜢!

「記住這句話。」江芷微很鄭重地說道,「你未學過輕功,步伐跟不上我的劍法,所以我只能防守為主,但這並非我之擅長,必要時候,也許我會搏一搏。」

說到這裡,她笑了笑:「也不用太過擔心,說不得隱皇堡堡主就自行倒斃了呢?」

孟奇卻笑不出來,勉強道:「希望如此。」

這一路上,再沒有遇到敵人,江芷微、孟奇等順利抵達了中央大殿。

這是一座仿皇宮風格的大殿,四周分別有八條甬道連通這裡的廣場與隱皇堡各處。

此時,大門敞開,殿前點綴著數朵明黃之花,殿則跪著幾十個黑袍人,而寶座之上,一位身穿明黃色龍袍,留著一把美髯的消瘦中年男正威嚴地坐在那裡,朗聲道:

「朕待爾等久也!」

話音剛落,跪著的幾十個黑袍人就站起轉身,他們一個個臉部扭曲,雙目赤紅,肌肉賁起,將衣衫撐得鼓鼓漲漲。

「師兄!」

「師叔!」

「明康!」



一聲聲呼喚從葛崇山帶來的諸位高手口發出,顯然部分黑袍人是他們的故人。

荷荷,黑袍人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雙眼沒有一點理智的色彩。

「魔頭,你對他們做了什麼?」有人悲痛地喝道。

堡主厲聲叱道:「爾等還有尊卑之念嗎?竟敢咆哮君父!」

他緩緩起身,指著黑袍人道:「他們自願化身野獸,為朕前驅!等朕剿滅叛逆之後,必蔭蒙他們後人,保他們永世榮華富貴!」

「畜牲!」

「瘋子!」

一聲聲怒罵響起,葛崇山勉強保持住理智道:「交出奪心丸和這化身野獸之毒的解藥,我們尚能饒你不死!」

生不如死的處罰還有很多!

「哈哈,哈哈。」堡主駢指成劍,大笑道:「這些仙藥都乃天賜,豈有解藥?」

「朕受命於天,海內咸服,爾等卻欺君罔上,受死吧!」

天賜…孟奇忽地心中一動。

那幾十個黑袍人當即躍出大殿,撲向葛崇山等人,從他們的速度和行動來看,武功非同小可。

「都有接近開竅的實力了…」江芷微嘆息了一聲,「若沒有等到葛莊主等人,我們之中不知會死多少人才能殺掉這堡主。」

她對自己受傷之前的實力似乎依然頗有信心。

葛崇山等人不忍故人身陷苦海,顧不得「詢問」江芷微的師父,暗自留了個心眼後,紛紛迎了上去,張遠山混雜其中,身影翩翩,幾步之間竟然就神奇地繞過了那些黑袍人,衝入了大殿!

「真武派的八卦驚神步果然神奇非常。」江芷微忍不住感嘆了一聲,「並無毒霧,我們從廣場邊緣繞進大殿。」

她清楚地知道孟奇武功低微,若是在人群穿梭,怕是突破不過去,而現在黑袍人和葛崇山等近百位高手在廣場靠近大殿門口的地方殺得是難分難解,正好從邊緣繞過。

孟奇亦看到戚夏穿花繞樹地在戰場穿行,趕去襄助張遠山,於是什麼話也沒說,狂奔向廣場邊緣,而齊正言被一個黑袍人攔住,一時難以脫身。

哐當!

孟奇剛到廣場邊緣,就看到石門落下,將通道堵上。

「爾等誰也逃不掉!」堡主雙手泛著鐵青色,硬接了張遠山一劍。

「肯定還有其他通道,他自己也在這裡!」葛崇山高聲喊道,穩定人心,然後鐵扇飛舞,硬挨了兩下之後,也突進了大殿。

孟奇不敢耽擱,邁步奔向大殿入口,然後在江芷微指揮下,穿過了這裡比較稀疏和不那麼混亂的戰場。

大殿之內,葛崇山、張遠山、戚夏三人正聯手圍攻隱皇堡堡主,可在他凌厲兇猛的鐵青色雙掌之下,只能苦苦支撐,若非張遠山劍成太極,守得穩如磐石,說不定本就左肩重傷的戚夏已經被擊倒。

葛崇山武功與張遠山相若,與堡主相差不少,而且剛才甫一上來,就被堡主一連串搶攻驚出了一身冷汗,膽氣被奪,一時無力反擊。

而張遠山雖劍法精湛,各種神奇招數層出不窮,但隱皇堡堡主仗著一雙鐵掌兇猛,境界又強過張遠山不止一籌,每次都硬撼張遠山的各種絕學,以力破巧,穩穩佔據了上風。

「張師兄長於太極守勢,而真武劍法未通,否則堡主安敢如此搶攻。」在孟奇靠近的過程,江芷微小聲地評價了一句,然後長劍一點,恰好接住了堡主的左掌。

趁此機會,張遠山劍如長蛇出洞,直指隱皇堡堡主的胸口,讓他不得不回掌自防。

交手以來,堡主第一次被逼得如此被動,而江芷微一劍快似一劍,如同驚濤駭浪來襲,在張遠山、葛崇山、戚夏等人配合之下,逐漸壓制住了堡主。

隱皇堡堡主突地冷哼了一聲,動了起來,不斷地遊走,不斷地進攻。剛才短暫的戰鬥之中,他已經窺見到了江芷微的弱點,那就是孟奇步伐遲緩。

果不其然,孟奇和江芷微頓時險象環生,雖然江芷微指導該怎麼走,孟奇也毫不猶豫地聽從,可說話總得花費時間,稍微複雜一點的套路根本無法施展。

不得已,江芷微轉攻為守,與張遠山一起擋下了隱皇堡堡主的絕大部分進攻,然後由葛崇山和戚夏反擊,互相之間有來有往,僵持不下。

噹噹噹,長劍斬堡主鐵青色的肉掌就如同擊在鐵塊之上,發出清脆響聲,孟奇聽著聽著,忽然內心一陣煩躁,雙腿有了酸軟之感。

「有毒!」最先與隱皇堡堡主戰鬥的張遠山臉色已經變得灰敗,葛崇山和戚夏的出招亦是遲緩了一些。

隱皇堡堡主頓時大佔上風,哈哈大笑道:「他們化身的是毒獸!殿前亦有奇花,兩者相遇,天作之合!」

「殺掉爾等,武林之中將再無抗手!」

遠處同樣有點酸軟無力的高手們,看著那一個個皮膚開始潰爛冒氣卻愈發兇猛的黑袍人,絕望之情油然而生,竟有這等神不知鬼不覺得下毒方式!

「畜牲!我與你拼了!」葛崇山悲憤交加地吼道。

就在這時,滿腔憤怒和害怕的孟奇聽見江芷微沉靜平和地低聲道:

「往前撲。」

往前撲?前方正是那一雙鐵青色的肉掌,若被按在身上,十死無生!

