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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更俗,縱橫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地球少年持魔尊傳承降臨異界,任蠻為親,以神為骨,吞九幽噬陰陽,武霸蠻荒!修聖武,鍛神體,上斬諸神屠萬佛,逆掌萬界我為皇!

【其他作品】:《踏天無痕》、《梟臣》、《重生之鋼鐵大亨》、《重生之官路商途》、《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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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降臨蠻荒

乳白色的霧團在天地之間翻滾,連綿不絕的蟒牙嶺橫亙在蒼茫的荒原之上,隱若霧團之間,彷彿青色長龍。

就在蒼茫的薄霧之間,一個少年,背著藤編的小藥簍,手抓住從崖石懸掛來的樹藤,在嶙峋尖銳的山石上尋找可以落腳的空隙,努力往山脊攀爬。

那少年身穿獸衣,腰間用草繩紮緊,凌亂的頭髮下有一張清秀的臉,看上去瘦弱,露出來的膀子卻肌肉結實,上面有好幾道被樹藤跟嶙峋山石割破的血口子。

天沒亮就從寨子出來,爬了大半天,到半山腰就筋疲力盡,少年找到一處可以避風的石窩子,看著裡面不像是什麼凶禽猛獸的巢穴,就將藥簍子從後背卸下來,人鑽進去歇息。

半山腰的濕氣額外重,石窩子裡的四壁都滲出露水,地上一片濕滑。少年找了一塊石板墊屁股下而坐,伸手到藥簍裡,在沿路採摘的藥草裡,翻出一塊昨夜剛薰烤熟的獸肉,撕下小塊啃著吃。

獸肉吃完,少年手在獸衣上擦了兩下,從懷裡掏出一卷帛書。

不多的二十多張帛頁,也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邊角都摸爛,帛書上的字跡、圖案變得模糊不清,少年卻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讀得津津有味:

「塗山,西荒諸嶺之首,絕壁萬仞,嶺谷多松桐藤葛,嶙峋怪石,有獸其狀如羊而馬尾,其脂可治裂傷……」

這薄薄二十來頁帛書,剛到陳尋的手裡時,封面上還有模糊「西荒」二字,後來字跡就磨得只剩下淡淡的灰白痕跡。

陳尋也不知道把帛書看過多少遍,差不多每一個字,每一幅畫都熟記在心裡,但是稍有空暇,他都會忍不住將這卷帛書翻出來看一遍,想從中發掘這個世界更多的秘密。

只是這二十來頁的帛書,總共也不到三四千字,又能讓陳尋從中發掘多少秘密?

石窩子外,連綿不絕的蟒牙嶺綿延八九百里長,還只是塗山北嶺的一支餘脈。

西荒經寫塗山主脈綿延有萬里,然而就是這綿延萬里的塗山,還只是西荒絕域的一角,而域廣十數萬里的西荒,更只是無盡雲荒大陸的九域之一……

這方天地到底有多廣袤,是三年多來困在蟒牙嶺的陳尋所難以想像。

西荒遍地都是凶禽猛獸,只有在部族附近才稍稍安全些。

陳尋三年多來,都沒有能力走出方圓百里之地,更不要說去探尋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廣袤了。

陳尋長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到石窩子的邊緣,眺望遠處滾滾翻湧的霧海,眺望在霧海中若隱若現、彷彿山脊,宛如尖銳蟒牙蜿蜒,杳無盡頭。

叫這雲氣景像一激,陳尋鬱積的心境稍開闊些,他矮身將藥簍子背起來,想著繼續上路。

雖說這裡離山腳村寨不過二三十里,但天黑之後的凶險,是誰都預料不到的。要是不能趕在午時爬上前面那道山嶺,陳尋就只能提前下山了。

陳尋將藥簍子底下掛出來的草繩綁腰上,將藥簍子穩穩的綁好,剛沿著山崖爬出去不遠,東邊天際就有大片的烏雲聚集。

霧海未散,烏雲又來,見慣西荒變化詭異的天氣,陳尋附在崖石上,警惕的看著天邊雲氣的變化。

山風漸大,在嶙峋的崖壁間狂呼怒嘯。

嶺谷裡的草木彷彿波濤動盪,無數枯枝爛葉捲起,漫天遍地的飛捲。

滾滾的霧海很快被狂風席捲一空,烏雲遮得天地昏暗,隱隱的能聽見巨獸的淒烈嘶吼,巨大的弧形電蛇打在遠處的山脊上,雨幕從遠及近,迅捷而來。

陳尋身手敏捷的爬回石窩子,看著石窩子外很快就掛出像水簾子似的雨幕,心想就算大雨現在就停下來,崖石也濕滑一片,今天就不要想爬上山脊去摘烏鈴子草了。

石窩子有些內斜,雨水打進來,很快積出一窪水,陳尋找了個高處,依壁而坐,將防身的一支短柄木矛橫在膝前,防備有什麼野獸也鑽到這石窩子裡來避雨。

雨勢不停,陳尋就被困在石窩子裡出不去,閒下來,也只能回想這三年來發生他身上的詭異變故:

三年前在地球,他只是一個剛從醫學院畢業的青年學生,畢業後離開學校,離正式到簽下工作協議的醫院報道,還有兩個月的悠閒時光,他就背上行囊,帶著剛與戀人分手的郁苦,獨自走上前往青藏高原之巔的旅途。

在從拉薩到江孜的路上,途經傳說中的須彌山大雪峰,山腳下陽光燦爛、晴空萬里,雪峰之巔突然間雲氣洶湧,蕩起層層漣漪。

天際的雲氣飛旋,很快形成幾乎能將整個須彌山雪峰吞進去的巨大氣旋,雷電撕裂天空,銀蛇亂舞,在電閃雷鳴之中,一道黑壓壓的風柱從氣旋中心釋出,吹得天地間石飛樹折。

他不知道晴空萬里的須彌山大雪峰,為何會突然有如此狂暴的龍捲風,他沒有來得及逃走,就被捲到黑色風柱當中,被巨大的吸力拉扯到半空。

風柱的頂端不是雲氣混沌的虛空,而是一個暗幽黑沉的洞眼,黑沉沉,看不到一點光,附近的光線也劇烈的扭曲變形。

黑暗洞口在虛空中剛生成時還不大,只有農村裡偶爾能見的石磨盤那般大小,卻有無窮的吸力,將無數被風柱捲上來的大樹巨石,以及遠近羚羊、犛牛等一切或生或死之物,無情吞噬。

陳尋眨眼間被吸捲到虛空洞眼邊緣,一張額頭長有青色巨角的猙獰巨臉,突然從洞眼裡探出來,青面獠牙、血盆大口,三隻血色巨眼,額頭正中的那只巨眼射著黑幽幽的光芒,鼻腔噴出的氣息滿是火山琉璜的氣味。

乍見六臂巨魔,陳尋差點就嚇得魂飛魄散。

待巨魔半個身子從狹小的空間洞口掙扎而出,陳尋才看清楚它身上六條胳膊有四條齊肘斬斷,身上天生黑色鱗甲,幽沉無光,大片剝落,露出無數或深或淺的創口,流出滋滋冒煙的青色血液。

說來也奇怪,巨魔身上只要有一滴血液滴下來,周圍的空間就生成無數枝形電蛇雷光擊來,瞬時叫滴落的血液消彌無形,似乎拒絕任何一點異界之物沾染地球。

天地間還醞釀著更巨大的雷霆之力,到處都閃爍著藍幽幽的電弧光,巨魔似乎也因此不敢從虛空洞眼爬出來。

巨魔看見浮在洞眼邊緣的陳尋,張嘴就問:這是何方天域?

巨魔聲若雷霆,陳尋當即就被震昏過去,也許也可以說是嚇昏過去。

再醒過來,陳尋就赤身條條的躺在蟒牙嶺的深谷裡。

無數道紫色的柱形閃電從虛空狂轟下來,比荒原任何一刻降臨的雷電,都要暴烈百倍、千倍、萬倍,然而坐在他身前的六臂巨魔,身後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巨幕撐起,將攜天地之威的無數雷電都擋在外面,不能進犯分毫。

遠處的山嶺高峻萬丈,然而稍沾紫色閃電,就山崩地裂。

一座座奇峻無比的山脊,就在陳尋眼前,紛紛的化作齏粉。

天地昏晦,在電閃雷鳴之中,陳尋看清楚六臂巨魔比在地球現身時還要巨大,坐著就足有三四十米高,像一座石山坐在他的跟前;額頭上的那根青色巨角也斷了半截,有滲出青黑色的液體滲出來。

每一滴青色液體,落在地上,就滋滋有聲的腐蝕出一口深不見底的洞眼,土石皆化,嚇得陳尋四腳並用的爬走。

陳尋早就嚇得四肢發軟。

無形巨幕之外,從虛空釋出的紫色閃電無從發洩,打得遠近山嶺到處都山崩地裂。

山嶺間無數身形奇大的猛獸凶禽喪命雷電之下。

甚至還有一頭龍形生物,裂地而出,但飛到半空,滿血血肉就叫滿天雷電劈為灰燼,直剩一具巨大骸骨墜落山谷。

他逃又能逃到哪裡去?

龍形生物?

陳尋四肢軟癱,這到底是什麼世界?

六臂巨魔原先在額頭中間、青角之下,還有一隻能射出黑幽光芒的巨眼,這時候不再顯現;另兩隻就像血色幽潭的巨眼朝陳尋看過來,幽幽而道:

「道虛老兒掰走本帝的魔角,橫渡無盡虛空過來還要趕盡殺絕,這時候卻只能便宜你這只螻蟻,本帝不甘啊……」

道虛?

魔角?

本帝?

無盡虛空?

趕盡殺絕?

我這只螻蟻?

陳尋腦子裡一片錯亂,身子也難動彈半分,眼睜睜的看著六臂巨魔撕開它自己的胸口撕開,將那顆比馬還要大、在打雷一般跳動的鮮紅心臟摘出來,拿起來手裡。

那顆巨大的心臟懸浮在半空,迅速的縮小,最終在詭異的光芒中凝成一小滴金色血,彷彿淚滴,落在陳尋的胸口上。

金色血,彷彿最熾熱的火,落在陳尋的胸口上就滋滋冒煙,下一刻就以最快的速度,從汗毛孔往陳尋的身體裡滲透,就像熔化的金屬熱流,鑽到陳尋的心臟中。

彷彿被無數的金屬痛刺狠扎,又彷彿是放在最熾熱的烈火中燒灼,一波波剔筋蝕骨的劇痛,叫陳尋全身的筋骨皮肉不受控制扭曲抽搐。

而金色血滴裡似還藏著無窮盡的不屈咆哮、怒吼,在一波波的轟擊陳尋脆弱的靈魂,叫陳尋痛不欲生,

陳尋恨不能死過去,然而意識卻又無意的清醒,似乎六臂巨魔就是要他好好「享受」剔筋蝕骨以及靈魂尖嘯所帶來的極致痛苦。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金色淚滴完全的滲進他的心臟,最終只在他的胸口只留下巴掌大的一處燒灼傷痕。

「去……」

六臂巨魔「咄」的一聲,陳尋迅即被彈出數萬米之外,落在一處上下都望不到頭的懸崖之上。

與此同時,那將無數道紫色閃電都擋住的無形巨幕,彷彿水晶瓶似的在瞬間破裂,那些攜天地之威的巨大閃電一下子都找到發洩的正主,都從外圍山脊聚攏過來,一齊打到六臂巨魔的魔軀之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雷電烏雲最終漸漸消散,晴空萬里無雲,只留下無數山嶺被轟成齏粉的一地狼籍,訴說前一刻天威的狂暴。

六臂巨魔看似絲毫無損的躺在山谷之中,只是變得難以想像的巨大,身軀頭腳展開,足有四五百米長,躺著彷彿一座橫臥的山嶺,許久都一動不動。

陳尋這才確定,六臂巨魔在雷電的轟擊下,已經死得徹底,殘剩的鱗甲就像是生銹的鐵質花掰,一片片的剝落下來。

巨魔像山嶽一樣的軀體上,血肉也很快的萎縮、剝離,落地即化成縷縷清煙,最終露出玉石一樣的雪白骨架,以及體內黑金色的肺、胃、肝、脾等臟器,先前就摘走的心臟,則空出諾大的缺口。

一陣風吹來,巨魔像玉石一樣的雪白骨骼,黑金一樣的幽沉臟器,都在眨眼間的工夫裡,像經歷萬年的石山一樣,風化成細到不能再細的粉末,被風吹散,最後就剩下一些閃爍五彩光澤的寶石珠子散落在山谷裡……

就在陳尋以為一切都消停的時間,萬里無雲的晴空又像湖面一樣蕩出無盡漣漪,跟陳尋在大須彌山雪峰腳下遇到的情形一樣,虛空又無中生有的蕩出無窮雲氣,形成無數蓮花瓣狀的氣旋,有著說不出的無盡肅穆跟莊嚴。

不過,這次沒有龍捲風出現。

在絕嶺山巔之上的虛空,在蓮瓣氣旋的中心,露出一個鏡面似的豁亮洞口,從中露出一個巍峨的身影,似乎無盡虛空探身出來看這方世界。

無盡神識瞬息間掠過百萬絕域雄嶺,也掠過陳尋看似微末存在的身體。

陳尋就感覺身體讓水波樣的東西輕輕的觸動了一下,就見那從無盡虛空探身出來、身具無上天威的巍峨身影,最後將目光鎖在六臂巨魔風化的山谷。

這天神巍峨一樣的身影,就是巨魔嘴裡所說、橫渡無盡虛空也要將巨魔趕盡殺絕的道虛老兒?

陳尋強抑住朝巍峨身影頂禮膜拜的衝動,隱約間能聽到那巍峨身影在空中喃喃自語:十萬年修煉,就練成一隻角跟這百粒骨丹,也難怪這般無用。

之後,虛空鏡面就倏的消失,除了在山嶺間滾動而不露其形的雷聲外,就像什麼事情沒有發生過。

陳尋在荒山絕嶺裡摸爬滾打,風餐露宿走了兩個多月,都沒能走出大山,最後還遇到十幾個身穿獸皮、進山打獵的野人,才知道自己已經身不在地球。

陳尋跟十幾個野人出了山,就在蟒牙嶺北坡這個叫烏蟒的部落裡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在三年。





第二章 好辛苦

暴雨下了許久,雨勢才漸漸小下來。

山崖上不斷的有被暴雨沖脫的石塊滾落下來,砸得崖壁砰砰作響,也叫陳尋從往事的回憶裡收回神思,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來。

陳尋暗感晦氣,叫這場暴雨耽擱了這麼久,今天是沒有足夠時間爬上前面的那道山嶺、去採集烏鈴子草了。

崖石濕滑,帶來許多未知的凶險,陳尋心想只能改天晴好再過去了。

山外的雨勢雖止,但遠處隱約還有澎湃的水聲傳來。

這麼大的暴雨,坡谷溝壑間形成的山洪必然聲勢巨大。

陳尋聽著水聲,心想山洪應該就在不遠處爆發。

他不甘心一點收穫都沒有就回寨子,心想著,說不定會有什麼好東西被山洪從蟒牙嶺帶出來。

懸崖上的草樹都濕漉一片,這時候沒有清晨起霧時那麼寒冷,陳尋就將獸衣脫下來塞藥簍子裡,赤著上身。

清晨爬山時,露出的膀子上被山石刮破幾道血口子,這時候早已結疤,揭去疤子,露出淡淡的印痕,就像是已經癒合了好幾天的樣子。

確實,身體比蠻牛都要強壯的烏蟒部蠻武,傷口癒合都遠沒有陳尋這麼快,這也是陳尋敢獨自走入深山尋找草藥的一個原因。

陳尋心裡想,這應該是六臂巨魔心臟所化的那滴血,滴入他體內後所產生的變化吧?

除了傷口更容易癒合外,更叫陳尋驚訝的,或者說哭笑不得的,就是那滴血化入他的體內,竟然有返老還童的功效。

他被巨魔帶入這陌生天域,在深山野林裡走了兩個多月,最後遇到烏蟒部進山狩獵的族人,相貌竟然已經變成他十歲左右的樣子。

這也是假裝失憶、莫名其妙出現在蟒牙嶺深處的他,最終讓烏蟒部族人收留他的關鍵原因。

除了返老還童、傷口更容易癒合外,陳尋這三年來力氣增長也是極速。

他現在看上去只有十三歲左右的樣子,但能扛起兩三百斤的重物,翻山越嶺走上半天都不覺得累,堪比修煉入門的初階蠻武。

看來六臂巨魔身死前便宜他這只「螻蟻」的那滴魔血,真不是什麼凡物;陳尋猜想,他的身體應還有更大的潛能可以開發,只是他不知道怎麼去開發。

烏蟒部族人對他還沒有徹底的信任,自然就不可能將千年秘傳的蠻武,輕易傳給外人。

這也是陳尋三年都引以為憾的事情。

蠻荒絕域,部族殘殺,凶獸猛禽無數,天威肆虐,要不能修練蠻武絕學,普通人連生存都極艱難,絕沒有辦法萬壑深山走出去,看外面世界的……

***********************

陳尋將藥簍子結實的綁在背上,將短柄拿在手裡,溜著陡峭的山崖而下,循著水聲,越過一道矮嶺,就見肆意磅礡的山洪橫掃石谷。

平時只有十多米寬的溪谷,此時暴增二十倍不止,渾濁的洪水就像萬馬奔騰,攜裹而下的亂石斷木轟隆有聲的撞擊著兩岸石壁。

陳尋在烏蟒部住了三年,識得蟒牙嶺裡的草藥也就三四十種。

在渾濁洪水裡載浮載沉的許多草樹,陳尋即使不認得,看枝形葉狀,也知道有不少珍貴的藥草。

偶爾看到有溺亡的野獸屍體,在洪水中浮沉,陳尋心想撈上一兩頭帶回寨子裡,能飽食好幾天。

只是這邊的地勢太險,一不小心滑下石坡,被山洪沖走,就算是初階蠻武也十之七九會丟掉性命。

陳尋沿著嶺脊隨洪水往下遊走,想到地形開闊、洪水不那麼湍急的地方,或許有機會撈到些好東西。

光禿禿的嶺脊,山石嶙峋,陳尋像只猿猴,在犬牙參互的山嶺間跳縱奔跑,往北走了小半天,走到幾處山嶺的聚合處。

從山口出去,則是一片草坡,有好幾道天然的泥溝坡槽縱橫交錯,此時叫洪水沖得一糟糊塗;洪水從山口洩出,漫過草坡,流入北面的野馬溪。

水勢暴漲的野馬溪,此時寬逾三五里,大水沿兩岸到處漫溢,一些蠻族人零散的土屋都給洪水沖垮,只剩些殘牆斷壁隱約可見;無數樹木倒折,或給滾滾大水攜裹往下游飄去。

雖說在這方天地生存已有三年時間,但每逢看到這樣的情形,陳尋猶震驚無比。看野馬溪的水勢,陳尋也能知道這場暴雨覆蓋了蟒牙嶺北山的全境。

這還是蟒牙嶺北麓的山嶺區,蠻荒族人能選擇高地築寨居住。

出了蟒牙嶺,北面是湖澤荒原。

陳尋心想這次暴雨山洪突發,湖澤平原上大概更會洪水氾濫成災,數千里湖澤,可能一夜之間就成汪洋大海,不知道幾時大水才能退去。

野馬溪南岸的草坡有三五百米縱深,有許多從深山老林攜裹而下的斷木、巨石以及溺水而亡的野獸屍體,就在出山口不遠的地方,被沖上岸,甚至還有一頭狍羊橫屍其中。

狍羊是塗山的特產,體形與狍子一般大小,剝皮取脂,治刀創箭傷有奇效。

狍羊雖然不是什麼凶獸,性情還溫和得很,但只在塗山懸崖深壑出沒,蹤跡難尋;蟒牙嶺只是塗山的支脈,更是罕見。

大部族,或者從滄瀾城冒險穿過蟒牙嶺的商販,通常都願意出大價錢收購各部族偶爾獵奪的狍羊。

陳尋只在《西荒經》帛書上看過狍羊的圖像,沒想到這場暴雨,會叫一頭狍羊溺亡,還讓洪水沖出山來。

陳尋放下藥簍,拾了一根大樹杈子探路,從最深都淹過下巴的急流趟過,身子也沖得東搖西晃,好不容易才穿過兩道溝槽,走到狍羊跟前。

狍羊早就死透,隨山洪而下,除了頭頂的兩支彎角撞斷外,皮肉破損不算特別嚴重。

陳尋將狍羊綁到背上,這時候山口又有一具獸屍衝下來。

這具獸屍格外巨大,讓洪水沖出山口,就像艘小舟翻過來,橫在一道溝槽的口子上,很快又被湍急的水流推到岸灘上。

巨大猙獰的頭顱,給什麼東西削去一半,焦黑一片,周身的烏黑鱗甲,散發冷冽寒光,卻沒半點受損;兩支完整的鋒銳長獠牙,更是叫人望而生畏,遠看就知道絕對是蟒牙嶺極深處才有的蠻荒異種。

這種異常強橫、叫上階蠻武都避之不及的蠻荒異種,絕不會輕易死於尋常的山洪暴雨。

陳尋見異獸頭顱焦黑一片,心想或許是在深山裡被雷電擊斃。

陳尋被巨魔帶到這方天地之時,見識過蟒牙嶺深處無數異獸猛禽,瞬間被天威雷霆擊成粉末的情形,他心裡一直對雷電存有敬畏。

眼前的烏鱗異獸看體形雖然強橫,喪命雷電,也就不叫人驚訝。

烏鱗異獸要是活著,陳尋心想自己給它塞牙縫都不夠,但這時的烏鱗異獸早就死挺,則是讓他見獵心喜。

越是高等的蠻荒異獸,除了血肉是蠻武修煉所需的大補藥物外,皮牙筋骨無不是異寶。

陳尋走過去拿短矛輕敲獠牙,竟有金石之音;那烏黑鱗甲每片有手掌大小,摸著更有金屬般的冷感,剝下來就是一身上品鎧甲。

這叫陳尋心裡更加欣喜:絕非凡種!

僅此一頭異獸,就抵得上尋常野獸千頭萬頭!

不過,陳尋瞅著巨大的烏鱗獸發愁。

他抓起來烏鱗獸的前蹄往肩上扛,烏鱗獸在草灘上紋絲不動,用盡吃奶的力氣,才在草灘上也拖出十來米遠。

天啊,他要怎麼將這頭烏鱗獸拖回去?

野馬溪沿岸已經出了烏蟒部的狩獵區,北岸聚族而居的黑山部絕對不是什麼善茬。

現在暴雨剛過,野馬溪水勢甚急、洪水漫灌,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黑山部的族人很快就會想辦法渡過野馬溪,到南岸來尋找那些從蟒牙嶺深處,被洪水沖出來的好東西。

西荒生存的諸多蠻荒部族,對暴雨山洪,從來都是又愛又恨。

陳尋尋思片晌,當即就將狍羊塞藥簍裡背在身上,又拿出繩索紮住烏鱗獸的四蹄,推到水裡,逆水往山口方向拖。

陳尋想著將巨獸拖過山口,藏在那個隱蔽的石溝子裡,然後回去再領烏蟒部的族人過來悄悄的抬走。

******************

山洪下洩的水勢還沒有減弱,繩子深深的勒緊陳尋的肩膀裡,每跨出一步,似乎隨時都要將陳尋那瘦弱單薄的肩膀勒斷。

烏鱗獸要遠比水沉,入水就沉,但好歹能借到水的浮力,能讓陳尋拖得動。

烏鱗獸的四蹄用四根拇指粗細的草繩拴住,這時候繃得跟弓弦一樣,卻沒有被洪水扯斷。

繩索用烏鈴子草編成,烏鈴子草是蟒牙嶺的物產,韌性奇強,手指粗細的繩索,堪比鋼絲繩。

陳尋到這個世界有三年時間,很多事情都見怪不怪。

他現在能舉起五六百斤的重物;能扛兩三百斤的重物,滿山跑小半天都不累。

他放在地球都可以說是怪物了,但他跟烏蟒部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相比,他還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瘦弱少年。

陳尋身子像蝦一樣弓起來,手腳都扒實在地上,抓住山石,似乎每走出一步,都要將全身的力氣搾乾。

心臟也像巨鼓擂動,幾乎要從胸口跳出去。

他就這麼咬緊牙,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著步子。

待翻過洪水從山口洩下的石樑子,陳尋已經累得滿嘴血腥,不僅渾身的力氣都被搾乾淨,體內的器臟似乎也要給絞成碎片。

陳尋將烏鱗獸往岸邊拖,卡在石縫裡不讓洪水沖下去,吐一口唾沫,紅艷艷都是鮮血。

他勉強掙扎著,將藥蔞子裡的那塊獸肉翻出來,囫圇吞棗的往肚子裡吞食起來。

陳尋倒不擔心如此壓搾自己的身體,事後會留下什麼損傷。

那滴魔血滲入體內後,他的身體就需要這種種接近崩潰的極限壓搾,也因此才能開發出更大的潛能。

這也是他三年琢磨出來,唯一能開發自己身體潛能的辦法。

像現在這種情形,只要事後有足夠的食物跟藥材補充,非但身體不會因為勞損過度而留下什麼損傷,氣力都會有明顯的長進,身體也會變得更壯實。

他的身體,似乎被那滴滲入體內的魔血淬練過,或者說正通過這個壓搾極限的方式淬練著。

這個倒跟烏蟒部族人修練蠻武、淬練血脈的道理有些像。

囫圇吞棗的吞下那塊有六七斤重的獸肉,過了好一會兒,陳尋感覺身體還沒有緩過勁來,暗道,真是沒想到才將獸屍往山裡拖了才三四百米,對身體的壓搾就這麼厲害。

身體在被壓搾到極限之後,要想潛能得到開發、身體得到淬練,就一定要有足夠的食物或者丹藥來補充消耗,不然,身體會虛弱好幾天才能慢慢的恢復。

這是陳尋這三年來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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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烏蟒族人

這一次,四五斤重的烤獸肉吃下肚,還是不能彌補剛才的巨量消耗,身體深處傳來的飢餓感沒有得到半點緩解。

陳尋將藥簍子放下來,翻出清晨幸運采到的兩株魚陽草,折斷半株銜在嘴裡慢慢的嚼。

草液苦澀,然而入喉就有藥力化作絲絲暖流,直接從喉管往四骸血脈滲透,陳尋隱隱約約的都感覺到,周身氣血在這一刻得到強化。

陳尋心裡想,難怪一株魚陽草,能從那些大部族下來的行商手裡換一件鐵器,藥力還真是夠足啊。

普通人服食靈藥,是有限度的。

多食無益,虛不受補,服食超過身體承受極限的靈藥,爆體而亡是最常見的結局。

然而一株魚陽草入腹,藥力入骸的效果還沒有減弱,壓榨到極限後的身體還有吸收藥力的餘力,陳尋暗感這段時間,身體的強度又增加了數分,當下又將第二株魚陽草吞下去細嚼慢嚥……

雖然不會玄功煉化藥力,陳尋還是閉起眼睛,體會那藥力入骸的玄奧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陳尋睜開眼睛,渾身上下在這一刻充滿著澎湃洶湧的氣力,暮色將至的四方山嶺在眼前卻變得更通透明亮,這說明他的視力也得到明顯增加。

