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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原來是春秋第一罵手(上)

想到鋸子,趙武頓時明白了:在沒有鋸子的時代,要想純用斧子砍出一根均勻筆直的木棍,似乎不可想像,而砂輪更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難怪整個楚國只能找到三根好箭。

「可我還是不明白,送出這三樣東西,怎麼就引得那些人願意結盟?難道是《百器譜》的功勞?」趙武想了想,自以為是的說:「沒錯,製作這些東西的工具,在《百器譜》中都有標注。」

齊策馬上建議:「那麼《百器譜》更不應該輕易交出去,主上可以取部分殘章送給那三家,這也是各家慣用手段,想必三家明知道是殘章,也不敢抱怨。」

趙武皺了皺眉頭:「齊策,說了半天,你還是沒說出原因——為什麼是為三郤掘墳。」

齊策笑了笑:「這個計畫很龐大,當時的情景雖然簡單,但要說明這個計畫,就不得不解釋許多——主上,韓起收起了弓箭後,曾要求派人到趙氏學習,當時你答應了,隨後魏氏、範氏也各自看清了手中禮物的價值。

他們手中的禮物表明,趙氏已在他們所擅長的領域裡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但趙氏卻並沒有大動作,沒有利用手上的東西與他們爭利,所以其餘兩家馬上露出了學習的意願……」

趙武點點頭:「這我明白,我趙家若是動手了,就擠佔他們的市場份額了,所以他們擔心……難怪,難怪當時那些人拼命沖韓起使眼色,而後韓起要我向他們索要禮物,原來如此。」

齊策點頭:「趙氏要崛起,就必須獲得三郤之外其餘家族的支持,當時韓起替你做主了,表明趙氏願意將各家擅長的技術送給各家,而主上當時的回答也妙不可言,主上當時張口要織工,說明趙氏不願在其餘三家所擅長的方面與他們爭利,三家自然大為放心,欣然贊助——我以為教授這些知識,主上不要過於急迫,用個十年八年再教會他們,那種效果最佳。」

趙武一拍齊策肩膀:「十年八年——這建議太有趣了,我明白,用個十年八年,將這三家捆綁在我們身邊,太妙了,你放心,我們有很多東西研究,即使研究一百年,也不見得將這些知識鑽研窮盡。」

齊策臉綠了:「一百年,太黑心了!」

師修厲聲提醒:「策,端莊點!」

齊策馬上躬身告罪,趙武輕鬆下來,輕輕擺手:「兩位不要這樣有板有眼,我對這個世界不熟悉,今後還要依仗你們,我們相處的時間還很長,若日日如此古板,時時如此拘謹,生活豈不無趣極了。」

齊策與師修趕緊離席而起,跪地叩首:「我二位今天遇到明主了……」

兩人說了一大堆感謝話,似乎感動的無以復加,趙武擺擺手:「瞧,我剛說不要禮節太多,你們又來了,快起來吧,智罌大人去了西園,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我們時間不多,趕緊再給我解釋一下,所謂我們南街之會‘替三郤掘墳’,又是怎麼回事?」

齊策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其實答案很明顯,三郤對趙氏的敵意總是難消,趙氏要想重新奪得新位,則必須從三郤下手——因為他們手頭有三個卿位。

如今欒氏與三郤爭鬥越來越激烈,三郤再不放棄手中的權力,必有災禍降臨,等到巨變發生的時候,趙氏一族身系多個家族,三郤空出來的位置欒氏還能給誰,他還敢給誰?故此,下臣要在這裡恭賀主上,趙氏興起的曙光已經出現了。」

趙武裝作深沉的點點頭,一時之間,他腦袋被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搞懵了,還沒有醒過神來,所以只好不懂裝懂的裝深沉。齊策馬上又補充說:「主上剛才拒絕中行氏、荀氏的陪嫁,也做得好啊。」

這話說完,師修起身,悄悄踱到門口,在門口磨磨蹭蹭,假意要去取炭火,實際上在為兩位把風。齊策知時間緊迫,趕緊低聲說:「晉國八正卿,荀氏現在占了兩位,欒書鬥倒了三郤後,荀氏定然也能占點便宜,等到那時,八位正卿荀氏有可能占了三位——這荀氏就是下一個三郤。

趙氏崛起,雖然不得不仰仗智氏,但與這三家過於密不可分,對趙氏未必是福。大家族之間,利益隨時產生變化,今日的盟友也許就是以後的死仇,趙氏家中荀氏獨大,未必是好事!」

趙武馬上想起了他那位正妻,緊迫的問:「韓起每次提起嬌嬌,總是嘿嘿而笑,倒是怎麼回事?你在國都待過,聽說過這位嬌嬌嗎?」

「嬌嬌」不是名字,這個詞類似現代的「寶貝兒」、「天使」、「安琪兒」一樣,都是對愛女的一種昵稱。同樣類似的昵稱還有「薑」、「無鹽」——當時人們的主要調味品就是薑,做菜則主要靠鹽提味,「無鹽」則沒有味道。故此這兩個名詞就成了自己心愛人的昵稱。

院外響起腳步聲,師修低聲咳嗽了一下,齊策趕緊低聲說:「主上,你想,若是你十六歲定親,同伴都做母親了,你還遲遲未嫁,只等著那人記起來娶你,你的脾氣會怎樣……這魏家的魏相可是文采斐然,主上讀過《絕秦書》了沒有,我還記得其中的精彩段落……」

齊策後面說的話是為了掩飾,緊接著,他搖頭晃腦的背誦起來。趙武被誇得不好意思,他心中暗想:「什麼呀,我是看到你們談起嬌嬌都臉色怪異,才拒絕的陪嫁的——天呐,一隻母老虎就夠可怕的,來一群母老虎,還讓不讓人活了。我還想‘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哪敢放群虎入門。」

正思索間,齊策吟誦的句子讓趙武跳了起來——好熟,原來是熟人,天呐,原來這「魏相」就是「呂相」,就是《絕秦書》的作者。這篇文章,師修曾讓趙武讀過,而在現代,《古文觀止》裡收錄過這篇文章,趙武正是用這篇記憶中的文章對比古今,學會了當時的語言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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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原來是春秋第一罵手(下)

按師修的交代,數年前,晉國派呂相(魏相)作為使者,正式宣佈與秦絕交。這本是戰爭前的例行外交程式,但呂相的《絕秦書》卻洋洋近千言,被稱為「古今第一顛倒黑白文」。文章中,呂相強詞奪理地追溯了自晉獻公、秦穆公以來八九十年來兩國之間的是非恩怨,顛倒黑白的歷數晉人的仁至義盡和秦人的沽惡不逡……

整篇文章慷慨雄辯,行文恣肆,辭藻華美,開啟了《戰國策》中以口舌捭闔諸侯的先河,還留下了「戮力同心」、「痛心疾首」、「惟利是視」等成語。

這篇文章好得連被罵的秦國人也愛不釋手,他們仔細留存,認真學習,在日後罵楚國人的一篇公文裡完全模擬了此文。

可惜的是,古人似乎不太支持山寨版,他們將原裝正版的《絕秦書》收錄在《古文觀止》裡,給予很高評價,卻將秦國人的山寨版克隆《絕楚書》扔在一邊,導致秦人文章只留下了個名字——而且還是駡名,杯具啊。啊,《絕楚書》的具體內容最終絕傳於世,常使今人難以揣測春秋人的抄襲水準……嗯,那可是「中國第一剽竊文」,很令人浮想聯翩的。

魏家有這樣一位春秋第一罵手——,他有可能還是「中國第一罵手」,這樣一位口才了得,滔滔不絕的雄辯家姓魏,想來,他們在今後的家族爭鬥中絕不會處於下風……但是,南街聚會上,魏相為何一直微笑著,雖然舉止很文雅,但他那滔滔不絕的嘴卻沒有發動。

「那小子在哪裡?」那篇文章讓齊策也愛不釋手,他正在滔滔不絕背誦,一句厲聲喝斥打斷了齊策的背誦,緊接著,一個馬鞭貼著齊策的鼻尖擦過,令齊策嚇了一跳,他趕忙閉住嘴,閃到一邊。

一個身材高挑,剛勁婀娜的女子走了進來,她顯然認識齊策,嬌喝:「策兒,你投新主人了?很好,以後我有折騰的東西了,你給我彈開。」

門邊出現師偃的聲音,他緊著沖趙武擠擠眼,似乎在鼓勵對方多多忍耐,但沒想到,這名貌似暴烈的女子見到趙武,陡然吃了一驚,緊接著,她放下了馬鞭,很淑女的走到炭火旁,溫柔的從趙武手裡接過火筷,撥弄著火炭。

師偃頭上冒出了冷汗,師修趕緊站在趙武身邊,齊策眼珠亂轉,似乎在緊急考慮對策。趙武突然遇到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他有點不知所措,在他原來的世界裡,他還沒有應對這種貴族嬌嬌女的經驗,只好按照師修的教導——既然沒對策,乾脆端坐不動。

嬌嬌夾起了一塊火炭,師偃、師修同時做出撲擊的動作,似乎想從對方手裡奪過火筷子,看來這女人以前沒少做過拿火炭燙人的把戲,齊策咳嗽了一聲,笑嘻嘻的問:「智伯……」

嬌嬌厲聲喝斥:「閉嘴……」

轉過臉來,她將火炭重新放回炭堆,又從炭堆裡夾出幾塊灰燼,添加了幾塊新木柴,而後拿起一串烤肉熏烤著,但她似乎沒有耐心等肉烤完,簡單的用火燎了幾下,她舉起肉串,溫柔的做出呈獻的動作,向身邊的趙武遞去。

趙武沒有動,嬌嬌也沒有動,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珠沒有望向肉串,而是借著這個送遞的動作,目不轉睛的打量趙武,半晌,她輕輕歎了口氣:「也值,不枉等了這許多年。」

師偃、師修松了口氣,齊策咳嗽一聲:「智姬,怎麼不見智伯?」

「智姬」是很正式的稱呼,如果她嫁給趙武,就該稱呼為「趙智姬」,這個稱呼的全部含義是「嫁入趙氏的那位智家女孩」。這是一種尊稱,點名了她丈夫與父家的大貴族身份。

嬌嬌目不轉睛的看著趙武,回答:「我父親要《百器譜》——全本的,一頁不落。」

別人看著《百器譜》珍貴,但這些對趙武來說,只是日常所用、最普通不過的工具而已,所以他回答的毫不猶豫:「我給!」

嬌嬌對齊策說話,聲調尖利,但對趙武卻細聲細氣:「你會娶我嗎?」

趙武坦然回答:「這是家父、韓伯父,還有你父親早已經約定的。」

嬌嬌不依不饒的問:「你想娶我嗎?」

趙武回答簡略:「想!」

在心中,他馬上又補充了一句:「必須想,否則,就是死。」

嬌嬌扔下火筷,乾脆的回答:「嫁了!」

說罷她站起身來,邊向門外走,邊吩咐齊策:「趕緊準備車馬,我希望在今年下雪之前把事辦了。」

齊策連聲答應著,腰彎九寸恭送著嬌嬌離開,趙武已經開始向師偃招手,等師偃輕手輕腳的走到趙武身邊,趙武皺著眉頭說:「人都走了,還緊張什麼……程嬰在哪裡,怎麼沒見他?」

師偃起身,離席向趙武磕頭:「主上,請明日一早為程嬰送行!」

趙武皺起眉頭:「趙氏正需要程嬰……剛才我已經明白了程嬰的安排,如此智慧的人,我趙氏不可或缺,你能否勸勸他,請他不要走。」

齊策在一旁提醒:「主上,不能阻止,阻止程嬰是對他的羞辱。」

趙武勃然大怒——怎麼就是羞辱了,難道我不值得程嬰效命嗎?

猛然間,趙武記起《趙氏孤兒》的大概情節,他恍然大悟,脫口而出:「公孫杵臼!」

場中三位家臣輕輕點頭。

原來,《趙氏孤兒》的情節變了,變成了母親通姦,暗殺丈夫,但這個世界依然有「公孫杵臼」存在,依然有程嬰的忠烈。

趙武慢慢的坐下,一語不發。

說實話,《趙氏孤兒》的內容他只記得一個大概,而「程嬰的告辭」卻讓他輕輕鬆了口氣,這位程嬰總給他巨大的壓迫感,此人雖然忠烈,但他是一個為達目的,連孩子都肯捨棄的絕頂狠心人,有他存在,「趙武」扮演趙武的角色,總感覺到如芒刺在背,放不開手腳,這也使他拘束了本性。

現在好了,程嬰準備在「公孫杵臼」墳前自殺,因為他完成了扶立趙氏的心願,心願已了,而眼前的趙武,感覺到程嬰的辭世會使他最後一層威脅消失了,他緩緩的坐下來,心中自語:「明天,明天開始,我將是真正的趙武,掌握趙氏全部權利的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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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上)

第二天,程嬰告別的場面莊重而肅穆,有感於程嬰的忠烈,韓家派出韓起親自到場,智家派出了智朔,來賓都一身白衣,致酒替程嬰送行,拋去那些繁瑣的禮節,簡單的說,程嬰最終被安葬在「公孫杵臼」墳邊,兩位生前好友終於能在地下相伴。送行的人都被這忠烈的故事感動,灑淚離開現場……對此,趙武雖然表情肅穆,心裡卻覺得一陣輕鬆。

確實,他也感受到那股忠烈氣息,內心裡,他不停的譴責自己為何不像其他人一樣哀傷,但每次反省,他發現自己心中,解脫的感覺還是占了上風。

接下來幾天,趙武在新田城連續拜訪幾位公卿大夫,原本他還想在國都多待幾天,打算在履行完交際任務後,一個人靜靜的逛一逛這春秋時、一代霸主的都城,但這個想法沒能實現,他甚至連拜訪公卿的任務都沒做完,已被智姬惡狠狠的趕出家門——智姬趕他走,是在催促他回去置辦聘禮,好儘快將自己迎娶入門。

趙武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離開新田城,才出城門不遠,齊策已經耐不住了,他不滿的抱怨:「主上,晉師能稱霸列國,在於它的隊伍齊整,‘虎’作為勇士,衝鋒陷陣可堪一用,但讓他指揮千人以上的隊伍,我看不是合適,你瞧,佇列如此亂糟糟的,等我們一路趕回趙城,恐怕,沿途各家看了這樣的佇列都要笑死。」

趙武表示贊同,他招手把虎喚到車前,態度親切:「虎,你是林胡人,乾脆你以後就叫林虎,以林為姓,任我車右。」

能有姓氏,這是莫大榮耀,「虎」幸福地的伏地拜謝,趙武又招手喚過師偃,鄭重脫口:「師偃,今後我趙氏族兵就全由你統管,你先整理一下行軍隊伍,休要讓沿途各家笑話。」

師偃接受命令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師修在趙武身後提醒:「爵!主上既然任命家臣職責了,請確定家臣順位——即:頒爵。」

趙武這才想起師修教導過的禮節,他剛才的行為是在任命家臣,就必須同時宣佈家臣的待遇與地位。好吧,他從諫如流、入鄉隨俗:「今後,偃當為上卿,受上爵,享上俸。」

這話的意思是:師偃今後就是趙氏家族的一等家臣,享受頭等俸祿。

師偃躬身拜謝,趙武轉身面向齊策,繼續宣佈:「策,今後你負責替我招攬四方賓客,我需要各類人才,招攬來的賓客都歸你管理,為頭爵,享上俸。」

齊策謝過,趙武這句話等於承認了齊策第一家臣的位置——從此,齊策算是正式接替程嬰了。

接著,趙武轉身牽著師修的手,語氣真誠:「老師,我趙武來到這世界,啥事都不懂,今後你就跟在我身邊,時時提醒我——當為上爵,享上俸。」

回過頭來,趙武吩咐東郭離:「離,今後我家的內院,我家的家僕都歸你管理,你幫我管好家務,籌備宴會,接待賓客——我婚禮的事情,也由你操辦,禮節上的問題,你問我老師‘修’。」

諸位家臣的任命,本來應該在極其莊重的場合裡,很正式的任命,最妥當的位置是趙氏宗廟,但趙氏的處境在場的人都清楚,所以他們都沒有計較。於是,就在行進的路中,趙武班子裡的四大家臣算是確定了。

