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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領主》
作者:赤虎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簡介︰
網絡寫手,擅長寫歷史穿越作品,居於新疆烏魯木齊。
文風不拘一格,喜愛在作品中代入自己的人生觀、世界觀,文勢大氣磅礴,給讀者揭開恢弘的歷史畫卷。
然而其作品中卻多有針砭祖國當世弊端,常以外族之長度國人之短,略有崇洋之疑,但其希意改良之心,驅除國人麻痺思行之志,表露無遺。愛之深,恨之切。
作品文風之中亦含悲風,積極卻少有成效,痛苦卻不曾放棄,憂思連綿隱現。筆下主角通常領導能力強,知識面廣,大到軍制建築,小到礦物果蔬,可以說通天曉地。
好似隨身攜帶百度谷歌之類的搜索引擎,且不用勾連網絡也能使用一般。

內容簡介:
春秋時代,是中華文明的根源,因為中國一半以上的姓氏都在春秋形成,一半以上的成語形成於春秋時代,我們文化的始源也在春秋……因為有了這段歷史,才給我們留下了人類歷史上最輝煌的遺產。
一個偶然的原因,某男穿越來到春秋,成為一個春秋時代的封建小領主。
他是幸運的,因為他來到這個偉大時代……的霸主國,成為一名衣食無憂的小貴族,稍稍一努力就能成為掌握話語權的「貴人」,他擁有自己的領地,自己的私軍,自己的家臣團,自己的妻妾群……
然而,他也是不幸的,因為在這個動盪的年代,公卿之間的爭鬥從來都是血淋淋的,失敗者被抄家滅族,而晉國的公卿廝殺,慘烈之處尤為這時代之最。
不幸的是,這名穿越者所化身的正是傳說中的「趙氏孤兒」……

【作者其他作品】:
《商業三國》
《妖魔人生》
《五胡烽火錄》
《秘界》
《宋時明月》
《春秋小領主》
《興宋》 (原名《蝶鬧蜂忙宣和春》)
《變異殺機》
《百煉成鋒》
《破滅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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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章 序 原初:我在哪裡?

我醒了!

渾身肌肉酸疼,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都像針紮似的,一陣陣刺痛幾乎令我忍不住慘叫起來。

過了許久,意識才慢慢的回到了我身上,眼睛裡看到的東西也漸漸清晰。

首先看到的是半截車頭,從前窗玻璃望過去,引擎蓋被整齊的切走一半,那切口雖不是直線,但斷裂處非常光滑,仿佛是一把極其鋒利的波浪迅速的從引擎蓋前方劃過,斜斜的切走半個車頭,留下後面的車身。

幸好切口離駕駛座還有點距離,坐在駕駛座上面的我沒有被波及。

我努力回憶事故原因,記憶似乎有點模糊:大雨……雷電……我被老闆命令去接他的女兒……

順便說一聲,我是大四學生,為了早早尋找就業機會,我找到一個單位提前實習,當然,因為就業形勢嚴峻,我在校的時候不得不考了一大堆證,其中包括駕駛證。也許是因為這種在校學生的身份,所以老闆不怕我拐跑他心愛的座駕,在一個雷雨天吩咐我開車去接他的女兒……

那天,下著大雨,我清晰的記得自己在雷雨中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車速,當時街上人很少,路上都是慢慢移動著車輛……記憶到這裡就模糊了,隨後我似乎進入一個光怪陸離的通道,強烈的劇痛使我昏迷,醒來,就是現在的模樣了。

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握緊方向盤朝前方望去——不對,情況有點不對,殘剩的引擎蓋怎麼發出銀色金屬光澤,車身原來的油漆呢?竟然一點痕跡都沒剩下,像是才出廠還沒來得及噴漆的新車。

是什麼力量讓車身油漆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舉起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發現我的皮膚紅的像煮熟的大蝦,好在這種狀況不是永遠,我已經感覺到,皮膚正在慢慢恢復原來的膚色,當然,整個恢復過程伴隨著強烈的劇痛,與神經質的抽搐。

研究完自己的手掌,猛然間我想起一事,頓時一頭冷汗:馬路上的人呢?暴風雨呢?我本來開車走在城市的公路上,怎麼公路不見了?從車窗望出去,我只看到幾個樹梢。

驚慌失措的我下意識的推開車門,沖出車內,這腳一出去,一下子踩了個空,情急之中,我竭力抓住車門的把手,只聽到門把手穿出一陣斷裂聲,似乎隨時都可能斷裂。

我整個身體吊在半開的車門上,拼命朝腳下看——大地呢?怎麼大地也不見了?

大地還在,只不過離我有點遠。

極目望去,我發現自己被吊在五六米高的空中。

車門左右搖晃,門把手持續的發出怪叫,預示著它的壽命到了極限,我在驚慌失措中左右張望,發現自己所開的汽車正被夾在兩顆大樹間,車尾的那棵大樹已經被車身的重量壓的稍稍彎曲。

這兩棵大樹實在粗壯,雖然樹幹成彎曲狀態,但因此將車身夾得更死。

沒等我想出辦法重新爬進車裡,車門把手一聲脆響,我從半空中墜下,沿途掠過許多樹枝,期間,我拼命的想抓住其中一個來降低墜落的速度,無奈,所有的樹枝都似乎很脆弱,一扯就斷——

轟,我重重的墜在地上。

許久,我才回味過來——啊,我從五六米高的空中墜落了;奇怪的是,我怎麼沒有疼痛感?

抬手看了看手掌,手中抓著一大堆粗細不一的枝條,我慢慢的回想,心裡還在納悶:我跌了一個屁股墩,竟然不覺得痛,也沒有受傷,好奇怪?

抬頭仰望半空中,我樂了。

如今老闆這輛座駕的情況可真慘兮兮,整個車身光光亮亮的,沒有見到一點油漆痕跡,四個輪子雖然還在,可輪子上面的橡膠不見了,只剩下四個鐵輪圈——這種現象連報廢車廠都看不到,老闆若是現在見了,一定會殺了我。

可是我怎麼解釋這一切?

跟老闆說:我在馬路上開著開著,猛然間一個閃電,把車劈到了樹梢上?成了這番模樣……老闆會相信嗎?

對了,馬路呢?我的大馬路怎麼找不見了,我應該在城裡,怎麼到了森林裡,難道是——

一個詞不可遏制的浮現在腦海裡:穿越!

難道閃電劈開了一個蟲洞,我從這個蟲洞裡穿過,而車頭引擎就是被蟲洞邊緣切除的。

這故事老闆相信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老闆信不信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他已經不能讓我解釋了。

我有點好笑,又有點期待,還有點惶恐,帶著這樣的心情我左右打量了一下環境:我所處身之處似乎是在一個山陰,山陰所在的大山不高,山坡很緩,但樹木很多,都是巨大的數目。巨樹之間是少許鬱鬱蔥蔥的草地,車子被夾在兩棵大樹中間,這兩棵大樹正在山谷最低處,是無數巨樹當中的兩棵。

似乎是大興安嶺。記憶中,唯有那裡有這樣巨大的樹木。

風吹過山口,樹梢發出一陣陣嗚咽聲。

這一刻我最盼望的是重新聽到人的聲音,想到這兒,我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準備重新爬上大樹,打開汽車的收音機。

這一跳,又嚇了我一跳——我竟然一下子跳在半空中,跳躍的高度超出了我的想像。

來不及多思量,我一把抱住了樹幹,趴在樹上喘息。

等了許久,驚魂未定的我小心翼翼的向樹上攀爬,等我重新爬到汽車身上,輕輕的試了試車身是否牢靠,我爬上了車頂,而後站在車頂極目眺望。

人都說站的高看得遠,可我站在車頂的最高處,看到的只是半山坡上的樹根。

重新爬回車裡,我打開收音機,聽不到任何聲音,這時我才想起,半個引擎已經消失不見了,其中也包括車的電源部分,沒有電的收音機怎麼可能有聲音呢。

我坐在車裡想了許久,想不出擺脫目前困境的辦法,只是下意識的翻動汽車的抽屜:駕照,行車證,一大堆無用的檔檔案,一些小紙條上記載了些電話號碼、隨手寫下的名姓……還有一把水果刀。

這把水果刀是我唯一的安慰。

我捏緊了這把水果刀,重新爬出車外。這一次我小心了,我小心的攀到車頂,從車頂向後箱蓋爬去。

車頭被切去了半邊,已經沒有動力從車內打開引擎蓋,我趴在後箱蓋上,又是撬又是啃,終於打開了後箱蓋,但裡面的東西讓我很失望。

除了一些修車工具,一隻備用輪胎,裡面只有一個小皮箱、半袋花生、幾個紙包,和一堆剩下半瓶的幹紅、二鍋頭,三五個易開罐啤酒。

鑽進後箱蓋裡,不再感覺到周圍的風。我坐在後箱裡,一邊打開袋子下意識的吃著花生,一邊檢查那幾個紙包。

原來老闆才去過「農家樂」,這紙包就是他在農家勞動的收穫,裡面有十幾個棉桃;一些分辨不出的菜籽;幾個爛柿子、紅辣辣椒幾個都已被曬乾——這使我確定:老闆是把誰家菜園子當成了休閒地。他象徵性的在菜地裡轉了轉,農家包好了一些種子贈給他,作為他勞動的收穫。包這些菜種的紙是從一本農業科普書上撕下來的,紙上都是一些殘章斷句,內容似乎是沼氣池的修建技術。

我打開小皮箱,發現這是一套野外旅行餐具,裡面有兩個人份量的盤子、刀叉,杯碗,這些東西都被分門別類、固定在箱子上,很方便出行的人,因為只要拎起皮箱,基本上裡面什麼餐具都有了。

箱內還有一套巴掌大的野外炊事爐頭,一口小鍋。這種炊事爐頭如果加上一枚氣罐,可以在野外燒一小鍋水……可惜箱子裡沒有氣罐,估計舊的早已經用完了,而老闆還沒來得及添上新氣罐。

我歎了口氣,望瞭望周圍的大山,猛然間,我真期望自己穿越了。

從後箱蓋裡站起,我在空無一人的大山中放聲大喊:「穿越了嗎?真期待啊!世界,我來了?」

這是個什麼世界?

歎了口氣,我又在車裡翻了翻,終於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發現了一根棒球棍,一柄美國「COLDSTEEL」砍柴刀。這兩件東西老闆藏的如此隱秘,大概是想:在野外萬一遇上什麼歹徒,可以用來防身。

不過,看他藏的如此隱蔽,真要有起什麼事,估計他一時半時也無法取出應急。

有刀在手,天下我有!

我的膽氣立刻壯了起來,憑藉著這柄砍柴刀,我樂呵呵的跳下車去,奮力砍倒了其中那棵被汽車壓彎了的樹,讓夾著的汽車獲得解脫,而後將汽車降到地面——奇怪的是,雖然砍伐這棵一人合抱的大樹,對於平常的我來說是不可想像的,但這次勞動卻沒讓我覺得疲乏。

「都是刀好」,我樂呵呵的心裡想。

這柄「COLDSTEEL」砍刀貴的要命,以前曾聽老闆說:這柄刀用來砍柴、砍麻繩非常鋒利,它甚至可以用來刮鬍子……

沒想到老闆竟然私藏有這種好貨。想必他當初說這話,是因為剛剛把刀買到手,心中興奮。可惜,他沒能使用上。

砍倒了大樹,我用樹枝遮住了車的殘骸,坐在地上又猛吃了一頓花生,直到花生所剩無幾,我才戀戀不捨的收住了口——這大山不知有多廣闊,總得為下一頓留點食物。

從車上揪下座位上的毛巾毯,將一些自認為有用的東西都裹起來,紮好,我將這個大包甩在背上,左手提著棒球棍,右手提著砍刀,吹著口哨,興沖沖的向世界走去。

吃花生太多,有點口乾舌燥,第一個任務是找水。

轉過幾個山頂,我聽到了水流的聲音,便興沖沖的沖著水聲奔去。

終於找見小溪了,我用那只旅行小鍋舀起一瓢水,先喝了個肚子飽,而後舀起第二鍋,意猶未盡的感慨:「這水真甜啊!」

對著溪流照了照,我發現自己這時候的形象有點狼狽:皮膚潮紅、頭髮蓬鬆、衣服上滿是碎木屑、臉上全是汗水與塵土、肩上還扛著一個大包裹,活像逃荒的難民。

「需要洗個臉」,我端起鍋,將水湊到唇邊,自言自語的嘟囔。

等等,怎麼水的顏色不對勁,似乎有點發紅。

愣了愣,我在水中看到幾抹血絲,趕緊用舌頭舔了舔,這才發覺:水裡果然有一點血腥味。

我的目光落在溪流上,發覺溪水已經被染紅,溪流中全是隱隱的血跡。

順著溪流往上看,發覺溪流在不遠處有個拐彎,在溪流拐彎處、小山包隆起,有半個人頭在哪裡隱隱浮動,還有輕微的說話聲。

血?人?

仇殺?暗殺?刺殺?

我驚出一頭冷汗,趕緊扔掉背上的包袱,左手棒球棍,右手砍刀,悄悄的向上游摸去。

才走幾步,山腳拐彎處的人頭已經不見了。

四周頓時靜的可怕,我一邊擦著冷汗,一邊無意識的邁動雙腿,沖拐彎處走去,邊走心裡邊想:吃了一肚子花生,喝了一肚子涼水,要有些肉就好了。他們在宰殺什麼?總不會是人吧。

拐過山坡,我輕輕鬆了口氣——溪水中浸泡的是一頭羊,羊皮已經撥開,羊身浸泡在溪水中,內臟已經掏出一半……看來原先有人在溪流中沖洗羊身上的血,準備將它洗乾淨清洗內臟,再……

「燒烤!」,我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算我一份,我這裡有一些殘酒,還有燒烤用的調料——辣子、孜然、茴香、八角、雞精——就是沒有鹽……」

這些話我是大聲喊出來的,因為那只羊的身邊已經看不到人了。

我沖著羊的屍體大聲喊著,期望能夠將人喊出來。

猛然間,脊背上頂上了一個尖銳的東西,沒等我的腦子做出反應,我的手首先反應了,我居然輕巧的轉過身來,隨意一刀,劈斷了對方手上的武器,隨後,我還在納悶:「怎麼,我的手這麼快?」

站在我對面的是一位野人。

之所以說他是野人,因為他穿的比我還狼狽:一張未加處理過的羊皮披在身上、頭髮亂松松的像是一堆亂草、臉上黑乎乎的,仿佛幾年未曾洗過臉;他的褲子只是幾張羊皮做成的裙子,腳下居然穿的是光腳。

我還有一柄名牌砍刀,對方的武器卻很簡陋,只是一把青色的金屬物體,從斷口上看,仿佛是一件青銅器——這麼老土的武器居然還在使用,眼前這人不知道在山裡躲了多少年。難道是盜墓者?

剛才,這個人摸到我身後,用這把粗制亂造的、說不清是刀還是棍棒的武器頂住我的後背,而本人竟然在一個呼吸間轉過身來,隨手一刀砍斷了對方的武器,讓對方來不及反應。我真行!

對面的人個子不高,頂多一米六出頭,他傻呆呆的看著我,仿佛還沒有從震驚中回味過來,而我這一刻也不知所措,只好乾笑著向對方解釋:「抱歉,您的武器簡直太古舊了,這玩意不經打……沒關係,等我回城買一把新刀送給你,保管比你的武器更鋒利。」

停了停,我才想起對方的武器有可能是青銅器,這讓我更加惶恐,我小心翼翼的指著地上被砍斷的那物件,有點心疼的問對方:「這東西不太貴吧?不會是古董吧?」

正說著,背後又傳來一聲喊,一個個子矮矮的小孩拎著我扔下的大包裹,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邊跑邊喊出一些單音節字,見到與我相對站立的那男子手上只剩下半截「武器」,他丟下包裹,大喊著沖我們跑來,邊跑邊揮舞著手上的東西——他的武器更讓我發笑了,竟然是木棍。

「天呐,這是什麼鬼日子,我遇到了一個野人還不算,又遇到了一個野人。」我自言自語的嘟囔著。

那個小孩沖到我們跟前,又停下了,他似乎不敢靠近,站在離我五六步的距離,一邊盯著我手上的砍刀,一邊揮舞著大木棍,嘴裡還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單音節字,仿佛是山中野獸的嚎叫。

與我對面站立的人也不敢亂動,他聽了片刻,將手中殘剩的半截武器扔在地上,雙手高舉起來——這個姿勢我懂,它古今通用,全球通用。

舉手投降的男子嘴裡也發出幾聲單音節的字——天呐,這種單音節的字竟然是一種語言,那位元揮舞大木棍的孩子聽懂了,他悻悻然的扔掉了手中的木棍,垂著頭向我走來,邊走邊用惡狠狠的眼睛瞪著我。

沒必要投降吧?

我用手中的刀指了指溪水中泡的羊身,拼命解釋:「我可不是搶劫犯,只是走累了,肚子也餓了,想跟你們買一點羊肉……我飯量不大,最多也就是吃一斤肉,不用花多少錢吧?」

這兩個絕對是野人,他們居然聽不懂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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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者日誌二:兩個野人,也許三個

等我指手畫腳半天,他們才明白:原來我餓了,想吃東西。

但顯然他們還把我誤會為搶劫犯,接下來,他們居然指一指羊身,示意我全扛走。

他們大方,咱可沒那麼無聊,需要跑到深山裡打劫野人。萬一我一轉身,他們立刻喊「員警」,事情就不好玩了。

我拼命解釋,表示自己只想分享一份而已……這野人仿佛難以理解,口乾舌燥的我乾脆不解釋了,便利索的升起一堆火,砍下一隻羊腿在火上烘烤著——我用行動給他們做示範。

兩個野人顯然是那種野的不能再野的野人,他們還是不能領會我的含義。不過,對我手中的一切東西都充滿了驚奇,包括打火機,砍刀,還有我從大包裹裡拿出的盤子與碗。從這些舉動看來,這倆野人沒見過多少世面。

我燒烤的手藝不錯,唯一遺憾的是沒有鹽,烤出的羊肉有點寡淡無味。不過,已經走了大半天,肚子裡只吃了一點花生的我顧不得計較那麼多,聞到烤肉發出的熟味,就開始狼吞虎嚥的吃起來。

稍稍填飽肚子,好吃的烤肉所應具備的一些特點漸漸浮上心頭,我翻騰了半天背包,從裡面翻出調料,在倆位野人口瞪目呆中,隨手撒上一撮孜然,隨即,香氣撲鼻而來,對面兩個野人喉頭蠕動,垂涎三尺。

我砍下一大塊肉,一邊遞給他們,一邊大聲解釋:「我、不、是、搶劫犯,我、餓了,吃、你們的肉,會給錢的,放心。」

野人還是沒聽懂我的話,但他們能聽得懂食物。兩人搶過我遞上的肉,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在此期間,這兩人居然懂得相互謙讓,看的我很感動——山野之間,也有禮讓啊。

我從背囊中拿出殘剩的幹紅,打開軟木塞,對著瓶口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老闆買的酒雖然是好酒,但打開喝了一半,剩下的殘酒擱置時間太長,已經變酸了,十分難喝。

我正準備隨手扔掉酒瓶,眼角瞥到野人羡慕的目光,便轉手把酒瓶扔給他們,並竭力表白:「先說好,這酒不知道放了多少天,扔了可惜,你們自己想喝不妨喝掉。若是難喝,可別怪我。」

兩個野人當中年紀大的在瓶口嗅了嗅,立刻把酒瓶子放在一邊,跪倒在地上沖我磕頭,那小的不知所以然,年長的回身對他吆喝了幾句,他也連忙爬了起來,跪在地上沖我磕頭,此時,他們的目光當中已沒了仇恨,全是感激。

沒那麼誇張吧,一點剩酒就磕頭,這是什麼世界?

我愣了半天,突然想起有必要瞭解對方的語言,便指了指剩下的半截羊身,嘴中喊:「羊!」

對方抬起身來,學著我的發音說:「羊!」

對方的發音雖然古怪,但確實說的是羊,這讓我很無奈,很惆悵。

喘了口氣,我又繼續努力,做了個吃的動作,說:「吃!」

對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做了一個吃的動作,堅持說:「……

……

溝通就這樣斷斷續續的進行著。

許久過後,對方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開始結結巴巴的用他們的語言與我交談。

他們的語言都是些單音節的詞,發音很古怪,但聽得出跟我們的語言隱隱有相同之處。但似乎這野人文化水準也不高,知道的詞不多,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麼幾百個詞,就這幾百個詞也似乎令對方愁白了頭髮,他絞盡腦汁想著自己腦海中所有的詞,竭力一一介紹給我。

這頓飯在這樣的笨拙交流中艱難進行著,吃完飯,已經暮色蒼茫。這時對方已經明白我沒有敵意,便竭力向我解釋著什麼,看那動作,似乎是邀請我去他們房子居住。

他們的房子簡直就是一個野人的居所,居然是一個山洞,洞前搭了半截草棚,這草棚搭的很粗糙,屋中心的柱子歪歪斜斜,屋子的正中間是一個用鵝卵石壘成的火塘,屋裡擺設很少,只有一個櫃子上擺滿了瓦罐,再就是牆上掛的十幾張獸皮。屋內沒有床,包括我躺的鋪蓋也是直接放在地板上。

一躺在這個臭味難當的獸皮上,隨即,便被濃烈的腥膻氣嗆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身下這個墊子已不知被多少野人睡過多久,各種體味混合的氣息,比香港腳還要可怕三分,比瓦斯毒氣還要強烈五倍,在昏迷之前,我恍惚想念起汽車的座墊,哦,從汽車到這裡也就是半天的路程,估計我的速度,若把那座位卸下來當作床,或許能睡得更舒服點……

天亮時分,我被一陣陣刺啦刺啦的金屬聲驚醒,那似乎是磨刀的聲音。迷迷糊糊的我走出洞穴,發現野人果然是在磨刀。

他在磨自己那柄斷的金屬棒,正竭力將斷口處磨平,磨出一個刀的形狀,而那名身材矮小的野人正蹲在磨刀人身邊,手裡揮舞著我的那柄砍刀,臉上全是愛不釋手的神情。見到我來,身材高的野人立刻九十度鞠躬,而後屁顛顛的端來一盆肉湯奉上……

這是早餐嗎?

