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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築基六重

陳尋收斂氣息,朝那兩名滄瀾少年的藏身處摸去。

他們雖然精擅藏蹤匿形之道,但奈何缺了一些耐心,要不是他們藏在暗處說話,陳尋也許逼近到三五十米之內,才有可能發現他們,到時必少不了一番苦戰。

陳尋從古雷身上搜得兩粒丹丸,但他強行施展逆鱗的消耗過大,周身氣血幾乎都抽噬一空,兩粒丹丸遠不能彌補消耗。

他此時的身體還很疲弱,勉強斬殺古山可以,但讓古山再添兩名生力助手,真是相當勉強了。

雖說那兩個滄瀾少年,修為都不如他,但身穿寶甲,手持寶弓,都玄奧難測。

他想斬殺這兩個滄瀾少年,只能趁他們不察,潛近襲殺,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殺他們一個人仰馬翻。

烏蟒與黑山已成死仇,斬殺黑山部的蠻武古山、古雷,陳尋心裡一點沒有負累,也不怕黑山部事後能找烏蟒尋仇。

只是這兩名滄瀾貴族少年,身份不凡,殺了他們,後果就嚴重了。

不要說那個青甲武將跟那頭黑色鵬鳥了,昨天那六名披甲武士,就足以將烏蟒寨踏平滅絕。

要殺,就絕不能留活口;殺之後,還要毀屍滅跡,絕不能讓滄瀾的人查出丁點痕跡。

陳尋思慮再三,還是沒有把握不留一點痕跡,便悄然往遠處退去。

就在陳尋躲回到溪頭的樹叢裡,蹲身想繼續觀察下游動靜之際,有三道身影從北面的樹叢掠出,為首正是昨夜贈丹丸給他的滄瀾武士葛異。

陳尋暗暗心驚,慶幸沒有貿然襲殺,不然他在葛異等滄瀾武士手下,絕沒有倖存的道理。

葛異雖然給他的感覺,還沒有深怖難測的地步,但綜合戰力必遠在宗桑、南獠等人之上。

就見葛異等滄瀾武士,走出樹叢,看了坐在溪畔的古山一眼,就往那兩少年藏身處走去,揭開樹藤,厲聲說道:「十三爺令你們,立即跟我回去。」

那兩名滄瀾少年一臉不忿的扯落身上偽裝的藤草,氣憤說道:「那小子劫殺黑山部的蠻武,我們蘇氏既然與黑山部結盟,怎可坐視不理?」

原來是這兩名少年出身滄瀾之主蘇氏,陳尋心想剛才幸虧沒有出身,不然殺了人,就有可能給烏蟒帶去滔天之禍。

但聽那闊眉少年的話,陳尋心裡又生疑慮:

蘇氏是滄瀾之主,方圓三四千里的滄瀾荒原,諸部族皆受蘇氏節制,不要說那個青甲武將了,就葛異等數人,也能將黑山部踏成平地,蘇氏怎麼可能跟小小的黑山部結盟?

事出詭異必有妖啊!

葛異與左右交換眼色。

「你們想幹什麼?」闊眉少年見葛異神色有異,厲聲問道。

「十三爺有令,你們要不跟我們回去,我們只能對不起了。」葛異說道。

「算了,我們先回去吧。」那一名少年勸道,觸怒十三叔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那古山怎麼辦?」闊眉少年問道。

陳尋巴不得他們將古山留下,但葛異似有警覺的往溪頭望了一眼,又示意讓人將雙腳盡廢的古山扛起來,一起帶出山去,至於進入密林久久沒有音信的古雷,他們就懶得理會了。

古山也是默然,見古雷這麼久都沒有回來,多半是凶多吉少,他雙腿盡廢,留下來也徒勞無益。

然而葛異這一望,叫陳尋心裡驚駭,面露驚容,沒想到他收斂氣息藏身三四百米外的樹叢裡,還是叫葛異察覺到了。

雖說葛異昨日待他頗為友善,但要是滄瀾蘇氏都跟黑山部已經結盟,葛異跟其他滄瀾武士的心思還是難以揣測。

任何一個滄瀾武士,他都不是敵手,陳尋當下也不作多想,悄悄往北面的溪頭撤走,不在溪頭多作停留。

一名滄瀾武士見葛異皺起來眉目看向溪頭方向,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子,」葛異搖晃兩下腦袋,感應到的氣機只是一瞬,也不是十分肯定藏溪頭的是人是獸,說道,「可能是路過獵食的野獸吧。」

那名滄瀾武士抬頭看去,恰看到陳尋從溪頭樹叢遠掠的身影,轉身就鑽進原始密林之中,再也看不到行蹤:

「不會吧,古雷跟古山,放在滄瀾,都堪稱銳卒,竟然都折在那小子手裡!他殺了古雷,又潛回來做什麼?」

這滄瀾武士當然能猜到這名烏蟒少年潛回來想做什麼,但對眼前的事實還是難以置信。

古山聽了葛異與滄瀾武士的對話,他往溪頭看去,卻什麼都看不到。

古山相信葛異的感應不會出差,滿面驚怒,滿面猙獰,銅鈴巨眼氣得要爆出來,沒想到古雷被誘入密林,竟然最終難逃被烏蟒的小賊斬殺的命運,他雙腿已退,回去要怎麼面對族主!

闊眉少年聽葛異說那個烏蟒小子,可能就潛伏在溪頭,也暗感心驚:他們守株待兔,想要伏殺那小子,沒想到那小子奸滑如兔,竟然反過來潛伏過來窺探他們。

他想幹什麼?想殺了他們?

想到這裡,闊眉少年也嚇出一身冷汗,心頭直冒寒氣,想命令葛異去追殺那個小畜牲,但想到葛異多半不會聽他的命令,想想也就作罷,但心裡的怨恨更盛。

葛異看了闊眉少年一眼,心想這兩個小子還真是命大,要不是他們及時趕到,今天這事就麻煩了。

雖說這兩小子只是蘇氏旁系,但真要喪命蟒牙嶺深山,也不是他們能交待的。

葛異想到這裡,也暗恨這兩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仗著一身不入流的玄甲、一張寶弓,自以為堪比上階蠻武,卻不知道蠻荒有哪個修練有成的上階蠻武不是從屍山血海廝殺出來的?

**************************

野馬溪是蟒牙嶺北麓主要河流之一,出蟒牙嶺的山口,水勢奔騰有如千軍萬馬,兩岸石崖寬三四百米,犬牙差互,黑山部的寨子就在野馬溪的西岸。

雖說黑山部上階蠻武不過兩三人,但族眾足有五千之多,是蟒牙嶺東北麓少有的大族。

而從黑山寨繼續往南,野馬溪在將出蟒牙嶺的低谷裡,形成一座縱橫近十里的巨大湖泊。

湖泊呈馬蹄形。

蟒牙嶺北麓蠻族,關於馬蹄形湖流傳著種種傳說,最廣為流傳的一種,就是荒古時曾有一匹天馬在蟒牙嶺北麓落足。

故而黑山部故老相傳,將這座馬蹄形的湖泊稱為天馬湖。

蘇青峰蹲在湖堤上,看著彷彿斷崖陷落的石岸,他靈識過人,散發出去,直透數千米深的湖底,將馬蹄湖週遭石崖以及湖底的地形都瞭然於心,可不就是一座巨大無比的馬蹄印?

馬蹄印的底部,甚至還有些微的天地玄息凝聚。

僅馬蹄子就寬近十里,蘇青峰長身而立,眺望極遠北方,心裡暗想:難道太古時期,真有體形長近兩百里的天馬降世,只是一腳落蟒牙嶺的北麓,那下一腳落在千里之外、萬里之外?

黃昏時的夕陽,將片片金輝灑落在湖水之上,湖波粼粼,金光閃爍,在夕陽霞光中,湖心有巨大魚獸躍出,熠熠生輝。

「虎紋魚!」

蘇青峰雙眸青光湛湛,雖逆夕輝,還是將湖心躍出水面的魚獸看得清楚。

魚形巨大無比,將有十數米,寬嘴利牙,額生王紋,在夕陽下閃爍寒光,而嘴唇週遭所生的金色長鬚與周身的金色魚鱗,更是熠熠生輝。

葛異翻身跳下鱗馬,恰好也看到虎鬚魚躍出湖心的奇景,驚嘆道:

「天馬湖竟然也生這樣的蠻荒異種,真是難得。」

「天馬湖可能真是荒古天馬落足之處,雖說才方圓十里,跟那些縱橫千里的大澤是不能相提並論,但天馬湖異常深闊,最深近有七八里深。湖底甚至凝有道蘊,我站在崖上都能隱約感應到些微玄息——有些蠻荒異種長年蟄伏湖底吞吐靈氣,實在也不足為怪。」蘇青峰說道。

「這麼深!」葛異訝異。

武修沒有晉入還胎境,靈識探察湖底的範圍有限得很,葛異自然不懷疑十三爺所說,但他為蟒牙嶺北麓山嶺裡竟然有這麼深的湖泊驚訝,要是縱橫千里的玄湖大澤,湖水有這麼深,一點都不叫人意外,小小的天馬湖,縱橫不過十里,那真是太奇怪了,感慨的說道:

「難道黑山部靠著這座天馬湖,還過得這麼破落……」

湖底有蠻荒異獸,雖說湖中魚蟲無數,黑山部卻得不到半點好處,還要時常防備湖底異獸上岸食人,過得艱苦,也就不叫人意外了。

蘇青峰轉身看了一眼停在遠處,不敢靠近的兩個不成器的侄子,問葛異:「他們有沒有闖下什麼禍?」

「沒有,」葛異說道,「黑山部兩名蠻武,一殘一死。我趕到時,那少年就潛伏附近,我趕到後才將他驚走……」

「哦,」蘇青峰問道,「古護背著我們派出的那兩名蠻武,不會太弱吧?」

「都有蠻魂開悟後期的水準。」葛異說道。

「蠻魂開悟後期,堪比真陽築基六重啊,在這片山嶺之中,算是不弱了。看來,昨天還是我看走眼了。就是蘇氏,能在十三四歲時就到築基六重的天縱之才,也沒有幾人。我還是以烏蟒絕了傳承,就不可能再有振興的機會,看來還真是不能小窺啊!」蘇青峰拔弄晶瑩剔透的指甲,眺望湖心還在夕陽光輝躍動的魚獸,淡然說道,「明天,我們就去烏蟒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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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青璇

待葛異、古山等人撤走,陳尋又回原處,從崖洞裡取出藥簍子,將那副異獸骸骨裝上,割了一大塊蛇肉,就返回烏蟒石寨。

除了黑山蠻武古雷的那支重鋒長矛,以及懷裡看著像松實的兩枚青色堅果,陳尋這次進山最大的收穫,就是這副看著只有狸貓大小的雪白獸骸了。

從獸骸上拆下來的那對骨刺,經過那麼激烈的搏殺,還絲毫不損,看來確非凡物。

擔心黑山部的古辰、古護再派人進山劫殺,陳尋返程沒有敢再沿原路返回,而是從別處山澗、溪谷,摸了一個大概方嚮往北邊走。

進山時,陳尋身藏靈藥。

兼之也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以為烏鱗狡死後,其領地不會有什麼兇猛野獸,一頭往裡闖,不想直接撞進青眼雕的老巢。

出山時,他就小心謹慎多了,自然也慢了許多。

在山裡歇了一夜,陳尋一直到次日午後,才回到寨子。

站在寨子前的嶺脊上,遠遠看到石殿前的廣場上,停著數輛碩大的銅車。

銅車巨如棚屋,絕非蟒牙嶺蠻荒部族所有。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青甲武將、兩名貴族少年,與那幾名滄瀾武士,今天都到了烏蟒。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陳尋硬著頭皮,背起藥簍往寨子走去,遠遠的看見宗崖站在寨牆上衝他使眼色。

宗崖見陳尋對他的眼色不作理會,徑直往寨子裡走來,急忙走下寨牆,走過來:

「我在寨牆上朝你招手,你怎麼都沒有看到?你前天進山,是不是得罪了這些滄瀾人?這些滄瀾人見到阿公,就問起來你,還有兩小子咬牙切齒,衝著阿公大呼小叫,要烏蟒將你交出來!」

陳尋苦笑,這年頭誰拳頭大誰就道理大。

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得了的,何況滄瀾武士真想對他不利,昨日在溪谷,葛異與另兩名滄瀾武士追過來,他絕難逃脫。

那個青甲武將,給他的感覺更是深如淵海,遠非宗桑、南獠這些上階蠻武能及。

即使是天蠻武勇,陳尋心想,怕也要修為極高深的天蠻,才能與他匹敵。

陳尋不認為青甲武將會無聊到專為他到烏蟒來走一趟。

也許背後還是跟蘇氏與黑山的結盟之事有關。

黑山雖有五千餘族眾,但蠻武戰力只與烏蟒旗鼓相當。

蘇氏與黑山部結盟,或許有其他隱情也說不定;也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層隱情,青甲武將才帶著滄瀾武士,到烏蟒來。

宗崖年輕氣盛,剛強不屈,辛苦搏殺一天一夜的獵物叫人搶走之事,他絕對忍受不了,陳尋就沒有將深山處發生的事情告訴他聽,只說道:

「沒發生什麼事情,你去跟阿公說一聲,我回來了。要有什麼事情,我人就在窩棚裡。」

******************

回到窩棚,陳尋剛將藥簍子放下,族長南獠就矮著身子進來。

「你進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南獠身高超過兩米,站在窩棚裡只能低著頭,一臉緊張的問陳尋在深山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宿武尉府的蘇青峰到烏蟒來,還專程問起陳尋,此事由不得他不緊張。

陳尋知道南獠不會因為他而去犧牲烏蟒,但也正因為如此,南獠會比宗崖、宗桑更能冷靜的處理眼前的局面。

陳尋相信阿公宗桑讓南獠親自過來喊他,也是這個道理。

陳尋瞞過對那兩個滄瀾少年心生殺機的事情不說,其他事情都大體說給南獠聽。

「什麼,你跑到那處深的地方,殺黑山部的古雷,還廢了古山!」南獠乍聽昨日發生在深山的事情,面露驚容,失神之際,猛的抬頭,「砰」的一聲,將陳尋遮風蔽雨的窩棚當即就頂出一個大洞。

陳尋將那支重鋒矛拿給南獠看。

南鋒接過重鋒矛,暗感好沉,比他所使的那支精鐵巨矛,重上一倍不止,當然知道這是滄瀾城才能鑄造的神兵利器,應該是黑山部從蘇氏那裡換得。

「難怪古護今日過來,咬牙切齒,看誰都想生吞下去,原來他的左肩右膀都叫你砍斷了啊。你小子行啊,」南獠拍了拍陳尋的肩膀,「等會兒到石殿,你先不要多說什麼,一切都看巫公怎麼安排。」

陳尋點點頭,跟著南獠往寨子中心的石殿走去。

走到近處,陳尋才更加深刻的感受到銅車的巨大,簡直就是將一座巨大的銅鑄巨屋直接架在精鐵所鑄的六輪車彀上。

銅車門戶俱全,四壁雕刻精美的鳥獸紋飾,同樣還雕刻許多他所不識的玄符秘篆,透漏強大的氣息,隱隱牽動天地間的神秘力量。

這麼一座銅車,就其價值,恐怕就足抵得上烏蟒這座石寨好幾座。

停在石殿前的廣場上,一共有四座巨大銅車,每座銅車前,都有六匹高壯鱗馬有專人照顧。

鱗馬,蟒牙嶺也有產。

成年鱗馬高達五米,首尾長達十米,體形碩大無朋,就像是一座能橫衝直撞的巨塔。

鱗馬周身青鱗有如鐵甲,可御刀劍利箭;四隻鐵蹄踏山踩嶺,奔馳如電。

鱗馬更是力壯如龍,大概也只有將四匹鱗馬套起來,才能拖看著有數萬斤之重的巨型銅車翻山越嶺。

阿公宗圖曾說,烏蟒勢盛之時,擁千餘鱗馬戰騎,縱橫滄瀾,沒有部族不降服。

宗桑最大的心願,就是到蟒牙嶺深處捉一頭野生鱗馬,馴服了當座騎。

然而陳尋到烏蟒這三年多來,宗桑的這人心願一直沒能實現過。蟒牙嶺北山諸多部族,也沒有見過有哪家能馴服那些野生鱗馬的。

陳尋與南獠走近,這十多匹鱗馬皆警惕望過來,齊聲聲的嘶鳴開,聲勢大作,就跟驚雷在石殿前的廣場上滾動,嚇了陳尋一跳。

他以前也沒有近距離的看過鱗馬,未曾想到二十多匹鱗馬齊嘶,聲勢竟如此駭人,而鱗馬眼裡竟有凶焰,有著經歷無數戰場殺戮的氣息,陳尋暗暗擔心,要是有一頭鱗馬發狂,抬蹄踹來,此時的他能不能承受這萬鈞一擊?

而站在銅車旁看護這些鱗馬的車伕,雖然不比葛異那些滄瀾武士,但看他們渾身肌肉賁實,充滿力量彷彿鐵鑄,但實力竟不比宗桑他們差多少。

看這些銅車、這些鱗馬、這些車伕,以及昨日出來的那六名滄瀾武士,陳尋心想那個叫他感覺深如淵海的青甲武將,莫非就是滄瀾蘇氏的宗主?

這才是世族蘇氏才有的威儀啊。

烏蟒這些破落部族,與之相比,真是寒酸到比剩條內褲好不到哪裡了。

陳尋正胡思亂想著跟南獠往石殿那邊走,不提防有一輛銅車倏然打開,半個倩影從銅車裡探出來,嬌聲輕呼:「車裡真憋死人了……」

驀然看到陳尋就在車前,倩影嚇了一跳,捂起嬌唇,又躲回到車裡去,然而她回到車裡,也沒有關閉門戶,而是好奇的打量陳尋這個蠻族少年。

陳尋沒想到銅車裡會有女眷,嚇了一跳。

是個看上去比他略大一兩歲、容顏如玉的美麗少女,一身淡蘭色的衣裙,襯著肌膚似雪,雖在銅車裡,裙袂卻無風飄動,彷彿白蓮花一般,有一種出塵脫俗的美,彷彿天仙下凡,佔據陳尋整個眼簾……

烏蟒千餘人眾,女性要超過六成。

只是,不要說烏蟒了,就是黑山等週遭部族,陳尋這三年就沒有看到過一個身材窈窕、皮膚白皙的少女。

這主要也是艱苦的荒原求存,叫烏蟒女子以健壯為美;也有資質不錯的女孩子修練蠻練,平時烏桑、南獠等人出寨狩獵,她們就是看家護寨的主力,但個個五大三粗,實在不符合陳尋的審美觀。

乍看此女,陳尋都有些發愣,沒想到這方天地,竟有如此出塵脫俗的清麗少女。

「咳!」南獠走了半晌,沒看到陳尋跟過來,轉頭見陳尋站在銅車旁邊發愣,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他過來。

「這蠻人好傻!看青璇姐你都傻了眼!」

銅車裡面又傳來一陣銅鈴般的嬌笑,陳尋才驚醒過來,面紅耳赤的跟上南獠的步伐。

他想到前日夜裡,那兩個滄瀾貴族少年,說過想取青眼雕的毛羽,給這叫青璇的少女縫製羽衣,想來她是滄瀾貴族少女吧?