回去的路走的很快,出了新田城不遠,趙武已經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把兵車扔給家兵照顧,讓他們在路上緩緩而行,自己解下兵車前的戰馬,套上馬鞍,帶領百名武士沖著山中他居住過的小院奔去。

師修當先領路,愛嘮叨的師偃要留在後面帶領士兵前進,耳邊少了囉嗦的人,趙武像換了個人,他騎在馬上,一路吹著口哨。

齊策在路上頻頻停住腳步,他不停的跳下戰馬,查驗戰馬身上的裝備,等到進了小院,他下馬時拍著馬鞍讚賞:「不錯不錯,我真沒想到,‘單騎走馬’也能這麼舒適。」

趙武把馬韁扔給從人——那時還沒有馬韁這個詞,類似馬韁繩的東西被稱為「鞅」——他邊走邊說:「趙氏封地多是山區,用兵車巡行十分不便,此外,趙氏北方頻頻受到狄人騷擾,這些狄人兵力並不多,而單騎走馬,最適合應付他們。」

趙武剛才說的,也或許就是趙國最先推行「胡服騎射」的原因。

林虎在一旁嘟囔:「不用戰車了,我這個車右做什麼?」

在春秋時代,車右的地位很崇高。一般來說,「卿」乘坐的廣車上有四人,一人駕車禦戎,卿坐在中央,車左車右護衛。

廣車因體積龐大,多用於地位高的人乘坐,趙武的先祖因為擔任過執政,所以有資格駕廣車出巡。但現在他被任命為軍尉,只是一個「大夫」了,乘坐的戰車只能換成普通的革車——即蒙上皮革的小型戰車。

這種革車只能乘坐三人,一人在前駕車,車左的位置是主將,負責射箭,車右是護衛大將,負責持戈掩護主將。

林虎自持勇猛,擔任車右這個職位令他覺得很光榮,可惜趙武拋棄戰車,採用「單騎走馬」方式行走,這讓他找不見自己的位置,很是失落。

不過,趙武現在還沒心思開解林虎,此時,僚清與閽連從院內迎出,僚清邊走邊沖趙武使眼色,暗示他已經完成了趙武的吩咐,趙武點點頭,招手叫過東郭離,指點著土牆邊堆放的磚塊,吩咐說:「我打算在這山中建一座別院,你用那些磚幫我砌個院落,今後這裡就是我家武士的訓練射箭場。」

東郭離奔到牆邊,撿起一塊磚打量一番,反身跑回人群,將手頭的磚遞給齊策,臉色而怪異,齊策檢查了一下轉頭,勸解說:「主上,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趙氏現在最需要的是不引人注目,如此張揚,恐怕不妥。」

齊策邊說邊揚著手頭的磚頭,趙武那個鬱悶——怎麼了,我想住上磚房子,惹著誰了,怎麼就叫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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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下)

趙武不知道,這年頭陶器都是奢侈品。而這些磚塊是用燒陶的手段製作出來的,它的價格與陶器相當。完全用這樣的磚砌成一個院落,簡直就相當於在現代用金塊砌成一個院落一樣,奢華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眾位家臣都露出懇求的目光,趙武眼睛掃了一圈,尋不到支持者,他頹然的扔下馬鞭,用現代語言歎息說:「雖然權勢長了點,但終究不能事事如意。」

眾人聽不懂趙武的感慨,不過,趙武已表露出明顯的放棄意圖,達到目的的家臣便不再強求,他們唯恐趙武改變主意,馬上調轉話題……

在山中住宿一晚後,第二天,家臣們緊著勸趙武離開,那模樣,似乎生怕趙武再冒出稀奇百怪的主意來……趙武離開時,終究還是堅持讓人趕著僚清捕捉的羊群上路,這也使他們一路走的很慢。

看出來了,齊策與東郭離雖然是後來者,但他們排斥「僚清」與「閽連」的意思卻與之前的師修等家臣完全一致,在山中小院裡、在路上,「連」與「清」都找不見接近趙武的機會,甚至靠不到趙武身邊,讓趙武對人與人之間森嚴的等級只感到無奈。

等進入趙城,「連」與「清」兩人才湊到趙武身邊,其中,「連」舉著一塊看不清形狀的布帛邀功:「主上,我們已經試著用羊毛紡織出了東西,你瞧,這東西雖然長的像葛布,但其實比葛布還要粗……」

趙武伸手摸了一把,這塊「布」確實粗糙,甚至有點扎手,他揚了揚手中的布,竭力思索——猛然間,他想起了一個詞:精梳。

中國字真是奇妙,這個詞就說明了其中的工藝,趙武臉有喜色,他揚著布說:「快去製作一把梳子,梳齒要密,而後更密,最密。用最密的梳子梳理羊毛,梳出來的細絨紡出的布,命名為‘絨’;而後換粗梳子,再次梳理,紡出的布命名為‘呢’,最粗的梳子紡出的布稱之為‘毯(古稱‘氍毹’)’,最後剩下的羊毛也不用丟棄,用杵臼錘擊成緻密的羊毛席子,稱之為‘氈’……」

稍停,趙武思索的說:「或許,這期間還要加上洗滌與染色的工藝,回頭衛國贈送的織工到了,讓他們研究。」

趙城城祖府內響起韓厥的聲音:「小武,你回到了家卻不進屋,在院裡說那麼久幹嘛?快進來,我有話與你說。」

趙武一驚,他詫異的望瞭望隨從,家臣們紛紛搖頭,表示自己對韓厥的突然來訪毫不知情。

趙武疑惑的走進屋內,向韓厥行禮。韓厥一擺手,命令趙武的家臣退下,劈頭就問:「那位齊策你還滿意嗎?」

趙武連聲感謝,韓厥漫不經心的詢問:「武啊,我韓氏當了多少年卿了?」

趙武伸出指頭,裝模作樣的計算,他其實完全不清楚答案,只是借這個機會等韓厥後面的話。

韓厥繼續說:「當初我為卿的時候,有多少家族顯赫一時?現在,當初那些顯赫一時的家族又在哪裡,他們的後代成為什麼人?但我為什麼還在,還在當一名卿?」

這個問題趙武知道答案,他回答:「當初,追隨晉文公的五家忠貞之士,狐家已經不見了;胥家也剩下了一位;我趙氏險些滅絕;先氏曾有出逃秦國的經歷;荀氏也有幾起幾落的時期;魏家已經數代沒混上一個卿——五家之中,安然無恙者,沒有。」

「沒錯,當狐家、胥家倒下的時候,又有多少家族受到波及,五大家族消失了兩家半,你趙家現在複起,也只能算半家。晉國卿大夫中,先氏也曾險不能歸國,魏家到現在沒有混上一個卿,荀氏看來勢大,又能維持多久,下一場風雲,誰家將倒下——而論為卿時間之長,誰有我韓氏持續的久?我韓氏又憑什麼做到了這點?」

看著趙武迷惑的眼睛,韓厥湊近趙武,一字一頓的回答:「不貪捷徑——這就是我韓氏的秘訣。你仔細品味一下我韓氏的經歷,好好體會一下這兩個詞的含義,再對比你家曾祖(趙衰)與莊子(趙盾)的作為,慢慢就會體會到其中奧妙。」

直起身來,韓厥一字一頓的提醒:「我問你齊策如何,並把齊策推薦給你,也是有原因的:齊策此人周遊列國,對於成功最為熱切,他出的計策過於急功近利,與我韓氏的做法抵觸,但或許,他這種人適合力圖奮進的趙氏。

不過,我特地從國都抽身過來,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過猶不及,你可以用齊策,卻要反復提醒自己,不要過於急切。晉國國中有些事情,不爭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而你年輕氣盛,事事沖在前面,未必是趙家之福。」

稍停,韓厥淡淡的說:「我一路趕來,看見師偃趕著兵車在前進;剛才你進城的時候,我又看見你單騎走馬——小武,現在可不是特立獨行的時候,晉國卿大夫之間的爭鬥,又到了一個關鍵時刻,眼看一場血腥又將掀起,你要把持的住啊。」

稍停,韓厥又鄭重補充:「為國盡責、為友盡忠、堅守立場、不貪捷徑——然後你不爭,有人會替你爭;無人替你爭,天理會替你爭。」

韓厥說完,起身就走。

他走後,趙武坐立不安,他一會兒走到這坐下,一會兒找個地方躺下,總之,幹啥都不舒服,許久過後,他突然走到門邊,眺望整個院落,而後又極目遠眺,看向遠處的群山,嘴裡不自覺的自言自語:「人不囂張枉少年,在國都我是小人物,在這裡,我是你大爺。這是我的城池,今天我做主。」

說完這句話,他揚聲大喊:「來人,快來人。」

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趙武返回主位上,一邊輕鬆的坐下,一邊哼唱著當時的流行歌:「經始靈台,經之營之……」這是《詩經•大雅•靈台》,意思大概相當於如今的「改革開放春風吹,神州上下齊歡笑」——這句詩也是「經營」一詞的最初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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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領主的「專利」……初夜權?(上)

說實話,這一刻,趙武心中簡直樂開了花——程嬰走了,他身邊再沒有可以約束他的人,而他手中掌握了一塊封地——一個城市。至於他的封地,他也打聽了,那是「千里之地」,這個「千里」說的不是一千平方裡,而是四周邊長一千里。

想當初,同事按揭買了個七十平方的房子,起勁的在單位炫耀,現如今,趙武家的的院子四周邊長一千里,這面積說出去,誰敢在他面前吱聲?

聽到趙武的召喚,齊策等人一溜小跑跑進來,眾人手中都拿著竹簡與羊皮卷,似乎剛才正在交接各自的工作。趙武招招手,吩咐眾人坐下,齊策當仁不讓坐在右手第一位,師偃則居於左手首位。

而後,趙武劈頭問:「我有多少財產?」

師偃立刻不滿意了,他大聲回答:「主上,我聽說君子有六德,是‘知(智)、仁、聖、義、忠、和(《周禮•地官》)’,身為一個領主,應該首先張口問自己的百姓,這才是知(智)、仁——你怎麼先問自己有多少錢?」

趙武接嘴的很快:「我聽說:‘凡事要量力而為,才是智慧(知)’——我正打算好好經營這片土地,所以,自然要先衡量自己的力量。」

師偃朗聲回答:「我聽說上等的國君,以庶民做為自己的力量;次等的國君,以土地作為自己的力量源泉,最次的君主才以錢財與財富衡量……」

趙武馬上打斷對方的話:「那麼,我有多少屬民?」

師偃似乎打算長篇大論,好好向趙武闡述一番春秋道理,沒想到趙武態度貌似和善,認錯也爽快的令人反應不過來,但就是堅決不改、師偃噎了一下,發現趙武正在盯著東郭離,他喘著粗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東郭離揚了揚手上的竹簡與布帛,回答:「主上,我們正在交接,下臣還不太瞭解具體情況。」

趙武轉身一指師偃:「你來說,一邊說,一邊交接。」

師偃還想說什麼,師修扯了一下師偃的衣袖,低聲提醒:「注意禮節啊(禮也)!」

師偃馬上低下頭,恭敬的回答:「主上這次去都城,多少帶回來了一些收穫,這些人有的已經到了,比如魏家贈送的甲士與農夫,還有韓家贈送的織工、縫工,但範匄家以及衛國執政孫林父許諾贈送的人都還沒到齊,如果把他們都提前算上的話,我們現在總共有男女人口兩萬一千餘人。」

趙武拍了一下大腿:「千里之地,只有兩萬一千人,可真是地廣人稀呀——我有多少財產?」

師偃身子晃了一下,師修直在他身後扯他的衣袖,師偃猛喘幾口氣,平靜下來,答非所問的回答:「主上共有良田……」

趙武揚起了眉毛:「人口少——我就忍了,怎麼千里之地,可耕作的農田還不如我知道的一個村子(現代村鎮),師偃,你眼睛是不是花了,再看看?」

師偃氣的說不出話來,東郭離連忙打圓場:「主上,下臣看了,良田確實只有這麼多。」

趙武有點納悶:「祈奚的手段再厲害,他總不會把我的農田搬走吧,那些農田呢?」

東郭離回答:「主上,趙城原有人口約十二萬,還到我們手上的時候不足一萬五千人,但土地確實就這麼多,一畝沒少,一畝也不多。」

趙武更納悶了:「不至於吧,這塊領地四邊都有一千里長呢?」

東郭離回答:「除了少量農田,主上的領地都是山——大山連著大山。」

趙武默默算了一下,又問:「也就是說,我的封地只有百分之二可以做農田,其餘的都是無法耕作的大山——我的財產有多少?」

東郭離也決定不理睬趙武的提問,他自顧自的說:「除了這些農田外,主上還有應有的‘專利’。」

「專利」這個詞趙武明白,他有點不好意思,扭了扭身子說:「原來春秋時代已經有‘專利法’了,嘿嘿,我發明過鋸子等等……每年我能收入多少?」

東郭離憐憫的看了一下師偃與師修。這時,師偃已經搖搖晃晃,師修直翻白眼,齊策顯得若無其事,東郭離不為人察覺的輕輕搖搖頭,回答:「根據晉國的法令,趙地所有的山林與河澤都屬於主上,除了金礦(銅礦)屬於國君外,其餘所有的礦產也屬於主上——我們現在擁有兩座鐵礦,一座石炭礦,這是主上的專利。」

原來,春秋時代的「專利」跟現代意義的專利不一樣,春秋時代的「專利」指的是封建領主對山林、河澤與礦產專有的權力。

趙武沒有因自己的無知而感到羞愧,他一拍大腿:「嘻嘻,那麼‘初夜權’是不是我的‘專利’……好吧,這個問題我們回頭私下裡密聊……領主的專利,太好了,我原本還發愁:就這麼點地,怎麼養活那些人。現在可好了,原來,我最適合做一個‘山民’。

不用發愁,有山不會窮。我們有鋸子,可以砍伐林木直接加工成木板,新田的人想要造傢俱,這種現成的木板一定大受歡迎……東郭離,我們在新田還有什麼店鋪?」

東郭離搖頭:「沒有,趙氏原有三塊封地,分別是趙、原、屏,那時的趙氏興旺,在國都有房產,但如今國君只歸還了我們趙地,而趙地,在所有封地裡最貧瘠,目前,除了這塊封地外,我們原先在京城的產業被一掃而空,真是空空蕩蕩啊。」

趙武再次逼問:「我有多少財產?」

東郭離翻了一下羊皮卷,回答:「趙地良田雖少,但這幾年沒有什麼大的開銷,倉庫還算充足,不過,這只是按通常情況測算。如今我們多了一千武士,數千農夫,還要增加數千織工、雜役,現如今又到冬天了,我恐怕這些糧食勉強夠吃。幸好我們的陶器銷路還好……不過,主上的婚禮,該省著點花了。」

東郭離說的話總是轉折詞太多,弄得趙武一喜一悲,一悲一喜,悲喜交加,聽到自己倉庫充足,他剛要表示什麼,接著就是一連串打擊,等他回過味來,想了想,趙武摸著下巴說:「既然山林都歸我了,我可不可以頒佈禁伐令,禁止庶民去山裡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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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領主「專利」……初夜權?(下)

師偃臉紅脖子粗,憋出兩個字來:「不仁!」

趙武很納悶:「我的山林,我不讓別人砍,怎麼就算不仁了?」

師偃用力拍著大腿,大聲喊:「‘你’的屬民,進了‘你’的山林,砍伐‘你’的柴木做炭薪,做的依舊是趙家飯——有何不可?」

趙武哦了一聲,又問:「我們不是發掘出石炭了嗎?如果我禁止他們砍柴,而後給他們發放一些石炭,這總成了吧……我這麼做也是為了環保啊,環保你知道嗎。」

齊策插話:「主上,這個問題且放一放吧——列國君主以及領主,都未曾頒佈類似條文,我們還是等等看,等他們頒佈了,我們再跟上學,也不遲啊。」

趙武想了一下,又問:「我準備開發山林,東郭離,你有沒有辦法在國都找見一些店鋪,我好銷售趙地的貨物……」

東郭離毫不猶豫:「下臣原來居住在東郭,對左鄰右舍非常熟悉,些許貨物,寄售在東郭,事後給他們付點利潤,也算是幫助他們生活,這不成問題。」

齊策馬上拍手:「這是管仲治國六策中的第二策——輸以財。不錯不錯,如此一來,我們就能在國都附近逐漸滲透,而且委託東郭‘國人(國人,相當於國民,在春秋時代的意思是市民、自由民)’出售我們的商品,其他人即使有不滿,也不敢觸怒國人。」