陳尋將草繩綁在肩上,再將巨獸屍體推入水溝裡,果然感覺比剛才輕了許多。

************************

陳尋沿著山洪洶湧的溝谷,往山裡走了六七里,溝谷也轉了兩折,他的身體再一次被壓榨到極限。

這時候,天也完全黑了下來。

烏云密佈,看著又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

這樣的天氣,黑石部族中的強者也不會輕易出來;下遊方向也確沒看到有黑石部的族人舉火尋來,叫陳尋放心不小。

將異獸屍體拖到岸灘上,陳尋累趴在地,感覺骨架子都要散掉,滿嘴血腥。

不要說手腳、身體給嶙峋崖石割得血肉淋漓,如此強度的壓榨自己的身體,身體內的器髒都佈滿裂痕,吐一口唾沫就是一口血。

要不是陳尋特殊的體質,換作普通人,說不定早就累死在岸灘上了。

隨身攜帶的獸肉早就吃完,除了早先服下的魚陽草,陳尋清晨採摘的其他藥草都是尋常藥物,大口吐到嘴裡嚼食,也只能稍解飢渴。

也管不著狍羊皮脂珍貴了,陳尋將藥簍子裡的那頭狍羊翻出來,直接用石刀割下一小片肉塞嘴裡。

這三年來,他對茹毛飲血的生活也早就習以為常。

沒想到狍羊肉入口,除了鮮嫩異常之外,忍住血腥細嚼,血肉入喉竟然也有絲絲暖流產生,散入百骸。

難怪這種溫良的異獸,也被列為蠻荒異種之列。

狍羊血肉中所含的生命精元,甚至不如魚陽草差多少。

他一餐吃六七斤獸肉才夠,生吃狍羊肉,半斤入腹就有飽的感覺,氣力也迅速恢復過來。

陳尋心裡想,難怪蟒牙嶺週遭的大小部族,都將荒獸異種視為大補珍物,效果還真是非凡啊。

陳尋看了一眼給他拉到岸灘上的烏鱗獸,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還太膚淺,不知道這頭烏鱗獸到底是什麼奇荒異種,但知道其血肉裡必定飽含叫人驚喜的生命精元。

天色漆黑一片,都看不到四五步外的石樹,也不知道夜裡會不會再下暴雨,拖著烏鱗獸沿山澗前行,會有太多不知的凶險。

防止夜裡山洪水勢突然增加,將岸灘上的異獸沖走,陳尋將繩子的一頭綁在一顆有兩抱粗細的崖樹上。

臨了,他自己也爬到樹上,拿根繩子將自己綁在樹椏上,想著就在這裡過夜……

**************************

遠處有窸窣聲響傳來,陳尋陡然從睡夢中驚醒,才發現夜空烏云已經散盡,清亮的月輝落在滿山滿谷之間,整個世界彷彿浸在清澈通明的湖底。

細碎的聲響是有野獸穿過遠處的山林。

這裡離黑山部不遠,是黑山部與烏蟒部中間的狩獵區,一般說來不會有特別強橫的凶獸猛禽出現。

也許最危險的,就是隨時有可能借月色進山的黑山部族人。

見天晴月現,陳尋不敢再停留,解開繩子就翻身下樹,將烏鱗獸推入山澗,繼續前行。

山澗裡的水勢並沒有稍減,但陳尋這次在深谷裡走出十五六里,身體竟然還沒有給壓榨到極限。

天色慾曉時,山谷間散著青瀅瑩的微光,陳尋拖著異獸巨屍,沿澗逆水前行,渾身筋肉像拉滿弦的弓弦一般,繃得結結實實。

他的手腳趴實在怪石嶙峋的石岸上,彷彿奮力犁地的蠻牛,每踩出一步都保著不變的身姿,每走一步都要輕喝吐氣……

不單單每踩一步的身姿一樣,細看去,他從肩膀到腰身,到雙足,那像弓弦一樣繃實的筋肉張弛節奏、纏結形態,也都在不斷重複。

烏鱗獸太沉重,陳尋經魔血淬練過的身體,即使有初階蠻武的實力,每踏出一步也要榨盡身體裡每一點滴的氣力。

故而他在每踏出一步,身體都本能調整身體的姿式。

他所有的精氣神,都滲透從肩、到腰、到雙腿的每一根筋腱中去,保證身體每一滴潛能,都毫無保留的壓榨出來。

即使是最簡單不過的拖行動作,也由陳尋不斷的壓榨身體的極限,也達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

這時候離黑石部的勢力範圍已遠,再往前走十數里,就是烏蟒部的狩獵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進山狩獵的烏蟒部族人,陳尋也是心生獵喜。

卻不想他心神一放鬆,入微境界不再,肩膀上就好像是陡然增加了好幾百斤的重物,差點被拉一個踉蹌。

陳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將草繩綁著腰間,心裡疑惑,為什麼心神稍懈,感覺就重了這麼多,整個人都差點給拖下水?

或者是剛才太專注,不知不覺間覺得肩膀、腰胯上的受力減輕了?

**********************

這會兒,山澗前方就有腳步聲傳來。

過了片晌,見烏蟒部族人從叢林後走出來,陳尋才算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陳尋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等烏蟒部族人七手八腳的將綁在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來,他就四腳八叉的倒在岸灘上,像老牛一樣喘著氣,連腳趾頭都無力再動彈一下。

「你這一夜都跑哪裡去了,」宗崖將黑色大弓擱在大腿,蹲下來看著遍體鱗傷的陳尋,「你怎麼傷成這樣子,是遇到黑山部的人了?」

陳尋肩上腰上,到處都給繩子勒得血肉模糊,手腳也給崖石割出不知道多少口子,他就像血人,躺在草叢裡。

雖說每一次將身體壓榨到極限,對他來說就是一種修練,但在一夜之間連著幾次將身體壓榨到將近崩潰的極限,也不是他的身體所能承住。

他現在連句話都沒有力氣說,虧得宗崖他們尋過來,不然都不知道有沒有力氣趕回寨子報信;現在看宗崖這張稚氣未露、粗毛糙皮的大臉,尤其的親切。

他心裡想:宗崖這張臉,怎麼這麼大啊?

「是累的,」

領頭的黑臉巨漢走過來,看得出陳尋身上沒有什麼刀創箭傷,但能累成這樣,也真是夠可以的。他拿蒲扇大的老繭巴掌,輕輕的拍了拍陳尋的肩膀,甕著聲音說道,

「你一人拖這麼重的東西,走一夜沒累死真算你命大。」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烏黑的藥丸子,塞到陳尋的嘴裡,叫他嚥下去。

烏黑藥丸入口滿嘴苦腥,但隨即就是在口腔裡化為津液,入喉藥力化為滾滾熱流散入百骸,血液都幾乎要沸騰起來……

藥力比魚陽草強得不是一點半點。

陳尋能感覺到周身氣力在迅速的恢復,暗感烏蟒丹真是好東西,沒想到宗桑能對他這麼慷慨,看來這一夜的辛苦值了。

宗崖也詫異阿叔宗桑的慷慨,要知道當初阿公決定收留陳尋,阿叔是強烈反對的,即使現在不再堅持將陳尋從烏蟒部趕走,但對陳尋也沒有太多的好臉色,沒想到他這時竟然捨得拿烏蟒丹給陳尋治傷。

寨子裡像陳叔這樣的上階蠻武,一個月都未必能有一枚烏蟒丹分下來。

烏鱗獸極沉,兩人烏蟒部族人合力,才將異獸巨屍拖上岸灘。

宗崖看烏鱗獸的半顆頭顱露出水面,巨大獸身堪比一頭蠻牛,問阿叔宗桑:

「這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能肯定,得喊你阿公過來……」黑臉巨漢宗桑蹲在河灘上,高壯的身子即使蹲著,也像半截鐵塔,他盯著異獸看了半天,不確定是不是傳說中的蠻荒異種。

宗桑溝壑縱橫的巨臉,紋著蟒首圖騰,就像被山洪沖刷過的石嶺,看著異常猙獰,粗得像拿毛筆重重畫了兩筆的眉頭皺在一起,回頭沖陳尋一笑:

「你不是甭種。」

宗桑這一笑,比哭還難看,陳尋心想,是不是甭種,還要你說?

不過,宗桑一心以守護烏蟒部為己任,待誰都沒有好臉色,難得聽說說一句誇讚人的話,陳尋心裡還是頗為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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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烏鱗狡

  宗桑帶著宗崖跟族中三名蠻武出寨子,沿著山澗坡谷往下遊方向走,也是想看看昨天的山洪,有沒有從深山裡衝出什麼好東西,沒想到一夜未歸的陳尋竟然收穫最大。

這頭烏鱗異獸怕有三千斤重,出水後扛起來走路很不方便,更不要說還要翻好幾座山脊才能回寨子,宗桑讓一名蠻武先趕回寨子喊些人手過來。

「你這一夜沒見人影,就為了拖這東西回來?你就不會先趕回來報個信?」宗崖見陳尋一夜未歸,就擔心了一夜,沒想到他就為這頭死獸,在外面耽擱了一夜。

「這東西叫山洪衝到野馬溪那邊去了。」陳尋稍稍緩過勁來,掙紮著坐起來。

「……」宗崖咂巴了半天嘴,臨了說了一句,「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也知道野馬溪沿岸是黑山部的活動範圍,陳尋要先趕回來報信,這頭烏鱗異獸說不定早就讓黑山部的族人發現了,但他還是難以想像,瘦弱的陳尋,怎麼能將這頭烏鱗異獸在水裡拖了走上二三十里地?

******************

烏蟒部族人打小就生活在山嶺之間,修練有成的蠻武穿山越嶺,更是比猿猴都要快捷。

過了片刻,剛才回去報信的蠻武,就領了六七人過來。

宗崖見跟阿公宗圖過來的,都是寨中重要人物,越發肯定陳尋拖回來的這頭烏鱗異獸不是凡種。

「天啊,真是頭烏鱗狡。烏蟒先蠻在保佑我們!」

與人高馬大的烏蟒部蠻武不同,身為部族巫公的宗圖,只是個枯瘦的乾癟老頭。平時一貫鎮定的他,看到橫屍河灘上的烏鱗異獸,聲音都有些走樣,跟烏雞爪子的枯手,抓著一根摸出包漿的骨杖,激動得在微微顫抖。

烏鱗狡?

地球鱗甲類的陸生動物很少,但在這方天域鱗甲類的異獸極多。

陳尋在蟒牙嶺裡甚至還看到過一頭鱗甲巨鳥,一爪就將一頭四五千斤重的蠻牛撕成碎片。

不過,陳尋怎麼也沒有想到拖回來這頭烏鱗異獸,竟是一頭狡!

《西荒經》記載狡獸僅有「牛首馬身、青灰鱗甲,力如蛟龍」簡單數字。

狡獸幼年鱗獸呈青色,隨年歲漸長,鱗獸色澤漸深,但幾乎沒人見到過鱗甲烏黑的狡獸,真不知道它在蟒牙嶺深處活了多少年頭。

誰又能想到,這頭烏鱗狡會在涂山深處被雷電擊斃,讓洪水沖下山來。

真是天意難測、天威難測啊!

「真是烏鱗狡?」宗桑剛才猜測有可能是狡獸,但聽阿爸宗圖這麼話,反而有些遲疑起來,問道,「那是不是我們烏蟒部可以再開獸筵、祭祀祖魂了?」

宗圖從震驚的心緒稍稍鎮定下來,咧開嘴,露出豁缺了好幾顆的黑牙,笑著跟兒子宗桑說:

「三十年前,你們年紀還小,記不得。當年烏蟒部開獸筵舉魂祭,就是獵得一頭青鱗幼狡。這頭狡腦袋沒了半邊,但這蹄、這牙以及天生異紋的鱗甲,你說我會看錯嗎?」

宗圖又轉過頭來,從懷裡掏出兩枚烏蟒丹遞塞到陳尋的手裡,說道,

「陳尋你這次為烏蟒部立了大功啊,要阿公怎麼謝你?」

陳尋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笑著揚手揮了揮手裡的兩枚烏蟒丹:「這個就夠了呀!」

烏蟒部雖然不是食人的惡蠻,但也不會隨意收留來歷不明的外人。

惡劣的生存環境,以及部族多年不休的殘殺,叫他們對異族人事,都有足夠的警惕。

就算三年前,陳尋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人畜無害,但烏蟒部連己族的子嗣都忍饑挨餓,又哪裡有餘力去收養外人?

當年大多數烏蟒部族人都主張將陳尋趕走,讓他自生自滅,是巫公宗圖力排眾議收留了他。

這份恩情,要用什麼去還、去謝?

這三年來,宗圖除了限於祖訓,沒有傳他蠻武之外,教他識讀蠻文,教他辨識草藥,無不用心。

陳尋與宗崖一樣,都喊宗圖阿公,實則也早就視宗圖、宗桑、宗崖一家人是這世的親人。

即使他心裡極為渴望修練烏蟒部的蠻武,但也不會挾功相求,讓宗圖為難。

「確是頭狡獸啊!」

與宗圖一起趕過來的烏蟒部其他首領級人物,對當年捕捉幼狡舉行魂祭的情形還留有印象。雖然岸灘上的這頭烏鱗狡,半片頭顱被天雷削掉,還是能確認狡獸無疑,他們也都是難抑心間的狂喜。

宗圖知道陳尋一心想學烏蟒部的蠻武絕學,但看左右首領級的蠻武,都不大希望將烏蟒的蠻武絕學傳給外人,心裡輕輕一嘆,兩枚烏蟒丹怎麼都不可能比得上這頭烏狡異獸?

只是他身為巫公,也難違眾意,心想著,還是要想辦法拿其他東西,補償一下阿尋。

南獠是烏蟒部族人推舉出來的族長,是個比宗桑還要高出稍許的巨漢。

他兩邊臉頰紋滿烏青的蟒首圖騰,露出粗壯的膀子,比烏蟒還要粗上三分,右臂纏滿青色血筋,一直延伸到袒露、長滿黑毛的胸口,遠看就像覆了一層蛇鱗。

南獠手裡握著一支黑不溜湫的精鋼長矛,渾身充滿著力量,似乎隨時都能將手裡的精鋼長矛像閃電一樣射出。

他看了一眼陳尋,沒有作聲,只是帶著控制不住的狂喜,琢磨這頭烏鱗狡的死因:

「這頭烏狡怎麼會被天雷擊斃?難道這頭畜牲,以為自己能敵天雷,暴雨天跑到山脊上去找死?」

「先蠻保佑,但不要對烏狡有什麼不敬,」宗圖肅穆的說道,「傳說荒獸生養千年,吞吸天地靈氣,能成妖丹。這頭烏狡逍遙山林怕有三五百年歲,或許是已經修練到最關鍵的一步,想引雷淬體,才不意被天雷擊斃。要不是祖靈庇護,北嶺說不定就要出一頭狡魔了啊……」

聽宗圖這麼說,眾人也是心有餘悸。

一頭狡獸雖然強橫,但敢出山,左右部族的上階蠻武甚至天蠻聯合起來,也能滅之,但是蟒牙嶺深處真要出一頭狡魔,蟒牙嶺週遭怕是都不能再住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蠻荒異種的血肉都是大補珍物,要是這頭烏鱗狡都到了引雷淬體的程度,那一身的筋骨血肉,又將是何等的精純?

「要是能獵得一頭活狡,就更好了。三十年前,烏蟒部捕捉是一頭活著的幼狡吧?」宗桑覺得還有些不足,舔著他肥厚的嘴唇說道。

「想獵活狡,等你成為天蠻再說吧。」宗圖見宗桑貪心不足,咧開嘴難看的笑道。

「蟒牙嶺週遭,大小數百個部族,才有幾個天蠻?」南獠感慨萬分的說道,「這次真是先蠻保佑。」

宗圖說道:「這頭烏狡剛死才一天,體內還有殘魂沒散盡,你們先守在周邊,待我封住黑狡體內的殘魂,三日後就行魂祭獸筵,更有奇效……」

聽巫公宗圖這麼說,宗桑、南獠等強悍蠻武走散開,守住四方。

宗圖又讓孫子宗崖將陳尋背遠些,他才舉起手裡的骨杖,嘴裡吟唱起古怪詭詰的音節。

烏蟒部的蠻武,絕大多數都是身體強橫的力蠻,巫公宗圖則是百中無一的巫蠻。

陳尋這三年得宗圖收留,但也難見宗圖施展一回巫蠻秘術。

這時候他叫宗崖背到遠處的岸灘,當然也不放過這個機會,不顧身上的遍體鱗傷,趴在草叢裡看宗圖怎麼施展巫蠻秘術。

但見那支平時看上去平淡無奇的骨杖,在宗圖聲音漸響的吟唱聲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正將清晨籠罩大地的晨曦輝光都聚攏過來,在宗圖瘦弱的身後形成一道淡淡的蟒形光影。

蟒形光影巨大無朋,高近十米,透漏猙獰可怖的氣息。

而隨著宗圖的吟唱,蟒形光影越發凝實,散發冷冽寒光的蛇鱗也清晰而見,散發的氣息也越發強越,捲動四周,很快形成風聲大作的狂風呼嘯。

這就是巫公宗圖開悟的烏蟒蠻魂?

在宗圖烏蟒蠻魂的壓迫之下,陳尋的意識受到劇烈的衝擊,掀起滔天的狂濤怒浪,然而就在蟒形光影疾如閃電撲在烏鱗狡之時,早就死絕的烏鱗狡猛烈的顫動起來。

雖無聲,但陳尋的腦海深處,卻能聽到烏鱗狡的殘魂在不屈怒吼。

怒吼狂嘯很快形成衝動巨大的浪濤,一波波撞擊陳尋的意識。

陳尋似受無窮壓力,腦子都要脹開,幾乎就要給這一波波持續不斷的衝擊震昏過去。

身邊的宗崖也渾身筋肉繃緊,默默承受黑狡殘魂尖嘯所帶來的衝擊。

陳尋咬緊牙關,苦苦堅持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見狡獸屍體慢慢的恢復平靜,而剛才在他的腦海深處所形成的殘魂尖嘯,這時候也杳無聲息,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殘魂就這封住了?

封住殘魂是要用於魂祭嗎?

陳尋心裡充滿太多的疑問,同時也沒有想到氣絕的狡獸,僅殘魂還有這麼大的威勢,還要巫公宗圖用盡全力才能封住,要是活著,該是何等的驚世駭人?

巫公宗圖滿是褶子的額頭,黃豆大小的汗珠子直往下落,心想自己還真是老了,指揮幾名蠻武拿出巨木、繩索,準備生生將這頭重近三千斤重的巨獸,翻山越嶺抬回寨子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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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石寨

烏蟒部的石寨建在兩道山嶺間的險峻峽谷裡,周圍也是給昨日的洪水沖得一糟糊塗;不過,巨石壘成的寨牆,有七八米高,擋住洪水沖進寨子裡。

除了抵擋從山嶺溜衝下來的山洪,寨牆修得又高又厚,更主要的還是防備深山野獸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襲。

石寨獨踞峽口,也封住從這道峽口進山的道路,將南面往上的深山,都圈為烏蟒部的狩獵區。

雖說蟒牙嶺深山裡有著無盡的獵物,但意味著更多的凶險。

不要說其他蠻荒異種了,就一頭烏鱗狡,就能將整座石寨踏得粉碎。

此時,想想也是後怕,要是這頭烏狡活著出山,烏蟒石寨極可能是被這頭烏狡血洗的第一處地方。

千餘人口聚族而居,跟地球密集人口比起來,只能算是個小村莊,但在蟒牙嶺北坡要算頗為不小的寨子了。

陳尋走上寨前的石嶺,就能看到峽口寨牆裡的情形,數百間低矮的土房木屋雜亂分佈,中心有幾間高大的石殿圍著空曠的廣場。

那裡是公室,是族人議事跟祭祀的地方,同時也是烏蟒部的祖祠跟公共倉庫,平時也就巫公宗圖跟未成年的嫡孫宗崖住在裡面。

成年男丁在蠻武的率領下,出寨進山狩獵,通常要走上好幾天,才能有所收穫;婦女、老人在寨子附近採摘果物跟野菜。

沒有耕種、畜牧,僅靠漁獵跟天生地長的野菜山果,還要防止強橫荒獸出山及其他部族的襲擊捋掠,想要養活上千人口真不是什麼易事。

蠻荒生存異常艱難。

滿寨子裡都是不分男女、光著屁股亂跑的孩童;八九歲以上的孩童,在烏蟒部就要算少年了,要麼隨婦女、老人出寨採集野果、野菜、野谷,要麼就在留守蠻武的指導下刻苦修練。

而像宗崖這樣年滿十四歲的烏蟒少年,在寨子裡就已經算成年人了,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早早就要隨蠻武一起出寨,到處去捕漁狩獵,甚至還要參加部族之間爭奪獵區的血腥廝殺。

看到這邊眾人抬著巨獸,寨子裡光屁股亂跑的孩童跟練武的少年,都一窩蜂的跑出來,踩著叫洪水沖刷得泥濘不堪的坡地,圍著狡獸亂跑亂叫,唱著在陳尋聽來都是噪聲的蠻歌。

然而這一切,在陳尋心裡卻滿是溫馨,這就是他三年來收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昨日剛下過暴雨,寨子裡沒有什麼排水設施,自然也是泥濘一片,到處都是積水。

陳尋趴在宗崖的背上,由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背進寨子。

*********************

石木搭建的窩棚,積水有半尺深。

在鋪獸皮褥子的石板床上坐下,陳尋見宗崖有些坐立不定,知道魂祭獸筵是烏蟒部難得的盛典,宗崖還是少年心性,有著好奇,就催他到石殿幫忙:

「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快去找阿公,說不定阿公有事情要吩咐你。」

「你真沒有事?」宗崖早就想跑過去,看阿公、阿叔跟南獠他們商議魂祭的事情,但又不放心陳尋身上受的傷。

「我能有什麼事情?」陳尋說道。

「那好,你有什麼事,就讓人來喊我;這個給你。」宗崖從懷裡掏出一個獸皮小包裹,塞到陳尋手裡,轉身就出來了窩棚。

他走得心慌,出窩棚裡忘了低頭,「砰」的一聲撞門架子上,差點將陳尋這間簡陋不堪的窩棚撞塌掉。

陳尋搖頭苦笑,打開宗崖塞給他的東西,沒想到又是一顆烏蟒丹。

宗崖修練蠻武,正值突破第三層、晉入中階蠻武的關鍵時期,這枚烏蟒丹還是阿公宗圖省給他用的。

陳尋知道宗崖話不多,但性子鯁直,送出手的東西絕不會收回,這也叫他頭疼,只能先將這枚烏蟒丹貼身收好。

陳尋在烏蟒的最初幾個月,都是跟宗圖、宗崖住在公室石屋裡。

不過,不要說他這個外人了,就是烏蟒部的子弟,到十三四歲都要自食其力。

他在公室石屋住了幾個月後,就在宗崖的幫助下,在公室石屋附近找了處空地,伐木搭了這間屬於他自己的窩棚。

窩棚簡陋,漏風的四壁,除了土灶、鋪了獸皮褥子的石板床以及幾件缺口的陶罐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但這裡陳尋在烏蟒、在這片荒山野嶺的安身之所。

服下宗桑給他的那枚烏蟒丹,陳尋除了身上的傷疤看上去很可怕,需要一些天才能脫落外,身體其實已經恢復了七七八八。

狍羊肉吃光之後,夜裡他為了省一分力氣,就將藥簍子丟掉;要不想耽擱以後上山採藥,這會兒就得再拿山藤編個藥簍子。

陳尋眼下只能用種種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來開發潛能,強化身體,消耗極大。

雖說陳尋無論是氣力,還是身體的強弱,都堪比初階二三層蠻武,但是烏蟒部的初階蠻武,除了身體強壯外,還精通弓矛戰技。

而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在陳尋眼裡,更是堪比殺戮機器,他們才是烏蟒部在蟒牙嶺深處紮根、捕漁狩獵的核心跟主力。

陳尋沒有資格擔當主力,每次跟隨烏蟒蠻武出去捕漁狩獵,分得的食物都還很有限,遠不足以滿足他這種特殊修練方式所需要的消耗。

好在這三年時間裡,陳尋跟隨阿公宗圖學了蠻文,又能辨識蟒牙嶺三四十種草藥,這就成了他在寨子裡安身立命的本事。

寨子裡壯年男丁有三百餘人,修練戰技的蠻武也有百餘人,但有耐心跟阿公宗圖將五六百個蠻文字符認全、能辯識煉製烏蟒丹二三十草藥的人,卻沒有幾個。

就連宗崖,也是在阿公宗圖的棍打棒敲之下,才勉強將蠻文字符認全;但要叫他跟著學巫藥製煉,還不如叫他拿根繩子栓石樑上吊死自己得了。

*******************

陳尋編好藥簍,宗崖又到窩棚來找他,拿了一大塊烤得油汁直溢的山豬肉塞給他。

陳尋現在食量很大,又不能拿烏蟒丹當飯吃,回來後編藥簍子,有大半天沒吃東西,這時候看到油汁直溢的山豬肉,肚子裡更是餓得慌,接過來就滿嘴大啃。

宗崖抱頭睡在鋪獸皮褥子的石床上,見床頭散著幾卷獸皮書,上面寫的都是巫藥煉製之法,他看到這些就頭痛,沒想到陳尋能看得津津有味,翻過身來問道:

「你不會真想一輩子留在寨子當巫醫?」

《西荒經》帛書也是巫公宗圖也是無意間所得;烏蟒部蠻文記事主要都是用硝制、削薄的獸皮,用山裡一種黑色的樹汁醮筆書寫;而篆刻蠻文的龜甲,在烏蟒則是「聖物」。

要是不能走出蟒牙嶺,陳尋心想他留在烏蟒部,最好的出路也就是當一名巫醫,他最近也跟阿公宗圖在學巫藥煉製。

這些獸皮藥書都是阿公宗圖給他看的。

雖說蟒牙嶺天然生成的藥草石材,跟地球截然不同,但陳尋相信一些藥理還是相通的,這也是他留在烏蟒學煉巫藥的優勢。

只是烏蟒丹這一類能開發人體潛能、淬練血脈的奇珍巫藥,則需要用烏蟒部秘傳的蠻術煉製。

陳尋作為外人,不能修練烏蟒秘學,就算留下來當一名巫醫,就算憑藉他以前在地球所學,能對尋常巫藥進行改良、改性,最終也只能當一名凡巫。

想到今生還有沒有機會走出蟒牙嶺群山,去看外面的世界,還有沒有一絲渺茫機會重返地球,與親人相聚,陳尋心頭也是黯然。

見陳尋低頭不語,宗崖也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事,探頭看了看門外,沒有旁人經過這間窩棚,告訴陳尋:

「剛才石殿議事,阿公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應該納你入族,最終南獠叔他們才勉強同意讓你參加三日後的魂祭。要是你在祭拜時得先蠻祖靈認可,就傳你蠻武戰技。」

「我又不是烏蟒族人,怎麼可能得到烏蟒祖靈的認可?」陳尋苦笑道。

陳尋雖然沒有修練過蠻武秘術,但也從宗崖那裡瞭解到一些粗淺道理。

不要說蟒牙嶺了,就是涂山週遭的百千蠻荒部族,身體裡都具有先蠻真血,只是數萬年的千代遺傳,絕大多數族人體內的先蠻真血都變得稀微。

前期的蠻武修練,更多的是打熬身體,強壯氣血,等開悟蠻魂之後,才是真正踏入蠻武修練的門檻第一步。

也只有開悟蠻魂,才能真正激活先蠻真血的神秘力量,淬練筋骨皮肉。

待肉身淬練到脫胎換骨、換血易髓的地步,蠻武體內就能凝練出第一滴先蠻真血,蠻武也就晉為擁有強橫武力、縱橫荒野的天蠻。

烏蟒曾是蟒牙嶺赫赫有名的大族,在蟒牙嶺週遭有十數石寨,兩三萬族眾,甚至還在蟒牙嶺以南的荒原闢土築城,但三十年前最後一名烏蟒天蠻殞落,烏蟒就迅速蓑敗下來,殘存一支被強敵趕到蟒牙嶺以北的深山石寨裡殘喘延息。

魂祭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尋也無法獲知,只是他從地球莫名其妙的被帶到這方天地,跟烏蟒部遺傳的先蠻血脈沒有半點關係的,又怎麼可能得到烏蟒先蠻祖靈的認可、而開悟蠻魂?