不過孟奇還記得之前與江芷微的對話,腦海裡無數念頭翻滾,電光石火之間想到了死去的言無疆和清景,想到了被毒霧侵襲後的自己將任人宰割,想到了過去的安穩生活,想到了這些莫名遭遇…

於是,他所有的念頭迅速匯成了一股搏命的彪悍之氣。

「媽的,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拼了!」

孟奇臉部肌肉扭曲,用盡所有力氣向著隱皇堡堡主撲去。

這個過程,他眼睛圓瞪,死死看著那雙鐵青色肉掌,死也要看到自己是怎麼死的!

忽然,一抹璀璨劍光亮起,迅速佔據了孟奇的視野,讓他再也無法看到別物。

好美的劍光…孟奇下意識泛起了這個念頭。

與黑袍人搏殺的高手們忽地心有所感,彷彿天地之間有了微妙變化,紛紛舉目看去,剛好看見一道宛如天外驚鴻的劍光,讓他們忽視了其他一切事物的劍光!

劍光消逝,孟奇看到那把長劍釘在了隱皇堡堡主眉心,劍尖深沒,傷口微紅,而那雙鐵青色的肉掌雖按在了自己胸口,卻沒有了一點力量。

噗通,收勢不住的孟奇將隱皇堡堡主撞翻在地,背著江芷微翻滾了幾下才穩住。

直到此時,孟奇才看到隱皇堡堡主依然嘴角含笑,只是瞳孔收縮,彷彿有著濃濃的驚懼和不敢置信。

一低頭,孟奇看到江芷微右手纖長的五根手指正劇烈地顫抖,完全不像一隻握劍之手了,然後,他聽到了江芷微沉重的呼吸聲。

「《太上劍經》大殺招之一?」

「劍出無我,劍出無我,她竟然學會了劍出無我!」

戚夏和張遠山震驚無比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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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孟奇的理想

最近距離旁觀了這一劍的葛崇山與隱皇堡堡主一樣,表情僵硬在臉上,瞳孔卻劇烈收縮,宛如針尖,只不過比起隱皇堡堡主,他還能無法相信地低低自語:「這樣的劍法,這樣的劍法…」

仙人舞劍也莫過於此了!

這是他內心的吶喊,亦是殿外其他高手的心聲,這一劍,天外驚鴻,神龍探爪,不見其踪,只感其威!

他們腦海裡不斷地回想著這一劍的細節,可卻只能記起那一道璀璨奪目、直刺人心的劍光,以及天地都為之側目般的感覺。

不知為什麼,葛崇山心突地閃過了一個念頭:「『天外神劍』,『天外神劍』,有這等劍法,難怪雅號『天外神劍』!」

此時,因為隱皇堡堡主死去,化身毒獸的黑衣人們愈發瘋狂,潰爛得也更加厲害,場面頓時失控,一片混亂。

葛崇山乃行走江湖多年的高手,迅速回過神來,運足功力喝道:「魔頭已然伏誅!毒霧只是讓人無力,在此之前殺掉這些『毒獸』,我們就安然無恙了!」

「眾位兄弟,我來襄助你們!」穩定了人心後,他飛奔向前,鐵扇直戳一黑衣人背後,試圖在無力感加深前解決戰鬥。

而孟奇耳邊則響起了宏大莊嚴卻冰冷淡漠的聲音:

「隱皇堡堡主身亡,主線任務完成,每人獎勵五十個善功,回歸。」

孟奇眼前一黑,只覺伸手不見五指,耳中安靜到詭異。

然後,一抹白光泛起,那仙家樓閣般的白玉廣場再次出現在了孟奇眼中。

「果然直接回歸了…」孟奇略感欣喜,對類似的輪迴世界比較熟悉也算是自己一點優勢所在,要不然目前武功低微的自己面對其他同伴總會有點自卑。

「任務完成,可得免費治療一次。」

一道乳白光芒灑落在孟奇身上,讓他覺得暖和舒適,如同泡在溫泉之,方才的種種疲憊和酸軟全部消失,精力恢復,精神抖擻。

「咦,傷勢好得如此之快?」驚訝出聲的是戚夏,她也沐浴在乳白光芒裡,血肉模糊的左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復原。四五下之間已是徹底治愈。

在另外一道白光內的江芷微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雙腿,既欣喜又震驚地道:「我也痊癒了,哪怕少林寺的大還丹,怕也沒有此等效果。」

「或許法身級的陸地神仙出手或相應仙丹才有此奇效。」張遠山運了運氣,發現此前所中毒霧不知什麼時候就被拔除了,「可惜我從未見過此等神仙人物出手,無從比較。」

孟奇聽玄心講過,當前持天下武道牛耳的各大宗門都是曾經出過法身級陸地神仙的門派,只不過,法身難證,並不是任何時候,這些宗門都有類似神仙人物的,應該這麼說,大部分時候大部分宗門是沒有的,比如現在的真武派、玄天宗、洗劍閣和大江幫等,因此,張遠山這等備受器重的傳人才未曾見過法身高人出手,而有著一位「降龍羅漢」的少林則隱隱成為了大晉盟主。

當然,這些傳承久遠的大宗門,即使沒有法身級的陸地神仙,亦是不可小覷,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著一些鎮派神兵——當初證得了法身的前輩遺留或奇遇所得,若外景巔峰的宗師拼命,這些神兵都能發揮接近法身的威力,比如,玄天宗的光陰刀,疑為天帝所鑄,即使在神秘的六道輪迴之主評價之中,亦是第一頁十大神兵之一,莫測第一。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神兵鎮壓,各大宗門在沒有法身高人時,才不至於為人所趁,衰落破敗,不過,要是這些宗門從內部腐朽,連續幾代連外景巔峰的宗師也沒有,那神兵亦會被外人所覬,過去兩三千年間,類似消亡或退化的大宗門並不在少數。

——從玄心以及張遠山、江芷微等人的言談之中,孟奇大概拼湊出了這個世界的修煉等級:「百日築基」之後是「蓄氣鍛體」(禪定蓄氣)期,等到百脈大通,蓄氣有成後,轉修臟腑竅穴,開天生竅,是為「開竅」期。

再然後,是孟奇還沒怎麼了解的「外景」境,跨過「外景」則為陸地神仙一流的「法身」境,有著不同的法身、道體和金身,比如羅漢金身,如來金身,菩提金身,太上道體,太極法身,等等,據說不同層次的法身之間,差距如天淵之別,但對之前境界的人而言,都一樣的神通廣大,莫可測度。

至於之後還有沒有別的境界,孟奇卻是不知。

乳白光芒緩緩消散,六道輪迴之主再次灑下冰冷宏大的聲音:「日後每次輪迴任務,若主線完成,不管受傷多重,只要未死,皆能享受治療,無需善功,而若主線未完成,除相應懲罰外,請求治療皆得支付相應善功,傷勢越重,善功需求越多,具體價格,你等可翻看雜物榜尋找。」

「這倒是公平…」齊正言小聲地說了一句,沉默寡言的他此時隱隱有點激動。

孟奇點了點頭,確實,完成任務時受傷,應該算是「工傷」,如果最終完成,得「報銷」才對。

想到這裡,他忽然一驚:「『六道輪迴之主』看來神通廣大,我腦海裡轉動的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稀奇古怪念頭會不會被他探知,如果我『穿越者』的身份曝光…

想著想著,他嘆了口氣,六道輪迴之主神通廣大,自己毫無所覺地被帶到這裡,說不得早被搜魂查看了記憶。

「哎,也許早就被『六道輪迴之主』知道了…」孟奇破罐破摔,不無苦作樂地想道:「對葛崇山等人來說,我們也算是『穿越者』了,『穿越者』有什麼稀奇!」

「『隱皇堡』任務評價,除江芷微為『中等』外,皆是『普通』,無額外獎勵,江芷微亦未達到抽籤標準,只獎勵十個善功。」六道輪迴之主這句話讓眾人一愣,原來在善功獎勵之外,還有額外獎勵和抽籤機會?