趙武接著說:「目前來說,似乎我們的財路唯有木材一項,雖然長期看,我們可能還會在紡織業有所成就,但等到形成規模,在列國當中造成一定的品牌影響力,恐怕還要十幾年的努力,所以我打算在開發山林上下手,我可不可以禁止老百姓砍伐成材的樹木,至於那些枯枝敗葉與樹枝,百姓要拿去燒柴,我絕不禁止。」

師偃平靜下來,答:「成材的樹木禁止砍伐,這或許能夠實行,但直接如此頒令,恐怕不妥……」

齊策插嘴:「主上是擔心:這木材生意做起來,會有許多人湧進山林,砍伐屬於主上的木頭。山上的樹木雖多,但一棵樹想要長大總得幾十年,而伐倒只需要一兩個人、幾把斧頭、用半天時間,所以山上的樹木再多,也經不起砍伐,需要想個辦法,阻止人亂伐才行。」

師偃馬上點頭,趙武也使勁點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師偃說:「主上若是有這種想法,或許可以諒解——這樣的話,我們要把道理跟百姓講清楚……不過,趙地的山林雖然屬於主上,可也屬於趙地百姓,但凡主上有獲利,是不是也考慮分點利潤給百姓?」

「這沒問題」,趙武說完,沖齊策一拱手:「你這位管子稷下學宮出來的高徒,就給我們說一說管子治國六策。」

齊策馬上點點頭,站起來邊踱步邊介紹。

第一策,厚其生。開闢田野,研究種植,鼓勵耕作……這叫「改善人民生活」;

第二策,輸以財……按現在的話說:這叫給百姓輸送財物,送給人們投資創業的啟動資金,期間的細節還包括:廣開財源,整頓庫存,修築道路,便利貿易等。

第三策,遺以利——指疏浚積水,打通河道,修理水溝,建造橋樑,這叫做給百姓提供便利;

第四策,寬其政——指減免租稅,輕征捐賦,寬簡刑法,赦免輕罪,寬恕小過,這叫做寬鬆的政治;

第五策,匡其急——指敬養老人,收養孤兒,救濟鰥寡,關心疾病,吊問喪禍,這叫做救人之危急;

第六策,振其窮——指給寒冷的人以衣服,給饑餓的人以食物,救助窮人,賑濟災民,資助赤貧……,這叫「創立完善的社會保障福利體系」。

趙武聽完,摸著下巴問:「先說第一策,我們領地內可有未開墾的土地?」

東郭離還沒有回答,齊策從懷裡掏出一份卷軸,在趙武面前獻寶一樣的展開:「下臣周遊列國,對於山川形勢瞭若指掌,這是下臣繪製的列國形勢圖,正好對著這份圖譜給主上解釋一下。」

這是一份地圖,其上粗略繪製著各國疆界與主要城市,比例雖然不恰當,很多部位出現了變形,但對照這份圖譜,趙武不再是兩眼一抹黑,至少他知道了趙城的位置。

師修走上前來,介紹:「趙城之北是霍城——霍城原是先氏封地,先氏被滅後,收歸國君所有。霍城正處在兩山之間,出了霍城正對的峽口,就是戎人的疆界了……」

……看著這份圖譜,趙武弄明白了:趙城大約在臨汾盆地北端,北面緊挨著位於臨汾盆地最北端峽口的霍城,依次是佔據太原盆地的大戎、小戎、佔領析定盆地的「嗇咎如」、再往北,是佔據了大同盆地的樓煩、林胡。

趙城之南是「揚」——數百年前,周王的弟弟王子帶招引「揚、拒、泉、皋、伊、洛」的戎人同伐京師,攻入王城,焚其東門,導致西周滅亡,時代進入了東周——之後晉國再三努力,終於消滅了「揚」的戎人,隨後,揚這塊土地成為郤氏封地之一。

也就是說,趙城向北是國君的領地,不能觸碰;向南是三郤的領地,不敢招惹。

「南北方向沒有發展餘地了,只有東西方向了……這是什麼地方?」趙武指著西部一個城市問。

師修低聲回答:「這是蒲城,現在的國君,做公子的時候名叫‘州蒲’。」

「州蒲」這個名字說明了蒲城的歸屬。「州」是指國都以外的縣城。

晉國的公子沒有封地,但他們擁有某一個城市作為生活來源。現任國君叫「州蒲」,意味著現任國君做公子的時候,蒲城雖然不是他的封地,但蒲城所有的賦稅都歸他,他可以用來養家糊口。

師修繼續輕聲補充:「十年前的春天,現在的國君匯合齊侯、宋公、魯公、衛侯、鄭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於蒲,率領諸侯準備接見吳國國君,吳國君卻沒來,讓國君很丟面子。但國君將諸侯會盟的地方定在蒲城,可見他深愛這份領地。」

這就是說,向西面拓展,也沒希望了。

趙武把手指向東比劃,指點著「甲氏」這個地名又問:「這是誰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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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軍國主義國家不好混啊(上)

齊策拍拍師修的肩膀,師修退讓開,齊策上前解釋:「這是一片沼澤,無主之地。原先由赤狄的甲氏部落佔據。20年前春,當時的副元帥、中軍佐士會伐狄,消滅了甲氏、留籲、鐸辰三個赤狄部落。

但晉軍並沒有佔據這片膏腴之地,反而事後撤軍,這是因為甲氏還是群山中的一片沼澤地,被稱之為漳澤,居住十分不易。」

趙武又俯身看了看那塊地圖,齊策雖然繪圖的本領拙劣,但山形走勢還算基本清楚,比如他把蒲城就繪在山中,顯示那是一片灌溉不易的高地小*平原,而甲氏則處於群山圍繞的平地,趙武辨認了半時天,終於確認:那是山西五大盆地的最小盆地,長治盆地。

山西多山,雖然山中礦產豐富,但能種糧食的只有五塊盆地。現在的晉國只是佔據了其中最大的一塊盆地,其餘的小盆地都沒來得及開發——比如長治盆地。長治盆地上就有三國時代開發的糧倉「屯留」。到了戰國時代,那位西門豹治水,開發的就是長治盆地的漳澤。

目前的情況是,趙城缺少耕地,而長治盆地的耕地卻足夠養活趙城百姓。戰國時魏國開發長治盆地,因而稱雄一時(龐涓孫臏時期)。可惜的是,按照春秋禮法,沒有國君的命令,哪怕是廢棄之地,小領主趙武也不敢伸手。

趙武提起筆來,從趙城蜿蜒畫了一條線,穿過甲氏沼澤劃到了衛國,他默默的打量了一番,低聲說:「聽說齊地是天下絲綢中心,人稱‘冠帶衣履天下’,想到管仲的治理手段,我認為齊國一定繁華無比。我們的貨物一定能在那裡賣出好價錢。

所以,我們想要發展,必須找出一條通往齊國的路線——一定能找見,既然晉軍曾討伐過赤狄,既然晉軍抵達過甲氏,這說明:從趙城可以通往甲氏,從甲氏也應該能通衛國,從衛國自然能通往天下財貨中心:齊國。」

春秋時代的大山跟現代不一樣,在沒有指南針,武器只有青銅器的春秋,進入林木森森、野獸橫行、白天看不見太陽的古森林,其結果就如「老子騎牛入山」一樣,人間蒸發。所以,在這個時代,大山代表著一個詞:「天塹」。

趙武畫的路線繞山而行,其餘人對此並沒有表態,等趙武仔細琢磨山形時,師偃插嘴:「主上,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掙錢,不是開墾,而是練兵——我們必須在每年開春之前,組建至少一個旅的武士,這才能安然度過明年的難關。」

趙武訝然:「我們不是有魏家贈送的一千武士了嗎,湊上我們本來有的武士,難道還不夠嗎?」

師偃說話有點沖,齊策害怕他再跟趙武衝撞起來,他輕輕一拉師偃,自己上前解釋:「主上,我們在國都的時候,君上正在會見衛國國君,馬上鄭國使臣、宋國國君都要來國都,君上如此密集接見各列國使臣,意味著我晉國在策劃大戰,所以我們必須在每年開春準備好一切,否則的話,萬一國君下達徵召令,我們湊不齊相應的人手……」

趙武追問:「會怎麼樣?」

四位家臣一起回答:「斬首!」

趙武打了個哆嗦,又問:「你們估計,我們的對手是誰?」

齊策回答:「肯定是楚國!我聽說楚國在今年開春由養由基帶軍擊敗了吳國人,楚國戰勝了吳國,意味著他們已經穩定了南方,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北方的晉國,晉楚大戰就在眼前了。」

養由基,聽到這個名字趙武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傳聞邲之戰中,養由基與楚國另一名神射手潘黨比賽射箭,都射穿了七層鎧甲。事後養由基用百步穿楊的絕技贏了潘黨——且不說百步穿楊是否誇張,僅僅說養由基能夠射穿七層鎧甲,這力量已經足夠恐怖了。

現代警用左輪槍的有效射程是二十五米,這並不是說左輪槍的子彈在第二十六米就會墜落地面,而是說它能夠在二十五米的距離內給予人足夠的侵害。但是即便是柯爾特手槍能否在二十五米內射穿七層鎧甲,也是個疑問

趙武不相信養由基的雙臂肌肉裡飽含TNT基因,以至於那雙胳膊爆發的力量超越了火藥的威力,然而,細細翻一下養由基過往的戰例,由不得人不相信養由基的厲害。

在趙武看來,養由基簡直是春秋時代的「人間AK-47」,他最有資格在身後帶個小卒,打一面大旗,上書六個大字:「專滅絕世猛將」。

養由基是「猛士殺手」,被他屠殺的著名「猛士」排起隊來,能繞晉國國都轉上一圈半。而且此人還是一個戰場「遊擊手」,在寬大的戰場正面上,任何地方都能找見他的身影,一般來說,誰囂張他去找誰,而且他殺「絕世猛將」的速度,比趙武啃一根黃瓜的速度還快。

趙武不能保證是否會受到國君的愛護,以便上戰場上晃一圈就能事後分享戰功。即使國君對他出奇的愛護,軍中還有一個「一門出三卿,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軍」的三郤,萬一趙武被分配在他們手下,他們隨便指派趙武去打頭陣衝鋒陷陣,誰都無法干涉。

而戰鬥中,萬一趙武表現太突出,養由基絕對會找他喝茶;又他如果敷衍了事,三郤會借機報復,把他斬首……

哈哈,即使趙武想表現平平,一點不出風頭也不行,因為他不敢保證身邊某些人不愛出風頭,萬一他身邊的副將,或者夥伴頭吃腫了,想表現自己的個人勇猛,被養由基看順眼了決定出手,而趙武不幸地恰好處於養由基視線的通道內,想必,養由基也不介意順路掃清小魚小蝦。

按照曾見過養由基的晉軍勇士的描述,養由基與絕世猛將們對決,一般只有三個動作:張弓、搭箭、松弦——而後招呼猛士身邊發呆的小卒:「那誰誰誰,把這死鬼抬走。」

這樣的人,誰敢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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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軍國主義國家不好混啊(下)

趙武一邊想,一邊冷的打哆嗦,他抬眼一看,發現門邊的林虎也在打哆嗦,而一貫冷峻的僚清屁股底下仿佛長了針一樣,坐在那裡扭來扭去。()至於閽連,那是無知者無畏,居然幸福地打著盹。

武士們的情況不好,屋內幾個人更不堪了,齊策也在哆嗦,師偃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師修臉色鐵青,東郭離冷汗一串一串的,幾人似乎都想到:萬一面前這位年幼的小主上,被三郤指派打頭陣,那他們的後半生就全廢了。這樣的喪家之犬,沒人願意收留。

趙武跳了起來:「喚鎧甲匠師來,我要研究一下鎧甲。」

齊策連連點頭,一扭臉,他發現其餘的人都在點頭,趙武一邊點頭一邊自語:「能射穿七層甲嗎?我就不信你能射穿烏龜殼?」

師修緊張過度,智商已經降到零了,他脫口而出:「東海才有烏龜,到哪裡來去至少一年,現在動手尋找,恐怕來不及了。」

師偃氣的一推師修,罵到:「老糊塗。」

齊策在一旁安慰:「研究一下鎧甲正好。我盤算了一下:我們答應韓氏的弓箭可以暫緩。另外,我剛才問了,我們的瓷匠雖然無法再燒出潔白如玉的瓷器,但燒出表面光滑如的瓷盤卻不成問題,只是匠師們還不知道瓷器高溫變色的原因。等范氏陶匠來了,便打著與他們共同研究的幌子,也能對付過去。

但甲兵研究耽誤不得,一方面,魏氏的饋贈最爽快,我們耽誤不起;另一方面,我們自己也迫切需要研究更好的鎧甲。只不過,我們缺金(銅),缺少足夠的人手。」

匠師來到廳內,趙武連珠炮發問:「現在我們能做什麼鎧甲?」

匠師反問:「主,你是要做‘組甲’還是‘被練’?」

「組甲」是以絲帶聯結皮革或鐵片而成的鎧甲、「被練」是以煮熟的生絲穿甲片而成的甲衣。

趙武沉默片刻,反問:「你知道‘金鏤玉衣’嗎?」

工匠點頭,唇角浮出一絲微笑:「主,金鏤玉衣是上古時期君王用的鎧甲,雖然做工複雜,做出來也足夠奢華,但這種甲是用來抵擋石斧石刀的,對付金兵(青銅兵器)卻不行,金兵一擊之下,玉片都粉碎了,毫無保護作用。現在,這種甲是禮器,一般用來成殮屍首入葬。」

趙武再問:「金鏤玉衣啊,既然命名為‘金鏤’,一定是用金屬絲串玉片的,是吧?」

匠師回答:「當然!」

趙武啟發說:「你剛才說到‘組甲’與‘被練’,這兩種鎧甲都是用生絲或者熟絲串接甲片,如果我們將‘組甲’與‘被練’的工藝再發展一下,用金鏤玉衣的部分工藝,改用金屬絲串接鐵甲片,又會怎樣?」

匠師愣了一下,緊接著,他眼睛越來越亮,只是還有點遲疑的說:「鑄造甲片的工夫……打磨甲片的工夫……恐怕要比製作一副金鏤玉衣更費事。」

趙武不滿:「打磨鐵片,還能比打磨玉片更費工夫?鑄造鐵片,難道比山中採集玉石更麻煩?這玉石是整塊石頭,要切割成片,再打磨光亮如鏡,而鐵片卻可以一次鑄造成型!」

趙武說著,呼喚豎左端過沙盤——這是一個盛放沙子的木盤,趙武取過一根樹枝,直接在沙盤上畫了一個串聯法疊鑄鐵片的模型,解釋說:「用這種法子,一次鑄造上百個鐵片,而後在鐵片四角打上眼,編織起來,應該比製作‘金鏤玉衣’的手藝更簡單。」

匠師神色糾葛,他看著沙盤想了一下,馬上又說:「用‘惡金’鑄造——不好,惡金容易生銹,萬一遇到雨天,會沾染到衣服上,洗都洗不掉,不如用青銅鑄造,我保證為家主鑄造的金碧輝煌。」

趙武搖頭:「必須是鐵!防銹的問題你們來想辦法,我要求必須用鐵鑄造——銅器太軟,防備普通人還行,應付養由基,那可不成。」

工匠上下打量了趙武一眼,他打了個哆嗦:「我還是順便替主打造一副金鏤玉衣吧,保管主穿上這金鏤玉衣,入殮的時候人人都羡慕——主要求的鎧甲太顯眼,若穿上如此耀眼的鎧甲上陣,想讓養由基不尋上你,很難啊。」忍住氣