不知道她跟青甲武將是什麼關係。

***********************

石殿用巨石壘成,進門的石樑既寬且長,怕有數萬斤之重。

石殿分為三間,正中的大殿祭禮祖靈,左側的廂殿公議族事,右側的廂殿接待貴客。

陳尋還是第一次邁進烏蟒祭祀祖靈的石殿,見廂殿裡都是石案石凳,看上去粗獷無比,卻又有年深日久的古樸氣息。

雖說烏蟒三十年前,才從蟒牙嶺北麓退到這處石寨來,但看石殿及裡面諸多石器的痕跡,怕是有上千年的歷史都不止。

青甲武將端坐正當中的石案之後,左側是那兩名滄瀾貴族少年以及黑山部的上階蠻武古護、葛異等滄瀾武士。

巫公宗圖與宗桑等人坐在右側石案後,都看著陳尋隨南獠走進石殿裡來。

見陳尋手裡拿著就是古雷所使的重鋒矛,古護勃然大怒,拍著石案怒吼:

「你烏蟒族人殺我左膀右臂,奪宿武尉府賜我黑山部的神兵,人物都在。宗圖,你現在有何話可說?」

宗圖坐在右側的石案後,眯起三角老眼,見陳尋鎮定自若,心裡就有了底。

宗圖打理了怒不可遏的古護兩眼,朝青甲武將行了一禮,慢條絲理的說道:

「阿尋三年多前在蟒牙嶺深處,與其父走散,一人流落到烏蟒。他沒有去處,這三年多來,就留在我們烏蟒做客,這點還請宿武將軍明察。」

「哦,是嗎?我還以為烏蟒又出了守陽那樣的天縱之才呢,」

青甲武將睜開清光湛湛的雙眸,盯著陳尋,似要將他的五臟六肺看透,說道,

「不過,他沒有修練烏蟒千年所傳的九幽蠻魂,就能殺得黑山部古雷、古山一死、一殘,還當真是了得啊……」

陳尋渾然無畏的說道:「我練的是大鵬秘拳!」

青甲武將一身修為深如淵海,陳尋怎麼都沒有想到,此人與滄瀾武士趕到烏蟒來,竟然真是為他而來。

他想起阿公宗圖所說「懷璧其罪」的那些話來,暗道青甲武將應該不會將他放在眼裡,看似衝他而來,應該還是對烏蟒起了疑心。

阿公宗圖說起過,烏蟒曾在滄瀾有過輝煌的歷史,烏蟒到底是怎麼蓑敗這樣子,怎麼被迫退到這小小石寨子裡苟喘延息,陳尋不得而知,但想來必與六七百年前在滄瀾突然崛起的蘇氏,有著直接的關係。

倘若烏蟒六七百年前被蘇氏擊敗而蓑敗,此時身為滄瀾之主的蘇氏,雖說不會烏蟒趕盡殺絕,但也絕對不坐看烏蟒有崛起、振興的可能。

陳尋不想給烏蟒惹來滅族之禍,從懷裡掏出大鵬秘拳的五幅圖譜。

雖說青甲武將給他深如淵海、深不可測之感,但六臂巨魔那滴魔血在他體內,就連能撕破虛空、威能擊碎山嶺的道虛都沒有察覺,陳尋也不怕青甲武將能看出什麼異常來。

而蘇氏身為滄瀾之主,節制滄瀾千百部族,這次竟不惜屈膝降尊,與小小的黑山部結盟,陳尋暗想,可能在滄瀾之上,還有什麼極大勢力定下的鐵律限制,叫蘇氏不能在蟒牙嶺以南的區域肆意妄為。

只要這個叫宿武將軍的青甲武將,看著還能講些道理,陳尋倒不怕跟他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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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失憶的謊言

葛異走過來,將陳尋手裡的秘拳圖譜接過來,見果真是滄瀾隨處可見的大路貨,眼裡的訝異之色愈發濃重,回頭跟蘇青峰說道:「十三爺,還真是大鵬秘拳……」

蘇青峰靈識過人,前日雖然粗略掃過一眼,但這時,這麼近的距離,確能將陳尋的底細看透。

眼前這少年也確是才淬練到周身骨骸;前天黃昏,他沒有看走眼。

雖然打小修練大鵬秘拳,十三四歲就有蠻武五層的修為,算是資質過人,但也談不上有多驚豔絕倫;至少比當年的宗守陽要差許多。

當然,蘇青峰並不知道陳尋正式修練大鵬秘拳,甚至連三個月都不到。

不然的話,蘇青峰非要當場將陳尋活剝了看個究竟。

而這事整個烏蟒石寨,也只有巫公宗圖知道。

烏桑、南獠等人,皆不知情,他們甚至都以為陳尋這三年中已經慢慢恢復了些記憶,大鵬秘拳是他家傳絕武。

巫公宗圖說此子非烏蟒族人,而是三年多前在蟒牙嶺深處,與其父走失,意外流落到烏蟒,蘇青峰也相信。

蘇青峰想起三年前蟒牙嶺深處那場驚世雷暴,雖然滄瀾城遠在兩三千里外,但還胎境中期以上的強者,對這場驚天雷暴都有感應。

只是,誰都不敢有所異動。

他這次過來,進山尋烏鱗狡,還特地騎黑鵬到蟒牙嶺深處草草看過一眼。

三年多時間過去,但雷暴的天威餘勢猶在,叫人心生敬畏,而曾是崇山峻谷的蟒牙嶺深山,也叫那場驚天雷暴轟出一座深谷。

深谷蓄滿雨水,如今已經變成蟒牙嶺絕深處的一座大湖。

事實上,在此之前,就有一些平時絕不問世事的絕世強者,進蟒牙嶺深處探尋過究竟。

看過驚天雷暴遺留下來的痕跡,他們都推斷有可能是梵天境以上的強者,或者已修成道蘊天圖的絕世大妖,在蟒牙嶺深處遭遇雷劫。

滄瀾是云洲進入西荒的主要隘口,每年都有不少云洲修者,經滄瀾深入西荒絕域尋找靈藥或者修練。

蘇青峰心想這少年三年多前,頂天就十歲左右,應該是在那場雷暴之中,與其父走失,才意外流落到烏蟒的。

想到這裡,蘇青峰饒有興趣看向陳尋,問道:「你不是烏蟒人,那你家住何處?」

「以前好些事,我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我跟父親進山找藥,遇到雷暴,然後就走散了。」陳尋說道。

雖說這三年宗圖他們都沒有追問他的來歷,但陳尋他自己在心裡已經編好一個完美無缺的故事。

「哦,你說那場雷暴啊,」蘇青峰點點頭,說道,「你在深山裡只是失去記憶,還算是幸運的。」

這三年來,陳尋在蟒牙嶺深山野嶺,找藥狩獵,皮膚風吹日曬,變得黢黑粗糙,但身形相比較烏蟒族人要瘦小許多,而清秀眉眼,也跟鼻眼深闊的蠻族人有所不同,更像云洲人。

蘇青峰對這小子能以蠻武五層的修為,將黑山部的兩個中階蠻武顛峰殺得一死一殘,也很感興趣,手肘支在石案上,笑問道:「你說給我聽聽,你是怎麼就將古雷、古山殺得一死一殘?」

「……他們在雕巢外的石樑上守了一夜,天亮才分開來追殺我,古山過於自信,獨自一人摸下石崖搜索,不想我就藏在崖洞口。我拿短刺,先刺穿他的腹部,接著又割斷他的腳筋。古雷聽信他的話,以為我真受了什麼重傷,又叫我輕意騙進密林,又叫我偷襲到手……」陳尋從與青眼雕惡搏說起,將偷襲古山得手的細節,都一一說來。

他自然不會將斃殺古雷的事全盤托出,將一切都說成是古雷輕敵,死於他的偷襲之下。

想來古雷屍體已經葬於青狼之腹,陳尋也不怕黑山部找出什麼痕跡來,能跟他對質。

「胡說八道,古雷修練已經修練神華外放,差兩三年火候就是上階蠻武,怎可能叫你偷襲得手?」古護氣得怒吼,手拍石案、石屑四濺,聽了陳尋的話,氣得渾身顫抖。

「蠻魂神華外放,我也能夠。」在烏蟒石殿之中,陳尋才不怕古護敢對他不利,氣勢絲毫不弱,針鋒相對的的說道。

「大鵬秘拳那大路貨,就是具相,又怎比我黑山狼武?」古護氣得吐血,眼珠子都要瞪爆出來,恨不能將這小子當場就生吞活剝了。

古護自認為黑山部的蠻武傳承,不及烏蟒的九幽戰矛,但也絕不是大鵬秘拳這種大路貨能比。

「古護,稍安勿躁,」蘇青峰卻饒有興趣聽陳尋說這些故事,問道,「古雷、古山雖說沒有修練到骨如金剛的強度,但一身筋骨也不是尋常刀劍能傷,你拿什麼短刺,能這麼厲害?」

陳尋將那對獸骸短刺掏出來:

「這是我從青眼雕的老巢裡找到的,不知道是什麼獸骨,總之鋒利得很。我就是因為偷了幾根骨頭,才叫青眼雕追殺了半天都擺脫不了。」

陳尋故意將前後的因果次序顛倒,心想:那副獸骸絕非凡物,這伙滄瀾人賊要不臉,可不能都實話實說。

「這小子太可惡了,前日明明得了絕寶,還一臉無辜,從葛異那裡騙去一枚聚元丹。」闊眉少年將事情前後原委聽了個明白,此時看站在石殿中間的陳尋,更是咬牙切齒,又氣又恨。

「獴狸骨!」蘇青峰眼神鋒利,一眼就看過陳尋手裡這副短刺是何物所制,訝異的說道,「青眼雕的老巢裡,竟有一副獴狸的骸骨,真是不簡單。不過,青眼雕既然無意撿了獴狸獸骸丟老巢裡,想來不會就只有幾根……」

陳尋硬著頭皮說道:「還有其他都在我住處,宿武將軍若有喜歡,我過去取來,獻給宿武將軍您……」

「……我正煉製幾桿羽箭,缺些材料,獴狸骨勉強可以用上,」蘇青峰笑道,「不過,我也不會白要你的。我此次到蟒牙嶺來,是代表蘇氏,要與部落諸寨通商結好,也帶來不少滄瀾的物產,用來交換蟒牙嶺的物產。你要有感興趣的,我們可以彼此交換。當然,你要是捨不得這副獴狸寶骨,也沒有關係……」

蘇氏與蟒牙嶺北麓的部族通商結好,就搞得這樣子卑恭屈膝?

看那個闊眉少年的言行,跟弱小部族卑恭屈膝的通商結好,這可真不像滄瀾蘇氏的作風啊!

陳尋說道:「阿尋願意獻給宿武將軍。還有這柄長矛,是宿武將軍賜給黑山部之物,阿尋也一併交還宿武將軍。」

「獴狸骨,我會拿東西跟你換,我蘇青峰也不能白佔你的便宜。至於這桿長矛,我送給黑山部,就是黑山部之物。黑山部事後又落入誰手,是你們部族寨子之間的事情,我不會過問,」蘇青峰轉過頭,問巫公宗圖,「小宗,我這不算欺負你們烏蟒吧?」

陳尋暗想,果然如此,必定有什麼限制,使強大的蘇氏也不能赤裸裸的將手伸到蟒牙嶺北麓來,不過聽蘇青峰喊阿公宗圖為小宗,想必是以前有些交情——想到這裡,陳尋心思就安定下來。

宗圖說道:「宿武將軍客氣。阿尋真是烏蟒的客人,他做什麼決定,我們也不好約束他——全憑宿武將軍處置。」

「既然這小子不是你烏蟒族人,那是不是現在就交給我來處置!」古護兩眼通紅的問道。

「黑山部的臉真大啊,」宗桑臭著臉,冷嘲熱諷的說道,「古雷、古山兩個大老爺們,追殺一個半大小子,結果一死一殘,古護你不羞得將臉埋到牛屎裡反思兩天,還有臉說這樣的話?交給你處置,交給屌給你,要不要?」

「你!」古護鼻子都要氣炸了,手撐著石案就要站起來,恨不得將他那根粗得跟胡蘿蔔似的手指,在宗桑臉上戳個血洞。

「我怎麼了!」宗桑直起腰,毫不畏弱。

「好了,在宿武將軍面前,不要鬧笑話了,」宗圖慢條理絲的喝斥宗桑坐下來,說道,「黑山損了兩員大將,古護情急之下,說些氣頭上的放肆話,你也不要跟他鬥氣了。」

宗圖話綿裡藏針,直斥古護放肆,更是叫古護氣得肝膽欲裂。

只是,宿武副尉擺明不干涉部族事務的立場,古護也知道,他要真在烏蟒寨子裡狂性發作、搶先動手,結果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被宗桑、南獠聯手殺死。

古護一張黑臉,瞬時悶成紫紅,怒不可遏的坐下來,說道:「這小畜牲殺古雷之事,黑山可以不追究,但小子殺古雷之後,又潛回溪谷,欲對蘇陵、蘇毅兩位公子不利,心生殺念,這事我黑山不會坐視不管!」

聽古護盛怒之下,竟然還不忘挑拔離間,陳尋不屑的暗啐一口,但看那闊眉少年眼睛裡又起怒氣,想必是叫古護挑拔得火起。

陳尋雖恨那闊眉少年囂張跋扈,但眼下他不能衝撞蘇氏的人,當下就沖宿武將軍蘇青峰跪拜,辯解說道:

「我殺了古雷之後,潛回是想將古山一起殺了,能除掉個禍害。不過,我趕回溪谷,看到兩位公子跟古山在一起,就退走了。一是,我絕不敢對兩位公子有半點不敬,二是兩位公子修為遠在我之上,我也沒有半點能贏的希望。還請宿武將軍明察!」

「好了,你站起來吧,搞得好像我們很不講道理似的。」蘇青峰不耐煩的說道,揮手讓陳尋站起來。

「好吧,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我再喊你。」宗圖說道,讓陳尋先出去。

陳尋就退出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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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發達了……

走出石殿,守在石殿外的宗崖、宗凌、南溪等少年,都圍過來。

「啊,你小子可是厲害了啊,竟然連黑山部的古雷都能殺死,快說說,你到底是怎麼殺死他的。」

陳尋相當無語,宗崖、宗凌、南溪這些人,都才不到十三四歲,怎麼聽到殺人就滿臉的興奮?

回到窩棚,陳尋先將那具獴狸骨拿出來,讓宗凌送到石殿去,心裡阿公宗圖自會知道怎麼處置。

西荒經載,獴狸是涂山異獸,形小如狐,雖然不是什麼極凶之獸,但天生金剛異骨,是天下至堅之物。

看著這副雪白如玉石的骨骸,陳尋心想,難道這頭獴狸死於三年多前的那場雷暴,這副骨骸在雷暴中夷然無損的保存下來。

陳尋又想到六臂巨魔身死之後,周身所化的那百餘粒骨丹,最終叫道虛得去,想來也是天材至寶。

雖說知道獴狸骨珍貴,但這世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副獴狸骨不是他此時就能據有的寶物。

財既然都露了白,陳尋自然知道獻給宿武將軍蘇青峰,才是他最正確的選擇。

將獴狸骨送到石殿的宗凌,很快就走了回來,然而他一臉的不自然,兩腿夾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比褲襠裡落下來似的,張著嘴想說什麼,嗓子卻啞了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你啞巴了,嘴巴裡塞屎了?」宗崖疑惑的問道。

「不……沒有塞屎,」宗凌好半天才順過氣來,面紅耳赤的結巴說道,「青…青璇小姐找阿尋。」

「你就是阿尋啊!」美豔如花的青璇站在窩棚外,探頭問道。

宗崖、南溪這兩小子坐在陳尋的床板上,正聽陳尋講深山誘殺古雷的故事,乍看見青璇,都跟給捏了脖子的小公雞似的,從床板上爬起來,又將窩棚頂出兩著洞,掛了一臉的茅草也沒有覺察,就瞅著青璇那張絕美無瑕的臉犯傻。

媽啊,真有仙女啊!

陳尋坐起來,說道:「青璇小姐找我有什麼事情?」

「十三爺說你那副獴狸寶骨,放在滄瀾,值一百枚符錢,讓我過來問你,你是要換兩百枚天罡符錢,還是想換價值一百枚符錢的滄瀾物產?」

天罡符錢?

陳尋想起從古雷懷裡得到那兩枚刻有玄奧篆文的古銅製錢。

他留在烏蟒,要一百枚天罡符錢能派什麼用場?心想,換些實用的物什,才是緊要。

陳尋將宗崖、南溪他們踢醒:「走,我們挑東西去。」

陳尋站起來,隨青璇往外走,才感覺她竟然也不矮,都跟他差不多高了。

陳尋並不知道一百枚符錢到底能換多少滄瀾物產,一邊往石殿前的廣場走去,一邊跟青璇打聽。

「重鋒矛,在滄瀾差不多能值三四枚符錢;葛異送給你的那個應該是聚元丹吧,一枚符錢能換一顆……」青璇介紹道。

聚元丹的藥力比烏蟒丹要強一兩倍,陳尋沒想到那副獴狸骨,能換三四百粒烏蟒丹,能換三十來柄重鋒矛,這差不多就是烏蟒寨整整三四年的產出啊。

想到這裡,陳尋心想蘇氏,倒也不都是像蘇陵、蘇毅這樣的仗勢欺人之徒,蘇青峰、葛異這些人,還算是能講些道理。

陳尋他們隨青璇走到石殿前的廣場,看到阿公宗圖他們,陪宿武將軍蘇青峰也走到銅車前,而宗桑捧著烏鱗狡的鱗皮、骨骸跟在後面,從石殿裡走出來。

魂祭獸筵,只取烏鱗狡的血肉,烏鱗甲皮、骨骸都還留下來了,暫時都不知道能派什麼用處。

陳尋看到眼前這情形,心裡想,難道阿公要將烏鱗狡的皮骨,都獻給蘇氏?

陳尋暗想阿公做的不錯,黑山部對烏蟒最為熟悉,就算烏蟒內部能守住秘密,不將魂祭獸筵的事情透漏出去,但南獠、宗桑等人實力大增的事情,終究會叫黑山部看出異常。

更關鍵的,烏蟒三十年前才遷到蟒牙嶺的北麓,與黑山部等週遭部族,關係都不融洽,即使暫時能壓制黑山部,更可能會黑山部與其他蟒牙嶺北麓的部族聯手與烏蟒為敵。

不管蘇氏是出於什麼緣由,降低姿態跟黑山、烏蟒等部族通商交好,眼下有機會抱蘇氏的大腿,增加自己的實力,對烏蟒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說來也真是幸運,這頭烏鱗狡叫天雷擊斃,在山洪中衝出深山,也是阿尋發現。不知道宿武將軍此次到蟒牙嶺,是找那頭烏鱗狡,不然烏蟒就將連帶血肉,一起獻給蘇氏了……」巫公宗圖還是一臉慵散的跟蘇青峰,講述烏蟒獲得這頭烏鱗狡的故事,又叫宗凌、宗崖,將他們身邊兩根烏鱗狡的長牙拿出來。

宗崖、宗凌一臉的肉疼。

「哦,我看烏蟒有不少小子,氣血很旺,原來是叫烏鱗狡的血肉滋補過,難怪了,」蘇青峰點點頭,很滿意宗圖的態度,說道,「不過烏鱗狡最珍貴的,還是筋骨跟這一身鱗皮,放在滄瀾,足抵三四百枚符錢。小宗,你們想換什麼東西?」

「烏鱗狡是阿尋所得,我們分食狡肉,已經很過意不過,乘下這些筋皮骨骸,要換什麼東西,還是讓阿尋他自己來拿主意……」巫公宗圖說道。

葛異指揮人手,將最後一座銅車打開來,聽著「咔咔」的異響,有十數道巨大的銅格子從銅車底部伸出來,分門別類的擺放丹藥、布匹、茶鹽、兵甲、弓械等滄瀾物產,沒想到銅車竟然是一座巨大的移動貨倉,甚至還有蟒牙嶺絕少見的數十捲手抄帛書。

陳尋看得眼花繚亂,心想蘇青峰此次代表蘇氏南下,還真有幾分通商的誠意。

五百枚天罡符錢,可換一百五六十桿重鋒矛,或五百枚聚元丹。

這放在烏蟒,還真是一筆不敢想像的巨資啊。

陳尋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看向阿公宗圖。

阿公宗圖卻轉身看向別處,不給他半點暗示;倒是宗桑、南獠暗暗焦急,在宿武將軍蘇青峰面前,又不能明說。

陳尋倒是想明白了,商路開通了,以後還會有其他的滄瀾商隊源源不斷的過來,到時候尋常物產易得,但有些物產,特別是滄瀾蘇氏所煉製的丹藥兵甲,就不是那麼容易帶進蟒牙嶺的。

烏蟒能煉製巫藥,蟒牙嶺深處,也不缺靈藥異草,眼前極缺的,還是能迅速提高蠻武戰力的兵甲。

陳尋也沒有想太多,聽著青璇站在旁邊詳細介紹每件物什的價錢,心裡估算了一番,當即就換了三十桿重鋒矛、三十柄烏鞘刀、十把鐵胎巨弓、一百壺鐵箭、十副鱗甲。

雖說在深山將古雷擊斃,叫陳尋對以後的修練充滿信心,但他同時也知道修練之道,杳深無測,他僅僅是其中一粒微末。

不要說面對強大無比的蘇氏了,他要沒有烏蟒部的庇護,黑山的古護、古辰等人,就能在蟒牙嶺的荒山野嶺,將他殺得萬劫不復。

他想要更強,首先就要讓庇護他的烏蟒變得更強。

手抄帛書雖然都是陳尋不盡識得的云洲文字,雖然手抄帛書奇貴無比,一卷就要十枚天罡符錢,陳尋還是換下十捲《滄瀾雜錄》。

除此之外,他還專為自己換了一些鹽茶跟二十枚聚元丹。

二十枚聚元丹是備不時之需,此外,陳尋這三年在烏蟒,吃太多的肉食,需要茶來解一下油膩。

烏蟒雖然也吃鹽,但蟒牙嶺深處所產的石鹽,又苦又澀,甚至還有很強毒性,不能多食。滄瀾所制的青鹽才算是真正的鹽;宗桑看到那些青鹽,眼睛都放綠光,想來也知道青鹽的珍貴。

雖說一小罐就要一枚符錢,陳尋最後也是狠狠奢侈了一把,換了一小罐。

古護看到陳尋換下這些兵甲,臉都綠了。

就算他手下兩員大將沒有一死一殘,單就叫烏蟒得到這批兵甲,黑山部以後也會叫烏蟒壓得死死的,再沒有抬頭的機會。

稍有不慎,甚至有滅族亡寨之危。

古護深深後悔,前兩天沒有跟蘇氏換更多的兵甲,所換的六桿重鋒矛,甚至還有一桿成了這小狗雜碎的戰利品。

這邊事情一了,蘇青峰也沒有再多作停留的意思。

蟒牙嶺北山有三五十個部族,四五千人以上的大部族,他都要逐一拜訪,確保以後滄瀾出來的商隊,不受這些部族的侵擾。

他本來沒打算到僅千餘人眾的烏蟒來,卻沒想到烏蟒此行的收穫最大。

臨行前,蘇青峰跟宗圖說道:「我這次出來,還跟宗主求得一事,就是宿武尉府,以後可以向滄瀾學宮,推薦蟒牙嶺以北的部族子弟。要是烏蟒願意將優秀子弟推薦到我宿武尉營效力,明年春後我會讓葛異再到這邊來走一趟。」

蘇青峰臨了,又跟陳尋說道:「你要是想起什麼,願意到滄瀾,可以過來找我。」

陳尋見蘇陵、蘇毅兩小子一臉的不善,雖說蘇青峰有招攬之意,心想他吃飽了撐著,才會到滄瀾找謔去,但一臉感激的行禮謝道:「阿尋謝宿武將軍。」

***********************

鱗馬拖曳銅車,在長滿荒草、都不能稱之為路的山道里緩緩西行。

古護已回黑山部,巫公宗圖率烏蟒族眾一直送到嶺口,才回石寨。

蘇青峰坐在錦塌之上,眺望已經消失山嶺之後的烏蟒石寨所在,問坐在車轅前的葛異:

「你覺得那叫阿尋的少年,話裡有幾分真假。」

「葛異不知,總覺得十三四歲,就靠幾副拳譜,能修練到真陽境築基五重,很不簡單,」葛異說道,「而黑山部這次拿蟒牙嶺的物產,跟我們換了許多布匹、青鹽、丹藥,他獨獨能為烏蟒換那麼多的兵甲、帛書,也很有見識。」

「是啊,關鍵是他這份見識。商路既然通了,青鹽、布匹就能源源不斷的運進來,兵甲交易,以後還是要嚴格控制住。你看他才十三四歲,卻有這份見識,讓我感覺還是遠遠沒有將他看透啊,」蘇青峰說道,「明年春後,其他部族可以不去,烏蟒你還是要專程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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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堪回首的往事

「阿叔這邊,你有什麼喜歡的,你儘管說,千萬不要跟阿叔客氣。這青鹽,能不能先分阿叔半罐?」

宗桑可是嘗過青鹽抹過的獸肉,烤熟是什麼美味,那些兵甲他都不饞,就盯著陳尋心裡的那一小罐青鹽,厚顏無恥的連蒙帶騙,要討半罐回去。

「沒出息的傢伙!」巫公宗圖見宗桑這般死皮賴臉纏著阿尋,笑著踹他一腳,讓阿尋先跟他進屋說話。

到屋裡,陳尋才將這兩天來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給阿公宗圖聽。

「啊,你已經練成九幽蠻煞了啊!」

宗圖猜測陳尋襲殺古山、古雷沒有那麼簡單,但沒有想到古雷在密林,喪命陳尋正面斬殺之下,震驚了半天。

開悟蠻魂即從氣血汲取神華,淬練筋骨皮肉,而蠻魂修練,從開悟、觀想虛影,以及蠻魂由虛影逐漸凝實,真正做到意與身合,而使九幽蠻魂凝聚的神華外放,最終能與戰技融合,需要一個長期的修煉過程。

蠻魂神華外放,就是蠻煞。

烏蟒修練蠻武,什麼東西都習慣在前面加一個「蠻」字,但說白了,跟云洲的元氣修練之法,還是萬法同源。

雖說陳尋修練大鵬秘拳,早就能將蠻魂神華外放與拳腳融合,但烏蟒千年傳承九幽戰矛,逆鱗一刺,實實要比大鵬秘拳玄奧、強大十倍不止,修練難度更是有天壤之別。

烏蟒的蠻武,通常要到中階第六層巔峰之時,才能將蠻魂神華與逆鱗一刺真正的融合,從而真正使出烏蟒籍之立族的九幽蠻魂戰武。

陳尋從修練大鵬秘拳、參悟九幽蠻魂像,才過去三個月,就已經掌握逆鱗絕武,這還真是叫宗圖一時難以消化啊。

宗圖過了良久,才緩緩說道:「神華外放,有種種妙用,你修練時還要仔細體會。我想,或許等你將筋骨皮肉都淬練過,真正進入蠻武第七層,與敵搏殺時或能布遍周身……」

陳尋見過古雷魂煞佈滿雙拳,堅如神鐵,敢與重鋒矛爭鋒而無損的情形,心想與敵搏殺時,九幽蠻魂神華布遍周身,或許堪比一件寶甲,但想必消耗也是極大。

他現在觀想具相九幽蠻魂,勉強施展一勢逆鱗,全身氣血就要給榨乾,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奢侈到布遍周身?