木盤上擺著一個殘缺的瓦罐,罐裡放著幾塊骨頭,罐旁擺著一把賣相很差的銅刀。端罐的高野人神態恭敬,他低著頭,雙手高擎著木盤,一臉恭敬。這時,身材矮小的野人也跪在一旁,似乎眼巴巴等待我進食……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倆野人當時所做的是一種禮節,名叫「割獻」。它的意思是:自認臣屬,請求主人確認從屬資格,並對倆人的工作辛苦與忠心予以肯定。

至於他們為什麼自認臣屬……好吧,我承認我並沒有王八之氣。主要是因為:在當時的生產力狀況下,單個人無法離開群體單獨在變幻莫測的大自然生存下去,若我不出現,這兩個單獨生活在群山中狩獵的野人,很可能會在不久就被荒野吞噬。而恰在此時,我出現了,舉止神態都與外面的大貴族相仿,於是,兩野人便想靠攏組織,重新回到集體生活當中……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些。當時,我只是隨意地拿起木盤上的銅刀,那是把青銅刀,而後,我隨意割了一片肉品嘗了一下,因為用力過猛,我無意中用銅刀割到了骨頭,結果,刀彎了。

嘴裡品嘗著沒滋沒味的肉片,我回憶起電影《英雄》中的片段,在一場激烈的打鬥中,男豬腳的武器都彎成了曲尺……嘿,原來那場景是真實的,青銅器果然不如鐵器,這種刀軟的,簡直不能用來割肉嗎。嗯,似乎我的手勁也有點大了。

嘴裡的肉有點半生不熟,更似乎寡淡無味。我只嚼了幾下就產生一種嘔吐感,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將肉囫圇吞下,趕緊沖那小野人伸出手,指指對方手中的刀——那是我的砍刀——解釋說:「這刀我還不能給你,它是我老闆的,很貴很貴的,我自己都買不起,拿來。」

我這一伸手,那小孩臉上露出惶恐的神情,他跪在地上,雙手捧著刀舉過頭頂。與此同時,年長的漢子見到我的動作也跪了下來,嘴裡似乎說著求情的話。

我有那麼無恥嗎?僅僅因為別人動了我的東西,就要對方下跪?

我訕訕的收回手,猛然想到老闆的餐具箱裡有一柄彎月似的刀,那是野外刮魚鱗用的小刀。便趕緊回身取出那柄小刀,隨手遞給跪在地上的小孩,說:「剛才我弄彎了你們的銅刀,這刀子送給你了……唉,回頭我自己給老闆賠……哼哼,算起來,我都弄壞了他一輛車了,還不知道怎麼賠呐!算了,蝨子多了不癢吧。」

接到魚鱗刀的小野人欣喜若狂,跪在地上反復磕頭,大野人端著木盤,磕不下去投,但也激動地淚流滿面。而我,也不知道剛才對方能否聽懂了,只看著連連磕頭的兩位野人,心中歎了口氣:「語言不通,害死人啊。」

嘴裡的肉片寡淡無味,還似乎缺少了鹽。我稍稍品嘗了一下,失去了進食的興趣——即使我的肚子很餓:「來吧,這些吃的你們先分了,我沒食欲。」

停頓了一下,我小心地說:「這裡了……嗯,離這裡最近的城市在哪裡……難道我真的穿越了?能否儘快送我出山,我要跟外界聯繫上……」

這番話經過我連續努力,野人似乎明白了,吃晚飯,兩個野人收拾好隨身物品,領著我向山外走去。小猴子背起了我的大包裹,手裡揮舞著我的棒球棍,年長的則背著幾卷獸皮,在前面領路,領著我向附近的城市走去。

這一走又走了三天左右,一路走我還一路繼續學習著對方的語言。在這段時間,我的皮膚也逐漸恢復了正常,但隨後,我奇怪地發現,似乎是時光倒流讓我重新回到了少年時代,我身高居然變矮,相貌也年幼了許多。

這讓我心中很是恐懼——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真的時光倒流了?

時光倒流後,外面的世界還在嗎?我的父母兄弟還好嗎?

……

多年後我依然記不起出山的情景,仿佛那是一段夢。由於夢境過於震撼,以至於我下意識地想要把它遺忘,不願意回憶起來。

可能似乎,好像,也許,大概……我們走到最近的獵人村用了三天,初看見那個村落時,我懷疑野人給我領錯了路,或許他們不是把我領向山外,而是領入更深的山溝,因為那座村落的文明程度並不比山中野人高多少,簡陋的泥胚房,東倒西歪的木柵欄,粗糙的工具……

事後回想起來,當時我的心情過度震驚,以至於怎麼回到山上都不知道,影影綽綽記得,似乎,當時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顧發呆了。野人反復徵詢我的意見,看到我神態不對,又重新領著我返回山中。

等我慢慢清醒,我首先想到的是那輛汽車,也許是想用工作忘記焦慮,也是純粹是為自己尋找寄託,我轉回當初來到這世界的地方,沒日沒夜的拆卸汽車,每天勞累到夜晚,而後背著拆接下來的零件返回山洞,躺倒就睡。

在瘋狂的勞動過程中,我也發現兩個問題,首先是那輛汽車,不知怎地,所有的零件防銹能力陡然增加無數,仿佛所有的零件都經過「納米」處理了;其次,哦,我的力氣大了許多,很多難以拆卸的零件都能輕而易舉擰東、卸下。

最後,我還不能確定的是,似乎我身上確實發生了什麼,我的身高矮了數釐米,從鏡子看,我相貌年幼了許多,現在說我十八九歲,沒人不信。

此外,經過十餘天的反復學習,我也大體弄懂了對方那種簡單語言,不過,對方依然聽不懂我的問題,我的問題是:「這是什麼地方?」「現在是哪一年?」「你們是什麼人?」

竟然有這樣的世界?

我身邊兩位野人竟然「完全不知身在何處」。

我已經知道了,現在我處身的世界,生產力水準極度接近原始社會,它應該屬於青銅器時代,語言、文化極為粗陋,很多地方甚至保持著原始社會的痕跡。而山中野人所會的語言,貧乏到令人絕望,也許他們知道問題答案,卻很難把意思表達清楚。

哦,在青銅器時代,有一句著名的話:「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在這樣的社會裡,能知道自己國家叫什麼,已經是非常有學識的人了,更多的人終其一生沒有離開過家園5公里左右。在這樣的時代,不能指望一個平民能說清自己周圍環境。

好吧,這些都是旁枝末節,我首先考慮的是重新返回社會。等我把汽車拆解完畢後,所有的零件都被分門別類藏入山洞。我用車上的零件重新武裝起來——用簡易製作的砂輪機將兩塊鋼板打磨成三把長刀;幾根鋼管斜切,做成長矛槍頭;用簡易的牽引設備製作了兩張簡陋的木弓,帶上最近獵獲的獸皮,武裝好了的我,帶著兩個野人重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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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日誌三•我在春秋偷著樂

平常與我們交換獵物的小村落,最多也就是個大點的獵人村。

那場我記憶深刻的遭遇發生在一處山坡下,當時,一位中年人正跪在一座墳包前,捶胸頓足哭嚎,而我們的佇列中,大個子野人在前面領路,小野人在我身後蹦跳,我從山梁上走下來。見到此人時,我停住腳步,好奇地打量對方。

這是我見到的第一位「穿完整服裝」的古代人。

對方穿的是一身很古樸的衣服:上下連在一起的袍服、高高的冠帽,那衣料樣子奇特,似乎不是用綿布織成的。整件衣服上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扣子,只是用一根布袋纏在腰間……嗯,我曾經有個朋友喜歡「漢服」,據他說,這種服裝稱之為「漢服」。是漢民族傳統服飾。它最早於春秋中晚期成形,由於這種衣服是上下衣服連在一起的,故此稱為「深」。又由於其下裝是個裙子,故此又稱「裙」——它的全稱是「深衣褥裙」。

……好吧,在現代,它已經被稱為「和服」了。嗯嗯,也就是說:這人打扮的像個「漢奸」。

此人面前的墳包似乎是才建的,上面全是新土,當時,那人正哭的昏天黑地。

我之所以停住腳步,是因為此人身上的衣物穿得很整齊,這是我穿越以來見過的著裝最好的人。平常我所見的都是野人、獵人。為了保暖,他們大多數是用獸皮裹在身上。為了方便行動,他們的衣服上下是分開的,這也說明,無論哪個時代,野人的服裝變化不大,都很接近現代服裝。

經過多天的學習,我已經學會了野人所用的那種單音節語言。此刻站在新墳前,我換成野人的語言,小心地向對方問候,其意思大概是:「先生,請節哀……嗯,順便問一下,這是什麼地方?」

對方抬頭,淚眼婆娑的觀察著我。許久,對方臉色突然一變,脫口而出問了一句——他用的是野人的語言,翻譯成現代話,意思是:「你是誰?從哪裡來?」

對方的詢問句中,「你」似乎是用的敬稱,當時我不太瞭解野人的語言,許久以後,我才知道對方那句原話是「公子從何而來?」。而「公子」這個詞,在當時,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用的。

把野人語翻譯成現代語言太麻煩,我努力用野人語言、現代思維與那人交流:「我‘穿越’十萬大山走來,但一直弄不清自己所在的地方,這是什麼地方?……請問這兒屬於哪個國家?那個朝代?」

對方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提了個問句:「什麼?你又是哪國人?」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對方:嗯,沒錯,黃皮膚,黑頭發、黑眼睛……對方難道看不出來咱也是中國人?

我沒好氣的反問對方:「你是哪國人?」

沒想到對方竟然說出了一個令我大驚失色的答案:「我是晉人,這裡是晉國趙城……附近。」

晉國趙城?!

對方的答案讓我琢磨了許久,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又問:「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這句話我是用野人的語言問的,哪種語言詞彙笨拙,但大概意思就是那意思。

對方倒很客氣,拱了拱手回答:「敝人嬰,名程嬰。」

我按住狂跳的心臟,又問:「這是哪一年?」

對方答:「景公後某年!」

看到我還在愣神,對方馬上又說出幾個年號,無非是魯國的什麼君多少年,齊國的什麼君多少年。最終對方一句話讓我徹底明白了:「周簡王某年……」

我張大嘴,口瞪目呆的看著對方——沒錯,青銅器時代,我早該想到青銅時代了;沒錯,對方身上穿的衣服不是用布製作的,而是一種葛麻;對方發出的都是些單音節字,這種語言如此原始,還有,還有……現在怎會不是春秋?

我抬頭看看天空,感覺一下四周的空氣,現在是春夏之交的時候,因為這裡是山區,天氣還不算是炎熱,空氣非常濕潤,甚至有點微微發冷,但對方一身葛衣,一點沒有瑟瑟的神態。,真的很耐凍耶!

嗯,這其實也不能說明對面這人體格強悍到變態。雖然在這個時代,剛剛度過冰河時代的古人確實比現代人耐凍,但其中更大的緣故是因為古代遠比現代氣候溫暖。據說,地球氣候開始變冷是從宋代開始的,自宋代以後,地球的四季分明起來,原先生長在北方的蓮藕、梅樹、竹子等值物才開始向南方發展。

也就在這個時代,大多數西方人穿的甚至比中國人還簡單,比如在地中海,很多人身上只圍著一塊布,而斯巴達人似乎把連「衣服」這個名詞都不知道,那只是一群「穿大褲衩」的男人而已……

我耳中還迴響著對方的反問,許久,我才意識到這位哭墳的程嬰還在反復詢問我一個問題:「你從山裡來,才出山嗎,沒有見過其他人?」

我點點頭,嘴裡下意識的用現代的話說:「竟然是春秋,晉國、景公後某年,什麼意思?春秋人不太好相處吧……天呐,我怎麼活下來?」

春秋是什麼時代,《過秦論》中說這是個「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

也有人說這是個最璀璨的時代,中華文明有一半以上的成語出於這個時代,而中華文化在隨後的幾千年當中,不過是反復重複著春秋時代幾個大思想家的論述。

這是一個孔子、老子、墨子、管子生存的時代。

嗯?孔子、墨子、老子現在出生了沒有?這可是個問題。

我努力回憶著模糊地時代知識:嗯,這時,阿基米德應該已建立了物理學體系,或許已建立數百年了吧。那麼,初中物理學課本上所學的力學、光學等內容,應該完善了。

啊,柏拉圖建立的哲學體系也應該完善。而柏拉圖弟子色諾芬所建立的經濟學、以及他基於希臘雄辯術基礎上所建立的邏輯學也已完成……還有,三角函數、微積分概念誕生。而化學,其體系早在千年前已經出現,但正式的名稱,需等到亞歷山大大帝出生才能確定……

我腦海中拼命回憶著關於春秋時代的一些記憶,卻記不清那些大事的具體年代。或許,我剛才所記得的東西並不精確……當時,身為趙武的我並不知道自己所記憶的歷史知識多麼荒謬,這時代遠比我想像的還要原始——我所記憶的那些希臘歷史人物,他們的祖爺爺還沒有出生。

此時,我耳中聽到對方反問:「公子原先住在哪國?」

豁然間,我一下想通了——這是春秋,這是個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這時代,資訊交流基本靠言傳身受。耳朵沒聽到的事情,也許他一輩子也不知道事情的發生與結束。而歷史書中所說的「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既是說:這是一個小國林立的時代;也是說:當時的語言文字很混亂。

啊,如此說來,這是個穿越人士最好隱藏的時代,由於資訊交流不暢,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根本無法瞭解五裡以外的人是如何生活,所以,即使一個人裝束再怪異,所說的語言再怎麼詭異,也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因為他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穿越是怎麼回事,記得論壇上曾經討論過穿越的內容,有一個灌水者曾談到「疑似穿越者」公輸班的事蹟——這公輸班也就是魯班,曾被譽為「木匠的鼻祖」,他在春秋時代製作了一只能飛翔的鳥,他父親騎上這只木鳥後,從魯國飛到了吳國。

如果這段記述是真實的話,那麼公輸班在春秋時代就造出了依靠人力驅動、能飛翔千里的木制滑翔機,他或許是個典型穿越人士……接下來,他父親的遭遇反映了絕大多數穿越人士可能遭遇的狀況——從木鳥上下來的公輸班父親,被當地百姓當作「妖人」活活燒死。

無數穿越人士前仆後繼穿越到古代,因為顯得與古代人格格不入,大多數被古人當作木柴一類的東西就地焚燒,能夠活下來的只有那些蔫壞蔫壞的穿越者,他們像鬼子進村一樣靜悄悄的潛入人群當中,不引人注意的混跡在芸芸大眾中,並竭力與這個時代融為一體,僥倖活了下去……

所以,穿越第一要素是:千萬別讓自己不像古人。

不像古人的穿越者,就是古人的柴火。

想到這裡,我平靜的拱拱手,儘量模仿古人的姿態,回答:「幸會幸會,在下穿行整個大山,也不知道在山中待了多久,故此想詢問閣下,沒想到,閣下說的年月不是我們用的記述年月,我竟然推算不出自己在山中待的確切歲月。」

這番話當然是用古代語言說的,但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這個意思。春秋時代的語言都是些單音節字,很簡單,同時也難以理解,為了不與現代脫節,我儘量把古人的語言用現代的意思表述。

對方拱手,繼續詢問:「‘公子’原先讀過書吧?……看公子的模樣,像是讀過書的。」

豈止是讀過書,我讀書讀了十幾年,眼看就要大學畢業了。

聽到對方的話,我點點頭。

對方再次拱手:「公子初來我們這個地方,語言不通,不如在下給你幫個忙,我教給公子這裡的語言,還有我們的文字,以便公子能夠安居下來……只是我有點小事,也需要公子幫個忙,不知道公子是否願意幫忙?」

對方提到文字,我這才想起來,秦始皇統一中國後還有一項功績:書同文。在秦始皇沒有統一文字之前,中原大地連各國文字都不相同,至於語言……現代各地方言都來自當時各小國語言,當時的人說「十裡不同音」。

也就是說:這時,雖然大家都是中國人,但國與國之間的文字與語言完全不同。

我馬上沖對方點頭:「多謝了,在下在山中不知道待了多久,語言文字都可能與你們略有不同,足下這個忙實在幫的太及時了——沒問題,你幫我忙,我也幫你忙,絕對沒問題。」

程嬰點點頭,一指面前的新墳,解釋說:「公子既然是‘公族’,應該明白身為家僕的困難……不瞞公子說,墳中埋的是我的‘主上’,我族剛剛經過了一場變故,先主公唯一留下的血脈現在就躺在這個墳裡,而我含辛茹苦多年,現在什麼都沒了。

我等不能沒有了‘主上’,沒有了‘主上’我們這群人都要散去!可天下之大,我們能去哪裡?我們無處可去,所以……剛才我看你的相貌,無意中發現你的相貌與我們的少主非常相似,啊,就是年齡也像,個頭略有點差異……

我懇請閣下冒充一會兒我們的主上,因為最近有個大事,必須由我們的主上出面。等公子辦完了這件大事,我便有時間騰挪了……事後,我等必有重謝。」

我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似乎對我沒害處。

雖然理解不了對方那種哭著喊著尋找主人的奴性,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幫忙——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況面前這人顯然是一名春秋時代的貴族大管家,有了對方照應,以後找個安全的地方悄悄潛伏下來,也算是一種策略。

想了片刻,我試探的問:「你說最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們主上出面,我能聽一聽是什麼事嗎?」

其實,我與程嬰的對話進行的並不暢通,隨我出來的兩名野人不時上前幫忙翻譯一下,但這些細節顯然不是主要的,就忽略不計吧。

程嬰看了看面前的新墳,他回答:「冠禮——我們主上即將舉行加冠禮,冠禮後要面見諸卿以及君上,只有經過這次冠禮,君上與諸卿才能承認趙族重立,而我趙族重立了,我們這些依附趙族而生的食客就能繼續生存下去。

所以我請你幫這個忙。請你裝扮成墳中這個孩子,去見我們的君上與諸卿……現在時間緊迫,我已經找不到第二個代替者了,若閣下能幫我這一回,我們事後便有時間慢慢尋找一個可以頂替你的人——我保證,這個人一旦找到,我們一定會給閣下一筆重謝,而閣下便可以海闊天空,任意遨遊了。」

嗯,這人讓我冒名頂替,這是好事,我正想頂替一個有名有姓的人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可為什麼對方還反復強調:事後一定會另找他人頂替?

看對方竭力的表白,仿佛後面的條件不提,我會不答應。

傻子才不答應,我考慮了半天,馬上爽快的同意:「這點小忙不算什麼,舉手之勞,足下還有什麼要求,請儘管說。」

對方大喜過望,立刻從墳前站了起來,再三拜謝後,回答:「請閣下先去我的別院居住,我需要教導閣下我們的語言,還有一些相應的禮節,時間很緊,大概也就兩三個月的功夫,等閣下熟悉這些後,便去見君上。見過君上後,有一段時間你會待在封地裡,我會尋找相似的人來頂替你,而後我們再悄然調換身份,一定神不知鬼不覺。」

他說「待在封地」?——有封地?!

原來是個大貴族。

有封地的大貴族,美得很。

有貴族教導語言、文字以及禮節,保管能天衣無縫的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我想了想,指了指面前的新墳,詢問:「你們主上叫什麼名字?」

「武——趙武!」程嬰爽快的回答,一邊回答著,他一邊警惕的盯著我,觀察著我的反應。

武,趙武!晉,程嬰……這一切聯繫起來,猛然間我腦海中冒出一個詞來:趙氏孤兒。

原來眼前的情景就是著名京劇《趙氏孤兒》的內容。

嗯,《趙氏孤兒》的詳細內容是什麼?口口流傳的《趙氏孤兒》是否是真實的歷史?遺憾的是,我只記住那出京戲的大概……

好吧,從今後我就是趙武,我便用「趙武」的名字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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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滅口」的危機

一個月後,我這個趙武走到院子,伸了個懶腰,看著院中的幾個僕人在勞作,深深的歎了口氣。

一個月過去了,我這個趙武才從繁瑣的竹簡文字中脫身出來,幸好我過去有一些古文知識,因此這一個月學的很快,現在已能用古代語言進行交流了——當然,看書更沒問題,只是古代語言一個詞代表多個意思,有點令人頭昏腦脹。

……好吧,現在是古人了,我不應該再用第一人稱,就讓我用旁觀者角度開始敘述春秋。

這是山中一個小院,院牆都是用原木砌成,有一人多高,院內的屋子是夯土砌成。

從院子看不到外面的世界,趙武只知道院外不遠處,住了一小隊武士,程嬰對這些武士的存在解釋為:防止別家來刺殺。但在趙武看來,他們的存在也是防止趙武逃跑。

趙武為什麼要逃跑?這又要追溯在他遇見程嬰的那個晚上,當晚,程嬰把他安頓在這座小院中,立刻動身去給趙武請老師,但第二天清晨,趙武醒來卻發現程嬰提著沾血的劍闖進院子,正在追殺趙武帶來的兩個山中野人。

趙武立刻揮舞棒球棍攔截,在打鬥過程中,他發現自己雖然不懂招式,但力大無窮,不管對方怎麼耍花樣,他只要一球棍打過去,巨大的力量總是打亂對方的進攻步驟,逼迫對方不得不防守,但對方的格擋總是擋不住他的力量。

打不過趙武,程嬰放下劍,解釋說:昨晚回來後,他趕回「原來的趙武」居住的院落,把那些知道趙武病逝消息的僕人全殺了,而「現在的趙武」從山中帶出的兩名野人,是這個計畫的大破綻,為了防止洩露消息,程嬰打算殺掉這二人。

程嬰不理解,幾個奴僕而已,「現在的趙武」有什麼捨不得,他向趙武許諾,事後多贈送數名家僕以補償,但趙武堅持不肯,最終,因雙方語言交流不暢,雞同鴨講半天,程嬰無奈表示放棄追殺……

事後,程嬰真的出去找老師了,但他走後,驚魂未定的趙武猛然想通了——程嬰所謂的「事後放他離開」純粹是個謊言。為了防止洩密,他不惜殺光過去的家僕。按這種狀況推測,自己冒充完趙武后,程嬰為保證不洩密,不會介意再度揮刀……

沒准,對方現在的放棄殺野人也是一種緩兵之計,他是去找更厲害的殺手。或者,殺手或許不會立刻出現,但等他出現的時候,趙武死期到了。

天呐,自己孤身一人,而對方確實有產業的大貴族,在這個茫然的世界,對方做點小手腕,也許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也許自己無聲無息消失……

難道我穿越來,僅僅是為了冒充一個人,而後無痕無跡的消失?

絕不!