趙武氣的想殺人,可現在他缺人手,遂決定無視這廝的冒犯,再問:「製作一付這樣的鎧甲,要花多長時間?」

工匠閉目思考了一下,答:「製作一付,需花三個月。」

趙武搖頭:「我需要一千五百付,明年開春造好。可以嗎?」

匠師搖頭:「主,你殺了我吧!一千五百付,十年都做不好。」

趙武忍無可忍,抄起沙盤旁邊用來寫字的樹枝,狠狠的抽到匠師的身上,大罵:「怎麼做不好,我來告訴你方法:你把人分成幾組,一組專門製作蠟模,一組專門鑄造鐵片,一組給鐵片打磨拋光,一組給鐵片打眼,而後剩下編織了。

編織你也可以分成幾組,比如兩隻袖子,人的手都長得一模一樣,兩支袖子也完全一樣,可以讓同一組人編織,子不分左右,他們只管編;而後一組編胸前的胸甲——對了,為了節省時間,人背後的部分,就無需編鐵甲了,我們的織坊正在研究毛毯技術,這種又厚又密實的布料正好放到背後,而且可以直接編織出整個後肩的形狀……

如此一來,每個人都做的是簡單工作,熟練程度會越來越高。最後一組人手則負責把各個部件串聯成型,這麼分工協作,一千五百鎧甲,你需要多少時間?」

匠師閉眼想了想,開口說:「主,設想雖然奇妙,但總要試試才知道,我只能盡力而為。」

趙武閉眼想了一下,總感覺到有點不放心,他又問:「我剛才說了,用青銅不行,這東西軟,但你既然能拉出青銅絲來,能不能拉出鐵絲來?」

匠師聞言,面現為難之色:「主,把青銅拉成絲這活兒,大多數匠師都幹過,但把鐵件拉成絲,這樣我們無從下手。主既要編織鎧甲,又讓我們想辦法拉鐵絲,我恐怕,兩樣都來的話,兩樣都完不成。」

趙武擺了擺手:「那好,你就全力給我製作金鏤鐵甲,我讓人全力配合你……」

匠師目光閃動,似乎還在推敲趙武剛才說的道理,他神不守舍的起身告辭,趙武忽然又想起一事,他趕緊伸手叫住了匠師:「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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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領主武裝」的要求(上)

趙武在想:似乎,我還有一個汽車後箱蓋,一個車頂棚是完整的鐵片——記得某個成就展覽中曾經說過,第一輛解放汽車的外殼是用榔頭敲出來的,榔頭既然能敲出汽車外殼來,那麼汽車外殼能否敲出一副板式鐵甲……

嗯,我有榔頭、有剪刀、有銼刀,剪出一個大概形狀來,用榔頭敲打一番,再用銼刀修理一下……我可是擁有一座城市的人啊,一個城市的人為我敲不出一付板式甲的人來,我這個領主也太失敗了。()

趙武想通了,馬上問:「你拉出的金絲(銅絲)有多長?」

匠師比量了一下,趙武估計他比量的長度也就是二十釐米出頭。那匠師看趙武有點失望,馬上又說:「主,串接幾個甲片不需要多長的金絲,這麼長足夠了。」

趙武點點頭:「你晚上來,我告訴你一種更好的拉絲辦法。」

匠師一臉明白的神情,又是興奮,又是神秘:「主,我保證,晚上悄悄來——我誰都不說,打死也不說。」

在心中,匠師呐喊:「太好了,越神秘越神聖,我就說嘛,製作出《百器譜》的人怎麼會沒有兩三招仙法,太妙了,咱也要學一學仙法。」

在場的其他人也一臉神秘兮兮的神情,但他們竭力掩飾,齊策低頭翻著地圖,似乎地圖上突然開出花來,師偃仰臉望著屋頂,師修閉著眼睛低著頭,鬍子頻頻抖動,東郭離一臉欽佩,頻頻點頭。

趙武再喊:「喚木匠來。」

金匠興沖沖的跑了出去,木器匠師滿臉期待的沖了進來,趙武又問:「你做過戰車嗎?」

木匠回答:「做過!」

趙武帶著思考的神情,慢慢的說:「我需要造形似比較奇特的戰車,嗯,它沒有車輪,有四個腿,還有四個柱子,比戰車少一面廂板……唉,形容起來比較麻煩,我給你畫畫吧。」

趙武畫完,木匠愕然:「主,這東西沒有輪子,它是用來幹什麼的?」

趙武歎了口氣:「你知道的,我快要結婚了,是吧……這眼看冬天就要到了,睡在地下十分不方便,我造這輛不能行走的戰車,準備把它命名為‘床’——大冬天躺在地上,又濕又冷,還是睡床舒服。」

師偃晃了晃身子,他還沒說出來,這次齊策忍不住了,他咆哮道:「主上,我們至少需要出動二十輛戰車——二十輛啊!」

按照周禮,旅由五卒——即20輛戰車、士兵500人組成;師由五旅,即100輛戰車、士兵2500人組成;軍有五師,即500輛戰車和士兵12500人組成。

然而這是春秋早期的軍制,到了春秋末期,戰爭規模越來越大,大國需要動用的軍隊數目也不得不增加。但禮制規定「天子有六軍」,其他的諸侯只要擁有三軍以上,就算違反了禮制……於是就產生了各種各樣的變通方法,比如晉國曾在上中下三軍外增加三行,稱之為「上中下三行」——由此誕生了「中行氏」。

裝模作樣的「三行」使晉國達到了六軍,但最後迫於諸侯的壓力,晉國撤銷了三行,隨即,晉國又悄悄的將軍隊編制增加了一倍,而後再增加了一倍——現在,晉國一個旅依舊是五卒、二十輛戰車,但士兵總人數達到了1500人,是原來的三倍;而一個師則達到了7500人。

韓厥要求趙武組織至少一個旅的私兵,也就是說趙武至少要製作二十輛戰車,1500人份的武器與鎧甲……現在他不考慮戰車問題,張口要把戰車改裝成睡覺的地方,這……讓齊策也覺得怒不可遏。

趙武擺擺手,又轉頭問木匠:「你測算下,需要多長時間?」

木匠回答:「約一個季度!」

趙武隨手指點著自己的草圖:「怎麼會呢,你看這四根柱子,從底下直升到頂端,這四根柱子可以找專人製作,一樣長的柱子,一樣部位掏眼做聳綁,豈不簡單。

這床四周有三根‘長橫杆’,也可以專門找人製作;寬度方面兩根短橫杆,可以組織專門一組人製作,你瞧,長橫杆一組人馬,不同的橫杆都是一組專門的人手,而後是橫撐豎撐……床板也不用發愁,我們正計畫將原木分割成一塊塊木板對外銷售,所以你不用擔心製作床板……這樣,如果人手足夠的話,做一張床需要多長時間?」

木匠笑了:「一個師傅,在幾根木扛上掏兩個眼做榫卯,那還不是半日的工夫?」

趙武笑了:「那麼,把這些零件組裝起來,又要花多長時間?」

老師傅點頭:「一天就夠了。」

趙武馬上又指點著那張床,繼續說:「做戰車的原理跟這張床也一樣,不過床這一面少了一根橫檔,而戰車多了一根車軸、兩副車輪。對,車軸,我的戰車都要安裝車軸,可以讓戰車的重量分擔在車軸上。

另外,這車輪最好也做成能拆解的,比如輻條,由專門的人手製作同樣長的輻條,而車外圈部分,一個圓整體做起來麻煩,我們能不能把它分割成四個部分,比如……如此分割,分割成邊緣成梯型的四根弧形木條,這四根木條形狀完全相同,但拼接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圓……

什麼?你怕這樣拼接的圓不結實,沒問題,我們再加一層鐵圈底襯,鐵圈不要很厚,要減輕車的重量,讓我們在鐵圈壁打上眼,你將木條鉚到鐵圈上,會不會比純木制的車輪更堅固?」

木匠想了一下,欽佩的望著趙武,趙武卻沒等他說話,立刻又問:「你做過一個輪子的車嗎?」

木匠搖頭:「一個輪子,那怎麼讓車走?」

趙武馬上啟發說:「趙地全是山區,人們只能靠肩挑手拿運動貨物,如果有一種獨輪車……你推過車嗎?如果我們將車輪安放在車子正中……」

趙武隨手在沙盤上一畫,畫出一個醜陋的雞公車模樣。

說實在話,趙武繪畫的技法太拙劣了,畫出的東西很不具形象,但木匠一眼掃過,再閉目一想,馬上體會出這物件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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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領主武裝」的要求(下)

看到木匠半天都在回味,趙武用手中的樹枝抽打著木匠,說:「一日之內做出一張床來,一月之內做出二十輛——不,做出三十輛戰車來,我許給你‘國人(自由民,近似現代的市民)’的身份,允許你住在趙城城內開店,專門銷售馬車。」

木匠看了下天色,立刻跳起來,似乎唯恐耽誤時間,緊著向趙武告辭。趙武忽的又想起一事,他想起這時代一個著名刺客的事蹟——可惜那個刺客的名字他忘了,只記得他是中國四大刺客之一——據說這名春秋刺客為了接近刺殺物件,臉上塗了生漆以引發皮膚過敏症,改變了相貌,而後嘴裡吞下火炭以改變嗓音……

那個故事裡提到漆——「我們如今有油漆的技術嗎?」

木匠連聲答應:「有有,我們會製備彤弓,上紅漆沒問題。」

趙武搖頭:「彤弓——天子用的東西,我怎能用紅色……我再緩你十天工夫,你把我的床漆成其它顏色。」

木匠笑眯了眼:「主,如果再給我緩十天的工夫,我保證把那張床繪製的如花似錦,漆的光亮如鏡。」

趙武笑了:「如果這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訣——你看過我們製作的新弓嗎?」

木匠點頭。趙武繼續:「用一個工具將整根木棍固定在一個橫木上,而後木棍兩頭綁上繩索,幾個壯漢拉鎖繩索讓木棍彎曲,每彎曲一點,木棍兩端就繃上新繩索緊固,讓木棍保持弓形,慢慢來,於是就成了弓……你有沒有想過,幾名壯漢在拉扯那根繩索,突然放鬆了手中的繩索會怎麼樣?」

木匠想了一下,答:「弓臂會一下子彈直!」

趙武又啟發:「如果壯漢鬆開繩索之前,在繩索上綁一支箭,又會怎樣?」

木匠回答的很快:「當然是把箭射出去了,弓不就是幹這個用的嗎?」

趙武笑著再問:「如果有一種裝置,可以讓弓張開之後,把弓弦一直勾住,而後在必要時鬆開弓弦,射出箭去,又怎麼樣?」

木匠輕笑:「這不還是弓嗎?」

趙武拍拍對方的肩:「沒錯,還是弓,但也可以叫做弩——你給我把這種武器造出來,明年開春至少給我造十張這樣的弩弓,能做到嗎?」

木匠笑眯眯的走了,齊策臉色漸漸變了:「如果有這樣的武器,主上,這意味著弓箭兵隨時處於待發狀態,自己卻不需要十分費力,反而能騰出精力來搜索敵人。」

趙武想了一下,又說:「當然——當初,我在射箭的時候,發現箭射不准,主要原因在於發箭的時候,手吃不住弓弦的張力,不停的抖動,所以箭射出去沒有準頭……

我聽說訓練一名合格弓箭手需要七年,而一旦箭杆被固定在弓弦上,或者固定在一個滑槽內,而後通過弓弦射出,我估計新兵都能完成,而射擊準確率也高了很多?」

齊策慢慢的點頭,師偃跳了起來:「主上,這絕對是一種新武器,請主上給它命名?」

趙武點頭:「就叫它‘弩’吧。」

由此,「弩」誕生了。

這一次會議後,趙氏四大家臣都非常興奮,用一句現代話說,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幾位家臣從這次會議中感受到勝利的信心,他們對未來充滿了期望……

當天晚上,趙氏的鐵匠頭目很神秘的進入趙氏莊園,他站在趙武的門口左右打量,發現身後無跟蹤者,而趙氏的武士頭領都站的離門口足夠遠,不可能聽到屋裡的談話,他才小心的鑽進門裡,一見面就跪地叩首。

趙武正在地上轉圈子,他似乎在考慮該用什麼語言讓春秋人明白他講的一些內容,又或者他在猶豫,是不是該把他知道的東西傳授給工匠們,停了一陣子,他遲疑的問工匠頭目:「趙氏的鐵礦都是從哪裡採集的?」

匠師指了指西邊,回答:「通往蒲城的大山裡,可惜我們的礦石質地不好,需花很大的力氣才能練出好的鐵?」

趙武小心的問:「你知道淬火嗎?」

工匠茫然的搖搖頭。

趙武仔細的組織語言,將他所知的淬火技術傳授給匠師,匠師聽懂了之後,恍然大悟:「主,你說的這些我好似聽說過,恍恍惚惚,有人傳聞能讓鐵變的更鋒利,也更堅硬,只是這種方法向來人云亦云,未辨真假,原來真有這種法子。」

趙武又問:「你知道齒輪嗎?」

工匠不知,趙武伸手在懷裡掏了半天,手從懷裡拿出來的時候,他似乎鼓足了勇氣:「給,這玩意可以幫助你進行拉絲,我告訴你法子……」

趙武連說帶比劃,恨不得撬開工匠的腦袋,將他所知道的知識直接灌輸進去,這種單項式解說直持續到半夜,趙武有氣無力的又問:「我們現在的武器過於簡單,我想把戈再變化一下,比如戈前方加一根刺,使它帶有刺殺的功能……」

也許是工匠被連續的智力擊到開發了大腦,這次他回答的很機敏、很迅速:「主,你說的戟吧?這是楚人的武器,我們國中倒很少用。」

趙武愣了一下,馬上又說:「既然這是楚人的武器,咱也不好完全照搬,那就改一下,將戟的橫枝變化一下,將它變成一個類似小勾子狀的東西,這樣,戟的啄擊功能還在,但因為是鉤子,它的啄擊功能反而強化了,而刺的方面,我認為我們完全用鐵鑄造,只要研究出淬火方法,或許能比楚戟更加鋒利……」

稍停,趙武又思索的說:「我們的武士可以用鐵甲,但我還需要幾副銅甲,這是送人的禮物,所以要儘量做的華麗。現在人都以為鐵是惡金,拿鐵甲送人恐怕別人會不願意,甚至怨恨我們,所以我需要幾副銅甲……」

工匠頭點點頭:「主,其實還是銅甲好,這鐵甲穿在身上,即使不下雨,士兵們出一身汗,鐵銹就沾了一身,使得皮膚發癢,很是難受,故此士兵稱之為惡金,不願意披掛在身。主要是製作鐵甲,我恐怕士兵們都不願穿上……」

趙武在屋裡轉了幾圈,愁的直用腦袋撞牆:「有什麼既簡便又便宜的鎏金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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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有關「趙武」的歷史之謎(上)

工匠現在態度輕鬆了,顯然他認為剛才趙武的傳授,已經把他當作了入室弟子。而春秋時代,能夠得到知識傳授的機會並不多,有一點點知識就是人才了,可以成為卿大夫。

在這種心態下,工匠居然也開始出建議了:「主,你所說的鎏金方法,我們也試了,可惜這鎏金方法也有一個弊病,比如青銅,用水銀融化青銅後,原來青銅裡的的銅、錫、鉛全分開了——鉛在最下面沉著,錫在最上面浮著,銅夾在中間。這種金液抹在劍身上……」

趙武大聲喊道:「我知道了,鍍錫!」

反應過來的趙武馬上又說:「鎏錫——銅錫鉛分開了,這不正好,我們可以把兩種顏色都鎏在甲上,這不是以甲為畫布,你可以塗上任意的圖案嗎……好啦,以後鐵甲就鎏錫,給鐵甲片上鍍一層錫,既防銹又漂亮。」

找到了解決辦法,趙武抬眼看看天色,覺得困意湧了上來,他隨手打發工匠頭目離開,自己帶著濃濃的睡意躺到榻上。臨睡前,他最後的意識是:「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改變了科技,現代人看到這段歷史,看到這些突兀產生的科技,是不是會很納悶?」

沉睡過去的趙武不知道,其實在他原來的時空裡,人們也對這段時期的歷史也感到非常納悶。他們目光的焦點都集中在一個非常奇怪的年份上——西元前476年。

這剛好是趙武抵達這個世界整整一百年後。

在西元前476年,一些新科技蹊蹺般、在西元前476年附近如井噴般湧現,比如用天然磁鐵製成的指南針—司南;疊鑄法鑄造的青銅刀幣;煉鋼淬火技術;此外,山西還發現青銅棘齒輪(直徑25毫米,40齒)、山西永濟縣更是出現了鐵制棘齒輪。在家禽飼養中突然出現的現代孵術,出現「鴨城」、「雞陂」等中國最早的專業鴨場和雞場,等等。

上述科技進步都出現在晉國或者晉國臨近區域,此外還有梯子、滑輪、墨斗、鋸子、弩、曲尺、墨斗、鉋子、鑿子、磨、碾、鎖、鑽等器具的發明,以及小孔成像原理、杠杆原理的闡述,還出現了辯證唯物主義等等……

而現代考古表明,這些已知的春秋科技,其考古學實物都出自同一年份:西元前476年。

最讓人感到納悶的是,這些新科技像是突如其來、橫空出世的。在此之前,人們未找到這些新科技誕生、及其發展成長的星點記錄——它們不是從科技樹上誕生的。那些墓葬出土文物顯示,西元前476年,呈現在人們面前的直接就是成熟、成型的技術。

更加奇怪的是:稍後不久,這些技術中,其中一些技術又突然消失,仿佛從來沒出現過,後來甚至都未曾被人提起,全靠了考古挖掘現代人才知道它們曾在春秋出現過——比如前述的、採用現代孵化技術的專業養殖技術:「鴨城」、「雞陂」技術。

這些技術是怎麼來的,它是嫁接的嗎?是移植的嗎?