陳尋又問道:「這個宿武將軍,跟阿公是舊識嗎?」

「哦,你問這個啊,」巫公宗圖似陷入久遠的記憶裡,過了片晌,才回過神來,跟陳尋說道,「我哪有資格成為宿武副尉的舊識啊,宿武副尉的舊識,是三十年前烏蟒最後一代天蠻宗守陽。阿公我當年跟在蠻師宗守陽身邊學巫,算是跟宿武副尉認識吧……」

聽阿公宗圖語氣裡似有些許的忿恨,陳尋知道當年的舊事,絕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他也不刨根問底去追問想叫阿公想起都覺心痛的舊事,問道:

「阿公說蘇氏在滄瀾,貴同王侯,這次怎麼會放下身子,跟蟒牙嶺部族通商交好?」

「貴同王侯,終究還不是王侯,」宗圖說道,「蟒牙嶺是涂山一脈,而涂山也只是西荒微末一角。蘇氏佔了涂山以西的滄瀾荒原,稱王稱侯,卻非西荒絕域的霸主。他們想將手伸到蟒牙嶺以北來,還只有通商交好一途。不過,蘇氏既然想將手伸到蟒牙嶺北邊來,蟒牙嶺以及北面湖澤平原的部族,怕是不能再寧靜了啊……」

陳尋心想他到烏蟒三年,看到烏蟒與週遭山嶺之間的部族爭地爭獵,相互廝殺不下十次,在阿公眼前,這竟然還叫寧靜啊!

要是不寧靜,蟒牙嶺北麓,不是要血流成河?

也許這就是這片荒原的生存法則。

「滄瀾學宮,又是怎麼回事?」陳尋又問道,他看蘇青峰等人離去,鄭重其事的說及此事,看著像是蘇氏籠絡諸多部族的重要手段。

「烏蟒當年退出滄瀾之後,很多蠻武絕學,都斷了傳承。族人修練蠻武,已經沒有完整的體系可以遵循。就算那些數萬族眾、十數萬族眾的大型部族,情況也未必就比烏蟒好多少。這方圓數千里之地,數千部族,想要修練上乘的蠻武絕學,最佳的途徑就是經滄瀾三令九尉推薦,進滄瀾學宮修習。蠻武進學宮,不僅能修習部族沒所有的玄功絕學,學成之後,還可以將所學玄功帶回部族傳承……」

陳尋輕輕一嘆,他現在深知蠻武絕學的重要性,心想蘇氏以這樣的心手段籠絡部族,還真是沒有幾個人能拒絕這樣的吸引力。

陳尋又問阿公宗圖:「怎樣才能進滄瀾學宮?學成後將絕學帶回部族傳承,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吧?」

「那是自然,」巫公宗圖說道,「滄瀾三令九尉,每三年推薦總共不到兩百人名額,數千部族每三年為爭兩百人名額,就要爭得血流成河。而學成之後,亦是要到所推薦的令府、尉營效力十年,才許返回部族……」

絕學難得,哪怕是為蘇氏效力十年,諸多部族也會為此爭破頭;何況進尉營效力,也未嘗不是繼續修習的過程——蘇氏大概也是籍此控制滄瀾大小部族吧,真是雖非王侯,實同王侯啊。

三令九尉應是滄瀾的官職,蘇青峰九尉之一的副職,果真是滄瀾的權貴人物。

蘇青峰都親自為通商交好之事出動,又許諾推薦部族子弟進滄瀾學宮,或許蘇氏真想將手狠狠的往南伸;當然,也難怪古護、古辰在蘇青峰面前,姿態卑賤得就像是奴僕。

「蘇氏到底有多強?」陳尋忍不住又問道。

「蘇氏有多強?」宗圖眯起眼睛,似又陷入對往事的沉思,悠悠說道,「據說蘇氏堪比天蠻的還胎境強者,就有百人以上吧,而在還胎境之上,蘇氏還有深不可測的天元境絕世強者!」

「啊……」陳尋心裡泛起驚濤駭浪,有些事還真不是他現在就能奢想的。

他又想起一件事,將懷裡兩枚看著像是松實的青色堅果拿給阿公看,「這也是我從青眼雕老巢所得,外殼堅硬無比,阿公知道是什麼東西?」

宗圖接過兩枚青果,用蠻術也是無法探察堅殼所藏何物,搖了搖頭,將青果遞給陳尋,說道:「外殼如此堅硬,想來不是凡物,你貼身收好,不要叫他人知道……」

財不露白,陳尋將兩枚青果貼身收好,又將大鵬秘拳的五幅圖譜拿出來,遞給阿公,說道:

「這五幅拳譜,我已經練熟,留在身邊無用。這些天,我將拳譜的功訣推敲了一遍,譯成蠻文,或許不十分精淮,但可以讓宗桑叔先試著修練,看有沒有差錯……」

陳尋之前三年通過壓榨身體極限的方式進行苦修,然而能輕易進入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進行觀想具相,他如今已經掌握大鵬五勢,故而能反過來推敲功訣上的云洲文字。

云洲文字雖然要比蠻文複雜許多,但字源相同,陳尋花了一番工夫,將五幅拳譜的功訣譯成蠻文。

陳尋不確定翻譯就一定準確,剛入門的蠻武貿然修練,有可能出岔子,但經宗桑、南獠等上階蠻武修練確認過,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就可以讓更多的烏蟒蠻武修習。

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戰矛,威力雖然強大百倍,但太過深玄。烏蟒千餘眾,也僅有二十人開悟蠻魂,絕大多數蠻武,終其一身,都不能跨進開悟這道門檻。

大鵬秘拳要比烏蟒九幽蠻魂戰武粗淺得多,但正因為粗淺,也就意味著更好入門。

完整的傳承,應該要有難易不等的多種蠻武絕學,形成一個嚴密的體系。

而一旦籍大鵬秘拳入門,觀想具相蠻魂,再去參悟烏蟒蠻像,也將變得相對簡單,也就意味著烏蟒將來能夠培養出更多的上階蠻武,甚至天蠻。

宗圖珍惜的接過拳譜,貼身收好,也深感阿尋做什麼事都能深思熟慮,絕非普通十三四歲的少年能及,烏蟒能得到他相助,實獲至寶,跟他說道:「這往後,黑山部或許會恨你入骨,你以後出寨採藥,我會讓宗桑專程跟著你……」

「這怎麼成?」陳尋說道,烏蟒除阿公外,就只有宗桑、南獠兩個上階蠻武,是獵隊的絕對核心,要是宗桑專程保護他,烏蟒其他千餘口人的吃食,怎麼解決?

宗圖笑道:「宗桑跟著你,收穫未必比帶獵隊進山要少。」

陳尋想了想,他也不想搞得太特殊,說道:「那我以後還是跟獵隊進山吧,黑山部往後,未必還敢再冒犯烏蟒……」

「那也成。」宗圖笑了笑,心想這麼安排也好,蘇青峰這次到烏蟒來,明顯是看到阿尋,對烏蟒有所戒心,要是其他大部族或者蘇氏不在背後搗鬼,黑山部以後對烏蟒也不能再算是什麼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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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這是我交的保護費

陳尋辭別阿公,走出石屋,天色已黑,石殿前燃起數堆篝火,卻見南獠、宗桑他們還留在廣場上,守著那堆兵甲。

「宗桑叔、南獠叔,你們怎麼還在這裡?」陳尋問道。

「這個,這個,」宗桑摸著腦袋,指著地上一堆兵甲,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麼些東西,不是還沒有人替你拿嗎?你要拿到哪裡去?阿叔幫你。」

陳尋忍不住要笑,真想幫他將這堆兵甲搬到他窩棚裡去,也不用等到現在,也不用宗桑、南獠兩個碩果僅存的上階蠻武候在這裡。

陳尋有一桿重鋒矛,又挑了一把烏鞘刀、一把長弓、十壺鐵箭、一副鱗甲捧在手裡,指著剩下的兵甲,說道:「剩下,就算是我交給寨子的保護費!」

「保護費?」宗桑不明所以,保護費算什麼東西?

「黑山部的人欺負我,宗桑叔你得幫我呀。」陳尋說道。

「嗯,嗯,」宗桑聽明白了,連忙點頭,拍著胸脯說道,「古護那鳥貨,再敢欺負你,阿叔就將他的鳥蛋都打碎掉,」

興奮得也顧不上掩飾,宗桑呼喝著,讓藏身左右看形勢的族人都出來幫忙,

「兔崽子們,不要躲躲藏藏了,阿尋都說這些兵甲當保護費交給寨子了,你們都給爺出來,把這些搬到石殿去,咱夜裡就商量著怎麼分掉……」

宗桑迫不及待的就想分贓。

南獠有些臉紅,咳嗽了兩聲,想到掩飾一下尷尬,只是左右的族人一哄而上,圍著陳尋誇他:「阿尋就是好娃子,什麼事情都想著寨子裡,阿叔沒有看錯你啊。」

「黑山部的那些慫蛋,要再敢欺負你,就跟阿叔說。烏蟒部的娃,只能自家人打,外人誰打都不行。」

「還打自家娃呢,你就打得過阿尋?黑山部那個牛逼哄哄的古雷,都叫阿尋殺了,你還能比古雷更牛逼哄哄?」

看著一干人等七手八腳的捧起地上的弓矛刀甲,南獠也只能嘿然乾笑兩聲。

三十桿重鋒矛、三十柄烏鞘刀,寨子裡二十名中階蠻武,人手一桿、人手一把還能多。

開弓拉弦足有一千斤力的鐵胎巨弓,更是烏蟒以往所沒有的射殺利器。

進山狩獵,鱗甲派不上太多的用場,但部族間搏殺呢?

有了這批兵甲,週遭部族哪個再敢欺壓烏蟒,定殺得他人抑馬翻。

宗桑是迫不及待的拾起一桿重鋒矛,作勢揮舞數下,重重矛影透漏的黑色神華,有如實質,壓得左右蠻武,幾乎透不氣來,紛紛退避。

「操他娘的,真是爽啊!」宗桑興奮得哇哇大叫,放下重鋒矛,又拿起鐵胎巨弓,拉弦試力。

松弦之際,轟顫顫的繃出一聲雷鳴巨響,叫人一點都不懷疑,弦上有箭,肯定射得石崩山裂。

陳尋不管宗桑興奮得跟個小孩子似的,他捧著兵甲、帛書,走回窩棚。

他拔出烏鞘刀,青峰刃長三尺,迎著從窩棚牆隙裡灑進來的月光,散射凜然寒光。

不知哪種鐵料鑄就,烏鞘刀形看著一點都不笨拙,刀形通直流暢,掂在手裡卻足有三四十斤重;堅硬的鐵柞木,也是斫劈即斷。

陳尋暗感要是這次進山,能有這麼一把烏鞘長刀在手,與青眼雕搏殺,絕不會這麼狼狽。

鐵胎巨弓,拉弦需一千斤力。

陳尋如今拉開鐵胎弓,沒有什麼問題,但在弦張如月之際,就覺得背脊部的筋肉給極大的抻開,暗感張弓練筋練力,這話真不是白說的。

陳尋此時兩膀子有兩三千斤的氣力,但連續將鐵胎弓滿弦拉開五六次,也有筋肉酸麻、難以為繼之感,心想大概只有宗桑、南獠這樣的上階蠻武,才能不受限制的,在最短時間裡將滿滿一壺鐵箭射出去吧?

也虧得魂祭獸筵所食的烏鱗狡精純血肉,叫寨中蠻武實力大增,不然也找不齊人能用這些鐵胎巨弓。

然而比起這些兵甲,更叫陳尋珍惜的,就是換下的那十捲《滄瀾雜錄》。

《滄瀾雜錄》,自然不是什麼玄功秘籍,記錄的都是涂山以西的滄瀾地理風物。

陳尋叫六臂巨魔攜來這方天地,一直都沒有能力走出百里方圓。

烏蟒部雖然有些獸皮書,但蠻文記事十分簡陋,就連博聞多識的巫公宗圖,見識也侷限在蟒牙嶺週遭。

陳尋還是在得到青木道人所著的《道蘊殘解》之後,結合此前的帛書《西荒經》,才對這方天地有一個大體的認識。

不過《道蘊殘解》,更多記錄的是青木道人與云洲修者討論築基修練的手記,對云洲、對西荒、對滄瀾的描述,也只有寥寥數筆。

而這十捲《滄瀾雜錄》,從山河地理形貌、部族城寨、漁獵耕牧、甚至諸部族所修蠻武種種,都有較為詳盡的介紹,甚至可以說是一本滄瀾的簡本百科全書。

這對最終還是要走出蟒牙嶺、想到更深刻認識這方天地的陳尋來說,《滄瀾雜錄》就顯得極為珍貴。

*************************

蟒牙嶺以北的荒山野嶺裡,生存大小五六十個部族。

小者,千餘族眾;大者,萬餘族人。

還沒有哪個部族,有足夠的實力能夠稱雄北山,叫其他部族降服。

沒有天蠻問世,對蟒牙嶺北山大小部族而言,除了族眾多寡外,決定實力的關鍵,還要看部族內開悟蠻魂的中上階蠻武的數量。

黑山部,族眾多達五千餘,在蟒牙嶺北山已經是大部族,但將古辰、古護算上,開悟蠻魂的中上階蠻武,也就二十人。

深山溪谷一戰,兩名中階巔峰的蠻武一死一殘,對黑山部來說,是實難接受的重創。

特別是古雷,蠻魂神華都修練到外發的程度,要不是身殞溪谷密林,只要再有兩三年的火候錘煉,晉入上階蠻武,將是黑山部壓制烏蟒、稱雄週遭山嶺的新生力量。

魂祭獸筵,烏蟒蠻武及孩童,吃下滿含生命精元、連蘇氏都視為奇珍的烏狡血肉,不僅像宗桑、南獠這樣的核心蠻武實力大增,三個月之內更有四名蠻武開悟蠻魂,實是烏蟒近三十年來所未有之事。

而從蘇氏手裡換得這批兵甲,更是叫烏蟒蠻武的實力拔高一節。

烏蟒從族眾人數上來說,只是蟒牙嶺北山的小部族,但以蠻武絕對實力來說,在蟒牙嶺北山,則堪稱一流。

蘇青峰離開後,黑山部再沒有提兩名中階蠻武死殘之事,甚至在入秋之後,黑山的獵隊就再沒有出現在野馬溪的南岸,實際上就是將野馬溪以南近二十里縱深的山谷讓了出來。

烏蟒的狩獵區,能往蟒牙嶺外圍多擴大近二十里的縱深,意義非同小可。

雖說蟒牙嶺深山的凶禽猛獸,血肉多含精純的生命精元,是蠻武修練所需的大補之物,但狩獵凶禽猛獸,也意味著更多的凶險。

烏蟒百餘蠻武,開悟蠻魂僅二十人,一個都損失不起。

青眼雕溪谷石巢所在的深山,宗桑、南獠等人,不是沒有實力帶獵隊進入,但為寨子考慮,他們都極少這麼深的進入蟒牙嶺深處狩獵,說到底就是怕遇到不能力敵的蠻荒異獸,而遭受難以彌補的重創損失。

甚至可以說,只要宗桑、南獠兩人有一個發生意外,烏蟒與黑山之間的實力平衡就會被打破。

而從烏蟒石寨往南的蟒牙嶺外圍,雖然獵不到多少血肉精純的凶禽猛獸,但近二十里縱深的谷地要相對安全許多,普通蠻武就能帶隊捕魚獵獸、採集野果、野菜及草藥。

野馬溪每逢汛季,都會洪水氾濫,低矮的谷地不宜居住,但洪水退後,積淤的黑色土壤卻十分肥沃,草木生長旺盛,還生長許多野生穀物,秋後可以採集下來作為渡冬的糧食儲存;同樣也會誘來諸多鳥獸,在谷地裡棲息繁衍。

能將這片谷地完全掌握,烏蟒千餘族眾的過冬儲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採集狩獵等事,交給普通蠻武去做,而在入秋之後,烏蟒二十名中上階蠻武,也是分作兩隊。

一隊留在寨子裡,負責蠻武修練等事務,組織防禦,防務凶禽猛獸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襲;一隊則組成更精銳的獵隊,進入蟒牙嶺深處,專門獵殺那些血肉精純的凶禽猛獸,到深山野嶺尋找靈藥異草,以供族中蠻武修練所用。

寨子裡一些更小的孩童,則都集中起來修練蠻武、識讀蠻文。

陳尋這段時間,也不再天天進山尋找藥草,而是每隔三五天才隨獵隊進一次山,更多時間都留在寨子裡修練。

他現在體內氣血精純倍增,修練速度快了許多,正式晉入蠻武第五層,但要將周身骨骸淬練到堅如鐵鑄的巔峰,還需要一個過程。

而蠻魂修練,在魂海觀想大鵬拳勢甚易,觀想九幽蠻魂還有些勉強,一次觀想,就能將體內的氣血神華,抽個乾淨。

逆鱗一擊,還真暴烈啊,簡直就是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一旦出手,不是敵死,就是己亡。

無論是隨獵隊進山,還是留在寨子修練蠻武,陳尋除了勤練弓箭外,同時還要抽出大量時間,識讀《滄瀾雜錄》。

云洲文字,雖然與蠻文同源,都是象形表意字符的範疇,但要複雜許多。

陳尋通過修練大鵬秘拳,將云洲文字寫就的功訣,通過反推,譯成蠻文,實際上更多的只是通過實際演煉拳勢,將心念、呼吸、氣血、氣勁運轉等體驗,用蠻文寫出來,並不是嚴格的將云洲文字翻譯出來。

不過,《滄瀾雜錄》十捲帛書,第一卷跟《西荒經》所記載的內容大同小異,這實際又為陳尋提供了一部云洲文字與蠻文互譯的「字典」。

入秋之後的兩三個月,陳尋就是通過反覆推敲、比對,硬是將十捲《滄瀾雜錄》通讀了一遍。

只是,宗桑、南獠他們不知道陳尋的辛苦,還以為他逐漸恢復記憶後,自然就認識這些云洲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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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寒冬苦修

入秋後,蟒牙嶺週遭又連下數日暴雨,野馬溪水勢暴漲,洪水從山口倒灌進來,將烏蟒石寨北側的谷地盡數淹沒。

但大水未退,刺骨剔髓的寒潮又突然襲來,幾乎就在兩天之間,近二十里縱深的狹長淹水山谷,就凍得結結實實,覆蓋上一層冰蓋。

暴雨隔天轉為漫天大雪,將蟒牙嶺的崇山深谷覆蓋成一片雪白。

野馬溪凍上之後,北岸黑山諸部過來突襲,就變得異常容易;陳尋也只能暫時放下修練,與宗桑等烏蟒蠻武,頂著風雪一起到野馬溪南岸的谷口戒備。

這是陳尋到這方天地,所經歷的第四個寒冬,感覺今年的寒潮來得特別早,從谷口灌進來的寒風也格外的刺骨。

他差不多都有蠻武五層巔峰的修為,身裹獸皮、外穿鱗甲,裸露在外的手腳,還是叫刺骨寒風割得生疼,這還才剛剛入冬,都不知道這個寒冬,寨子裡又會有多少人熬不過去。

一夜間凍得嚴嚴實實的冰蓋下,有許多鳥獸的屍體,也有許多溺斃的蠻荒族人,不知道從野馬溪上游什麼地方被洪水沖過來,在冰蓋下露出溺斃前掙扎而絕望的神情。

谷口約六七百米寬,出谷就是野馬溪,天然形成的泥壩,早就叫暴漲的洪水沖得支離破碎。

陳尋將重鋒矛橫在膝蓋上,蹲在一塊巨石上,看著冰雪下谷口,心想烏蟒要是能組織人手,在這裡築一道六七百米長的石堤,近二十里縱深的峽谷就將成為旱澇難浸的寶地。

雖說烏蟒此時將野馬溪南岸數十里方圓內的山嶺都據為己有,還能不受限制的進入蟒牙嶺深山狩獵,但這些狩獵區絕大多數都是崎嶇不平的崇山深谷,僅石寨南面的一小片緩坡跟這座峽谷,是蟒牙嶺裡難得的山壩平地。

這座峽谷,深近二十里,最窄處的谷口,僅六七百米寬,最寬處也不過三四里,但谷底地形平坦開闊,作為山中難得可用來耕種的平地。

又常年有野馬溪的洪水帶入大量的肥沃土壤,就顯得極奇珍貴了。

陳尋看《滄瀾雜錄》,才知道滄瀾先民早在千年之前,就有部族採集野生穀物在平坡地耕種,而牧養草食禽獸的歷史更久。

真要將這座峽谷平壩利用好,烏蟒族人根本就不用擔心千餘族眾的糧食問題。

然而烏蟒當前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實力還不夠。

就算烏蟒此時有能力在谷口修築石堤,擋住夏秋季節從野馬溪上游暴發而來的洪水,種植穀物、畜養禽獸,但除了野馬溪北岸黑山諸部的覬覦外,出深山獵食的凶禽猛獸大量聚集,更是嚴重的威脅。

看到阿公宗圖與南獠走過來,陳尋將衣甲上的雪粒振掉,從巨石上跳下來,走過來,說道:「阿公,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這麼大的風雪,寨子怕是還要多做些準備。」

「十年一度的寒潮,不容易熬過去啊!」巫公宗圖皺著眉頭,老樹枯皮一樣的老臉擠在一起,有著說不出的憂慮。

「寒潮?」陳尋到這方天地才經歷第四個冬季,還不知道十年一度的寒潮,對生存在蟒牙嶺以北的蠻荒部族會是多大威脅。

「阿尋,今天往後,一直到開春,你都不要再進山了,」巫公宗圖認真的說道,「這次寒潮,比往年都要厲害幾分,不知道會有多少蠻荒異獸會從深山裡走出來覓食,寨子的石牆也要加緊再修一修……」

蟒牙嶺雖然只是涂山的支脈,但最深處的主峰也是高入云宵,山頂深處云深處,半山腰常年都叫冰雪覆蓋,遠望一片白。

寒潮襲來,位於峽谷裡的石寨都滴水成冰,云宵之上的崇山峻嶺之上,又將是何等的嚴寒?