輾轉反側的趙武思考了徹夜,兩天后,當程嬰帶著數名老師返回。趙武乾脆表明態度:天下之大,自己也無處可去,如果這次能成功蒙混過晉國君主與大臣,對方又許可的話,他寧願一輩子冒充趙武,以趙武的名義活下去。

當時,程嬰詫異許久,而後反問趙武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貌似很傻很天真,讓趙武納悶半天,覺得自己無法理解古人的思維——程嬰的問題是:「公子如果一直頂替我主上趙武,那麼,你自家祖先的祭祀豈不滅絕了?」

這個問題讓趙武的思緒一下子飛到了他原來的世界,他一臉的惆悵,一臉的黯然,一臉的無奈……

因為無法理解春秋人的想法,趙武用了許久組織語言,卻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回答。好在程嬰也沒有繼續逼問,很可能他誤會了趙武臉上的表情,許久過後,他像是明白過來,自以為是的說:「沒錯,以趙武的身份生活,事後重新找一個人祭祀足下的祖先,似乎更加簡單容易——我怎麼沒想到呢?」

事後,程嬰對趙武的態度好了很多,他迅速指示幾名老師全力教導趙武,內容從當時的貴族禮儀與文字到生活小節,無所不包。

也是經過他們教導,趙武才知道,「公子」這個稱呼在當時是專屬名詞,專指國王的後裔。

想當初,程嬰張口稱他「公子」,那是一種試探,因趙武當時穿的服裝雖怪異,但布料質地不錯,看得出它們屬於春秋時代高尚用品,並且趙武舉手投足之間帶有一種文化人的自信——而文化,在春秋時代是貴族的專享。

當時趙武身邊還帶的兩名隨從——在這年代,兩條腿的人,不是奴隸那就是貴族;能擁有自己的奴僕,定是身份不凡。

身為貴族的程嬰不會相信那兩個山中野人與趙武純屬偶然巧遇,而後立即就決定追隨趙武——程嬰理解不了奴隸地思維,正如趙武理解不了他的思維方式一樣。

而這個時代,正是奴隸制往封建制過度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裡,奴隸的生存是沒有保障的,他們既要面臨隨時的追捕,還要面臨野獸的襲擊、生活環境的惡劣,使他們飽嘗生活的艱辛。他們沒有身份,所以不能下山,一旦出現在人面前,就要被人虜獲重新為奴。所以,在山中,兩名山中野人見到趙武身上的寶刀與隨身的器皿,判定趙武出自於某「公族」後,立刻決定投靠。

春秋時代,做奴隸得到的待遇,要比追隨「公子」身後做家僕淒慘的多,哪怕是國家滅亡後的流亡公子,也值得奴隸追隨,所以兩名野人馬上向趙武表達了追隨願望,可惜趙武當時沒聽懂,但他隨後賞賜給兩個野人半瓶酒,以及「割獻」後賞賜小刀的行為,在當時是一個「許可追隨」的禮節。

嗯,春秋時代的酒,趙武隨後也品嘗了,等他嘗過春秋時代的酒,心中直後悔自己竟把半瓶殘酒賞賜給兩名野人——相比春秋時代的酸酒,那半瓶殘酒簡直是天上的瓊漿玉露。

現在的趙武無法解釋自己的身份,既然野人與程嬰都認為他是某國流亡「公子」,他也就爽快默認了。至於他究竟是哪國流亡公子——這時代天天有小國滅亡,在資訊交流基本靠口口相傳的時代,程嬰哪有能力追查他是何方神聖。

此後,經過趙武的堅持,這兩野人也算有了正式身份——正式的貴族奴僕身份。

有身份了就必須有名稱。春秋時代,人的姓氏還不明顯,基本上,大多數人都叫一個單音節的「名」,而有「名」的基本上都是貴族,普通百姓連「名」都沒有的。不過,即使是貴族,他的姓氏也是模糊的,比如「趙武」,這個名詞是一種尊稱,它的意思是「封地為趙,名叫武的那個傢伙」。

趙武不習慣對奴隸單純喊「喂」,這兩名奴隸正式確定為他的從屬後,他給這二人起了名字,年長者稱之為「清」,小孩則稱之為「連(同漣)」,以紀念他在水邊遇到這二位的情形。

當安居下來,兩位野人洗乾淨了,趙武才發現,所謂「年長者」其實年紀並不大,「小野孩」的年紀也不小。兩人都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年紀稍長的人或許接近三十歲,年幼者二十才出頭。只是因為這時代生活條件比較惡劣,兩人的年紀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蒼老。

而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趙武雖然二十出頭,但穿越造成的時光流轉,以及現代人的保養,讓他看起來很接近十八九歲——這或許就是程嬰讓他冒充趙武時的考量。

小野孩「連」是個閒不住的人,幾天了,他總試圖接近院外的武士,結果對方根本不屑一顧,結果,他只能自己找樂子。現在他愛上了玩泥巴,正興致勃勃地在院裡捏泥,地下扔了一堆廢品,他還毫不氣餒地向下一個作品進攻。

趙武閑的無聊,漫步走到連跟前,看著對方的作品,不懂裝懂的點頭表示讚賞。

連做的是一個平底鍋,看得出,他在模仿趙武帶來的那種野外炊事鍋,這小鍋的形狀像一個小泥罐,「連」正在竭力將平底鍋的四壁捏的齊整、圓潤,可惜他的努力常常不奏效,基本上,一地的廢品都是歪瓜裂棗,沒一個形象近似者。

趙武仰天長歎——他用現代語言在發感慨:「這時代真是‘萬惡’,簡陋的生活條件讓每個人都變成了十項全能冠軍,瞧瞧,連山中野人也開始制陶。」

「連」聽不懂趙武的感慨,他舉起手中的泥罐,討好的說:「主(人),你看這形狀合格了嗎?」

趙武歎了口氣,又用春秋時的語言回答:「制陶器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活,想當年我在陶吧裡泡了一個月,才學了點制陶手藝,你一個獵人玩什麼陶藝?」

哈,當時趙武在陶吧泡了一個月,是想泡陶吧小美眉,可惜那美眉雖然每次熱情迎接,但現在想來,她歡迎的是趙武的錢包,等趙武空了,小美眉的笑容也不見了。

連一臉純真,茫然的問:「‘陶吧’是什麼東西,是專門學習制陶手藝的地方嗎?」

趙武嗆了一下,回答:「咳咳,我的話,你聽不懂的地方直接忽略——我告訴你,制陶首先要有陶輪,而後要對陶土進行篩選……」

連又問:「陶輪是什麼?‘篩選’又是什麼意思?」

趙武歪著頭,提心吊膽的捂住了嘴——他剛才險些將「公輸班」的名字脫口而出。而傳聞中,正是這公輸班發明了陶輪,而且他還發明了墨斗、鋸子、梯子、滑輪等等工具。只是趙武還不知道,這個時間裡,公輸班「穿越」成功了沒有。

想了片刻,趙武這才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個理論:傳聞「公輸班」並不是那些木工機械的發明人,正像漢代的蔡倫不是紙的發明人,宋代的張小泉不是剪刀的發明人一樣。因為在他們之前,已經有類似的器械誕生,只是這些人擅於總結歸納,能把當時存在的一些技術提煉出來,於是,發明這些東西的榮耀就歸於他們。

現在,或許這些榮耀能歸於趙武。

「傳聞魯國工匠技術都了不得,他們常使用一些輔助工具,或許魯人知道這陶輪怎麼製作……」,趙武字斟句酌的說,話說一半他禁不住思想拋錨,聯繫到「清」的身上:「我說,你一個山中獵人,不去鍛煉打獵技巧,在這裡玩泥巴幹什麼,‘清’到哪裡去了?」

「連」有點遺憾的放下手中的泥罐,回答:「清說,院子周圍的武士很不友善,他想去找一張弓,還有劍——只要我們手中有武器,萬一有變故,還可以抵擋。」

「清」原本是秦國戰僕。晉、秦常年作戰,在十多年前的一場戰爭中,當時身為「兩長(五人為伍,五伍為兩)」的清戰敗被俘,隨後被分配為晉國功臣的奴隸。「連」則是徹徹底底的晉人,但他不是自由民,屬於某貴族的家生奴隸。

晉國的卿大夫之間相互鬥爭是非常殘酷的,也非常頻繁,「清」為奴兩年後,他的主人在鬥爭中失敗,整個家族被滅門。而在那場變故中,部分家奴被拉上戰場,「清」與十多歲的「連」都在其中。隨後,他們被敵對者的軍隊打散,逃入深山自謀職業,

「清」擅長射箭,他射的箭準頭非常可觀。而「連」自幼在山區長大,擅長奔跑,於是,在山中巧遇的兩人於是自發的組成了一個狩獵組合:「清」負責射擊,「連」負責追擊受傷的野獸,直追到野獸血液流幹,力竭倒地——古代的弓箭威力不高,所以兩人狩獵生活過的很艱難,「連」因為營養不足,所以個子矮小,也因為常在山區奔跑,如今閑下來,總覺得渾身癢癢。

見到趙武不太讚賞自己的手藝,「連」沉默了。過了片刻,他看見趙武眺望著遠處群山,在沉思,他又舉起手裡的瓦罐,解釋說:「主,這裡的肉食實在沒滋味,我記得當初我們相見時你煮的那鍋肉……呲,實在是又香又滑,所以我想做一個相同形狀的鍋,希望這鍋子煮出的肉也一樣香滑。」

趙武的語言學的還不太完善,「連」的詞彙量似乎也不豐富,所以他說的話,趙武只能笨拙的領會成上面的內容。

趙武收回眺望的目光,看到「連」不停地吞咽著,他也咽了口唾液,答:「說起當日的肉湯,啊,連我也饞啊,可惜當初我們太貪心,把那些好調料都快用完了……嗯,我該翻一翻背包了,或許能有剩餘,哪怕找到一枚種子也好。」

趙武想到做到,他抬腿就走,走了幾步,又回身對連說:「去把‘清’叫來,我記得一種簡單的製作弓的方法,他不是想要弓嗎,我給他做一個……對了,你把院裡的武士頭領也找來,我吩咐他給你尋幾個好陶藝師傅。」

回到自己的臥室,趙武看了看擺在屋裡的包裹。直感慨春秋人樸實——他帶來的那個包裹隨隨便便扔在房子裡,這麼久的時間,居然沒有人好奇的打開窺探。而他帶來的那把砍刀,應該是這時代最犀利的武器,程嬰也曾親身領教過,但那把刀隨隨便便仍在臥榻邊,居然沒人垂涎。

在包裹裡翻檢了片刻,趙武找出一些有用的種子,也從那個餐具箱裡找出幾把刀叉——如今已經不需要顧慮自己的老闆了,所以這些物品可以隨意使用了。

趙武查看了餐刀,感覺這刀雖然並不鋒利,但想必以它的材質、鋼火,也要勝過現在這時代的青銅器,磨一磨用來切肉,是個很不錯的工具喲。

正琢磨間,院裡響起腳步聲,趙武趕緊收拾好包裹,轉身面對門口端坐。

進來的是趙武的文字老師與禮儀老師,一個名叫師偃,一個名叫師修。雖然都姓「師」,但這兩人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因為「師」並不是他們的「姓」,只是對兩人職業的一種尊稱。

程嬰給趙武請來多位老師,但其餘的老師似乎沒什麼身份,教完趙武相應的知識,立刻從莊園消失,那些老師來來去去,只有師偃、師修一直不換,似乎這兩人身份較高。

兩人當中師偃似乎是領頭人,他五十多歲,長的乾瘦乾瘦的,一進門,他撅起山羊胡問趙武:「‘主(上)’,聽說你需要尋找陶藝師傅,還要專門找魯國工匠——再說,真要燒陶,何必那麼麻煩,主上需要什麼陶器,只管吩咐奴隸們做去,沒必要親力親為啊。這麼做哪裡像個領主、像個貴族?」

師修年紀更大點,身為禮儀教師的他對貴族規矩更為在乎,但他對上下尊卑把持的比師偃好,師偃那裡嘮叨,他只敲邊鼓,在一旁頻頻點著頭,囉哩囉嗦給趙武講著一些「榜樣」,看似沒有直接指責,但卻讓趙武更難受。他反復說得不過一個意思:作為一個「負責任」的貴族,其行為應該是如何如何,而不應該親自動手與奴隸混在一起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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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煮出一鍋好湯,難(上)

趙武不耐煩的跺跺腳,用現代語言低聲嘟囔:「不過是想煮一鍋好湯,至於講這麼多大道理嗎?景公如何喝湯,惠公如何長大的,桓公如何飲食,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得,看我的忽悠大法,身為一個‘負責人’的現代人,我不能學會本山大叔的幾成功夫,白看十多年‘春晚’了。」

趙武在地上轉了幾個圈子,心裡組織好語言,而後用春秋話回答,只一句就讓師偃閉嘴:「你們說的道理我已經知道了——那麼,我現在做的,對趙氏有沒有利?」

純粹是出於年輕人的好勝,趙武本來準備了滿肚子的反駁話,準備大辯論一場。現在看到大家突然不說話了,趙武反而感覺很失落,仿佛蓄滿力量的一拳打在空處,讓他心裡憋得難受,他張了張嘴,心想:果然,人世間唯有利益才是政治永久的驅動力。什麼貴族風度,什麼社交禮儀,有了足夠的利益,一切都是狗屎!

嗯,兩位老師都是很固執的人,不容易放棄原則,怎麼一下子都不開口了,難道這裡面還有其他的秘密,難道我所做的事,利益大的超乎想像,使得他們冷靜下來一想,馬上可以認定什麼該放棄,什麼該保留?!

算了,如今咱也算是一個有封地的大莊園主了,何必跟底下人客氣,太客氣了,就不像古人了……趙武馬上很有氣勢地擺了擺手:「我還需要幾個農民,最好是那種精通種植花草園藝的農夫,你速速給我找幾個來……」

不等兩位老師回答,趙武拿起一份書簡,做出埋頭讀書的樣子,不再搭理其他人……稍停,腳步聲悄悄響起,兩位老師悄然退下。

片刻後,程嬰又領著兩位老師跑了進來,劈頭就問:「我剛才聽說……現在時間緊迫,‘主(上)’不好好學習,操心陶藝的事做什麼?」

趙武放下手中的書簡,直率第坦白:「湯啊,就為了一口好湯!啊,這裡的伙食太糟糕了,我的僕人清認為是餐具太糟糕了,他想給我製作一口瓦鍋。——就是這樣了!」

程嬰沉默片刻,轉身叮囑師偃:「主上吩咐了,還不快去找人來。」

師偃點頭答應著,程嬰轉過身來指指趙武手上的竹簡,問:「主上的口音聽起來還有點怪異,還要多加練習……實在不行,請主上儘量少說話,這也算是一種應對技巧。現在時間緊迫,主上還是多練習一下吧,下臣就先告辭了。」

趙武忽然想起一事,他趕忙又喚住了程嬰:「等等,先等等:我剛才站在院裡……」

趙武才說幾個字,程嬰連忙揮手讓兩位老師退下,回過身來,他放下了端著的架子,語氣隨意的說:「公子在外人面前說話太隨意,有些事還是私下裡說,比較好。」

趙武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然後走近窗前,一指遠處的山梁,問:「我聽說這裡是晉國……我看到遠處山上半邊山梁是黑色的,那黑黑的東西是什麼,不會是煤炭吧?」

程嬰扭頭眺望了一下,輕輕搖頭。

趙武誤會了,以為對方搖頭是個否定動作,趕緊解釋:「讓院外那些武士幫我撿幾塊石頭來,我打算看看?」

程嬰扭過頭來,馬上回答:「沒問題,公子只要不出這莊園,下面的奴僕任你指使……我這兩日要回趙城一趟,回頭我叮囑他們一聲,讓他們聽你指揮——以後公子有事,只管吩咐下人們。」

趙武輕輕點點頭,又抱怨:「我可不是一個嚴肅的人,老這麼嚴嚴肅肅的說話,受不了啊……嗯,以後我們之間說話,是不是可以隨意點。」

程嬰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他看著趙武,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且等公子真正學會了晉語再說……說起來,公子說的話雖不是晉語,但每每能發出不同之音,似乎你們的語言,遠比晉語還複雜,這讓我很好奇——公子原先在那個國家,從小受的什麼教育?

……嗯,這個問題公子不用回答,因為你的回答我聽不懂!嗯嗯,真是期待啊……」

程嬰說罷,若有所思地起身告退。

接下來幾天,趙武竭力在為自己的伙食改善而奮鬥。

春秋時代沒有現代意義上的鍋,煮飯用的是三耳的銅鼎,鼎底下架了堆柴火燒水。鼎很大,散熱面積多,要煮熟鼎裡的東西,火必須足夠大才能讓湯不降溫,所以煮食的時候,鼎外熱浪翻滾令人不能靠近,等鼎裡的湯煮沸了,撤去燃燒的柴火,湯表面已經浮了一層煙灰,讓人看見就沒有食欲——鼎沒有鍋蓋。

改革膳食水準是一項系統工程,趙武首先從改革炊事工具做起,他先是在院子裡指揮人砌起一個爐子——這時代還沒有發明磚,為了砌爐子,趙武不得不先發明制磚技術。

做泥磚胚要先用模子,這時代沒有鋸子,無法用木板製作磚模,趙武又不得不發明鋸子——就是找一柄上好的銅劍,用修車工具裡的銼刀銼出細齒,用於切割木頭。

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木板鋸好,趙武又鬱悶的發現這時代沒有釘子,木板之間的連接依靠榫卯,或者乾脆用草繩一捆,為此,他又不得不發明釘子——就是將青銅棍一節節鋸斷,一端磨尖,當作簡陋的釘子……

泥坯制好了,趙武又苦惱的發現這時代還沒有燒磚技術。這時的人製作房屋,土牆一般採用夯土技術。為此,他又不得不召集一群陶工製作小磚窯——這年頭磚窯也沒有發明,什麼世道啊!

納悶……沒有舒適的、優渥的閒暇生活,那老子,墨子、孔子,又是怎麼創造出思想巨著的呐?

總之,為了解決一頓飯的問題,趙武進行了一項大的系統工程。為了儘快完成這些瑣碎工作,儘快吃到可口食物,趙武不得不引入流水線概念、分段施工概念……他將建磚窯的陶工分成數個班組,一人負責一段牆壁進行施工。按說程嬰找來不少人,在現代,這樣一支施工隊,人數足以蓋起摩天大廈,但在春秋時代,他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蓋起了一座小型磚窯。

還得順便說一句,當時篩土的篩子也沒有發明,製作泥胚時,奴隸們採用蹬踏的方式,用腳踩拌泥漿,以便泥漿充分拌勻——為此,趙武又不得不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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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煮出一鍋好湯,難(下)

一個月過後,小磚窯蓋好。又出現了鐵鍋問題……最終,趙武細細算了一下,這一個月時間,他以平均每天兩三件的速度發明新工具,將整個制磚與餐飲行業所需的工具全部配齊,就連鏟子也沒有放過——春秋時代的鏟子,與現代人所見到的鏟形古錢幣一樣,既笨重又不方便。

小磚窯生火了,磚窯裡燃燒的就是趙武找到的黑色石頭——煤炭,他站在磚窯邊,望著窯內被燒成通紅的磚胚,不滿的嘟囔:「不過是一個爐子的用磚量,竟然讓幾百號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據說,磚窯要燒好幾天,這個時間是陶工們按照制陶的時間估算的。趙武站在爐邊看了片刻,等不及磚燒好,耐不住性子,轉身返回屋裡。

趙武沒有注意到,他剛走程嬰就出現了,後者還帶著師偃,兩人挨個檢查趙武這一個月的工作量。師偃一邊檢查,一邊評價:「這麼多新工具,我有的聽說過,有的我連聽都沒聽過……看來這公子出身陶藝大匠世家……啊,他還懂一點木匠技術、鐵器冶煉技術,這就難猜了。這年頭,人都對自家技藝看得很緊,傳子不傳婿那種,有誰會教授別家子弟?他竟然身兼三門技藝,罕見!古怪!」

春秋時代,有知識的人都是人才,公輸班雖然是製作木工工具的木匠,但照樣屬於高科技人才,受到列國爭相聘請,所以程嬰對趙武出身大匠的身份倒沒有鄙視心情,他又領著師偃走到磚窯邊,師偃看著通紅的爐火,好奇的說:「我們日日伴著這黑石,倒不知道這黑石竟然能燃燒,真是好東西。」

程嬰猶豫的說:「或許這位公子家鄉也有這種黑石,他們日常都用這石炭生火,所以知道這石炭的用法也未可知。」

師偃扭頭看了看山區:「這位公子是從西南山區方向走出的,那方向,有數的大國有秦國、狄國、西戎,等等。我聽說秦國正在著力開拓西戎,自秦穆公以來,秦國大肆伐戎,滅國十二,拓土千里——這人的語言不是秦語,或許屬於某個西戎小國。」

我猜測,他是因國家被秦所滅,祖宗絕了祭祀,便逃入群山躲避,直到最近才走出山中……」

程嬰馬上問:「你怎麼看?」

師偃想了想,又回答:「看相貌,這人不像是西戎人,還是中原人的相貌,但皮膚太白淨,不像風吹日曬的西戎人。我仔細看了,這人以前至少懂一種文字,他們的文字和我們同出一元,都是方方正正的字體。

另外,我估計他們的語言文字也很完善,因為我每教給他一個新詞,他都用自己原來的語言,在新詞旁邊注釋——無論我說出什麼新詞,他都能找見相應的文字注釋,這說明他國家的語言與文字非常完善。

這樣的人,放在那裡都屬於公族呐……或許還不止如此,據我所知,中原很多公族(公子哥)都沒受過如此完善的教育——真是妖孽啊!」

程嬰想了片刻,輕輕吩咐:「我今日冒險告訴了你真相,但你所聽到的、所見到的,一定不要告訴其他人——也包括師修。」

師偃馬上問:「你決定了?」

程嬰沒有回答,他望著爐火沉思,師偃想了一想,馬上又說:「還有一事我要特別提醒你,這人在建磚窯的時候,把人手分成幾隊,恍若在指揮軍伍,我猜此人以前一定受過完整的‘公族’教育——非常完整,不僅知道如何制陶,還知道如何指揮軍隊,如何製作兵器……

你應該看看他給自己手下製作的那張雙桑木弓。我還聽說,他在尋找鐵匠,準備製作鐵兵(器)。這樣的人,我們不知道還則罷了,知道了還錯過,簡直是罪孽,所以我認為:把他留下來,哪怕不當做趙武留下來,對我趙氏也有大用!」

所謂「趙武製作的桑木弓」,不過是「趙武」昔日泡論壇的時候,看到某人貼出的一組照片。那組照片介紹了如何利用簡單的牽引裝置,手工製作桑木弓的技巧。趙武發明了木工工具後,順便製作了一台這樣的設備,純用人力進行牽引,給「清」與「連」製作了兩張桑木弓,弓弦則使用他從車裡的一段救生索。

程嬰沉思良久……

趙武不知道院中這番對話,他現在正忙著上自己的課。目前,課程已經進展到了類比訓練部分,程嬰找來了幾名僮僕,與趙武進行一對一的練習,每天,整個下午都被這種練習佔用。

等程嬰重新走到趙武房內時,趙武還在練習,一名僮僕模仿晉國君主端坐在上方,趙武在師修的指導下,一遍一遍訓練著應對禮儀,其間,但有一點不標準,師修馬上命令趙武重新來一遍。

程嬰進入房裡是帶著笑容的,他一揮手,幾名女子抱著一大堆竹簡翩翩走進來,程嬰指揮這些女人將竹簡堆放在地下,他笑著解釋:「主上年紀漸長,身邊也該有些女姬伺候了,我找來一些女子伴讀,希望主上能好好享受……地上這些竹簡,是先君生前的文章,請主上好好讀一讀。」

趙武詫異的望著程嬰,他感覺到一向冷冰冰的程嬰今天的口氣多了一點親切的味道。趙武腦筋一轉,馬上厚顏提出要求:「我來這麼久了,很想要出去轉一轉,不知能否得到許可?」

程嬰沒有半點猶豫:「沒問題,主上想去山裡轉轉,儘管去轉,只是山裡野獸兇猛,主上記得帶上足夠的護衛。」

只能去山中,不是城裡——說明趙武的自由還有限制。

隨後,程嬰又輕輕補充一句:「主上製作的弓箭十分粗陋,明日我找幾個木匠來,主上指點他們一下,也好製作出更完美的弓矢……還有鐵匠,我趙氏不缺鐵匠,回頭我多找幾個鐵匠來,把主上製備的那些器物都複製出來……」

原來是看中我製作弓箭的手藝,所以才給我有限自由。趙武恍然大悟,他繼續提要求:「我在山中還留有一些昔日物品,很想帶出來,能給我準備一些大床單嗎……」

猛然間,趙武想到這年頭還沒有床單,他又立刻解釋:「要成匹成匹的布,布的幅面越寬大越好!」

程嬰答應的很爽快:「我今晚回城一趟,明日一早讓他們送來。」

程嬰說「今晚回城……明日一早讓他們送來」,這意味著趙城離此並不遠,但為什麼這裡顯得如此荒涼,從沒有路人從此經過,也沒有鄉人過來窺探?