它的誕生、發展、逐漸成熟的過程,到哪裡去了?

多年以後,人們對春秋這一技術飛躍的原因多有爭論。

其中,推理派認為:這些新科技大量出現的時代,恰好是中國社會劇烈變遷的時代。在這個時間段內,諸侯國之間的疆界變化非常激烈,國與國之間的戰爭,從以前人難以想像的十萬級別,迅速躍升到百萬級大會戰,而戰爭持續的時間也從以前的三兩日,迅速過渡到跨月、跨年,甚至長達十數年。

由於這種劇烈的戰爭破壞;再加上後來歷次胡人入侵中華時,山西都是重災區;還要加上山西的盜墓嚴重;還有無知鄉民的隨意破壞等等,使得當時的大部分墓葬都遭到毀滅,只有個位數的墓葬流傳下來從而被現代人挖掘,於是,春秋技術的發展過程恰好沒保留下來。

最終,呈現出現代人所看到的技術斷層現象。

關於這件事,持另一觀點的口水黨人稱「人文派」,他們認為:這些新技術都出現在晉國附近,說明晉國能稱霸春秋兩百年不是無緣無故的,這一切成就只是更加證實了一個簡單真理——科技是第一生產力。

「人文派」認為:我們現在看到的歷史都是後來的儒生們篡改的,儒學理論認為,歷史上所有的成就都是儒家「文治武功」的結果,其中沒有任何技術進步、生產力提高的成分。在他們宣導這一理論的同時,如果真實的歷史與他們的理論有差距,他們就按自己的理論刪改歷史,去除了所有不符合他們意願的內容。

於是,「歷史」反過來證明儒生理論的正確性;於是,「歷史」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現象;於是,不止春秋時代有技術斷層,在儒生的筆下,中國「歷史」處處是不合科技樹的科技斷層……

以上兩派「口水黨」所提出的觀點,都似乎都一定道理,但他們也都沒有證據。其中,第一派觀點是:巧合。第二拍觀點是:被刪了……由於這兩派觀點難以令人信服,於是,就出現了第三派別,他們只是誠心跟人搗亂,所以這一派口水黨被稱之為「搗蛋派」。

「搗蛋派」說:「前兩批人都說錯了,真正的原因我們知道,告訴你吧——有人穿越了!有一個蔫壞蔫壞的傢伙,悄悄穿越到春秋時代,偷偷摸摸的將自己知道的、超越時代的科技傳授給當時的人,這,才是歷史的真相,才是那些科技成果突兀出現的真正原因。」

搗蛋派認為:縱觀這個春秋時代,有三個人嫌疑最大,按那些蹊蹺科技出現的時間排列,依次是趙鞅、公輸班、墨子。因為趙鞅的鐵刑鼎、公輸班的人工動力飛機、墨子的超時代理論,三者都沒有師承來歷。在沒有「拼音」、沒有「廣播」、沒有「電大」、沒有字典、沒有「網校」的春秋,那三個傢伙毫無師承而突然獲得了超越時代的科技知識,很令人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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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有關「趙武」的歷史之謎(下)

「搗蛋派」提出的觀點過於搞笑,於是,馬上又演進出了一個「搗蛋搗蛋派」,他們說:「你們全說錯了,按推理小說常用的套路,嫌疑最大的人反而不是真正的嫌疑犯。所以,你們提出的三個嫌疑最大者,反而不可能是真正的穿越者。」

他們認為:真正的穿越嫌疑犯還要向前推,至少向前推一百年——因為我們現在從墓葬中看到的文物,都是技術已經成熟,而且定型的產品,考慮到春秋時代的技術傳播速度,考慮到春秋人的學習水準,那位穿越者,應該至少比最先運用這些技術的趙鞅高出兩代人。唯有這樣,他才有足夠時間教會工匠。

「搗蛋搗蛋派」認為:在這些人中間,數趙鞅的身邊人嫌疑最大。因為鐵器製品很少能保存兩千年以上,而整個地球能保存下來的千年鐵古董,別說是個位數了,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像晉國鐵刑鼎這麼大件的鐵器,更是全球獨一號,而這件鐵器又恰恰是中華第一座鐵鼎。此後再未見人鑄造過類似鐵器——也或者鑄造了,但技術水準不高,未能保存下來。

從這件鐵刑鼎上看,趙鞅這廝不是初犯,而是慣犯。因為從出土的鐵刑鼎上可以看出:整個鐵鼎在鑄造過程中,工匠們沒有絲毫猶豫,也看不到任何技術摸索的痕跡,簡直是輕車熟路一氣呵成,其鑄造之精美,技藝之精湛,尤其是手法的熟練老道,顯示出趙鞅、或者趙鞅手下的工匠,之前不知偷偷摸摸幹過多少回了,所以這位穿越者一定潛伏在趙鞅身邊,或者潛伏在趙氏家族裡,他一不留神鑄造了鐵刑鼎,沒想到,它居然能存留兩千六百年……

這個推測一出,更多的搗蛋者風起雲湧,許多人由此上推趙鞅的歷史,更有人猜測:最大可能的穿越嫌疑犯很可能是——趙武,因為,在趙氏家族中只有這個人的歷史最模糊。而且《左傳》、《春秋》、《戰國策》中,對他的歷史記述最混亂。《史記》當中,《趙世家》《魏世家》《韓世家》這三個與趙武關係密切的世家家譜,其上的記述居然沒有兩個是完全相同的。

更可疑的是:在趙武的幼年人生當中,有長達十五年的空白期,任何史書都未曾記載這一時期趙武的活動——包括趙國家族史《趙世家》……

床上,沉睡的趙武不知道後世這些爭論,他懷著小偷偷竊得手的那種竊喜,睡夢中都在微笑,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有什麼意義——他無意中向木匠鐵匠傳授了標準化、流水化作業。真實的歷史上,數百年後,秦國正是憑藉這一技術,使得國力成為戰國七雄之首,而且是其餘六雄總和,進而滅了其餘六國。

睡著的趙武現在已把所有憂慮放了下來,他正在大發春夢,夢見自己懷中抱著列國美女大肆揉搓——但凡這時代存在的國度,他們國家的美女都不放過……嗯,人們說什麼來著:楚腰纖細掌中輕,越縑漫濯纖吳女,鄭女百舌羞殺黃鶯兒,齊女粉光衣香水……

身邊一股香氣飄上來,趙武伸手揪住路過的一位如花嬌豔,大手爬上了對方胸前的小兔子,禁不住喊出不知道誰說的一句名言:「喝最好的酒,騎最快的馬,舞最利的刀,驅使最勇敢地猛士,收藏天下最美的女人——大丈夫當如是也。」

說罷,趙武狠狠的摟住那位美女,熊嘴一張,含住了對方胸前的櫻桃……理想與現實是有差距的,趙武剛剛把美女推到,猛然間,他仿佛馳騁起來,不是在美女身上馳騁,是……地震了?

原來不是地震——是師偃從夢中推醒了他。

師偃先是嚴肅的給趙武講了一番大道理,無非是告誡他要勤奮……而後,師偃說出了他的目的:「主上,我們新來的那些武士們該怎麼安排?

如今趙城百廢待興,處處都缺人手,但驟然來這麼多人手,倉庫裡積存的糧食恐怕不夠,我們是先讓武士去修築房屋呢,還是去山中狩獵已採集野物……或者主上另有打算?」

趙武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答:「這樣的小事,你決定就算了。」

理想跟現實的差距就是:趙武現在實力還不夠,所以,他還沒到為所欲為的時候。

師偃不滿的瞪了趙武一眼,趙武趕緊知錯就改:「你曾說明年就有大戰,可我看魏氏派來的武士並不見得精良——嗯,先讓他們去山中伐木吧,我打算召集他們砍伐足夠多的木頭,一方面給我蓋婚房,給他們築新屋。

嗯,在伐木過程中,你注意記錄一下武士們的工作表現,留下那些身體最強悍的,把身材瘦弱的直接淘汰掉。趙城缺人手,讓這些瘦弱的人上戰場,萬一有個損傷,我趙城將更加窘迫,不如把他們淘汰下來,重新安置在有用位置。」

師偃對這一計畫點頭贊同:「我趙氏真是不缺安置他們的地方——現在制陶缺人、煉鐵缺人、紡織也缺人,至於農田,更是缺人缺的饑渴……」

趙武喃喃的說:「春秋時代最缺什麼:人才!好像,凡是兩條腿的,我們都缺。」

可是,趙氏現在確實已經被限制了擴展,貧乏的人手,大量拋荒的山林與土地,低下的生產力,讓趙武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正發愁著呢,齊策腋下夾著地圖,匆匆跑了進來,一進門他趕緊吩咐:「主上,快把你的好東西都擺上來,偃,沒什麼事你也坐下吧,我們裝作商議事情?」

師偃不滿:「為什麼是裝作?我們本來就在討論問題。」

齊策點點頭,扭臉沖趙武吩咐:「主上,等會兒你只管一言不發,我拍你左腿你就點頭,拍你右腿你就搖頭。」

趙武很納悶,但早晨美夢剛剛被別人打斷,又被師偃硬塞給一大堆問題,比如新來武士的授田問題,編錄問題,正有點昏頭漲腦,聽了齊策的話,他樂得偷懶,便拼命點頭同意。

不一會兒,東郭離領著一個矮胖子進來,那正是衛國執政孫林父。

孫林父見到趙武,連忙拱手,兩人一番春秋禮節過後,彼此坐了下來,齊策坐在趙武左膝,師偃坐在右膝,他們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一副地圖,那地圖上,趙武昨天畫的一條蜿蜒的線條顯得很刺目,這條線起點趙城,蜿蜒通過甲氏抵達衛國。

孫林父眼角一跳,他笑著問:「我來的路上見到了韓厥子,我在國都聽說,韓厥子剛剛被解除了公族大夫的職務。」

韓厥免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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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領主大人對生活的思考(上)

孫林父不姓孫,「孫」是公孫的變種,也是一種尊稱。

他剛才的問話不是挑釁,而是在探問韓厥是否升遷。

春秋時代,各國的王氏後裔被稱為「公族」。現任國君的孩子被稱為「公子」,國君的兄弟被稱為「公叔」,公叔的孩子則被稱為「公孫」。與國君的血緣關係遠了後,也有人想出種種變通方法,比如像孫林父這樣,去掉「公」字,簡稱「孫」。又比如一代兵聖孫武,原本姓田,這個姓是當時的齊國君姓,他應該被稱為「公孫武」,但為顯示與齊國君氏決裂,他改姓「孫」。

當然,也有人把「公叔」簡稱「叔」,或者將「公叔」改為「公輸」,比如「公輸班」。也有人寧死不願意更改,一直保持「公叔」這個姓氏到如今。

以上那群人被稱為「公族」與「宗族」。稱呼前頭帶「公」的人就是「公族」,否則就是宗族。他們都是王權的有力支持者,也是王權鬥爭的主要參與者。

晉國經過長達百年的王權鬥爭,後來的國君接受了這個教訓,於是規定「公子」都禁止居住在國內,必須去國外定居。只有當現任國君死後,由卿大夫決定迎立何者為國君,那人才被接回國內。但這一舉措,使得晉國沒有了公族。

於是,自感王權力量單薄的晉公室決定:讓那些沒有進入卿大夫行列的功臣之後成為「公族」,這些人都是卿大夫的接班人,他們有資格成為卿大夫,所以他們總是虎視眈眈的盯著現任卿大夫,唯恐不亂的挑剔著卿大夫的毛病,以便將現任卿大夫鬥下去,自己好佔據空出來的位置——這種心思正符合晉國國君的心思。

然而,這群公族畢竟是功臣之後,有的還是現任卿大夫的後代,所以卿大夫也不希望他們鬧的過分,而國君方面也不希望那群小叛逆過分激怒卿大夫,於是,歷任公族大夫就必須選擇一個國君與卿大夫都滿意,且威望足以壓制小搗蛋鬼的人物。韓厥就是這樣的人物。

韓厥侍奉四代國君,每次遇到現任國君去世,朝堂結構劇烈調整的時候,「老救火隊員」韓厥就被任命為「公族大夫」,等到朝堂格局穩定下來,國君想起了韓厥的功勞,就會將他解除公族大夫的職位,等到他上面的卿位空出來,韓厥將第一個順位升遷。

趙武想點頭,可齊策拍了他的右腿,趙武只得搖頭,只聽齊策解釋:「家主年幼,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韓伯昨日倒是來過,只是看了看家主的安排,吩咐了一點小事而已。」

孫林父微微撇嘴,又問:「我聽說魏氏、韓氏、範氏正在調遣人手,準備將這些人手贈送給趙氏……我還聽說,當日那幾家在新田城鬧的動靜那麼大,其中有一個驚天大秘密,是吧?」

齊策笑了,反問:「衛君還在新田吧?」

孫林父點頭,張口說了什麼,趙武此時已經神遊物外,他手指在寬大的衣袖裡豎了起來,挨個盤點:「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啊!現在,這時代唯有鹹味存在……或許還有甜味,但蜂蜜依舊是奢侈品。

我現在有房有地,有奴隸有兵馬,眼看也有老婆了,如果再把這人生五味湊齊了,能這樣混在春秋,也不錯啊。」

這時,齊策拍了趙武左腿,似乎向趙武詢問著什麼,趙武趕緊配合著、莊嚴點頭,而後接著思索:「酸——這似乎好辦到,現代到處都有賣蘋果醋的,那釀壞的酒不就是醋嗎?這附近,極目所視的山林都是我的,咱把野果釀酒的副業搞起來,不就成了……嘿嘿,這酒業可是暴利,果酒釀造不占農田,釀好了是酒,賣高價;釀壞了是醋,賣高價,美得很。」

這時,趙武感覺到右腿被人拍了一下,他趕緊嚴峻的搖搖頭,一臉很不滿意的表情,而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這年頭已經有了園林藝術,對了,現在的人把它叫做‘圃’,我蓋起一座大院子,找幾個‘圃人(園丁)’,連續種幾年辣椒,估計這辣味也能品嘗到了。

只是這甜味上還要做做文章。這樣就必須大力發展‘蜂箱’技術,這技術不占田地,佔用的人手也不多。產出的蜜自己用不完,還可以賣個好價錢。且蜂蠟也是奢侈品,昨晚鐵匠向我抱怨什麼,他說要鑄造如此大量的鐵器,恐怕要買光新田市場上的蠟。但蠟的數量有限,即使現在向商人訂購,運過來也要等明年……」