這還剛剛入冬,整個漫長的冬季,將要持續五六個月。

為避嚴寒,大量鳥獸都會從嚴寒的高山往能避風的山下遷移,而那些常年不出深山的蠻荒異獸,雖然不畏嚴寒,但為覓食,寒冬季節也將更為頻繁出現在蟒牙嶺的邊緣地區。

而寒潮從北方襲來,北部湖澤荒原區將遭遇更殘酷的考驗,大量生存在北部湖澤區甚至更北面荒域的凶禽猛獸大規模南遷避寒,將會給週遭的部族帶來更致命的威脅。

《滄瀾雜錄》就有諸多整寨部族被獸群吞噬的記錄。

似乎為了印證陳尋的擔擾,這時候北方遠空傳來兩聲尖唳的長嘯,陳尋轉頭看去,就看有兩點黑影從遠空掠來,眨眼間就見兩頭巨鷲從青空往山谷裡撲衝下來。

眨眼間,一頭巨鷲就抓起一頭山豹再度飛騰躍上天空,另一頭巨鷲很快也從谷山裡抓住一條巨蛇翱翔遠空,一起往南面的蟒牙嶺深處飛去。

巨鷲從上空掠過,展開肉翅比蠻牛還要巨大,渾身佈滿青灰色的甲鱗,竟無一根毛羽,碩大禽軀彷彿神鐵鑄就,在白冷太陽的照射下,散射寒冷光茫。

鱗鷲!

《滄瀾雜錄》及《西荒經》都提到這種異禽,是比青眼雕強橫百倍的空中霸主,體形彪悍、爪牙兇猛的山豹,在鱗鷲的鐵爪之下,根本就沒有掙扎的餘地。

陳尋看此情形,暗暗心驚。

「看來寨子也還要再多準備一些活獸……」巫公宗圖看著天空往蟒牙嶺深處遠掠的鱗鷲,滿心憂慮的跟南獠說道。

就算合全寨蠻武之力,能擒殺一頭這樣的凶禽猛獸,必然也死傷慘重,但全寨蠻武,開悟蠻魂才二十人,任何一人都損失不起。

要是這樣的凶禽異獸過來襲寨,烏蟒能做的,也只是將早就準備好的活獸扔出去,以保全族人。

「阿公,離寒冬真正到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想到北邊的湖澤區走一趟……」陳尋跟阿公宗圖說道。

陳尋以前沒有能力從這週遭山嶺走出去,就只能侷限在烏蟒狩獵區內活動,甚至就連北面五六十里外的湖澤平原,都沒有機會去看過一眼。

現在北山的各大部族,都忙著備荒備寒,獵隊都極少大範圍的出動,陳尋在荒原野地恰巧遇到黑山部蠻武的可能性極微。

就算他不幸在野外遇到古護這樣的上階蠻武,不能力敵,也不是沒有逃命的機會。

明年春後,宿武副尉蘇青峰就會派人到蟒牙嶺來,挑選推薦進滄瀾學宮的部族子弟,陳尋考慮再三,決定還是要嘗試一下。

烏蟒的九幽戰矛雖說精深玄奧,遠非大鵬秘拳能及,但蠻魂修練不要說沒有天蠻之後的玄功秘籍了,就連先蠻真血該怎麼凝聚,烏蟒也沒有詳細的修練功法。

就眼下來說,陳尋想要修習高深的蠻武絕學或者其他的修練玄功,滄瀾學宮是唯一之途。

不過,看過蘇陵、蘇毅這兩個蘇氏紈褲子弟的作為,陳尋也知道滄瀾不是易居之所,蘇氏也絕非善男信女。

他想春後去滄瀾,自身的實力還要繼續加強,才更有底氣。

雖說手裡還有十枚聚元丹,但十枚聚元丹只夠他全力修練一個月而已。

現在蟒牙嶺深處的蠻荒異獸開始躁動不安,再進山採藥會變得凶險無比,他想要找到更多用於修練的靈藥,眼下就只到北面的湖澤區去撞撞運氣。

《滄瀾雜錄》記錄,從寒潮初發到大規模獸群南遷會有一兩個月的滯後,陳尋就想著借這個時間,到北面的湖澤區走一趟,看能不能采到什麼靈藥。

雖說寒潮冷冽刺骨,但陳尋此時修練到蠻武五層,也需要這樣的苦修,淬練周身骨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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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北上,陳尋沒有想到要與人斗,重鋒矛、鱗甲都放在窩棚裡,帶上烏鞘長刀、鐵胎巨弓以及一壺鐵箭,就背著特製的藥簍,迎著凜冽的寒風,就越過野馬溪,翻山越嶺北上。

蟒牙嶺北面的湖澤區,此時已凍成一片廣袤無垠的冰原,大量的荒草雜木都被埋在冰雪之下。

湖澤區雖說地勢平坦,草木生長茂盛,大片的原始密林裡,棲息著繁多的鳥獸,但春夏秋三季,變幻無常的暴雨以及大量的冰川融水,都會從蟒牙嶺、涂山西嶺等週遭深山高嶺奔流而出,在平原區形成縱橫交錯的江河湖澤。

這些區域,蠻荒部族偶爾進入狩獵可以,但隔三岔五就到處漫灌的洪水,沒有哪個部族能在裡面長期生存;而湖澤區大片原始密林之中生存的蠻荒異獸,不見得就比崇山峻谷裡的凶禽猛獸稍弱。

只有零散的一些部族,據湖澤區星點分佈的高山丘陵艱難生存。

寒流襲來,也絕非沒有一丁點好處。

原始密林邊緣的深湖沼澤,本是極凶之地,此時卻給寒流凍得嚴嚴實實,大量的毒蟲蛇蛟都蟄伏在冰層下進入冬眠,輕易不會破冰而去傷人。

而冰蓋雪原之上,更是一馬平川,沒有地形上的阻礙。

當然,不想淪為猛禽的獵物,陳尋也不敢大咧咧的走在雪原之上,而是沿著湖澤與原始密林交界的疏林區,一路小心翼翼的北上。

他出蟒牙嶺,頭帶白絨獸皮帽子、身穿白絨獸衣,鐵胎巨弓與烏鞘長刀,也用白色的獸絨包裹偽裝,與冰雪融為一體,這樣才能叫他更專注的在冰天雪天尋找修練所需的靈藥異草。

有些靈藥異草,平時都有毒蟲蛇蛟相伴,罕有藥客敢深入湖澤區採集。

入冬後,毒蟲蛇蛟要麼鑽入泥穴,要麼鑽入湖澤深處蟄伏,湖澤邊緣、冰雪之下,只要耐心找尋,陳尋此行的收穫,要遠比進蟒牙嶺深山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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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修練要吃藥

陳尋小心翼翼的趴在雪堆裡,用一把骨鏟將冰雪掘開,將給凍實的兩株地葵,連著冰塊挖出來,這麼一來,煉製烏蟒丹的十六味藥草就齊全了。

陳尋跟隨阿公宗圖煉製巫藥,早就熟知烏蟒丹的煉製方法,但蠻魂需修練到神華外放的程度,他才能利用蠻魂神華融合藥力,煉製烏蟒丹。

這兩株地葵全株長十三瓣葉,根部的四五片莖葉已呈深紫色,想來在這湖澤深處,已經生長了四五十年都不止。

陳尋這時深入湖澤荒原才兩百多里,所尋都是生長有好些年頭的藥草,心想自己這次能煉製出來的丹藥,比尋常的烏蟒丹要勝上數籌都不止。

陳尋換了一處地方,挖出一個雪洞鑽進去,放下藥簍子,取出小刀、石研棒、石缽,將十六味藥草,依著次序研碎搗成汁液,用雙層麻布濾去殘渣,取青液與青銅瓶裝的烏蟒蛇涎,在青銅藥爐裡攪絆、混合……

青銅藥爐僅有六寸高矮,三足立地,兩側是蟒首獸耳,鑄制得十分精美,腹壁雕刻鳥獸圖紋以及諸多比蠻文還要古老的字符,透漏神秘氣息,是烏蟒族祖傳之物。

烏蟒石殿之中,也就一大一小兩樽煉製丹藥的青銅藥爐。

陳尋將那些多的兵甲獻給寨子後,巫公宗圖就將小號的煉丹藥爐送給陳尋。

南獠、宗桑他們也無異議,青銅藥爐雖是烏蟒祖傳珍物,但那些重鋒矛、烏鞘、鐵胎巨弓、鱗甲,更為珍貴,更是烏蟒此時所急缺之物;他們不能平白要陳尋這麼多東西,只能將小青銅藥爐拿出來交換。

陳尋鑽出雪洞,看週遭都無異象,就鑽回雪洞,就用雪封住洞口,將青銅藥爐放在柴炭之上,燃火熬煮。

待藥汁熬煮到粘稠之際,陳尋口含一枚聚元丹,盤膝觀想九幽蠻魂,黑幽神華自雙手透漏而來,在雙手之間結成烏黑有如實質的蓮瓣煞化。

青銅藥爐中靜伏不動的藥液,此時受到氣機牽引,驟然間滾沸起來,無數液汁似要從藥爐中沸騰出來。

陳尋小心翼翼的將雙手探入藥爐之中,忍受藥液的灼燙,看著雙手透漏而出的黑幽神華一點點的融入粘稠藥液中。

待粘稠藥液不能再融入蠻魂神華,陳尋就再合上青銅蓋慢火熬煮。

異樣藥香撲鼻而來,在陳尋藏身的雪洞裡翻騰,使這處平淡無奇的雪洞,就像藏有什麼奇珍之物,彷彿靈天洞府;還有些許靈蘊藥氣從冰雪中溢出,叫陳尋擔心會不會引來什麼凶禽猛獸。

只是他身上的聚元丹就剩下三枚,他還想在湖澤雪原上再滯留大半個月回寨子,只能在冰天雪地裡煉丹,才能支撐接下來大半個月的消耗。

待藥液熬成藥膏,靈蘊藥氣完全收斂進藥膏,不再溢出,陳尋才松了一口氣,知道這爐藥算是煉成了。

看藥膏呈烏青色,表面自然凝出奇異玄奧的紋路,品質果真是比尋常的烏蟒丹要遠勝一籌。

這倒不是阿公宗圖煉製烏蟒丹的能力不行,實是烏蟒族人三十年來都在寨子週遭百里的山嶺裡採藥,哪裡還有多少靈氣充足的藥草可摘來煉藥?

烏蟒丹與蘇氏所制的聚元丹,都只算最低微一級的靈藥,靈蘊藥氣畢竟有限,熬成膏狀就算藥成,不會自行散聚成丹。

陳尋當下熄了柴炭,將藥膏小心翼翼的揭起,裝入一隻青銅小瓶裡,僅留一小些拿手指抹了含在嘴裡,就覺藥力化作滾滾暖流散入百骸,氣血幾乎要沸騰起來。

果真比尋常的烏蟒丹,藥力要強上一倍不止;只是這一小瓶藥膏,不成丹,又是烏青之色,在色澤上倒更像滄瀾蘇氏所煉的聚元丹。

或者叫聚元膏,更合適些吧,陳尋心裡暗想。

這一小瓶聚元膏看著不多,但足以支撐他在湖澤的湖澤雪原再修練大半個月。

觀想蠻魂,與敵搏殺,消耗極為劇烈,甚至施展一次逆鱗,就要榨乾陳尋周身的氣血,但蠻魂修練,利用蠻魂神華淬體,要將蠻魂神華一絲一毫都融入筋骨皮肉之中,淬除雜質,過程卻非常的緩慢。

沒有那能吞噬獸魂的烏蟒蠻像輔助,陳尋他自行通過觀想蠻魂,想要充分的煉化一枚聚元丹,差不多也需要一天的時間。

這樣,接下來大半個月,陳尋白天狩獵採藥,夜裡就挖個雪洞鑽進,口含相當一枚聚元丹劑量的靈膏,觀想蠻魂修練。

身藏雪洞之中,雖然不受寒風吹襲,但深夜極寒,寒氣直往陳尋筋骨裡鑽,修練要比平日在寨子裡放緩許多。

蠻魂神華與玄寒之氣在周身筋骨深處交鋒,使得筋骨的淬練更為深入、堅密,似乎有一絲玄寒之氣緩慢的融入筋骨之中。

透入肌理的玄寒之氣,普通人不堪承受,尋常蠻武也不敢輕易讓寒氣侵入體內,但青木道人在《道蘊殘解》裡,則認為玄寒之氣實為天地玄息靈氣的一種。

沒有晉入天蠻之前,普通蠻武不能直接汲引天地靈氣淬練己身,但身處極寒之地,人自然會受極寒玄息的侵襲,只要控制得當,同樣能利用玄寒之氣淬練筋骨皮肉。

當然了,要是控制不好,讓玄寒之氣透過百骸,侵入五臟六腑,就會形成極嚴重的不治內傷。

烏蟒蠻武,越是酷暑或極寒天氣,越會刻苦修練,就是這個道理。

陳尋也是知道這個道理,才沒有說急著采完藥就趕回寨子,而是將採藥之旅當成一次苦修。

在神魂識海之上,玄寒之氣也非無形,而是呈淡青色的毫光神華,只是遠沒有那次在溪谷具六臂巨魔相聚引月華那麼濃郁,就在他周身骨骼之中,與從氣血溢出的蠻魂神華對抗交鋒,陳尋能清晰的感覺到,周身骨骼受到雙重的淬練,一點點的變得更加堅密。

或許這個過程一直持續下去,骨骼終有一天,能真正的堅硬堪如金剛骨。

只是在半個月後,陳尋再藏身雪洞中修練蠻魂,就發覺骨骼淬練就不再有任何的精進。

在晉入天蠻之前,蠻武利用蠻魂神華,對周身筋骨皮肉的淬練都是有限度的,這說明他經過大半個月的苦修,已經達到蠻武五層巔峰。

陳尋又想,不同的蠻武,即使同為五層顛峰,身體淬練後的強化程度也有極大的區別,這僅僅是因為個人天賦的不同嗎?

陳尋試著用心念引導蠻魂神華,將透體而入的玄寒之氣往體表逼去,在他以為早已經淬練到極致的皮肉處,蠻魂神華在玄寒之氣的壓迫之下,竟又雙雙緩緩的往百骸皮肉裡滲透,被皮肉融合吸收……

果真是如此。

陳尋想起他以前通過壓榨身體極限進行修練,心想利用蠻魂神華淬體筋骨皮肉,大概也需要不斷的嘗試極限,淬練才會越發精純。

陳尋原想修練到蠻武五層巔峰,就返回寨子,現在發現自己對皮肉肌理的淬練,遠沒有達到極致,甚至隨著氣溫的進一步降低,天地之間的玄寒之氣越發濃重,周身骨骼還有進一步淬練的餘地。

陳尋就更不急著返回寨子,當下就又用這半個月來采得藥草,又煉了一爐聚元膏。

藥成,在陳尋雪洞裡裡也是筋疲腳麻,看著些微毫光穿透雪層,照進洞裡來,陳尋心想又是一夜過去了啊。

陳尋剛想要推開蓋在頭頂的雪頂,忽的一陣心悸,嚇得他手腳麻痺,當即明白有極強橫的凶獸就在雪洞之外徘徊。

陳尋不敢打開青銅小瓶,只是在神魂識海之上觀想大鵬拳勢,收斂氣息,靈識散出,「觀見」數匹身形巨大的狼形凶獸,正圍著雪洞外警覺的嗅來嗅去……

青狼!

而且每一頭青狼,散發出來的氣息,旺盛得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狼形青焰。

隨著修為的精進,陳尋靈識感應越發敏銳,二十米之內,即便是螻蟻的氣息也能敏銳感應,更不要說像這幾頭青狼散發出來的凶焰,旺得跟夜中明燈了。

定是剛才煉藥散溢的靈氣,將這幾頭青狼誘來。

陳尋在蟒牙嶺深山處遇見的那兩頭青狼,有牛犢大小,他此時的修為,力敵那樣的一兩頭青狼不成問題,但雪洞外的五頭青狼體大如牛,像鐵胎弓一樣彎起的背脊,能有一人高矮,這他娘的叫他怎麼力敵?

幸虧早一刻心生警覺,不然從雪洞裡走出去,跟這五頭青狼大眼瞪小眼,那真是連抹鼻子大哭一場的機會都沒有。

藥成,靈蘊藥氣就極少溢出,陳尋斂住氣息,雪洞之上覆蓋著厚厚的雪層,雖說不能完全遮住氣味,但五頭青狼或許以為冰雪裡是頭冰死的鳥獸,嗅了一圈,不見其他異常,衝著北方長聲嗥吼……

狼吼滲骨,陳尋並沒有五頭青狼掉頭南下,就輕鬆下來。

過不久,就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狼蹄,震動冰雪,從北往南而來。

狼群!

剛才五頭青狼,只是狼群的前哨。

冰雪震塌下來,陳尋被埋在雪洞裡,就覺有千萬匹青狼從他身上踏過。

陳尋心裡駭然,這邊離蟒牙嶺就三四百里。

這麼龐大的狼群,幾乎都不用一天時間,就會抵達蟒牙嶺的外圍丘嶺,要是烏蟒石寨叫狼群一頭撞上,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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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狼禍

待狼群馳過,陳尋從雪地裡鑽出來,綴著狼群踐踏的痕跡,往南摸去。

將晚時,夕陽餘輝灑散在冰雪大地,陳尋穿過一片叫狼群掃蕩過的密林,一座孤山聳立冰原之上,山頂凝聚的濃鬱血氣更是直衝云宵,久久不散。

孤山不過三四百米高,週遭七八里。

北進湖澤雪原時,陳尋從附近繞過,知道這座孤山上,有個千餘人口的部族結寨而居。

看著狼群踐踏的痕跡,陳尋實為這座孤山裡的部族擔憂。

他趁天黑摸上去,遠遠就看見半山腰的寨子已然殘破,看山谷間巨木折斷到伏,冰雪都染成深褐,可見此部族人與狼群交戰的慘烈。

狼群早不知所蹤,到處都是缺口的寨牆上下滿是殘肢斷骨,咬斷的頭顱在山谷裡更是滾得遍地都是,血肉以及顱骨裡的腦汁,早叫被啃食一盡……

還有幾頭瘦得皮包骨頭、像被狼群拋棄的老狼,正在寨牆外啃食這些已經沒有多少血肉的殘肢斷骨。

狼牙啃食人骨的聲音,像磨刀石銼在骨頭上。

看著眼前這一切,陳尋全身血液近乎凝固。

心裡說不出是怒、是悲、是驚,只覺神魂之上一片枯寂,金色魂海化作萬里荒漠,寸草不生,手腳更是控制不住的顫抖。

那幾頭老狼發現活人從山谷外走來,狼眼閃爍光芒,呲牙露出凶焰,低聲嗚叫,下一瞬間就分作三股,沿著山脊朝陳尋包抄而來。

這幾頭青狼看似老殘,但在山石間縱跳疾奔如飛。

為首的那頭老狼體形碩大,瘦陷下去的禿皮背脊,就像怒張的巨弓,當從巨石一躍而下,背脊陡然張開,在空中陡然加速,分出數道殘影,直撲陳尋的喉管而來。

幾乎叫還滴著人血的狼牙咬到喉管,陳尋那既怒、既悲、即驚的枯寂神魂才猛烈的暴出烈焰神華,打入百骸,頓叫他周身血液在這一瞬時都沸騰起來。

蠻魂瞬時具相,又瞬時化作無數黑幽神華透體而去,陳尋頓成一樽渾身燃燒黑幽冥火的九幽蠻神,峙立天地之間。

那頭青狼似叫無形之手抓住喉管,瘦得脫形的狼軀不能再進分寸,竟橫在半空停滯數瞬。

陳尋手中長刀脫鞘而出,化作一道黑色刀氣,將這頭青狼從頭到尾,劈成兩半。

熱騰騰的狼血,噴得陳尋一臉一身。

而陳尋瞬間透漏的極凶氣息,叫另幾頭包抄而來的青狼驚駭剎住身形,嗚嚥著往山外狂奔而去。

陳尋伸手抹去臉上的狼血,站在山石之下,將刀回鞘,從懷裡取出青銅小瓶,嚥下一口聚元膏恢復近乎給榨乾的氣血。

走進寨子,陳尋才發現千餘口人,幾乎都倒在北面的寨牆附近。

一些老弱病殘的屍骨,散落在寨子裡,給啃食得不像樣子。

位於寨子中央的石殿內,鋪地石板給轟碎,露出黑深深的地窖,裡面更是慘絕人寰。

地窖裡,到處都殘缺不全的殘肢斷骨,血漿噴得到處都是,幾無立足之地。

而看那些被啃食得不剩一點血肉的顱骨,是那麼的細小,也能知道在狼群襲來之時,藏到地窖裡的都是這個寨子裡的幼童,但都沒能幸虧於難……

陳尋也不知道此時能做什麼。

就算天蠻武勇,身陷千萬青狼之中,也難全屍骸。

不要說他現在追不上狼群,就算他能及時趕回烏蟒,面對洶湧而來的狼群,他能做什麼?