趙武心中想到,嘴裡隨口問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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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個春秋人給現代人的教育(上)

程嬰咧嘴,微笑:「你忘了,我趙族才經過一次滅族慘禍,原先的趙地封領被大夫祈奚享用,雖然不久國君又把趙城還給了我們,但趙族已大傷元氣了——那祈奚歸還趙城之前,把趙城所屬的農夫都帶走了,幸好他看不上我們的匠人,使我們僥倖保留一點元氣……」

程嬰回答完,像是怕趙武再提什麼難堪要求,他連忙起身,行禮告辭。隨著程嬰匆匆閃出屋外,師修後腳一揮手,指點一名豎子(童僕)上前挑出一竹簡,嘴裡吩咐:「主(上)現在識字已不成問題,唯獨對字詞的發音還有點不准,今後,我先讓小豎(童僕)誦讀這些竹簡,請主上耐心傾聽,那裡聽不懂只管問,如此教學相長,定然……」

童子馬上展開竹簡,誦讀:「晉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義,未安其居’……」

這篇文章說的意思是:晉文公一回國,就教化百姓,過了兩年,就想對外用兵。子犯(狐偃)說:「請先等一等,百姓還不知道什麼是‘道義’,他們還沒有安居樂業」……

於是,晉文公便致力於便利百姓,讓百姓安居樂業。又過了一年,他再次打算對外用兵,狐偃又說:「請先等一等,百姓還不知道什麼是信用,還不能十分明白信用的作用。」

於是,晉文公便要求做買賣不求暴利,明碼實價,杜絕假冒偽劣以及「山寨」產品,讓百姓看到「有信(用)」的好處。

兩年後,晉文公再問:「行了嗎?」狐偃說:「百姓還不知道秩序,還沒有對秩序產生應有的恭敬。」於是,文公便任命官員來制定法規。等到百姓知法守法之後,然後,狐偃才同意國君徵召百姓,組成軍隊征伐四境……

這段文章讀完,師修解釋:「文公的變革措施,都是我趙氏先祖趙衰制定……」

據說,當年文公歸國後,趙衰便抱著一大堆竹簡去見文公,他這樣告訴文公:「我們已經商量好了,晉國改革開放的指導思想就是四個字:‘全盤齊化’——我們在齊國流亡那段日子還真沒有白過,我把齊國的典章制度全部搜集到了,我們只要參考管子的治國思想就行了。」

而管仲治國思想的核心理念是:「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讓老百姓先富起來;「政之所行,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政策的制定首先要從老百姓的角度出發,要讓老百姓安樂、安全、富足;政策實施之前,要廣泛聽取群眾的意見,有利於百姓的堅決去做,不利於百姓的法律就堅決廢除。絕不能靠恐赫百姓,靠欺騙老百姓,靠蒙蔽封殺,或者自認為「代表了」老百姓的意志,就隨意驅使百姓。

說完這段話,師修指一指屋外熊熊燃燒的黑心小磚窯,誇獎說:「我趙氏才逢大變,如何重興家業,這是個難題,但祖宗已經給了我們啟示——我的意見是:先祖有現成的成功例子在那裡,我們何必麻煩去找尋,就按先祖三個步驟走:富民——誠信——法治。」

趙武納悶了:難道,咱在春秋就「改革開放了」,不是說「改革開放」是「偉大黨」的創舉嗎?怎麼……這可是在2600年前啊?

2600年前的「改革開放」——什麼世道!

師修繼續誇:「主上組織制陶、發明各類工具,研究新工藝……這些,看似玩耍,但對庶民有用,庶民學會了,等於有了致富手段,這就是‘富民’的步驟,深合先祖治國之策,甚慰我心……嗯,你先把這些竹簡看完,竹簡上還有歷代趙氏先祖確定的律法……我認為,趙氏振興,有這些律法,足夠了。」

不光春秋時代有這些法律足夠了——趙武隨手撿起一卷竹簡,看過之後他認為:二十一世紀,有這些律法也足夠了。

趙衰是趙武的祖爺爺,趙盾是趙武的爺爺,這兩人似乎是法家思想的開創者,他們在春秋時代便確定:法律條文必須明確公佈出來讓人人都知道,這才能被稱之為「法」,否則,悄悄隱藏起具體條款,等人違反了才處置,那不叫「法」,叫「迫害」,叫「折騰」,叫「逗你玩兒」——明示,才可稱為」法「;明行,那才叫」執法「。這是中華文明中,「法」這個字的「最本初」之意。

其中,趙盾還明確表示:法律還沒有公佈之前有人觸犯了,不能去懲罰他(法無明令則為行)。否則,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就會沒有安全感,進而引起社會的動亂。這樣的政府不叫有信用的政府。

趙盾還表示:法律一定要公正,要制度明確(同罪同罰);法律的執行,必須「殺有罪,不寬赦」;法律條款一定要硬邦邦沒有彈性,這才讓貪官惡霸鑽不到漏洞,而有彈性的條文不能稱之為‘法’(同罪異罰,非刑也),這種任由自己隨心解釋的東西只能稱之為‘霸王條款(一夫(獨夫)之令)’;而執行刑罰一定公開執法,民眾就會知道遵守——「權威明示於眾,法律就不必一再重申」。

換成今天的說法,意思是:執法要公開、公平、公正,要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聽說這句話是現代某個「偉大」發明的。

這說明什麼?

說明春秋時代的趙盾就知道「隱蔽執法」,「釣魚式執法」是不對滴,而且他們的國君還把這一點向全國百姓明確頒佈,讓當時的庶民人人都知道自覺抵制「釣魚式執法」!

趙武聽著童僕誦讀的內容,感慨萬千……他不知道,趙武名義上的孫子趙鞅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鑄造刑鼎的人,而且他製作的是一尊鐵鼎,這是中華第一鐵鼎。這個趙鞅也是中國第一個明確將法律刻在鼎上的政治家。此後的法家便紛紛照貓畫虎,將法律鑄造在各種各樣的鼎器上公示百姓,而只要如此公示律法了,現代人便將他們稱之為「法家」。

翻檢著這些春秋時代的思想,趙武一邊看一邊感慨,因為思想觸動過大,他竟忘了招呼那些伴隨竹簡而來的女姬。這讓女姬們很怏怏不快,也讓師修頻頻讚賞。他立刻用老師的身份,吩咐女姬們居住在下屋,嘴裡嘮叨:「主上最近有大事,等過了這陣子,主上若不親近你們,我來訓斥他。」

什麼,竟有這樣的好事?……性福啊?貴族的生活真腐化……我喜歡!

趙武急忙伸手,想抓住點什麼。沒想到那些女姬聽話的很,師修一吩咐,她們馬上起身,潮水般向外退去,連趙武伸手都無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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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個春秋人給現代人的教育(下)

第二天,程嬰自己沒來,他派人用馬匹駝過來十餘匹布,搬動這些東西不用趙武動身,可明顯的,那些女姬得到了特別叮嚀,她們低眉順眼地工作著,期間,竟無一人抬眼看看趙武,而趙武看著戰馬旁邊搬布的少女浮想聯翩,啊,個個都擺出一副任君品嘗的模樣,他竟然能看不能上手,實在是……

鬱悶!

一旁的師偃見到趙武望著戰馬發呆,他走過來驕傲地炫耀:「我趙氏先祖在商代的時候就給商王駕車,在(周)穆王的時候,先祖造父曾給周穆王禦戎(駕車),與穆王一同西游,後來穆王把先祖留在身邊,把先祖的兄弟分在西方——那位就是秦國君主。

再後來,(周)天王身邊發生宮廷爭鬥,我趙氏先祖離開天王身邊,來到了晉地,成為上國公卿——從上古時期到現在,我趙氏從不缺戰馬,也不缺養馬牧馬技術,今後你要執掌趙家,首先要學會熟悉馬性——將來或許你會為國君禦戎,這駕車技術也是非學不可。」

難怪後來的趙武靈王首先把騎兵技術引入中國,原來趙氏一族有數千年牧馬的經驗積累,不過……

趙武指著戰馬,問:「這上面怎麼沒有馬鞍,難道沒有人單獨騎馬嗎?」

師偃撇撇嘴,倨傲的回答:「以前也曾有人這麼單獨騎馬的,這叫‘單騎’。軍中稱為‘先馬’、有‘走馬’和‘馬射’的說法,但如今,大多數馬都是用來駕車的。至於你說的馬鞍,我恍惚聽過這東西,大約是齊地公子哥為了‘單騎’舒服製作的小玩意——不過真要貪圖舒服,坐車豈不比單騎舒服多。」

趙武沒有覺察到師偃口氣中那濃重的嘲諷意味,他指了指馬,又問:「嬰(程嬰)走後,這莊園應該是以你為首吧?……嬰大概吩咐你了吧,我打算出去轉轉!」

師偃點頭:「嬰確實這麼說過,但你不要走太遠,出了莊園,一定帶足隨從——現在的晉國,對於趙氏來說,可不安全。」

趙武點點頭:「山區無法行車(戰車),我準備單騎走走,還要帶著‘清’跟‘連’去,可是那群武士恐怕不會聽‘清’的,請你交代一下:我打算出遊幾日,從山中帶回昔日的物品。目前唯有‘清’與‘連’識路,所以,武士們必須聽從清與連的指揮。」

師偃答:「沒問題——主上這幾日看書看到深夜,也該休息幾天了,散散心了……嬰送來了二十匹戰馬,兩輛輕車。主上雖然不打算用車,但駕車技術卻必須練會。」

趙武低聲用現代語言嘟囔:「也就是看到那粗製濫造的兵車,我才必須取回自己東西。這戰車居然沒有車軸,車輪是直接鑲嵌在車架上的,如此一來,車身的全部重量都在車輪上,這樣的戰車……」

當日中午,趙武都沒顧上休息便他急忙吩咐清與連帶領武士向山中走去——師偃曾要求趙武帶足人手,但現在趙族衰敗了,湊不齊符合身份的扈從。最終,師偃勉為其難的給趙武調撥了五百名武士。他對這點人手感到羞愧不已,但趙武對此的感覺卻大不一樣。

五百人,這讓見慣了現代小公司員工數的趙武暗自咂舌不已,按現代標準,有五百名保安人員,那得是跨國公司了,年營業額總得在數十億以上——趙氏居然對這樣的人手感覺不滿意……這是個什麼時代啊!

趙武吃驚的神態全顯露在臉上,讓師偃心中很是鄙視一番,等趙武領人走後,師偃還不肯甘休,向師修嘲諷說:「小家子氣啊,一看就是小國君主的後代,沒見過咱晉國公卿的派頭,這才五百人……」

師修晃著白髮蒼蒼的腦袋,不滿的打斷師偃的話,譴責說:「今後他是你我的封君——你怎能如此不恭。」

師偃搖頭,脫口而出:「還沒決定呢……且等他通過冠禮再說。」

師修驚問:「什麼?你這話什麼意思?」

師偃立刻掩飾:「我是說:他必須在冠禮上讓國君認可,才能重獲領地,不是嗎?」

……

有熟悉山路的清與連領路,趙武一行人走得很快。到了離趙武「出事」的地點約莫四五裡路的距離,趙武讓「清」帶領武士就地駐紮,並在附近狩獵,他則領著「連」,牽著駝布的馬匹,繼續往山中攀爬。

終於回到了山洞,趙武開始一一檢查著零件,而後用布將所有的零件一一包裹起來。「連」在一旁幫忙,他滿臉驚奇不已。原先拆卸汽車的時候,趙武神思恍惚,「連」有話沒敢問,現在大家都共同生活了數月,相互間語言溝通不成問題了。故此,連摸著光滑的零件,小心翼翼地像摸著一塊滾燙的炭一樣,輕輕問:「主,這是天帝的車嗎?……真是奇妙!」

趙武搖搖頭,他無法解釋「連」看到的這輛汽車,索性也就不解釋了——貴族嘛,有這個特權:「連,你今天看到的情景,一定不要對別人說。這是我們的秘密,決不能讓別人知道!」

連點點頭,又說:「主,真要把這東西拉回去嗎?運回去的話,山莊裡的人看見了,怎麼不會問?那我們該怎麼說?」

「你什麼都不知道,能說出個什麼……就這麼說:什麼都不知道!」吩咐完,趙武開始繼續包裹車身零件——那些卸下的輪轂、鋼圈,「連」一個人搬不動,趙武卻可以輕鬆的一手提一隻……

……

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趙武用整匹的布將一個個零件包成大包裹。最後,汽車只剩車底盤框架了,面對渾若一體的車架,趙武無從下手。

很奇怪的是,車身的油漆被打磨掉了,論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風吹日曬,車身應該鏽跡斑斑,但蟲洞似乎給金屬表面鍍上了一層什麼,光亮的金屬表面一點沒有鏽痕。趙武看著車的底盤,感慨說:「剩下的活恐怕要用焊槍了,真遺憾,都是好鋼啊。」

轉過身,趙武指著滿地的包裹,吩咐說:「剩下的活兒是我們兩人的了。這些包裹,我們要一個個馱著走出約兩裡地外,而後都堆放在地上,等全部零件搬運完畢,我來看管這些東西,你去喊那些武士過來搬運。」

這麼做,是為了防止武士們發現這裡的山洞,發現山洞裡未搬走的車底盤。

連興致勃勃的看著車框架,又問:「這些不拆了嗎……主上沒工夫經常過來,或許我能搞定它們,以後我玩耍的時候就過來拆一塊,一點一點的往家裡搬。」

趙武點頭應承:「行,都交給你了——除非你能用牙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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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了生活,努力發明(上)

一路無話,返回山下的莊院,趙武首先要製作的是圓鋸,他先拿半截引擎蓋,在引擎蓋上畫了個大圓,細心的用剪刀剪出圓形,然後用剪刀在圓盤邊緣剪出鋸齒,再用銼刀打磨……而後在圓中心部位鑿一個四方孔,在四方孔中安裝上四方形青銅柱,再製作一根手搖柄——一座手動式圓鋸機床誕生了。

它的效率雖然低的令人髮指,但比起這年代,純用斧子砍木板的工作方式要快的多。

是男人都有點機械愛好,圓鋸製作完後,「連」愛不釋手,他不知疲倦的搖著鋸子,看到鋸下出現的一塊塊木板,他歡喜的扔下鋸子,跳到院中吼叫不止,引得院子周圍守衛的武士以為某一頭豺狼狡猾的鑽過了他們的防線,進入院裡撒野……

這或許就是古人的成就感吧。

圓鋸製作完後,趙武也失去親自動手的耐心,他指揮工匠依樣仿製,又指點著工匠為他製作一個馬鞍,以便今後他可以騎馬去山中閒逛。

馬鞍完成後,接著又需製作馬蹄鐵,馬鞭,馬嚼……這一套設備完成後,趙武沒打算推廣使用,因為他記得:第一個引入騎兵機制的趙武靈王遭到全國貴族的抵制,最後的下場很慘。所以他只是製作了十餘副,而後騎上馬,帶十餘名自願追隨的侍從在山中閒逛。

他也不是純閒逛,他是在熟悉四周的環境,尋找應急逃跑的路線。當然,為了掩飾,他也順便找尋一些礦石,植物、樹種……

馬鞍製作完成後,已經進入秋季了——春秋時代沒有確切的月份表述(以陰曆計年的太初曆是在西漢初年制定的),當時的史官,在記錄這時代的事情,常用四季表示,而春秋兩季是人們活動最頻繁的時間,於是史冊上常見「某年春」、「某年秋」的記錄方式,現代人因而把這個時代叫做「春秋」。

因為這個原故,趙武不知道現在具體的月份,他是看到院中栽培的那些植物結了果實,故此推測現在大約在八月底、九月初左右。

據程嬰表述,趙武初來的時候是春季,剛好是播種季節。其後,趙武從背包裡翻出一些種子,讓人種下去,當然,為了小心謹慎起見,趙武把各個品種只種下了一半的份量,沒想到,如今這些種子都結了果——也不知這屬於人品問題,還是春秋的氣候特別好。

程嬰對趙武播下的那些奇怪種子並沒有疑問,或許他認為,這只是「逃亡公子」帶來的家鄉物種,出於思鄉情緒才想在異地栽種繁育。為了安慰這位異國「公子」,程嬰還從領地內抽調一批種田好手,精心照管地裡的種子。

總之,這莊園附近氣候濕潤,晝夜溫差不大,土地肥沃,再加上精心的照顧,種下的種子都開花結果了。品種有花生、棉桃、番茄、紅辣椒、芸豆、孜然、大茴香(八角),胡椒、大豆、黃豆;水果有葡萄與蘋果,也發芽長出枝條。

這些種子都是個位數的存在,但經過農夫精心料理,每樣都能幸運的種活。趙武自己都沒捨得吃,已經下令,讓農夫小心收穫照管,等完全成熟後小心採摘,種子細心保管,以便明年繼續擴大種植。

在此期間,趙武「發明」的磚也燒制也許多。而圓鋸的出現,使得各種陶器的模具也得以批量生產。煤炭的使用使得爐火的溫度超越以往,因此那座山中小磚窯燒制的陶器品質非常好,成品陶壁表面敲擊起來,能發出金石之音。

在此期間,程嬰又進山一次,看到這種現象,立刻召集大量陶工進山學習這種製作技術,學成手藝後的陶工眨眼之間又消失不見了,估計是被程嬰安置在其他地方。

隨著這批陶工的出師,似乎趙氏的財政狀況明顯改善了不少,等程嬰再進山,穿戴已齊整起來,帶來的食物布匹與奴僕數量,也多了起來。

小磚窯連續開工,燒出的磚以堆滿了院子,趙武便琢磨著蓋一座紅磚大院,他四處轉悠,尋找施工需要的礦石。但沒幾日,師偃來抱怨:「主上何必凡是自己動手,放著那些僕隸閑著沒事……我聽說你最近四處挖炭石,這種活你吩咐一聲,自有下人們去幹,主上還是抓緊學習為好。」

趙武微笑著看著師偃,反問:「最近伙食怎麼樣?」

師偃不自覺的說溜了嘴:「嗯,主上指導製作的那些瓦罐瓦鍋極其好賣,如今我趙氏的陶器也算是國中一絕,都已經販賣到了齊國。用這些陶器煮出來的湯也確實鮮美,非比尋常。」

趙武仰天哈哈大笑起來,他得意的回答:「我的本事,又豈止是在制陶方面。」

師偃這次倒很贊同,他頻頻點頭:「這幾日,我把主上製作的那些器物整理了一下,準備替主上編錄一部《百器譜》,不知主上是否許可?」

趙武脫口而出:「怎麼印刷……我是說怎麼在竹簡上把它繪出來?等等,我有辦法了。」

紙,這一切都要歸結到紙上。

想到印刷,趙武腦海中一閃念,想起一個旅遊節目介紹的韓紙(高麗紙)的製作工藝,據說這種高麗紙的製作工藝是宋人傳過去的,號稱能用一千年,起初,韓國人將這種紙稱之為「宋紙」。到了21世紀,它是「世界文化遺產」之一,是「韓國國寶」,還被譽為「亞洲的驕傲」。

這種紙的製作工藝來自宋代,沒摻雜任何現代技術,在這春秋時代複製出來容易,但悍然複製……嗯,最近趙武發明的東西太多了,再這樣下去,他要被古人當作柴火,焚燒了事。所以,還是先等等。

「用羊皮卷」,在趙武神思飛揚的時候,師偃給出答案:「昔日秦國曾用五張羊皮換回百里奚,那時的秦國就喜歡用羊皮製作地圖及書籍,我們《百器譜》不妨也用羊皮製備……」

趙武想了下,吩咐:「我看見工匠製作青銅的時候,有人用蠟製作模型……你找一個青銅鑄造工,直接在蠟上刻畫出圖樣,然後製作成銅板圖畫,再用銅板畫在羊皮上敲一下,刻畫出凹痕,隨後,我們只需手工描繪一下,這不就成了?」

趙武說的漫不經心,但他不知道這個時代青銅是一種貴重金屬,基本上等同於貨幣。而印刷《百器譜》至少需要製作一百張銅版,需耗費大量的青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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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了生活,努力發明(下)

師偃聽了他的話,很好奇的看了一下趙武,見到趙武目光仍在專注著群山,他勉為其難的回答:「也好,我這就去找人……」

趙武馬上又補充:「順便再找一些鐵匠來,我有用。」

師偃立刻用勸告的身份說:「看來主上喜歡擺弄惡金——我趙氏雖然會製作‘惡金’,但世人常以為‘惡金不祥’,會給使用者帶來災禍,令諸卿大夫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主上最好不要在公卿面前展示惡金,以免帶來不測的災禍。」

春秋時代,人們把「鐵」叫做「惡金」。

在這個時代,每個家族都有一項特長,趙氏宗族以養馬和鑄鐵手藝著稱,「中華第一鐵鼎」就由趙武的孫子趙鞅製備,可以想像,在這個時間段裡,趙氏宗族已經積累了足夠的鑄鐵經驗,以至於數十年後他們能夠鑄造大型鐵件。

不過由於春秋時代人們不喜歡鐵,把鐵稱之為「惡金」,所以趙氏宗族雖然擁有這時代較為先進的鑄鐵工藝,卻並沒有因此獲利。

趙武不以為然,他漫不經心的回答:「終究要走到那一步的——你還沒有嘗過鐵鍋炒出來的飯,那才是正宗……」

師偃有點不滿,但趙武已經翻身跳上馬,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說:「也有變通的方法,比如說我們可以在鐵器上鎏上金銅,一方面防銹,另一方面……」

猛然間,趙武想起師修給他解說各國形勢的時候,曾談到吳王,談到楚國正忙於跟吳國爭鬥,他搔搔腦袋,回憶著說:「我聽說楚王有一個著名的鑄劍師,似乎叫做幹將,他的妻子叫莫邪吧,聽說他的鑄劍手藝非常妙。」

師偃不滿的回答:「楚國名劍師應該是歐冶子,聽說歐冶子有個小小徒弟,或許叫幹將吧,不過,各國鑄劍匠師都是一國之寶,我想楚王寧肯殺了他的鑄劍匠師,也不會讓他為別國鑄劍。」

趙武想到吳王,不是想到了鑄劍名師幹將、莫邪,他想到的是那把吳王劍(或越王劍),現代出土的吳王劍防銹工藝做的非常完美,以至於它在兩千六百年後出土依然保持鋒利,連現代人都為之不可思議,而趙武恰好處身於這個時代……

趙武想到吳王劍,是認為吳王劍的防銹技術不是突兀誕生的,在它出世前一定有技術積累,吳王壽夢既然已出現了,想必「吳王劍」鑄造技術已基本成型。但他不知道的是,歐冶子正是「龍泉寶劍」的創始人,他在楚國開創「龍泉」這個品牌已經百餘年了。

「哈,我就無法理解,幹嘛我做什麼事都要找個至大的理由——想製作一口鐵鍋,從而研究冶鐵技術,難道就不行?