趙武感覺到右腿又被人拍了一下,他憤怒的搖著頭,繼續想:「這年頭菜的品種單調,實在令人失望,可惜現在是初冬了,否則,打著巡視領地的藉口來一次交流,沒准能發現一些在現代很常見的蔬菜——比如說芹菜,我聽說春秋時代,人們認為芹菜有毒,所以都不敢吃。

嗯,其實這年頭關於飲食的娛樂項目並不單調,比如令後世敬仰萬分,都有效仿的賊心卻沒有賊膽的酒池肉林,就誕生在前不久……封神演義上說那是殷紂王的發明,你說,如果我關起門來,嗯,門裡頭都是自家人,也來個酒池肉林,會不會……貴族嘛,弄幾個女奴來玩耍,應該……」

趙武的左腿被拍了一下,他連忙含笑、親切的點點頭,而後繼續想:「眼看快冬天了,春秋時代的冬天肯定難熬,沒有棉花沒有床,採暖設備根本不存在,也不知這年頭人們怎樣取暖?居然在鼎下麵架一盆炭火,把鼎燒紅了,讓它慢慢冷卻。這取暖方式太令人提心吊膽了,誰半夜不小心打個滾,萬一踢到通紅的鼎上,怎麼辦——一頭冷汗啊。

嗯,我至少需要一個炭爐,還有陶管——我可以土法上馬,做出農村的土暖氣來……在溫暖的屋裡,穿不住衣服,那可是真正的酒池肉林,哈哈……」

齊策與孫林父的交談已漸入佳境,這半天的工夫,趙武的兩條腿沒人拍擊了,很寂寞。他無所謂的胡思亂想著,將眼前面臨的問題一一考量,想出了許多自得其樂的主意。

這交談直至中午,在孫林父享用過趙武的招待後,滿意的告辭,把他送出莊園的大門,趙武回身問齊策:「你們都談了什麼?」

ps:這幾章偏重種田,似乎有點枯燥,但其實這裡有很多坑,以後的情節都……好了,馬上進入小高潮,懇請大家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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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領主大人對生活的思考(下)

師偃打斷,搶先說:「主(上),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告辭……按主所交代的,我需要帶士兵入山伐木。」

趙武點頭:「砍伐木頭光用青銅斧不行,青銅軟,做砍擊的武器不合適。現在我們的工匠正在研究鐵斧,等魏家送的工匠到了,我們有了幫手,會把造好鐵斧就給你們送去。」

師偃起身,臨走前鄭重叮嚀:「主上,新兵過來了,這分授土地的事情一定要抓緊,等我們建好了屋子,分了土地,才好讓士兵們把他們的家眷接來,而後趙地才能增加人口,逐步興旺……」

師偃一走,趙武再問齊策:「你跟孫林父都說了什麼?神神秘秘的?」

齊策輕鬆的解釋:「孫林父看到我們在桌上故意留下的地圖,詢問我們的計畫,我告訴他:我們打算探索一條直通衛國的商路,今後將把趙地的貨物,直接販運到衛國、齊國。

孫林父聽了,趕緊詢問我們有什麼稀奇貨物……他或許聽到了一些關於我們的傳聞,可惜,我們現在拿不出實際的貨樣……主上,你要趕緊催促織工、陶工,讓他們趕快拿出成熟的貨樣。」

趙武隨口答應:「好吧好吧」。

稍傾,東郭離轉回來向趙武請求:「主上,你昨天說,要在國都東郭開店鋪,下臣打算今日回城一趟,也順便看看其餘幾個家族答應給我們的奴隸,湊齊了沒有。」

趙武擺手,東郭離告辭而去。

接下來,師修忙著巡視領地內的情況,師偃忙著將一些鰥寡孤獨收集起來,設立撫養政策,齊策忙著挑選一些趙氏小孤兒,安排他們進入趙氏莊園作為童僕;與此同時,花匠們則忙著整理趙武的園子,打算在明年甩開膀子大種花草……似乎,剩下的閒人唯有趙武了。

目前的趙武,充滿了人生地不熟的膽怯,雖然領主的無上權力可以讓他有權做「禽獸」,可是……可是趙武膽小,他怕自己在根基不穩的情況下,被人無聲無息滅了——既然別人能找他頂替,也能找個另外的人。

所以,趙武不得不做出一副勤奮樣,以努力為改變趙城的現狀為目標,任勞任怨做牛馬……只是在夜深人靜時,趙武偶爾擺出一付無賴樣,逗弄著身邊的小侍女說:「乖,給大爺笑一個……」

可他的大膽也僅限於此——三荀的勢力,不可小覷啊。

數日過後,東郭離帶著大隊人手趕到,師修馬上接受,安排這些人在趙城城郊修築新房,並修建相應的作坊——冬天裡無法耕作,這時候讓新來的人去作坊,用新產品換取趙族過冬的食物……以及財富,正適合趙氏的韜光策略。

這次,師修替武士建造的新房沒有採用傳統的夯土做法,他學了趙武制陶磚的一半手法,先製作了大量泥胚,而後直接用土胚砌成土屋。這種建造方法縮短了工期,也加快了建築速度。在人手足夠的地方,很多房屋是——數息成形(在幾次呼吸的時間裡完成)。

當然,這種快捷的建築速度又加大了工人們的成就感,使得他們的勞動效率激增……

領地內其他人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趙武稍顯悠閒——當然,這也是領主的權力。身為領主哪能事事負責,這段時間他只負責:上午與齊策討論今後的發展規劃;下午,或者去鐵器房指點工匠,為自己打造生活必需品,比如鐵鍋、鐵鏟、菜刀一類的;或者他去木器房,與工匠們討論建築自家小園的設計。

到了晚上,趙武又要借助屋內火炭的微弱燈光,趴在桌案——一個類似茶几的東西——上,默寫自己記憶中的知識,設計自己的城市、自己的莊園、自己的領主武裝,此時是他最幸福的時刻,他的心情活像個還清房款的房奴,正興高采烈地籌畫裝修工程。

生存,讓本來不怎麼勤奮的趙武,變成了一隻不知疲倦的蜜蜂。

原本,周圍晃悠的那些女奴令趙武垂涎,而她們也是任由趙武採摘的。如果趙武在現代,獲得了現在這種「富二代」待遇,肯定會順手誘惑兩名女子上床,玩個什麼3p,群p……但,現在,「活下去」的動力,逼得趙武將騰起的色心壓抑住,他對周圍獻媚的女奴視而不見,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地工作者。

稍後,魏家武士砍伐的巨大原木,被源源不斷的送進來,這些原木在趙武的小院被迅速分割成一塊塊木板;鐵匠鋪打造出「工字釘」送來,一扇扇木板被木匠用工字釘連接到了一起,一座座木板房按照趙武的設想,迅速豎立起來……

苦啊,這年頭功效不高,製作的木板既要出售換錢,又要給自己造婚房……最終,趙武現在的建築省了又省,只做好了數間木屋,一間磚房而已。

但即使這樣,在現代看來非常簡陋的木板房,他們的迅速成型讓古人覺得不可思議,趙人們對趙武這種建造速度大感驚歎……

不過,很快,趙人的注意力不在這一方面了,因為木器坊造出了雞公車,同時,趙氏家臣東郭離把新田城東郭的商業運作的很順利,目前,國都現在需要大量的木板、陶器,以及趙武新做出來的鐵鍋、鐵鏟、菜刀等貨物。而趙城的運輸能力卻跟不上,於是,趙城大量處於冬閒的百姓,被東郭離吸引過來,加入到趙城運輸業中。

由於趙武的新產業利潤豐厚,故此東郭離支付運輸費也很爽快,趙人受到鼓勵,紛紛推起了雞公車向國都運輸貨物,以此掙取額外的收入。來回奔波的他們,沒心思去議論城主的新居。

如此一來,趙武自己沒有花一分錢,利用趙城的閒散勞力將他的貨物銷售出去,在此過程中,趙城的國人通過賺取運輸錢,達到了趙氏「富民」的初步效果。而隨著趙城庶民生活變的逐漸寬裕,新領主趙武在領地內的聲望穩步上升……

趙城勞力少,趙武總感覺到工人們動作慢。比如織毯子的織工,按他們的說法,他們織出一張毯子需要花三年,這讓趙武大感頭疼,因為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氣候也越來越寒冷,睡在薄薄的木板房裡,趙武屢次半夜被凍醒,可是,他原本計畫用來擋風的牆毯卻遙遙無期。

反過來,倒是絨布的製造業取得巨大突破,當月月底,齊策興沖沖的來報告:「有兩架織機上的布織到了五尺寬。」

「五尺寬,似乎也沒啥用——這年頭做一身衣服至少要兩丈布,五尺寬的布能做啥?」趙武沮喪的回答。

「做嫁衣啊!」齊策回答:「嬌嬌馬上要嫁來了,我們預先把這兩塊布送到智府,讓縫工給嬌嬌做一身衣服……小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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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急著出嫁的嬌嬌(上)

趙武鬱悶的回答:「師修告訴我說,現在的衣服不能穿兩種顏色,因為身上穿兩種顏色,表示地位低賤,表示窮的連整匹的布都沒有,以至於做一件衣服要兩塊布拼接——是吧?」

齊策笑的很狡猾:「這塊布對嬌嬌來說不夠,但對孫林父來說足夠了!」

趙武看了齊策一眼:「你是說我們拿這兩塊布去,給孫林父當樣品?」

齊策笑的更加奸詐了:「我們時間緊迫,織不出足夠長的布,這點嬌嬌也明白,所以她不會怪我們的,當然,她也不會拿這塊布做衣服,正像主上所說的,它不夠做衣服的長度。然而,嬌嬌的脾氣我知道,這塊布雖然做不成一件衣服,她一定不捨得扔,還會拿著四處去炫耀……因為這絨布果如其名,絨的很柔軟,摸上去簡直像動物的毛皮,而且它獨一無二……」

趙武點頭:「我明白,這叫廣告效應嘛——你去做吧!小事,不要來煩我。」

齊策立刻躬身告退,他隨後備好車馬,興沖沖的拉了一車趙氏新產品趕往國都——有絨布、有織了一半的毯子、有大大小小的鐵器。

等齊策走後,偌大的園子只剩下趙武一個人了。

按說這時候周圍不見人,趙武恰好可以對那些投懷送抱的女姬上下其手,開一個酒池肉林的大派對,然而,等周圍人都走*光之後,他反而失去了玩鬧的興致,人在春秋,沒了熟悉的朋友認識的鄰居,總感到心頭空落落的,空虛的有點緊張,甚至有點恐懼。

幸好齊策回來的很快,三天后,他匆匆趕回,一進門就吩咐:「主上,趕快準備,嬌嬌隨後就到。」

齊策拍手大笑:「二百輛車!?這就對了,嬌嬌如果不帶來二百輛車,我猜肯定不夠!」

不夠什麼?趙武很納悶。

來者果然是智姬,她一路狂奔而至,見到趙武就大喊:「快娶我,趕緊!」

趙武擰起了眉毛,智姬見到趙武一臉不滿意,她趕緊回身吆喝:「小朔,快上前——武,我家將遭重大變故,父親不能來送嫁,我把我弟弟揪來了。」

智朔也就比趙武年長兩三歲,這小孩子似乎常年受姐姐欺負,在姐姐的淫威下養成了服從的習慣,被姐姐擰著耳朵從馬車上提下來,他一路走一路慘叫著,等姐姐鬆開了手,他邊揉著耳朵邊慚愧的向趙武致歉:「我家的事,韓大人已經知道了,他讓我們先來,伯父荀會(荀家的兄弟)由他去請,將作為主婚。

至於賀客,我們已請了魏氏家主魏錡(qi)、令狐氏家主令狐頡(又名魏頡,是魏錡之兄,也就是魏相的叔叔,因為得到封地令狐,別出為令狐氏,此後成為「令狐」這個姓的始祖)。

此事確實倉促了一點,但元帥(第一執政欒書)也認為婚事應該趕快辦,他派出嫡子欒黶(音yan,意為黑色的痣)做賀客,無忌正陪著他,另外,士家(範家)士匄(gai)聽說也會來,他們正在後面趕路。」

趙武點點頭,走近智朔身邊,關切的問:「中行伯的病重嗎?」

智朔輕輕搖頭:「中行伯的事倒罷了,但宋共公也去世了,聽說宋國執政華元與諸公子發生矛盾,卿大夫們都在處理這事,所以不能參加,目前,長輩裡面唯有魏錡能出面參加賀禮,請武子多包含。」

趙武已經學會了故作深沉的點頭或搖頭,他做完自己該做的動作後,把目光轉向齊策,齊策假意歎息,把公卿大夫如此緊張的原因說了出來:「宋公是我晉國的堅定盟友,晉楚爭霸,不過是兩國爭奪宋國與鄭國的加盟,如今宋國也出了動亂,這說明:戰爭的苗頭出現了。」

趙武歎了口氣,他又想起了養由基的大名,心驚肉跳的說:「看來,我們要加緊準備了。」

智姬誤會了趙武的話,連聲吆喝:「臨來的時候我們占卜過了,今日就適合嫁女成親,還等什麼,鮒,快打開大門,把我的東西搬進去。」

趙武看了齊策一眼,心中暗想:「這婚禮雖然倉促了一點,看來智家送的嫁妝還真夠豐厚,嗯,剛才鮒說有二百輛車,我可得好好數數。」

智姬站在大門,跺著腳催促:「快點快點。」

趙武站在門邊,一輛輛馬車經過,他注意看了下馬車上的東西,不看還則罷了,一看差點暈倒。

這還叫嫁妝嗎?怎麼針頭線腦,鍋碗瓢盆都在其中。嗯,還有爛石頭破銅鏡,當然,這些東西都有著一個共同的顯著特點,那就是閃閃發亮,造型非常可愛。

難道嬌嬌也像魔獸世界的龍一樣,喜歡搜集一切閃閃發亮的東西?

趙武神色古怪的望向齊策,齊策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點頭。

此時,嬌嬌已經親眼看著最後一輛馬車駛入莊園,她尾隨著最後一輛車,抬腳向莊內邁去,邊走邊解釋:「武,我知道你家窮,恐怕沒有那麼多的倉庫放下它。可這些東西我搜集了多年,今後我要住在這了,家裡沒人看守這些寶貝,萬一被人毀壞了,豈不心疼死我。」

進入莊園後,智姬嘎然停住了話頭,她望著莊內的情景,頻頻抽著冷氣。

此時,莊園內一片抽冷氣的聲音——是智家車夫發出的聲音。

智朔尾隨著趙武走進院子,見了院中的情景,他也大大抽了一口冷氣:「我最近聽說東郭突然多了許多賣木板的商人,我還納悶:這麼多木板用來幹什麼?難道大家都要新添造戰車?如此一來,我晉國的新戰車豈不多的數也數不過來?