宗崖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要怎麼跟陳尋解釋,只是拿阿公的原話告訴他:

「阿公說萬物有靈,八荒人族,皆是神魔族裔,萬宗一源。阿公說,這是怎麼都是你應得的機會,能不能成,總要試一試才知。」

不管機會再渺茫,只要有一絲機會,陳尋多少也有些期待。

「阿公說等他空下來,會專門找你說這事,你可不要說我早已經告訴你了。」宗崖怕阿公責罵,又額外吩咐了陳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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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道蘊殘解

這方世界充滿了太多的神秘,或者說六臂巨魔橫渡虛空,攜他來這方天域,在陳尋眼前徹底打了一個全新的空間。

巨魔說他是「螻蟻」,他也知道他只能算螻蟻。

宗崖年僅十四,但足足比他高了一頭,開悟蠻魂、才剛進入蠻武第四層境界,但兩臂就有近千斤的氣力,這是陳尋在地球怎麼都難以想像的事情。

而南獠、宗桑兩人,作為烏蟒部的上階蠻武,修練換血洗髓的境界,一拳能將窩棚大小的巨石打得粉碎,威力比火箭彈不弱,在崇山峻嶺間奔跑比野馬還要快捷,筋骨皮肉經過淬練後,渾身皮膜堅韌有如蠻牛老皮,骨骼更堪比精鐵所鑄,尋常刀槍不入。

與敵搏殺,上階蠻武就像異形一樣的存在。

然而阿公宗圖說三五十個宗桑、南獠這樣的上階蠻武,都未必打得過一名凝出真血的天蠻……

翻越涂山,到西荒之外,或者在西荒絕域的深處,那些有劈山填海威能的強大真修,更是不計其數。

見識過天威紫雷將無數山嶺劈成齏粉的情形,陳尋絕對相信阿公巫圖的話沒有半點誇張。

堪比異形的上階蠻武,在天威紫雷之下,在六臂巨魔之前,難道就不是螻蟻了?

他心裡也越發清楚,想要在這方天地立足,或者奢想學巨魔或道虛那般,撕破虛空,找到返回地球的道路,學習這方天地的修練之法,才是根本。

********************

接下來三天,烏蟒部都在準備魂祭之事。

烏蟒部幾十年來,也沒有進行過幾次魂祭,能有一次自然都是隆重無比。

只是這種大祭盛典,普通人都插不上手,只有南獠、宗桑等幾名首領級蠻武負責籌辦;奇怪的是,巫公宗圖卻消失了兩天,不知道去了哪裡。

陳尋留在寨子裡養傷,也沒有再出寨進山採藥,一直到大祭前夜,阿公宗圖才風塵僕僕的趕回來。

宗圖一回來,就讓宗崖將陳尋喊到石殿去,從懷裡掏出用獸皮小心包裹的一本帛書殘卷:

「蠻武修練,更多的是依靠平日的艱苦熬練,烏蟒千年以來,能在三五月內開悟蠻魂的,也就三五人而已。南獠他們同意你參與魂祭,但你只有一夜參悟的機會,想來不會有什麼所得。我這次出去,找到一位舊友,從他那裡換來這卷殘帛……」

陳尋才知道阿公宗圖這兩天出來,竟是拿私藏去為他換取修練之法,感激的跪拜在地,哽咽喊道:「阿公……」

「傻孩子……」宗圖伸出瘦如鳥爪的枯手,輕撫陳尋的肩膀。

陳尋平定激動的情緒,端坐在蒲蓆之上,接過阿公宗圖遞過來的帛書殘卷。

封面字跡有些模糊,還能勉強辨認《道蘊殘解》四個大字,左下則寫有「青木道人著」五個小字,翻開來帛書殘卷第一頁就寫道:

「天痕地勢,道蘊天成,萬物有靈,觀想而法之……」

看到這裡,陳尋波動未平的心生驚喜。

他到這方天域,跟著阿公宗圖學習蠻文、辯識藥理,一直想搞清楚這方天地跟地球有何異同。

雖說涂山之中的藥草,跟地球上天差地別,沒有一樣是相同的,但說到藥理,還是有很多相通。

現在看到帛書殘卷這段記載,他雖說不知「天痕地勢、道蘊天成」八字到底該作何解,但從根本上還是「師法天地」的理論。

陳尋接著往後翻,青木道人在帛書裡,除了記載他遊歷云洲的諸多見聞外,主要的還是記錄他與云洲修者關於修練的討論。

只是關於修練的講述很零散,青木道人也不覺得他的一些理解就肯定正確,故而在封面上特定註明「殘解」二字,但這對苦苦沒有修練入門之法的陳尋來說,已經是彌足珍貴了。

也不知道阿公宗圖到底多少私藏,才從舊友青木道人那裡換得這本帛書。

想到這裡,陳尋感激的再次跪拜在地。

「這個青木道人,是我的一個舊友,早在三十年前,修為就已經是巫蠻顛峰,雖說他遊歷云洲,也不能幫他突破巫蠻顛峰,但他的一些經驗跟感悟,卻是彌足珍貴,他也沒有傳人,這將這卷帛書換給了我,」

宗圖緩緩說道,

「雖說你忘了自己來自何處,但你心中所學,實在不是我們這些巫蠻老頭子能比,南獠、宗桑他們現在還只是不夠瞭解你,我相信你應能從這殘卷帛書裡有所得……」

「……」陳尋心裡一片愧疚,只是橫渡虛空、魔血入體等事,他也無從跟阿公宗圖說起。

宗圖微微眯起藏有深意的眼睛,似乎早就將陳尋身上的秘密看透,繼續說道:

「我以前吩咐你千萬不要將心中所學,說給外人知道。這次也是如此,不要跟他人說起帛書之事,特別是宗崖,他肚子裡守不住秘密。」

「阿尋知道,除了阿公,絕不會跟他人透露半分。」陳尋應允道。

他剛到烏蟒石寨,看到烏蟒部族人過著比刀耕火種還差的生活:

石寨除了石殿建得雄偉壯闊外、位於寨子中心位置外,其他建築根本沒有什麼佈局可言。

寨牆雖然用石頭壘起來,但也非常簡易;寨中也完全沒有排水、水井、公廁等設施,族人生存主要依賴漁獵、採摘野外果物,都不懂耕種、畜牧是怎麼回事。

陳尋叫阿公宗圖收留下來後,就怎麼改善烏蟒族人的生活,提了不少建議。

阿公宗圖聽了他的建議,震撼之餘,卻沒有照他的建議去做,還要他嚴守秘密,甚至連宗崖都不能透露半分。

隨著在烏蟒部生活越久,對這方天地認識越深,陳尋知道阿公宗圖才是真有深謀遠慮。

一方面傳統的力量格外強大,耕種、畜牧之法可能會被左右頑固的蠻荒部族視為邪術,而遭圍禁。

更主要的,在烏蟒部沒有形成足夠的武力之前,推行耕種、畜牧之法,物質上是豐富了,生活是安逸了,而一旦引起大部族的覬覦,那帶來只會是滅頂、滅族之災。

道理很簡單,羊兒吃草將自己養肥了,從來都不是有什麼好事。

而在這方天地,說到武力的強弱,並不是說將三五百壯丁或者更多的壯丁組織起進行操練就能具備的。

這方天地,是修者的天地,是個體的強橫力量無盡展示的空間。

烏蟒部能不能在蟒牙嶺重振旗鼓,更多的取決於上階蠻武的數量,取決於將來有沒有新的天蠻強者問世。

這篇《道蘊殘解》殘卷,也是同樣的道理。

要是陳尋從中有所領悟,明明是很粗淺的修練玄功,但消息傳漏出去後,很多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要是叫其他大部族誤以為烏蟒藏著什麼玄功秘法,帶給烏蟒的也只可能是滔天大禍。

「好吧,我還要為明天的大祭做些準備,你回去先看著,有什麼不解,待大祭過後,我再跟你一起研究。」宗圖說道。

陳尋朝阿公宗圖深深一拜,將殘卷帛書貼身藏好,轉身離開石屋,返回他那間雖簡陋、但給他遮風蔽雨的小窩棚裡。

***********************

回到窩棚,陳尋掩門閉戶,藉著從牆隙透進來的暮光,將《道蘊殘解》拿出來細讀。

帛書殘卷不到一百頁,統共也就兩萬餘字。

陳尋這三年熟識蠻文,讀起來不費力,天黑之前,就將帛書細讀了一遍,對這方天地的修練體系總算是有個大概的瞭解。

西荒絕域以蠻武傳承為主,而位於涂山以東的云洲,修練傳承就要豐富多彩得多。

云洲修練宗門,皆認為人受孕之剎時,稟受父母精血元氣,天地賦之生機,始從無到有在母體內締造胎體,修練都是要開發身體的潛能。

胎體受孕時天地所賦的那點生機,云洲修者視之為道蘊真陽,修練玄功幾乎都以道蘊真陽為基礎;青木道人則認為人受孕時,稟受來自父母的精血元氣,實為蠻武修練的根本。

蠻武體內稀微的先蠻真血,實際就是在受孕時通過稟受父母精血元氣,一代代的傳續下來。

看到這裡,陳尋頓時有一種豁然通透的感覺。

青木真人雖然在帛書裡沒有寫下什麼具體的蠻武修練之法,但實際上將蠻武修練的道理已經說透。

天地所賦予的那點生機,到底是何物,陳尋暫時還不能理解,但先蠻血脈不就是跟基因遺傳有些類似嗎?

巨魔臨死前,滲入他體內的那滴金色魔血,是不是可以視為「先蠻血脈」一樣的存在?

帛書殘卷裡記載,云洲修者修為精進到高深層次,能夠引導天地靈氣淬體,不僅壽元大增,還有返老還童之能。

陳尋回想在那滴金色魔血滲入他的體內之後,他在一個多月內就變成自己十歲左右時的樣子,不就是帛書所說的「靈氣淬體、返老還童」嗎?

陳尋心裡掀起驚天波瀾,想起虛空巨魔在身死之前所說的那句話:「便宜你這只螻蟻了……」,此刻他對這句話才算有更深刻的理解。

陳尋再反覆比照帛書所述,才知道自己這三年琢磨出來的,通過壓榨身體極限開發身體潛能的辦法,實際上也算是最原始的蠻武修練法門。

而蠻武修練的蠻魂開悟,雖說都是諸部族的不傳之秘,但最終還是落在帛書開卷就寫的「天痕地勢、道蘊天成、萬物有靈、觀想而法之」這十數字上,與云洲各大宗門的觀想秘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金剛相等觀想秘術,也是云洲各大宗門的不傳之秘,帛書殘卷裡也沒有更多的具體介紹,但青木道人在帛書最後附錄了一份名為「大鵬五勢」的秘拳圖譜。

看到這裡,陳尋心又狂跳起來,暗感這卷帛書帶給他的驚喜還真多啊。

青木道人在帛書裡說,大鵬秘拳只是云洲武修初期築基的修練功法,但武修與蠻武並無本質區別,也恰恰可以作為陳尋踏入蠻武修練的第一步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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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鵬秘拳

這時候天徹底黑下來,陳尋點燃自制的油燈。

手掌大的陶碗裡盛滿野獸油脂,一根曬乾的草芯繩微微探出頭,豆苗大小的火光在窩棚裡光影搖曳,將陳尋瘦小的身影映在漏風的木板牆上晃動不體。

大鵬秘拳是五幅摹畫的拳勢圖譜,一圖一勢。

陳尋將第一幅圖像小心的從帛書裡揭下來,攤在燈下,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繩頭小字。

大概是青木道人擔心不能將功訣準確翻譯成蠻文,圖譜上的繩頭小字都是陳尋所不認識的云洲文字,與西荒蠻文有幾分類似,但要複雜許多,許多字符只能是連猜帶蒙的推測個大概意思。

看到這裡,陳尋又抓瞎了。

雖然他能連蒙帶猜的知道個大概意思,但對功訣的理解,稍有差池就會誤入岐途,這大鵬五勢秘拳還要怎麼修練下去?

寨中就算阿公宗圖,也不認得云洲文字。

不過,青山道人的畫技倒是精湛。

功訣小字中間,那個作展翅狀的人像,雖說面目模糊,卻有一種展翅翔擊的意境,這種感覺玄之又玄,叫人難以言喻。

陳尋翻看五幅圖像都是如此,便耐下心來,盤膝坐在地上,照著功訣所述的大概意思,在腦中觀想圖譜人像。

觀想拳勢,並不是簡單的在腦海中想像圖譜人像,而是要心念進入神魂識海,將拳勢刻畫出來,云洲各大宗門稱之為「觀想具相」,實與蠻魂開悟有異曲同工之妙。

觀想拳勢,即具相蠻魂。

再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心念刻畫。

神魂識海,陳尋猜測,可能是指人的潛意識。

只是潛意識之所以為「潛」,那就應該是尋常手段根本就不能察覺的存在,心念又要怎樣才能進入?

云洲各大宗門都有觀想具相秘術,但青木道人在帛書殘卷裡卻沒有詳細的功法介紹,僅「極靜入寂,心念入識海,則生萬相」寥寥數語,叫陳尋實在是摸不到門道。

極靜入寂,心念入識海……

是不是說人到極靜入寂的狀態,心念就自然能進入潛意識,就能進入神魂識海刻畫拳勢,觀想具相?

那怎麼進入極靜入寂的狀態?

陳尋抓耳撓腮的想了許久,也不得其法。

反覆翻看帛書,最終在青木道人與一名叫嵐山的云洲修者對話裡,找到有關練習武修秘拳進入觀想具相之境的一段討論。

兩人都認為武修秘拳暗合道蘊,是天痕地勢的一種,持久修練,身與意合、意與心合之時,神魂識海就自然打開,進入觀想具相之境。

身與意合、意與心合?

陳尋不知道怎樣才算身與意合,但總歸找到一個入門的法子,心想宗崖他們長期苦練蠻武,而後才開悟蠻魂,其實也算是武修的法門。

陳尋站起來,模仿圖譜人像,伸展雙臂作鵬擊的動作。

*********************

被困在這方天地,陳尋早就習慣枯寂無味的生活,就這麼一個簡單動作,他重複數千遍,也不覺得枯燥無味。

一番折騰,牆縫裡透來清亮晨曦,未曾想一夜這麼快就過去。

陳尋想到夜裡寨子要舉辦魂祭,只能先將練拳的事情放下,將五幅拳譜與一枚烏蟒丹貼身收好,躺到獸皮褥子上閉目休息。

也許是一夜精力消耗太多,睡在自己的簡陋窩棚裡又感安心,陳尋很快就沉睡過去。

就是在他陷入睡眠的一瞬間,神魂識海倏然打開,百骸之中有無數細微光華釋出,眨眼間就在他的神魂識海之上,凝聚出一個蠶繭大小的人形光影,彷彿金色大鵬展翅翔擊……

陳尋驀然驚醒,剛才那一瞬間,就像一場夢,或者也只能用「夢」來解釋剛才人形光影浮現的那一瞬間。

感覺是那麼強烈、深刻、清晰,即使他從夢中驚醒,那清晰如握在手的真實感覺,也深深的刻在他的腦海之中,無法磨滅。

他不僅能感覺到那展翅翔擊、難以言喻的意境,也能清楚的感覺到體內氣血流轉、筋肉纏結的形態變化。

而那一瞬間,心念沿著雙臂往無盡遠處延伸的感覺,更叫他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明悟……

陳尋不去糾纏這種種感覺從何而來,只是照夢中人形光影給他的感悟伸展雙臂,就在心念延雙臂伸展的瞬時,有一種全身心魂神意都滲入筋骨皮肉之中的明澈之感,頓時就覺雙臂貫滿無窮的力量,似乎全身的潛能在這一刻都被激活。

陳尋的心湖彷彿被狂風吹得浪濤洶湧:

這就是「翔擊勢」?

下一瞬間,陳尋心裡就無比的肯定:

這就是真正的身與意合!

真正的大鵬秘拳第一勢!

陳尋心念一松,雙臂那種充滿力量的感覺也隨之卸去,隨後就覺得雙臂又酸又麻,似乎全身的氣血就這短短一瞬間被榨乾。

陳尋想起來,這種感覺在將烏鱗狡拖回來時也有過,當時也是心念一松,就陡然覺得繩子頓時重了好幾百斤,都差點給拖到水裡去。

身與意合、極靜入寂的感覺,還真是奇怪啊!

那人形光影所浮現的空間,就是那玄之又玄的神魂識海嗎?

陳尋這時候才確定,自己剛才實際上沒有入夢,而是無意間進入身與意合、極靜入寂的狀態,在神魂識海刻畫出大鵬秘拳第一勢。

陳尋心裡掀起巨大的波瀾,無數疑問浮現,需要一一來消化,更重要的,他得記住這種身與意合、極靜入寂的感覺。

*************************

「怎麼,你一夜沒睡?」宗圖推門進來,見陳尋像只呆頭熊似的站在窩棚裡。

見阿公宗圖進來,陳尋正愁找不到人答疑解惑,便將他這一夜的體驗,都說給阿公宗圖聽。

「你再將翔擊勢使一遍給我看!」

宗圖渾濁的三角老眼,幾乎要給眼窩子裡的皺紋遮住,聽陳尋說過這些事,頓時變得賊亮,他忙將漏風的木門掩好,讓陳尋將大鵬秘拳第一勢演練一遍給他看。

陳尋不顧疲累,心念延展,繼而伸展雙臂。

這一次施展翔擊勢,除了心念延展之外,他甚至能更清楚的感受到雙臂氣血運轉、筋肉纏絡舒馳。

與此同時,心念就自然進入那玄之又玄的神秘空間之中。

這神秘空間就在他的身體之內,確是神魂識海無疑。

也無需心念刻意觀想,百骸氣血就有無數細微神華釋出,在魂海之上凝聚人形光影。

陳尋直感覺雙臂蓄滿沛然巨力,覺得兩拳打出去,定能將他這座簡陋的窩棚轟成零碎。

「入微!真是入微!」宗圖抑不住心裡的震驚,驚嘆萬分,俄而又喃喃自語,彷彿陷入難以言喻的瘋狂,「真是先蠻眷顧,宗圖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夜而入微的人……」

陳尋見阿公宗圖神情竟然這麼激動,也很是無語,他沒覺得有多少奇特的,不就是在一夜之間,剛好成功學會大鵬秘拳的第一招拳勢而已,需要這麼誇張?

待阿公宗圖激動的情緒稍稍緩和,陳尋問道:

「什麼是入微?」

宗圖收拾震驚的心情,拿像似看一樽奇珍異寶的眼神,打量陳尋,輕聲嘆道:

「兩年前宗桑將你帶回寨子,我就知道你的不凡,但怎麼也沒有想到你逆天到這種地步。只可惜你不是烏蟒子弟,雖然此時落難,但最終還是要離開烏蟒,鷹歸長空……」

陳尋想起遠在彼岸星空的地球,心裡黯然,說道:

「阿尋不知道家鄉在那裡,烏蟒就是阿尋的家,阿公、宗崖就是阿尋的親人。」

「烏蟒這個池塘,對你來說,實在是太淺啊,」

宗圖輕輕一嘆,臉皮子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皺,似惋惜陳尋這樣的天縱奇才不是烏蟒子弟,但也知道真要將陳尋留在烏蟒,實際是糟蹋了他。

此時烏蟒只是涂山千萬部族裡極不起眼的一支,實在沒有能力讓陳尋發揮應有的光芒,過了片晌,才又說道,

「青木道人雖然沒有晉入天蠻,但他三十年前就已經是蠻武九重顛峰,天資之高,要遠遠超過其他巫蠻,說到見識,阿公更是遠遠都不如他。青木所說蠻魂開悟與云洲的觀想具相秘術有異曲同工之妙,應該是很有道理的。」

陳尋還不知道什麼叫入微。

宗圖收拾起激動的心情,慢慢說道:

「入微只是寨子裡的說法,是蠻武戰勢修練的一個境界,應該就是帛書所說的身與意合、意與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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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原來這就是蠻魂

巫公宗圖似乎看到陳尋眼睛裡充滿疑惑跟不解,繼續說道:

「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戰矛,實際就是一幅繪有蠻魂戰武的先蠻殘像。千百年來,烏蟒族人,從小熬練筋骨,就是照著蠻像所繪戰武勤修苦練。唯有將那一勢戰武修練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才能開悟蠻魂……」

陳尋震驚異常,沒想到烏蟒秘不外宣的蠻武傳承,竟然是跟大鵬秘拳五勢圖譜一樣,是一幅繪有蠻魂絕學的蠻像。

想想也不奇怪,青木道人在帛書裡就說了,蠻武實是武修的一種,蠻魂開悟,與觀想具相,並無本質的區別。

心念在魂海之上刻畫的拳勢,實際也是一種蠻魂。

見陳尋陷入思慮之中,巫公宗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將烏蟒秘傳的蠻像戰勢,用寥寥數筆就形神兼備的畫出來:

一人持矛刺出。

巫公宗圖說道:

「烏蟒蠻像所繪,實際就是這持矛刺出的一勢。雖說烏蟒所傳的九幽戰矛,共有九式,但真正稱得上蠻魂戰武,就只有這一勢。蠻魂開悟,就是要在神魂識海之上具相九幽蠻魂,去激活氣血中的神秘力量……」

陳尋心裡豁然透亮,他身與意合,神魂識海倏然打開,有無數細微神華從百骸氣血中汲取出來,凝聚人形光影,那從百骸氣血釋出的無數細微神華,不就是巫公所說的神秘力量嗎?

「這神秘力量,烏蟒稱之為真血神華、或蠻魂神華……」巫公宗圖繼續說道。

真血神華?

蠻魂神華?

陳尋心想,他以前一直都用壓榨極限的方式開發潛能,道理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所謂的潛能,實際就是「真血神華」,只是他以前魂海未開,無法「看」到這個過程而已。

陳尋將種種體會告訴阿公,又說道:

「青木前輩在帛書裡講天痕地勢,道蘊天成,我想這實際是說天地之法。大鵬秘拳五勢也好,烏蟒所傳的九幽蠻魂也好,都是天地之法的一種,才會如此玄奧。觀想具相,就是要將天地之法在神魂識海之上刻畫出來……」

聽陳尋這麼說,巫公宗圖心神激顫,萬萬想不到自己參悟了一輩子,都不如阿尋一夜所得通透。

烏蟒早年就是以蟒為靈、先蠻觀蟒圖而悟九勢絕武,就不是師法天地嗎?

只是千年以來,族人都將這段往事當成傳說了。

巫公宗圖心里長嘆一聲,往事有些不堪回首;長吸一口氣,鎮定心神,說道:

「烏蟒千年以來,都只知道開悟九幽蠻魂,能激活真血神華的力量,力出就是威力強橫的蠻魂戰武;蓄力不出,真血神華就能淬練筋骨皮肉。這其中到底是怎樣的道理,還真是沒有太多的人去想過……」

陳尋點點頭,也暗感青木道人雖然沒有晉入天蠻,但所著《道蘊殘解》,對尋常蠻武來說,則是入門的寶典。

普通蠻武修練只能強身健體,而宗桑、南獠這些開悟蠻魂的中上階蠻武卻能將肉體強化到鋼筋鐵骨的程度,他一直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原來都是開悟蠻魂之後的妙用。

巫公宗圖又說道:「蠻魂開悟也罷,具相也罷,族中絕大多數的蠻武,最初心眼所觀,都是模糊不清的虛影。隨著修練精進,體內先蠻真血越發精純,九幽蠻魂才漸漸清晰、漸漸強大,像你這般,一夜就能具相成形、領悟蠻魂拳勢的,百中無一。」

陳尋心想他能一夜之間具相蠻魂,實際上跟他之前三年,不斷的通過壓榨身體極限進行修練,有直接的關係。

正因為之前三年積累,他實際上已經掌握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不然,不可能一夜之間就悟透大鵬拳勢。

「那應該要怎麼修練,修為才能更加精進?」陳尋又問道,帛書殘卷裡將一些道理說透,但涉及具體的修練之法很少。

「烏蟒的修煉之法,也很粗淺簡單。修練蠻魂,從氣血汲取真血神華淬練筋骨,然後或進食或服藥,補充氣血的消耗,以此將肉身修練到堅如神鐵,同時氣血也會變得越發精純。直至凝出第一滴先蠻真血,打通肉身的阻隔,蠻魂就能接引天地之力,從而晉入天蠻……」

烏蟒三十年前還有天蠻存世,巫公宗圖對此天蠻的修練並不陌生。

接引天地之力?

回想剛到這方天地時,那無數天威巨雷眨眼間將數十道崇山峻嶺轟成齏粉的情形,陳尋猶有心驚,暗想,那就是天地之力吧?

只是不知道天蠻級的蠻荒強者,能不能有隻手將千丈、萬丈高的石山岩嶺劈成齏粉之威力?

宗圖又說道:

「雖說進餐飽食,練拳打坐,都能滋壯氣血,但效果還是遠不如靈藥進補,所以通過蠻魂修練,還是要適度。要不然,沒有足夠的靈藥進補,往往要虛弱好多天,反而不如徐徐修練來得穩健,」

說到靈丹妙藥,巫公宗圖又是感慨萬分,

「這就是大部族人多力強、更能培養上階蠻武甚至天蠻的優勢所在,而烏蟒窮盡全寨之力,一年也就只能煉百十粒烏蟒丹……」

雖說蠻武平日所食的肉羹,都添加有大量能滋壯氣血的藥草,但寨子裡真正能煉製、稱得上靈藥的,還只有烏蟒丹一種,產出極其有限。

陳尋雖然沒有像以往那樣將自己搞遍體鱗傷,但他一夜兩次觀想蠻魂,確有筋疲力竭之感,氣血中似乎有無數隱形小嘴,正張著嗷嗷待哺。

陳尋暗道,雖然修練蠻魂,效率果然要比以前不斷壓榨身體極限的原始方法,要高得多,但是他又從哪裡搞到那麼多的靈藥進補?