好吧……我聽幾位老師說:金(春秋時代銅就是金)礦歸國君,領地裡一旦發現金礦就必須上交國君。但鐵礦不是,它是惡金,國君不要鐵礦。連那位曾經佔有過趙地的什麼……祈奚,也不要。我趙氏不是因此而留存下兩座鐵礦了嗎?

所以,趙氏想要甲兵犀利,讓其他宗族不敢輕視,唯有從鐵礦下手,並借助鐵礦的便利……我要你們尋找吳國工匠,不要求你找到類似‘幹將’的鑄劍匠師。能有幹將十分之一技藝我也就滿足了。因為我要的只是他的防銹手段。

我聽說有一種工藝叫做‘鎏金’,就是用丹砂加熱成水銀,再用水銀融化金(銅)塗抹到金屬上面,而後稍加烘烤,水銀揮發後便留下了一層金(銅)膜。我還聽說有一種‘金銀錯’製作工藝,嵌玉鑲金手法,等等……

你剛才說‘惡金’不詳,那我們就把鐵劍外面鎏上一層金,只留下鋒刃部分保持原來的樣子,這樣一來,用金(銅)包裹的鐵劍,去除了‘惡金’災禍,還能依舊保持鐵器的鋒利,估計世人不再會以為這鐵器不詳……嗯,最好鎏一些吉祥圖像,比如麒麟、鳳凰、虎豹等等。如此一來,趙氏擅長的冶鐵技藝,就能為我們喚來無盡的財富,而且還不會因此觸怒國君——這理由夠正大吧?!」

聽完這番話,師偃愣住了。

久久,趙武看師偃再沒有任何表示,他擺一擺手告辭。在他走後,師偃納悶的對身邊的師修說:「我本以為他就是個吃貨,翻來覆去只惦記著如何花樣翻新地吃,沒有想到他的想法卻如此奇特!」

師修輕輕搖搖頭:「我們現在插手制陶業,是因為陶業雖屬於範氏所擅長,但範氏與我們關係還算不錯,但甲兵是魏氏所擅長,魏氏與欒氏關係密切,我以為,我們還是不要深入的好。

比如弓箭,我看過主上造的弓,良匠製作一張好弓要兩三年,主上只花了一天就完成了,那張弓威力不下於良弓,實在方便快捷。但因為韓氏擅長弓箭,我們放棄了批量制弓的計畫?為韓氏我們能放棄,為何不能為了魏氏再來一次——我趙氏剛剛興起,還是不要樹敵過多的好。」

遠處,山那邊,趙武騎著馬緩緩走在山路上,他一邊走一邊悠然自得的甩著馬鞭,眼珠不停左右轉動,嘴裡不停發問,以便讓別人不去注意自己的小動作:「僚清,你說這騎馬有什麼不好,怎麼衛士們都不願意騎馬出遊?」

春秋時,人們大多數姓氏模糊。清是趙武的家僕,但趙武的「趙」指的是封地為趙,這是家族傳人的特權,所以清不可能掛上「趙」的姓氏稱之為「趙清」,除非趙武將領地贈送給對方……當然,趙武把領地送出去了,他自己就不能姓趙了。

而按當時的習慣,奴僕應該以職業為姓。清在趙武身邊擔任的是持戈衛士的角色,所以稱之為「僚清」。連在趙武身邊擔任的是看門人的身份,所以稱之為「閽(音hun昏)連」。而趙武身邊跟隨的兩名童僕也有姓,他們稱之為「豎左、豎右」——「豎」就是童僕的意思。

僚清揮了揮馬鞭,輕鬆的回答:「主上,這或許是一種心態問題,你想,王公貴族出遊都做馬車,單騎而走的不是敗兵,就是行色匆匆的旅人。庶民無知,怎會喜歡這種狼狽的出行方式?」

原來如此。

在這個時代,做點小變革這麼難嘛?我該怎麼做,才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讓自己生活舒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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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終於「上位」了

按說趙武製作的這副馬鞍已經夠精心了,他按照記憶的模樣畫出的馬鞍圖,無意中,形狀無限接近高橋馬鞍的形狀。這馬鞍製備完成後,他還不停聽取武士們的意見加以改進——比如有武士反應:如此單騎而走,隨身無法攜帶長兵刃,所以趙武在馬鞍右後手增加了一個套筒,以便直立插放長兵器;

又有武士反應老在馬上拿著盾牌太累,趙武又在馬鞍左後手增加了個掛鉤,以便掛上盾牌;還有武士反應,無法攜帶弓箭這種遠端攻擊武器,趙武從善如流的在馬鞍右前方,增加了一個可以攜帶弓袋與箭壺的裝置……

這些設備的增加每一個都經過了精心考量,以便馬上的武士能在緊急時刻,用最順手的方式取出相應武器戰鬥。如此精心設計的馬鞍,完全裝備起來,連趙武都覺得很威風——戰馬身後直立插放著鋒利的長戈,像一面軍旗一般驕傲,而掛在左後手的盾牌也令人感覺到威風凜凜不可輕犯。此外,弓袋、刀劍配齊了,馬韁上再加幾個鈴鐺,走在山路上,威風的嘩啦嘩啦走,連山中的群鳥都在羡慕,不時的在左右盤旋讚歎。

可就是這樣,莊園武士卻不願用這副打扮出來見人,他們都嫌丟人。

此刻聽了僚清的話,趙武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當時的王公貴族都喜歡乘車出遊,所以庶民百姓都以乘車出遊作為高尚,而「單騎」是狼狽的象徵,是失敗者的意思。春秋人單騎出遊,會覺得很沒面子,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然而,在山區,騎馬總比乘車方便,這是不可否認的」,趙武甩著馬鞭辯解。

僚清點點頭,但沒等他想出詞來誇獎,趙武話題一轉,馬上又問:「聽說山區裡像你這樣的獵人很多,許多人已經逃入深山生活了十多個春秋,這些人你認識嗎?」

閽連催馬湊近趙武,興奮的插嘴說:「當然,我們在打獵的時候經常碰到他們,有些獵人比較友善,跟我們劃地為界,相約彼此不可越過邊界狩獵,但也有些獵人比較兇惡,敢直接動手搶奪我們的獵物,有時候我們打不過,對方人多我們只好退走,那樣,就需要餓好幾天肚子。」

趙武點點頭,擺手示意,僚清領會了趙武的手勢,沖閽連呶呶嘴。這兩人長期在一起狩獵,彼此知道對方的習慣動作,閽連趕緊翻過身去,迎向了身後的武士,大聲說:「諸位,今天我們出獵,打算獵些什麼,主上決定為我們親自烤肉。」

衛士們轟然歡呼起來,閽連馬上指手畫腳,指點著衛士排開散兵線,向前驅趕林中的動物。與此同時,趙武帶著僚清催馬走到一邊……

趁人不注意,趙武輕聲說:「我需要一些人手——隱蔽的人手,所以我希望你重新入山一趟,召集那些獵人組織起來。」

稍停了一會,趙武繼續輕聲說:「我聽說你在軍伍中待過,大小也是個軍官,我希望你把那些獵人按照軍伍組織起來,告訴他們:我事後會讓他們洗清身份,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生活……」

僚清望瞭望散開的武士,此時閽連正在喋喋不休的向武士們介紹自己的狩獵經驗,並指導武士們驚起草叢中、林木間隱藏的獵物。

看到沒人注意這裡,僚清歎了口氣,指了指那群武士說:「主上,山中野人雖然擅長對付野獸,但對付貴人家將卻不行。這些家將以搏殺為職業,擅長組成軍陣發動集體攻擊;而山中野人卻習慣了各自為戰,他們使用的武器簡陋,鎧甲單薄。若是把山中野人用來刺殺,或許能成功,若是攻打莊園,有那五百人在,哪怕一個小國的軍隊傾國而來,也恐不成。」

趙武輕聲說:「我不需要他們攻打莊園——這幾天我仔細琢磨了,如果程嬰帶我去見過諸卿與君主,事後他們想替換我,恐怕很難。」

僚清點頭讚賞:「主上知識淵博,相貌雄峻,程嬰再想找個相似的人替換主上,我想也很難……我原以為主上發明那麼多新奇玩意,是為了振興趙氏,原來主上是為了自保。」

趙武訕笑著解釋:「我可沒想那麼多,原先發明那些東西,就為了讓自己生活舒適點,沒想到程嬰現在越來越認真,已經開始向我介紹家族史,甚至給我送美姬拉攏,我想他是認真了。但我心裡依舊沒底,如果我們私下裡擁有一支武裝,多少能讓我感覺安全點。

比如,萬一莊園裡有了變故,我們可以讓那支武裝攻打莊園,不求勝利,只求他們能夠吸引武士的注意,以便我們趁機逃脫。

我這樣想的,我們有一支秘密武裝,如果我能在現在的位置永遠做下去,那麼我會以趙氏的名義給這些人身份,將他們作為家族私兵。反過來,如果發現不測,我們利用他們逃走,事後我會領他們找一片安居之地——我想,憑我的手段,只要給我們幾年喘息的機會,我們就能在這亂世立足,成為一股不容輕視的力量……

總之,無論前一種方法還是後一種方法,這些人的身份都解決了,他們絕對能生活在外面的世界,娶妻生子,傳承後代。這對他們不是一個好出路嗎?」

僚清點點頭:「沒錯,以主上的手段,獨立發展幾年,必定能成為一股強大勢力了。事後,我們進入他國為卿,或者依附某個權貴作為家臣,無論怎樣,我們都能生存下去……放心吧,我準備準備,等主上找見機會,告訴我一聲。」

武士們發出一聲歡呼,一隻驚起的野雞被武士們亂箭射中,草叢中還跑出一隻母羊帶著小羊驚慌逃遁,閽連大聲歡呼:「不要射箭,讓我們活捉它,小羊的肉可鮮嫩了。」

趙武連忙催馬走入人群,大聲呼喊:「誰帶漁網了,用漁網捕捉,要活的。」

僚清猛的眼前一亮,自語:「漁網,漁網還能幹這個,我怎麼沒有想到?」

沒想到這點的豈止僚清,武士們面面相覷,閽連低聲嘟囔:「誰上山打獵會帶著漁網……不過也對,用漁網捕捉野獸,似乎更方便一點……我怎麼沒想到呢?若是當初有漁網,我們只要驚起野獸,讓它自投羅網,豈不更省事。」

趙武看到武士們不動,馬上催促:「快點動手,不要傷害了這兩隻羊!」

閽連反應過來,他跳下戰馬,大呼:「看我的,你們排成一條線,我把山羊朝你們的方向驅趕……」

一番努力過後,兩隻羊被捉住了,母羊被牽到趙武面前,拼命的用身體保護小羊,兩眼中似乎含著淚。趙武打量著小羊,感覺到很奇怪:「這羊叫什麼名字?頭角彎彎,身上的羊毛卻不像山羊一樣粗糙筆直——似乎有點像綿羊。」

僚清在一旁解釋:「這是盤羊,因為頭上的角彎曲盤繞,所以山民們稱之為盤羊。這種羊喜歡生活在平原,一般都是結成大群行動,怎麼回事?這兩隻羊似乎與羊群失散了。」

趙武指點著羊身上的毛,又扯扯身上的衣服,問僚清:「我現在的衣服不是麻就是絲綢,我想問問附近有沒有人擅長紡織羊毛?」

僚清想了想,回答:「我原先生活在西戎,聽說西戎有紡織羊毛的技術,不過他們紡出來的東西很粗糙,油膩難淨,且質地堅硬難以縫紉,所以中原百姓都不屑一顧。」

趙武點點頭:「我曾聽說這種類似綿羊的動物,身上的毛很綿軟,可以搓成很細的紗,紡出來的布匹非常柔軟,也非常耐寒……這兩隻小羊可憐,我看我們養起來,嗯,現在我們有了剪刀,可以在每年開春羊群脫毛的時候把羊毛剪下來,試著紡織成布匹,或許是條致富之路。」

閽連一聽,興致勃勃的回答:「我去,小羊既然離散了,大隊的羊群一定離此不遠,我回莊子拿漁網,把那群羊全都捕捉回來。」

那些武士懶洋洋的不肯動,趙武眼珠一轉,馬上吆喝:「都去都去,清給你們領隊,你們聽從指揮,一旦羊群捕捉到,今後這群羊紡出來的布匹,兩成歸你們,任你們論功分配。」

趙武說罷,沖僚清使個眼色,僚清馬上明白,連連點頭:「我這就回莊園拿漁網,讓連帶他們向前追尋,放心,山中獵人都擅長追蹤之術,連一定會找到羊群,而我帶著漁網,也一定會找到他們。」

豎左、豎右左右看了看,為難的向趙武說:「主上,衛士們都去尋羊,主上身邊豈不少人保護?」

趙武一揮馬鞭:「我們與清同回莊園——沒有我的命令,恐怕清拿不走漁網。我們再派一百個人去,讓他們儘量捕捉更多的羊,而我就在莊園,等他們回來。」

一進莊園,師偃看見趙武,大喜過望:「主上回來的正好,程嬰來了,他說今日就給主上行冠禮,明日去見諸卿大夫。」

趙武納悶:「這麼急,我正準備安排人手捕捉羊群……」

程嬰聽到動靜跑了出來,一擺手說:「讓下人去幹吧,主上且隨我回趙城,放心,等他們捉住了羊群,我就讓他們準備肥美羹湯,等主上從新田回來,包管能喝上鮮美的羊羹。」

趙武連忙擺手表白:「我這次不是要吃羊肉……算了,我跟你解釋不清楚,你調一百個人,隨清去捕羊,這些羊我都要圈養起來,你再找幾個放牧好手,給我小心照顧。」

師偃好奇的望著趙武:「這麼興師動眾,居然不是為了吃,稀奇。」

程嬰厲聲喝斥:「師偃,別忘了臣下之禮!」

師偃立刻收起嬉笑,肅容拱手:「下臣知罪,請主上懲罰!」

趙武有點不知所措,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嚴格的臣下之禮,他扭捏的說:「算了,隨口說出來的話,何必當真——嗯,我就不當真。」

程嬰瞪了師偃一眼,拱手對身邊的師修說:「修,你準備相應的器物。」

師修點頭答應。

趙武跳下馬來,好奇的問師修:「這冠禮……周禮不是說:二十才加冠麼,怎麼你們好像很隨意,仿佛隨便哪一天都行?難道有什麼突發變故,使你們……?」

師修垂首回答:「雖然說,按周禮‘二十才加冠’,但也不是十分嚴格的,譬如魯襄公,12歲就‘冠’了。我趙氏今遭大亂,這加冠之舉,定需要諸卿的許可。程嬰一直在操作此事,若諸卿一致贊同,我們便隨便挑個日子,便能給主上加冠。

主上,我趙氏才經劫難,這次冠禮倉促了一點,也簡陋了一點,請主上將就點。今後我趙族能否昌盛,全看主上了。若主上興我趙族,今後主上的後人加冠,一定會諸卿雲集,齊來祝賀,不會像今日這麼賓客寡少。」

趙武聽了這話,有點惶恐,又有點心中竊喜,他望著程嬰,目光又從師修、師偃臉上掃過,按捺住心臟的狂跳,輕聲問:「你們決定了嗎?」

程嬰跪下,師偃與師修也緊跟著跪在他身後,三人叩頭在地,恭敬的回答:「一切拜託了。」

回到屋中,師修、師偃分立兩邊,作為這場冠禮的見證人,趙武按照禮節盤坐在屋子中心,程嬰跪坐在他身後,親手替他戴上頭冠,而後程嬰回到趙武身前,俯首在地,恭敬的說:「請正位。」

「正位」又稱「上位」,封建領主正式接掌家族,稱「上位」,國君繼承家業稱「登位」。

趙武依言走到屋子上手的座位上,盤膝跪坐。程嬰直起身子,高聲唱叫:「諸臣拜見!」

隨著程嬰這聲喊叫,一隊隊奴僕邁著小碎步,低著頭走進屋內,跪在趙武腳下,向趙武祝賀冠禮,這些人當中有圉某(yu,同禦,圉意為養馬的奴)、豎某(豎是守藏司職的奴隸,是童僕一類的奴)、隸某(隸是監督「奴」勞動的奴隸小頭目)、胥某(胥xu,意為領地內主管收稅的小官吏,屬於領主臣屬)、黎某(黎是指住在農村的務農平民,是自由民,多為功勳士兵後代)、皂某、僕某(僕是主管打掃家務的)、台某……等等。

這一大群奴、僕、隸拜見之後,趙武一個都沒記住他們的相貌與名稱,因為這些人都跪在地上,連臉都不敢抬。而趙武整個過程就像泥塑土偶一樣,保持著端莊的態度坐在上位上,一言不發。

接見完後,圉某重新返回屋子,低聲報告:「車馬已經齊備,請主上登車。」

這次趙武坐的是廣車,這是一種軍中衝鋒專用的戰車。廣車旁邊衛護的是兩輛軘(這個字現在已不存在,意思相當於「屯」,是專門用於防守的戰車)車。三輛車的位置是廣車突前,軘車一左一右,稍稍落後於廣車。三戰車每車後有七十名持戈戰士。

這種戰車與現代的戰車不一樣,它沒有車軸,車輪是直接安裝在車身的,整個車身的重量全部壓在車輪上,所以春秋中,車輪斷裂導致「猛將」意外喪身的事例比比皆是。趙武站在戰車邊,看著戰車發呆,他記起了「戰國策」上無數的記錄……嗯,他似乎還想起,兵馬俑裡的戰車似乎也很少有車軸。

趙武的腿有點發軟。

程嬰走上廣車為趙武禦戎(駕車),師偃、師修披甲持戈持弓為趙武的「車左」、「車右」。一名叫做「鮒」的家族私兵頭目登上其餘兩輛戰車為「輿尉(車馬護衛)」……

等所有的武士就位後,程嬰高喊一聲揮動馬鞭,戰車隆隆開動。

趙武沒防備,馬車一開動的時候,他身子稍稍後仰,師修馬上提醒:「主上,注意儀態,請端坐!」

趙武趕緊正了正身子,一手扶著車上的橫木,端坐在車中心,他偷眼瞥一瞥身後那浩大的陣容,偷偷吐了吐舌頭。沒想到緊接著聽到的一句話令他大感羞愧,只聽師偃望著車後感慨:「趙氏衰落了,宗主冠禮,竟然只出動了三輛戰車,我以為我們至少能湊足一百輛。」

一百輛,那該有七千五百人,這規模又該多麼龐大。

聽了這句話,趙武不禁為自己剛才的小家子氣感到慚愧,他正了正身子,心中琢磨:「冠禮耶,這是春秋時代的大禮,不知道今晚的宴席上會有什麼美食,也不知道會有多少美女任我品嘗,好期待!」

今晚沒有宴席。

戰車開進趙城的時候,趙城的百姓聚集在街道兩旁,看著他們的領主緩緩入城,沿途,馬車經過的時候,所有的領民都跪倒在地上叩首,趙武從沒有享受過如此的尊崇,他心中有點沾沾自喜,但師修、師偃不停的在左右提醒他保持端莊,他只好打消了沖百姓揮手,呼喊「同志們幸苦了」的口號。

帶著一種「我胡漢三回來了」的心情,趙武返回了趙城的程族府,一路所有的奴僕都跪地呼喊,這些奴僕喊得整齊,一下子讓趙武聽清了他們的呼喚,他們呼喚的是:「恭迎家主上位!」

ps:大章更新,求收藏推薦。另:本書寫成於那段被封鎖的日子。因為沒有網路,無法上網考證,所以,本書許多地方與史實有別……求您了,請您把它當做小說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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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寨「趙武」的初次路演

趙武坐上城主的位置——也是家主的位置,程嬰一擺手,幾名女姬走入屋內,手裡捧著晉國的公卿服裝,這時,程嬰躬身告退,沒等趙武反應過來,座位底下已經見不到男人了。

幾名女姬跪坐在趙武腳下,趙武愣了半天神,才想起來是怎麼回事,雖然秀色可餐,但:「(程)嬰,這就完了?我肚子還餓著呢?」

女姬們在偷笑,擺出任君採摘的媚態,卻無人回答趙武的問題。

餓著肚子幹那事,有點慘!沒興致。

趙武返身,放下身調,含著怪大叔的微笑詢問女姬:「我的晚飯呢?應該有個宴會吧……沒有宴會,總不成——連晚飯都沒有吧?」

女姬跪地彙報:「家主明日要朝見國君,今晚要絕食、沐浴,誠心占卜……」

趙武火了,他嗖的站起來,大喊:「慘無人道!本來這地方一天就吃兩頓飯,讓人成天老餓得慌,現在還不讓吃晚飯……哪有這麼折磨人的!奶奶個熊,我不管,拿飯來,誰敢餓著我,我跟他翻臉。」

女姬們咯咯笑著,一名女姬回答:「家主,今晚上不知有多少人窺視主的行止,等著尋找主的錯失……這吃飯的事情,能忍則忍了吧?我趙氏終究是待罪之族,主不會想為一頓飯,丟了家主之位吧?」

趙武看了看這名說話的女姬,用小指挑起對方的臉,怪大叔換上狼外婆的微笑,甜蜜蜜的問:「乖,如此聰明靈巧,叫什麼名字?」

那女姬笑盈盈的回答:「婢女舂巧,以後還望主以後多多垂憐。」

趙武起身在原地轉了個圈,自言自語:「我以後當然會垂憐你——咱現在是有房有地有車有兵馬的大封建領主,目前單身一人,還沒有生下接班人,換我們那的語言,俺現在是金牌鑽石王老五……