後來,我又聽說,許多人買了木板,只是造房子,我還在想,這麼多木板,需要多少伐木人,在荒山裡辛苦多久,還要多少人忙碌著鋸木頭?如今各家都在做戰爭準備,誰家有那麼大的閒心……原來,原來這一些都是你家的手藝……這麼說,你家早做好了戰爭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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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急著出嫁的嬌嬌(下)

趙武這座莊園,從外面看依舊是夯土牆,跟周圍的院牆一樣顯得破舊荒涼,走入院裡才能發現裡面的建築,裡面的建築技術超越了這個時代,一排排的亭閣秀麗玲瓏,掩映在竹木縫隙中,雖然大多數木板房還是保持原色的木頭,但也有部分木板已塗好了油漆——油漆用的是紅色。

周王朝崇尚火德,喜歡的顏色就是紅色。

春秋時的顏料很豐富,染色水準甚至連趙武這個現代人都不可思議——據說,現代人曾從古墓中挖掘出一塊這時候的毯子,其上染織的五種顏色,雖然經歷了兩千六百年的光陰,但因為採用礦物質顏料,它出土時依舊保持著鮮豔。

趙武的院子裡,紅色不是點滴,而是一片片大面積的紅。

在初冬,秋葉落盡的時刻,一片片紅色像躍動的火焰。

趙武還沒有研究出房瓦技術,他也沒辦法令工匠們做出飛簷,所以他造的木板房只是普通的斜頂房,形狀有點像現代日本北海道常見的「和式木屋(其實日本人稱它為唐式木屋)」。

由於買不到足夠的油漆,院中七成的木屋沒有粉刷。在趙武看來,院中大多數木屋光禿禿的,顯得有點寒酸,但春秋人不覺得,在他們看來——粗大的廊柱讓屋子顯得雄峻,整齊均勻的屋頂透露出貴族式的奢侈氣味,別具一格的窗格充滿靈秀……整棟建築恢弘大氣,帶給人一種堂皇的氣氛,令智朔不停的咂嘴稱奇。

停了半晌,智姬發出一聲歡呼:「我的,都是我的!……快把馬車趕到門口,往屋裡搬東西——蠢貨,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把每間房子都占了,不許留下一間空房……嘻嘻嘻,這些漂亮房子全是我的!」

智朔走近趙武身邊,悄聲說:「原來,《百器譜》的傳聞是真的!趙氏制器手段果然有大突破……嗯,臨來的時候,父親再三叮嚀,讓我一定把《百器譜》帶一本回去。」

趙武輕輕搖頭:「你帶來了多少家兵?我想,如今趙城通向國都的路上不知埋伏了多少人,等待出手搶奪,我把《百器譜》給你,你能帶回去嗎?」

智朔輕輕點頭,馬上又要求:「你借我一百人,與我帶來的兵一起回城報信,我讓父親親自來接。」

正說著,遠處煙塵又起,是魏錡帶著人趕到了,同來的還有荀氏送嫁的長輩荀會,他帶著中行氏、荀氏贈送的陪嫁女,嘴裡不停的道著歉,走進趙武莊園。

魏錡不耐煩荀會的道歉,他大聲笑著,打斷荀會的話:「荀子,人家小倆口都不介意,你還說什麼?瞧,嬌嬌不等我們來,已經進院了。」

按春秋的禮節,送嫁是有一套很繁瑣的程式的,荀會作為送嫁的長輩,他要跟趙武履行完那套貴族禮儀後,才能陪著嬌嬌踏入趙武的莊園。但嬌嬌根本沒等荀會到來,依照禮節走完程式,自己就帶著車夫邁進趙家門……這讓荀會有點難堪。

幸好,魏錡的粗豪替他解了圍。

魏錡才進入莊園,也跟其他同入莊園的人一樣呆住了,半晌過後,魏錡一把抓住趙武的肩頭,手上用力使勁,讓趙武覺得肩膀生疼:「東郭外,那些賣木板的,都是你家商人吧?……《百器譜》拿來,我這次就要帶走它。」

韓無忌也隨著其他人走進來了,稍後,欒黶一見這場景,大叫:「哇呀,小武,你家的木板賣多少錢?造這樣一棟木屋需要多少錢?……嘿嘿,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既然是你家賣木板,我又何必付錢。」

韓無忌是韓厥的長子,他的右手在幼年時骨折過,所以有點不方便,也因此,他讓出了嫡長子的位置給弟弟韓起。這位性格謙和的大兄,看到欒黶嚷嚷著不付錢,他左手一拍欒黶勸解:「阿黶,別人不知小武的狀況,你還不知道嗎,小武都窮成那樣了,你還不想付錢,你怎麼能忍心?」

趙武有人撐腰,立刻大聲抱怨:「按現在的‘兵農合一’(公社)制度:武士們五家居住在一起,成為一‘比’,這一‘比’的家庭,戰時需要貢獻出士兵五人;五‘比’為一‘閭’,這‘一閭’要貢獻出士兵25人,編為周制下一個滿編‘兩’(所謂‘兩’,指的是圍繞‘一輛’戰車的一個戰鬥單位,後來中國詞彙量多了,‘兩’字進一步演化出‘輛’)。

閭之上,五閭為一‘族’,出士兵125人;五族為一‘黨’,出士兵625人,為周制下一個滿編旅;五黨為一‘州’,戰時出士兵3125人;五州為一‘鄉’,戰時需貢獻出一萬五千六百餘名士卒,恰好是周制下的一個滿編‘軍’。

剛才說的是軍事方面,在民事上,一般五家稱之為一‘軌’,設軌長;十軌為一裡,設‘司長’;四裡為一連,設‘連長’,十連為一鄉(鄉也是軍事單位,所以民事機構的‘鄉長官’不叫‘鄉長’,叫‘良人’)。

我的封地有‘千里’,這意味著我封地內包含1000個‘十軌(每軌為五家人口)’——合計五萬戶,總人口約35萬餘人——但我現在只剩下約2萬屬民。而在即將面臨的戰爭中,我要至少帶三千左右的‘領主武裝(為一個滿編師)’參戰,所以……」

所以,說趙武窮,沒有人會反對。欒黶即使再不富裕,也不能搶這樣窮人的東西吧……什麼,多少付一點錢——拜託,你是來祝賀婚禮的,只出一點錢,出門你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趙武剛才說的詞裡,軌、裡、連、鄉同時也是長度單位,它意味著劃歸士兵耕作,不繳納稅賦的農田面積(長度)。一般來說,士兵都以「裡」為單位聚集成一個自然村,並擁有「一裡之地」耕作(井田制)。

當然,趙武所說的趙城人口數中,忽略了奴隸數量。一般來說,奴隸也不統計在統計當中。

荀會見到眾人僵持,看到欒黶不好意思一個勁層層加碼……他連忙岔開話題緩和氣氛,他先是羞慚的拱了拱手,再次鄭重道歉:「小武為了這次大婚,可謂掏空家底,你瞧這些木頭,原本都能賣個好價錢,可現在都給嬌嬌蓋房了,對比起來,我荀氏倒是對小武不起。這次因家裡遭了變故,我們陪嫁寒酸,讓小武委屈了——你放心,我三荀欠你的,一定會記在心裡。」

趙武正頭痛那繁瑣的禮節,聽到荀會的話,意思是可以省去像木偶一樣,被人指點著一舉一動的婚禮流程,他偷偷松了口氣,答覆的很誠懇:「荀大夫何必客氣,人生在世,誰沒有個三災六病,再說,今後我也是智家‘外子’了,這智家的災禍,我怎能一點不分擔?」

荀會還想謙虛幾句,正在此時,東郭離騎著一匹馬,帽子也不戴,急匆匆的沖入院子,他一進院就高喊:「成禮成禮,請新人速速成禮。」

荀會臉色一變,趕緊拉著魏錡走入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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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怎麼像個摟錢的耙子(上)

這間大堂是院中唯一一座磚屋,為了掩飾,這座磚屋外面抹上了一層泥,但大家行色匆匆,雖然感覺到這棟房子的牆面平整的令人奇怪,但為了趕時間履行儀式,誰也沒有細究。

荀會、魏錡作為女方長輩,韓無忌代替趙武家的男系親屬,雙方匆匆履行完儀式,荀會丟下新郎新娘,沖進東郭離身邊低聲詢問,東郭離悄聲說了些什麼,荀會立刻轉身:「小武,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我就不留了,告辭。」

魏錡邁了一下腿,馬上又說:「我來,是來拿《百器譜》的,《百器譜》拿不到我不走。小武,《百器譜》繪製完畢了嗎?」

趙武連忙答應:「這《百器譜》只繪出了一份,魏叔叔需要,只管先拿去。」

欒黶想了想,馬上說:「這幾天,國都不知道還有什麼變故,我跟魏叔叔一塊走。」

荀會點頭,吩咐:「朔留下,多陪你姐姐幾日。」

韓無忌微笑點頭:「我也留下,正好陪小武聊聊。」

這個送嫁團旋風般來過,又毫不停歇的告辭。

在此期間,士匄一直沒表態,現在大家都要走,他也趕緊表示告辭。

等到所有人走後,韓無忌輕笑的說:「我本以為阿黶會留下,他喜歡玩鬧,看見如此新奇的屋子,一定會細細研究一番,以便回家依法建造,沒想到阿黶也膽怯了。」

東郭離附和:「我來的時候,發現這一路上探頭探腦的特別多,其中既有晉國人也有其他國家的人。我猜測,一定有人故意洩露了魏錡來取《百器譜》的消息,所以荀會等人都不敢單身返回,必須跟著魏錡的大隊人馬同行,想必欒黶也是如此想法。」

當然,這些人擔心自己的安全,也是見到趙武這座院子裡頭的情況,現在趙武手下的士兵都去伐木了,目前院裡的守衛者不過兩三百個,如此單薄的兵力,令人對趙城的防禦狀況難以放心,所以他們取走《百器譜》後,才不敢多停留。

趙武想通了這個道理,扭臉沖韓無忌說:「別人都走了,韓大哥不怕嗎?」

韓無忌笑了:「他們都沒想通一個道理,而這個道理,連那些想搶奪《百器譜》的人都想通了——你既然能製作出《百器譜》,能不想出一些防身玩意嗎?因此,那些想搶奪的人都不敢攻擊趙城,沒想到魏錡這個老將卻想不通這點。」

趙武得意的大笑:「還是韓大哥聰明,來,我給你看一樣新武器——弩!」

智朔年輕,韓無忌不想明說而拼命掩飾的意思,竟被他脫口而出:「魏錡、欒黶急著要走,倒未必是怕——若我家中行伯去世,又不知何人能升卿位?數一數,也就這院中我們三個閒人,才對此毫不關切。哈哈,樂得悠閒。」

東郭離看了韓無忌一眼,臉上顯露出擔憂的神情,韓無忌輕輕搖頭。另一邊,師修也微微搖頭。

東郭離其實已經猜到了這些人匆匆離去,以及韓無忌掩飾的原因。韓無忌掩飾這些原因,是因為這次卿位調整,肯定沒有趙武的份,而從目前的情勢看,趙武似乎是個衝勁十足的傢伙,他連續做了許多事,竭力想改變自己,也改變趙氏目前的狀況。韓無忌害怕年輕氣盛的趙武聽到這消息後,感覺到失望,所以才拼命掩飾。

然而,智朔卻沒有這樣的顧忌,他家中一個伯父去世了,但這個伯父似乎去世的時機不好,打亂了智罌原本的安排,故此智朔口中沒有哀傷,反而顯得淡淡然,仿佛在談論一個路邊行人的死傷一樣。

另一邊,趙武卻沒有察覺大家口氣的變化,他顯得興致勃勃:「無忌兄,你沒有看過這種武器,如今我的莊園裡遍佈這些武器,牆角放的是窩弩,牆上安裝的是床弩,只要有人不小心踏上,保管讓他死無全屍,來,你看看這種武器。」

韓無忌聽趙武說的玄乎,他邁步準備與趙武同去牆角欣賞,這時智姬沖了出來,她穿著嫁衣——最普通的那種,不顧禮儀的沖智朔叫道:「伯父走了嗎?我看他隨身帶的武士少,別順手把我的車夫帶走了?」

智朔苦笑:「阿姐,智氏、中行氏、荀氏,這三家裡有誰不知道,到了你手上的東西怎可要回,又怎能要回。荀伯伯是跟魏錡走的,沒有動你的車夫。」

韓無忌一聲輕笑,東郭離仰臉望天,假裝沒聽到,趙武納悶的轉身找齊策,但齊策卻不在。東郭離看他尋找半天,輕聲解釋:「齊策剛才走了,他隨魏錡的車隊走的,聽說新田城新近來了幾位賢人,他去拜會去了,看看可有法子招攬。」

趙武低聲問:「這智姬……怎麼像個摟錢的耙子?」

東郭離笑的意味深長:「可她現在是趙氏的摟錢耙子!」

趙武點點頭:「說的有道理耶,行,你趕緊找一些空房,立刻安置那些車夫……不錯,這馬車也是我家的,你趕緊盤點一下,我聽說往新田運木頭的馬車缺少,回頭缺多少,你調撥給他們。」

東郭離神色恭敬的點點頭,韓無忌在旁邊聽了這話,假裝仰望天邊的雲彩,智朔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發現我家嬌嬌嫁你,實在是嫁對了。」

不等趙武對這話做出反應,韓無忌抬腿就走:「什麼是弩?你既然把它說的十分厲害,快給我們看看!」

仔細研究著弩,弓箭世家出來的韓無忌馬上詢問:「這種武器製作麻煩嗎?」

趙武點頭:「麻煩,我原來以為很簡單,但工匠們製作這種武器卻屢屢出錯,成品率並不高,大約是百中六七而已,這幾天我推敲了一下,發現是因為牽引弓臂的時候用力不勻,或者,是在弓臂定型的時候處置錯誤,使得弓臂斷裂……目前我們正在研究解決辦法,等找出辦法後,也許製作這種武器會更容易。」

韓無忌拿起一隻弩弓,用左手舉弓置肩,略微瞄準了一下,扣動了扳機,弩箭嗖的一聲飛出去,深深的紮在土裡。

韓無忌臉色一變:「好東西,訓練一名弓箭手需要七年,現在有了這種武器,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射擊,如此一來,豈不連老人孩子都能戰鬥。」ps:求票,懇求推薦、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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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怎麼像個摟錢的耙子(下)

趙武笑了:「沒錯,我這座莊園雖然守衛士兵少,但真要遇到襲擊,每個人都是戰士,而且是中等水準以上的弓箭手……」

韓無忌閉著眼睛思考著,智朔插嘴說:「天呐,如果這種武器大規模使用,豈不使戰爭完全改觀……」

趙武否認的搖著頭,嘴角上翹的笑著。

在不久之後,列國都大量裝備了弩,也沒見有誰因為使用這種武器而取得壓倒性勝利。

「這種弩弓雖然縮短了弓箭兵的訓練時間,提高了射擊精准度,也增加了箭杆的傷害力,但它還有一個毛病——射速慢,弓箭兵連續射擊六七箭的工夫,弩弓才能完成上弦射擊的動作,所以,這東西也就是小玩鬧,改變不了什麼。」

韓無忌睜開眼睛,問:「你有這東西的圖譜嗎?」

趙武點頭,韓無忌馬上問:「需要我從韓家調兵嗎?」

韓無忌問的是:弓箭製作技術的突破是趙武答應送給韓家的,現在趙武家中藏著一份弩弓製作圖譜,萬一被別人搶奪而去,那將是韓家巨大的損失。故此他問趙武,是否對自己的守衛力量有信心,萬一不成,他可以從韓氏調兵。

對於這點,東郭離顯得很自信:「我家主上的莊園外面是一座城市——這裡是趙城,趙城雖小,卻也不是誰都能欺負的。」

東郭離說的是:由於最近趙武的富民政策,以及各項社保福利措施的完善,使得趙氏在趙城的威望非常高。而趙城無論怎麼說也有兩萬餘人、三萬多奴隸,在現在的情況下,如果趙武的莊園受到攻打,整個城市的百姓都不會坐視。而晉國本來就是軍國主義國家,緊急狀況下所有的男丁都是士兵,入侵者要跟全城作戰,這狀況,即使三郤親自來,恐怕他也沒膽量撒野。

東郭離之所以這麼有信心,另外一層原因是趙城的武器研究獲得了重大突破,而且,努力學習管仲富國之策的趙氏家族已經將新研究出來的菜刀、斧頭、鐵鍬、鋤頭等東西,作為一項福利政策發放給全城百姓,所以,現在的趙城可謂人人有武裝。

這樣一群有武裝,又忠心耿耿的屬民,是趙城最大的屏障,攻下這樣一座城市,至少需要一個中等國家動用傾國之力。

韓無忌想了想,馬上說:「新田如今亂成一片,你真要缺人手,恐怕從各家也抽調不出,我父親那裡也一樣。嗯,既然這弩弓如此重要,恰好我也閑著沒事,便跟你家工匠學習一番,等新田平靜了,我再領著人回去。」

這幾個人蹲在牆角說話,屋子那頭,智姬在叫嚷:「中行姐姐,荀妹妹,你們也趕快搬東西啊,還站著幹什麼,大禮已經完了。」

智朔在姐姐的叫嚷聲中,心虛的說:「我家最近事多,不如我也在你莊子上躲幾天?」

趙武扭頭看著智朔,很詫異的問:「我剛才就納悶,你伯父就要去世了,你怎麼表現的如此平靜?」

趙武這話本來不該問出,因為這樣的問話是很失禮的。智朔愣了一下,韓無忌馬上解釋:「荀氏、中行氏、智氏原本是一家,但中行伯自有他人祭祀,輪不到智家的人哭靈。」

韓無忌話中隱含的意思是:春秋時代,親人去世,遺屬還沒有像後來那種虛偽禮節,況且中行氏「別出」已經歷數代,他的家族自有人祭祀與承繼,無需別人做出哀傷的模樣。而智朔父親這一輩同族感情還好,輪到智朔,小輩間的感情已經有點淡了。再加上晉國公卿大夫之間的明爭暗鬥十分劇烈,中行伯的辭世使鬥爭更加明朗化,使得小輩們感到的只有緊張,缺少哀傷。