也許這才是荒原最殘酷、最真實的一面。

陳尋將散落寨牆及寨子裡的殘肢斷骨,都撿拾起來堆到下面的山谷裡,又將寨子裡儲存過冬的柴草抱出來,堆到骸骨之上點燃。

嗚咽的山風,聽著就像有無數亡魂在暗夜裡哭泣;山谷之上的血氣越發積蓄濃郁,與深夜的極寒,刺膚透骸。

即使站在火堆前,陳尋也有血液給凍成冰渣之感。

火勢漸大,很快就熊熊燃燒起來,陳尋這才驀然發現東邊的斷崖上站著一個秀立人影。

雖說隔千餘米,但此時山谷裡火光熊熊燃起,照徹崖頭。

那人渾身裹著厚重白衣之中,長發束髻,背負一柄烏金無鞘長劍,高過肩頭的一截劍刃,散射冷冽寒光,冷徹肌骨。

那人的面容看不真切,但柔潤的頰頜,能看出是個年歲不大的絕美少女。

即使隔著千餘米遠,那人的雙眸也如在暗夜閃爍微芒的星子,給陳尋異常澄澈之感,壓住那柄神劍的寒光冷冽。

陳尋也不知道那人站在斷崖上,往這邊看了很久。

那少女見被陳尋發覺,轉身就縱下斷崖,身影在濃重如墨的夜裡,化作一道青色長虹,以驚人之速,往遠方掠去,很快就隱入夜色之中。

以往陳尋對晉入天蠻境界的強者充滿敬畏,然而此時,他只是看著那名少女消失的方向看了幾眼,又陷入沉思之中。

蠻魂具相,是蠻武修練的根本,不僅能從氣血汲取神華,淬練筋骨皮肉,更能透體而出,有絕大威力。

只是,體內的蠻魂神華,非要有暗合道蘊、身如意合,或者說進入入微境界的蠻魂戰技牽引,才能透體而出,形成殺敵威力奇大的蠻魂戰武。

這才是烏蟒蠻武千年傳承的真正殺招及強悍所在。

陳尋沒有修練過長刀類的蠻魂絕武,但細想他在山谷裡,那頭老瘦青狼撲噬而來的一刻,揮刀斬出那道黑色煞華,又確實融入巨量的蠻魂神華,將能那頭骨骼堪比神鐵堅硬的青狼一劈兩半,將其餘老狼駭走。

陳尋細想下來,實在是他在無意識之間,將大鵬秘拳的第四勢,融入劈出的那一勢長刀之中。

要非如此,陳尋與那幾頭老狼,必有一番苦戰。

是不是說,大鵬秘拳五勢,都能與刀技融合,形成絕武戰刀?

是不是說,看似粗淺、容易入門的大鵬秘拳五勢,實是一切武修的築基根本?

陳尋站在山谷裡,面向熊熊燃燒的滿寨屍骸,苦思一夜。

清晨時,雪飄如絮,陳尋半個身子都埋在雪下,全身血液幾乎要冰僵掉。

看著冷清的紅日在東方升起,他才長身而立,從雪地裡走出來,整了整刀弓,隨即縱身下山,往北方雪原縱去。

***********************

寒潮之下,大規模獸群南遷。

像這種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青狼,集群而動,根本就是蟒牙嶺北山哪個部族寨子能獨力抵抗。

就算寨子裡有一兩個晉入還胎境的天蠻守護,要是正當獸群,也難逃寨破人亡的結局。

烏蟒能不能熬過這次寒潮,能不能逃過此劫,說白了,只能看天命,只能聽天由命。

而此時留在湖澤雪原,不見得比回烏蟒更凶險,陳尋就決意頂著凜冽的寒風繼續北上,到極寒的冰雪之原,接受天地間更強玄寒之氣的淬練。

唯有更強、更強,才能守護所想守護的一切。

就這樣,陳尋決意北上。

他白天趕路,小心翼翼的避過南下的獸群,以及隨時有可能從原始密林裡跑出來覓食的凶禽猛獸,又要摸索地形,挖開冰雪,找尋生長在湖澤深處的靈藥。

夜裡,他就在深深的積雪裡,挖雪洞藏身之中,煉藥、修練蠻魂,進一步淬練筋骨皮肉,也不斷的錘練刀拳戰技。

陳尋北上的速度也不快,一天也就走三五十里,但兩個月下來,也是深入湖澤平原逾兩千里,再度看到有一座巨大的山嶺,橫旦在湖澤雪原之上,一望無垠。

原來已經到奚峻了啊!

比湖澤區斷續分佈的孤山獨峰不同,奚嶺千里綿延,險峻不下蟒牙嶺,重重峰脊彷彿槍刃,直入云宵,抬頭仰望不知其高,但此時已經冰雪覆蓋,遠看就是冰雪的天地,不見草木崖石。

此時正值寒潮極盛之時,陳尋抬頭能看到呈天青色的云氣寒流,正從奚峻的山峰之間穿過。

有數點黑影在奚嶺山巔,在天青色的云氣寒潮之中盤旋穿梭。

實難想像攀登到奚嶺一兩千丈的高處,身處寒潮之中,玄寒之氣將濃郁到何等的程度。

也實難想像那些頂著凜冽極寒風雪、翱翔天際的異禽,到底強橫到何等的地步,才敢進入這麼強的玄寒之氣中淬練肉身。

山腳下的寒氣已是極重,陳尋此時也身穿厚裘,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然的話,非要每時每刻都觀想蠻魂,才能利用蠻魂神華抵禦玄寒之氣對五臟六腑的侵蝕。

《滄瀾雜錄》記載,奚嶺是百奚蠻族的發源地。

強橫有數萬族眾的鬼奚部,也是百奚的一支,百年前從奚嶺陸續南遷歸附滄瀾蘇氏,三十年前奪得烏蟒在蟒牙嶺南麓的棲息地,才算徹底在滄瀾紮根下來。

一度有近兩萬族眾的烏蟒,三十年因為族中最後一代天蠻喪命鬼奚強者之手,從此就支離破碎。

或亡或俘或降,或西遷或北逃,烏蟒近兩萬族眾,最終僅有巫公宗圖等人率領一支族人,在蟒牙嶺北山的石寨中暫時安居下來。

雖說奚嶺的生存環境更惡劣,雖說百奚部族同蠻同宗,甚至傳說百奚蠻武皆源於一部《古奚武經》,但奚嶺週遭的百奚部族相互間廝殺殘害,比蟒牙部遠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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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小姐,別裝了

遠望奚嶺橫亙百里之外,陳尋在密林的邊緣停下北上的腳步。

此地此時的寒氣已經極重,入夜之後,更是能叫血液都凍得僵透。

陳尋此時觀想具相蠻魂,也只能勉強抵禦極寒;玄寒之氣再強一分,陳尋非但不能借用來淬練筋骨皮肉,甚至有可能受嚴重的內傷,冰斃在雪原之上。

再者,奚嶺千里縱橫,不要說那些百奚部族不是好惹的角色,深山絕谷之中的蠻荒異獸,甚至要遠比蟒牙嶺密集、強橫,陳尋此時還沒有能力翻越奚峻,再繼續北上。

算著時間,陳尋也該要返回了。

不然的話,拖到開春之後,湖澤之上的冰雪融化,除了路途越發險阻外,蟄伏冰雪之下的毒蟲蛇蛟才是更要命的威脅,將阻斷他南返的道路。

陳尋很想就近看看生存在奚嶺之中的百奚部族,但想到百奚部族強者如林,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他一個小小的中階蠻武,要是被當成奸細捉住,分屍裂骨都是輕的,實在犯不著去冒這麼大的凶險。

如此極寒天氣,奚嶺南山的百奚部族,其蠻武獵隊不會輕易出山不說,更要防備深山裡的蠻荒異獸躁動。

而週遭百里都是百奚部族的狩獵區,陳尋觀察了兩天,確認這些密林裡,沒有太多的凶禽猛獸存在,要相對安全得多。

陳尋就打算在這裡多停留幾天。

除了打算將過去十數日採集到的藥草,再煉製出幾瓶聚元膏,以備南返途中不時之需外,陳尋也要好好利用此時天地之間濃郁的玄寒之氣,淬練筋骨。

經過兩月的苦修,陳尋周身皮肉已經淬練到一個新的極致,真正達到強韌如甲的程度。

神魂識海之上,觀想九幽蠻魂相,也越發凝實,彷彿一樽黑幽毫光四溢、四寸高矮的烏蟒武神,存在他的神魂識海之上。

他周身氣血,也越發精純,甚至比他在溪谷與黑山部蠻武古雷惡鬥時,都要再精純一倍。

蠻魂具相是蠻武修練的根本。

即使有充足的靈藥進食,與敵搏殺之時,汲取氣血神華的速度也受到蠻魂強弱的限制。

修練越是深奧強大的蠻魂,意味著體內凝聚神華的速度,能十倍、百倍的提高。

然而,越是深奧強大的蠻魂,越是需要精純氣血的支撐。

這也是烏蟒九幽蠻魂的深奧強大及難練之處。

陳尋能觀想如此清晰凝實的九幽蠻魂,意味著他在氣血精純程度上,已經與烏蟒六層巔峰的蠻武相差無比,差就差在肉身淬煉的火候上。

不過,陳尋這兩個月來,最大的收穫,還是將大鵬秘拳五勢很好的融入刀技之中。

與敵搏殺,陳尋體內蠻魂神華能源源不斷湧出,融入重重刀光之中,實使他個人的戰力,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也許是這兩三個月來,陳尋不斷接受玄寒之氣與蠻魂神華的雙重淬練,氣血也叫玄寒之氣浸透,他施展蠻魂戰刀時,透漏些許凜冽的玄寒氣息,刀氣威力更更增強兩三分。

只是,陳尋不知道這樣的增強,後期會不會有隱患,也不知道要如何變得更強。

這大概也是烏蟒蠻武傳承,沒有嚴密體系的最大壞處。

烏蟒千年傳承的蠻武,只為蠻魂修練提供一個大概的方向,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慢慢的去摸索,很難摸到門道,也極易走入歧途。

而回到正常的蠻魂修練軌跡上來,陳尋周身皮肉淬練,到達一個新的極致之後,還想再有進步,就非要到奚峻或蟒牙嶺更高的山峰上去,接受更純粹的玄寒之氣淬練。

奚峻、蟒牙嶺的深山絕谷,都有大量強橫的蠻荒異獸蟄伏,還不是他現在就有能力闖進去。

此時已是極冬,陳尋也北上深入湖澤荒原近三千里,密林邊緣的玄寒之氣要比他初進湖澤荒原時,濃郁精純一倍不止。

他剛進湖澤荒原,自以為淬練到極致的周身骨骼,這時同樣有進一步淬練的餘地。

陳尋就打算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將周身骨骼再好好淬練一番,再考慮南返之事。

這十數日,陳尋在湖澤荒原與大片原始森林的邊緣,收穫極多。

除了煉製聚元膏的十六味藥草外,陳尋還收穫許多靈蘊藥氣更充足、但他此時還識不得的靈藥異草。

陳尋在密林深處,挖了一個雪洞,藏身進去,煉製兩小瓶聚元膏後,就耐心藏身雪洞修練,白天也不出來活動。

玄寒之氣,晝夜更替間會有強弱變化,極強之時,陳尋非要全力汲取氣血神華,才能抵禦;稍弱時,陳尋則用蠻魂神華護住五臟六腑,任玄寒之氣侵透、淬練身體更深處的血肉。

到第四天時,陳尋心念沉浸神魂識海之中,忽感周圍的玄寒之氣驟然紊亂,彷彿亂流,幾乎要將他體內的五臟六腑絞碎。

陳尋心驚之餘,忙將侵入體內的玄寒之氣逼出,靜伏雪洞之中,不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玄寒之氣驟然紊亂,可能是寒潮發生強烈變故,但這種可能性顯然極微。

寒潮生發,是西荒的天痕地勢所致,是極大之道。

除非西荒的地勢發生斗轉星移、移山倒海的巨大變化,不然寒潮本生絕不會輕易變亂。

而局部的紊亂,最有可能的就是周圍有天蠻境界的強者,在影響天地間的玄息靈氣。

玄寒之氣波動激盪,有如亂流,陳尋心知,應有兩個天蠻境界的強者就在附近激鬥,他按耐不住的好奇心,從雪洞裡探出半顆頭顱,就見東邊十里外的矮山上,一人一獸正激鬥不休。

陳尋看清那人的身形,心裡震駭:

那人赫然就是在孤谷斷崖看他舉火焚燒屍骸的少女,這世界還真是小啊。

孤谷斷崖之後,陳尋就沒有再見這少女的行蹤,沒想到她此時也在奚嶺。

山頭的惡鬥是那樣的激烈,陳尋就見少女手持神劍爆出道道耀眼神華,砍殺在一頭體形碩大無朋的金色巨猿身上。

那一道道神華,威能將斷山裂谷,幾乎將週遭十數里的密林照得透亮,然而砍刺金色巨猿身上,除了爆出一蓬蓬更為驚人的光芒之外,卻不能傷那頭巨猿分毫。

少女身高,不在陳尋之下,而那金色巨猿足有十米高,是少女的五六倍,襯托得少女異常的渺小,但見巨猿隨手拔起一棵巨樹,掄著就朝少女轟砸。

也不知道少女有什麼玄功或寶物護體,攜無比威勢的巨樹砸來,她的身體就爆出環形光華,將巨樹擊在碎片。

只是巨猿神力無窮,一棵巨樹轟碎,隨手又拔一棵,攻勢連綿不斷,臨了又揮舞比磨盤還大的巨拳,朝少女轟砸,那耀眼的光芒頻頻閃現。

激鬥雖在山巔之上,但形成的重重氣浪摧折週遭樹木。

陳尋眼睜睜的看著山巔上那一棵棵五六人才能合抱的參天巨樹,就像柔弱的枯草,被氣浪打斷

陳尋雖在十里之外,但氣浪撲來,威勢猶是不減,割得他臉皮生痛。

而無數山林裡無數鳥禽驚飛,則被層層氣浪割得肢殘骨斷,不及逃亡,就紛紛落地。

從密林裡吹拂而出的雪粒、枯枝敗葉,更形成巨大的云團,往四周散射,遮得天昏地暗,星月不見。

也虧得陳尋離得近,不然也看不清楚人獸激鬥的情狀。

那日見這少女化身長虹而去,陳尋就知道她的修為極強,但也沒有想到她強到這種地步,或許修為不會宿武副尉蘇青峰之下。

這少女極強不假,但在金色巨猿的強攻,還是岌岌可危,神劍不能傷巨猿分毫,而她身上頻頻爆起的護身神華卻漸漸黯淡。

陳尋一直以為這處密林裡沒有強橫荒獸,密林裡的那座山嶺那座又矮又小,卻不是想有這麼一頭金色巨猿藏身其間。

陳尋心裡想,大概是這頭巨猿壓根就瞧他不起,所以才任他在密林邊緣折騰修練吧?

想想也是一身冷汗,無論少女與野獸最終誰勝誰負,陳尋知道他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更不知道少女與巨猿惡鬥,會不會引出奚嶺之中的絕世強者。

無論是少女身亡,還是巨猿敗死,身上必有異寶,引人覬覦。

這裡離奚嶺又如此之近,只有百餘里,百奚部族的天蠻強者,絕對不會覺察不到,說不定此時已經有人潛過來觀戰,就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陳尋知道他沒有做漁翁的資格,要不想被路過的百奚部族天蠻強者順道收拾了,眼前還要趕緊跑路,脫離此地。

當下不再猶豫,趁著巨猿與少女惡鬥不休,陳尋收拾藥簍,就往南狂奔而去。

陳尋身處密林邊緣,放腳狂奔,勢如奔馬,而口含聚元膏,觀想蠻魂,神華源源湧出,氣力也無窮無盡。

滿口所含的聚元膏藥力消耗一空時,陳尋已經是一口氣跑出五六十里之外,渾身都叫汗液浸透,稍停歇下來,就叫寒風凍成冰渣子,刺得背脊難受之極。

陳尋轉身回看,才見少女與巨猿在纏鬥中也是不斷的往南快速移動,他實際沒有脫離戰場多久。

操!躲都躲不過嗎?

陳尋暗暗叫苦,又取出些許聚元膏,含在口中。

他待要馬不停蹄的接著往南邊狂奔,就見激鬥處猛烈釋放一道耀眼無比的光芒,其中一道身形,有如流星一般,往他這邊疾墜而來。

就在此時,奚嶺方向有五道長虹縱身而出,想來這些潛伏在暗處的人,看到少女與巨猿已分勝敗,就趕著跑出來撿漏了。

由不得陳尋內心掙扎,「砰」的一聲巨響,那白衣少女就在他身後百米外砸出一座深七八米的巨坑,激起漫天飛、塵土、枯枝敗葉,更有十幾棵大樹被砸斷……

陳尋撒腿跑過去,見那少女躺在坑裡,除了一臉煞白外,身體竟然看不出有多大的損傷,但白衣就剩幾片破布,白衣裡面所穿的護體內甲也四分五裂、黯淡無華,初雪一般白皙的肌膚就暴露在極寒的空氣之中。

少女大口的往外咯著黑血,那柄烏金神劍斷成兩截,斜插坑底。

陳尋跳下深坑,少女雙眸露出凜冽寒色。

陳尋不屑問道:「我要殺你,你現在還有能力攔我?」

少女吐了一口血回應他的話。

陳尋顧不得心痛,掏出一瓶聚元膏,就往少女嘴裡灌。

看著不少聚元膏連同黑血,叫少女一起咳出來,陳尋心裡直叫痛。

只是留給他救人的時間不多,他將背後藥簍、鐵弓移到身前,將幾乎赤身裸體的少女背起來。

「百奚五尊,都有還胎境中期的修為,你救不了我的,你自己逃命去了。」少女說一句話,血吐了陳尋一臉。

「別裝了,你要不是指望我能救你,會剛好落在我旁邊?」陳尋抹去臉上的血,嘿嘿一笑。

他猜測這少女可能從孤山之後,就跟在他的後面,不然很難想像她今天會湊巧就在他十里之外,與那頭金色巨猿惡鬥。

只是她的修為太高,陳尋一路都沒覺察而已。

而少女跟巨猿惡鬥之時,陳尋都往南逃出五六十里,要是少女負傷後,不指望他能救她,能恰好落在他百米之外?

少女煞白的臉泛起一道紅暈,沒想到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少年,心思真是巧密,只是她此時的傷勢遠超乎想像,實知道這少年能救她的機會極渺茫,又不想將他的性命再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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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少女蘇棠

「我要救了你,想來你也不會虧待了,是福是禍,總要搏一回。」陳尋說道,他現在就算想一個人逃,追殺出來的百奚蠻武絕然也不會放過他。

殺人守寶,最重要的是殺人滅口,不能留下目擊證人。

陳尋矮身又將斜插坑底的兩截斷劍撿起來,兩截看似普通、色澤黯淡的烏金斷劍入手沉重超過陳尋的想像。

一桿重鋒矛有上百斤,在陳尋看來,就是已經神兵利器、神鐵鑄就了,不想這兩截斷劍,體積未必有重鋒矛的四五分之一,但竟有三四百斤重,真不知何物所鑄。

要是重鋒矛都用這種神鐵鍊制,一桿豈不是要有一兩千斤重;那得要多大的氣力,才能揮舞如飛?

「劍斷靈散,已經沒有用處。你真能救我,他日能給你的好處,遠在斷劍之上。」少女見陳尋小小年紀,如今緊急時刻竟然還心貪斷劍,還想帶著兩截三五百斤重的斷劍背她逃亡,氣得又一口血吐出來。

「奚嶺有五人化身長虹飛出,他們看到斷劍遺落在此,會不會從中猜出你的傷勢多重?」陳尋問道。

少女才知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少年,心思慎密,遠超她的想像,就閉嘴沒有再說什麼,而且斷劍還有極微弱的靈蘊未散,也不能隨手藏到那處雪球之下,再沉重也只能隨身帶走。

她的考慮,真是沒有眼前這少年慎密。

見少女閉嘴,陳尋得意一笑。

情形雖然危急,但也要學會苦中作樂,不能亂了分寸。

他不知道百奚五尊是什麼角色,也不知道還胎境中期修為到底有多強,他最大的勝算,就是不能叫百奚五尊從斷劍看出少女的傷勢到底有多嚴重。

很顯然,少女敢蠢到在奚嶺、在百奚部族勢力的邊緣,跟那頭金色巨猿惡鬥,想必她不受傷時,是根本不畏那什麼百奚五尊的。

那她背後的師門或者家族,又會何等強橫的勢力?