乖,拿金牌王老五換一頓肉包子,值不值?……什麼,你不知道肉包子是什麼?那饅頭呢,幾個饅頭一碟鹹菜也行……唉,絕望,我這個‘金牌鑽石王老五’頭銜,竟然換不回幾個饅頭,這什麼世道!」

趙武拼命解釋半天,又是哄又是騙,幾個女姬似乎聽懂了趙武的話,她們雖然生起爭寵之心,但還有點膽怯。

舂巧左右瞧了一下,低聲解釋:「我或許能去廚房,倒是能偷出一些肉脯來,但萬一被人察覺到奴婢偷盜,奴婢不免是個死,家法森嚴,恐怕家主那時攔也攔不住——趙氏執法,向來不變通的。奴姬萬一死了,怎麼算?」

趙武眼珠轉了轉:「我不是要沐浴嗎?你們去廚房提熱湯,順便偷幾個饅頭總行吧,隨便藏在身上,帶進來偷偷塞給我,這不一切OK!其實,我猜那些家臣也不一定會攔,我難道不是他們的家主,我餓著對他們有什麼好處誰那麼不識趨……」

趙武在這裡誘騙女姬,屋門外、牆角邊,師偃與師修蹲坐著竊聽,師偃搖頭歎息:「主上剛才使了好幾種技巧啊,又是哄,又是詐,再加上恐嚇,許諾……這種種智慧,用在一個饅頭上,為一個饅頭折騰,他難道不知道,奴僕私自去廚房偷東西,就是死罪。」

師修搖搖頭:「依我看來,這位公子哥養尊處優慣了,恐怕耐不得饑餓……也不知道他原先是哪國公子,如此嬌生慣養,難怪彼國都亡國了——好了,不說了。明天他還要見公卿與國君,而我趙氏現在處於緊要關頭,萬一他因為饑餓出了岔子,也是趙氏的損失,我看,我們不妨悄悄幫他一把。」

師偃想了一下,答:「程嬰已經讓我們帶來的武士護在院子周圍,我看可以讓廚房的人離開,讓女姬們去廚房燒水供主沐浴,這樣,讓她們偷竊起來方便。」

師修搖頭:「廚房裡的食物都有記錄,即使沒有人在,記錄也在。女姬們如果偷竊,事後定會被察覺……我看這樣吧,你去廚房吩咐,將所有的食物都收藏起來,我去尋找幾塊肉脯,悄悄放入廚房,事後我倆再打掃一番,便不會有人知道私藏食物的事情了。」

師偃點頭:「如此,你我分頭行事!」

師修走了幾步,停住問:「你說,我倆如此費心,是不是為了饅頭?」

師偃仰起臉:「吱,我倆豈是為了饅頭,我倆是為了趙氏!」

師修點頭明白:「原來我倆尋饅頭,不是為饅頭花心思,而是為趙氏;而那小子為饅頭操勞,那是真的‘為饅頭’!」

院門口,程嬰持劍盤坐在地上,他仰起臉來,癡迷的仰望著漫天的晚霞,嘴裡自語:「這或許是我見到的最後一個夕陽,這世界,真讓人戀戀不捨。」

才發完感慨,師修閃身走出院子,程嬰懶懶的沖師修點點頭,隨口問:「你出來了,院裡還有誰守衛?」

師修笑著回答:「其實,主上的身手也非常可觀,至少你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們只要在主上屋裡放好武器……我以為,我們無需如此擔心。」

程嬰懶洋洋的回答:「也對,今後該給他請一個劍術老師了,我看主上的劍術不成章法,像是不曾有師承,唯獨仗著力大欺人而已。」

師修連忙附和,又解釋:「師偃還在院子裡照料,我獨自出去轉轉。」

程嬰仿佛看穿了師修的企圖,他漫不經心的提醒:「那些女奴不見得個個可靠,再者,莊中的武士也不令人放心,而我們從山中帶來的武士雖然可靠,但誰知道他們的嘴是否令人放心,也許,他們會無心中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嗯,你不妨去我屋裡轉轉。」

師修得到提醒,出了院落他直奔程嬰的屋子,發現屋裡已準備好了一個布袋,裡面放滿了食物。那布袋做成長條狀,可以當腰帶束在腰上。師修趕緊脫去外袍,將布袋捆在腰上,重新穿好外袍,走了幾步路,發現並無破綻,這才反身走回趙武的院落。

既然程嬰提醒那些女姬並不十分可靠,師修決定親自將這些食物送上,他瞅了個空子,趁女姬不在趙武屋內,悄悄閃進屋內,將腰帶遞給趙武,低聲提醒:「主上,那些女奴多來自諸卿贈送,雖然也有些我們的家養女奴,但她們的嘴並不牢靠,請主上(吃的時候)務必小心。」

趙武得到提醒,馬上說:「既然這樣……我光著身子洗澡,不喜歡女人在旁邊看著,你在門外幫我攔住她們,等我洗好了,再請她們進來。」

師修點頭答應著,閃身堵在門邊。等趙武在裡面吃飽了,師修閃身進了屋內,仔細查看了地上,打掃乾淨所有的痕跡,這才放女奴進來服侍趙武更衣,他還站在趙武身邊,板著臉掩飾:「主上沐浴的時候,不習慣有人伺候,今後趙氏家規就這麼定了,凡主人洗澡時,奴僕不得靠近左右。」

緊接著,師修又低聲自語:「沐浴的時候,人都渾身****,最利於刺客行刺,看來,我們確實要加強守衛力量……」

師修這麼說,是因為春秋戰國時代,確實是刺客最猖獗的時代,這是個最講究個人拼殺技巧的年代,連國君都屢屢死在刺客劍下。春秋之後,刺客逐漸受到君王的圍剿,他們渡海去了日本,成為後來的「忍者」。

女姬們聽了師修的話,都很惶恐,她們小心翼翼,唯恐觸碰到了趙武的身體,從而引起誤會,等趙武更衣完畢,她們又立刻惶恐的告退,多一刻都不願停留,而當時,趙武吃飽喝足,正旗杆高豎,興致勃勃……沒人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趙武重新登上兵車,向晉國國都新田城趕去。

從趙城往新田要走三天,路上,趙武只喝了一點點蜜水,半點食物都沒有機會吃——這種絕食的習慣起源至晉文公,晉文公歸國後,所有隨同他流亡的功臣都得到了賞賜,唯獨忘了介子推,後來經人提醒,他才尋訪到介子推,但介子推已經背著母親進入綿山中。文公隨後得到別人的建議,放火燒山,以逼介子推下山來,沒想到介子推拒絕下山,抱著母親在山中被燒死。

事後文公很懊悔,他下令:從此以後,在他放火燒山那天,晉國禁止舉火——這就是清明節「寒食」的來歷。後來,他又將介子推抱的那棵樹砍伐下來,做成木履,以示紀念,由此,「足下」便成了晉國最尊敬的稱呼。

由於晉國當時是強勢文明,於是清明節、寒食、足下這些名詞推廣至全中華。

自寒食節之後,晉國也便多了一個規矩,罪臣面見國君的時候,為表示崇敬,要沐浴、絕食,即使偶爾進食,也不能舉火。

按規矩,在路上趙武是可以吃食品的,只要寒食就行了。但程嬰害怕有人抓住這點惡意挑刺,所以堅持趙武一點食物不吃。當然,他也假意沒有察覺師修不停的給趙武塞一些點心、肉脯——即使這些食物都是由他本人預先預備好的。

進入國都,趙武第一個見的是晉國第四順位正卿、上軍佐韓厥。路上程嬰解釋:「你祖父趙盾昔日撫養了韓厥,又一手提拔韓厥成為正卿,這次趙氏大難,仗義直言者唯有韓厥,你的這次冠禮也是韓上軍佐一手安排的,所以我們先去見見他,看他怎麼安排。」

韓厥早就在等候趙武,一見他們這一行人抵達,他趕緊招呼:「你們不該先來見我,該去先見執政……這樣吧,我讓兒子‘起(韓起)’陪你們去,等你見過所有公卿,最後再來見我。」

韓起應聲跑出來,這是個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的中年人,雖然是軍人,他身材卻不是雄壯的,反而是瘦長文靜,但一張嘴,趙武就知道這廝不是個好鳥,他說:「哈,武已經長大了,長的如此俊美,該迷死妓館的那些女娘了,怎麼樣,逛過幾次妓館?新田知名的女優認識幾個,回頭我領你去轉轉,有這麼俊美的少年在,那些女娘該不巴結死我。」

韓厥對於兒子的口無遮攔似乎毫不在意,也許,這時代貴族的風尚就是如此,他含著笑,頻頻催促說:「快去快去,休得耽誤了時辰。」

趙武接著去見的是晉國第一正卿、中軍將、晉國執政欒書。他似乎早就等著趙武來拜見,站在元帥府臺階上,一見到趙武下戰車,他也走下臺階,迎著趙武讚賞:「美哉!昔吾事莊主,華則榮矣,實之不知,請務實乎。」

這話的意思是:真是個美少年啊!我曾經是你父親莊主(趙朔)的老部下。你外表已經夠漂亮了,但不知道才能如何,希望努力加強自己的才德啊!

趙武的父親趙朔諡號「莊」,故此被尊稱為「趙莊子」,或者「莊主」。

欒書當年曾參與剿殺趙族,但他和趙武父親趙朔的關係還是相當不錯的。他討厭的是趙同和趙括,當時發難也是針對他們的。現在的欒書已經是國家的執政,從這番話裡可以看出,他對趙武的態度還是真誠和愛護的。

趙武接下來見的是上軍將,晉國第三正卿中行庚(荀庚),他的評價是:「美哉!惜也,吾老矣!」他在說:真是個美少年啊!可惜我老了,看不到你將來輝煌的那天了。

中行氏出身荀氏。荀氏本出自「先氏」,因「先氏」祖先一支因功獲得封地荀,故別立宗族為荀,後來晉國改「上中下三軍」為「上中下三行」,荀氏一支擔任過「中行軍」主帥,便成為「中行氏」;而得到封地「知(也稱智)」的荀氏一支,則別立宗姓為「知氏(智氏)」。

隨後,趙武馬上見到了中行庚堂弟,智氏當家人、下軍將、晉國第五順位正卿荀罃(ying,罃這個字現代寫為罌,罃字則在字形檔中難見,今後便用的‘荀罌’代替)一見趙武,也讚賞說:「我家那英俊小子,要努力呀!作為趙衰、趙盾的後代,如果到老還只是個大夫,難道不是個恥辱嗎?……如果你能學習祖父趙盾的忠誠、學習曾祖趙衰文才,這樣事奉國君,一定會獲得成功的!」

荀罌封地為知(智),故此別立宗族為「知(智)氏」,所以又被稱為知罌(智罌)。智罌稱趙武為「吾家俊小子」,是因為趙武聘定的正妻是荀罌嫡長女。

知氏與中行氏是一家人,他們立場基本一致,都看好趙武未來的前途。

隨後是新軍佐、晉國第八正卿士燮(xie,音協,意為調和、協調),他對趙武的評價是:「從今以後你要時時警戒自己啊。你長得如此英俊,簡直帥呆了,那一定是深受上天的寵愛。明白的人受到上天寵愛,會更加謹慎;糊塗人受到寵愛,則是驕橫無禮……古代的聖王是最痛恨驕傲自大的啊!」

士氏了不得,他同時是中國許多姓氏的起源。士燮封地為範,故也被稱為「範燮」,所以他是中國范姓的起源。而「士」也不是他的姓,其家族在堯帝時被稱為「有陶氏」,故此其宗族中有一支現在還以「陶」為姓。後來,其家族某人曾為太甲帝禦龍,被太甲帝賜其為「禦龍氏」。到了周王朝時期,其家族曾被封為唐杜國(杜國),故此他又是唐氏與杜氏的起源。

而現在,他被稱其為「士燮」,這其實是一種尊稱,因被滅國後的杜伯逃入晉國擔任了「士師」——也就是大司法官——而「士燮」這稱呼的意思是:「士師(大法官)的後代、名叫燮的傢伙」。

看得出來,士燮自己就是個謙謙君子,見到趙武免不得要嘮叨得多一點,但他的話還是善意的。

晉國是典型的軍國主義,四支軍隊的正副官員就是八名正卿,文官沒有,全是武官管事。其順序為:「中軍將」為第一執政、稱「元帥、元戎」;第二順位正卿為「中軍佐」郤錡;第三卿為上軍將中行庚(荀庚);第四卿、上軍佐韓厥,下面依次為下軍將荀罃(智罌)、下軍佐郤犨(chou)、新軍將郤至、新軍佐士燮(xie)。

見完了這些人,師修輕聲提醒:「下面我們該去見‘三郤’了。昔日,你(趙武)爺爺趙盾提拔了三郤的祖父郤缺(音‘稀缺’),但到了三郤這一代,因郤家想爭取更多的卿位,也想著討好國君,便在趙氏蒙難時成為攻打趙城的主力軍,我們將他們放在最後拜見。是因為放在最後見面,前面諸卿已表明態度,三郤也不敢過分為難。」

師修的猜測很精確,不過,「三郤」雖然沒有為難趙武,但態度並不友善。

中軍佐、晉國第二正卿郤錡(xiqi、音‘稀奇’,錡是古代的一種三足烹飪器皿,也是一種鑿子的稱呼)評價說:「真是個美少年啊,但要說壯武,和我這個老同志比,就差多了。」

下軍佐、晉國第六正卿郤犨(犨chou、音愁,指牛的喘息聲)一見趙武,不屑地淡然說:「年輕人來我這裡求職的很多,我該怎麼安排你呢?」

新軍將、晉國第七正卿郤至不鹹不淡地說:「嗯,好吧,你覺得誰比你強,就對誰好一點。」

在這裡,郤錡所說的「和老同志比」,郤至所說的「誰比你強」,都是指他們自己,他們的話語中都飽含威脅。郤錡話中的意思是:雖然你很強,但畢竟不如我。郤至話的意思是:我比你強,所以你要對我恭敬點。

整個接見過程中,程嬰一語不發,韓起在旁邊不停的插科打諢,緩解著緊張氣氛,但沒用,三郤態度傲慢,似乎全不把韓氏的存在放在眼裡。

整個過程中,趙武的舉止倒是一板一眼,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接見完畢,程嬰出了三郤的官衙,坐在車轅上發了半天愣,韓起倒是理解,他勸說:「終究還是要見那個人的……現在去吧。」

程嬰點點頭,舉起了馬鞭,韓起跳下車,悠悠閑閑的說:「我先回父親那裡,等你們見完她,我請小武去妓館逍遙——對了,我還約了士匄(匄gai,通‘丐’,他是士燮(範燮xie)之子,故此也稱范匄)、魏相(魏家當代家主魏錡之子。因封地為呂,又被尊稱為呂相),我們來個暢飲通宵。」

韓起約的這兩個人,等於晉國的「太子黨」一族,這些人都是當代晉國正卿的接班人,而韓起之所以把這些人一呼及至,是因為他父親韓厥除了擔任王宮警備司令外,還擔任「公族大夫」,即專門負責管束「太子黨」、為「太子黨」開方便之門、並為他們事後擦屁股的「中央辦公廳主任」。

與這些人交往,對趙氏的興起大有幫助,因此程嬰不能拒絕,趕緊舉手謝過韓起的安排。

趙武的馬車繼續走向宮城,車馬拐過街角,趙武才敢小心的詢問:「見誰?該是去見國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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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令人發抖的大「秘密」(上)

程嬰陰著臉,低聲回答:「去見你母親。」

趙武的母親名叫趙莊姬,兩位老師給趙武介紹家族史的時候,對趙武的母親絕口不提,趙武這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母親還活在世上,《趙氏孤兒》的故事裡,趙武的母親是個勇敢的母親,她奮不顧身掩護了趙武,並把他託付給程嬰,但現在,為什麼程嬰、韓起談起這位母親,臉色都如此怪異?

趙武的母親名叫趙莊姬,但這個名字一點都沒有該女人的所有成分,這稱呼的全部含義是:趙莊子的女人。

王宮後院,趙莊姬正在與宮娥們玩耍,程嬰領著趙武恭恭敬敬的走了進來,趙武在程嬰的指點下,向這名貴婦行禮。由於程嬰事先沒交代,趙武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按照程嬰的指點,一點不敢錯漏的行禮如儀。

見到趙武進來,趙莊姬停止了玩耍,她細細端詳了一下趙武,輕聲自語:「跟嬰長的一模一樣,要是嬰見到你長成……」

門邊響起一聲咳嗽,韓厥披甲闖了進來。他主管宮廷守衛,所以在宮中暢通無阻。只見他大步闖進院中,如臨大敵的用一聲咳嗽打斷了趙莊姬的話,而後持劍在手,站在趙武身邊,恨恨的盯著趙莊姬。

趙莊姬馬上也咳嗽了一下,伸出手來遮住嘴邊,仿佛像把剛才的話吞回去。

韓厥的舉止很無理,但趙莊姬卻沒有斥責,她停了一下,又沒話找話說:「兒子長大了,為娘也在宮裡住厭了,今後你正式掌管封地,便替為娘修一座小院,我也好享受一下兒子的福分。」

韓厥一聲咳嗽,阻止的意味十分明顯,趙武用目光看向程嬰尋求答案,程嬰毫不猶豫躬身答應:「主母吩咐了——我們這就興建小院,國君那裡……」

趙莊姬馬上接話:「國君今日接見衛國國君(衛定公),恐怕沒工夫見你——國君那裡我去打招呼,你且放心。」

程嬰叩首:「臣下告辭!」

趙莊姬伸手指指趙武,似乎要求趙武留下,母子說點私房話。但她還沒開口,韓厥已挽起趙武,笑著,但嚴厲地說:「我兒子約了幾位公孫(在晉國專指公卿大夫的孩子),正等著小武宴遊,休叫他們等急了。」

趙莊姬無奈,點頭許可。大約她不許可,韓厥也要按自己的心願辦,不等趙莊姬答應,韓厥已拽起趙武就向宮外走。

出了王宮,韓厥跺腳說:「我兒子不懂事,你程嬰也不懂事麼,你們怎可讓小武去見那女人?怎就許可她住在小武身邊?」

此刻,趙武腦海中一直轟響著趙莊姬剛才說的話——「跟嬰長的一模一樣」。

這都是怎麼回事?

他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程嬰——難道這「嬰」說的是這廝。

不可能,我那裡跟這位一臉陰沉的傢伙長的像了?

程嬰板著臉回答:「趙城曾被攻擊,至今城牆殘破,國君沒有許可,我們不敢修繕城牆,現在莊姬要去趙城居住,恰好給我們藉口,可以借她建造一座小園的機會,順便整修一下城牆。」

春秋時代的封建,指的是封建領主有權力在自己的封地內建設城堡,這就是「封建」的含義,但趙城是國君下令攻打的,城牆的毀壞出自於國君的命令,所以,即使趙氏得回了封地,卻不敢擅自修繕破損的城牆,這是程嬰的一塊心病,尤其是趙武發明了制磚技術後,他修繕城牆的欲望更加強烈。現在趙莊姬要求去趙城居住,真是瞌睡遇到枕頭,正合程嬰的心願,借助給國王妹妹趙莊姬修建園子的名義,趙城可以將自己的城牆重新整修一遍,並建設成一座不可攻陷的城堡。

韓厥聽到這,臉色稍微緩和,他思考了一下,轉身叮嚀趙武:「程嬰的考慮也對,但你要記住,今後跟那個女人住在一起,她送的飯不要吃,她遞來的水不要喝,對她身邊的人不要亂說話——要小心戒備,這一點,你要切切不忘。」

趙武脫口而出:「不至於吧,她總是我母親。」

程嬰板著的臉沒有絲毫表情,韓厥望了程嬰一眼,問:「你沒有告訴他?」

程嬰默默點頭。

韓厥思考了一下,馬上又說:「孩子大了,終究要知道,與其從別人口裡知道,不如由我們來告訴他,你說還是我說?」

程嬰的回答:「下臣怎敢指責主母的錯失!」

韓厥深深喘了口氣,轉身對趙武說:「昔年,你母親與叔叔趙嬰私通,趙氏族長趙括、趙同等發現了此等醜事,便驅逐趙嬰到了秦國,此後你母親向國君密告趙括、趙同謀反,這才有了趙氏的滅族災禍。」

趙武腦海轟的一聲響,他的臉色很難看。

這時,他才明白了趙莊姬的那句話,心中有一個聲音大叫著:「趙武不是趙朔的親生兒子,是趙莊姬與趙嬰私通生下的私生子——」

韓厥看到趙武的臉色,他誤會了趙武的想法,輕輕勸解:「算了,知道長輩的醜聞,雖然你心裡不好受,但她總是長輩,你不可做出冒犯之舉!」

趙武突然脫口而出:「父親趙朔是怎麼死的?」

程嬰臉色一緊,韓厥趕緊輕描淡寫的說:「你父親當年也是個英俊少年啊,可惜他英年早逝——」

說到這,韓厥馬上跳轉話題:「你去見郤犨(chou),他給你什麼官職?」

趙武還在愣神,他看了看韓厥,又望了一眼無表情的程嬰,嘴裡無意識的回答:「軍尉!」

韓厥似乎不打算給趙武自己思考的時間,他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馬上又問:「是‘旅軍尉’還是‘師軍尉’?」

按照周禮,軍尉是軍中五吏之一,它是軍一級幹部。但封建制下,要求軍中幹部自己組織一定數量的私兵參加戰鬥,所以又有‘旅軍尉’和‘師軍尉’的稱呼。晉國現在由郤犨主管人事,他任命趙武為「旅軍尉」還是「師軍尉」,意味著在他眼中把趙氏看作是中等貴族還是大貴族。拍攝:新書,出頭艱難,懇請讀者多多支持,多多宣傳,拜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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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令人發抖的大「秘密」(下)

所謂「旅軍尉」,意味著趙武在國家召集軍隊的時候,至少要組織一個旅的私兵參加軍事集結,而後再由主管人事的官員將一些小貴族的私兵拼到他麾下,湊成一個師的人馬,其後,趙武就負責指揮這一個師參加戰鬥——這是中等貴族的待遇。

而「師軍尉」,意味著趙武至少要組織一個師的私兵,戰時一些中等貴族的兵馬將會調撥給他指揮,使他麾下兵力最終達到至少兩個師的軍力,這樣一樣,他將成為正式的「軍級管理人員」,輔佐軍隊的正副將領參戰。這也意味著給予他大貴族待遇,而他的官銜也將處於「大夫」的門檻,再向前一步就是「卿」。

趙武茫然的搖搖頭,回答:「苦成叔子並沒有說。」

郤犨被尊稱為「苦成叔子」。

韓厥歎了口氣:「這樣也好——祈奚那傢伙太不地道了,趙城在他手裡過了一遍,歸還趙氏的時候,青壯勞力都不見了,現在讓你湊足一個師的私兵,恐怕也很難,郤犨(chou)不明確表態,你回去就按一旅之兵籌備,人手不夠,可以問我要。」

沒等趙武拒絕或謙讓,韓厥連珠炮似的說:「程嬰不懂事,這全怪他以前沒有與卿大夫交流的經驗,離、策,你們兩人過來,從今後你們就跟著趙武做事了。」

兩名類似客卿打扮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向趙武拱手拜見,韓厥在一旁介紹:「離住在東門,你可以叫他東郭離,他擅長籌備宴會,招待賓客;而策曾周遊列國,見識廣泛,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詢問他。程嬰對列國的情形並不擅長,這兩位恰好補程嬰之短。」

程嬰在此期間一直沒有插話,等東郭離與策拜見趙武之後,他轉身沖趙武拱手:「主上,下臣心願已了,本打算今日就動身,但主上今晚要見魏相與範匄,下臣不敢耽誤主上的活動,請主上寬待下臣一日,明天請主上為我送行。」

趙武暈頭漲腦,在他腦海中《趙氏孤兒》的版本不是這樣的,怎麼全亂套了。現在程嬰的請求很怪異,但他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腦海中的一團亂麻,而韓厥已經接過話題,他臉色鄭重的詢問:「你決定了?」

程嬰鄭重的點頭,韓厥表情也變的非常嚴肅,他站起身來,很鄭重的衝程嬰行了個大禮,嘴裡說:「明天,我一定讓兒子起為你送行!」

此時的趙武腦海裡全是四個字反復轟響:「英年早逝!」

他們都知道,他們都知道趙武的父親趙朔死的蹊蹺。

韓厥特意叮囑趙武不要吃趙莊姬送來的食物,不要喝趙莊姬送來的水,這等於告訴了趙武真相——趙武的父親趙朔是被趙莊姬與趙嬰合謀害死的!