其實,私下裡,智朔也未嘗沒有抱怨——至少,自己的姐姐沒個好的陪嫁,又因為陪嫁的中行姬而倉促嫁了,這事,今後公卿間萬一說起來,自己的家族會很沒面子……

韓無忌的解釋連自己都覺得缺乏可信度,但全然不瞭解晉國公卿內幕的趙武卻顯得容易輕信,他馬上將這問題拋在一邊,興奮的向智朔炫耀:「你我年齡相當,咱倆一定有很多共同愛好,比如我家現在糧食不夠吃,等明天把武士召集回來,我與你同去山中打獵。」

這三人蹲在牆角嘀嘀咕咕,師修在一旁早忍不住,他上前半是責備,半是含沙射影的埋怨其餘二人:「主上,如今趙氏只剩主上一人,下臣等都心頭惶恐,主上卻浪費大好光陰,在這裡閒聊,下臣厚顏,請主上進入婚房,以成周公之禮。」

趙武仰臉看看天色,納悶的說:「天色還早……我晚飯還沒有吃呢,聽說廚房裡有人送來一隻麋鹿,我正打算烤一頓鹿肉……」

師修勃然大怒:「吃吃吃,一頓不吃餓不死人,但趙氏沒有子嗣,萬一主上有個三長兩短,我等下臣,去何處哭墳?」

智朔一看情況不對,一扭身跑路了,韓無忌站在牆邊微微而笑,趙武連忙提醒智朔:「小心點,我沿牆安置了上百架窩弩,你千萬別順著牆根走……」

眾人走散後,趙武回過身來,很不滿抱怨:「客人面前如此咆哮,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

師修躬身行禮:「下臣知罪,然而,中行家即將面臨巨變,主上與夫人行合巹之禮的時間只剩下這幾天,過了這段時間,主上又要等喪期過後。主上等得起,趙城百姓等得起嗎?」

智姬出現在門口,揚聲召喚:「夫主,師修真君子也!他為了趙氏心急,而我等也是為了趙氏才如此匆匆,大家都為了同一個目的,請夫主珍惜!」

趙武歎氣:「禮呀禮呀,這裡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多的讓人受不了。得,連做那事兒都有規矩……催催催,前戲的時間都不給……罷了!」

師修看著趙武進入婚房,他喚過東郭離,悄聲詢問:「怎樣?」

東郭離輕聲說:「不好!我走的時候,他已陷入最後昏迷,我怕那人死了我還沒走,這樣,主上就不能裝不知了,所以我不能消息證實便轉身而奔……我估計,當我出城時,他已熬不過去了,現在很可能已經去世。」

師修仰臉想了一下,決定:「我來做惡人,從明日起,我親自持劍把守城門,但凡京城來的消息,我就拖延三天,唉,只能拖三天,再多就失禮了。」

東郭離輕輕搖頭:「修,你忘了京城還有韓厥子,有他在,這些細節他又怎會想不到,我以為,我們不如裝作啥事也沒有,讓韓厥子為我們拖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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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這種事能催嗎?(上)

後世常說「守孝三年」是「春秋規矩」,其實在春秋,這一規定執行的並不嚴格。尤其是晉國,歷任卿大夫死後,其繼承人不是忙著守孝,而是忙著承繼——承繼死者的官位與地位。《左傳》、《春秋》的記載晉國公卿的活動史,似乎都證明了這點。到了戰國之後,守孝的禮節才開始嚴苛起來,且似乎有點強制執行的味道。

按春秋規矩,親人去世,喪家當天就要打發家人去所有的親朋好友家報告噩耗,這叫「告哀」,喪者親屬或友人接到消息,要顯示自己的哀傷,《墨子•節葬》記錄春秋時的守喪禮節說:「(國)君死(了要守)喪之三年;父母死,(守)喪之三年;妻與後子死,二者皆(守)喪之三年;然後伯父、兄弟、蘖子死,期;族人五月;姑姊甥舅皆有數日。」

然而,這本《墨子》寫於戰國時代——即使按照這本書所記錄的禮節,趙武這個陪嫁庶女的丈夫,也屬於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唯有從智嬌嬌身上論親戚,才能靠上一點邊,算是「姑姊甥舅」,守喪數日就行。

趙城之所以如此鄭重其事閉門謝客,是因為趙城弱小,不想也不敢對國中爭鬥涉入過多,所以用舉喪的藉口,避過緊隨而來的公卿間串聯與溝通——雖然在春秋時代,人們不強求類似的嚴格守孝,但這個開放的時代也尊重這種個人行為。

然而,真要對此鄭重其事,那麼根據禮儀,趙武與妻子要分房居住——「別屋而居」,以此顯示哀悼的心情。但這對趙氏是不利的,因為趙武是「趙氏孤兒」,現在的趙氏只有他獨苗一個,萬一趙武有個三長兩短,趙氏一族就此絕滅了,師偃師修等家臣就成了孤魂野鬼,連收留的人都沒有——因為別人會嫌他們晦氣。

一方面是焦心於趙氏存續,一方面也為了切身利益,師修希望趙武能多與新婚夫人團聚幾天,以便增加留下子嗣的可能,東郭離顯然也有這種急迫,所以他與師修立場一致。

「最好通知山中的師偃,讓他帶著武士返回,咱家現在的防衛實在單薄,還是先召回在外的武士吧」,東郭離建議。

師修表示贊同:「在這種情況下,按慣例,各家都要戒備的,我們召回武士也符合現在的局勢……不耽擱了,我這就派人入山。」

……

屋內,爐火燒得通紅,地下的鼎爐內,香料騰起縷縷的細煙。讓人一進屋就感覺精神一振。環顧整個屋子,四壁沒有牆毯,只懸掛布幔擋風。布幔是薑黃色的,隨微風不停波動,讓屋子充滿浪漫氣氛。

稍稍令人遺憾的是,屋內燈火不多,只有微弱的火光,這又讓屋內充滿曖昧的氣氛。

若讓春秋時代的人看來,這間屋子絕對是不可思議的。它沒有木質地板,地面都是條形大青石。也因為沒有木地板,無法睡在地上,故此屋內多了許多傢俱,比如像戰車一樣巨大的床榻。

這張床榻與戰車稍稍不同的是少了一側的車轅擋板,少了四個輪子,多了四根通天的柱子。而這四根柱子頂端,懸掛了一個蚊帳,如今蚊帳兩邊撩起,讓床所在區域形成了一個類似帳篷的封閉空間。蚊帳口,智姬正屁股翹的老高,半趴在床邊、好奇地探頭探腦。

除了一張大床外,屋中心還有一副茶几、上面擺了些茶具……另外一張大桌子,與茶几一起,都用厚實的木板製作,二者都長度三五米,唯有高低差距,大小相仿。

桌上上面堆滿竹簡與羊皮卷。那張茶几與桌子成直角放置,旁邊一張躺椅,三者構成U字型辦公區域。躺椅邊豎著兩座落地式大青銅油燈,燈下散落著無數攤開的竹簡,看著出,主人曾在椅子上懶樣樣地看書。

此外,牆角處,一個架子(博古架),其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石頭;屋中心還有一張小方桌,旁邊一張椅子,桌上一盞油燈。

如今,這油燈是屋裡的僅有光源,裡面燃燒著動物油脂。燈火跳動不息,讓人的心也跳動不止。

中行姬與荀姬抱著被褥不知所措,按規矩,陪嫁的這兩人應該睡在門邊,替夫主與夫人擋風擋雨,並隨時回應夫主的召喚……但屋內的石地板讓她們不知所措,轉眼在屋內搜尋半天,似乎屋裡的傢俱都是獨一份的。那張茶几似乎足夠長大,可以睡下一個人,但陪嫁的有兩人,另一個人哪?總不能讓她睡在冰涼的石板上。

智姬按了按床鋪,滿意地讚賞:「這榻(床)真柔軟,上面鋪的什麼?」

趙武很好奇:「喂,今日你嫁我了,沒有點羞澀感嗎,拜託,淑女點好嗎?」

智姬直起腰,回身看著趙武:「咦,你這人還真奇怪,想法都跟人不一樣……這屋裡的東西也很奇怪。嗯,男婚女嫁,這是萬物生長的必然道理,你幹嘛要讓我故作姿態——‘彼其初,人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且無羽毛,莫克自奉自衛,由是,故近者聚而為群’……」

智姬說的道理堂皇,勉強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萬物之初的時候,人與動物一塊生長,人沒有羽毛不會飛,沒有利爪不能自衛,但人終究戰勝了惡劣的大自然,成功生存下來,靠的就是團隊協作精神與、及在繁育過程中,將本身經驗傳授後代的本能。

這生殖繁育原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怎麼,我現在的樣子你不滿意,沒問題,需要什麼姿勢你說出來,臥室裡的蕩女、客廳裡的淑女、廚房裡的下女……嗯,我聽說還有什麼前入式,後入式,你儘管來吧。

智姬一番話,說的趙武有點頭暈。

他不知道,由於春秋時代人類的繁殖能力低下,所以這時代還保留有原始社會「生殖崇拜」習俗——他所受的教育都是後世的儒家教育,拿那種思想衡量春秋人,讓春秋人假模假式地做出」後現代「的羞澀,是他錯了。

連他剛才問智朔為何不哀傷,也是個錯誤,因為他身上背負趙家崛起的希望,以及智家、荀家、中行家的政治投資,還有韓家的托負——所以這三家不能攪亂他的婚禮,他們不敢在婚禮上表露哀傷。

智姬訓斥完趙武,在床前轉了個圈,一指中行姬荀姬:「中行姐,荀妹,都上這戰車來吧,這‘屋中車’能讓四個大男人在上面翻筋斗,蹦蹦跳跳戰鬥,也足夠我們翻騰了,都上來試試……好柔軟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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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這種事能催嗎?(下)

中行姬荀姬愣了一下,看到趙武蹲在地下吐口水,沒有反對的意思,荀姬脆聲笑了:「好啊好啊,以前看到男孩子在戰車上跳來跳去,好羡慕,今後我們也有戰車了——我做車右。」

中行姬眼皮抬了一下,從眉毛縫隙裡看了趙武一眼,邁著細碎步走到床前站著不動,這時荀姬已把自己的被褥扔在床最外側,智姬大嚷:「不行,車右的位置是我的,不許跟我搶。」

荀姬手快,已把被褥攤開,駁斥說:「不行,你是正妻,該去車左。」

智姬嬌笑:「那怎麼行,你忘了我們的主將,車左位置是主將的。」

蹲地下的趙武一聲吼叫:「奶奶個熊,我傻了麼,現在是春秋啊!」

說罷,趙武跳了起來,大呼:「這不是戰車,它叫‘床’……不,它就是我的戰車,該由我來安排——你,智姬禦戎,我先來試試你這匹馬!」

智姬一聲尖叫,被趙武扔到了床上,她躺倒在那裡,看著趙武,媚眼如絲:「好大的力氣,這才是男人,我智姬的男人。姐妹們,住這樣的房子,有這樣的男人,這趟嫁的雖……但……」

智姬說到這兒,嘴已經被趙武堵住了。剛開始,她拼力躲閃,似乎想把話說完,但隨即,她熱烈響應,而後是拼命尖叫,叫過之後咯咯而笑,再然後是劇烈喘息……

一聲尖叫過後,智姬癱倒了,她連一個指頭都不願意動,眯著眼睛,似乎在品味。依舊站在床邊的荀姬笑著問:「姐姐,什麼滋味?」

智姬答:「你馬上就知道了……還站著幹啥?……呀,別動我,救命,荀姐姐,快救命!」

荀姬咯咯笑著,立刻謝衣上了戰車:「夫主,松鬆手,讓荀姬來侍奉!」

趙武一鬆手,荀姬立刻撲入懷中,智姬在床上打著滾,滾倒床裡側,大叫:「媽呀,怎麼一轉眼,滋味就變的火燒火燎……」

「哪有啊?」荀姬咯咯笑著答應:「原來男婚女嫁就是這樣,呀,這感覺……嗯哪……」

床外側騰開了,中行姬默默攤開被褥,靜靜鑽入被中,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過之後,中行姬在被中抬起身來,將衣物放置在枕頭,慢慢疊好。她疊得很仔細,在她身邊,荀姬呻吟不斷,但她恍如未聞。疊好後,她仔細地將衣物放置在枕邊,而後在被中伸出半個身子,從枕邊、荀姬身下、趙武身上,將荀姬的衣物一一撿起,在被中仔細疊好,放到荀姬枕邊。

想了一下,中行姬又從被中伸出身子,把地上丟棄的智姬衣物一一撿起;疊好。爬過趙武,遞到智姬枕邊。智姬正含著手指欣賞身邊的景色,頭也不抬。中行姬放好了衣物,又爬過趙武……她準備爬回自己的位置,但她剛一伸手,趙武恰好翻過身來喘息,這下子,她正好爬上趙武的身體——接下來的事情,她全然記不清了。

等她清醒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床正中,身子不停地抽搐著,感覺好怪異。智姬正關切地趴在她身邊,見她醒來,連忙問:「你好點嗎?哎呀,剛才好嚇人,你沒了呼吸。」

「沒事」,趙武在旁邊回答。此時,趙武又與荀姬摟到了一起,仿佛與原先的情景一模一樣,仿佛剛才中行姬只是打了個盹,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照常。

但中行姬知道這不是真實的,她身體火燙火燙,還在一直不住的抽搐,體內感覺也頗詭異。

「不可能有事」,趙武氣喘吁吁說:「從沒聽說,行周公之禮也能死人。」

「呀,死人,認真點」,荀姬在趙武身下呼喊:「我還在這兒呐,你怎好與旁人交談!」

這一夜,師修半夜屢次起身巡視,每次聽到趙武屋中的喊叫聲,他都如飲甘露,笑眯眯地返身回屋。但回去後又睡不著,翻來覆去不久,他再次起身,持劍巡行。到趙武屋邊轉一圈,在笑眯眯地回來,躺下……又起身,持劍出門……笑眯眯,回來躺下。

如此折騰到天亮,師修出去轉一圈,趙武屋內沒了動靜,他站在屋外,笑的臉上長了一朵花,大張著嘴,卻沒有發出聲音。許久,他回屋躺下——這次,他睡著了。

天亮,趙城外突然腳步隆隆,跑來一隊肩扛斧子武士。趙城守軍大驚,剛想吹響號角,猛然發現師偃催馬跑到了城下,這次他是單騎走馬,沖城上大呼:「開門,快開門。」

春秋時戰爭頻繁,偵查手段都很少,為了防備敵軍偷襲。各國所有城市都很認真執行宵禁。到了夜晚,城門是一定要關上的,城牆上的守衛唯恐不多。今晚,城牆上的值守官鮒,這是師修特意指派的。

鮒是趙家家生奴隸、趙氏原有武士頭領。他認出師偃,連忙指揮眾人打開城門。師偃騎馬沖城,進門就大喊:「怎麼了,我接到緊急傳信,連夜趕回來了?……怎麼突然嫁了?這於禮不合呀……周圍情況怎麼樣,可有新田城的消息?」

東郭離在城門洞迎上師偃,搖頭回答:「齊策借著會見朋友的名義,已經去了新田城,若有消息送來,我們會收到的,但我估計這幾天不會有——候補正卿的任命,總得等中行伯入葬後吧。偃,你趕緊帶著武士們去見主上,我們把眼前的事先辦了……」

所謂「眼前的事」,就是趕緊確定士兵資格,讓篩選出的士兵們換裝上崗——因為目前局勢緊張,趙城需要加強防衛。

「走,不要停留!」師偃回身招呼。武士們聞聲,腳下沒有停留,拎著斧子向趙府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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