要是沒有靈藥,而單純通過靠進食補充氣血消耗,實際的修練進展並不會快很多。

陳尋想到這裡,感慨說道:「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不僅修練要適度,狩獵或跟人搏殺時,也不能輕易施展蠻魂戰武。要是不能一擊制敵,自身消耗過大,就會很容易受制於人。還有,以後每個月,你都到我這裡來領一枚烏蟒丹……」宗桑又說道。

每月一枚烏蟒丹,一年就是十二枚,佔到烏蟒丹每年能煉製烏蟒丹之數的十分之一還多。

阿公宗圖不可能擅作主張,將烏蟒每年十分之一的烏蟒丹私下給他,那自然就是將自己份額內的烏蟒丹,都節省下來給他用。

「阿公,這個萬萬不可!」陳尋即使心裡充滿對靈藥的渴望,也不能讓阿公宗圖如此偏待他,堅決推辭掉。

不要說阿公宗圖正處於極需靈藥的關鍵修練期,宗桑、宗崖叔侄是他的嫡子、嫡孫,他們每年要是能多得幾枚烏蟒丹,修練也能快速許多。

阿公宗圖待他是情真義摯,但他終究是外人,他要是袒然接受阿公的偏愛,面對宗桑、宗崖,也於心有愧。

「每月一枚烏蟒丹,實際上也幫不了你多少,可惜烏蟒只是一個小部族,」

宗圖深深長嘆,過了良久,才徐徐收起內心的震驚跟感慨,深陷眼窩子裡的三角老眼重新變成渾濁,跟陳尋說道,

「夜裡魂祭,烏蟒會將蠻像請出。你的天資這麼高,一夜能開悟蠻魂,夜裡觀悟先蠻殘像或許也能有所得。不過,你要記住一點,儘可能不要露出什麼異常來……」

接著,巫公宗圖又將服食烏蟒丹修練的要點說給陳尋,就起身離開。

**********************

寨子裡,可沒有敲門再進屋的習慣,陳尋怕有旁人無意闖進來看到他修練的情形,拿了根木棍子頂住門,這才從懷裡掏出一枚烏蟒丹來。

蠻魂修練最大的好處,就是無需將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就能煉化藥力。

陳尋照著阿公宗圖的指點,將烏蟒丹含在嘴裡,伸展雙臂,施展翔擊勢,進入那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

心念沿雙臂往無窮盡處延伸,神魂識海倏然打開,就彷彿一片廣袤無垠的金色大海,翻湧細碎的金色碎浪,氣血中微細神華釋出,下一刻就在識海之上凝成人形光影,就像「夢境」那般,展翅翔天……

哦,這就是觀想具相,這就是蠻魂開悟!

對武修來說,施展入微境界的拳勢、戰技,是進入極靜入寂、觀想具相的方便之門。

身與意合,以拳勢入微,心念進入神魂識海;而同時又由於意與身合的緣故,甚至不用心念主動刻畫,拳勢蠻魂就自動浮現,汲取氣血神華……

此時出拳,就為威力強大的蠻魂戰武;蓄力不出,從氣血汲出的神華,就能淬練筋骨皮肉。

原來,這才是修練肉身的無上法門啊。

就算不借助入微境界的拳勢,只要能進入極靜入寂的狀態,心念在魂海之上刻畫拳勢,同樣能汲取氣血神華具相蠻魂……

青木道人與云洲修者嵐山言武修、真修,除了修練法門不同外,實際上並沒有本質的區別,還是不錯啊!

想透這一切,陳尋禁不住有些小得意:

就算觀想具相秘術是云洲各大宗門的不傳之秘,又能怎樣?

心裡得意歸得意,陳尋的心念還是專注在蠻魂相上。

這一刻時間停滯、空間停滯,唯有氣血在百骸加速流轉,彷彿生出金色微芒在吞奪烏蟒丹散發出的藥力。

似乎每一刻,氣血都在變得旺盛。

似乎每一刻氣血中都有綿綿不斷的細微神華溢出,而由真血神華凝聚而成的人形光影,也變得更加的凝實,甚至臉部的眉眼也隱約成形……

這一刻,陳尋心裡對天蠻充滿無比的嚮往。

也不知道過了許久,陳尋才從這意識明明清醒異常、卻又似身陷夢境的感覺中脫離出去。

在這一瞬時,神魂識海之上浮現的蠻魂碎成無數碎光,散入四肢百骸之中。

渾身的筋骨皮肉似乎都在歡唱,瘋狂的從那無數細微碎光中吸取養份……

嘴裡所含的烏蟒丹早就化盡,雙臂充滿澎湃的力量,心臟跳動變更平緩有力,氣血充滿蓬勃生機,窩棚裡光線昏暗,陳尋卻有視野通明之感。

仔細比較以往通過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陳尋暗感這一夜修練,竟有以往數月之功,僅從雙臂充盈的力量感來看,似乎並不比剛晉入中階的蠻武稍弱。

這小小窩棚裡實在施展不開手腳,不然陳尋真想試試,將蠻魂神華的力量都轟打出去,看看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這是沒有叫巫公宗圖看見,要是叫宗圖知道陳尋大半天之間,就將蠻魂凝實鬚眉隱現的程度,還將一枚烏蟒丹的藥力全部吸收消化乾淨,只怕下巴又要嚇掉下來。

阿公宗圖說他既然已經開悟蠻魂,就算是晉為中階蠻武,陳尋心想接下來,逐步利用真血神華淬練周身的筋骨皮肉,才是修練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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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不是小屁娃

這時候寨子裡充滿的歡聲笑語,看從牆縫透進來的光線,竟然已經到黃昏後了,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魂祭獸筵即將開始,外面烏蟒部的族人都開始載歌載舞。

陳尋沒有急著走出窩棚,修練帶來的玄妙之感來之不意,他要好好體會,過了好一會兒,才走出窩棚,往石殿前走去。

遠處的群山之巔籠罩在緋色暮靄之中,隱有獸吼禽鳴之聲傳來。

廣場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照在石壁上,人影浮動。

石殿在寨子裡崇高無比,是烏蟒族議及祭祀先蠻祖靈的地方。

陳尋不是烏蟒族人,在寨子裡生活了三年,還沒有機會踏入石殿一步。

石殿前的廣場中心,是一座用巨石砌出來的巨大祭台,高近十米,周有百餘米,矗立廣場正中,比石殿還要宏偉壯觀。

烏蟒族人在祭壇前面,用無數根圓松木層層堆出一座火壇,也差不多有祭台高。

在火壇的兩側,豎著兩根巨大的高木樁子,中間拉起一根巨索,將一隻看著有一人高的巨大銅鼎懸在火壇之上。

烏蟒部缺少鐵器、青銅器,甚至絕大多數壯丁都是手持石刀、木矛,跟著蠻武外出漁獵,陳尋倒沒有想到寨子裡竟然藏有這麼大的一隻銅鼎。

銅鼎兩耳吊在巨索上,四方側壁雕刻許多蟒牙嶺都未曾得見的鳥獸及種種蠻文,給人異常厚重蒼桑之感,又有說不定的神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傳下來的古物,可能平時都深藏祖祠石殿之中,只要等到大祭之日,才拿出來一用。

阿公宗圖說烏蟒曾有異常輝煌的歷史,單看這只巨鼎,陳尋也相信阿公宗圖絕對沒有胡說八道。

這時候,宗桑正指揮人手,手傳手的用陶罐裝滿山泉水,倒入銅鼎;同時又有人將寨子裡收藏的無數奇珍異草拿出來,投到銅鼎裡。

難道魂祭獸筵,就是將烏鱗狡的血肉煮熟了分給大家吃?

獸筵,獸筵,獸肉筵席。

只是將狡獸肉煮熟了,分給大家吃,有必要搞得這麼隆重?

陳尋心裡暗自尋思著,宗崖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鑽出來,逮住他問:

「阿尋,你這一天都躲哪裡去了,不見你露面,阿公也不讓我過去找你?」

宗崖性子太鯁直了,年少肚子裡藏不住事,阿公宗崖才特地吩咐,帛書等事絕不能說給他聽;更何況宗崖身後還有八九個跟班,他們肚子裡更藏不住秘密。

「就是,就是,你這幾天都躲到哪裡去了,宗崖說是你將狡獸拖回來。這麼重的狡獸,我們五六個人才扛得動,你到底是怎麼拖回來的?」跟在宗崖身後的少年們,都有好幾天沒見到陳尋了,這會兒都七嘴八舌的圍過來問。

回到寨子後,陳尋先是躺在窩棚裡養傷,隨後就從阿公宗圖那裡拿到帛書修練,確有三天沒有跟寨子裡的人怎麼接觸。

他這會兒叫宗崖拽住,只要笑著誆他:「我的傷還沒好,整天都還躺在床上睡覺啊,阿公大概是怕你拖著我到處亂竄吧……」

宗崖打量了陳尋兩眼,見他活蹦亂跳的,除了滿身還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消去的疤痕外,已經看不出他哪裡還有受傷的樣子。

「你雖然沒有修練蠻武,但身子比宗凌他們還要結實。宗凌胡吹他現在修練蠻武找到那一點感覺了,寨子前的石墩子也能掄開老遠,滿寨子就要找你掰腕子,想將上回輸你的那把鐵木弓贏回來——倒是找不到你的人。」

宗凌是宗桑之子,與宗崖算堂兄弟——只是,烏蟒部族裡沒有這種說法——他二人與南獠之子南溪,算是烏蟒最傑出的三名少年。

南溪此時則頗為冷淡,遠遠的站著一旁,抱臂看來,似乎對宗崖說宗凌修練蠻武「找到那一點感覺」,有所不屑。

陳尋倒是驚奇。

對蠻武來說,前期能不能將蠻魂戰武練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至關重要。

唯有練到身與意合,才能開悟蠻魂,這是最關鍵的一步。

像宗凌只有十二歲,就找到「那一點感覺」,也就意味著他離真正踏入蠻魂修練的門檻就差半步之遙,其天資不比宗崖還有略差半分。

「怎麼樣,敢不敢比?」宗凌身材要略瘦小一些,睜著烏黑的眼珠子盯著不作聲的陳尋,就怕他說個「不」字。

陳尋苦笑:「我上回進山,不小心把那把鐵木弓掉下山崖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你想將那把斷成兩截的鐵木弓贏回去,不然我可找不到什麼東西跟你賭!」

「你可以拿長牙跟我賭!」宗凌年紀小,還不會掩藏自己的心思,一兩句話就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

「長牙?」陳尋疑惑的看向宗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宗崖神秘兮兮的從隨身獸皮囊裡掏出兩根長牙,正是狡獸那兩根雪白透亮的獠牙,說道:「大家都說這兩根長牙,是你應得之物,阿公叫我拿過來給你……」嘴裡說著要給,但手抓住那兩根獠牙甚是捨不得。

狡獸在涂山之中,不知道逍遙快活了幾百年,將要結成妖丹之際,遭雷擊而死,周身卻無一不是寶。

這兩根獠牙,敲之有金石之聲,從深山裡衝出來,不知道跟山溝深澗裡的石木撞了多少回,竟然都沒有一絲斷紋,堅韌鋒銳,不下絕世刀兵。

蟒牙嶺不產銅鐵,好的精鐵刀矛都是兩三千里外的滄瀾城傳來。

烏蟒部就算是中階蠻武,都不能人手一把精鐵刀矛,普通人更多的還是用石刃、木矛參加狩獵。

宗崖手裡有一柄青銅短劍,就叫寨中諸多蠻武少年眼饞不已。

現在有兩根比精鐵刀矛倍加堅固、鋒銳的狡獸長牙,也就難怪他們滿寨子找他比掰手腕,滿心想將這兩根狡獸長牙贏回去了。

見宗崖也戀物不捨,陳尋指著他腰間的青銅劍,說道:「你拿青銅劍,換我一根長牙。」

聽陳尋這麼說,宗崖頓時就眉飛色舞,忙將紮在草繩腰帶裡的青銅短劍拔給陳尋,生怕陳尋下一刻反悔:「給你,阿公要問,你一定要說是你主動跟我換的。」

陳尋將青銅短劍插在腰間,又將另一根狡獸長牙遞給宗凌:

「上回進山,我走得遠些,才要你那把鐵木弓防身,本想用過就還給你,不想掉下山崖斷成兩截。我現在掰手腕,比不過你,這根長牙算我賠給你的……」

「真的?」宗凌又驚又喜,不那麼肯定的看著陳尋。

他心裡又想,鐵木弓是他輸給陳尋的,男子漢就應該憑自己的本事將這根長牙贏過來,但是他又沒有贏陳尋的十足把握……

見宗凌滿臉的糾結,陳尋哈哈一笑,轉身不去理他。

巫公宗圖德高望重,力排重議將陳尋收留下來,但其他族人對他這個異族少年卻沒有完全接受。

烏蟒族人對以往的舊事諱莫如深,不願多提,但陳尋還是能感受到烏蟒族人對異族有著深深的敵意。

不過,在宗崖、宗凌的帶領下,寨子裡的少年,待陳尋倒不生分。

無論是唸著烏蟒收留他的恩情,還是跟宗崖、宗凌這些烏蟒後起之秀打好關係,陳尋都不至於捨不得一根狡獸獠牙,他又不真是小屁娃一個。

宗凌見陳尋這麼輕易就將長牙給他,心裡自然是喜不自禁,也慷慨的將系在腰間的獸皮囊解開,將他收羅的來「奇珍異寶」攤開陳尋看:「你有什麼滿意的,都拿走,算我換你的長牙。」

「恁囉嗦,好像我是小氣人。」陳尋故作不滿的說道。

宗崖也嘲笑宗凌:「就你一袋子破爛,真要換,阿尋能將長牙換給你?」

宗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心裡待陳尋更覺親近。

這會兒南獠領人扛著一副巨大的骨骸從石殿裡走出來,立馬將眾少年的心思吸引過去。

雪白的蛇形骨骸盤成一團,就像塊巨大的石磨,兩個中階蠻武拿木槓子抬著,看著都像頗為吃力的樣子。

「啊,阿公要將這副烏蟒骨骸與狡獸一起熬煉獸筵!」宗崖也吃驚著看著族人將這副烏蟒骸骨抬上土台,丟到銅鼎裡。

烏蟒部以蟒為聖物圖騰,實則是石寨以西百里外有座蛇谷,黑蛇烏蟒是蛇中王者,劇毒無比。

煉製烏蟒丹最重要的一味藥,就是取自蛇谷的烏蟒蛇涎。

陳尋在蛇谷見過十一二米長的烏蟒,就已經是碩大無朋,但看這副蛇骸要是展開來,怕是有二三十米長,暗想,這條烏蟒在死前,已經生長了多少年?

陳尋心裡烏蟒部這次怕要將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跟狡獸一起熬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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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神秘的魂祭

這時候,巫公宗圖換了一身灰白的粗麻衣衫,與寨中幾名老人,從石殿裡走出來登上祭台……

隨後,有十數族人將一盆盆鮮血淋漓的肉塊,用大陶罐裝著抬上火壇,倒到銅鼎中。

陳尋也不清楚這是不是狡獸被肢解之後的肉跟筋骨。

換了一身粗麻衣衫的巫公宗圖,拿著那黢黑的骨杖,站在祭台前整理過衣冠,目光炯炯有神的掃過漸聚到廣場上的烏蟒族人,啞著嗓子高聲呼喝:「魂祭先蠻!」

巫公宗圖舉步登上祭壇,南獠領著一隊蠻武,或牽、或扛、或擒,帶著各種各樣的野獸猛禽,從人群外走過來。

陳尋還沒有見識過魂祭獸筵的情形,平時也沒有跟他說這種事,但見這些野獸猛禽,有山豬、有青狼、有山狸、有豹獾、有虎雀、有山鷹、有赤頂鸛,南獠還親自將一頭四肢叫繩索綁得結結實實的蠻牛扛在肩上……

陳尋心裡想,不會宰殺後都要放到銅鼎裡一起煮吧?

銅鼎雖然巨大,但放入巨蟒骨骸,放入狡獸肉塊,又放入無數的靈藥異草,哪裡還有多餘的地方,將這些多的野獸猛禽都放進去熬煮?

這些野獸猛禽,體形有大有小,但光一頭蠻牛就有三四千斤重。

蠻牛是種相對溫順的荒獸,但不意味著力大無窮的蠻牛就會任人宰害,只是四蹄拿繩索綁著,又叫南獠一手摁住碩大無朋的頭顱,只能淒涼而無助的嘶吼。陳尋正猜測南獠他們會怎麼處置這些野獸猛禽時,就見南獠領著諸蠻武,繞著祭壇,將肩背上的野獸猛禽放下來,圍出一個巨大的祭祀獸圈。

這時候天完全黑了起來,就見登上祭壇的巫公宗圖吞下一把烏蟒丹,揮舞手裡無比漆黑的骨杖,大聲吟唱起來。

火壇下有烏蟒族人舉起火把,點燃浸了動物油脂的火壇,「噼哩啪啦」,在滾滾升騰的黑煙裡,火光漸漸旺盛。

宗崖、宗凌等少年,以及年歲更小的孩童,這時候都從人群中走出來,袒胸露乳的走到祭壇與祭祀獸圈之間的空地。

宗崖招手讓陳尋也過來,陳尋疑惑了一下,抬頭見阿公宗圖也肯定的衝他點點頭,才舉走從人群裡走出來,站到獸圈之內。

巫公宗圖站在火壇之上,叫火光映照的枯皮老臉,這時候也放出瑩瑩光澤。

隨著吟唱,天地間有著神秘的力量在向他聚攏,隨後宗桑與三名族中蠻武手擎一桿巨木走上祭壇,一幅獸皮蠻像懸在起來,在火光的映照下,彷彿烏蟒戰旗。

獸皮蠻像的一角叫火燒殘,缺了一角,還留下燒灼焦痕。

在火光的映照下,獸皮殘像當中是一個赤裸上身、腰裹獸皮的先蠻武神,正踏足將手裡所擎巨矛刺出,那一瞬間凝聚的力量之感,似要將天刺破……

要是青木道人在帛書所撈摹的大鵬拳譜可以說是畫技精湛,眼前這幅戰旗巨像可以說已經是入道了。

巨像蠻武在眼前,簡直就像是要活過來,陳尋在抬頭看去的一瞬間,就感覺到畫像中那先蠻武神所持巨矛,所凝聚的是能將天刺破的勢!

這就是阿公宗圖所說、烏蟒傳承千年的九幽蠻魂殘像?!

陳尋的神魂識海倏然打開,只見一樽毫光四溢的虛影懸立波濤洶湧的識海之上。

觀想具相,實是在神魂識海之上用心念刻畫天地道法。

陳尋暗感從先蠻殘像感應到那幾乎能將天刺破的勢,或許就是烏蟒蠻武傳承的最強之道。

他在神魂識海之上還只能觀想一道虛影,想來是他血氣此時的精純程度,還遠不足以將逆天一刺的玄奧之道演譯出來,還遠不足具相完整的九幽蠻魂。

陳尋下意識舉手踏步,正要進入那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耳畔卻傳來雷霆般的一聲震響。

「咄!」

陳尋耳膜巨痛,陡然驚醒過來,就見阿公宗圖端了一隻陶碗站在他的眼前,正一臉關切的看著他。

阿公宗圖特地吩咐過他,不要在宗桑、南獠等人面前露出異狀,陳尋沒想到,在看到蠻像後,會不由自主的進入觀想具相的境界。

只是他能輕易的將大鵬秘拳第一勢觀想出來,為什麼觀想九幽蠻魂,會如此的艱難?

也對,天地之道有大小之別,法有強弱之分,觀想具相自然也就有所難有易。

只是,他沒有想到,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蠻魂,威勢竟是如此的強大。

陳尋這才發現自己汗出如漿,渾身都叫腥臭的汗水浸得濕透,骨架子都快散掉,要不是阿公宗圖及時叫醒他,他恐怕會站在這裡氣血乾涸而亡。

陳尋此時回想剛才那一瞬,也覺得後怕,暗感真要將九幽蠻魂在神魂識海具相出來,所聚集的力量足以能將眼前這座巨大的祭台轟塌,但他體內氣血遠不足以提供這麼多的能量,強行具相,還不是要將自己先榨成人幹?

陳尋還以為他剛才的失神祇是一瞬間,但看火壇底部的火,已經完全升騰起來,熊熊大火將銅鼎淹沒,祭台臨近火壇的一側石壁都燒得焦黑。

陳尋這才知道,他自以為失神的那一瞬間,其實已是過去許久,但不知道阿公宗圖這時候端了一隻陶碗走下祭台做什麼。

見陳尋無礙,巫公宗圖伸手到陶碗裡沾了一滴青色的黏稠液體,滴到陳尋的額頭。

那滴青色液體沾上額頭,即化入熱流鑽進去,從靈魂深處傳來的熱灼之感,叫陳尋想起巨魔將那滴金色血滴入他體內的情形。

阿公宗圖說,烏鱗狡是蠻荒異種,獸心先天就有真血存在,異獸真血,比尋常靈藥珍貴百倍千倍,採集到一滴就能叫人脫胎換骨。

陳尋心想陶碗裡的青色液體想來就是從烏鱗狡身上采出的真血,只是要供上百烏蟒孩童淬體,或許添加大量的其他藥液稀釋過。

陳尋心裡想:巨魔心臟所化的那滴金色血,就是六臂巨魔的真血?

巫公宗圖給諸少年都點過真血,又走上祭台,但聽他一聲「祭」令,站在獸圈之旁、早就將利刃持在手的南獠等人,手起刀落,將圍成獸圈的那些野獸猛獸頭顱一一斬斷。

禽獸滿脖子的鮮血,都衝著祭台方向噴射。

這些野獸猛食的嘶鳴是停了,但陳尋陡然感受到一陣更強烈的衝擊力,神魂識海倏然打開,就見無數斷首的獸魂禽魄虛影,匯到祭台的上方,像烏云一樣凝聚,無聲的狂吼怒嘯。

這時候從銅鼎之中更是傳出兩股無聲怒吼,那無形的狂風怒嘯,幾乎要將火壇之上的熊熊巨火壓滅,蟒形、狡形兩道虛影,猛劇的要從銅鼎之中掙扎出來。

獸圈之外的烏蟒族人以及南獠等蠻武,沒有什麼異樣,只是一臉凝重的看著先蠻殘像。

而身處獸圈之內的宗崖、宗凌等人,心魂正承受猛烈的衝擊,稍弱的少年,身子都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手腳都開始抽搐。

陳尋看看暗暗心驚,擔心一些孩童在這麼強大的靈魂衝擊之下,會直接魂消身滅。

「以此地獸魂,請祀烏蟒先蠻!」站在祭台上的巫公宗圖,一聲巨喝彷彿雷鳴一般在廣場上空傳蕩,但見獸皮殘像頓時釋出無形巨力,就將激盪的靈魂衝擊之力吸走。

不是將靈魂所承受的衝擊之力吸走!

而是獸皮殘像正將吸噬那些禁錮在獸圈之內的獸禽魂魄,以及從銅鼎釋出的狡獸與烏蟒殘魂……

啊!

陳尋驚訝的抬頭看向那幅獸皮蠻像。

雖然他看不見,但自神魂識海打開之後,蠻魂所滋生的靈覺,能敏銳感應到二十米方圓內的微弱氣息。

這些禽獸魂魄氣息強到,就像一道道虛影在他眼前苦苦掙紮著,想要抵抗蠻像的吞噬,其中又以狡獸與烏蟒的殘魂額外的強悍。

蠻像無風而抖,劇烈得就像要給無形的手撕成碎片,而像中先蠻身上的巨蟒圖騰都透漏烏瑩瑩的光澤。

太詭異了!

陳尋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幅獸皮繪製的蠻像竟然能吞噬獸魂!

「祭拜先蠻!」巫公宗圖又是雷鳴般的巨吼。

宗崖、宗凌等少年,緩緩起身,圍著祭台,就在獸皮蠻像之下,以更虔誠、狂熱的神情,學著蠻像武神的身姿,踏步作刺矛狀而走,嘴裡吟唱蠻歌。

陳尋沒有學過矛舞,就站在外圍看著宗崖他們繞壇而舞,聽著像烏云一樣云聚祭台上方的蠻歌,直覺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韻,暗感他要是也這般一步步的走下去,或許就能叫九幽蠻魂在神魂識海之上具相。

有這種明悟,陳尋心想這種矛舞蠻歌,大概就是烏蟒族人參悟蠻像、開悟蠻魂的秘法吧?

吞噬無數獸魂禽魄的蠻像,這時候沒有停止動靜,反而光芒大作,釋出無形巨力,將巨大祭台下宗崖、宗凌等黑壓壓上百個烏蟒孩子一起罩住。

陳尋站得稍遠,也能感受無形力場從蠻像釋出,時間一久,就覺身乏疲累,心想繞祭台而舞的那一百多烏蟒少年孩童所承受的壓力該有多大?

很快就有孩童承受不住,勉強從矛舞人群裡走出來就翻身倒地,手腳抽搐,嘴吐白沫。

這時候南獠領著人,將承受不住的孩童抱出來。

祭台之上,有人用一支長柄木勺,將銅鼎裡熬煮多時的肉羹滔出來,一碗碗的傳下來,由南獠等人負責灌進這些承受不住的孩童嘴裡,然而將這些孩童送到祭台上,直接在蠻像之下,打坐吸收肉羹中的藥力。

陳尋這時候算是看明白了,原來祭禮獸筵是這麼回事。

尋常人服食靈藥,都是有限度的,服食藥力極強的靈藥,通常的結果就是爆體而亡。

開悟蠻魂的蠻武,服食靈藥的同時,在魂海用心念刻畫蠻魂,就能直接煉化進入氣血的藥力,淬練周身筋骨皮肉……

有狡獸、烏蟒骸骨,以及無數的靈藥異草,陳尋都能感受到銅鼎之內有無數的生命精元在狂嘯,只是包括宗凌在內,諸多烏蟒少年還都沒有開悟蠻魂,根本無法無法食用。

蠻像釋出無形力場,實際作用跟蠻魂具相類似,就是幫助烏蟒孩童煉化獸筵中的藥力,精純氣血的同時,也淬練他們的筋骨皮肉,強化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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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耀眼的潛力

不同的少年,在先蠻殘像所釋出的無形力場之下,承受能力是不同的。

宗崖已經開悟蠻魂,對狡獸真血及肉羹藥力的吸收,最為充分。

而在同齡人中間,宗凌的承受時間則要長得多,其他人都退了下來,他還陷入一種神秘而顛狂的狀態之中,一個人繞著祭壇舉矛舞歌,滿臉靜穆、虔誠,赤裸的身子還隱隱有光華透出。

看阿公宗圖以及宗桑等人,看向宗凌的眼睛裡都有喜色,陳尋心想宗凌這時候應正在開悟蠻魂……

宗崖停下來,沒有急著走出來喝肉羹,而是等著宗凌開悟蠻魂。

陳尋暗感以後還要加倍的努力,他打開神魂識海,也只能觀想九幽蠻魂的一道虛影,此時才十二歲的宗凌,天資真的不凡,難怪宗桑嘴巴都要笑咧了。

過了一會兒,宗凌步伐就漸漸拖慢,似乎承受萬斤壓力,臉、脖子、胸口都要血汗滲出,看來離最後一步完全具相,還差了不少。

看宗凌將要支持不住,站在祭壇密切關注一切的巫公宗圖,踏步舉起在骨杖,在宗凌的額頭敲了一下,將他震醒。

宗桑焦急的走過去,問道:

「心眼看到什麼?」

「光,刺眼的光,眼睛都睜不開……」宗凌虛弱的說道。

「夠了,既然都生感應,再修練一段時間,就能真正修練蠻魂了。」宗圖將癱成肉泥般的宗凌抱起來,讓宗桑喂肉羹給他喝下。

陳尋心想,原來宗凌還是不能具相蠻魂啊,他在識海之上所觀想的虛影,總歸要比宗凌心眼所看到的刺眼光芒要清晰得多。

「你家小子厲害啊,烏蟒能不能出天蠻,就落在你家小子跟宗崖身上了。」一群蠻武喜不自禁的圍過來,又是羨慕又是高興的跟宗桑說道。

宗桑的大嘴早就咧到耳朵根:「嘿嘿,嘿嘿,這小子也這點傻福。要不是這次從烏鱗狡體內采出幾滴真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悟蠻魂……」

「先蠻保佑!」一群蠻武又說道。

陳尋看這些蠻武一臉虔誠的樣子,心裡無語。

烏蟒部族人對先蠻的崇拜還真是到盲信的程度了,烏鱗狡是俺費了老鼻子勁拖回來的,好不好?