原來如此,原來趙武並不是趙朔的親生孩子,難怪程嬰在想到冒名頂替的時候,毫不在意他是否有趙氏血脈,因為程嬰與韓厥需要的是趙氏的傳承,而不是血脈。

也就是說,在那場大屠殺中,真正正宗的趙家子弟已經不存在了。

明白了真相讓趙武有點沮喪,他忘了詢問程嬰為什麼要跟他告辭,而眾人仿佛完全忽略了他的感覺,只顧談論著下一步安排。

韓厥繼續說:「策的劍術非常可觀,他周遊列國的時候,曾遍訪各地劍手,你可以讓他貼身跟隨,隨時為你出謀劃策——他是齊國人,你可以叫他齊策。此人曾在稷下學宮,學過管子的治國之策,對你大有幫助。」

緊接著,韓厥又指示:「今晚你住在智罌(荀罌)家中,我已經通知智罌了,中行氏、荀氏明天都會在智罌家中見你,你已經加冠了,子嗣問題也該考慮了。我告訴智罌,今年之內必須給你完婚,他已經答應了。」

說完這番話,韓厥擺手:「我兒子起正在南街等你,你讓策領你去,程嬰跟其餘人就先去智罌家中安歇,順便佈置警衛。」

趙武這時已經直起腰來,他心中已經做了決定,目光恢復清明:原來我不是隨時可以撤銷的臨時替代品,原來他們所要的只是傳承,那麼好吧,就讓我把這個角色繼續扮演下去,好好扮演下去。

韓厥驚奇的發現趙武眨眼間像是換了個人,原先身上那種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感覺不見了,而帶來一種英氣勃發的率性而為,他讚賞的點點頭:「就該這樣,年輕人,你有很長的路要走,就該甩下包袱,全力奮進,我看好你,我也看好趙氏的興旺。」

程嬰轉身從他的馬車裡取出三個包裹,遞給趙武,嘴中解釋:「主上要去見魏相與範匄,下臣準備了一點小禮品,臨時做出來的,倉促了一點,請主上一定告訴他們,多多包涵。」

趙武隨手接過程嬰準備的禮物,韓厥在一旁微笑著說:「三份禮物,我兒子那份就不需要了。」

程嬰鄭重點頭:「需要的——禮不可廢!」

趙武剛才一直想問程嬰告辭的那回事,但韓厥乒乒乓乓不停的說,讓他插不了嘴,等到這會兒,似乎有說話的機會了,程嬰卻沒有讓他開口,他反身指點師修,吩咐:「修跟你去,如何送禮物,修會給你交代。」

說完,程嬰拱手告辭,齊策也在旁邊拱手,口稱:「下臣恭請主上登車。」

所謂「下臣」,它的意思是「臣下臣」。一般國君的卿大夫自稱為「臣」,卿大夫的家臣則自稱為「下臣」,這是「臣下臣」的簡稱。齊策現在歸屬趙家,按照春秋時的規則,是不用擔心他的忠誠問題的,因為韓厥是在公開場合中把他轉讓的,從今後,韓氏不可能再收留他,更不可能在他背叛後接納他。

趙武無奈登車,這輛戰車是韓厥帶來的,它是旅行出遊用的輕車,車中只能坐兩個人,師修走到馬車前替趙武禦戎,齊策坐在車左,躬身與趙武閒聊起來,邊走邊介紹晉國都城新田城的風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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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禮物」引起的驚恐

晉國完全學習管仲的治國思想,而管仲是春秋時代第一個設立妓館,並向妓女徵稅的人。晉國後來也如法炮製,妓女交納的稅收也成了國庫的一項重要收入。得益於晉國的強大,諸侯向霸主進獻的各國美女數都數不清,因此,都城新田妓館林立,裡面各國美女都有:楚腰纖細、齊女窈窕、衛女歌喉婉轉、鄭女貴族風範……這些,趙武的衛士們私下談論過,趙武可算是仰慕已久。

「主上,你聽說過,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聽說楚女的腰纖細,盈盈可一握。韓起最近迷上了楚女纖纖,今天一定是在纖纖屋中設宴」,齊策不愧是周遊列國的人,面對自己的新主人,他一點不尷尬,侃侃而談,神態輕鬆。

趙武喜歡這種隨意,春秋時代貴族之間的禮節多,被連續的禮儀訓練拘謹的,趙武已經感覺到頭昏腦脹,他心裡有點畏懼這種公卿交往,而齊策的輕鬆正是他需要的,他放鬆了心情,摸著下巴笑眯眯的說:「我今天才知道,我聘定的正妻是智罌之女,我們去逛妓館,不礙事吧?」

齊策詫異的瞥了趙武一眼:「主上怎會有這樣的想法,現在的公卿不都是如此生活的嗎?」

「哦」,趙武輕鬆起來,他緊接著追問:「你在新田城待了多久?聽說過智家女兒的事情嗎?」

齊策笑了:「嬌嬌啊,那可是公孫的寵兒……嘿嘿,反正主上馬上會見到她,等主上見過之後,就明白她是什麼人了。」

趙武被齊策笑的發毛,他趕緊問:「可我想現在知道?」

齊策豎起一根手指,轉移話題:「主上今天見了三郤嗎?」

趙武點頭:「見了,很倨傲,令人難以接近。」

「三郤祖父郤缺曾為執政,父親跛帥郤克也是執政,郤氏經營百年,晉國八卿中,郤氏占了三個,可謂‘其家半三軍’,如今郤犨主管人事,其餘二郤主管外交,都是油水豐厚的職位,當今晉國中,能與三郤抗衡的唯有智家,智氏加上中行氏、荀氏,勢力也不小於三郤,韓厥子替主上定的這門親,那可是意味深長。」齊策豎起指頭,口若懸河的介紹著。

趙武隨口說:「管人事是肥缺,這我知道,但管外交的怎麼也是肥缺了?」

師修趕著車,一路小心翼翼的避開街上的人群,聽到這,他頭也不回的插嘴:「肥——管外交才是難以想像的肥缺呢。」

齊策點頭附和:「主上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也該考慮晉國的霸主地位——霸主啊,歸附的小國年年要進貢,管外交的就是分配進貢任務的官,哪個國家進獻多少貢物,還不是負責官員一句話的事情。而且,那些貢品進貢到晉國,難道會少了主管官員一份,重要的是,他們還是主管貢物分配的官員,小國貢上來的貢品,一份進獻給國王後,剩下的貢物各家拿多少,全由他們說的算,你想這樣的官職能不肥的流油?」

趙武明白過來,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現在的元帥是欒書!」

晉國的執政官是中軍將,人們常把這位執政官稱之為「元帥」或者「元戎」。

齊策拍手:「對呀,這就是關鍵,欒書幾次想插手外交事務,目前欒氏與三郤爭鬥的很厲害,我猜想,三郤在這時不敢另外樹立強敵,所以才會允許趙氏複立,他或許沒想到,剛剛複立的趙氏居然跟智氏、韓氏關係雄厚,我請主上記住這點,今後趙氏想要左右逢源,欒書是一個可以依仗的牆垣。」

師修哼了一聲,似乎不滿意齊策的激進,他馬上打斷了齊策的滔滔不絕,口稱:「主上,南街妓館到了。」

妓館裡人潮湧湧,齊策是地頭蛇,他已經在門口雲集的馬車裡認出了韓起的車夫,便招手喚過這人,詢問:「韓起在哪裡?」

有了這名車夫引路,一行人穿過熙攘的人群,來到韓起宴客的地方。從屋中的寂靜可以看出,趙氏的複立,並不是廣受公卿大夫的歡迎,因為別的妓館都是高朋滿座,這間房內只有寥寥三人,即使憑藉韓起的號召力,也不過來了兩位公孫。

韓起哈哈笑著,他手上緊了緊,一名楚女也在他懷中咯咯笑著,韓起沒有起身,指了指身邊兩位,漫不經心的介紹:「武,我跟你就不客氣了,這是魏家的阿相,這是范家的阿匄(gai),你們認識一下。」

師修遞上一個匣子,低聲介紹:「給魏氏!」

趙武依言接過禮匣,轉交給魏相,口中謙遜:「臨行倉促,再加上趙氏又破舊殘敗,這禮物難以入目,請魏相體諒。」

魏相溫文爾雅的接過禮匣,轉手遞給下人,嘴裡謙讓:「你的冠禮我都沒參加,慚愧慚愧!回頭我會補上一份禮物,以後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魏相、范匄與韓起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他們面對趙武態度親切,活像一名大哥哥,這其中多是韓氏運作的功勞,範匄接過禮物,微笑著說:「其實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你的禮物是什麼,我聽說你正在編錄《百器譜》,啊,什麼禮物能比得上《百器譜》。」

趙武馬上恭敬的示意,隨口說:「等《百器譜》編錄完畢,一定給各位送上一份。」

這話一說,三位公孫悚然動容,他們站起來鄭重向趙武行禮:「如此重禮,愧領了!」

趙武被他們鄭重的態度嚇了一跳,師修的臉色似乎不好,頻頻給趙武使眼色,趙武一邊謙遜,一邊裝作沒發現師修的暗示。齊策也改變了臉色,緩緩說:「趙家《百器譜》——我倒沒聽說主上在編錄這本書,不過,這樣的消息似乎不適合在妓館說出來,萬一傳揚出去,弄不好引發國戰。」

齊策如此一提醒,趙武這才恍然。

這是春秋時代,春秋時代各國為了公輸班(魯班)製作的木匠工具書,為了墨子製作的防守器械圖譜,為了《孫子兵法》,不惜勾心鬥角,耍盡陰謀詭計,甚至要發動國與國長達數十年的戰爭。龐涓孫臏的故事,不就說明這點嗎?

確實,這份禮物太貴重了,韓、魏、范三家公孫竟然也不謙讓一下,就搶著拜謝,似乎唯恐趙武改變主意。

範匄心滿意足的哈哈大笑著,隨手又要過禮匣,將手按在匣上,擺出一副粗豪的樣子:「小武子既然擅於制器,我很好奇你送出的禮物是什麼,哈,阿匄我就不客氣了。」

按照周禮,當著客人的面打開客人送的禮物,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但現在趙武答應送給他們《百器譜》,那麼趙武送出的主禮就是《百器譜》,相對於這本書籍,其它的禮物就顯得微不足道,所以範匄才要打開看看,這種行為倒不是冒犯。所以沒等諸位答應,範匄隨手揭開禮盒,取出禮物。

禮物一出現,屋中發出一片抽冷氣的聲音,範匄舉著禮物有點不知所措,他喃喃的說:「太貴重了,這禮物太貴重了。」

範匄手裡是一隻瓷杯,這是趙武隨身帶來的東西,因為來到這個世界,喝水的器皿都是笨重的金屬爵,趙武嫌麻煩,便從隨身帶的那盒旅行餐具裡取出兩隻瓷杯,作為日常使用,沒想到被程嬰看上了,他收起了一隻,用在現在這個場合。

范家就是「有陶氏」,他們制陶的技術有兩千年的技術儲備,但瓷器卻是第一次見到。

趙武車中那套瓷器恰好有點復古的意味,口杯被鑄造成近似戰國時代酒爵的模樣,只是底下少了三足,化作類似三足的凸起,但杯把還可以看出爵耳的模樣。這形式能明晰地看出它的春秋風格,又能看出它的大膽演化,因此,這款式沒引起眾人驚歎,大家驚歎的是它的材質——瓷壁的光滑與晶瑩。

魏相悚然動容,他招手喚過捧著禮物匣的家僕,伸手揭開了禮匣,臉色變了變,從匣中抓出一把鎏金鐵劍。

師修在趙武身後輕聲解釋:「主上在山中曾說過鎏金技術,這次為諸家準備禮物,工匠們試著按主上的說法做了一下,沒想到成功了,這是其中最好的一把鐵劍。」

鐵劍不同於青銅劍的厚重,它顯得很輕薄,但鋒刃很利,這柄劍劍身塗著黑色塗層,只留白色的鋒刃部分,黑白對比十分鮮明,而黑色塗層上又用十分古樸的手法畫上了當時的祥獸圖案,這些圖形誇張而古樸,給人以吉詳的感覺,整支劍更顯得金碧輝煌,十分奢華。

魏相伸手彈了一下劍刃,嘴中不自覺的說:「價值連城啊!」

韓起跳了起來,連聲問:「給我的禮物是什麼?」

這個問題連趙武都不知道,他順手接過師修遞上來的禮匣,轉交給韓起,韓起迫不及待的打開禮匣,趙武認出那是仿造他給清製作的桑木弓款式,制出的一張弓,不過,專業人士就是專業人士,這張弓經由專業制弓人士製作出來,比他的手藝要強的多,弓身曲線優美,其上淺淺的雕刻了許多花紋,讓這張弓顯得很不普通。

魏相笑了:「比較起來,似乎起子的禮物顯得最樸素,而我魏家的禮物最貴重……」

韓起笑著回答:「趙氏對我韓氏有建立之功,趙氏哪怕送我們一根木頭也是貴重的,我怎會在意禮物的價值……」

韓起一邊回答,一邊伸手彈了一下弓弦,他立刻面色一變,馬上將弓身湊在眼前仔細端詳,緊接著,他臉色再變,閃電般將那張弓塞回禮匣,啪的將盒子蓋上,回過身來,他臉色鄭重的向魏相發出請求:「阿相,魏家甲士雄厚,你來的時候帶了多少人?」

魏相文雅的笑著,伸出三根指頭。韓起馬上說:「借我兩百人。」

魏相臉色一變,在一旁的範匄本來在欣賞手中的瓷杯,但此刻,這名一直裝粗魯的漢子陡然間問出一句話,讓人知道這廝其實精明的了得,他問:「你看到了什麼?我記得你也帶了三百人,難道還不夠?」

韓起沒有回答,馬上轉身詢問趙武:「武,我回頭安排幾個人去你那裡,可否?」

趙武沒有在意這句話裡有什麼複雜的意味,他爽快的點點頭:「當然!你跟我有什麼客氣的?」

韓起立刻招手喚過家將,把禮物盒鄭重的遞給家將,嚴肅的吩咐:「你帶人立刻把這個東西小心護送回府,要親手交給我父親——對了,護送人手不夠,去向魏家要兩百人。」

魏相是最後一個明白過來的人,他把劍迅速塞回禮匣,啪的一聲合上蓋子,嚴肅的說:「起子,等等,我還沒答應你呢,我這裡也缺人手。」

這些人當中,趙武是最不明白的人,他看看屋內面色緊張的三人,有點不知所措,師修在他身後低聲提醒:「主上,從容點。」

所謂「從容點」,就是讓趙武做出若無其事的神態。趙武低聲抱怨:「我本來就不明白,現在做出無所謂的神情,又有什麼難度。」

齊策輕輕點頭,一臉的欽佩:「我明白!真絕了,這禮物是誰挑的?」

師修低聲回答:「程嬰!」

齊策一臉嚮往:「我猜就是他。」

此時,屋內一片慌亂,三名公孫都在召喚家將,魏相轉臉看看韓起,頻頻用眼色示意,韓起輕輕搖頭,有仇報仇的要求:「除非給我一百人!」

範匄大聲嚷嚷:「這有何難,我給你五百人……你等等,我家離這最近,我從家召喚,給你五百人,你可願意?」

韓起搖頭:「別給我,小武子家裡寒酸,要給你該給他。」

魏相馬上接嘴:「我給,再給他添十名美姬。」

韓起順手捏一捏懷中的楚女,楚女發出一聲嬌笑,韓起哈哈笑著:「美姬就不要了,他馬上要娶嬌嬌了,嘿嘿,嬌嬌你們都知道,我就不用說了。」

魏相馬上又說:「他要什麼?我給!」

韓起回答:「你問他!」

範匄急不可耐,轉臉問趙武;「小武子,你需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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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回禮」太嚇人(上)

趙武很茫然,他剛要張口,齊策立刻把手按在他的膝上,低聲說:「我回頭給你解釋。」

而後,齊策轉臉問師修:「缺什麼?」

師修一指趙武:「主上說!」

齊策馬上問:「趙家復興,缺什麼?」

趙武思索了一下,回答:「首先缺織工,缺縫工,缺農夫,缺木匠……總之,似乎勞力什麼都缺。」

範匄大聲叫嚷:「不缺錢?」

師修一聲長笑,驕傲的回答:「趙氏有主上在,還會缺錢嗎?」

趙武本來想回答也缺錢,看這個意思這幾位打算慷慨贊助,看到師修與齊策一臉理所當然的態度,趙武決定要點錢,要點員工,要些美女,好好享受一番,但師修搶先說了,韓起又否定了別人贈送美女的企圖,這讓他很失落,只好狠狠的瞪了師修一眼,一言不發。

齊策馬上挺身而出,臉不紅心不跳的獅子大開口:「三千農夫,一千士兵,五百織工,五百縫工,五百木器匠……哈,暫時就這麼多了。」

魏相一拍桌案:「一千士兵、一千農夫、三百縫工,我魏家包了。」

範匄馬上接嘴:「三千農夫,五百織工,我范家包了。」

韓起笑著說:「韓氏與趙氏不分彼此,剩下的自然由我韓氏出。」

齊策馬上點頭:「如此,成交!」

成交什麼,趙武想問,可在場的明白人都忘了給他解釋,只聽範匄跳了起來,立刻呼喚家將回府中招呼人手,而韓起與魏相則忙著命令家將在館舍周圍警備。

一陣忙亂過後,館舍裡雞飛狗跳,片刻間,一名官員模樣的人過來探頭探腦,緊接著,無數小吏模樣的人出現在官舍周圍,東張西望,遊走無定。

魏相眼睛一閃,沖人群中一名官吏招手,那人點頭哈腰的走過三家武士形成的封鎖圈,向屋內走來,一路走,他一路向左右打招呼,似乎顯得很有面子。

魏相馬上向他奉送:「招呼你家大人來,我向他引薦一個人。」

那小吏一溜煙的告辭,等他走後,範匄大笑的接過來說:「我來替你引見一頭肥羊,等會兒你儘管張口使勁壓榨,我們在一旁幫腔,定會讓你滿載而歸。」

韓起仿佛也認識這位元小吏,他拍手大笑:「沒錯,這廝確實值得壓榨,早聽說齊地織布技術發達,據說齊都臨淄人‘摩肩接踵’、‘揮袖如雲’,‘揮汗如雨’……你缺家紡織人手,儘管問他要。」

齊策連聲附和:「如此,要多謝幾位贊助了。」

趙武不知所以然,他低聲問:「修,這是誰?」

師修低聲回答:「趙家十餘年沒有回新田城了,這人我並不認識。」

齊策點頭:「沒關係,我知道,等會兒你們不用開口,全看我的。」

韓起聽了這話,推開懷中的楚女,沖齊策點點頭:「策,看來我父親沒有認錯人,你確實值得當家。」

一旁的趙武越來越感覺無法理解春秋人的思維,這齊策剛從韓家轉會到了趙家,馬上幫助趙家壓榨韓家,怎麼韓起不僅沒有彆扭的感覺,反覺得很光榮,頻頻誇獎齊策的本領,似乎他欺壓原主人越厲害,原主人越感覺很有面子,覺得他值得推薦。

不一會兒,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穿越三家武士組成的封鎖線,走進屋內,他進來的時候也似乎很得意,因為別人都被擋在封鎖線外,唯獨他被召喚進入屋內,這讓他很自鳴得意。

一進門他就沖韓起拱手,接著沖魏相拱手,而後是範匄,嘴裡不停的拍著馬匹:「三位上國公孫,你們居然有閑,與我同在這裡玩耍,幸會幸會!起子,你最近越發會哄女人了,瞧纖纖樂的;呂相,最近又寫了什麼雄文,我可等著拜讀那滔滔不絕的大作呢……匄子,最近獲得什麼獵物,晉地山上還剩下什麼野獸嗎……喲,好一位英俊少年,不知道是誰家公孫?」

這位胖子一進門,將屋裡的人個個拍了一通馬屁,韓起喜歡在妓館泡美眉,他誇韓起哄女人的手段日益精進;魏相因為封地在呂,他便尊稱對方「呂相」,還直要求拜讀對方的文章;範匄喜歡打獵,他詢問對方獵獲物,每句話都誇到在場人最得意之處,讓場中的人臉露微笑,滿意地沖來人點頭。

趙武今天被人誇了一天英俊,其實他在現代,相貌頂多是個中上水準而已。但到了春秋時代——嗯,現代人回到古代,個個都是絕世俊男。比如21世紀人看上世紀八十年代人的照片,會覺得個個長的很傻很天真,這僅僅相距二十年,精神面貌的進化就足以讓人感覺翻天覆地的差異了,更何況回到兩千六百年。所以,現在的趙武簡直是春秋絕世俊男。

韓起沒有開口,這些人當中範匄的老爸職務最低,他擔當起介紹人的角色,招呼說:「這是趙盾的孫子,趙朔的兒子,智家的女婿……怎麼樣,趙氏的小武子大有前途吧,孫老,趙家正在複起,你可要趕緊投資啊?」

回過頭來,范匄又向趙武介紹:「這是衛國執政孫林父,衛國前不久打敗了齊國軍隊,很俘虜了一些齊國人,你家缺織工,儘管向他張口。」

見過索賄的,沒見過如此赤裸裸、明目張膽索賄的。

沒辦法,這就是霸主的氣勢。

身為附庸小國的衛國,被人索賄還得陪盡笑臉,唯恐受賄人不滿意。

孫林父好歹也是一國執政,遇到面前這群公子哥,居然笑的很諂媚,胖胖的臉上眼睛眯成一條縫,不停的謙遜:「哪裡哪裡,我小國能夠小勝齊國,還不是仗了晉國的支援,若沒有晉國撐腰,齊師小敗之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再怎麼說,他齊國也曾是舊日的霸主啊。」

看得出,衛國對打敗了曾經的霸主很是驕傲,而這一功績正是這位執政的功勞。

不簡單,這位孫林父進門亂拍馬屁,沒想到表面粗豪的範匄比他更擅長拍馬屁。這下子,孫林父也開心了,似乎更願意掏腰包了!