只要百奚五尊看不透少女傷勢多重,陳尋猜想他們就未必敢放膽追殺。

他們怎麼也要考慮一旦追殺不成,來日叫少女背後的師門或家族勢力反攻倒算,是不是他們能夠承受?

陳尋也顧不得斷劍沉重,拿一塊獸皮裹住,放到藥簍裡,背起少女,爬上大坑就往密林裡鑽去。

見少年背著自己沒有南逃,而是往奚嶺方向的密林鑽,少女也知道這少年定是考慮到百奚五尊,能定看到她墜地之處。

百奚五尊無論是親自出來,還是派人攔截,都會先攔截她的前路,他們反其道而行之,才有可能暫時避開。

不過,眼前這少年將她及斷劍一起背上,再加上他自身的刀弓、鐵箭、藥簍等雜物,差不多身負六七百斤的重物,以他的修為,走在雪地絕不可能踏雪無痕,又忍不住提醒他:「小心不要留下腳印……」

要是在雪地裡一路留下腳印,他們依舊難以逃脫,然而她話剛脫口,掉頭卻發現,陳尋腳下踏出來的,壓根就不是人足腳印,而是一串巨狼足印。

她驚愣了半天,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人腳下怎麼會踩出狼的足印?

密林的激鬥,動靜很大,早就驚得百里密林裡的禽鳥亂飛、百獸亂奔,陳尋背著少女,在林間跑了一陣,很快就見數十頭山豬衝到這邊來。

陳尋就迅速坐下,換了另一雙獸皮靴子。

少女這才發現,陳尋換下的那雙獸皮靴子底部,還額外釘了一副狼掌,心裡駭然,難怪他人走在雪地上,留下的卻是巨狼足印,就像是一匹巨狼走過雪地。

她之前只是遠遠看著這少年,竟然沒有發現他腳下還藏有這樣的玄機。

晉入還胎境的強者,都未必敢在湖澤荒原裡橫衝直撞,也難怪這少年修為如此低微,竟能一路無事的走到奚嶺,心思實在是細膩到可怖。

少女此時心思稍定,心想這少年說不定真能救她回滄瀾。

陳尋不知道少女在身後亂想什麼,他換上這腳底釘有山豬蹄掌的獸皮靴,就背起少女,就跟在這群山豬之後,不管方向的往密林裡鑽。

就這麼走出二三十里地,陳尋才將少女放下,在一處斷崖前挖出一個雪洞,兩人藏身進去……

接著,又有兩批野獸狂奔而去,將雪洞踩踏得結結實實,將陳尋與少女深深的埋在雪裡,也將可能留下的痕跡完全攪亂掉。

過了許久,見外面再沒有動靜,陳尋也不敢探頭出去,而是往深處又挖開稍許,使他能在雪洞稍稍轉動身體。

雪洞裡的光線極暗,但少女蜷在他的懷裡,一雙美眸卻又湛然如水,似藏明月,自發光華,有著說不出的美。

陳尋見少女雙眸盯著他看,想要開口說話,忙將手指壓在她柔軟的嘴唇上,叫她噤聲。

他觀想蠻魂,靈識都能感應二三十米外的微弱氣息;天蠻境界的強者,誰知道靈覺會有多敏銳?

林中鳥獸不少,兼之風吹枝擺,能遮掩他們的細微動作,但說話絕對不行。

陳尋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瓶聚元膏遞給少女。

少女搖了搖頭,示意聚元膏這樣的低級靈藥,對她所受的傷勢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

就算百奚五尊不出來追殺她,他們兩人要橫穿湖澤荒原,也絕非易事。

聚元膏只是低級靈藥,她平日根本就瞧不上眼,此時卻不得不百倍珍惜著用。

可恨她遭受重創之際,護身內甲都叫那頭惡猿震毀,放丹藥的玉瓶以及皮囊也都震得粉碎掉落,不然她何至於這般狼狽?

陳尋見少女搖頭,又從懷裡掏出兩隻裝滿聚元膏的青銅小瓶給她看。

聚元膏用完,他沿途還可以採摘藥草接著煉製。他現在更希望少女能多少恢復些,不然的話,兩人南下逃亡,想躲開百奚部族的追殺以及荒原上的凶禽惡獸,那真是太艱難了。

說起藏蹤匿形,一個人跟兩個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再者,整個湖澤荒原,人跡罕至,能用來煉製聚元膏的藥草,要比想像中充足得多,真不缺這一瓶聚元膏。

少女詫異的睜大眼睛。

她看著這少年一路採集藥草、煉製靈藥,但猜測他一路北上的消耗也應該很大,實在難以想像他臨了還能攢出四瓶藥膏,暗道:他這一路,到底煉製了多少靈藥?

就算學宮熟識藥草、精通煉丹的藥師,到湖澤荒原走一趟,都未必有他這般高的效率吧?

陳尋將聚元膏塞到少女滑如柔荑的手裡,看她嚥下聚元膏、默運玄功煉化藥力,他則將心思放在雪洞之外。

陳尋不知道那頭金色巨猿有沒有受到重創,不知道百奚部族的強者有沒有去找那頭巨猿的麻煩,但他現在怎麼都不敢放鬆警惕,生怕稍有氣息洩漏,會誘百奚部族的強者過來追殺。

********************

深藏雪洞之下,一天一夜之間,前後共有三拔人從崖石外經過。

每覺有人獸從崖前經過,陳尋都收斂氣息,連呼吸也都停住,生怕漏出半點破綻。

少女雖受極重傷勢,但口咽聚元膏煉化藥力,更是連一點氣息都不洩出,就像青木道人在帛書裡所講的五蘊斂藏境界。

陳尋跟她挨在一起,要不是肌膚相觸,散發出去的靈覺,甚至一點都感應不到她的存在,簡直就是一塊略有溫度的石頭貼在他的懷裡。

三拔人過後,一直到深夜,都再沒有百奚部族的蠻武尋來,陳尋才揭開頭頂的覆雪,從雪洞裡爬出來。

這時候天際圓月如盤,如水清輝灑下,散落崖頭密林。

只有不盡的寒風,從枝葉稀疏的林梢、孤山獨峰的崖頭呼嘯而過。

夜深後,林間寒氣極重,不要說蟲獸通常都不會出來活動,修為稍弱的蠻武,在野外稍有不慎,或許會冰斃當場。

陳尋相信百奚部族不會輕易放過殺人奪寶的機會,但生存在奚嶺南山的百奚部族,他們彼此間要相互提防,又能派出多少開悟蠻魂的蠻武強者,在縱橫數百里的原始密林裡,搜索他們的行蹤?

要穿過百奚部族可能撒出的包圍搜索圈,他們還是趁寒夜南下,不能在奚嶺附近久留。

越是到外圍,百奚部族可能撒出的包圍搜索圖,漏洞將會越大。

只要能走出五百里外,陳尋就有信心帶著少女逃脫生天。

聽著雪洞裡有些微動靜,陳尋探頭見少女已經將一瓶聚元膏的藥力煉化吸化,似乎意識到身上衣裳有些破不遮體,正拉身上的那幾片衣甲破片,想遮住關鍵部位。

陳尋這裡才猶有餘裕的打量少女,見她大約十六七歲,如鴉秀髮散落下來,就像漆黑夜裡的清澈湖水,閃動明澤的反亮,眸如星子,有著陳尋絕沒見過的脫塵出俗。

膚如凝脂的臉蛋上,雖因惡戰留下幾道淡淡的傷痕,卻絲毫不影響她絕美的容顏。

裸露在外的肌膚,彷彿脂白的美玉,叫人難生褻瀆之心。

陳尋曾為青璇之絕美心生震憾,這才覺得眼前這少女,容色實比青璇還要更勝一籌。

「你看什麼?」少女只將陳尋當作十三四歲的少年,雖然在他面前衣不遮體,有些難堪,但也不知陳尋心智實是成年男子。

陳尋示意她小聲說話,林間極靜,在遠離奚嶺沒有足夠距離之前,誰都不能保證附近有沒有百奚部族的強者潛伏。

看她肩臉凍得瑟瑟發抖,陳尋心知她傷勢重到連夜間生發的極寒都不能抵禦,從身上脫下一件皮裘遞給她。

「還有人在外圍搜索,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我背你走。」陳尋索下雪坑,虛張嘴形,微聲跟她說話。

少女睜大眼睛,瞅向陳尋身後的藥簍子,她記得藥簍子裡還有一雙釘了狼掌的獸皮靴,說道:「我自己能走。」

「你什麼時候見過,山豬跟狼在雪地裡並肩而行的?」陳尋心裡真是無語,瞅著少女腹誹道,修為高得可怖,腦子怎麼不大好使?

少女秀靨微染,心想,她以往行事,哪裡需要注意這些細節?

只是叫一個十三四歲的半大毛孩瞧不起,她也是窘然。

心裡腹誹歸腹誹,陳尋怕她此時的身體,抵擋不住玄寒之氣的侵襲,又拿出僅剩兩瓶的一瓶聚元膏遞給她:「你要是撐不住冷,就喝一口。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你一個人在荒原修練,是不是感到很無聊呀?」

「我叫蘇棠。」蘇棠叫陳尋一語道破心思,秀臉頓時染得通紅,換作他時,怎麼都難以想像,她堂堂蘇氏的天之驕女,竟然差點沒有勇氣去看眼前這個半大不大的蠻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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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南下(一)

蘇棠?

又是蘇氏族人?

陳尋心想這數千里方圓,除了大部族的天蠻強者,大概也就滄瀾的蘇氏一族,才出如此年輕的強者吧?

「我叫陳尋。」陳尋用手指在雪地寫出「陳尋」二字,又隨手抹去。

他心裡對蘇氏子弟並沒有太多的好感,蘇棠雖說為人真不壞,但比較起兩人的修為,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實在也沒有什麼好聊的,他就蹲在地上,察看前後三拔人經過的足跡,以便從中看出更多的信息。

蘇棠坐在一旁,耐心的看著陳尋蹲在地上察看左右的蹤跡。

十年一度的寒潮,秋後會越過奚嶺,席捲蟒牙嶺北面的湖澤荒原,這對滄瀾城裡的修者來說,都不是什麼秘密。

蘇棠已經到修練本性靈氣的關鍵階段,故而在入秋之後,她就進入湖澤深處,想汲取天地間充盈的靈蘊玄寒修練。

也恰如陳尋所說,她一人在湖澤荒原深處修練,實在無聊到極點,平時看個螞蟻打架,都能看半天。

那夜見孤峰之巔血氣衝天,跑過去想看究竟,沒能從狼群嘴裡救下那些蠻人,但也看到陳尋在山谷裡收殮屍骸。

她當時心裡就挺好奇:

蟒牙嶺的蠻族,怎麼會讓一個還沒成年、天資還算不錯的少年,在寒潮南襲的寒冬,獨自進入獸群出沒的湖澤荒原修練?

她也特別想知道,修為這麼低微的傢伙,怎麼就敢獨自進入湖澤荒原,真就不怕那些蠻荒異獸嗎?

之後,她就有意無意的跟在陳尋的身後。

以陳尋低微的修為,也察覺不到她跟在身後,她便將此當作她在湖澤荒原深處修練的調劑。

開始她還幫他驅趕幾頭惡禽,未曾想他藏形匿蹤的本領如此了得,臨到頭還要靠他救自己出湖澤荒原。

*********************

三天之後,陳尋與蘇棠,才從百奚部族的包圍搜索圈穿了出來,深入離奚嶺五百里外的湖澤荒原。

三四天都搜不到蘇棠的人,陳尋心想百奚部族也應該放棄殺人奪寶的念頭。

然而經湖澤荒原南下,凶禽猛獸所帶來的威脅更甚。

以往只要不是特別強橫的荒獸,陳尋打不過,還能撒開腳丫子借地形逃,現在他背蘇棠而走,不得不更謹慎,速度拖得更慢。

蘇棠的傷勢,一路上沒有緩解。

她的神魂識海在與巨猿惡鬥中給震得四分五裂,受到重創;玄竅枯寂,生不出一點道蘊真陽。

不能生發道蘊真陽,即使有聚元膏滋補氣血,蘇棠也沒有辦法完全抵禦極寒玄氣的浸透,傷勢是變得越發嚴重。

蘇棠也絕不會跟看著比她還要小兩三歲的陳尋叫苦,但看蘇棠越發蒼白的臉頰,以及神華枯寂的雙眸,陳尋清楚她的傷勢在加重。

天際時有凶禽掠過,南下速度不能加快。

陳尋還擔心開春過後,荒原上的冰蓋雪原融化,毒蟲蛇蛟等凶物都將從冰層泥穴裡鑽出來,他與蘇棠甚至有可能被困在哪座荒山野嶺裡,無法南下。

陳尋抬頭看一眼遠處的孤峰,足以三四千米,像一根擎天石柱,突兀的聳立在林海雪原之上,奇偉無比。

原始密林如一張巨毯,從大孤峰的半山腰處披掛下來,一邊延伸到陳尋所站立的,叫極厚冰蓋覆住的湖泊邊緣。

換作以往,陳尋不會輕易冒險鑽入密林進山尋找靈藥,但剩下不多的聚元膏,也難叫蘇棠的傷勢不再加重。

為了蘇棠的傷勢,他總要冒險一試。

「不要去那裡,那山裡有好幾頭凶獸,就算你有天蠻修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蘇棠見陳尋挖開雪洞,要將她藏在雪洞獨自上山,拉住他,「現在你上山,叫那幾頭凶獸撞到,絕無生還的道理。」

「我又不是去硬闖,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陳尋說道,讓蘇棠那幾頭凶禽猛獸的巢穴說給他聽。

越是強橫的凶獸,對領地的概念越是強烈。

既然這幾頭凶獸能在一座山裡相安無事,也是惡鬥多年形成的平衡,各自領地之間多半會留下足夠的緩衝區域,從那裡走,就要安全許多。

陳尋的這些想法,蘇棠是聞所未聞,但細想,也確實很有些道理。

不僅蠻荒異獸如此,西荒強橫勢力之間,也莫不如此,蟒牙嶺以北、奚嶺以南的湖澤荒原,不就是蘇氏與玄寒宗的緩衝區嗎?

倘若在蘇氏的勢力範圍內,她即使身受重傷,也不會這般的狼狽;而要是意外落在百奚部族的手裡,百奚五尊即使不敢殺她奪血,多半也會將她獻給玄寒宗……

「那我跟你一起去。」蘇棠說道,要是陳尋有什麼意外,她一個人絕不能走出湖澤荒原。

她雖然玄竅枯寂,不能生發道蘊真陽,不能抵擋玄寒之氣對五臟六腑的浸透,但她曾經到達過還胎境中期顛峰,周身靈竅皆混成一片,經靈氣淬練的肉身強度,實比陳尋還要強上些許。

不然的話,就算她最後一擊叫惡猿震飛十數里,靠殘甲卸去絕大部分的衝力,也難逃肢體震成碎片的結局。

她不是從武修築基入門,但晉入還胎境之後,對武修絕學也有涉獵,只要控制傷勢不劇烈惡化,她跟著上山,真要遇到什麼意外,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派不上。

陳尋將鐵胎巨弓跟箭壺給她,問道:「你怎麼會在奚嶺,跟那頭惡猿相鬥?」

他一直都很好奇,以蘇棠的實力,遠遠避開那頭惡猿又不難事,非何為要跟那頭惡猿鬥得你死我活?

「那頭惡猿率幾十頭雪猿從奚嶺北面的冰原而來,喜食人腦,沿途奚嶺裡有好幾個寨子都未能倖免於難,」蘇棠說道,「我沒想過能殺得了它,原以為能將它趕回去……」

陳尋想起剛進湖澤荒原時,在那座無名孤山裡所見的千餘殘碎顱骨,血肉腦髓無不叫狼群啃食乾淨,心裡也是默然無語,難道能說蘇棠蠢嗎?

只是聽說那頭巨猿率領幾十頭雪猿穿過奚嶺,陳尋更是心驚,未曾想那頭巨猿竟非單打獨鬥。

巨猿已然如此厲害,那幾十頭雪猿即使不如巨猿,但同為蠻荒異種,實力想來也不是差到哪裡去。

要是讓巨猿領著幾十頭喜食人腦的惡猿,進入蟒牙嶺,又是何等的慘絕人寰?

見陳尋眼睛裡有憂色,蘇棠說道:

「你不用擔心,我未料到那頭惡猿體內的荒古血脈竟滋生出一絲神力,故而大意被它重創,但最後一擊,我也將它體內那絲神力震散。說不定這頭惡猿,已經叫百奚五尊收拾掉了……」

《滄瀾雜錄》記載奚嶺百奚部族間爭鬥殘殺不休,所謂「百奚五尊」這五名強者,要不是同屬一個部族,實難想像他們會聯手收拾那頭惡猿。

不然的話,他們早站出來與蘇棠聯手,勝算不是更大?

而過去數日,百奚五尊也沒有親自出奚嶺來追殺蘇棠,很可能是百奚五尊彼此之間牽制住,只能派族中蠻武出來幹偷雞摸狗的勾當。

這麼看來,他還非要將蘇棠救回滄瀾不可。

萬一那頭巨猿率幾十頭惡猿進入蟒牙嶺,他唯有將蘇棠救回,才能叫蘇氏更沒有道理對那幾十頭食人惡猿坐視不管。

不過想到那頭巨猿,竟不是單打獨鬥,倒出乎陳尋的意料,心裡又多少有些擔憂起來。

***************************

凶禽猛獸自有巢穴,蘇棠上回經過這裡,已將這座奇峻孤峰之中那幾頭凶獸的巢穴都摸清楚,這就給她與陳尋此時進山,提供極大的便利。

一些不耐寒的凶禽猛獸,早就南下躲避寒流,毒蟲蛇蛟更是蟄伏在泥穴冰蓋下冬眼,密林裡顯得特別的空寂。

陳尋與蘇棠小心翼翼的往山上攀登,沿著山中蠻荒異獸的領地邊緣尋找靈藥。

這座奇峻孤峰,除了偶爾路過的修者會進入採集靈藥異草外,可能數千年來都沒有蠻荒部族在裡面生存。

靈藥長成之後,會散發靈蘊藥氣,會引誘附近的蠻荒異獸過來,但林澗溪谷一些很普通的藥草,卻長得格外的豐茂。

有好些煉製聚元膏所需的藥草,竟長到凝聚靈蘊的程度,陳尋心裡想,下回有機會,還要過來好好找尋一番,當下就將這座大孤峰標識在地圖上。

不過,蘇棠的傷勢甚重,普通藥草甚至陳尋視為寶藥的聚元膏,都不能緩解她的傷勢,陳尋只能與蘇棠接著往山腰處攀登。

蘇棠見陳尋與她進山找藥,時時觀看水勢地形,極有條理脈絡,躲入一處崖洞休息時,忍不住問他:「你找藥的本事,跟誰所學?照你找藥的本事,你應該能煉製更高級的丹藥呀?」

阿公宗圖對他也是傾囊相授,但陳尋熟讀西荒經以及滄瀾雜錄之後,能辯識的藥草也不到四五十種。

然而說到找藥的學問,青木道人在《道蘊殘解》裡說得更透徹些。

陳尋心知蘇棠所學,定然勝他百倍,有些事也不用藏拙,就將他這幾年總結的一些找藥經驗說給她聽,又將《道蘊殘解》從懷裡拿給她看。

「……」蘇棠自小就天資過人,《道蘊殘解》雖說是蠻文寫就,但她也能一目十行的很快看完;書中所述,不過是些最低微的武修築基之道罷了,未曾想年僅十三四歲的陳尋,竟能從中領悟那麼多的東西,訝然問道,「這本書,並沒有講如何找藥,你怎麼就從中悟出找藥的道理來?」

陳尋說道:「草木不能移動,但靈藥想要生長,必然長在天地靈氣充裕的地方。玄寒之氣是道蘊靈氣,月華星芒、晨曦日輝、云霞雨瘴是道蘊靈氣,山風霧靄、地寒天暑,也都是道蘊靈氣,皆因天痕地勢而生,又因天痕地勢而流動、匯聚。天地靈氣在山川之中,何處更容易生發、何處更容易積集,何處會更加的濃郁,我雖然還不能直接感應,但『天痕地勢、道蘊天成』這個道理應是相通的。而說到天痕地勢,山南朝陽、山北背陽、星宿列照、月華耀谷、山左迎風、山右積霜、水繞山行、崖立嶺脊,應該都是較常見的天痕地勢吧?我跟阿公,在蟒牙嶺採集藥草,有四年時間,哪種地形更容易生成靈藥,也算是摸索出一些規律來……」

蘇棠晃了晃腦袋,這些道理經陳尋之嘴說出來簡單,但蘇氏那些自視高眾生一等的強者,又有幾人能想得這麼通透?