孟奇嘴角抽搐了一下,這算過關評價嗎?

忽然,眾人面前各自多了一本玉冊。

「這是兌換譜的副本,裡面亦記錄了你等之善功數量,選自己想要的事物後,自去中央光柱兌換,除了玉冊必須留下,所有事物皆能自由選擇存於此間,還是帶回原本世界。」

六道輪迴之主話音剛落,在四周神獸仙禽雕像之外,立刻多了五個白玉之門,上面分別寫著孟奇等人的姓名。

「沒有隨身存放物品的,呃,法寶嗎?」孟奇根據自己的「經驗」問道,隨身儲物空間呢?

「需自行兌換,在雜物譜。」道輪迴之主說話時,孟奇面前的玉冊自行翻動起來,直接停在了一件類似的物品上:

「芥環,奇物,最簡單之空間物品,兌換價格三千善功。」

孟奇看了看玉冊左上角始終顯示的自己善功數量——「八十」,只能用呵呵來回答了。

「現在開始,可以嘗試兌換了。」六道輪迴之主說完這句話後,沒再開口,整個白玉廣場安靜無聲。

孟奇聽在耳中,激動在心裡,終於有機會兌換高深武功了!

之前雜役院的生活將他學武的胃口吊得很高,完全不甘心一輩就如此庸庸碌碌地當一名雜役僧!

「該兌換些什麼呢?」孟奇知道的神功武學太多,腦海裡亂糟糟的一片,目不暇接地看起了武學譜上的名錄。

「《六脈神劍》,全本,兌換價格,一千三百善功。」

「《小無相功》,全本,兌換價格,一千二百善功。」

「《北冥神功》,全本,兌換價格,一千五百善功。」



「《戰神圖錄》,全本,兌換價格,兩千一百善功。」



或許是精神恍惚的關係,孟奇看到的只有自身熟悉的武功。

被這一個個數字刺激到之後,孟奇慢慢清醒過來,苦笑自嘲道:「我怎麼直接看起了外景級的武功?善功壓根兒不夠啊!」

同時,他又前後翻了翻,看到《吸星大法》在開竅期武功裡,價值五百個善功,又看到了不少熟悉的武學,於是暗自揣摩道:「金系絕學大部分在開竅級裡,只有逍遙派的神功和《六脈神劍》等寥寥幾種被列入外景級,且屬於最便宜的部分,而黃系之中,大凡頂尖奇功,皆在這個行列,看來外景境應是以溝通天地為標誌…」

金系的少林絕學標有(普通)字樣,這個世界的則沒有,但注明可由「普通」昇華進階而來。

「我該兌換什麼呢?」孟奇再次嘀咕起這句話,受剛才看這些武功看得熱血沸騰的影響,腦海裡慢慢具現出了一幅自己「將來」的模樣。

嗯,一定要白衣勝雪,長劍如光,跨騎寶馬,身被月光,踏水如平地,一劍制強敵,要多瀟灑有多瀟灑!要多帥氣有多帥氣!

孟奇幻想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暗自決定要往這個方向發展,忽然,他耳畔響起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小和尚,選好兌換什麼沒?」

「沒有。」孟奇立刻坐直,一本正經地看著江芷微,「江姑娘,你呢?」

「我也沒有。」江芷微搖了搖頭,「目前能兌換的,我不大用得上,而我想兌換的,還差了二十個善功。」

啊,她是來找我借錢,不對,借善功的?孟奇內心一下劇烈掙扎了起來,借,還是不皆呢?如果借,自己還剩十個善功,兌換有限,如果不借,自己和江芷微也算患難與共,交情不淺,且頗受她照拂,良心實在過意不去,而若交好了她,下個任務亦能多點保障,要是惱了她,下個任務隨便動點手腳,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果然,借錢這事是千古一大疑難啊!孟奇輕輕嘆了口氣,原本他決定先「裝死」,看情形再說,但又想到了接觸以來江芷微表現出的人品、武功,及門派背景,最終脫口而出:

「九出十三歸!」

噗,江芷微忍俊不住:「你小小年紀,哪學來的這些渾話?」

然後,她笑逐顏開,俏皮地拱了拱手:「你這份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哪好意思找你這個窮和尚化緣,我是來指點一下你,免得你選錯了武功。」

「還請江姑娘指點。」不用借「錢」,孟奇內心大定,欣喜地拱手道。

「小和尚,你應該這樣,真沒有出家人的自覺。」江芷微比了比雙手合十的動作,「老實說,你需要兌換很多才能勉強獨擋一面,即使集齊我們的善功,怕亦是不夠,只能一步一步地來。」

「你沒學過提縱之術,日後遇到敵人,連躲都無法躲,而要是有趕路、登山、穿林等情況,你絕對跟不上我們,到時,若事情緊迫,我們不可能等你,所以,你必須學一門輕功。」

「其次,你得兌換一門橫練外功,比如鐵布衫,如此一來,能極大提升你的保命能力。」

「這兩件是首要之事,若善功還剩,就兌換一門基礎刀法,這比劍法容易入門,方便你短時間內提高實戰之力,畢竟我們誰也不知下一次輪迴任務何時開始。」

鐵布衫,刀法…孟奇腦海裡忽地冒出一個虎背熊腰,提著長刀,皮膚成鐵黑色的粗豪漢模樣,這,這難道是將來的自己?這與我的「理想」不一樣啊!畫風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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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兌換

孟奇內心頗為抗拒,但理智讓他不得不承認,江芷微說的很有道理,輕功、橫練外功、刀法,這三樣一兌換下來,再加上一些時日的磨練,自己絕對能脫胎換骨,不至於像這次一樣,只能撿便宜殺掉程永,而且還弄得驚險萬分。

「江師妹說得很對。」不知什麼時候,張遠山走了過來,戚夏和齊正言跟在他身後。

「張師兄,你兌換好了?」江芷微有點詫異地問道,她沒看見張遠山去中間的光柱處啊。

張遠山微微笑道:「尚未。我想著『六道輪迴之主』最初特意提到過同伴和同陣營者兩個不同的詞語,猜測也許我們下一次任務還是一起,所以,自作主張將戚師妹和正言師弟請了過來,希望大家在兌換前合計一下,集思廣益,讓每一位同伴的實力都能得到最好的增強,使得下次任務成功完成的希望增加,不至於再出現清景師弟、言香主之事。」