宗凌喝過肉羹,很快就緩了過來,與宗崖稍歇一會,就跟其他孩童一起,走上祭壇,接受無形力場的淬練。

很顯然,宗崖、宗凌等人吸收肉羹藥力更多、更充分。

在那一刻,陳尋都有宗崖、宗凌長高稍許的錯覺。

或許不是錯覺。

接著,一些已經成年,但還沒有開悟蠻魂的初階蠻武,這時候也都上前接受殘像戰旗的淬練。

他們的成長空間有限,都只吃一兩碗肉羹,差不多將藥力煉化了,就又走到獸圈外。

「來吧,你先喝一碗,再上祭台,」宗桑拿了一碗肉羹,走過來遞給陳尋,讓他喝下去,指著腦袋跟他說,「讓腦子裡空空的,不要想什麼……」

陳尋自然知道身與意合時的無念無想,即使不具相蠻魂,在無形力場之中,能使體魄得到更精純、更有效的淬練。

普通人沒有辦法隨意進入無念無想的入寂境界,但努力保持身心空靜,還是會有所幫助。

陳尋見宗桑好意提醒他不說,遞過來的陶碗明顯也大了一號,感激的衝他笑了笑,沒想到他還有這份細膩心思。

陳尋接過陶碗,將飄著異香的肉羹喝下,入喉就有轟然藥力化作滾滾熱流,散入百骸;他舉步登上祭壇,就覺得像是走進充滿黏稠液體的湖裡,叫他舉步艱難。

沒想到祭壇才是無形力場的核心,邊緣所感受到的壓力還是輕的,而他越往祭壇中心走,身體承受的壓力越大。

身體內的筋骨血肉都同時受到擠壓,散入百骸的藥力這時候將要沸騰起來,果然並不需要具相蠻魂,就能淬練筋骨,氣血也隱約變得更精純。

陳尋見坐在獸皮殘像底下的宗崖睜眼看他,便朝他走過去,就覺得蠻像底下的無形力場,還要比祭壇邊緣強上十倍都不止。他就坐在宗崖的身邊,讓殘像戰旗釋放出來的無形力場助他吸收藥力、淬練身體。

身置無形力場之中的感覺,叫陳尋暗感這幅獸皮蠻像,怕是不止開悟蠻魂、淬練筋血這麼簡單。

能吸食獸魂,能釋放無形力場,能助未開悟蠻魂的族人吸引肉羹藥力,明明就是一件有多種妙用的異寶啊。

陳尋抬頭看了懸在頭頂的蠻像一眼,只是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去嘗試在神魂識海之上,觀想那樽似有無上威能的九幽蠻魂……

陳尋無意的動作,卻叫站在外圍的南獠、宗桑等人大為震驚。

宗桑訝異的說道:「呵,這小子,承受能力真強啊,都走到先蠻戰像旗下,還有閒工夫東張西望,比宗崖要輕鬆好多啊!」

「他要是烏蟒男兒,該有多好啊,他將來成就,必定在你我之上!怕是比你家小子還不差啊!」南獠不是很喜歡這個異族少年,也不得不承認陳尋的修練潛力,比族中少年都要強大。

陳尋待百骸中那股藥力所化的暖流不再,心想藥力應該已經煉化完畢,見宗崖還在閉目打坐,就先走下祭壇。

此時南獠、宗桑等人更是訝異。

「這麼快,就將一碗肉羹裡的藥力吸引完了?」南獠看到宗桑遞給陳尋的那碗肉羹明顯要大許多,不過那頭烏鱗狡是這個異族少年拖回來的,他也就沒有說破,但沒想到這個異族少年承受蠻像淬練會這麼輕鬆,更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將肉羹藥力吸收掉。

以他跟宗桑,就算全力開悟蠻魂,也不能這麼快吸收肉羹藥力啊。

宗桑也有些難以置信,招手讓陳尋過來,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

「喝下肉羹,渾身都暖洋洋的,這會兒感覺不到暖流,我想再留下來,應該不會再有作用了吧。」陳尋說道,暗中比較,一大碗肉羹下腹,吸收藥力淬練身體,倒跟半枚烏蟒丹的效力差不多,而在蠻像的幫助下,他煉化藥力的速度極快。

見銅鼎裡狡獸、烏蟒骸骨與無數靈藥異草熬煮的肉羹,怕能盛兩三千碗,足抵千餘枚烏蟒丹,心想難怪當初阿公宗圖跟南獠他們看到那頭狡獸,會如此的狂喜。

這相當於讓烏蟒全寨的蠻武,一夜之間增加八九年的功力啊。

宗桑不知道陳尋心裡所想,他的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樣:

「你就感覺暖洋洋的!這還有天理了!」

他將那麼一大碗飽含異獸生命精元的肉羹喝下肚,都會有血液沸騰的感覺,陳尋喝下去,竟然只是「暖洋洋」的感覺?

阿爸宗圖說給陳尋換大碗,他還擔心陳尋承受不住那麼強勁的藥力呢。

南獠一干蠻武也都搖頭苦笑,這三年來,他們也都能看到陳尋這個異族少年的異常之處,但這刻還是難抑心裡的震驚。

承受、吸收能力這麼強、這麼快,即使沒有開悟蠻魂,但只要蠻像力場能維持一夜,讓他一碗碗的不斷喝肉羹,身體的強度豈不是一夜之間也能淬練到蠻武九層顛峰的程度?

有蠻武開始拿拳頭打頭了:

「為什麼阿尋不是烏蟒族人啊!」

「不行,蠻武不傳外族的規矩一定要改!」

「巫公都說,祭魂過後,就讓阿尋入族,阿尋以後就是我們烏蟒部的天才了!」

「對啊,再也不用受黑山部那群臭屁傢伙的鳥氣了;鬼奚佔我們的寨子,也要討回來!」

巫公宗圖還站在祭壇上,看諸少年打坐淬練的精況;宗桑這時候看向南獠。

南獠抬頭看了看天色,遲疑了一會兒,讓人再拿兩碗肉羹過來。

陳尋也知道一碗肉羹堪比半枚烏蟒丹,珍貴異常,錯過這次,不要何時才能再有飽食一頓的機會,接過陶碗,謝南獠:「謝謝阿叔……」

南獠有些不好意思。

他對這個異族少年一直都較冷淡,但不管怎麼說,那頭狡獸是陳尋拖回來的,聽他這聲「謝謝」,是受之有愧的。

陳尋連著將兩碗肉羹喝下,散入百骸的藥力暖流熱湧,就再登上祭台,坐到蠻像下接受無形力場的淬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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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遙遠的滄瀾

晨曦微露,殘像吸食的獸魂殘魄也漸漸耗盡,釋出的無形力場漸弱,再沒有淬練的效果,魂祭獸筵也就到了尾聲。

火壇已熄,就剩下一些燒得烏黑的殘木,銅鼎放下來,裡面還剩不少肉羹。

南獠、宗桑等中階以上的蠻武,才笑嘻嘻的圍上來,就著渾濁的果酒,圍著篝火堆,將一碗碗溫熱的肉羹從銅鼎裡滔出來喝,歡聲笑語一片。

宗崖、宗凌,南溪等年紀稍大些的少年,魂祭結束也不離開,拉著陳尋坐在火堆旁,賴著臉皮跟大人們討一碗果酒喝。

南獠、宗桑等人開悟蠻魂,他們雖然總共十五六人,卻是烏蟒部真正的中堅力量。

他們將肉羹喝下肚,回去後再修練,自能吸收藥力、精純血脈,不需要蠻像的輔助。

這次盛筵,對南獠、宗桑他們的助益極大,肉羹一碗接一碗的喝下去,堪比以往三五年的修練;不過得益最大的,還是宗崖、宗凌這些烏蟒少年。

陳尋此時都能從宗崖、宗凌,以及南獠之子南溪等人的身上,明顯感受到比昨夜之前更旺盛的氣息,而他們體內經過一夜淬練、精純十倍都不止的血脈,將為他們的蠻武修練奠下深厚的根基。

比以往加倍蒼老的巫公宗圖,叫寨中幾名老人攙著從祭壇上走下來,虛弱得都站不住腳,坐在火堆內,喝下一碗肉羹,才算是恢復少許精力,感慨的說道:

「蘇氏未出涂山之時,烏蟒在涂山以西稱雄,號令諸部。那時的魂祭獸筵,幾乎每月都能舉辦一次,一次都要舉辦三天三夜才休。現在倒好,幾十年的積蓄,一夜獸筵就耗盡了……」

南獠開朗的笑道:「等宗崖、宗崖、南溪他們成長起來,一定能率領族人走得更遠,獵來更多的荒獸異禽,讓阿叔來主祭獸筵!說不定二三十年後,烏蟒還能有機會遷回到滄瀾去……」

「滄瀾啊!」巫公宗圖神往的眺望北方的天空。

滄瀾!

陳尋都沒有能力走出方圓百里的山嶺,自然更不知道縱橫千里蟒牙嶺以南的滄瀾荒原,是怎樣一番情形。

據西荒經所述,蟒牙嶺以南、涂山以西的滄瀾,是西荒絕域與云洲相鄰的一片荒原,在涂山之中有隘口,與滄瀾相接,也是云洲出涂山、進入西荒絕域的必經之路。

每到寒冰融化的春季,滄瀾就會長滿五色碎小花草,千里荒原一片斑斕。

而在八百年前,那裡也曾是烏蟒先人世代居住的地方,也是烏蟒先人流下太多血跟淚的地方。

西荒絕域,地廣十數萬里,縱橫千里的蟒牙嶺只是其中微小一粟,陳尋都沒有機會走出蟒牙嶺,自然也難想像這方天地的廣袤;而在昨夜蠻魂具相之後,他心裡對這方天地更是充滿嚮往。

巫公宗圖收斂激盪的心緒,柔和又有些疲憊的眼神,轉到陳尋的身上,片晌,跟南獠等人說道:「先蠻祖靈並沒有拒絕阿尋的接近,但他終究是外族,以後還是讓阿尋跟宗桑學習一些戰技吧……」

「剛才阿尋在蠻像之下,明明也有感應。他的潛力這麼大,不應該納他入族,讓他跟宗凌他們一起參悟蠻像嗎?阿爸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宗桑第一個跳出來質問。

魂祭前的公議明明都說好的事,而且也是阿爸跟南獠他們力爭來的,宗桑怎麼都想不到,阿爸卻先改口了。

見阿爸神情堅決,宗桑急得站起來,從廣場邊搬起一塊巨石過來,指著陳尋說道:「阿尋,你將這石頭抱起來,讓阿公看看,你的潛力到底有多大!」

廣場邊上放置好些巨石,是蠻武練力所用,有百十斤、三五百斤不等。

阿尋之前能勉強舉起六百斤的巨石,就堪比初階三層的蠻武。

宗桑隨手搬過來這塊巨石,堪有他一人高,是兩千斤重的練力石,陳尋看著就有些猶豫,他怎麼能舉得這些重的巨石?

「快試快試,讓巫公看看你的力氣到底有多大!」其他蠻武也叫喚道。

陳尋試著將手搭到巨石的邊上,就覺得石頭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但他沉下身子,力湧雙臂,就覺得石頭就算生了根,也不是不能扯斷,左右搖晃了兩下,就一鼓作氣將石頭抱起來。

不過陳尋也只能做到這一步,感覺再用力,腰背像弓弦一樣繃緊的筋腱就會被拉裂。

陳尋將巨石扔下,「砰」的一聲響,他心裡也是嚇了一跳:他從拖烏狡鱗回寨,才三天時間,他不過服一枚烏蟒丹,喝下三大碗肉羹,力氣竟然就暴漲了三倍!

「喝、喝、喝!」圍著火堆的一干人,沒想到陳尋真能將巨石抱起來,還以為他能將巨石搖動就了不得了。

兩千斤的巨石啊,對上階蠻武來說是小意思,但對中階蠻武來說,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抱起來。

這時候大家眼睛都看向巫公宗圖,阿尋這樣的神力少年,要不是烏蟒族人就太可惜了。

巫公宗圖眯起渾濁的眼睛,堅定的搖了搖頭:「先蠻定下來的規矩,不能改啊!」

宗桑氣得要將他阿爸下巴上幾根稀疏白鬍子揪下來,什麼破規矩,不就是以前吃過蘇氏的大虧嗎!

「阿叔,你們說,阿尋該不該入族!」宗桑問坐在他阿爸身邊的幾個寨中老人。

「南獠,你怎麼看?」幾名寨中老人問南獠。

巫公之外,族長為首。

南獠也是疑惑巫公宗圖的態度前後為何轉變這麼大,雖說他不再堅持拒絕陳尋入族,但他也有些其他的擔心,沉默了許久,說道:「阿叔應有他的考慮,阿尋跟宗桑先學習戰技也好。」

陳尋心裡知道,一旦成為烏蟒族人,就要像南獠、宗桑、宗崖他們那樣,承擔守護烏蟒的責任。

阿公宗圖一改初衷,這麼安排,就是不想讓烏蟒束縛住他的手腳。

只是他在這方天地,除了烏蟒,身無所繫,難道不成為烏蟒族人,這份情義就能捨棄?

陳尋心懷感激的沖阿公宗圖叩頭而拜……

*********************

得宗圖、南獠等人許可,接下來的數月,陳尋每次採藥歸來,都會先到石殿前的廣場上,跟隨宗桑等人練習烏蟒的弓矛戰技。

篝火熊熊燒起,照著廣場上明亮如晝。

宗崖手持一把獸骨磨製的鋒銳長矛,踩著步法,舞出一團灰濛蒙、綿延不絕的青光矛影。

烏蟒九幽戰矛,分扎截劈、掃抹刺、撩點崩九式矛姿。

每一式矛姿輔以跨、踏、踩、掠等不同步法,又皆有數十種變化。

但見宗崖身藏青光矛影之中,每一式矛擊都有不同的變化,輔以拳打腳踢,嘴裡呼喝聲震,整個人就像貼地翻滾的雷霆,稍沾就會骨斷肢殘,聲勢端的駭人。

不僅圍看的烏蟒少年,滿眼羨慕,心裡驚駭,都在想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將手中戰矛練到這種程度,就連站在石殿廣場邊緣,與宗桑一起督導族中少年修練戰技的幾名中階蠻武,見宗崖揮舞烏蟒戰矛如此凌厲,臉上都是又詫異又驚喜的神色,實在想不到年僅十四歲的宗崖,現在就有跟他們並肩齊驅的實力。

假以時日,宗崖成長為烏蟒新一代的天蠻強者,也非沒有可能。

宗崖這段時間如此快速的長進,跟魂祭獸筵有著直接的關係。

不僅宗崖,宗凌、南溪等烏蟒少年,蠻武修練都迸發出巨大的潛力,短時間裡就有極大的進步,宗桑、南獠等核心蠻武,實力增強之後,不僅敢走出更遠,往蟒牙嶺深處走得更深,也敢狩獵更強橫的凶禽猛獸。

更多的荒獸,意味著更充足的肉食;更強橫的荒獸,意味著精純血肉更能滋補氣血。

魂祭獸筵使得烏蟒部進入更加生機勃勃的良性循環之中,狩獵歸來,宗桑、南獠等人,除了自身修練不綴外,也是加倍的督促宗崖等少年修練,期待著烏蟒部終有一天能重振舊日的輝煌。

宗桑更是一臉的驕傲,拍著他家小子宗凌的肩膀:「你跟宗崖學著點!有點成績,尾巴就翹天上去了,你差宗崖還遠著呢!」

宗凌已經開悟蠻魂,但小孩心性未改,癟著嘴,跟他老子不屑的說道:「宗崖還大我兩歲。」

宗凌這句話卻換來宗桑的一記大耳刮子。

宗桑朝著兒子怒吼:「滾,給老子練矛去,不要就會嘴巴利索!」

宗凌委屈的摸著腦袋,說道:「都說不能打腦袋,本來我就笨。」見他老子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忙溜到角落裡去練矛。

陳尋見宗桑威猛高壯,卻拿宗凌沒轍,暗感好笑,也不管宗凌給趕到角落裡,又專心看宗崖練矛。

陳尋靈識過人,見宗崖將骨矛舞出團團烏光,威勢驚人,但唯有骨矛逆刺之際,則加倍透漏出凌厲的穿透之勢,威力遠非普通矛姿戰技能及。

與獸皮所繪的九幽蠻魂像相比,此時持矛逆刺的宗崖也算是初得三分神韻,實則是宗崖沉浸矛術之中,身與意合,他所開悟的蠻魂在神魂識海不自覺的若隱若現,施展出蠻魂具相的神秘力量。

烏蟒千年以來的蠻武傳承,核心就有那幅獸皮蠻像所繪的逆鱗一刺。

這堪比天痕地勢、道蘊天成的一刺,蠻荒諸部稱之為蠻魂戰武,也是烏蟒九幽戰矛的本源。

數十代烏蟒部先人,從蠻像不斷參悟、改良,從逆鱗一刺演化而來的九幽戰矛,則是威震蟒牙嶺的搏殺戰技。

然而看宗崖舞矛,陳尋感悟更深:

雖說蠻魂具相後所施展的蠻魂戰武威力奇大,但與敵搏殺,還是需要輔以完整、變化多端的戰技,才能真正的發揮出威力。

有這樣的明悟,陳尋每日除了苦練九幽戰矛外,也跟宗桑苦練拳腳功夫,希望在與敵搏殺時,能將大鵬秘拳五勢的威力也徹底的發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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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深山不易進

月至中天,在廣場練過戰矛、拳腳工夫,陳尋回到自己的窩棚也沒有休息,而是從藥簍裡拿出一株魚陽草。

陳尋沒有加入烏蟒部,還是作為異族少年寄居在石寨,如今他也算修練小有所成,敢到蟒牙嶺更深處採摘藥草,收穫自然也比以往多出許多。

除了換取食物外,還能有一些藥草剩餘,阿公宗圖就讓他留著供自己修練所用。

將魚陽草銜在嘴裡嚼碎,但不急著將微微腥澀的草液嚥下,陳尋施展大鵬五勢,神魂識海也倏然打開,淺青色的人形光影,也是意隨身動,依次施展大鵬五勢……

雖說陳尋現在盤膝而坐,就能進入極靜入寂的境界觀想蠻魂拳勢,但他發現,施展大鵬五勢,身與意合入微之際,打開神魂識海,自發具相蠻魂,精純氣血、淬練筋骨皮肉的效果更佳。

隨著口腔裡的魚陽草藥力漸漸滲入血脈,就有些微神華從氣血溢出,向人形光影凝聚。

雖說只有些微變化,但此時的陳尋靈識過人,還是能感覺到神魂識海之上、散發淺青色毫光的人形蠻魂,不斷變得更加凝實,也不斷的在長高。

這並不是陳尋錯覺。

陳尋最初只能具相蠶繭大小的蠻魂,這些天過去,蠻魂相足足增長有一倍,足有兩寸高矮。

待感覺口腔裡的草液藥力已經吸收乾淨,陳尋便止息盤膝而坐,任神魂識海之上的蠻魂散作萬千細碎毫光,散入四肢百骸。

看陶碗裡的燈油,才燒去些許,陳尋暗感自己修練才剛剛起步,一株魚陽草就只能供這點時間的修練,看來是要往蟒牙嶺更深處尋找修練的靈藥了。

*******************

天亮還要進山採藥,陳尋不敢過度壓榨身體潛力;而在有足夠的靈藥之前,陳尋更不敢觀想威力絕強的九幽蠻魂。

他可不想修練一次,就在窩棚裡癱瘓上好幾天;這不是細水長流的好方法。

身邊還有一枚烏蟒丹跟六株魚陽草沒有服食,但既然打定主意往蟒牙嶺更深處走,還要貼身留一些靈藥以備不時之需。

牆隙有青瀠瀠的晨曦透進來,陳尋就將藥簍子背到肩上,走出窩棚。

廣場上,近百蠻武也分作七八支獵隊,準備進山狩獵。

近來大家修練更加勤奮刻苦,但消耗也是倍增。

山嶺裡禽獸生長都有定量,要想獲得更多的獵物,只能往蟒牙嶺深處走得更遠。

看著陳尋背藥簍出來,眾人都跟他打招呼:「怎麼,陳尋今天又一個人進山啊,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大家彼此有個照應?」

狩獵,就得漫山遍野的尋找野獸蹤跡,山窩子裡有沒有大的獸物躺藏,一眼都能看出來,搜尋起來極快;而採摘草藥則是技術活,眼睛得往石隙溝角裡鑽,一寸地一寸地的慢慢找。

通常說來,只要在獵隊清出的安全區裡找藥,都不用擔心會遇到什麼兇猛野獸。

不過,寨子裡也有老人會進入這些「安全區」找藥,陳尋沒有加入烏蟒,採集藥草,除了換食物之外,其他都歸自己修練所用,自然不能佔這個便宜。

「謝謝阿松叔,我今天想去北崖子看看,還有我今天夜裡可能趕不及回來,誰要是看到阿公,幫我跟阿公說一聲……」陳尋揮揮手,感謝大家的好意。

「北崖那邊太遠了,獵隊也有好些日子沒搜過那邊,夜裡在外留宿,更加凶險,你一個人去,遇到凶獸怎麼辦?」有人擔心的說道。

「阿尋還要你擔心啊,你看看他那力氣,看他那機靈勁,就是遇到山豹子,正好給他獵回來加餐。」有人對陳尋信心滿滿,心想這小子一個人進山,每回采到的藥草,都是寨子裡那些採藥老手的好幾倍,還時常能采到魚陽草那樣的靈藥,真不明白巫公為什麼會那麼頑固,不讓阿尋加入烏蟒。

以往獵隊也很少在山裡宿夜,如今消耗大增,被迫要往山嶺更深處狩獵。

兼之魂祭獸筵過後,寨中蠻武實力都大增,包括宗凌、南溪在內,這段時間一共有四人開悟蠻魂,使得寨子裡中階以上的蠻武增加到二十人,這樣也就能組織一兩支精銳獵隊,進入深山裡宿夜、狩獵。

大家都知道陳尋一向膽大心細,聽說他要留在外面宿夜,也沒有太過驚訝。

***********************

山裡的野獸,一年能生好幾胎,而魚陽草這樣的靈藥,偶爾在那個山溝子裡采得一兩株,可能再過十年八年,這片區域都不會再有一株魚陽草長成。

普通藥草易得,靈藥全靠機緣。

而魚陽草在靈藥裡,還只能算最低微的一級,但就是這樣的低微靈藥,陳尋一個月能采到三五株,就算是相當幸運了。

要想采到更多的、藥力更充沛的靈藥,就只能往人跡罕見的深山野林裡鑽,這也意味著會有更多、更大的凶險。

那頭烏鱗狡幸虧是被雷電擊斃,被山洪衝出山來,不然就算是南獠、宗桑同時帶隊,在深山裡與那頭快要結丹的烏鱗狡遇上,也難有一個活口逃出來。

陳尋想著,山中異獸都有自己的領地,烏鱗狡才被雷電擊斃沒多少日子,想來它的領地還沒有叫其他蠻荒異獸跑過來佔據,沿著山澗深山裡走,興許能安全些。

大半天,也不知道翻過多少奇峻嶺脊,站到一處山峰上,再也看不到烏蟒寨的蹤影,陳尋才放緩腳步。

陳尋此時腳力甚健,一天時間都用來趕路,估計這一跑,差不多跑進蟒牙嶺深處有近百里的距離。

《西荒經》載蟒牙嶺南北縱深千里,這要是實數,那位於蟒牙嶺北麓邊緣的烏蟒,距蟒牙嶺的最深處應該有五百里。

陳尋所立之處,遠遠談不上蟒牙嶺的最深處,但也足夠了。

見暮色四合,天很快就會黑下來,陳尋找了一處崖洞爬上去,想在裡面過夜,明天就在這片山嶺附近尋找藥草。

為防止有什麼凶禽猛獸突然闖進來,他又去附近搬些石塊過來,想將洞口堵住。

一聲唳嘯傳來,陳尋抬頭就見一點黑影從遠空往這邊崖頂掠來,疾風撲至,瞬息就見一頭巨雕抓住崖頂的枯樹。

巨雕團住翅膀也有山豹大小,青羽如鐵,紅鱗利爪散發冷冽寒光,青色的眼珠子厲寒發光,正盯住陳尋這個闖入它領地的不速之客。

陳尋心頭髮寒,未曾想剛落腳,就遇到這麼頭凶禽。

陳尋一路走來,除了偶爾見到一兩頭山鹿飲水溪畔外,沒看到其他凶禽猛獸,還以為烏鱗狡的領地,不會有其他凶禽猛獸的存在,卻沒想到一頭撞進青眼巨雕的老巢裡來。

青眼巨雕雖然不是烏鱗狡這樣的蠻荒異獸,但也絕不好對付。

崖頂石樑旁那黑森森的洞口,有許多枯枝伸出來,可不就是這頭白額巨雕的老巢?

青眼巨雕眼露凶光,振翅撲來,疾如閃電,一對鐵翅更是颳起狂風大作,吹得枝斷石裂,離十多米遠就有無形如刀的罡風氣浪,直割陳尋的臉面而來。

陳尋踏步就將手中骨矛沖巨雕白額刺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巨雕貼著崖壁襲來,陳尋見這頭蠢雕如此託大,仗著一隻堅如精鐵的長喙就想將他啄成兩段,不在這時殺了這扁毛畜牲,更待何時?

「咔嚓」一聲,骨矛刺中巨雕鐵額,頓時斷成兩截。

陳尋來不及痛惜那支出師未捷的骨矛,一股巨痛從虎口沿著臂骨就往胸口沖,叫他懷疑這一下,就將他的右臂震裂。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頭禽獸,撲襲之下就會這麼大的力氣,更沒想到巨雕額頭會那麼堅硬。

他如今兩膀子也有兩千多斤的氣力,骨矛用異獸腿骨製成,堅如精鋼,他尋常時練習時,一矛能將半人高的巨石捅成碎塊,沒想到卻叫巨雕鐵額撞成兩截。

青眼巨雕的鐵額,到底是堅硬到什麼程度?