蘇棠愣了片晌,才與陳尋說道:「你的悟性真高呢,但有些話,你可不要隨便說給別人聽……」

阿公宗圖也驚於他的悟性之高,陳尋心裡直笑:

他在地球雖然只是從二流大學畢業,但從小做了多少套數學題,做了多少篇閱讀理解,如果說悟性高是指歸納推演的邏輯能力強的話,他確實要高出那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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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拜我為師吧

山谷川流,都合天痕地勢;草木生長也自有其性。

人只要學會師法天地,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

陳尋這一路北上,深入湖澤荒原,尋找煉製聚元膏的藥草,收穫確實要比常人想像中要豐盛得多,當然不是靠運氣。

陳尋照著他這幾年摸索出的規律,與蘇棠沿荒獸領地的邊緣,去找峰谷林澗之中道蘊靈氣相對容易生發、匯聚之處,以期能找到對蘇棠傷勢有所幫助的靈藥。

只是蘇棠晉入還胎境中期巔峰,叫巨猿體內荒古血脈所凝聚的神力,傷及魂海根本,遠非普通靈藥所能療治。

然而此山道蘊靈氣最充足的地方,又都叫那些強橫的凶禽猛獸據為巢穴,兩人在山裡摸索了三天,靈藥找了不少,但對於蘇棠傷勢有幫助的,卻是沒有。

這些靈藥於蘇棠傷勢無益,但對修為才蠻武五層巔峰的陳尋來說,卻又是極有助益的寶藥。

這三天,陳尋跟著蘇棠,識得的藥草又多了三四十種。

雖說蘇棠限於宗族戒令,不能將完整的丹方授給陳尋,但得空休息時,都盡心跟陳尋講解這些藥草的藥性。

陳尋不敢輕易試藥。

以他此時的修為,就算有膽以身試藥,也未必能試出這些藥草的藥性,但有蘇棠詳細講解,就完全不一樣了。

陳尋這兩天,差不多就琢磨出兩種不同的丹方來。

見陳尋悟性果真驚人,蘇棠不由的說道:「宗主同意由宿武尉府推薦蟒牙嶺北山的部族子弟,進滄瀾學宮修習。要不我回滄瀾後,去找十三叔,叫他將你讓給我作徒弟?」

蘇棠話脫口而出,又有後悔。

她修為已有還胎境中期巔峰,是滄瀾年輕一代的天之驕女,早就有資格在滄瀾學宮授徒。

只是,她此時在眼前這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跟前,一切都顯得很笨拙,甚至時時處處都要他來照顧自己,哪有資格當他的師父?

陳尋早就識得自身的渺小,投靠蘇氏,進滄瀾學宮修練更高深的玄功絕學,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也是為了更有把握能通過宿武尉府的挑選,進入滄瀾學宮修習玄功,陳尋才決意在入冬後北上深入湖澤荒原苦修。

只是進滄瀾學宮之後,要不要跟比蘇棠修習玄功,陳尋倒有些猶豫,問蘇棠:「你今年多大了?」

陳尋這一問,本來就有些心虛的蘇棠,就像是給踩到尾巴,一雙清豔到極致的杏目睜得老大,輕叱道:「你懷疑我沒有資格教你?你放心,你在晉入天元境之前,我都有資格教你。」

陳尋哂然而笑,心裡想:還真是小女孩子脾氣。

見陳尋幼稚未脫的臉上,竟然露出不屑,蘇棠恨得牙癢癢的,心想她竟然叫一個蠻族小孩瞧不起,傳出來,她這個天之驕女,不是要叫人笑得大牙了。

蘇棠氣鼓鼓的起身而走,抓住樹藤往崖頭爬去,也不理會跟著身後的陳尋。

這處斷崖,孤零零的矗立在寬闊溪谷之中,抬頭看有五六百米高,像一根巨大的石柱,看左右地形,就奇特非凡。

蘇棠爬上崖頭,崖上還有一截斷崖。

溪谷疊崖,聚靈之地,靈藥易生。

蘇棠現在就靠聚元膏勉強滋補氣血,實力僅跟普通蠻武相差無幾,但雙眸眼力過人,抬頭就看到第二重的百丈崖頭,正有一株花莖彷彿蛇頸的異花正在冰雪之上怒放芳華。

石蛇蓮?

不錯,就是石蛇蓮。

不僅花莖有如蛇頸,而是莖葉的石紋也是那般的清晰。

竟然都開出兩瓣花蕊,實不知這株石蛇蓮在這處崖頭生長了幾百年。

蘇棠一時間心花怒放。

就算是在縱橫數千里的涂山極深處,四品靈藥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異寶,

她原先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找到一二品的靈藥,鎮住她的傷勢。

萬萬沒想到,在這座孤山之中,她與陳尋竟然看到石蛇蓮這樣的四品靈藥。

這株石蛇蓮雖然不能叫她的傷勢痊癒,但足以復甦她受創後的枯寂玄竅。

玄竅復甦,就能生發道蘊真陽。

這山間低級靈藥又相當充足,只要體內能生發道蘊真陽,她就能最快的速度恢復到真陽境巔峰的修為。

真陽境巔峰,相當於蠻武九層巔峰。

雖然不能在湖澤荒原裡橫衝直撞,只要小心一些,不跟那些蠻荒異種正面遇上,她與陳尋安然返回滄瀾,將不再是什麼問題。

看到那株石蛇蓮,雖然還沒有徹底長成,但也初開有兩瓣蓮葉,淡淡的靈蘊藥氣飄來,蘇棠秀鼻聞了,就覺體內枯寂多日的玄竅竟有一絲生機在滋長,心生狂喜:

真不愧是四品級的寶藥啊!

她恨不得手足並用,爬上崖頭,將那株石蛇蓮摘了,當即就服食入腹……

卻不料陳尋一把拖住她,就往石崖下滑。

蘇棠現在只跟普通蠻武相差,哪裡是已經練到蠻煞出體的陳尋對手?

叫陳尋拖住滑下石崖,蘇棠掙扎不得,氣得滿頭冒火,剛要質問他幹什麼,檀口卻叫陳尋雙手摀住,發聲不得。

陳尋將蘇棠摁在身上,讓她噤聲。

他雖然不知道那株蛇頸蓮狀異花是何種寶藥,但也能看出其獨立冰雪崖頭的不凡之處來,那淡淡的靈蘊藥氣之精純,更是遠勝他以往所見的任何一種靈藥。

然而,他在爬上第一重崖頭瞬時,神魂之上傳蕩的一絲心悸,叫他意識到靈藥之旁藏著極大的凶險。

蘇棠此前在此山發現的那幾頭凶獸巢穴都不在附近,然而此藥就要長成,靈蘊藥氣已經散發出去,卻不見有山中異獸過來採食,這本身就透漏極大詭異。

「有什麼異常?」蘇棠冷靜下來,才意識到她剛才太冒失。

下品靈藥倒也罷了,但整座大孤峰可能就只有石蛇蓮這一株四品靈藥,滿山遍野的異獸不為這株靈藥爭得頭破血流,那真就是奇怪了。

不見異獸過來採集,最大的可能就是山中異獸已經為這株石蛇蓮的歸屬決出勝負了。

那這株石蛇蓮附近,怎麼看不出丁點異常?

蘇棠神魂震裂、玄寂枯寂,雖說五識過人,偏偏生不出靈覺探察石壁裡的異狀,只能眼巴巴的看向陳尋——她這才驀然發覺自己叫陳尋壓在身下好久。

「你好重!」蘇棠雖然只將陳尋當作十三四歲的半大少年,但叫他壓在身下,心裡還是羞澀,忙將陳尋推開。

陳尋眼睛盯著崖頭,沒有心思去細想那旖旎的感覺。

他們在兩重崖下,隔著六七百米,他的靈識再敏感,也無法感應崖頭的異常氣息。

崖頭覆了一層厚厚的冰雪,但崖頭往下的石壁,除了一些縫隙外,倒不見什麼異常。

「要有什麼異常,很可能就藏在那些石縫裡。」

陳尋指著石縫給蘇棠看,拾了一塊石片,朝石蛇蓮附近扔過去,砸在崖壁上,「嘩啦」滾落下來,不見崖頭有任何的動靜。

「石蛇蓮是四品寶藥,真要有護藥異獸,也定然強橫無比,不會容忍我們走進三四百米之內的。可能是護藥異獸發生了意外。」蘇棠說道。

荒原之中,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只是陳尋剛才爬上第一層崖頭時,神魂之上的驚悸卻非無故,跟蘇棠說道:

「你退後一些,我再上去看看。」

蘇棠也知陳尋靈覺遠超尋常蠻武,將背後鐵弓取下來給他:「你沖那株石蛇蓮射一箭,看有無反應……」

她寧可將那石蛇蓮射毀,也不想讓陳尋去冒險採藥。

陳尋靈覺只能感應三十米內的氣息,崖頭離他這邊有六七百米,他箭術還沒有通神,說道:「這麼遠,我哪裡能射得中?」

「你沒有學過修靈功法,你的靈覺怎麼會這麼敏銳?」蘇棠倒覺得奇怪了。

「那日我藏身溪谷,葛異在四五百米就能覺察到我,我這點靈覺,算什麼敏銳?」

陳尋心裡估算過,他就算將蠻魂修練到九層的水平,也只能感應一兩百米的微弱氣息,遠不及葛異能察覺四五百米外的伏敵。

陳尋從來都不覺得,他的靈覺有多敏銳。

蘇棠無語的橫了他一眼,心想阿尋應該是天生靈覺敏銳,並沒有修練培靈功法,內心掙紮了片刻,朝著東南方向喃喃自語:

「老祖啊,棠兒這也是為了保住小命,才不得以將縛龍箭傳給外人,可不是故意違背您老的戒令啊!老祖,你放心,我就傳阿尋第一層法訣,他腦子笨,肯定學不會多少……」

陳尋心裡無語,說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不了我學了縛龍箭,以後絕不使用就是,你至於誹謗我腦子笨?」

蘇棠美眸橫了陳尋一眼,也覺得自己太心虛了,吐了吐小巧的舌頭,說道:「我傳你的是縛龍箭基礎箭術,你就是用,也沒有關係。目前各宗的基礎箭術,都沒有太多差別,你只要不說是我傳你,也不要將法訣透漏出去,就沒有問題了。」

陳尋心裡一樂,心裡他要真是有著常吐舌頭的小丫頭師父,那真是有樂子了。

********************

陳尋與蘇棠退到溪谷裡,聽蘇棠說過縛龍箭的法訣跟基本修練功法,才知道真正的宗門對駕馭靈覺,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陳尋聽蘇棠講解,修練半天,就漸漸找到感覺。

他觀想蠻魂、默誦法訣,神魂識海之上就生出無比空遠的玄鐘梵音震盪,之前只能自發散出感應週遭的靈覺,驟然間就像水波一樣活泛起來。

心念延伸,靈覺即沿心念往遠處延伸,而延伸之處的蟲草樹木,甚至風轉水流的氣息都叫靈覺悉數掌握。

一直到三百米外,感應才陡然減弱。

這感覺壓根就是雷達波掃瞄啊。

他之前不會馭控靈覺,感應距離有限,學過縛龍訣,靈覺往一個方向集中,感應距離陡增十倍,真是叫他又驚又喜。

而他持弓拉弦,身與意合之際,他心裡已經篤然確定,心念靈覺所觸,鐵翎箭便能射過去。

他故意將箭頭稍偏,果然再無法保持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

他試射兩箭,兩支鐵翎箭都分毫不差的射入三百米外的石壁之中。

沒想到縛龍箭術竟如此的玄妙,剛練上手,就能達到箭無虛發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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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修靈玄功

鐵箭電射而出,沒入石壁,僅剩箭尾翎羽在外震顫,嗡嗡作響。

陳尋以往他全力拉開鐵胎弓,隔著三四百米遠射箭入壁,頂多半支鐵箭能射入石壁,現在看整支鐵箭都沒入石壁,威力倍增心裡也震驚萬分。

這樣的通神箭術,尋常蠻武也許要苦練多年,才能練成,但他學過蘇棠所授法訣、馭控靈覺,竟然半日之間就能達到,陳尋心裡暗想:所謂宗門,還真是深不可測啊。

「怎麼樣,我們蘇家的縛龍箭厲害吧?你現在求著拜我為師,還來及得啊。」

蘇棠見陳尋站在石壁前,為威力大增的射術困惑,得意洋洋的走過來,想要誘騙這個蠻族少年拜入她的門下,心想阿尋資質這麼高,老祖定然能同意收他入門。

這些年來,她在老祖門下,都是一個人修練,又被他人視為滄瀾的天之驕女,在外人面前不得不保持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她自己都覺得厭煩,以後修練,要能有阿尋陪她,定會有趣許多。

想到這裡,蘇棠都忍不住有些得意。

陳尋轉回頭問蘇棠:「箭術還是微末小技,是不是你傳我的法訣才是根本?」

除非有真正的神弓在手,不然箭技再通玄,也絕難跟真正強橫的蠻魂戰技相比並論。

縛龍法訣有修練、馭控靈覺的妙用,陳尋也隱約感覺他遠遠沒有掌握法訣的真正玄奧,心想縛龍訣應該才是蘇氏的不傳之秘。

「唉,總之,你千萬不要將法訣透漏給別人知道就是,」蘇棠還以為能騙過陳尋,不曾想他眨眼就琢磨出不對勁來,忍不住又好奇的問道,「我傳給你的只是縛龍訣第一層法訣,也沒特別高深啊,你怎麼猜到的?」

「青木道人在《道蘊殘解》裡說,尋常人都有觀、聞、嗅、嘗、觸及心念六識,唯有開悟蠻魂,才會開啟靈覺、靈識,是為第七識。修靈玄功,應該不會僅僅是箭術這麼簡單吧……」

「真是無趣,」

蘇棠唉聲嘆氣的說道,

「滄瀾修者築基,以修練道蘊真陽為主,但到真陽境第五、第六重,也會修習觀想存思秘法,修練神魂,與蠻武修練蠻魂,沒有太大區別。神魂修練,滋生靈覺,本身就有種種妙用,便在晉入還胎境之後,靈覺又是修練本性靈氣、施展符術、法術的根本。蘇氏子弟通常只有晉入青陽境後期之後,才會傳授修靈玄功,資質高些後,青陽境後境就能施展一些簡單的符術、法術……」

「是不是不能傳給外族?」陳尋問道。

「話是這麼說,」蘇棠攤手,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我這不是沒有辦法嘛?不過,我教你的,也只是縛龍訣第一層法訣,就算讓老祖知道,他頂多罵我一頓。」

此事洩漏出去,身為滄瀾天之驕女的蘇棠頂多是被罵一頓,但落到他頭上,就絕不會這麼簡單了。

陳尋心想,最好還是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

至於縛龍訣後續的法訣,以及怎麼修練本性靈氣、符術、法術,陳尋也不再多問。

他現在修練越多,以後進滄瀾學宮,露出馬腳的可能性越大。

陳尋又照縛龍訣練習箭術,差不多覺得能嫻熟掌握,就與蘇棠再回到兩重斷崖之下。

陳尋爬到第一重斷崖的半截處,站在一道突兀而出的石樑上,約摸估計著離石崖有五百米的距離,從箭壺裡抽出一支鐵翎箭,瞅著在崖頭怒放的石蛇蓮,就一箭射去。

鐵翎箭去勢極速,左右崖谷即叫破空厲嘯充滿。

就在箭頭射中石紋蛇頸奇花的電石火光之際,崖頭石隙裡暴漲一蓬金光,當即將鐵翎箭擊成齏粉。

就算精鐵所鑄的箭頭,也難倖免,在崖頭化作無形。

危機似毒蛇吐信襲來,神魂震悸的陳尋,當下就從石樑翻身躍下,一道電光彷彿金色電蛇,緊隨他後,轟的一響,就將陳尋駐足的石樑轟成灰燼。

灰燼!

陳尋與等在崖下的蘇棠,叫漫天的石之灰燼撒得滿頭滿腦。

陳尋跳下石樑時,根本就沒來及回頭看一眼,此時看他剛才駐足的石樑已經空空蕩蕩,不存一物,空中皆是焦灼之味,嚇得冷汗直冒。

他反應要是稍慢一瞬,下場不會比那道石樑更好。

蘇棠也是餘悸未平,清晨時要不是陳尋將她及時拖下斷崖,她伸手觸及石蛇蓮的那一瞬,就是她身殞道消之時。

「你有沒有感應到石壁裡藏有何物?」蘇棠問陳尋。

「沒有。」

陳尋射箭之前,特地將靈覺延伸進石壁之間,但觀石壁中昏暝一片,感應不到一丁點的異常氣息,而在金光暴射之際,又有無形幕帳將他的靈覺彈出石壁。

而在第二道金色電蛇擊來的瞬時,陳靈除了神魂之上的震悸之外,甚至連一丁點凶煞殺機,都沒有感應到。

石壁之中,絕對藏著超乎想像的強橫異獸,強橫到殺一名蠻武,都不需要念起殺機。

也是,尋常人掐死一隻螞蟻,心裡又怎麼會有殺念呢?

「沒想到這座山裡最強的異獸,竟然藏在這處斷崖石壁裡,我之前經過這裡,還真是沒注意到。」蘇棠心有餘悸的說道。

她未受傷前,將那道石樑轟成比穀粉還細的石粉,不是什麼問題,但那道金色電蛇將石樑擊成灰燼,其中神力之精純,就算她全盛之時,也難力敵。

虧得陳尋靈覺過人,才逃過一劫。

「它似乎受到什麼禁制,不能從石壁裡出來;而且威力精純的殺招,似乎也不能多用,不然我們第一次過來,不會輕易爬到第一重斷崖之上。」陳尋猜測道。

「石蛇蓮是四品寶藥,花開之時,我們剛進溪谷就應該聞到藥氣。但我們爬上第一重斷崖,才聞到淡淡的游絲藥氣,想來更多的藥氣叫那怪物吸入石壁了,」

蘇棠點點頭,說道,

「剛才那道電光,看似威力不大,但精純無比,堪比神力,非極強橫的凶獸不能練就。這頭凶獸,竟然如此在乎這點靈蘊藥氣,除了被禁錮此地外,很可能跟我一樣,受到極嚴重的傷勢……」

雖然再無金色電蛇射來,陳尋與蘇棠也覺得崖下非久留之地,更是斷了採石蛇蓮的念想。

不管石壁裡的凶獸受到什麼禁制,受到多麼嚴重的傷勢,都不是他們此時能貼近招惹的。

大孤峰既然靈氣如此充裕,其他地方說不定還會一些下品靈藥。

穩住蘇棠的傷勢,兩人安然回滄瀾才是要緊。

回到滄瀾,蘇氏什麼靈藥沒有?

當下,陳尋就與蘇棠就繞過溪谷裡的這座兩重崖,沿著凍得結實的石溪邊緣,往更高處攀登。

爬到足夠高處,再回頭看那處溪谷,陳峰才發覺那座兩重斷崖,矗立在寬闊陝長的溪谷之中,就像一根擎天石柱,形狀竟然大孤峰的山形十分相似。

兩側的山嶺彷彿雙臂,又將溪谷環抱在內側。

蒼蒼鬱郁的密林覆蓋在雪層之下,即使這麼嚴寒的天氣,還有山泉從兩側山嶺裡湧入,到孤峰腳下匯合後,才凍成極寒玄冰。

這種峰中藏峰的地形,還真是奇怪得很。

陳尋只是根據《道蘊殘解》揣摩出一些有關「天痕地勢」的粗淺道理,也知道這種地形的不凡。

將小孤峰拋開身後,陳尋與蘇棠又爬上一段千米高的斷崖,差不多爬到山頂,才看崖下云氣密佈,將小孤峰遮住。

「真是奇怪啊,剛才在山下,沒看到這截高崖下有云啊?」陳尋說道,估摸方位,心知小孤峰就在高崖之下,甚至能直接跳過去。

蘇棠熟知察地觀脈之術,看此峰中藏峰的地形,堪比天然形成的陣勢,心想也難怪孤峰崖頭會生出四品級的寶藥,半座山的道蘊靈氣,都在小孤峰處生發匯聚。

數百年無人經過這裡,不長出寶藥,才叫奇怪呢。

當即又好奇,困在小孤峰之中的那頭凶獸,到底是何物?

************************

山頂的寒氣更甚,能看到天青色的玄寒之氣,就像透明的水層懸浮在頭頂。

這處天地靈氣越發充裕,陳尋與蘇棠在途中采到兩株烏玉芷。

生長極寒之地的烏玉芷,形如幽蘭,莖葉烏青,散發玉澤,通體就像烏玉雕刻而成。

烏玉芷不能跟石蛇蓮相比並論,但好歹也是二品級的靈藥,足以鎮住蘇棠體內的傷勢。

不能合藥煉製成丹,藥效要差了許多,但陳尋折了半株烏玉芷嚼嚥入喉,藥力化作滾滾藥流,幾乎叫他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

心臟劇烈收縮,血液飛速流轉,甚至都不用陳尋觀想蠻魂,氣血就有無數明亮神華釋出,像云氣在魂海之上劇烈的翻騰。

這就是開悟蠻魂的好處,尋常人服食這麼強的靈藥,下場通常都會暴體而亡。

陳尋就在山巔盤膝而坐,利用山巔之上更純淬的玄寒之氣,與匯聚魂海之上的神華云氣,淬練全身骨骼。

將半株烏芷的藥力煉化乾淨,已經半夜,陳尋又覺不夠,見蘇棠還是默運玄功煉化藥力,他又將相當兩瓶聚元膏的靈藥,一骨腦的嚼嚥入腹。

一夜過去,不僅周身骨骼淬練到新的極致,筋腱也受到極大的淬練,陳尋直覺渾身都充滿力量。

淬筋練力,當真是一點不錯。

陳尋真想搬塊巨力,試試此時的氣力增漲到什麼程度。

「你看我做什麼?」陳尋見蘇棠一雙清麗的杏目愣怔怔的盯著看他。

「你現在好醜。」蘇棠說道。

陳尋此時才看到渾身的筋腱經一夜淬練後,竟變得又粗又大,將堅韌如甲的皮膚撐起來,一根根青筋浮凸,似虯蛇纏結,彷彿天然生成一副異獸圖騰。

跟宗桑、南獠他們這些上階蠻武,竟然成了一個德性,自然極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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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肉身劫

見蘇棠一臉嫌棄的樣子,陳尋嘿嘿一笑,說道:「蠻武修練,就是如此啊。」

「明明就是修練不得法,還狡辯?」

蘇棠嘟著嘴說道,又問陳尋,

「你既然沒有練過專門的功法,怎麼又能控制玄寒之氣入體,不傷及五臟六腑?」

這數日來,陳尋將聚元膏都省給蘇棠用,夜裡藏身雪洞,也不敢消耗聚元膏修練,這還是蘇棠第一次近距離看陳尋觀想蠻魂淬練筋骨。

陳尋不覺得利用玄寒之氣與蠻魂神華雙重淬練筋骨,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的,將他利用玄寒之氣淬體的情形說給蘇棠聽。

「沒想到你修練蠻魂已經到這程度了,雖說粗陋,但用蠻魂神華護住五臟六腑的道理卻是不錯,難怪十三叔都覺得你的資質不錯,」蘇棠說道,「不過,蠻魂神華其性極烈,只用蠻魂神華淬練筋骨,自然會慢慢變成大老粗。只要修練伏元功,將蠻魂神華與其他玄氣融合,練到沖虛融和,就沒有這個弊端了……」

「怎麼才能練到沖虛融和?」陳尋疑惑的問道。

烏蟒的九幽戰矛,威勢極大,但不留餘力的專走極端,也是極大的弊端。

陳尋心想問題應該就在「沖虛融和」二字上;烏蟒難出天蠻,也極可能就是對蠻魂神華的理解跟修練,還有很大的欠缺。

「你以前所學,還真是粗陋啊,」蘇棠頭痛的撓撓腦袋,故作為難的說道:「只是教你伏元功的話,又要害我再被老祖罵一頓……」

她心裡卻暗暗得意,現在教你這麼多,你進了滄瀾學宮之中,還不乖乖拜我為師?