「一群老狐狸」,屋裡唯一什麼都不懂的趙武品味半天,只憋出這句話。

在場的這群公子哥表面看來只是耽於玩樂的公子哥,但其實個個都不簡單,他們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扯出來,足夠繞城三周半,整間屋子裡,唯獨趙武的腸子,太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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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回禮」太嚇人(下)

孫林父眯起眼睛,搶步上前拉起趙武的手,嘴裡喊的挺親切,讓趙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喲,是趙家小武子,加冠了?我說是誰呢,引得三家公孫如臨大敵,原來是趙氏孤兒……

好,好,今日我孫林父見到趙莊子的後代,能不慷慨幫助嗎。一千織工我出了,再為你加五百縫工,怎麼樣?」

趙武感覺手頭油膩,他覺得孫林父的手在他手中像蛇一樣滑,此時師修在他身後按著他的衣襟,一邊的齊策不等趙武回答,馬上昂然回答:「孫林父大人垂愛,我趙氏記下了這份情。」

師修在趙武身後悄聲提醒:「拜謝!」

趙武馬上下堂,拱手,行禮如儀:「多謝孫林父大人,這份情誼,我趙武記下了。」

孫林父笑的很開心,他謙遜幾句,馬上扭頭呼喊:「奏樂奏樂,幾位公孫在此飲酒,怎麼沒有音樂呢?」

孫林父這一說,趙武這才想起,他進屋的時候,總感覺到眼前的喧囂缺少什麼,現在經孫林父的提醒,他才想起:這間館舍裡沒有音樂。甚至整棟妓館裡雖然人聲喧鬧,但只有很少的屋子內傳出音樂聲,這跟後世的娛樂場所大相徑庭。

趙武不知道,按照周禮,音樂是很神聖的東西。臣子是無權享受音樂的,只有立了大功,經國君賞賜樂師,臣子家中才能響起金石之聲。所以在春秋時代,家中奏起音樂,那就是身份的象徵,簡直像現代擁有寶馬、賓利座駕一樣,值得大肆炫耀。

幾名公子哥的父親雖然都是高官,但他們不是卿大夫,還沒資格享受音樂。所以這間場館沒有音樂聲。而孫林父是執政,雖然他是一個附庸國的執政,但蒼蠅雖小也是肉,他的到來使這間館舍升級了,以至於可以享受金石音樂——這也算得上是孫林父的一種變相的巴結。經他這麼一擺弄,屋裡的人也個個覺得大長面子。

音樂聲響起,孫林父湊近韓起身邊,悄聲詢問:「起子,你們突然如臨大敵,所謂何來?難道是為了趙家武子,不會吧,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孫林父向韓起悄聲問話,一旁的齊策再也忍受不了趙武的茫然了,他低聲解釋:「韓厥大人雖然官職低,但他擔任卿大夫最久。在場的人中,范匄為人嚴厲(刻薄),不好說話;呂相嚴於律己,他嘴裡也問不出秘密來,唯有韓起最好說話,孫林父是個老狐狸,他挑韓起詢問,恰到好處。」

然而,韓起也不是個善茬,三名公子哥在孫林父進來的時候,已經藏起了他們收到的禮品。此時,兩手空空的韓起雙手一攤,很無辜的回答:「執政,你也知道武子的處境……我們突然接到一名食客報告,未辯真假,只好嚴加戒備——嗯,現在各家已經回去召集人手,等人手到齊後,我們決定護送武子回家。」

孫林父好奇的再問:「未辯真假的消息,就如此興師動眾?」

音樂的掩飾下,齊策低聲解釋:「‘起子(對韓起的尊稱)’是借主上打掩護,他只說接到食客消息,卻不說是什麼消息,想來,事後對主上也沒有妨礙——三郤與孫林父關係親密,在他面前,主上說話小心。」

趙武點頭:「我明白,既然三郤負責外交,當然與各國大臣關係密切。」

齊策生出一種無力感,他無奈的看著師修:「你們從未給主上介紹過列國形勢?」

師修一臉羞愧:「我等十餘年未回新田城,哪裡知道風雲變幻。」

齊策歎了口氣:「……也罷,沒關係,以後有我。」

這次倒是師修把趙武的疑惑問出來了:「怎麼,孫林父與三郤關係很特殊?」

齊策回答:「衛國國君定公曾經驅逐了孫林父,孫林父在晉國待了十多年了,晉國兩代國君努力,到了今上當政的時候,是郤犨強行將孫林父送回國,而後衛定公接受了夫人的勸告,才重新接納了孫林父,說起來,孫林父有今日,那是三郤的功勞。」

趙武插嘴:「其實,也是國君的功勞,沒有晉國國君在背後主張,三郤又算什麼?」

趙武這話說的很輕,孫林父目光一閃,似乎聽到了。他挨個打量在場的公孫,似乎在衡量輕重。正在此時,范家的武士到了,緊接著,韓家、魏家的武士相繼湧入。除此之外,智家武士也出現了。韓起立即起身向趙武解釋:「我剛才通知了智家,他們派人來接你了,來,我送你一百武士,我們動身吧。」

魏相直起身來:「我家今天來了一千武士,給你了,你全帶走——來,虎,見過你的新家主。」

緊接著,魏相又向趙武介紹:「我魏家武士以虎、豹、熊、羆為主,這位虎是林胡人,能空手搏虎,故此得名‘虎’,他的勇猛是魏家武士之首,從今日起他歸你了。」

範匄站起身來,解釋:「我需要回去準備一下,這次我只能支援你一百武士,但這一百武士不是送給你的,回頭你還要還給我。」

韓起站起身,招呼:「小武,我們相伴而行,我先送你回家。」

孫林父看了這浩大的場面,目光閃動,馬上大聲宣佈:「一千織工、五百縫工,我三日後送到智家府上,請武子笑納。」

韓起用身體遮住趙武,一臉體貼地阻止了趙武的辭謝:「走,武子……執政,告辭了!」

轉過身來,韓起拍拍趙武的肩膀,低聲說:「小武,你今天可算滿載而歸……你有個好家臣,程嬰去後齊策接班,趙氏昌盛在即。」

韓起的話並沒有得到回應,趙武的臉色很難看,他陰著臉起身跟隨在喊起身後。不過他還記得應有的禮節,中規中矩的與孫林父、魏相等人告辭。

這一行人的規模實在浩大,魏家送了整整一千武士,趙武自己帶來了兩百人,加上範家贈送的一千人,韓起自己的五百人,整個隊伍顯得浩浩蕩蕩,他們一路走來,街上的人都側目而視。韓起神色緊張,趙武臉色陰沉,默默的坐在戰車上。

一路上,齊策看著虎指揮魏家武士,頻頻搖頭,武士「虎」似乎不擅中言語,他粗壯的身軀肌肉賁起,憨頭憨腦的,似乎純粹是個衝鋒陷陣的猛將,指揮隊伍對他是件難事。雖然魏家武士畏懼他的勇猛,對他的指揮還算聽從,但「虎」似乎對自己的工作毫無頭緒,指揮起來錯誤頻頻。

智府門口,六十餘歲的中行庚(荀庚)手持一柄長戈,渾身都在哆嗦,神情顯得很憤怒。中行庚兒子荀偃(中行偃)與趙武岳父荀罌(智罌)年歲相當,都四十餘歲,他們站的位置稍稍落後於中行庚。荀罌臉色平靜,似乎不停的勸著中行庚。在他們身後,荀家——此人的名字叫做「家」,乃荀氏留守人,約六十餘歲——正在給荀罌之子智朔、荀偃之子荀吳(中行吳)交代著什麼,智朔、荀吳(中行吳)頻頻點頭,這兩人與趙武年歲相當,見到長長的隊伍走到,他們微笑著沖趙武招手。

趙武看到中行庚(荀庚),連忙跳下車招呼:「中行伯,你也來了,小子怎敢勞您迎候。」

「伯」的意思是「老大」,是一種尊稱。

中行庚持戈遁地,大呼:「三郤竟敢如此囂張,當我們荀氏好欺負嗎?」

韓起趕忙打招呼:「中行伯,小武交給你們了……」

不等這三家人招呼,他呼哨一聲,連滾帶爬的逃離了智府。等韓起走後,齊策趕緊上前,先自我介紹一番,而後解釋:「不關三郤的事,今日主上是被那三家做了幌子,以便掩飾真正意圖。」

中行庚用戈敲打著地面,怒氣未消的回答:「我料三郤不敢來惹我,小武放心,回頭我去警告一下三郤。」

荀罌(智罌)淡淡的笑著,招呼:「小武,有話進去說,大哥,我們進去談。」

中行伯用戈當拐杖,大步走回院子,一番繁瑣的春秋禮節過後,眾人各自落座,荀罌抬手招呼:「怎麼回事,韓起雖然浮浪,但也算精細,韓家對趙家愛護備至,他怎敢用小武做掩護?」

齊策連忙上前解釋,荀罌聽過解釋後,兩眼盯著師修,確認:「你給韓家送的禮物是弓,給魏家送了劍,給範家送了陶?這都是誰的計策?」

師修得意的回答:「自然是程嬰!」

荀罌興奮的一拍桌案:「當初韓厥讓我嫁女,我還擔心嬌嬌過去生活不豐饒,這下我放心了。」

轉過臉來,荀罌招呼中行庚、荀家:「你們兩位元的陪嫁是否需要更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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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嚇死人不償命(上)

春秋禮制,貴族嫁女的時候,同姓貴族要把自己的女兒作為陪嫁,送入男家門中,這叫「贈嫁」。所以在春秋時代,貴族一旦娶妻,他娶的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團隊。

這種禮節有一定存在的理由,因為春秋時「三裡不同俗,五裡不同音」,在秦始皇統一文字前,甚至連列國的文字都不相同。貴族嫁出女兒,身邊有一群從小玩到大的同姓女伴,會讓新娘在今後的生活中,不至於連聽懂她語言的人都找不見。

另一方面,這種陪嫁現象在大國婚姻中也很常見——諸侯嫁女,同姓貴族紛紛送出陪嫁,這也是一種政治手段,因為王宮裡有一群本國「太太團」存在,她們會是本國利益、本家族利益的堅定維護者。

中行庚有點猶豫,荀家低頭不語,趙武趕緊插話:「小武慚愧,如今趙城殘破,城牆需要整修,領地內人口不足,農田中耕作的人手稀少,我恐怕不敢承受過多的恩惠。」

荀罌剛才之所以詢問中行庚與荀家,是因為這二位本來送出的陪嫁女是不慎重要的庶女,但荀罌聽到程嬰的安排,又觀察了趙武處事的方式,他看好趙武的未來,故此,要求其餘兩位送出的陪嫁女換成嫡出女兒。

反過來,趙武的表態等於委婉拒絕了陪嫁團的存在,他說的雖然婉轉,但態度堅決。

不過趙武畢竟不是春秋人,他說的話沒有齊策說的有力,齊策只輕輕一句話,就讓其餘二位做出了決定。齊策說:「趙氏此次入國都,國君並沒有接見,雖然國君在接見衛公,但此種態度,仍令我主心中忐忑。故此,我等不敢承受中行氏、荀氏厚愛。」

中行庚(荀庚)還沒有來得及表態,他的兒子荀偃馬上插嘴了:「趙城確實殘破,但好在離新田並不遠,武子也是本國人,不存在言語不通、起居不便的情況,所以,陪嫁之人到無需與嬌嬌多麼密切……既然武子辭謝,我中行氏就不強人所難了。」

荀家也馬上附和。荀罌仰臉歎息:「你們二位,日後必會後悔今日所為。」

荀家與中行氏似乎也有點羞愧,因為他們不更換身份高的陪嫁女,意味著沒把趙武當做卿大夫之類的貴族看待,這種行為很無理,故此兩家不敢久待,匆匆起身告辭。荀罌怏怏送走那二位,歎了口氣:「武,今日你忙來忙去,也該歇一會兒了,我去西園喚嬌嬌來,你們兩位也該見見面了。」

荀罌剛走,一直神色自若的趙武突然覺得怒不可遏,他順手操起幾案狠狠摔在地上,幾案從地上彈跳而起,碎片從齊策與師修二人中間飛過,使得兩人急忙躲避。

摔完幾案,趙武一言不發,轉身向後堂走去。

齊策望著趙武的背影,覺得不可思議:「我約略聽說過趙氏孤兒的遭遇,原來你們真把他在深山裡藏了多年,他簡直……簡直像一塊白絹!」

師修反駁:「小主人雖然什麼事也不懂,但他並不是白癡,只是很多事情他不瞭解,所以無法做出判斷。」

齊策理所當然的點點頭:「當然,能繪製出《百器譜》的人,怎能是白癡?」

師修馬上拱手,請求說:「既然如此,就請足下為小主人解釋一番。」

齊策趕緊鄭重回禮,口中連說感謝的話——他這一感謝是有原因的,程嬰要走的態度十分明顯,程嬰走後,誰成為趙氏第一家臣,就是個疑問。原本應該由負責教導趙武的兩位老師——師偃、師修順利接班,但師修這一辭讓,等於承認了齊策的才能,把程嬰接班人的位置讓給了他。因為向趙武介紹整件事情的由來,解釋其中的奧秘,正可以顯示自己的智慧,贏取趙武的信任。

兩人你謙我讓的走完了該走的禮節程式,齊策指了指後堂,輕聲問:「主上怒不可遏,該怎麼找個理由進去?」

師修輕笑:「看我的,你且在這裡稍後,我去拿盤烤肉來。」

烤肉拿來了,師修就在屋裡架起了炭堆,現場烘烤鹿肉,香味才起,趙武已怒氣衝衝的從後堂走出來,他不由分說擠到炭堆前面,風捲殘雲般將架子上所有的烤肉搶到手中,大口吞咽起來。

齊策殷勤的遞上一壺酒,趙武嘗了一口,皺了皺眉頭放到一邊,師修趕緊遞上一壺清水,趙武仰脖暢飲,等喝完,他狠狠的將壺扔在地上,水花四濺中,他喘著粗氣說:「我不喜歡這種被人操縱的感覺。」

齊策馬上詢問:「主(上)還記得我們都送出什麼禮物?」

師修趕緊插話:「策,恭敬點。」

齊策本來打算採用啟發式教育,用一個個設問句讓趙武明白當時的情景,但師修跟趙武相處久了,他知道趙武現在的怒火已經到了嗓子眼,再採用那種詰問的手法,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讓趙武怒氣更甚。

齊策馬上明白了師修的暗示,他禁不住感慨:「我以為,欒書之後定是韓厥,看他今日邀請來的客人,真是老謀深算,意圖深遠。」

欒書現在是執政,齊策以為接任者一定是韓厥,趙武被勾起了好奇心,馬上問:「為什麼這麼說?哦,我明白了,你當初投入韓大人門下,就是看好韓大人,是吧?」

齊策回答:「我原來看好韓大人,但今日過後,我已經確信:韓大人一定會接掌欒書的位置。」

沒等趙武繼續問,齊策嘴不停地解釋:「今天邀請的客人雖然少,但個個都至關重要——魏氏家有俊才,魏相將來一定會崛起,而魏相之子與欒氏是從小玩伴,兩人關係深厚非常人想像。而范匄與欒氏是姻親,故此,今日之會,雖然是在祝賀主上的冠禮,其實是在為三郤掘墳,我以為,三郤的墳墓已經掘好了,反三郤的聯盟已經完全成形,這一切都在今日之會上。」

趙武撇了撇嘴:「齊策,你說的那麼玄乎,我怎麼看不出來其中奧秘?你詳細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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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嚇死人不償命(下)

齊策躬身:「主上看不出,是因為主上不清楚其中的關係——現在執政是欒書,可三郤依舊霸佔著最重要的職位,欒書會樂意嗎?所以,雙方今後必然要起紛爭。

那麼誰在其中能夠獲利,我以為,今日的安排,一定會讓主上成為最大的獲利者,因為主上就像一根線,串起了所有的線索。

比如荀氏——欒書有今日的位置,多虧當日執政荀林父的提拔,故此荀家、荀偃是欒氏的鐵杆盟友,而主上是智家女婿,今後欒書自然會與主上親近。

通過主上,欒書又拉攏了范家、魏家,而支持主上複起的韓氏也會對欒書採取支持的態度——這就是今日南街之會的奧秘,這南街之會,必然會奠定今後二十年的世家格局。」

趙武催促:「說明白點,我對今天妓館發生的事一竅不通,你給我說清楚點。」

齊策聽命,繼續解釋:「主上今日送出的三份禮物,意義深遠,比如韓氏擅長制弓,故此韓兵擅射——主上送出的是弓箭;魏家甲兵稱雄晉國——主上送出的是一柄罕見寶劍;而范家把持制陶業,主上送出的是一隻絕世的陶爵……」

趙武打斷齊策的話:「那不是陶器,是瓷器?」

齊策詫異的反問:「瓷,這個字怎麼寫?」

趙武愣了一下,心中想:「難道‘瓷’這個詞還沒有出現?」

抓起用來撥炭的銅筷子,趙武就手在地上寫了個「瓷」字,師修趕緊掩飾:「主上幼年待在山中,閑悶無聊便日日琢磨一些應用器物,這都是主上在山中琢磨出來的,我看這個詞好,今後那種玩意就叫瓷了。」

「瓷器的瓷字從瓦,這說明它依舊是一種陶器,但不同於陶器」,齊策看著這個字琢磨:「這種東西是如何製作出來的?數量多嗎?」

師修繼續掩飾:「主上在山中發現一種黑石,燃燒時能比乾柴發出更高的溫度,用這種石炭燒出的陶,品質非常好,叩之有金石之音,可製作瓷的手藝我們還在摸索,偶爾成功燒出來的幾個瓷,但都不如那只瓷杯優美,我們將瓷杯送給範家,也是想著與範家合夥研究。」

齊策沉吟:「也就是說,那種瓷杯當世無二?」

師修點頭,齊策想了想,馬上又建議:「主上,如果真還有同樣的瓷杯,我建議你送給範家,這種瓷杯雖然舉世無雙,但既然送給他們一隻,何不湊成一套?若主上捨不得,事後范家得知趙氏另有私藏,弄不好會因怨成恨。」

趙武有點捨不得,因為這兩隻瓷杯確實是舉世無雙,也是他跟原來世界的聯繫之一。

另一邊,師修聽了這話,變了臉色:「妙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漏洞呢?」

齊策見趙武遲遲不表態,馬上又勸解:「主上,趙氏現在需要的不是樹敵,而是廣結良友,瓷杯雖然珍貴,但對整個家族來說,卻又算不上什麼,策請主上捨棄財物,保存家族。」

趙武一咬牙:「捨得捨得,沒有‘舍’,哪有‘得’——行,等範氏派來陶工,我會把另一隻瓷杯讓他們的陶匠轉交範氏。」

齊策馬上離席而起,鄭重拜謝:「策得英主矣!」

趙武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我就不明白,這三件禮物為何能拉攏三個家族?」

齊策不答反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策倒想問問,主上送給韓氏的那張弓到底有什麼奧秘?使得韓氏立刻變了臉色。」

趙武想了想,隨口答:「很平常啊,也就是一張桑木弓,弓臂上雕了一點花……對了,盒子裡應該還有幾支箭,是鐵箭頭。」

齊策扭臉問師修:「師修,還是你來說。」

師修伸出兩根指頭,又比了比,做出另一個數字,他表情故意裝出淡淡然,但還是掩飾不住驕傲:「六個人,用一天功夫做出了兩張弓,剩下的都是雕花功夫;匣子裡還有十二支箭,最好的箭,不是蒲草做的,是桑木箭。」

齊策抽了口冷氣:「兩支弓,六個人一天做了兩張弓,還有十二支箭,果真?」

趙武難以理解:「這有什麼?如果工匠們熟練點,他們會做的更多,更好!」

齊策馬上又問:「弓弦是什麼做的?」

師修答:「羊毛,是羊毛搓成的繩子。」

齊策點頭:「我明白了,難怪韓起要變了臉色。」

趙武不耐煩:「怎麼啦,不就是一張弓,十二根箭嗎?」

齊策轉身解釋:「主上不知道,我們且不說這制弓的速度,就說這弓弦——向來弓弦都是用牛筋做的,用牛筋堅韌,但使用前要烘烤,等烤軟了之後,再給弓綁上弓弦……

韓氏是擅射,韓族的家丁多是弓兵,這弓兵在沒掛上弦的時候是非常脆弱的,一旦遭到突擊毫無反抗之力,而掛上弦是個非常複雜的過程,至少要三兩個人舞弄大半天。主上送給韓氏一張隨時掛弦的弓,如此一來,韓兵隨時可以保持待射擊狀態,此舉可以讓韓兵的戰鬥力提高數倍。

另外還有箭,主上知道嗎,向來箭杆都是用蒲柳做成的,天下蒲柳以董澤(在今山西省聞喜縣)的蒲草做箭最為精良,但蒲草杆直且勻的很少見。

舉個例子來說,晉楚邲之戰,以楚國之大,舉國才找出三支最好的箭,楚王平時將這三支箭放在太廟裡,臨到開戰時,才將這箭交給神射手養由基,還特別叮囑養由基不可亂射。那場大戰晉國戰敗了,養由基只射了兩箭,剩下那支箭換給了楚王,楚王將之重新祭放太廟——」

齊策說完,又輕聲補充:「養由基兩箭射殺了晉國數一數二的兩位勇士,直接俘虜了你岳父智罌,隨後他在楚國做了九年俘虜。」

緊接著齊策有點失態的大喊:「千乘之國楚國,以傾國之力才找到三支好箭,你箭匣中居然一次性裝了十二支好箭,如果楚王聽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氣的去跳河。」

趙武完全沒有想到,在他眼中十分普通的東西,居然有這樣重要的意義,嗯,貌似那些箭不是用樹的枝節做的,所以箭身筆直而均勻——它們不過是像做鉛筆杆一樣,用鋸子將整根樹木鋸成一段一段的,而後再用砂輪拋光打磨。

但鋸子……砂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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