陳尋心裡駭然。

好在巨雕也叫那一擊震暈,直往崖下跌滾,不然在陳尋右臂給震得快斷之際,它翻翅露出利爪,他絕難逃開膛破肚之劫。

巨雕跌下崖,也沒有給陳尋趁機追殺的機會,堪跌到崖底,就又震翅飛起,懸在半空中晃了晃給震暈的腦袋,又以更凌厲的凶勢,伸出紅鱗利爪往崖洞這邊撲來。

陳尋手裡還有一柄青銅短劍,右臂巨痛未消,用不上勁,拿劍在左手。

只是短劍堅韌,還不如那支用異獸骨磨製的骨矛,他不敢拿短劍與巨雕力拚。

要是沒有趁手兵刃,他赤手空拳跟這頭巨雕在曠野寬谷裡的纏鬥,他可不覺得自己能有什麼勝算。

看著巨雕撲來,陳尋往崖洞裡閃躲,抬腳就將洞口的一塊巨石踢出去。

巨石重逾百斤,在陳尋腳下彷彿石彈射出,挾裹巨大風勢,但巨雕利爪抓住。

哧溜一串電光石火濺出,巨石就碎成數塊掉落山崖,陳尋藉機掣劍往巨雕那雙青色雙眼抹去,心想這畜牲的眼珠子,總歸沒有那鐵額堅硬。

巨雕收起輕敵之心,利爪撲擊快成一道寒光抹來的短劍,迅捷如電,竟不比陳尋稍慢。

看那紅鱗利爪能將巨石抓碎,堅硬程度想來不會在鐵頭之下,陳尋不敢去硬碰硬,閃身就往崖洞裡躲。

這畜牲還沒有在人類手裡吃過這麼大的虧,報仇心切,也不顧崖洞狹窄,斂翅就往裡鑽,利爪扒住崖石,一支長銳鐵喙就疾如雷電的朝陳尋刺啄。

陳尋連退數步,都不能擺脫那如長矛一樣的鐵喙,只能舉劍相格。

劍格劍斷,陳尋對此就有預料,就在劍短瞬時,神魂識海倏然打開,蠻魂具相,身與意合,左拳衝著巨雕的右眼轟去。

拳勢奔如雷電,捲起割面大風,吹得崖洞裡石飛沙迷,厲聲尖嘯,巨雕見拳勢駭人,堪堪要閃,下一刻就叫陳尋一拳打在眼珠上。

沛然巨力,將巨雕的一隻眼珠子「咔嚓」震轟碎,青黑色的液體濺得陳尋一臉。

「唳!」

巨雕淒厲嘶嘯,尖銳的聲音就像一道道金針直刺腦骨,震得陳尋頭皮炸天,神魂識海也是波浪狂湧,下一瞬時就如風吹燈滅,蠻魂相驟然碎裂,蠻魂神華如亂流激盪,陳尋氣血浮動,差點一口血狂噴出來。

陳尋未曾想巨雕厲嘯竟有如此威勢,而轟出的左拳來不及收回,胳膊叫巨雕發狂的利爪狠抓了一下,皮肉血淋淋的割開,森白臂骨上還留下一道深深的深槽,差點給整根切斷。

相比較陳尋的慘狀,眼珠子被打碎的巨雕更是痛不欲生,在狹窄的石洞裡瘋狂亂撞,「啪啪啪」,倉皇往崖洞外逃。

一時間,崖洞裡碎石亂飛,碎羽如雨。

見巨雕不敢再貿然闖進崖洞裡來,只是崖洞外慘嘶狂叫,陳尋才得機會稍稍歇口氣。

陳尋暗感蟒牙嶺的深山,還真是不好闖啊,眨眼間的工夫,他就跟這個扁毛畜牲打了一個兩敗俱傷。

這兩敗俱傷還虧得這扁毛畜牲輕敵,要是在開闊山谷遇上,更大的可能是他被這扁毛畜牲的利爪開膛破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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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惡鬥


陳尋沒想到這裡遠不是蟒牙嶺的最深處,就能遇到青眼巨雕這麼難纏的凶禽,暗感這蟒牙嶺的深山,還真不好闖。

雖說巨雕在崖洞外淒厲嘶鳴,但只是打爆右眼,不至於叫凶禽致命,反而有可能加倍激起它的兇殘;相比較之下,陳尋的傷勢要更嚴重一些。

矛斷劍殘,右臂筋骨在第一擊時就給震傷;左臂豁大的創口,骨頭更是差點給巨雕的紅鱗利爪整根切斷。

陳尋現在除了雙腿完好外,兩手算是暫時廢了。

這樣的傷勢,叫陳尋暗暗心驚。

四到六層中階蠻武的修練,更主要的是從氣血中汲取真血神華,淬練筋骨皮肉。

蠻武達到第四層顛峰境界,渾身皮肉將比蠻牛老皮還要堅韌,堪比身上穿了一層堅硬的皮甲。

開悟蠻魂之後,陳尋如今赤足在怪石嶙峋的山嶺間疾走,也不會像以往那般會被割得到處是傷,這說明他已經有蠻武四層巔峰的修為。

陳尋也沒有想到,他與青眼雕兩下交鋒,他看似堅如蠻牛老皮的皮肉,在青眼雕的鐵喙、利爪抓擊之下,竟然薄如絹紙、不堪一擊,心想即使修練蠻武到第四層顛峰,將皮肉練到堅如木石,實際也遠遠擋不住神兵利器的鋒利。

青眼雕雖然不是蠻荒異種,但也遠非山豬野狼這些尋常猛獸能及,那對紅鱗鐵爪跟鐵喙,真是無異神兵利器。

陳尋這時候也是越發看到神兵利器的重要性,心想他要是從宗崖那裡,將烏鱗狡的那對長牙拿過來隨身攜帶,也許在崖洞口的第一下,就直接將青眼雕的鐵頭捅穿。

但想到剛才持矛與青眼雕相擊,一擊之下,骨矛斷成數截不說,右臂筋骨也都差點給反噬的巨力震碎,陳尋也知道實力想更上一層,還要盡快突破蠻武第四層境界。

唯有到蠻武第五層境界,具相蠻魂,才能更傾重的淬練全身骨骼。

他要能練到第五層顛峰,全身骨骼堅硬有如鐵鑄的程度,再與青眼雕搏殺,就算矛斷,也絕不會像這般狼狽。

而到第六層,就是中階蠻武的巔峰,具相蠻魂將更傾重淬練全身筋腱。

舉鼎用力、力由筋生。

對蠻武來說,淬筋練力是最關鍵的一步。

阿公宗圖說他剛剛開悟蠻魂,雙臂能抱起兩千斤的重物,等淬筋練力到蠻武第六層的巔峰,雙臂說不定就能四千斤的神力。

陳尋真要到了淬筋練力的第六層蠻武境界,擒殺崖洞外的這頭青眼雕,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然而,中階蠻武顛峰,對絕大多數的蠻族武勇來說,都是一道難以跨越的檻。

烏蟒有千年傳承,近十年來也只有烏桑、南獠兩人跨過這道檻,晉階為上階蠻武。

除烏桑、南獠之外,烏蟒的中階蠻武有十四人,但大多數人到中年,都還沒有跨過這道檻。

***********************

見巨雕也不敢再輕易闖進崖洞,陳尋用膝蓋頂住兩塊巨石推到前面充當門戶,他再坐到崖洞裡側。

勁敵青眼雕盤旋洞口,雙臂傷勢嚴重,陳尋也顧不得吝嗇,從懷裡拿出兩株魚陽草,一起嚼嚥下去,觀想具相,煉化藥力療傷。

崖洞裡外良久沒有動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滋滋滋」一陣異響,驚擾陳尋的心念。

睜開雙目,卻見一條七八米長、水桶粗細的青鱗大蛇從石隙裡鑽進來,碧磷磷的兩隻蛇眼比雞蛋還大。

陳尋嚇了一大跳,連爬帶跳的站起來,就見巨雕展翅人立崖洞之外,正拿完好的左眼往崖洞裡看。

操!操!操!

陳尋哪裡想到這頭扁毛畜牲,不敢再往崖洞裡闖,竟然抓了這麼一條巨蛇扔進來!

他越想越後怕,要不是這扁毛畜牲剛才輕敵,以它的智慧,要是在開闊山谷遇上,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活路。

好在那頭青鱗大蛇給巨雕抓到半空扔進崖洞,早就摔得五葷七素,暈頭轉向,還本性畏懼後面的巨雕,貼地往裡游,凶性被壓制住。

陳尋窺準一腳衝著青鱗蛇的七寸狠踩下去。

「哧」青鱗蛇的七寸被踩實,才陡然翻身蜷動,比大腿還粗的蟒身順著陳尋的腰腿就纏過來。

陳尋腳如鐵樁,一腳下去,石碎地裂。

青鱗蛇看著巨大,但終非異獸,叫陳尋堅如鐵柱的一腳踩實,七寸處頓時也是血肉模糊,椎骨斷成碎片,但青鱗蛇臨死的反擊,還是差點將陳尋勒斷氣。

這本是巨雕鑽進崖洞、撥開巨石、擊殺陳尋的良機,然而巨雕吃過一次虧,生性變得多疑,不知陳尋是不是有詐,利爪扒在洞口的崖石上,遲疑著沒有立即鑽進來。

陳尋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見巨雕還在洞口遲疑,慢悠悠的將纏在身上的青鱗巨蟒拔下來,拿著斷劍,從蛇腹處一條白線處剖開鱗皮,先將毒囊割下來,確保毒囊沒有破損,嘴巴就湊著斷開椎骨,吸食蛇髓……

青鱗蛇算不上蠻荒異種,但一枚蛇膽也堪比一株魚陽草,蛇髓也多少有些滋養藥效,能壯氣血。

巨雕力大無鵬、頭骨堅硬,除開天生異種之外,想來也是日日吞食蛇蟲所致。

「謝謝雕兄你啊!」

雖說滿嘴腥澀欲吐,飽食過蛇髓後,陳尋還是將比他拳頭還大一倍的蛇膽摘下來,衝著巨雕耀武揚威。

要想安全離開這片山嶺,最好是能將巨雕誘進狹窄的崖洞來擊殺,一旦到開闊山谷給這頭凶禽纏上,陳尋暗想自己怕是真沒有多少逃命的機會。

巨雕兇殘厲嘯,但還是不敢輕易往崖洞裡鑽。

一人一雕,就這麼對峙著,天很快就徹底黑了下來。

滿天星輝灑在洞口,雖說巨雕不在崖洞前守著,但陳尋知道巨雕就停在崖頂的枯樹上,只要他從洞口露臉,巨雕就會以雷霆之勢撲來。

他盤膝打坐休養生息,但也保持三分清醒意思,絕不敢真睡過去。

蛇髓、魚陽草相對滋補,一夜過去,陳尋兩臂的傷就好了七七八八,他經六臂巨魔改造過的身體,傷口癒合遠比常人快,隨著修為精進,效果也越發明顯。

他用斷劍割下一段蛇身,裹著獸衣,就往洞口推出。

果不其然,蛇身剛出洞口,凌厲罡風就撲襲而來,紅鱗巨爪從崖頂厲如雷電的探出,抓住包裹獸衣的蛇身就撕成兩截。

陳尋想也不想,具相蠻魂,沛然巨力湧入雙臂,右拳有如雷霆般轟出。

巨雕右翅根就像給重鎚砸中,無數黑羽碎成雪片亂飛,飄飄揚揚的灑落。

雖說此計得逞,一拳傷了巨雕,但洞口離地面有四五十米高,陳尋也不敢在半空就撲殺出去,趁勢斃了這頭凶禽,就站在洞口叉腰看著這頭凶禽在半空慘嘶痛鳴。

見凶禽重整旗鼓,振翅又要撲來,陳尋就再躲回崖洞。

巨雕吃過虧,利爪扒住洞口的崖石,殘了右眼的猙獰雕頭,探頭盯住崖洞裡陳尋的一舉一動。

有防備之後的巨雕動作也甚是敏捷,陳尋拋出兩塊巨石,都叫巨雕輕鬆躲過。

陳尋也不再作無用功,回到崖洞裡側,從蛇身上剝下兩片鱗皮來。

青鱗巨蛇雖不是蠻荒異種,但鱗皮堅韌異常,要不是七寸要害處叫陳尋一腳踩斷,還要狠費一番手腳才能收拾。

陳尋將剝下來的兩塊鱗皮,用繩子綁在兩臂上,倒是很好的一副護臂,臨了又拿斷劍,割下一條蛇肉慢慢嚼著。

也虧得巨雕扔這麼一條青鱗巨蛇進來,不然陳尋藥簍裡的獸肉就夠他吃兩天的,沒有辦法躲在崖洞裡跟這凶禽打持久戰。

現在陳尋吃飽喝足,就到崖洞口,與巨雕打一場。

一雕一人,動作都疾捷無比。

尋常戰技難傷巨雕,但陳尋具相蠻魂之後使出來的大鵬秘拳五勢力大勢沉,威力兇猛,重重拳影之間,隱有蠻魂煞華閃現。

蠻魂煞華,有如元氣外放,融入拳勢之中,威力無窮。

唯一的缺點就是具相蠻魂之後,若無靈藥補充,氣血的消耗極大,三五招交鋒還能勉強支撐,再過就會被壓榨過度,陷入虛弱。

不過,巨雕也是全憑鋒稅無比的利爪、鐵喙與陳尋相鬥,洞口又相當狹窄,叫巨雕無法展開保持平衡,一擊不成,雕軀也是往外翻滾,不作纏鬥。

這樣,陳尋與巨雕說是大打一場,其實每次接觸也就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要麼是陳尋被巨雕抓得皮開肉綻躲回崖洞,要麼是巨雕給陳尋打得羽飛如雨,翻翅逃走。

這一天下來,在崖洞口反覆纏打十數次,此前只有一人稍高些的堅石洞口也給扒開一倍大不止。

陳尋給六臂巨魔血淬練過的身體,這時候就體現出優勢來。

他不僅傷口癒合迅速,只要不被傷到要害,幾乎不損戰力,而貼身還剩幾株魚陽草、一枚烏蟒丹,更是他保命療傷、及時補充戰力的靈藥。

崖洞裡又有六七百斤的蛇肉可以充飢,打到最後,陳尋是越打越勇。

巨雕卻是羽殘毛毀,到黃昏時,渾身禿了好大一片,露出來的翅身血肉模糊,飛在半空中也搖搖曳曳,身姿不穩,關鍵還要守在崖洞外,一天都沒法進食。

陳尋也不容這頭凶禽飛走覓食,每看到這頭扁毛畜牲要飛遠,他就從崖洞鑽去,作勢要往崖頂爬去搗它的老巢,迫它不敢遠離。

不過這頭巨雕也是狡猾,不能飛遠覓食,便捉它平時絕看不眼的兔狸小獸來看,還撲到溪裡捉魚來吃,叫陳尋也是無奈。

巨雕不飛遠,他還真不敢暴露在光禿禿的陡崖上,往上面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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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貴族少年

一日纏鬥,將巨雕耗殘,陳尋心裡也痛。

他現在要施展大鵬秘拳,又不敢輕損氣血,到崖洞口誘巨雕來斗之前,他就先掐一截魚陽草嚼嘴裡。

一株魚陽草,掐成四五段,一段也就能讓他使出兩勢大鵬秘拳而不耗氣血。

這一天下來,他隨身僅剩的幾株魚陽草也耗盡。

他現在修練蠻魂、淬練筋骨皮肉,最缺靈藥,不然也不會冒險往蟒牙嶺深處鑽,沒想到會在跟巨雕的消耗戰中,將寶貴的幾株魚陽草用掉。

又是黃昏,陳尋身上創傷無數,但都無大礙,只是貼身就剩最後一枚烏蟒丹。

陳尋也是發愁,要是連最後一枚烏蟒丹都用掉,還不能斃了這頭凶禽,待凶禽明日恢復體力,就該輪到他陷入被動了。

他看得出,這種凶禽肉身也是強悍,只要不被傷了要害,恢復傷勢也是極快。

就算他僥倖逃回寨子,叫這凶禽記恨上,也會十分的麻煩。

看著洞口外暮色漸濃,陳尋狠心將烏蟒丹含在嘴裡,走出崖洞。

停在崖頂的巨雕也是鬥得凶性大發,見陳尋露身,就振翅撲來。

陳尋觀想蠻魂,見巨雕似作黑色閃電襲來,卻是收拳不出,化身長虹,縱上雕背,左臂死命勒住巨雕羽殘毛禿的脖子,右拳轟砸堅如鐵壁的雕頭。

雕頭堅硬異常,但也是畏撞擊。

蠻魂具相,陳尋拳鋒隱現神華,沉如重鎚,當即兩下就砸得巨鵬頭暈眼花,直往崖下飛落。

四五十米的高度,瞬息即落,巨鵬連人,砸在崖下樹叢之中,樹斷枝裂,枝葉紛飛。

陳尋直覺身子骨都給撞碎,五臟六肺移位,喉嘴裡滿是血腥,但烏蟒丹所化藥力熱流,散入百骸血脈,使他神魂識海之上的蠻魂相毫光綻發,不斷生出巨力,叫他左臂始終勒住青眼雕的脖子,如蟻附背,不被甩落下來。

濃濃暮色中,他心魂神意皆傾注右拳之中,生出熠熠光輝、神華透漏、堅硬如鐵,一有機會,就拳拳如巨鎚轟砸巨鵬相對柔弱的脖梗,打得巨雕皮肉綻飛。

巨雕本性還在,忍著巨痛,在樹叢中極速翻滾,想將陳尋甩落。

溪谷邊的巨樹「咔咔」折斷,陳尋也沒有撐住十息時間,就被甩出十數米外,從樹梢壓斷無數樹枝,砸落地面,五臟六肺差點從嘴裡震出來。

然而就在短短十數息的時間裡,陳尋拳落如電,數十拳轟砸出去,將巨雕的半邊脖子砸成一攤爛肉。

青眼雕此時淹淹一息,癱在溪邊,再也沒有辦法振翅逃走。

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一枚烏蟒丹的藥力就全部耗盡。

陳尋強撐站起來,小心翼翼的向巨雕走去。

巨雕似乎也感到死神將至,撲愣殘翅,兩隻紅鱗巨爪勉強站起來,跌跌撞撞的往樹叢外逃。

現在才想到逃?

陳尋吐了一口血沫,不顧露出森森白骨的傷腳,往北追去,絕意將巨雕擊斃。

巨雕困獸猶鬥,鐵喙如矛,陳尋不敢陡然靠近,只是纏著不走,想將它最後一絲殘存的氣力耗盡。

陳尋正小心提防青眼雕困獸猶鬥之際,不提防「嗖嗖」兩聲尖嘯從身後突至。

陳尋汗毛炸開,腦袋往側略閃,就有兩道極寒流光,就貼著他的臉頰,扎入巨雕的胸口。

是兩支鐵箭。

陳尋的臉頰叫這鐵箭帶出的凌厲風勢,刮得生疼。

陳尋嚇得背生冷汗,實不知道這兩支利箭,是衝著他的脖子,還是衝著青眼雕的胸口而來。

陳尋心裡勃然大怒,轉身就見數道人影從北面的樹叢中鑽出來,為首兩名少年,都手持一張黑色大弓。

兩少年警惕的盯著陳尋,似乎陳尋稍有異常,就會毫不猶豫的抽箭將他射殺當場。

陳尋識不得那張黑色巨弓是何物所制,但他與巨雕纏鬥一天一夜,知道巨雕筋骨堅硬到何等的程度。

要持弓射殺,將鐵箭這麼深的射入巨雕的胸口,這兩少年,雙臂開弓的力氣怕不會比他差多少。

陳尋強忍住心頭的怒火,抱拳道謝道:「多謝兩位相助……」

兩少年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一人眉眼特別開闊,看人的眼神冰冷無情,見陳尋不惱,反過來謝他們幫助,只當他是個傻子,跟身邊另一名少年說道:「原來是個蠻子!」

「這裡是蟒牙嶺,他不是蠻人又會是什麼人?」另一名少年糾正同夥的錯誤,眼睛落在陳尋的身上打量了兩眼,見他渾身浴血,也暗感心驚,嘴裡卻說道,「你謝我們作什麼?我們射殺獵物,又不是幫你。」

陳尋氣得吐血,這兩個小雜種跑上來不由分說就「嗖嗖」兩箭,要不是他反應敏捷,生生的移開三分,說不定脖子就給扎出兩個血洞,沒想到兩小雜種沒有一點內疚,跑上來還要將他纏鬥一天一夜才打得垂死的獵物據為己有……

「怎麼,你有什麼不滿意的?」闊眉少年厲眼盯住陳尋,眼睛裡滿是凶焰,似乎陳尋稍有一句不合他意,就會命令左右將陳尋斬殺當場。

蟒牙部諸部族之間,為獵物爭奪廝殺是常有之事。

這三年來,烏蟒與鄰近的黑山部,為狩獵區的劃分,就死傷好幾十人,雙方早就成死仇。

眼前這兩名少年,絕不是好惹的角色,何況他們還人多勢眾。

陳尋抑住心裡的怒火,低頭說道:「我是謝兩位英雄救命之恩,要不是兩位英雄及時射殺這大鳥,我怕是早就給這大鳥撕成碎片了……」

「大鳥,這傢伙竟然將青眼雕當成普通大鳥,真是個蠻子!」闊眉少年沖同夥笑了起來,懶得再理這蠻族少年,走過去看他們「射殺」的獵物。

陳尋拖著傷腿,勉強走到一旁,在一棵大樹根旁坐下,遠遠的看著這夥人。

這兩名少年除所持大弓不是凡品,而他們所穿的錦甲似鐵似革,甲襟處篆刻一些古怪玄妙的黯澤符文,更是隱隱牽引著天地間玄妙的力量,散發出遠超這三年自身實力的強大氣息。

陳尋靈識過人,知道這憑著少年身上所穿的這兩幅錦飾寶甲,就絕非蟒牙嶺北山的小部族有資格擁有。

而跟隨其後從樹叢中鑽出來的數人,看著像是這兩名錦甲少年的隨從。

他們中只有兩人是蠻人打扮,身穿斑斕獸皮,半片袒露、都是黑毛的胸口,掛著一串由大小獸牙串出來的項鏈。

將所獵凶獸的獸牙掛在胸前,是黑山部族人的習俗。

看這兩人將有兩米的魁梧身姿,站在那裡像一座鐵塔,除了隨手所持大鐵矛外,身後還背有數支短柄骨矛可遠程射殺獵物,而臉上的青黑色圖騰在暮色更顯猙獰,這兩人可不就是黑山部比宗桑、南獠還要強出一線的上階蠻武古辰與古護嗎?

陳尋看了暗暗心驚,黑山部與烏蟒部兩族為爭狩獵山林,多年來爭鬥廝殺,早就結成死仇,要是叫這古元、古護知道他是烏蟒部的人,怕是不會輕易放他走掉。

好在古辰、古護正緊張的盯著那頭巨雕,似乎擔心巨雕沒有死絕,叫那兩名少年遭遇什麼不測,但他們也不敢過於貼近少年,倒無暇去細看坐到一旁樹下的陳尋。

除了黑山部兩名上階蠻武外,其他六名從樹林裡鑽出來的披甲武士,身體雖然沒有那麼高壯,但周身散發出更叫人心驚的殺戮氣息,絕對不比古元、古護弱半分。

都是堪比蠻武顛峰的武修強者!

而且是來自滄瀾的武修強者!

他們所穿的衣甲以及隨身攜帶的刀弓箭囊,跟青木道人在帛書裡所說的云洲別無二致,而離蟒牙嶺最近的云洲之地就是滄瀾,滄瀾也是云洲進出西荒的必經之地。

只是,蟒牙嶺以南的荒原部族,才受滄瀾的節制,他們怎麼會出現在蟒牙嶺的北麓,還跟黑山部的蠻武混在一起?

看兩名少年的打扮,或許還是滄瀾城裡的貴族。

陳尋沒想到會在蟒牙嶺的荒山野嶺,與滄瀾的貴族少年以及黑山部的兩個顛峰蠻武相遇。

陳尋已經顧不上氣憤辛苦搏殺一夜的獵物,叫人白白奪去了,只想著怎麼才能悄無聲息的脫身。

「這個小子不弱!」有個披甲武士,四十歲左右,臉頰枯瘦,一雙巨手生根似的握住腰間的挎刀,走上前看過血肉模糊的巨雕,頗為讚賞的轉回頭打量了陳尋兩眼,問道,「你是哪個部族的?」

陳尋頭皮發麻,雖說蟒牙嶺北山之中,有近二十個部族,但離這邊最近的,也就烏蟒、黑山幾個部族,他要是說謊,會不會叫古元、古護當場看穿?

只是中年武士看過來,等著他回話,陳尋不能不答,當下只能硬著頭皮,甕聲說道:

「烏蟒。」

「哦,原來是烏蟒族人,難怪年紀輕輕就敢獨自進山,還與在這荒山野嶺裡跟青眼雕這樣的凶禽搏殺!」中年武士頗為讚賞的點點頭,似乎對烏蟒能出這麼傑出的少年子弟一點都不意外,又問道,「你的傷勢很重,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山?」

陳尋抬頭見古辰、古護兩人看過來的眼神皆是不善,哪裡敢跟他們一道出山?

他現在重傷在身,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幾根,要是途中古辰、古護兩人想對他不利,他想反抗都難,就耍了個心眼,拒絕中年武士的好意:

「謝謝你,我還要在這裡,等阿叔他們過來。」

「葛異,你理這小蠻子作甚?」闊眉少年不耐煩的質問中年武士,「好好一隻青眼雕,我還想剝皮取毛製一件羽衣送給青璇呢,卻給這小子糟蹋成這樣子,真是氣死我了!」

這雜種將他的獵物奪走不說,竟然還反過來怨他將青眼雕打成這樣子!

陳尋勃然大怒,不想這世間還有如此不講道理、不要臉面的人!

不過,陳尋也知道,這天地強者為尊,弱肉強食,弱者在強者面前,沒有什麼道理好講,聽闊眉少年這麼說,心裡雖然氣得極點,但還是低下頭,遮住眼睛裡的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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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十三叔


中年武士葛異對闊臉少年的喝斥,也只是溫和一笑,說道:「十三爺怕是要等到明天才會出山,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蟒牙嶺雖然只是涂山的支脈,但夜裡要有什麼凶禽猛獸從深山裡闖出來,我們幾個怕也護不住兩位小公子的周全……」

「十三叔這次進山就是尋那頭烏鱗狡,蟒牙嶺要有什麼凶禽猛獸,避之不及,還敢闖進來傷人?」闊臉少年狂妄不屑,不大想連夜趕路往回走。

陳尋心裡駭然,沒想到這夥人進蟒牙嶺的深山,竟是為了找一頭烏鱗狡,就不知道這蟒牙嶺深處,有沒有第二頭烏鱗狡存在了。

他不知道所謂的「十三叔」是什麼人物,心想這人能撇開這一干堪比蠻武九重顛峰的高手,獨自進入蟒牙嶺極深處尋那烏鱗狡,怕是阿公宗圖所說的天蠻強者了吧?