說到後來,他有些黯然。

孟奇輕輕頷首,不得不承認,張遠山確實有著領導一個小團隊的天賦,將各方面的事情都考慮得很周詳,又能照顧到別人的情緒。

張遠山看著孟奇道:「輕功、橫練外功,這是真定師弟你當前之重,尤其鐵布衫不僅是橫練外功,還有著基礎的內功心法,能讓你初步凝練丹田,而且,它也能為你日後習練『金剛不壞神功』、『金鐘罩』等少林絕學打好根基。」

「嗯,多謝張師兄、江姑娘指點,就照你們說得辦。」孟奇咬牙回答,雖然瀟灑帥氣風度翩翩地戰勝對手很有範很讓自己嚮往,但當前還是得以性命為重。

張遠山點了點頭,又看向江芷微:「江師妹,你還差二十個善功?你是準備兌換天聰丸?」

聽到「天聰丸」,戚夏一臉果然如此的樣,齊正言則神情激動,似乎對這丹藥嚮往已久。

「嗯,天聰丸,一百一十個善功。」江芷微沒有驚訝張遠山的猜測如此之準,因為她知道,張遠山也會首選這個,「我與耳竅有關的處中竅穴皆已凝練完畢,只差半步就能開雙耳之竅了,原本我是想著自行磨礪而開竅,但現在時不待我,只能盡快提升了,希望將來任務之間的間隔能有一段較長時日讓我彌補。」

這時,六六道輪迴之主的聲音突然響起:「任務間隔短則一月,長則三五年。」

「那我們下次任務呢?」張遠山高聲問道。

「五百個善功兌換這個消息。」六道輪迴之主一如既往地冷酷。

江芷微吐了口氣,見孟奇一臉懵懂的樣,好心地為他解釋道:「開竅時,可以藉特定靈丹妙藥相助,但一種丹藥只有一次能發揮作用,下一次就需要換更好的丹藥了,比如,我若用『天聰丸』開耳竅,那開鼻竅時,就不能再用『天聰丸』了,至少得『天視地聽丸』這個級數的丹藥,價值最少百個善功。」

「而類似的丹藥,哪怕我洗劍閣也不富裕,我若想得到,亦需做出相應貢獻,或師尊用自身私藏給予。」

「不過,若非緊迫,你最好不要靠丹藥突破,這或多或少會遺留點問題,必須花費苦功彌補,否則將來大境界的跨越時,會艱難許多,當然,境界越低,彌補起來相對越容易。」

齊正言忽然嘆息了一聲:「對我這等資質普通之輩而言,開竅希望或許只能寄託在這些丹藥之上了,若非入了這輪迴世界,我又何德何能得到一粒天聰丸…」

當然,不少類似他的江湖人士靠著時間的洗禮,亦有機會開竅,只不過到時候或許都三四十歲了,留給將來更進一步的時間不多了。

聽到齊正言的話,孟奇頓生知己之感,看來他與自己一樣都處於門派底層,上進無望,這輪迴世界既是危險,又是機遇!

「呵呵,雜物榜上可清楚地寫著,能直接由『六道輪迴之主』幫你提升內力,幫你凝練竅穴,幫你開竅,幫你突破境界,只不過價格比相應丹藥還貴。」戚夏笑吟吟地說道,「你需要他一手包辦嗎?」

江芷微正色道:「別人直接給的,總是容易拿走,只有屬於自身的,才能依仗到最後。」

齊正言點了點頭,表情波瀾不驚,也不知他聽沒聽進去。

張遠山沉吟了一下道:「江師妹,不如由我借你二十善功,讓你兌換天聰丸。」

他右手下壓,止住了江芷微開口,繼續說道:「我耳竅相關的大竅穴還有兩處未凝,連續依靠丹藥或六道輪迴之主提升,將來或許會有無法彌補的隱患,所以,我打算穩一穩,而且你實力強於我,你若得到提升,比我提升對我們幫助更大,呵呵,想不到你竟然學會了『劍出無我』,當初蘇師伯亦是開了四竅才能使出啊!」

「『劍出無我』乃《太上劍經》大殺招之一,屬法身級絕學,是我師父成名招式,我只是略得皮毛,即使我師父,也不敢說掌握。」江芷微知道孟奇見識淺薄,故意解釋得比較詳細。

孟奇目光下移,玉冊隨話語翻動,停在了劍出無我之上:

「劍出無我,《太上劍經》大殺招之一,兌換價格,一萬八千七百善功。」

這看得孟奇暗暗翹舌,沒有總綱,單純只是招式,竟然就值這麼多!大派傳人果然得天獨厚!

「不管如何,等開了耳竅,江師妹你也不至於一招之後,徹底脫力。」張遠山坦蕩大方地說道。

江芷微皺了皺眉:「張師兄你呢?你準備兌換什麼?」

孟奇見張遠山如此行事,除了暗暗敬佩之外,亦有點慶幸之情:「還好我剛才沒有拒絕借善功,否則在眾人眼裡,就完全被張遠山的光輝形象掩蓋了,小氣而摳門的和尚…」

忽然,孟奇聽到江芷微的聲音傳入耳朵,細若蚊蠅:「我等宗門傳承弟子,各種資源不會太缺,因此才能對善功如此瀟灑,就彷佛受難之人,有千兩銀之富友救濟一兩,與有一兩銀之窮友救濟五錢,好心雖別無二致,但後者之品格和情誼顯然更值得我敬佩。」

哈哈,孟奇頓時樂了,不知不覺,自己居然混了個人品高尚!

剛高興起來,孟奇忽然一驚,江芷微說話,其他人怎麼沒有反應?

江芷微輕笑了一聲:「傳音入密的功夫,哪怕我還未開嘴竅,亦能靠內力強行使用,只不過之前受傷,運氣多有阻礙,只能專心用劍。」

張遠山自然聽不到江芷微對孟奇說的話,微笑回答:「正如江師妹先前所言,我長於太極守勢,無法發揮其攻擊的能力,《真武七截經》入門又高深莫測,短時間內我無法突破,所以另尋了一門強於進攻的劍法,當然,目前只能兌換其一式來參詳一二。」

「唔,哪派劍法?」聽到劍法,江芷微整張臉似乎都在放光,美得不可逼視。

「藏劍樓『天殘地缺一百零八劍』之『昏天黑地』,呵呵,其實若論進攻,你們洗劍閣的劍法當算翹楚,可江師妹在此,我實在厚不起臉皮兌換參詳。」張遠山笑著說道。

藏劍樓是北周門派,持劍派之一,向來與洗劍閣並稱。

江芷微目光流轉:「『天殘地缺一百零八劍』自藏劍樓根本劍法《無生十三劍》化出,端得上搏命之劍,以後有機會,還得向張師兄討教,對了,善功之事,多謝張師兄了。」

孟奇悄悄看了看玉冊,發現這套「天殘地缺一百零八劍」屬於外景級劍法,價值千善功,但若拆成總綱、不同招式兌換,則總綱是一千善功,其他招式在四十到十善功不等,張遠山挑得這招需要五十個善功,剛好將善功用盡。

「江師妹願意要我的善功,我榮幸至極。」張遠山笑呵呵地說道,「所以,肯定不會『九出十三歸』,下個任務之後,原樣還我便是。」

噗,江芷微和戚夏都失笑出聲,孟奇則尷尬地抬起頭,老臉微紅地看著天上流動的白雲。

「若我下個任務死掉了呢?」江芷微笑吟吟地問道。

張遠山搖了搖頭,微笑道:「就當我識人不清。」

江芷微沒再多說什麼,側過頭問起孟奇:「小和尚,挑好需要兌換的武功了嗎?」

孟奇剛才一邊聽,一邊就在挑選,點了點頭,指著玉冊道:「按照張師兄、江姑娘你們的意見,我決定兌換《少林鐵布衫》秘籍,《神行八步》秘籍,《五虎斷門刀》秘籍,分別是三十善功,二十善功和三十善功,其實,我想直接兌換『金鐘罩』前三關的,可總共需要一百二十善功,只能等下次了。」

他指的是本寺的絕技「金鐘罩」,前四關屬於蓄氣期,分別需要二十、四十、十和一百善功,其他類型的「金鐘罩」雖然更便宜,但每一關的效果都不如這個,畢竟這個金鐘罩十二關圓滿的話,能證就「金剛法身」,萬法難傷!

而這門來自主世界的鐵布衫正是自「金鐘罩」化出的速成功法,略等於前三關練成的效果——少林武功基礎醇厚,循序漸進,前三關練成,才能像這門鐵布衫小成一樣普通兵刃難入。

所以,需要短時間內提高自己的孟奇,最終選擇了鐵布衫,而不是隻兌換金鐘罩第一關,不過這門鐵布衫可以向金鐘罩進化,孟奇打算將來重練「金鐘罩」,彌補速成的缺陷。

精挑細選之下,孟奇剛好將善功用盡,其實,他原本是想兌換韋小寶學得那門「神行百變」的,但能夠讓一個武功低微的傢伙屢次脫險,這門輕功自然不凡,哪怕屬於武學末世的武功,也被歸入了蓄氣期最強的幾種之一,價值一百個善功,所以,只能黯然放棄。

好在孟奇後來又發現了「神行八步」,看詳細描述是「神行百變」的簡化版,若武學天賦驚人,從直接悟出「神行百變」也不是不可能。

「兌換秘籍?有時間修煉嗎?」戚夏忽然發言道。

孟奇皺眉搖了搖頭:「若有一年時間,不成問題,不過,『神行八步』若悟性夠,很容易上手,也許一個月就能初步掌握了,基礎刀法我只求入門,一個月時間應該也夠。」

韋小寶就是例子。

江芷微想了想道:「那直接兌換『鐵布衫』修煉,掌握了這門橫練功夫,你也算個不入流的高手了,至於刀法,我回門內找找,看有沒有同門隨手撿回來的普通刀法秘籍。」

隨手撿回來的…孟奇有點發窘。

直接修煉「鐵布衫」需要翻倍的善功,剩下的剛好兌換「神行八步」。

「芷微妹妹,回了洗劍閣,你還有機會到少林嗎?而且一來一回,空耗時日。」戚夏笑吟吟地說道,「正好我這人頗愛讀書,記心也好,大江幫內亦蒐集了不少普通秘籍與雜學,不如我默寫一份刀法給真定師弟吧。」

說到這裡,她嘿嘿笑道:「我知道張師兄、芷微妹妹你們只一心一意在自身門派武功上下苦功,對普通秘籍與雜學不過略有了解,難以復述。」

「對,僅是實戰對練時聽師父講解過別的武學。」張遠山坦誠地點頭。

「所以,記得很多無用秘籍和雜學的小妹很佔便宜啊。」她含笑對張遠山說道,「剛才小妹就整理了一部分秘籍和雜學,兌換給了『六道輪迴之主』,多出來五十善功,呃,只要凝神回憶,自有秘籍形成。」

「呵呵,幸好秘籍還剩部分,裡面就有《五虎斷門刀法》,根據『六道輪迴之主』的說法,兌換給他的武功,不能再教授他人,而未兌換給他的秘籍,若教導出去,每教導一人,可以兌換的善功減半,非自己教導的不入此列。」

江芷微、張遠山兩人輕輕頷首,沒有多說什麼,目前他們不可能違背本心將宗門武功兌換給六道輪迴之主,哪怕已經標明這裡也有,齊正言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長劍。

「有戚姐姐提供刀法秘籍,小和尚的兌換就這麼定了。」江芷微沉吟了一下,「不如先旁觀小和尚兌換,我等也多點經驗。」

「好。」其他人自無意見,孟奇更是有點小激動。

白玉廣場央,一道光柱從天而降,氤氳朦朧,仙氣盎然。

孟奇站了進去,在裡面浮現的兌換譜上先點選了「直接修煉鐵布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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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回歸

光柱之內立刻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光點,如同成群結隊的螢火蟲,將孟奇身體完全覆蓋,不斷地鑽入鑽出。

孟奇只覺肌肉皮膚撕裂一般疼痛,丹田尤勝,可身體卻被莫名之力控制,難以動彈,連說話亦不行,只能硬生生承受著這種痛苦,宛如去十八層地獄受了一遍又一遍的酷刑。

正當孟奇快承受不住,眼前發黑之時,下腹處一暖,填入各大竅穴的真氣自然湧出,百川歸流,投入了剛凝練完畢的丹田,然後又按照不同線路歸於自身竅穴,只在丹田內留下淺淺一層暖意。

這層暖意順著固定的經脈運轉了幾圈,連通著部分竅穴,不斷地發展壯大,並淬煉著這些竅穴,為將來的凝練做著準備。

於是,內功運行路線深深地印刻在了孟奇腦海裡。

光點消散,劇痛亦是,但那感覺依然殘留在孟奇心,讓他久久無法忘懷。

「兌換完畢。」六道輪迴之主的聲音沒有波動地響起。

孟奇顧不得還在光柱之內,動了動手腳,只覺力氣大了許多,然後,他拍了拍身體,有一種拍在了厚厚布料之上的感覺,沒有一點疼痛。

「呼。」孟奇鬆了口氣,橫練外功看來並無問題了,接著,他嘗試驅動丹田真氣,按照那簡單的運行路線走了兩圈,力圖盡快將這些化為自身真正所有。

「有無問題?」江芷微在光柱外關心又好奇地問道。

孟奇搖了搖頭:「比較成功。」

說話間,他翻到了「蓄氣期武功」,點選了「神行八步」。

光芒一重,孟奇手莫名多了一本類似楷書所寫的灰撲撲秘籍,上書「神行八步」。

隨意翻看了一下後,孟奇確認這是一門輕功秘籍,來不及細看,先揣入懷,走出了光柱。

「這『六道輪迴之主』倒是童叟無欺。」孟奇對江芷微、張遠山等人笑道。

江芷微點了點頭,接著似笑非笑地道:「小和尚,萬萬大意不得,要不我來試試你的鐵布衫?」

「好。」孟奇當然不願意在這種性命攸關的問題上馬虎。

雖然鐵布衫屬於外功,已經融入了皮膚肌肉,不存在必須運氣才會有效的問題,但他還是提起內力,力圖將鐵布衫的效果發揮到最大。

剛一提氣,孟奇眼前一花,只看到一點劍光似流星般投懷,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刺了自己的左肩。