陳尋正巴望著這夥人早些離開之際,暮色深重的遠空,有一點黑影高速掠來,眨眼間的工夫就馳到樹林的上空。

卻是一頭比青眼巨雕還要大些許的黑色鵬鳥,巨翅展開足有六七米寬,黑羽似鐵,掠翅而來,停在樹林上方,卻彷彿一座山丘壓來。

一對銳利鵬眼,在暮色裡彷彿兩團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透漏出君臨天下的強橫氣息。

陳尋竟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這才是真正的蠻荒異種,看著體形相仿,卻不知道要比青眼雕強橫多少倍。

要是這頭巨鵬,將他們這些人都當下獵物,陳尋不知道有幾人能活著逃出去。

然而更叫陳尋驚掉下巴的,就是黑色巨鵬的背上,竟然正綽手站著一個青甲武將……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巨鵬斂翅落地,青甲武將閒庭信步的走下來,看著葛異等人都快天黑了還在深山裡轉悠,略有不滿的問道。

「我們看到這頭青眼雕,想要捉回去送給青璇,才追過來的。」闊臉少年似乎也很畏懼青甲武將,趕在葛異說話之前搶著將謊話編圓了。

青甲武將眼眸在這麼深的暮色裡,也是青光湛湛,掃眼看過旁邊血肉模糊的青眼雕,又看坐在遠處樹根下的陳尋一眼,沒有說什麼,顯然也不會叫闊臉少年的謊話輕易騙過去。

「十三叔,你找到那頭烏鱗狡了沒?」另一名少年乖巧的問道。

「沒有。」青甲武將搖了搖頭。

「那肯定是烏鱗狡怕十三叔您,聞著您的氣息,早早躲起來了——我們還要不要再留幾天?」少年問道。

「狡獸烏鱗,堪比還胎境顛峰,我也未必是敵手;真要找到,還要請你四叔一起過來生擒。我都在蟒牙嶺北山找了三天,都沒有找到,恐怕是黑山部的族人看錯了,將其他什麼荒獸誤作烏鱗狡了。我在山裡就看到幾頭跟烏鱗狡長得很像的野生鱗馬,要不是沒那閒工夫,倒可以捉出山來給你們當座騎,」青甲武將說道,「你們今天還要吃些苦,夜裡就回去,不能再在外面耽擱時間了……」

青甲武將發號施令,兩名少年沒有什麼廢話好說。

黑山部的那兩名上階蠻武,怕青甲武士責怪他們黑山部謊報消息,害他白白浪費了三天時間進蟒牙嶺找那頭烏鱗狡,也不敢多廢話什麼,兩人當即當起苦力,拿根繩子紮起將青眼雕的紅鱗利爪,將長矛當棍子,扛起來就走。

其他人都走後,那個叫葛異的中年武士留在最後面,走到陳尋跟前,替給他一粒青色丹丸:「青眼雕我們拿走,這丸藥就算是補償你的。」

「謝謝。」陳尋小聲說道。

…………

…………

蘇青峰見葛異從後面跟過來,而剛才那個坐樹底、滿身是傷的蠻族少年卻沒有跟過來,頗為詫異的問道:「那個小子,不是黑山部的?」

「說是烏蟒部的,獨自進山,剛剛跟我們遇到。」葛異回稟道,不過他也沒有直接戳穿闊眉少年的謊言,他相信十三爺眼明如電,看過遍體鱗傷的青眼雕,就會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哦……」蘇青峰沉吟著,回頭看了一眼。

「十三爺,要不要我將他帶回來?」葛異問道,「受這麼重的傷,還能咬牙支撐住,是不錯的苗子啊。」

「算了,」蘇青峰不想節外生枝,說道,「青眼雕之前可能受過什麼傷,才讓那小子撿了便宜。」

葛異也不說什麼,想想十三爺的話也對,青眼雕要不是之前受過重傷,怎麼可能一直留在地上,給一個赤手空拳的蠻族少年打到垂死?

他卻怎麼都想不到,陳尋跟青眼雕就在溪谷上的崖洞附近,整整纏鬥了一天一夜。

闊眉少年見葛異把什麼事都跟十三叔捅了出來,心裡雖氣,也無可奈何,心裡更恨那蠻族少年,暗道,要不是那蠻族少年多事,他們一路走過來遲早會發現那頭青眼雕,以手中寶弓還不能將這頭青眼雕射落?

**************************

陳尋看著手裡中年武士臨走塞給他的青色丹丸,暗道這伙滄瀾人總歸不用對他耍什麼心計,當即將丹丸外面的臘殼剝掉。

一股異香撲鼻而來,陳尋頓時神清氣爽,就像已經服下大補藥,暗感這枚靈藥所含的藥力,怕是比烏蟒丹強上一倍不止。

他還是第一次受這麼重的傷,也顧不得珍惜這枚丹丸,眼下還是療好藥走出深山要緊。

不過,他又擔心古辰、古護中途折返,不敢留在原地服藥療傷,苦苦支撐住,往溪谷方向走出四五里,藏身溪谷旁邊的一處茂密灌木叢中,才將丹丸含到嘴裡,觀想蠻魂,煉化藥力。

雖說與青眼雕搏殺時,陳尋有烏蟒丹的藥力支撐,維持氣血沒有枯竭,其實身上所受之傷,比他以往甚至一刻都要重。

陳尋盤膝而坐,心念潛入神魂識海,觀想大鵬拳勢。

除了能感覺到青色丹丸的藥力滲入氣血,源源不斷轉為氣血神華釋出外,神魂識海的本體更是金光燦燦,就像颳起十二級颱風的風暴海,狂濤怒浪洶湧撲出,似要將懸立識海之上的蠻魂相撲滅掉……

陳尋還是沒有遇到今天這種情形,以往心念進入神魂識海刻畫拳勢,識海本體不會有什麼異動,暗道:要是識海本體掀起的神華波瀾,直接將蠻魂撲滅,會發生什麼異變?

陳尋左右無計,也隱隱有些期待,沒有說立即退出觀想,就見波湧洶湧的識海本體湧出一道如匹神華,到半空凝成一線耀眼光流,從蠻魂的足底直接注入。

陳尋此時能觀想具相的大鵬拳勢,人形光影僅有兩寸高矮,還遠遠談不上凝實,就像簡筆畫,而在這時,就在金色光華注入之後,蠻魂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下一刻又成一樽金光燦燦的六臂巨魔相。

雖說蠻魂大小不變,但這樽六臂巨魔相腋生六臂,額生獨角,面目猙獰,睜眼有如金剛怒視,透漏無上威儀,正與攜陳尋到這方天方地的六臂巨魔,鬚眉無差,簡直就像是在他的神魂識海之上復活過來……

一切都那麼的真實,陳尋甚至能感覺到六臂巨魔平緩的呼吸,以及體表之下的筋骨纏結、氣血流轉、脈膊跳動……

這怎麼可能?

巫公宗圖說過,只有凝出先蠻真血,由先蠻真血直接凝成的蠻魂,才會有「真如實相」的境界。

難道就巨魔滴入他體內的那滴金色魔血並沒有全部用來改造他的身體,還有相當一部分就藏他的神魂識海之中?

陳尋這一刻,靈識也是驟然放大,似有心眼從頭頂躍出,居高而下的看著他的肉身盤膝觀想。

但見他的身體此時閃閃生輝,彷彿一個磁場,叫溪谷之上的如水月華,就像潮水一樣匯聚過來,往他的身體裡湧。

他周身一道道深可見白骨的創口,散發熠熠光華,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

而這如匹月華,除了修傷補創之外,還有大量直接透過陳尋的體表,凝聚到六臂巨魔相之上,雖然緩慢,但心眼還能清晰的看到兩寸高矮的六臂巨魔相,正在一絲一毫的長高……

直接接引天地靈氣,凝練蠻魂、淬練身體,確是蠻魂相修練到真如實相境界後,才擁有的能力。

「真如實相」,就是魂海之上觀想蠻魂,除體膚皮肉外,筋骨、血脈俱全,如人中有人,相中藏相。

然而,到這層境界,就已經破開肉障了。

陳尋可不覺得他一次修練,能直接晉入天蠻境界。

這一切的異變,或許還是源自那滴金色魔血。

他以前通過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進行修練,原以為那是最原始的蠻武修練方式,沒想到他身體到瀕臨崩潰之時,實際上是那滴金色魔血激活起來,對他的身體進行修復。

他此時與青眼雕一戰,肉體又差不多到崩潰的邊緣,金色魔血也就再次激活。

只是這樽六臂巨魔相非他心念刻畫,而是直接由神魂識海本體湧出的大量金色神華凝成——這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他廣如金色之洋的神魂識海,本體實是那滴金色魔血所化,而六臂巨魔相只是那滴金色魔血的自主具相?

陳尋聽阿公宗圖說過,開悟蠻魂的烏蟒蠻武,大多數人,用心眼所看到的神魂識海本體,也就是所謂的魂海心相,都只有池塘大小,四邊是枯寂幽晦、心眼無法窺測的虛無,被百骸筋骨血肉束縛。

神魂識海本體的寬廣,通常決定蠻武修練的潛力,但還是可以通過吸收異獸真血進行增強。

可以說,普通靈藥作用於氣血,然後通過蠻魂具相淬練筋骨皮肉;唯有異獸真血能直接作用於神魂識海。

天痕地勢、道蘊天成、萬物有靈、觀想而法之。

天地之間,不是只有人才會修練,能稱得是蠻荒異種的凶禽猛獸,也能修練。

荒獸異種修練到一定的程度,體內也會凝出真血。

捕殺荒獸採集真血,對蠻武來說,就是能洗髓換血、脫胎換骨的寶藥。

一兩滴真血看著細微,卻比一頭異獸周身皮肉筋骨加起來都要寶貴,而且極難採集。

宗崖、宗凌等烏蟒少年,在魂祭獸筵時,受烏鱗狡的真血淬練,神魂識海本體就極度擴大,有如煙波浩蕩的湖泊,但跟陳尋望之無垠、波濤洶湧的金色魂海,也遠不好相比。

陳尋的金色魂海如此的特殊,唯一的可能,也就是那滴金色魔血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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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蠻魂有別

萬相一心、一心萬相。

神魂識海之上,可以觀想具相不同的蠻魂。

不同的蠻魂相,觀想難易程度有天壤之別;而威力越是強大的蠻魂相,對體內先蠻真血的精純程度要求越高——有些威力奇大的蠻魂相,甚至要在體內凝出第一滴先蠻真血之後,才能觀想具相。

陳尋對此有深刻的體會,他修練大鵬秘拳,所觀想具相的蠻魂拳勢,可以說是最普通的大路貨。

烏蟒蠻像所繪的九幽蠻魂,陳尋此時還只能觀想極模糊的一道虛影;強行具相,只能讓他的氣血枯竭。

然而,普通的蠻魂相,根本就不能承受從神魂識海本體直接湧出的強大神華,故而本能的具現六臂巨魔相,這也解釋得通。

就是在陳尋胡思亂想之際,魂海之上的六臂巨魔相,又攸然化作數道金色細流,重新的歸入神魂識海的本體之中,而不是像以往,蠻魂相會散成無數能淬練百骸筋骨的碎光。

陳尋這才發現,他體表的傷勢已經全部癒合,或許是剛好癒合,六臂巨魔相就散歸魂海本體了。

陳尋睜開眼睛,此時月至中天,月輝清冷,溪谷之上,石崖之下的,空透有一種叫人如置湖底的感覺。

全身與青眼雕惡鬥所受的重創此時已經完全癒合,黑色的血疤彷彿剝落的蟬殼落了一地,周身皮膚光華晶瑩,除了色澤黑些,細嫩彷彿初生的胎兒。

氣血又再度旺盛起來,一戰耗盡的體力又全部恢復,血流平緩而有力的在四肢百骸流轉,流經的心臟也更有力在收縮,動靜之間,渾身筋腱繃得更緊,似乎蘊藏著更大的力量,赫然突破蠻武第四層,進入五層淬骨。

當然,相比較六臂巨魔相的神秘強悍,陳尋此時身體的強化程度,只能說太稀疏平常了。

陳尋不由的暗想,要是那樽由神魂識海本相神華直接凝成的六臂巨魔相,最終沒有回歸神魂識海,而是散入百骸,淬練筋骨皮肉,他肉身會一下子強化到什麼程度?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異獸真血是洗筋易髓的寶藥,但不能直接強化肉身,這在蠻荒是早有定論的事。

六臂巨魔的金色寶血,雖然說百倍珍異,似乎也不能改寫這個定論。

不過,陳尋還是有些不甘心。

月華之下,四野靜寂,獸吼禽鳴從極遠山嶺傳來。

陳尋盤膝入靜,再度打開神魂識海,心念嘗試著從神魂識海本體汲取神華,刻畫六臂巨魔相。

神魂識海巋然不動,而在第一道光影將要凝出的一瞬間,有股可怖的極大力量從周身氣血瘋狂的汲取神華,嚇得陳尋趕忙退出觀想……

陳尋抹掉額頭的冷汗,沒想到神魂識海本體神華,根本就不是通過心念觀想就能汲取的,而六臂巨魔相威勢極大,遠遠超過烏蟒的九幽蠻魂,他若想強行觀想,非將他全身的氣血立時榨乾不可。

怕身體出現什麼異常,驚魂稍定,陳尋再度嘗試入靜,心念入魂海刻畫大鵬拳勢。

無數微細神華從氣血釋出,在神魂識海之上,轉瞬之間凝聚青色人形蠻魂相。

待青色人形蠻魂凝成兩寸高矮後,氣血釋放神華的速度卻沒有放緩,無數散發微光的神華,繼續凝聚到蠻魂之上,蠻魂越發凝實,也變得更高大。

待蠻魂相足足增高了一倍,氣血內釋放微細神華的速度才放緩下來。

而此時還想叫蠻魂長得更高,卻不復剛才的凝實,光影變得虛黯。

陳尋心裡湧起驚浪駭浪,極靜入寂的狀態不再,心念就從觀想中退了出來,沒想到剛才神魂識海彼湧取神華凝具六臂巨魔相,他的身體看似沒有得到什麼淬練,氣血卻足足精純了一倍。

都說異獸真血是脫胎換骨、易髓換血的寶藥,真是一點都不假啊。

氣血精純倍增,也就意味著,就算沒有靈藥進補,他修練的速度將是以往的一倍。

靈藥哪裡隨時能有?

烏蟒集一寨之力,一年也就只能煉製百十枚烏蟒丹。

修練速度增加一倍,已經是異常可觀。

而氣血精純,意味著,即使沒有靈藥支撐,他進入觀想具相、與敵搏殺的時間也將倍增,施展蠻魂戰武的威力倍增。

陳尋心裡暗想,他現在氣血精純倍增,是不是與敵搏殺時,能夠觀想九幽蠻魂,施展九幽戰矛中真正稱得上蠻魂戰武的逆鱗一刺?

陳尋用力扯了扯雙臂韌如蠻牛老皮的皮肉,信心更加強大的站起來,眺望溪谷。

身邊靈藥已空,身在荒山野嶺,也不知道黑山部的古辰、古護會不會中途折返回殺他,不然他真想嘗試一下那逆鱗一刺,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不過想到那個青甲武將,陳尋又難免有些氣妥。

那個青甲武將站在他跟前,彷彿深淵大海,又空蕩蕩什麼都叫他感應不到。

陳尋靈識過人,但完全看不出青甲武將到底有多強,心想就算他腳下那頭黑色鵬鳥,強橫氣息彷彿一座山丘壓得人窒息,怕是宗桑、南獠等人加起來,都遠遠不能敵吧?

陳尋這時候才更深刻的體會到什麼才叫滄海一粟,他就是晉入蠻武五層,又是何其渺小!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天地,他即使氣憤那兩個滄瀾雜種將自己辛苦搏殺的獵物搶走,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更重要的還是要修練,只要實力能更進一重樓,能更進一重樓,那些滄瀾雜種有什麼心愛之物,大可以也搶回來。

想到這裡,陳尋心境放開,忍不住要仰天長嘯。

不過,他不知道古辰、古護會不會中途折返,還不至於蠢到用嘯聲將他們引來。

想到古辰、古護離開時眼睛裡露出的凶光,陳尋毫不懷疑,有機會他們一定會殺了他。

這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黑山與烏蟒為爭得更大的狩獵區,常一言不和,就動手搏殺,僅這三年就有兩族就都有十數人死於非命,早就結成死仇。

現在兩族都只有兩名上階蠻武,旗鼓相當,勉強保持平衡,即使爭鬥,還不至於將全族壓上進行搏殺,而一旦對方再出現一個實力強橫、潛力無窮的族人,己方又怎麼可能再睡安穩?

想到這裡,陳尋忍不住又想哈哈大笑,能叫敵人寢食難安,也算是他的能耐。

見四處沒有異常,陳尋沿著溪谷走回到崖洞下。

那頭青眼雕忍饑挨餓,都不離開老巢,陳尋心想,走回來看一眼,說不定老巢裡會有幾隻幼鳥。

石崖貼著溪谷,聳然而上,差不多有兩三百米高,陡峭的崖壁斷斷續續的有許多縫隙,以及披掛而下的樹藤,而讓人攀爬上去。

今天這一番亂戰,不知道有多少樹藤被摧毀,石崖腳下到處都是殘枝碎藤,還有無數被青眼雕利爬扒拉下來的碎石。

陳尋丟掉當枴杖的樹丫子,手腳並用的爬上崖頂。

青眼雕位於孤崖的老巢,是個八九米深的石窩子,裡面鋪滿從別外銜來的枝木,還有青眼雕自身脫落下來的毛羽。

月光照不到石窩子裡,裡面的光線昏暗。

陳尋摸著黑鑽進去,石窩子邊上都是青眼雕吃剩下來的骸骨外,獸的、人的都有。

見青眼雕真是吃人肉,陳尋心想拼盡全力斃之,真是一點都不冤。

要是他心存半點僥倖,最終的結局就是他淪為雕腹肉食。

唯叫他可惜的,就是巢裡沒有嗷嗷待哺的幼鳥。

陳尋暗感可惜,青眼雕這種凶禽,雖說不是蠻荒異種,但也是蟒牙嶺的空中一霸,他原來還想捉幾頭幼雕帶回寨子從小養熟了,以後由宗崖他們帶著進山狩獵就會方便許多。

巢中雜物很多,然而除了兩顆像是松果的青色堅果外,還有一副完整無缺的雪白獸骸最為耀眼。

雖說普通人骨獸骸都是白色,但暴露在空氣裡,人骨獸骸都難免會發灰,而這副狸貓大小的獸骸,通體雪白,絲毫無損,還散發玉石光澤。

蠻武修練,淬皮練骨,中階蠻武顛峰,全身骨骸堅硬如鐵,但再堅硬也有限度;只有天蠻強者,才能練就堅不可摧的金剛骨。

陳尋此時神力如牛,就是一根鐵柱也能拗斷,而這副獸骸,哪怕最脆差的肋骨,他用盡吃奶的全力,也不能掰彎分毫。

拿尖銳的一頭去劃石壁,堅硬的石壁就像軟泥一般,石粉簌簌飄落。

陳尋當然不知道金剛骨能堅不可摧到什麼程度,心想這副獸骨即使不如金剛骨,恐怕也不會差多少吧。

陳尋心裡想,也許是一隻異獸,在蟒牙嶺的深山裡意外死亡,血肉叫其他異獸吃掉,剩下這副獸骸,叫青眼雕撿回巢裡來吧?

陳尋見過魂祭獸筵的那盤巨大蛇骸,心想這副獸骸即使沒有其他妙用,就憑著這般的堅硬鋒稅,製成箭頭,也將無堅不入。

與青眼雕一戰,陳尋就下定決心,回去之後要好好練習弓箭,不然他在地面,面對這樣的凶禽,或者面對騎乘巨鳥的強敵,將徹底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至於成為天蠻,到極高深的境界,人能縱貫長虹、陸地飛行,對此時的陳尋來說,還有望而不及,回寨子後還能先練弓箭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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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蠻荒也知回馬槍

陳尋又將雕巢細細搜尋過一遍,見其他雜物都尋常得很,怕青眼雕還有同伴飛回,不敢在雕巢裡久留,就附著崖壁,滑落到底部崖洞裡,想著休息半宵,待天明才返回寨子。

崖洞裡還有半截青鱗蛇身,陳尋扯下蛇肉,吃了大飽,再盤膝而坐,照青木道人在帛書裡所寫的吐納呼吸之法,打坐修養心神。

入靜之時,聽到崖洞有窸窣碎響,似蛇游過來,陳尋驀然睜開眼睛,接著就聽見有人在遠處細聲說話。

「族主說的沒錯,那小子要麼是跟受傷的青眼雕在地面上搏殺,要麼就是摸到青眼雕的老巢,逼青眼雕不得不跟他近身搏殺。你看崖頭那裡,黑黢黢的洞口,不就是青眼雕的老巢嗎?」

「好了,好了,不要那麼多廢話,看石巢裡有沒有好東西,天亮還要找到烏蟒的那個兔崽子宰了。十三四歲,就敢獨自進山與青眼雕搏殺,要是讓他長大,還得了?」

陳尋心裡暗恨,沒想古護、古辰轉回頭,真派人過來追殺他,心想古護、古辰沒有親自過來,大概要伺候從滄瀾來的那幾名貴客、脫不開身吧?

雖然兩人離這邊的崖洞有些距離,陳尋也沒有把握,他們就一定看不見這處崖洞。

就算夜裡光線昏暗,崖洞上方又有樹藤遮擋,不容易被發現,但待到天明,這兩人仔細搜索溪谷、密林中的痕跡,也必然會發現他藏身崖洞之中。

陳尋手裡沒有趁手兵刃,那副獸骸雖說堅不可摧,但關節之間不是不能拆開,陳尋當下拆出兩根帶椎骨的獸肋,握在手裡彷彿雪白短刺,緩慢比劃數下,還頗為趁手。

陳尋此時靈識過人,眼力、耳力皆強,但此時風颳林嘯,還是感應不到崖頭那兩名黑山部族人的動靜。

陳尋藉著樹藤的遮掩,從崖洞稍探出頭往崖頂看,就見兩道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雕巢外的石樑上,往遠處眺望。

月色昏暗,人在夜裡的視野極為有限,陳尋看崖頭那兩人身形模糊,心想他們多半也看不清溪谷裡的動靜。

之前與青眼雕連番惡鬥,崖洞周邊的石壁都變得鬆脫,稍稍一碰,就會有落石掉下。

陳尋這時候也不敢悄然下山,怕碰落哪塊石塊驚動崖頂的那兩人。

黑山部的這兩名蠻武,就坐在雕巢外的石樑上,任憑山風灌體,也不進石巢休息,陳尋無以為計。

他現在可沒有什麼信心,獨鬥黑山部的兩名蠻武。

陳尋見黑山部兩人也不急於追趕,似乎也認定他不會在夜裡亂走,一定藏在這附近的某處養傷。

蠻武進深山,確實通常都是夜伏晝出,主要就是白天能觀察凶獸蹤跡,能小心避讓。

不是特殊情況,沒誰敢深更半夜在蟒牙嶺深處亂闖。

要是在夜裡不小心闖進哪頭凶禽猛獸的老巢,真就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敵不動,己不動。

陳尋也耐心坐在洞口稍裡一些位置,閉目養神,但留一分心念放在崖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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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西嶺,天際很快就露出魚肚白,聽著崖頂一陣鳥雀亂飛,陳尋就知道那黑山部的那兩人天亮開始有所動靜。

陳尋藏身樹藤之中,窺視崖頂,就見那兩人從魚形石樑站起來,似乎要迎著朝霞,鍛練一番拳腳,再想著下溪谷去搜尋他。

曦光清瀅,雖然天還沒有大亮,但光線要比夜裡亮了許多,陳尋能看見那兩人除了手持長矛外,背後還都背有數支短矛。

他沒有跟黑山部的族人直接起過衝突。

像他跟宗崖、宗凌、南溪等人,即使具有中階蠻武的實力,但作為烏蟒的苗子,也受到極好的保護,部族相鬥,巫公宗圖以及族長南獠也不會讓他們站到第一線去。

不過,陳尋見過宗圖跟黑山部蠻武爭鬥的情形,知道黑山部蠻武背負的短矛,百米投擲疾如閃電,奇準無比,威力之大,樹斷石崩。

陳尋暗感頭痛,要是在開闊處,與黑山部這兩名蠻武狹路相逢,還真是凶險。

黑山部的這兩名蠻武,很快也看到石崖底部的這處崖洞。

昨天天黑,這兩人急著爬上鷹巢看能不能撿到寶,沒有仔細搜尋石崖,這會兒又怎麼可能看不到這邊近兩人高矮的洞口?

這邊崖洞底下,到處都是昨日激鬥斷落的斷木碎石。

陳尋都懷疑這兩人昨天夜裡,可能就發現了這處崖洞可疑,但怕夜裡摸過搜索會被偷襲,才在崖頂的魚形石樑上守了一夜。

要是兩名蠻武同時摸過來,要怎麼對付?

陳尋絞盡腦汁思索,但很快發現他的擔憂是多餘的。

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很快就見兩人在魚形石樑處就分道揚鑣:

一人抓著樹藤,從崖頂慢慢往這邊滑落:一人則縱身往石崖北側奔跑,似乎要沿著溪谷搜索,防備他從別處逃走。

陳尋也覺得真是多慮了,黑山部這兩人,看著有中階巔峰的修為,怎麼都不會畏懼他一個「身受重傷」、才十三四歲的烏蟒少年。

陳尋貼著崖洞內側的石壁站好,屏息凝神,心念潛入魂海,憑靈識發散。

陳尋沒想到魂海主發具相六臂巨魔後,他除了體內氣血倍加精純外,靈識感應也變得更加敏銳,二三十米的微弱氣息都在他的掌握之內。

那名黑山部蠻武身壯如牛,然而身形敏捷卻如猿猴,很快就順著樹藤,滑到洞口外。

陳尋心念潛入魂海,觀想大鵬秘拳第三勢,氣息越發收斂,彷彿周身都溶入石壁之中,冰冷有如無物。

就在那名黑山部蠻武將腳伸下,身形要往崖洞裡縱來之際,陳尋當無半點猶豫,手握異獸骸骨拆出的短刺,就朝那人的腹臍要害刺去。

蠻魂湧動,陳尋拳出勢張,雙手筋骨皮肉似乎蠻魂神華撐得鼓起,青筋虯結糾纏,沛然氣息磅礴釋出,捲動氣浪刮在石壁上「哧溜」作響,陳尋這一拳,不僅骨刺狠狠扎入那人的腹臍,攜千鈞之力的拳鋒也如重錘,狠狠的砸在那人柔軟的小腹上。

陳尋進山之前,兩膀子就有兩千多斤的氣力,昨日又突破蠻武四層,進入五層淬骨的境界,雙臂手骨堅硬如鐵,氣血精純倍增,氣力也是極大增漲。

除骨刺有如神兵利刃外,陳尋懷疑他這一拳,能將半人高的巨石轟成粉碎。

那黑山部蠻武也是在驟然間心生驚悸,凶煞氣息撲面捲來,但他身在半空中無法借力,只是憑藉戰鬥本能,崩緊渾身筋肉,想要硬挨一擊。

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陳尋手持骨刺竟是如此的鋒利,當即將他的小腹捅破,痛吼一聲,整個人隨後也給沛然巨力轟出崖洞。

陳尋可不管崖洞距溪谷有三四十米高,他知道中階巔峰的蠻武肉厚骨堅,他雖說偷襲得手,但還不能叫其徹底喪失戰鬥力,更不能叫其喪命。

要不能趁其病、要其病,待另一名黑山部蠻武趕來匯合,就會有他的好顏色看;他要爭的,就是這幾十息的片刻時光。

那黑山部蠻武如石跌落,嘴裡痛吼慘叫;陳尋如鷹撲出,默不作聲,窺著崖壁突出來的石樑借力,連縱帶跳,揮舞雙手的骨刺,朝那人殺去。

西荒蠻武都在艱難絕境中求存,部族殘殺,異獸屠戮,修練中階以上的蠻武,無不是身經百戰,戰技修煉,也無一不在實戰中千錘百煉,近乎人的本能。

陳尋撲出搏殺之際,那鬼吼慘叫、往山崖下跌落的黑山部蠻武,就蜷起雙腳如兔子搏鷹那般,衝著陳尋的腦袋瓜就猛蹬過來,勢要將陳尋絕殺當場。

勁風掃面,有如刀割。

黑山蠻武蹬來的雙腿,就像兩根挾雷霆之勢砸來的鐵樁子,速度之快,在半空竟晃出數道殘影。

陳尋沒想到這黑山部蠻武在半空無處借力的出腳,還能蹬出奇大力道,怕是真有蠻武中階顛峰的實力,暗暗心驚,要不是偷襲得手,與他正面搏殺,絕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可吃。

面對鐵樁一樣轟踹過來的雙腳,陳尋能夠閃躺,陳尋卻是不躲。

他的優勢就是出乎不意,黑山蠻武身在半空之中,無處借力,身姿沒有調整最佳姿態,蹬踹之下就有如此巨力,讓他著地,還能了得?