噗,長劍發出如敗革的聲音,僅劍尖深入一點,孟奇略有刺痛。

長劍拔起,只一滴鮮血溢出。

江芷微收回長劍,抹了一下劍尖,輕輕頷首道:「這鐵布衫果然童叟無欺,剛才這一劍,我已用上了四分力,且我這把『白虹貫日劍』還屬於利器級,嗯,恐怕我得使上五分力,才能真正破掉你這鐵布衫。」

「不錯不錯!」雖然只能擋住江芷微五成功力以下的攻擊,孟奇已經很滿足了,就在剛才,自己連江芷微一成實力都不如!

張遠山在旁邊同樣很滿意,微笑道:「尚在蓄氣小成階段的普通江湖人士,若不全力而為,且有一把好兵器,怕是無法真正傷到真定師弟你了,不過,真定師弟你面對蓄氣大成之輩時,亦得小心,盡量以傷換傷,快速解決戰鬥。」

「嗯,多謝張師兄指點。」孟奇明白張遠山的意思,自己現在初成的「鐵布衫」怕是擋不住蓄氣大成者的全力進攻,但依然有減傷效果,所以戰鬥時就要發揮這方面的優勢,以輕傷換重傷。

這時,戚夏呵呵笑了一聲:「可不要讓小和尚驕傲。」

她目光轉向孟奇:「鐵布衫還有不少罩門,你自己很清楚,戰鬥之時需得小心這些地方,而且,不同類型兵器對鐵布衫的效果不一,你亦得好生鑽研。」

不知什麼時候,她跟著江芷微叫起了小和尚。

孟奇鄭重地應了聲是,知道戚夏所言非虛,自身雙眼、太陽穴、下陰等地方目前都屬於罩門,而鐵布衫本身是由捶打練成的橫練外功,對棍棒等防禦效果極佳,而面對刀劈劍刺等攻擊時,則要弱上不少。

「吶,《五虎斷門刀》刀法。」戚夏遞給孟奇一本秘籍,同樣是灰撲撲的外表,但紙張顯得很新。

孟奇誠摯地道過謝,隨意翻了一下後就收了起來,江芷微則走到了光柱旁,調出了「兌換譜」。

她沒有直接讓兌換譜顯示到「天聰丸」的位置,而是從頭翻起,目光掠過名錄,只在《截天七劍》《太上劍經》《無生十三劍》《仙授長生劍》《止戈劍法》《勘虛劍法》《獨孤劍》等劍法之上略作停留,雙眸專注,稍顯灼熱。

「哎。」她發出了一聲含義豐富的嘆息,兌換譜上呈現出了「天聰丸」這一列。

「好了。」她將手伸入光柱,拿出了一枚蠟封的丹藥,指尖輕輕一劃,破開蠟皮,清香瀰漫,然後,她仔細聞了聞味道,微微點頭:「確實是天聰丸。」

張遠山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兌換起「天殘地缺一百零八劍」之「昏天黑地」,接著收起那薄薄的幾頁紙,轉頭看著齊正言:「現在該正言師弟兌換了,你有想好兌換什麼嗎?」

齊正言拱了拱手,真摯地道:「齊某武功稀鬆,見識淺薄,還請張師兄,江姑娘,戚姑娘指點。」

張遠山沉吟了一下道:「正言師弟,我觀你主修劍法應是『長河劍法』?」

「對,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齊正言刻板的臉上泛出了一絲苦笑。

這聽得孟奇一愣一愣,他們是在對切口嗎?

玄心雖在為新晉弟介紹各派情況,但他更愛講「自己」的江湖軼事,人又懶惰,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因此,有的門派他只是略略提了一句,有的更是還未講到,浣花劍派就屬於這種。

江芷微看到孟奇呆愣的表情,笑了笑,隨口解釋道:「浣花劍派開派祖師飽讀詩書,於朝代更迭時隱入深山,偶遇仙人,得傳絕世神功,創下『浣花劍派』,因著他的喜好,浣花劍派內每一門嫡傳武功都是以一兩句古詩來命名,比如『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這門劍法,而普通江湖朋友不耐煩背誦詩,給這些武功取了簡略的稱呼,就像『長河劍法』。」

齊正言輕咳了一聲,沒有反駁,他自家知自家事,本門祖師不過一窮酸人,才會以這種方式命名,哪算得飽讀詩書之輩,而這種誹謗祖師的話語,他自然說不出口,暗自感激江芷微給自己和門派留了幾分臉面。

「是啊。」張遠山也笑呵呵地說道,「我們稱為『仙授長生劍』的浣花劍派鎮派劍經,全稱是『仙人扶我頂,結髮授長生』。」

「還有『明月潮生劍』,小和尚你知道是哪句詩嗎?」戚夏笑吟吟地補充道。

古詩…孟奇微微皺眉,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他隨口答道:「海上明月共潮生。」

「不錯,看你之前那一身細皮嫩肉,果然非普通人家出身。」戚夏乃江上兒女,說話頗為大膽,而孟奇的回答證實了她之前的猜測。

孟奇撇了撇嘴,一不小心就被試探了,小小年紀,心眼怎麼就這麼多!

對於古詩之事,他很快拋諸腦後,反正暫時沒辦法探究,同時,他心裡略感欣喜地想道:「日後我白衣翩翩,腰懸長劍,手搖折扇,口拽詩時,不會因為詩沒有來歷而被質疑了…」

一陣對話後,張遠山繼續著之前的話題:「正言師弟,『長河劍法』以嚴謹著稱,亦藏有殺招,依我之見,很合你的脾性,但終究靈動不足,應敵之時少了變化,守有餘而攻不足,我建議你先挑選一門以變化莫測見長的劍法輔助練習,等凝練好眼竅相關的大竅穴之後,再於下次任務積攢善功,兌換『天聰丸』。」

「以你現在的境界,即使有『天聰丸』,怕也無法突破。」江芷微毫不客氣地指出這點。

齊正言老實地點了點頭:「眼竅相關的大竅穴,我確實只凝練了個,還有待水磨工夫,就照張師兄你的建議兌換吧。」

他首肯之後,眾人紛紛拿出自己的玉冊,幫他篩選類似的價格合適的劍法,最終「見多識廣」的孟奇找到了一門讓齊正言很滿意的武功。

齊正言對孟奇拱了拱手:「多謝真定師弟,我原本想著兌換一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但它終究屬於門內秘傳劍法,我若貿然習練,日後被發現,恐被處以偷學之罪,而這『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不僅靈動莫測,以變化見長,還能推到奇遇之上。」