陳尋避過頭顱要害,拼著左肩吃他重擊,雙手也是毫不猶豫的揮舞骨刺,化作兩道虹影,衝著他的雙腿腿彎處割去。

一股沛然巨力撞上肩頭,陳尋懷疑生挨這一腳,左肩的骨頭就給踹得粉碎,而他整個人更是被這股巨力帶著往後橫飛,重重的撞在石壁上。

皮開肉綻,不知道有多少帶刺崖石從身後刺入體內,五臟六腑更是給震得移形錯位,一口鮮血噴出,身體不受控制跌下溪谷……

好在中途這一撞,陳尋再往摔,也就二十來米,翻滾壓塌一片灌木叢,倒沒有再添新傷。

那黑山部蠻武情況絕不比陳尋稍好:

他萬萬沒想到烏蟒部的這個兔崽子,會在崖洞中伏擊他,更沒有想到他渾身皮肉練到堅如木石,臨到頭卻像灌水的皮囊子一樣,叫這兔崽子一擊就刺了個通透,血液像泉湧;他更沒有想到,這兔崽子,拼著左肩吃他重逾四千斤的全力一擊,也要將他的雙腿割斷。

他不知道這小兔崽子所持是何兵刃,是何物所制,他跌下溪谷,就沒能再站起來,雙腳腿彎處的皮肉、腿腱都給徹底劃斷,差點連整根腳骨都給切成兩截,鮮血染紅一片……

陳尋吐了一大口血,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來,左肩傳來劇痛,直叫他眼前發黑。

那黑山蠻武就在十多米外,除了腹部血流如湧、雙腿被廢之外,似乎還沒有完全喪失戰鬥力,將背後兩支短矛取出在手,欲作垂死掙扎……

這邊的動靜,也驚動另一名沿石崖往北搜錄的黑山蠻武,正騰身化作黑影從崖頭奔縱而來。

陳尋知道,他順過氣能用來逃走的時間就只有瞬息,不得不放過十多米的那人,轉身往密林裡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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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追殺的風情

陳尋沒有逃遠,就在溪谷另一側的密林邊緣停下。

他左肩幾乎給踢碎,在密林里根本就逃不出多遠,就會被另一名黑山蠻武追上。

他放過那人不殺,就為爭取這幾十息的時間。

哪怕這幾十息的時間,只夠他在魂海之上觀想片時的大鵬拳勢,但從周身氣血釋出的氣血神華,也能最大限度的減緩他左肩傷勢加劇。

現在,兩名黑山蠻武,已經叫他廢掉一人,還剩一人,他不是沒有信心一搏。

雖說這三年多來,他都沒有參與部族間的殺伐,但知道陝路相逢勇者勝,要是他只知負傷逃命,在蟒牙嶺深處,被黑山部蠻武當成獵物追殺,他的勝算只會更低。

他看了手裡這對短刺,也暗感慶幸,要不是從青眼雕的老巢裡獲得那副異獸骨骸,要沒有這對堪比神兵利器的獸骨短刺,絕對沒有重傷那名黑山蠻武的機會。

中階顛峰的蠻武,力大無窮、皮韌如甲、骨堅如鐵,他赤手空拳是很難重傷他們的。

而這對短刺,不僅輕易刺透那名黑山部蠻武堅韌如甲的皮肉,在半空中的交手換傷,更是直接將那人腿彎處的筋腱連同皮肉一起割斷。

陳尋不知道這個黑山蠻武,回去能不能養好腿彎處的傷,但現在不用擔心他還能站起來。

身材異樣高壯的古山,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像半截黑塔,但他的雙腿幾乎給齊膝蓋切斷,任他往時再英勇神武,現在也只是條爬地軟蟲。

看到烏蟒部的兔崽子竟然不逃,反而站在溪谷另一側觀望這邊,古山更氣得醜臉扭曲,猙獰圖騰彷彿暗夜惡魔活過來,赤紅的巨眼更是要燒起來,巨拳如鎚,將身周石木砸得亂飛如雨,雷霆般朝著從崖頭急馳趕來奔援的古雷大吼:

「古雷,你殺了這王八羔子!把他剁成肉渣,摘他的心給我吃!」

古雷見古山腹部血流如泉,從懷裡掏出止血膏藥給他,再看他差點給整根切斷的兩腿傷勢,暗暗心驚:

沒想到烏蟒部的這個小王八蛋這麼難啃,竟在短短數個交鋒之間,叫修練僅比他稍差一線的古山,吃這麼大的虧。

見古雷心生猶豫,古山氣得大罵:「你個甭種貨,有卵沒卵,那畜牲藏在洞裡偷襲,左肩已叫我踢得粉碎,你怕個俅。你要叫他逃了,族主非宰了你不可!」

古雷沒有看到古山剛才被偷襲的情形,看烏蟒部那小兔崽站在對岸竟然不逃,心裡疑慮難消,取下身後短矛,脫手如雷霆般射出。

石溪橫闊,兩邊相距有三四百米,然而古雷手中短矛脫手,這三百多米的空間就像不存在似的,下一瞬間就橫過石溪,彷彿一道黑色閃電,捲動強烈無比的破空尖嘯,準確無比的衝著陳尋的胸口扎來。

陳尋左肩傷勢稍緩,但閃避還是不便。

他也想知道古雷這一擊的力道到底有多強,當即將手中短刺橫在胸前,十字相格。

「砰」的巨響,火星四濺,骨刺夷然無損,骨矛則斷成數截。

陳尋給巨力衝撞,連退七八步,橫撞在一棵四五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樹根上,才穩住身形,五臟六髒給震得氣血浮動,差點又噴一口血出來,暗感古雷這一擲,怕有三四千斤的力道。

陳尋心裡氣得大罵:古辰、古護這兩個王八孫子,太他媽不要臉,竟然派兩名中階顛峰的蠻武過來,追殺他這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孩子。

陳尋卻是不知道,就算是中階顛峰的蠻武,也沒有幾個敢像他這般,冒險進入蟒牙嶺的百里深處。

古辰、古護又不知道這一片山林的異獸之首烏鱗狡,早就被雷電擊斃,領地正出現真空,他們見陳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就敢獨自進深山獵殺青眼雕,自然是狠狠的高看了他一頭。

要不是宿武副尉蘇青峰一行人在黑山部做客,他們實在不能脫開身,不然,古辰、古護都不會介意親自走一趟。

要是叫烏蟒這麼一個天縱其才的少年成長起來,還有黑山部的好日子過?

也幸虧古護、古辰這兩個黑山部的上階蠻武,沒有一人過來,不然陳尋今天恐怕真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陳尋左肩傷勢加劇,心裡極不輕鬆,然而站在溪谷對岸的古雷更是心驚,看向坐在地上的古山:這小子左肩哪裡像是受重傷的樣子?

古山心裡也是震驚:

族主派他們摸過來,都說這小子與青眼雕惡鬥,早就身受重傷,他們過來搜尋雕巢,順手就可以將這小子收拾掉,但他剛才順著樹藤爬下崖洞,這小子內斂氣息偷襲他,哪裡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而剛才他腳下明明感覺這小畜牲的左肩被他踹得破碎,但這小畜牲為何還能舉重若輕的封住古雷的擲矛?

古山心裡驚訝歸驚訝,對古雷的吼叫卻沒有停下:

「宗圖那雜毛,肯定給這小畜牲帶了無數療傷靈藥,你快去剁了這小畜牲,不要給他喘息的機會……」

古雷猜測也是如此,族主斷沒有道理跟他們說謊,要不是隨身攜有至尊靈藥,這小子昨天還重傷在身,怎麼可能今天就跟沒事人一樣?

而且這小子剛才明明有機會殺了古山,卻搶先逃往對崖,想來他的左肩真是叫古山踢碎,不得不先逃走,借片刻時機服藥療傷。

能在幾十息時間裡,就將碎骨傷勢穩住的靈藥,古雷聽都沒有聽過,心起貪念,當即拿起巨矛,就縱身往對岸追去。

看古雷追來,陳尋轉身就鑽入密林。

靠石崖一側,斜坡而下,都是石壁,只有縫隙裡落籽生長樹藤,想茂密也茂密不起來,但溪谷另一邊則是肥沃土壤,不知道是幾千、幾萬年長成的密林。

密林裡到處都是四五人才能合抱住的巨樹。

高大樹冠濃蔭遮天,而每棵大樹之上,都有數十根的巨藤從根部纏繞而上。地面的空隙更是給密集、暴露出來的樹根、巨藤擠滿,彷彿有無數的巨蛇猙獰的糾纏在一起。

沒有落腳之地,樹根巨藤上,也是長滿或青或紫的苔草,濕滑無比。

陳尋此前翻山越林,要麼沿溪谷石澗,要麼直接走嶺脊,雖然地形崎嶇,但沒有那麼多的樹藤纏繞。

最難行,也是最凶險的,就是這種不知道藏了多少毒蟲凶蛇的原始密林。

陳尋此時卻沒有選擇。

密林雖然凶險難行,但他瘦小的身形則更見敏捷,要不是左肩傷勢加劇,他都可以學林中猿猴,吊晃樹藤而行。

古雷身高有如鐵塔,鑽進這樣的原始密林裡,就顯得稍稍笨拙些。

不過,古雷再笨拙,也是六層巔峰的蠻武,看著遮面攔腰的樹藤,都是揮矛砍去。

巨矛有三尺長的鋒刃,就像一把超長柄的三刃刀,在古雷的揮砍之下,將一根根比胳膊還粗的巨藤輕易砍斷。

古雷緊追不捨,甚至還一步步的拉近跟陳尋的距離。

古雷左手從身後拿出一支短矛,窺著陳尋的身後,奔走時調整姿態,……

陳尋心魂悸動,如芒在背,似叫毒蛇死死盯住。

這種感覺叫他異常難受,神魂識海也倏然打開。

敏銳靈識,叫陳尋如在身後生出一眼,下一刻就覺古雷眼中凶焰大熾,凌厲的殺機席捲而來,幾乎要將他的神魂撲滅。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陳尋身體彷彿輕盈的林雀,往左側滑出,堪堪閃過從身後大力擲射來的骨矛。

骨矛貼著陳尋的脖子梗,直接將他眼前的一株兩人合抱粗細的藤樹轟斷;隨後而至的破空厲嘯,幾乎要震破陳尋的耳鼓。

破空之聲竟落在矛後傳入耳膜;激起的氣浪,捲動林間的腐葉漫天飛旋。

媽的,這不是說古雷擲出這一矛的速度,比音速還快?

才六層巔峰的蠻武,不要這麼誇張吧?

陳尋心裡驚駭,摸了摸脖子上給破空風勢割破的血痕,心想要這一矛刺中,他細長的脖子還不要給轟成渣子?

他轉身靠樹而立,盯著藉機逼近十數米的古雷。

此時的古雷已經將那根搏殺時用的巨矛換了左手,右手又從身後抽出一根短矛在手,正要作勢投擲。

陳尋也沒有信心,能每次都順利逃過來自身後的擲殺。

媽的,拼他娘的。

陳尋卻是不知,他那背後如生雙眼的一躲,叫古雷更是滿面驚容。

中階以下的蠻武搏殺,眼觀六路之外,還重要的是聽風辨影。

他這一矛投擲,比風還要疾捷,無風可聽,烏蟒這小畜牲竟能輕鬆躲過,豈不是說他已具上階蠻武修練蠻魂才滋生的靈識、靈覺?

剛才這小畜牲在溪畔輕鬆格檔他投擲的骨矛,就說明天賦異稟、神力驚人,雙膀的力氣即使不如他,也不會差他多少,古雷更沒有想到這小畜牲年紀輕輕,竟然將蠻魂修練開啟靈識、靈覺的地步,暗感族主令他與古山連夜趕來,追殺這小子,當真是有遠見。

要是叫這小子長大成人,要是叫烏蟒有新一代的天蠻問世,黑山部還能有活路了?

「去死吧!」

古雷眼中光芒乍射,一聲怒叱,吐氣出聲彷彿驚雷,手裡短矛更是化作一道長虹,衝著陳尋胸口極速擲去,捲動氣浪風勢如刀,竟叫沿途藤草枝葉瞬息摧折,可見這一矛藏多麼驚人的力量跟威勢。

看古雷三角巨眼露出精光,雖有一百五六十米距離,陳尋猶感古雷三角巨眼隱有凶狼之影透出。

陳尋心念轉折也是極速,但身形轉動跟不上心念,身子剛往右側傾出,左肩就有傳來巨痛。

一團血肉被破空而來的長虹劃開,在半空化作血雨灑落;陳尋左肩露出森白傷骨,皆是裂痕,創口血湧如泉……

陳尋具相蠻魂,修創止血,眼睛死死的盯著急馳而來的古雷。

沒想必殺一擊,又叫這小畜牲閃過要害,古雷也顧不上為這小畜牲的表現驚訝,今天不是他死,就是己亡,斷不能容這小畜牲活出這片密林。

他巨足踩踏樹根奔出,一跨步就是七八米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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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1 22:46:11

第二十章 逆鱗一刺的風華

誰說力蠻就失敏捷,誰說力蠻在密林裡就沒有速度,古雷鐵塔身形化作數道殘影,就像一座鐵山,往陳尋欺壓而來。

虧得一百多米的距離,叫陳尋有六七息的喘息空當。

創口血止,古雷身形即至,但陳尋短刺扎到樹身上,身形彷彿狸貓,極速竄上高聳入云的巨樹,堪堪避入古雷那一重重殺機矛影。

踏枝踩干,身體倒懸,雙刺交疊,就衝將巨矛刺入巨樹的古雷當頭轟去。

「去死吧!」

一寸短一寸險,重鋒矛威力極大,但不利近身搏殺。

古雷棄矛揮拳,巨拳如缽,拳鋒之上,蠻魂神華外放,青色光華竟凝成狼首虛影,就在陳尋雙刺斬殺之際,狼首虛影脫拳而出,轟然與雙刺交殺一處,「砰」的一聲巨響如雷,陳尋瘦小身形,就叫沛然巨力震得衝天飛起,狠狠的撞斷無數巨大枝杈,才復落下。

真不虧是半步踏入上階蠻武的六層巔峰,蠻魂神華外放,堪比武修元氣外放,可以說已經具備七層換血的實力了。

也許眼前這人,差距上階蠻武也就一兩年的火候。

烏蟒一族有千年傳承,此時也只出宗桑、南獠兩名上階蠻武。

黑山部族從雖然是烏蟒的四五倍,有五六千人,但此時的上階蠻武,也只有古辰、古護兩人。

可見上階蠻武是可能的珍貴跟強悍。

古雷這一拳雖然沒有打實,也有五六千斤的巨力,陳尋人在半空之中,直覺五臟六腑都給打得移形錯位,滿口鮮血直要噴出。

古雷虛足握拳,暗感可惜,果真離七層境界還差一線,竟不能一擊就將這小畜牲轟殺成渣。

古雷一擊不能競功,心裡怒意更盛,三角巨目,凶焰燃燒,彷彿武神降世,抬頭等陳尋落下,就用神力巨拳將他轟殺成渣:

小畜牲難道以為爺爺我真的只擅戰矛?

「撲!」

陳尋身形如石急跌,就見古雷三角巨眼中的凶焰在眼前急劇放大,滿口鮮血再也悶不住,化作無數血箭噴出。

「嗷!」

古雷怒睜的雙眼如遭無數細刺扎中,閉目揮拳,身形急躲,瞬時跳出十數米外,但眼前蝕骨風勢凌厲,古雷怎麼都想不到,烏蟒這小畜牲吃他一拳,攻擊力還如此凌厲。

他雙眼受損不淺,強睜雙眼,一時間只能看到模糊身形。

陳尋在修練蠻魂之前,不知道多少次通過壓榨身體的極限進行修練,意志早就鍛鍊得比鋼鐵還堅硬。

只要氣血不枯竭,只要氣力不耗盡,不管身體受多重的傷,他都能咬緊牙關不趴下。

想叫他喪失戰力,這點傷勢,還遠遠不夠。

陳尋手持獸骨雙刺,堪比神兵利器,然而古雷巨拳,都是銅皮包著鐵骨,又透漏蠻魂神華,更是堅硬十倍不止,彷彿神鐵,竟是絲毫不畏陳尋雙手短刺。

古雷揮拳如風,重重拳影將周身護得嚴重,兩人瞬息之際,就「砰砰砰」就搏殺十數手。

陳尋力氣、威勢,終究是不如古雷,即使仗著古雷雙眼受損的便宜,還是給打得頻頻後退。

偷襲古山在前,爾後又狡計多端,實在萬般難纏,古雷也知要斬殺小賊,一定不能放鬆一瞬。

他雖然雙眼受損,但能勉強看清眼前身形即夠,陳尋退躲,他都如影隨形的進擊,絕不給這小賤喘息或服食靈藥的機會。

陳尋伸手抓住古雷刺在樹身上的重鋒長矛,手握矛桿翻身躍起。

古雷一拳打在長矛柄上,直將重鋒長矛打透樹身,從另一側穿出。

陳尋縱身將長矛接過,蹲身欲刺。

古雷怒吼帶笑:「小子還會使長矛,讓爺爺叫你怎麼使長矛!」巨拳怒轟而去。

古雷他神拳無敵,硬如神鐵,一拳拳就直接衝著長矛重鋒刃口轟去。

重重拳影如山疊壓,拳鋒之間,還有無窮巨力湧出,就彷彿烏蟒魂祭之時,蠻像釋出無形力場,叫陳尋如身陷黏稠糊水當中,身形轉動再難靈活。

黑山部數百年傳承的蠻武蛤真是了得。

「你以為小爺我就怕了你!」陳尋蹲身刺矛,氣機相引,神魂之上,光影明滅,一道九幽蠻魂虛影驟然浮現,瘋狂吸噬氣血神華,轉瞬間在魂海之上,雙腳凝成,身現、手現、一支黑幽巨矛也刻畫如真……

見陳尋持矛雙臂釋出異黑神華,有無窮凶焰氣息透漏,古雷頓覺異常:

「九幽戰矛!」

烏蟒族人自幼修練九幽戰矛,但不是誰都能施展真正的九幽蠻魂戰武。

宗崖等人,進入蠻武四層開悟蠻魂,只能觀想九幽蠻魂的虛影,差不多要到蠻武六層巔峰,九幽蠻魂才能在魂海之上具相成形。

而到這時,才能蠻魂神華外放,施展真正的蠻魂戰武。

烏蟒的九幽蠻魂,實比其他部族的蠻魂,比大鵬秘拳,要難練十倍、百倍,一旦練成,威力也是其他蠻魂戰武強大十倍、百倍。

古雷怎麼都沒想不到,眼前這小子不過十三四歲,竟然將烏蟒的九幽蠻魂修練到神華外放的程度。

陳尋此前氣血之精純,還遠不足以支撐他在魂海之上,觀想完整的九幽蠻魂相,而在溪谷療傷之後,他體內氣血倍加精純,就值得他賭上一賭。

古雷雙拳透漏神華,青光神華遍佈,拳堅有如神鐵,拳鋒如刃。

然而九幽蠻魂神華透體外放,色如黑焰,威能斷金爍鐵。

烏蟒九幽戰矛融合蠻煞的逆天一刺,威力到底會有多強?陳尋對此也滿心期待。

「逆鱗!」

陳尋怒叱出氣仿如神雷,從雙手虎口透漏而出的無盡神華黑焰,瞬間在持矛虎口凝成蓮形氣煞,彷彿一瓣黑焰蓮葉與重鋒巨矛根生枝連,更有無盡似從九幽深獄釋出的無窮死意,竟叫古雷的心魂氣血在這一瞬間凝固!

重鋒巨矛勢如雷電,疾奔古雷胸口刺去……

古雷密不透風的神拳重影,就彷彿一張破布,給捅出一個巨大的窟窿,堅如神鐵、鋒利無端的長矛,直接捅出古雷的胸口,捅出一個巨大的血洞窟窿。

這窟窿裡原先所在的血肉、器髒,都化作無窮血雨肉沫,從身後噴射而出、「啵啵」有聲的將週遭樹藤射落一片……

「怎麼可能?」古雷垂膝跪地,看著胸口的巨大血洞,怎麼都想不到自己一招就敗了,就死了。

「怎麼不可能?」全身氣血給抽噬一空的陳尋,就連支撐雙腿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臨死都不能瞑目的古雷,「要不是有把握殺出這逆天一刺,我會留下來跟你們以命相搏?你們兩個蠢貨!」

古雷怒睜雙眼,仰天而倒之時,心裡皆是不甘。

陳尋只想大睡一覺,但他知道就算古山喪失行動力,密林之中也有無數的凶險暗藏。

見古雷死透,他一寸寸的爬過去,將一隻皮囊從他腰間摘下,摸出兩枚烏黑腥臭的丹丸。

阿公宗圖說,九幽蠻魂戰武,其烈無比,絕不能輕易施展,一擊不能傷敵,必受制於敵。

還真是不假啊。

他體內的氣血神華,足以支撐施展大鵬秘拳一盞茶的功夫,卻叫逆鱗一刺抽得乾淨。

剛才那一刺,要是稍偏一點,或者說古雷再強那麼一丁點,現在的他,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此時百骸氣血一片枯寂,彷彿沒有一點水氣的死絕荒漠,再拖上片刻,不要等什麼毒蟲凶獸過來吃他,他也會氣血枯竭而亡。

「天保佑,千萬不要是什麼毒丸!」

陳尋閉著眼睛,就將那兩枚腥臭丹丸吞下,盤膝觀想蠻魂,煉化丹丸在體內化作滾滾熱流的藥力。

枯寂彷彿荒漠的氣血,似得新水注入,但過了好久,又隱隱有些微的神華釋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尋將那兩顆丹丸的藥力煉化完畢,就退出觀想。

真是奇怪,他這次強行具相九幽蠻魂,全身氣血差點都給抽乾枯,神魂識海的本體卻沒有什麼反應。

這玩藝時靈時不靈,還真是不能指望啊。

「呸呸!」陳尋吐了兩口唾沫,口腔裡的腥臭氣還沒有消淡,沒想到黑山部煉製的靈藥,藥力比烏蟒丹差了不少,嚥下去許久嘴裡還有腥臭,也真苦了黑山部的蠻武。

皮囊裡除了這兩枚丹丸跟一些雜物外,就是兩枚古銅製錢。

古銅製錢的鑄造工藝十分的精湛,包有一層薄漿,摸手冰冷細膩,上面刻著一個陳尋不識的玄奧篆文,跟那兩個滄瀾貴族少年所穿寶甲上的篆文很像。

陳尋想來這制錢應是滄瀾之物,也不知道派多大用處,連用皮囊貼身收好。

此外就是古雷的趁手兵器,這桿長矛看著不像凡物,六尺長短,矛鋒就有三尺,兩邊開刃,鋒利異常。

矛桿看著像木,但入手極沉,堅硬無比。

整桿長矛,怕有上百斤之重,絕非蟒牙嶺蠻荒部落能有的神兵利器。

陳尋心想那些滄瀾人,出現在黑山部,總不可能無緣無故,這桿長矛或許也是他們送給黑山部的。

總之,以前兩族爭鬥,陳尋沒看到黑山部蠻武有這樣的神兵利器。

黑山部族人是烏蟒的四五倍,蠻武人數卻只與烏蟒相當,但要早多出幾柄這樣的神兵利器,只怕是早就動手將烏蟒趕出蟒牙嶺了。

陳尋直覺身後冷風嗖嗖,轉回身就見兩頭毛色發亮的青狼,不知何時悄然逼來。

青狼兇殘,又長有一身銅頭鐵骨,十分難纏。

陳尋拾起巨矛,將古雷的屍體踢向青狼,轉身往密林外逃走。

好在得到一具屍體進食,兩頭青狼沒有追出來,陳尋沿原路摸回到溪谷邊緣,見古山果然還癱坐在遠地,正沖密林這邊張望。

古山雖然雙足已廢,但就算癱坐在那裡,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陳尋暗感可惜,他現在手裡沒有一把趁手的大弓,不然就可以優哉悠哉的站在遠處,一箭箭的將古山射成刺蝟。

陳尋悄無聲息的往溪谷的上遊走,悄悄的洇渡過石溪,又沿著相對稀疏的樹叢再悄悄的往下游摸去。

看著離癱坐古山剩不足三百米時,陳尋就具相蠻魂,然而就在他氣息收斂的一瞬時,聽力倍增的雙耳,就聽到古山身後樹藤中有細微的人語。

「沒必要這麼認真吧,古雷肯定在密林裡將那小子殺死了。」

「不,古雷真要能殺死那小子,必定不要用這麼長的時間。你我寶弓在手,都沒有十足把握射殺青眼雕,那小子赤手空拳就將青眼雕打得垂死,十三叔也說他的修為,在你我之上。即使放眼整個滄瀾,也要算天縱之才。」

「操他娘的天縱之才,等他死在小爺的弓下,看他還才個屁。」

這兩人的聲音聽上去異常的熟悉,就是昨夜在南面樹叢遇見的那兩個滄瀾貴族少年。

陳尋暗暗心驚,萬萬沒想到古山癱坐在原地不動,竟然是誘殺他的毒餌。

更沒有想到那兩個滄瀾貴族少年,隨從不帶,隻身返身回到溪谷,竟然也是為了殺他,甚至還與黑山部的蠻武古山合謀,躲在暗處陰他。

古辰、古護派人過來殺他,還情有可緣:

黑山部與烏蟒部已成死仇,誰都不能容忍對方部族有新一代的天蠻問世,像宗凌、宗崖、南溪這些資質出眾的烏蟒新秀,從來都是跟著南獠、宗桑他們出寨,就是防備在他們成長起來之前,被黑山部的蠻武劫殺。

滄瀾這個小賤貨,為何要置他於死地?

難道就因為不滿那名青甲武將誇他資質過人?

這狗屁世道真沒有什麼道理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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