「『落霞秋水劍』…」江芷微小聲地告訴孟奇「通用名」。

這逼格太高了!孟奇暗諷著浣花劍派祖師,臉上卻笑瞇瞇地道:「在下,呃,小僧亦是偶然看到,無需道謝。」

「這『百變千幻雲霧十三式』是《笑傲江湖》衡山派秘傳,孟奇曾經想過兌換,可惜瀟灑的劍俠暫時與他無緣。

這門劍法總價一百五十善功,若拆開兌換,總綱需要二十善功,每一式十個善功,因此,齊正言兌換了總綱和其四式,剩餘十個善功則兌換了一枚「靈芝補氣丸」,用以提升內力,盡快凝練完竅穴。

「現在只剩戚師妹了。」張遠山溫和笑著看向戚夏,「你將普通秘籍、雜學兌換給『六道輪迴之主』,以換取善功,怕是已經看中了什麼吧?」

戚夏笑吟吟拱了拱手:「張師兄目光如炬,小妹這點心思卻瞞不過你,我看了那『唐花』的製作與使用之法。」

「唐花?」

「唐花?」

同樣的話語從眾人口說出,感覺卻完全不一,張遠山等人是好奇和疑惑,孟奇則是震驚,《神州奇俠》系列裡,蜀唐門三大絕門暗器之一的「唐花」?不是獨門,不是奇門,而是絕門!

戚夏看了孟奇一眼:「小和尚,你剛才看到了這暗器製造之法?」

「嗯,我最初念著自己武功不行,想要找點厲害的暗器和機關防身。」孟奇只能這麼解釋。

戚夏沒多說什麼,微笑對張遠山和江芷微道:「我從小被爹爹罵學武不專心,沉迷於雜學,所以,到今日也未能開眼竅,而雜學之中,我偏愛機關術和暗器,可惜,大江幫內,這兩方面的雜學都不算出眾,叔叔伯伯們雖有類似的獨門之學,卻不可能毫無藏私地教導我,今日看到這『唐花』製作之法,我是見獵心喜。」

「多位機關大師和暗器高手,對我們來說是好事,能應對更多的情況。」張遠山和江芷微都認同了戚夏的選擇。

「唐花」乃蜀唐門絕門暗器,兌換價格極貴,一朵製成的「唐花」和相應暗器手法,哪怕用過就失效,亦要三百善功,若由六道輪迴之主灌頂,掌握怎麼製作和使用,初通是三百善功,完全掌握是六百善功,而如果直接兌換載有製作和使用之法的圖紙,自行蒐集材料,冒著種種危險鑽研,則是一百五十個善功。

戚夏又換了一些秘籍和雜學,最終湊足了一百五十善功,得到了「唐花」製作和使用之法。

「兌換完成,選擇好需要存放的物品,然後回歸自身世界,等待下一次輪迴開啟。其間無法進出此處,若想在此修煉,需得現在就兌換時間。」六道輪迴之主的宏大聲音響起。

因為無法隨意進出,孟奇自然將秘籍隨身攜帶,並大概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地盤」。

那白玉門之後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屋子,要想有床椅等事物,需得兌換。

一片光芒灑下,籠罩了回到廣場的孟奇等人,然後,孟奇徹底失去了知覺。

黑暗沉重,孟奇努力掙扎,猛地翻身坐起,恰好看到一片月光如水,安寧靜謐。

接著,真慧、真觀等人熟悉的沉睡呼吸聲也傳入了他的耳朵。

「回到禪房了…」這個念頭剛起,孟奇就下意識提氣,丹田一片溫暖,一道暖流徐徐上升。

「咦,小玉佛…」欣喜地發現兌換的一切依然存在後,孟奇突然發現隨身戴帶的小玉佛裂成了兩截,再沒有那種通透溫潤的安寧之感了。

他又驚又疑,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鐘聲響起,可卻沒有了平時的遠寧靜,一聲緊過一聲,彷彿寺內有什麼大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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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勇氣

孟奇騰得一下坐起,側耳聽著鐘聲,雙拳在被子裡悄然緊握:「是清景之死被發現了?還是直接失踪?」

這不同尋常的鐘聲裡,真應、真觀等對其他事情漠不關心的雜役僧都翻身而起,莫名驚慌,掩蓋了孟奇的反常。

大雄寶殿內,金身佛像雙手結印,寶相莊嚴,慈悲憐憫地看著殿中眾人。

佛像正下方站著一位白眉長出臉龐垂下的老僧,他容貌清癯,著黃色僧衣,披大紅袈裟,手持環錫杖,臉藏淡金之色。

「南無阿彌陀佛,眾位施主稍安勿躁。」這老僧單手豎起,宣了一聲佛號。

他兩旁分別站著近二十位披紅色袈裟的僧人,有皺紋深重,蒼老不堪者,有瘦削乾癟,宛如枯木者,亦有氣質憂鬱,儒雅成熟者。

「哼,稍安勿躁,我派弟在你少林遇害,你卻讓貧道稍安勿躁?」頭戴七星冠,身著陰陽道袍的老道士雙眸精光如電,直視著說話之老僧,「空聞大師,我玄天宗受邀而來,卻遭逢此事,你得給我們一個公道!否則,哼!」

他頭髮雪白,臉龐卻異常紅潤,不見一絲皺紋,正是鶴髮童顏之相。

這老僧正是少林方丈,證得了「降龍羅漢金身」的空聞,威壓江湖已有百餘載。

「阿彌陀佛,守拙施主,寺中發生此等慘事,勿論兇手何人,我少林都難辭其咎。」空聞平和地說道,絲毫不見硬撐面子的表現,「可我想貴派守靜施主與在場眾位施主一樣,更想知道兇手為誰,目的何在,還請給老衲些許時間,檢查屍體,找出兇手。」

守靜道人是玄天宗掌門,據說已經觸摸到了法身門檻,地榜第二。

「空聞大師言之有理,守拙道友萬勿急躁,你之悲慟,我等皆感同身受。」身著玄武道袍的中年道士手握一柄玉如意,出來勸誡了一句。

他背後的弟子之中,張遠山正眼含悲戚,雙拳緊握地看著白布之上躺著的清景,其頭顱與身體分開,眉毛怒張,雙目圓瞪,顯然死前驚怒異常。

「居然真是如此死法…」張遠山悲慟之是又驚又愕,輪迴世界怎麼死掉的,在現實裡竟然也是同樣死法!

不管確實是因為自己等人之真身被投入了輪迴,還是幻術幻境之後的傷勢投影,六道輪迴之主都足以稱得上神通廣大了!

這可是在「降龍羅漢」眼皮底下完成的!

他悄悄窺向洗劍閣弟之的江芷微和大江幫眾人內的戚夏,只見她們臉現悲切之餘,亦是難掩震驚和凝重,而齊正言只是普通弟子,沒有資格隨浣花劍派長輩進入大雄寶殿。

不過玄天宗弟在少林寺內神秘被殺之事,足以稱得上驚悚了,其他年輕弟子的表情都相差彷彿,無人發現他們的異常。

守拙道人冷冷地看了真武派道士一眼:「玄元,死的不是你家弟子,莫要裝什麼好人!」

「常聞玄天宗守拙道友脾氣暴烈剛直,今日所見,果然如此。」玄元涵養不錯,且知道類似清景的弟子,玄天宗雖仍有不少,損失得起,但被人如此暗殺,簡直是在往他們臉上狠狠扇耳光,守拙道人豈會不暴跳如雷,所以他只是微笑回了一句,然後看向另外一邊,「蘇道友,你之所見呢?」

江芷微身前站著一位模樣年輕俊秀的青衣男子,看似普通,但若仔細觀他,會有一種他所在空空蕩蕩,無我無物之感。

這青衣男子半闔著眼睛,右手輕輕摩挲著腰間古樸長劍,聲音厚重滄桑地道:「空聞大師言之有理。」

他的聲音與他的外表很不相襯,就像一位歷經了世事滄桑,看破了紅塵紛亂的老者。

青衣男子說完,大雄寶殿內頓時一片安靜,脾氣暴烈的守拙道人竟也沒有反駁,彷彿被那男子氣勢所奪。

守拙道人沉默了一下,打了個稽首:「還請空聞大師查看清景之傷。」

這並不是青衣男子比空聞方丈威名更甚,實力更強,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或許將來會有這麼一天,但至少現在,青衣男子與空聞神僧依然有著天淵之別,真正的原因在於,空聞方丈慈悲為懷,虛懷若谷,從不恃強凌弱,與他可以爭論一下道理之曲直,而青衣男子向來不耐煩口舌,惹惱了他,從來都是一劍直來直去。

空聞將環錫杖交給旁邊那位豐神俊朗,氣質憂鬱的中年和尚,緩步向前,停於清景屍體旁邊,雙目之隱有點點金色佛光閃耀。

「清景施主致命之傷在背心一掌,兇手實力為初入開竅,擅長鐵掌,而脖子之傷,乃死後所為,凶器為長刀,用刀者實力在出掌者之上少許,故兇手有兩人,皆是開了眼竅但深淺不一的好手。」空聞緩緩道出清景的死因,聽得張遠山、江芷微等人一愣一愣,他竟然還原的如此清晰真實!不愧是法身高人!

守拙道人臉色依然鐵青:「這樣的結論,貧道亦能得出,可真正的兇手呢?能讓兩個開竅小輩潛入院落不被貧道發現的兇手呢?能在少林之中逞兇而不被大師你天眼通、天耳通發現的兇手呢?」

「老衲昨日禪定,以觀諸淨土,怕是被真兇窺見了空。」空聞不急不徐地說道,表情隱含歉意。

守拙道人毫不退讓:「空聞大師,你深入定之事,怕無幾人知曉,事情豈能如此湊巧?還請大師你展現金身之能,追溯真兇!」

他這番話佔著道理,玄元等人都輕輕點頭,將目光投向了空聞。

空聞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衲剛才已經試過,真兇實力不在老衲之下,已是斷了『線索』。」

「這麼說,你少林找不出兇手了?那貧道得禀報掌門師兄,請出光陰刀,自行尋覓真兇!」守拙道人又氣又怒地道。

「阿彌陀佛,老衲愧對玄天宗各位施主,願上玉皇山向守靜施主謝罪,與貴派一起尋覓真兇。」空聞面露悲憫地道。

空聞後面的首座、長老之中有幾位露出了不滿神色,守拙實在太咄咄逼人了,方丈又實在太軟弱了!不過他們也知道,此事發生的實在太蹊蹺,在找不到真兇的情況下,若不如此處理,少林清譽恐將毀於一旦。

聽到空聞願親上玉皇山謝罪,眾人都徹底愣住,守拙道人也第一次露出了尷尬表情:「空聞大師無需如此,你之誠意,貧道能感受得到,希望少林能謹守這份承諾,與鄙派一起尋覓真兇。」

天榜第三,威壓天下百餘載的金身羅漢親自上門謝罪,實在太考驗他的道心了,這種事情,若沒有確切證據,玄天宗也不願意逼人太甚。

耳聽著眾位長輩議論真兇,張遠山心裡卻思緒翻滾,老實說,雖然真武派強調弟子外出歷練之事,以打磨自身,「輪迴世界任務」亦算是一種另類的磨礪,但自身才開竅沒多久,遠遠沒到可以深入這等事情的地步。

所以,他非常想擺脫六道輪迴之主,擺脫「輪迴任務」,那些神功絕學、仙兵利器、靈丹妙藥,自己雖頗為眼熱,可至少目前境界而言,自身並不缺乏秘籍、兵器、丹藥等,而且也沒到修為增長停滯或緩慢,漸漸被同門甩下的惡劣地步。

現在,「降龍羅漢」當面,這是一個擺脫六道輪迴之主的機會!

法身級高人,已是神仙一流,神通廣大,哪怕還不如六道輪迴之主,應該亦能抗衡一二,保全自己等人,若非如此,六道輪迴之主何須神秘詭異地拉人去完成輪迴任務,直接將整個世界的高手抓進去便可。

當然,六道輪迴之主顧忌的可能是別的因素。

「要不要將『輪迴世界』之事當眾揭穿了,六道輪迴之主難道還能當著降龍羅漢之面抹殺我不成?」

「即使六道輪迴之主就是空聞方丈,當著各派前輩之面,他也會隱藏殺心,盡力維護我們。天下之大,法身高人可不止他一位,光是我道門的沖和前輩,在天榜之上,排名就高於他!」

「但如果空聞方丈是與別的法身高人合作,在我洩露此事時,完全可以由另外那位高人出手抹殺,而他只需裝作猝不及防,晚了一步…」

「也許六道輪迴之主遠遠強於空聞方丈,達到了神話傳說裡道尊佛祖之能,可以不留痕跡地當面抹殺洩露輪迴世界秘密之人…」

「若我已開竅,倒是可以藉『輪迴世界』磨礪一番…」

張遠山思來想去,眾多想法浮現,可卻始終下不定決心。

哎,他暗自嘆息了一聲,自己果然有著不敢行險搏命的缺陷。

他自家知自家事,在沉穩幹練之上,自己一向算是翹楚,被眾多長輩稱讚,遇事很少慌亂無措,但也正因為如此,想得太多,顧慮太多,在需要行險一搏時,缺乏必要的勇氣,這才是自己《真武七截經》所載劍法未能入門的真正原因所在。

想到這裡,他看向江芷微,這方面,她遠遠勝過自己。

目光所及,只見蘇無名背後的江芷微眼觀鼻,鼻觀心,除了帶著少許悲傷外,一副置之事外的專心模樣,沒有一點站出來揭露輪迴世界秘密的跡象。

張遠山心一動,想到了江芷微看著那些劍法名錄時的灼熱目光,於是內心苦笑了一聲,暗自搖了搖頭。

「方丈大師,晚輩有一事禀報,關係清景之死。」突然,戚夏的聲音傳入了張遠山的耳朵。

他愕然看去,看到了一張隱含決絕神色的俏臉。

彷彿在數著地上螞蟻的江芷微也驚愕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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