「那就算了吧。」

陳尋知道蘇氏像蘇棠這麼和善的,絕對不多見,大多數人都不是什麼善茬,他要是私學蘇氏玄功,事情洩漏出去,真是非同小可,當下就打消學伏元功的念頭。

見陳尋打起退堂鼓,蘇棠倒急了起來,說道:「你現在這麼醜,我看了都會做噩夢,不學伏元功怎麼成?你放心,伏元功只是讓你變得不那麼醜,你不說出去,別人絕看不出來的。」

聽蘇棠這麼說,陳尋直想翻白眼,他現在一臉粗獷,沒有半點娘娘腔,哪裡丑了?

「蠻魂神華極性暴烈,不修練其他元氣伏元調和,以後想突破還胎境,會異常艱難,」蘇棠繼續誘騙陳尋道,「你修練兩種蠻魂,又能引玄寒之氣淬體而不蝕五臟六腑,伏元功對你來說,學起來也簡單……」

聽蘇棠仔細講解,陳尋才知道,他以前的修練,自然藏有很大的凶險。

除了世間叫各大宗門佔據的那幾處靈天洞府之外,天地之間生發的玄息靈氣,都跟玄寒之氣一樣,都有極性。

無論是武修,還是道修,沒有修練到易血換髓的地步,肉體都很難承受種種極性靈氣對身體的侵蝕;只是在人類宜居之地,天地間的玄息靈氣,都極其的稀微,對人體的侵蝕不明顯。

無論是武修,還是煉氣,天地靈氣越是濃郁,修練精進越是神速,然而不能克服極性靈氣對肉身的侵蝕,害處更大。

世族宗門都有獨特的伏元玄功,幫助築基階段的子弟在晉入還胎境之前,就能利用濃郁的極性靈氣修練。

陳尋修練九幽蠻魂,蠻魂神華也算一種極性元氣,而且蠻魂越是強大,極性越是暴烈,若無伏元功降伏沖和,非要極其強悍的肉體才能承受。

「千年以來,涂山週遭的蠻荒部落,都沒有一個天蠻能晉入天元境,你想想,也知道伏元功有多重要了吧?」蘇棠得意洋洋的說道。

「要是千年以來,涂山沒有一個天蠻突破天元境,為何擁有天元境強者的蘇氏,八百年為了奪滄瀾荒原,跟烏蟒等蠻荒部族打了近一百年的惡戰?」陳尋好奇的問道。

烏蟒與蘇氏當年延續百年的對峙,《滄瀾雜錄》裡有詳細的記裁。

蘇棠見陳尋竟然懷疑她的話,橫了他一眼,說道:

「烏蟒天蠻所修的九幽蠻魂,其性極烈,故而威力奇大,修練到極致,確能對抗天元境的強者,但烏蟒千年以來的天蠻,有幾個壽命長的?」

陳尋想想也是,阿公宗圖也是巫蠻顛峰的修為,但年歲不過五十,就蒼老得不像樣子,叫人懷疑他再有幾年,血肉就會枯竭,點頭說道:

「青木道人在帛書《道蘊殘解》裡,也確說蠻魂修練有肉身劫難渡。」

「就是啊,蠻魂絕武是強,但蠻魂修練到後期,極性也將越發暴烈,一旦超過肉身所能承受範圍,若不散功,肉身就會崩潰。烏蟒八百年前,是有一名天蠻,肉體強到能抗法器,但最終他不是被人擊敗,而是承受不住更加暴烈的蠻魂,肉身崩潰而亡。肉身劫是天蠻難逃的結局,就算荒古之時的蠻神,肉體強如天人,也難逃天人五衰之劫。你現在就不擔心嗎?」

「要是強如天人,都難逃肉身劫,想來也不是蘇家的伏元功所能沖和的?」

陳尋想得很開,笑道,

「雖然《滄瀾雜錄》說還胎境的強者就能有一百五十年的壽元,但就算平平安安活到一百五十歲之後,還是難逃一死。荒原生存,何等慘烈,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與漫山遍野的蠻荒凶獸斗,誰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考慮那些久遠幹什麼呀?」

蘇棠睜眼盯著陳尋,心想這小子的語氣,未免太老氣橫秋了吧,竟然「教訓」起她來了?

不過想想他說的,也是有道理,她都現在不知道兩人能不能平安返回滄瀾,考慮以後太多的事情幹什麼?

蘇棠有些喪氣,但還是將堅持伏元功的口訣及修練之法教給陳尋:

「青陽境巔峰,有一百歲的壽元,但尋常蠻武不散功,想活六七十歲都難。而且就算氣血足夠精純,觀想蠻魂也受到肉身強度的限制,而在滄瀾,武修也是前期強、後期弱——修練伏元功的好處,可比你想像中要多……」

聽蘇棠這麼說,陳尋長期以來一些修煉上的困惑也豁然開朗:

照道理來說,他服食靈藥時,觀想蠻神能源源不斷的汲取氣血神華,魂海之上的蠻魂相,應該不斷突破才是,但他此時觀想大鵬五勢,鬚眉皆全的蠻魂相最多只能凝聚五寸高矮,再高一分,蠻魂相就會變得虛散……

他一直在猜測,這可能受到肉身淬練強度的限制,但一直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沒想到竟是蠻魂神華的暴烈極性所致?

除了不斷突破肉體淬練的極致之外,他要是能修練伏元功,改善蠻魂神華的極性,是不是同等的修為層次,就能觀想更強大、神華更精純的蠻魂?

這麼看來,伏元功還是了不得啊!

陳尋又問蘇棠:「我與黑山部的蠻武打鬥過,黑山蠻武所釋蠻煞,與烏蟒蠻武迥然不同,要不是蠻魂神華,都是氣血所出,為何會有兩種不同的極性?」

蘇棠見陳尋修煉還真是粗淺,只能耐著性子教他:

「氣血所藏真陽,本性沖和,但在修練蠻魂時,蠻魂神華淬練筋骨皮肉的同時,也在改變氣血。氣血越發精純,極性也就越強,而到蠻武七層換血,氣血屬性就會徹底的改變……」

「那修練兩種蠻魂,能不能達到平衡?」陳尋問道。

「理論上可以,傳說中的赤明天圖,修練者能在魂海同時具相太陰、太陽,能做到陰陽調玄、極性沖和的地步。你要是能學得這門傳說的武修玄功,就不用懼肉身劫。」蘇棠說道。

陳尋咂咂嘴,知道蘇棠這是故意寒磣他:

赤明天圖對蘇氏都是傳說中杳不可及的玄功,他從哪裡學去?

蘇棠帶有著戲謔的「惡意」,又說道:「當然,你要是一直堅持修練大鵬秘拳,弊端也會比修練烏蟒的九幽蠻魂小得多……」

陳尋以前主要在魂海觀想大鵬拳勢進行修練,但他這次深入湖澤荒原,特別是到這極寒之地,非觀想九幽蠻魂不能抵擋玄寒之氣對五臟六腑的侵蝕,他就主要修練九幽蠻魂了。

修練九幽蠻魂,更加精純的蠻魂神華,不僅能抵擋玄寒之氣對五臟六髒的侵蝕,對筋骨皮肉的淬練極致有新的突破,同時觀想九幽蠻魂煉化藥力的速度也是是倍增。

陳尋原以為這烏蟒九幽蠻魂修煉的強大之處,卻沒想到同時會帶來這麼大的弊端跟副作用。

看來這伏元功,還不得不學了。

*********************

伏元功的根本,就是利用兩種不同極性的玄息靈氣相互降伏融和,達到精純沖和的目的。

陳尋不畏玄寒之氣浸體,就已經有修練的基礎,只是還不能更精微的控制跟修練。

陳尋記性絕佳,口訣、修練之法很快就記牽,但此時也沒有那個閒工夫去修練,伏元功是種水磨玄功,也不是一時半會修練就能有成,見雙臂上青筋似虯龍纏結,說道:

「丑就由他醜去,男人又不靠臉吃飯。」

蘇棠氣得橫他一眼,心中無語,只能自顧調息道蘊真陽。

服食烏玉芷之後,她枯寂多日的玄竅已現一分生機。

雖說極微弱,但玄竅生出些許真陽,叫蘇棠看到復甦的希望就在眼前。

她也不得不承認,陳尋看著只有十三四歲,但在荒原生存的經驗真是要比她老道得多,沒想到照陳尋的方法進山,這幾天真能與大孤峰之中的蠻荒異獸相安無事。

當然了,前提還是她早就將山裡絕大多數凶禽猛獸的巢穴都摸清楚。

待蘇棠修練完畢,陳尋長身而起,將藥簍背起來,兩人往山左方向摸去。

前面密林裡傳來數聲淒厲獸吼,但很快又嘎然而止。

陳尋與蘇棠在密林裡頓住身形,十數日朝夕相處,兩人換個眼神都能知道對方的意思。

他們是儘可能不去招惹山裡的凶禽猛獸,但不意味著凶禽猛獸惡鬥,他們不能跑過去撿個漏。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陳尋與蘇棠貼著密林的邊緣往前面摸去。

卻見密林深處,一大片樹木倒伏、碎裂,狼籍不堪,有兩頭蠻牛大小的玄豹伏屍躺地,剛死不久,熱騰騰的鮮紅血液還正汩汩流出,流到凍得結實的林地裡。

玄豹是陳尋絕不敢招惹的蠻荒異種,尋常只有山貓大小,就凶悍異常,堪比上階蠻武。

這兩頭玄豹體形比蠻牛還大,頭尾躺在地上有六七米長,不知道在這座山林裡消遙了幾百年的歲月,竟然伏屍密林深處。

陳尋見左右沒有異常,與蘇棠摸過去,赫然見兩頭玄豹周身都無傷痕,只是天靈顱骨被暴力揭開,裡面的腦汁被吸食一盡,血汩汩流出……

陳尋心生驚悸:山林之間,喜食腦汁、還如此強橫的凶獸,能有多少?

他拉住蘇棠的手,就往外逃:「快走!」

蘇棠神色駭然,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那頭惡猿竟然也南下進入大孤峰,就在這密林裡狩獵覓食!

聽到身後大樹摧折、轟然巨響,想來也是知道那頭惡猿感應到她的氣息,正這裡急速追來。

逃?能逃到哪裡去?

蘇棠想掙脫陳尋的手,說道:「你快逃!」

陳尋將蘇棠橫抱過來,縱身往北狂奔,仗著肉身強悍,沿路遮擋的樹枝藤葉,都暴力撞開。

「咔嚓嚓」,枝斷藤崩,但身後的轟然巨響也越來越近。

巨猿在密林之中,更是以強悍肉身,將一棵棵參天巨樹撞斷,飛速追來。

這一氣的狂奔,雖然時間極短,但幾乎榨盡陳尋體內的氣血。

陳尋抱住蘇棠逃到斷崖前,就見那頭金色巨猿在兩三千米外的密林裡高高跳起,化作一道長虹,往這邊掠來……

「要是那頭惡猿不死,你回滄瀾,答應我,一定不要讓它進蟒牙嶺!」陳尋說過這句話,就將蘇棠抱在懷裡,一起往千米斷崖下跳去。

蘇棠當即就明白陳尋此舉用意:

陳尋跳下千米斷崖,就是要引那頭惡猿也學他們跳下。

千米斷崖之下,溪谷之中,就是禁困那頭凶獸的那座小孤峰,唯有將那頭惡猿引到小孤峰上,才有可能擊殺那頭惡猿。

只是他們要引惡猿入彀,他們必須在惡猿追到的瞬時,先跳下斷崖,先跳到小孤峰上。

只是,那石壁凶獸射出的金色電蛇,神力之強、之精純,誰都不能抵擋!

陳尋這是要以身作餌,誘殺惡猿!

蘇棠在陳尋懷裡掙紮起來,心想她在身後,承受這一擊,說不定能有一線機會,保住陳尋的性命。

然而,陳尋身如鐵鑄,將蘇棠死死抱在懷裡,從崖斷縱落,將及小孤峰石崖之際,背脊又陡然像巨弓一樣彎起,以迎從石壁射出的那殺神滅魔一擊。

「我不要你為死。」

蘇棠啞聲大叫,隨即一股雄渾巨力傳來,將她震出陳尋的懷抱。

她飛在半空中,就見陳尋的後背叫石崖陡然釋出的一道電蛇雷光擊中,半片身體瞬間就叫金色電流覆滿,下一刻血肉就化作灰燼……

而在他們之後,那頭金色巨猿也跳落崖頭,這時候有更多更粗的金色電蛇從石隙中矢射而出,將惡猿籠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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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荒古血脈

陳尋知道自己有一線機會,電蛇雷光擊中他的後背,他的心念瞬時四分五裂,而極瞬之間,金蛇雷光化作無數細小電流,沿他肢體滋長,就像是天域間極致毒液,極瞬之間就將他後背血肉蝕成灰燼。

然而,他的神魂識海堅如磐石,曠世而立,在電蛇雷光傷及神魂的瞬時,一聲無形怒吼從魂海深處暴出,掀起漫天神華,將那一道道精純堪比神力的金色電流吞噬一盡。

之後,陳尋就徹底陷入昏迷,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待他甦醒過來,他被抱在柔軟的懷裡在狂奔飛馳,風呼呼在耳邊刮響,就聽見蘇棠撒腿狂奔之餘還在他耳邊嚶嚶哭泣:

「你個蠢貨,你個渾蛋,誰要你替我死……」

「呃,」陳尋艱難的開口,「你跑這麼快,跑不到滄瀾城,我就會被顛死了!」

「啊!」乍聽陳尋開口說話,蘇棠差點將緊抱在懷裡的「屍體」扔出去,驚駭的問道,「你怎麼沒死?」

「你到底是想我死,還是不想我死?」陳尋無語的問道。

「這麼重的傷,你怎麼可能沒死?」蘇棠還是難掩心中驚駭,都忘了剛剛她哭哭嚶嚶的求著老天爺,不要讓陳尋死,

陳尋讓蘇棠放他下來,心想:比起孤峰石崖裡所困的那頭凶獸,六臂巨魔果然是更高級的存在。

那滴已化為他神魂識海本體的金色魔血,玄妙之處遠超乎他的想像,也在這最關鍵的一刻,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蘇棠將陳尋放下,還拿看怪物的眼神盯著他。

那道電蛇雷光,看似威力不大,但所含靈力格外精純,可以說已經進化成神力,她就是全盛之時,也未必能擋住一擊,想不透修為如此低微的陳尋,竟能保住性命。

而陳尋被電蛇雷光擊中,她明明看到他後背血肉在極瞬之間熔為灰燼,現在就乘森森白骨,這麼重的傷勢,他怎麼可能保住性命?

陳尋叫蘇棠放下來,想盤膝而坐,但覺身後極寒玄氣直侵五臟六腑,擰頭卻給後脊背露出的森森白骨嚇了一跳。

誰看到自己的後背沒有一絲血肉附著,森森白骨之內就是猙獰可怖的器髒,所受到的驚嚇都絕不會比陳尋少。

也不知成不成,陳尋盤膝入寂,觀想九幽蠻魂。

他受這麼嚴重的傷勢,氣血早就枯竭,哪裡有半點神華汲取?

然而堅如磐石的魂海,比任何一刻都要浪濤洶湧,一道道精純無比的金色神華形成魂海巨浪,怒吼著追逐陳尋潛入魂海的心念。

隨著心念刻畫,九幽蠻魂瞬息成形,然而承受不住魂海本體直接湧出的精純神色,轉瞬間看似無比強大的九幽蠻魂相即告崩潰,無數神華碎散如雪,下一刻,透漏極凶威勢的六臂巨魔相就立於魂海之上。

整個過程,完全不受陳尋心念控制。

然而看著陳尋療傷的蘇棠,心裡更是震駭,靨露驚容:

老祖說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蠻魂,已經是西荒罕有的奇凶極烈,但陳尋此時身上透漏的凶煞氣息,絕對要遠甚九幽蠻魂,更像從九幽地獄極深處席捲而來的怒吼狂嘯跟滔天黑焰,將陳尋的殘軀包裹其中。

僅這極凶的氣勢,直要將週遭的一切焚成灰燼。

蘇棠堪堪有一絲彌合跡象的琉璃心境,被這凶煞氣焰衝擊,再度震得四分五裂。

蘇棠心裡暗暗叫苦,琉璃心境再度受損,所受的傷勢都不知道有沒有再度復原的機會。

琉璃心境是她修練的一切根本,但她怎麼都不會將陳尋一人丟在荒山野嶺之中,一個人遠遠的避開?

遠遠綴在他們之後的幾頭青狼,本打算等蘇棠抱著陳尋奔跑到氣血枯竭,沒有一絲威脅之後,才上前撲食,此時卻叫那透漏而來的凶煞氣焰震得心膽欲裂,夾起尾巴,掉頭嗚鳴狂逃,似乎怕停滯一瞬,就會叫這凶煞氣焰吞噬。

蘇棠盤膝打坐,苦苦維持那四分五裂的琉璃心境不滅,但心裡的震駭依舊難消。

陳尋到底修練的是何種蠻魂,如此低的修為,透漏的氣息竟能直接震傷她的琉璃心境?

要知道,就是惡猿體內荒古血脈所滋生的那一遊絲神力,將她的神魂震得四分五裂,也沒能傷及他琉璃心境的根本。

而更叫蘇棠靨露驚的,就見大孤峰以南方圓兩三百里的云氣,在凶煞氣息的牽引下,在翻滾沸騰。

蘇棠受創極重,枯寂多日的玄竅才剛剛恢復稍許生機,本感應不到天地玄息,但此時的天地玄息,彷彿燒沸的熱水,劇烈沸騰,她想感應不到都難。

轉瞬間,玄息就如汪洋大海一般匯湧而來,在陳尋周身凝聚,形成肉眼可見的濃郁云氣,注入陳尋的身體之中。

天地玄息匯聚,竟然濃郁到凝成云氣!

除去老祖,蘇棠還沒見過族中有誰,修練能攪動這麼大的聲息。

但老祖是天元境巔峰,陳尋卻是連還胎境都沒有晉入的普通蠻武,未凝真血,照道理甚至都不能汲取天地玄息,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聲勢?

而隨著巨如汪洋的天地玄息湧入,陳尋叫電蛇雷光灼毀的筋骨肌膚邊緣,綻放毫光神華,就在蘇棠眼前,一寸寸的生長新的肌肉筋腱……

靈氣塑體、白骨生肉!

蘇棠幾乎不相信她眼前的事實,陳尋肉身的癒合能力,竟然強到靈氣塑體、白骨生肉的地步!

他還是自己這十數天認識的那個蠻族少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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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臂巨魔相是魂海神華自發凝聚,汲取天地玄息靈氣修補創體。

待陳尋後背生出新的膚肉,六臂巨魔相就又化作數道精純無比的金色神華散入魂海之中,好像浪費一點都叫人極其痛心。

煙消云散,熱水滾沸似的天地玄息,也在剎那間恢復平靜,只有那滴水成冰的極寒玄氣,猶充塞天地。

之前一望無垠的金色魂海,此時已然縮小了許多,陳尋心念隱然能感應到極遠處有幽晦邊際的存在。

兩次遭受致命重創,皆是魂神本體自發湧出精純神華,具六臂巨魔相保住他的性命,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消耗?

陳尋暗感再要有兩三次致命重創,他的神魂識海,可能就會退化到跟尋常蠻武沒什麼區別了。

陳尋對魂海本體如此巨量消耗,卻沒有什麼好心痛的。

他這次湖澤荒原之行,看到那些蠻荒部族,在天威、獸群的威脅下,生存境況如此慘淡,稍有不慎就亡寨滅族,也想了很多事。

在蠻荒凶獸、天地之威面前,人是何等的渺小,百年之後的修練潛力再大,對於朝不保夕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雖然這次遭受重創,魂海本相消耗極大,但他不行此險計,不能誅除那頭惡猿,根本就不容他有第二種選擇。

魂海本體消耗雖然大,但除了後脊背致命重創已經復原如初,也不是沒有其他好處。

陳尋感覺百骸氣血熱流湧動,精純再度倍增,彷彿全身都換過血一般,有一種力量都浸透血液的感覺,赫然直接晉入蠻武七層易血的境界,而此前因為淬筋練力,根根浮凸的血筋,此時也都恢復正常……

陳尋見蘇棠雙眸看過來,竟是想拔出刀、要將他身體剖開來看個究竟。

「你想幹什麼?」陳尋嚇了一跳。

「你體內是不是有荒古血脈,或者你曾經年少無知,吃下什麼極品靈藥?」蘇棠盯著陳尋問道。

「荒古血脈是什麼?」陳尋問道。

「蠻荒部族皆神魔族裔的話,你聽說過吧?」

陳尋點點頭。

蘇棠說道:「太古之時,八荒絕域與云洲,都是神魔的居所。三劫過後,神魔盡滅,人族才漸漸興旺。人族作為神魔的後裔,經過數萬代人的繁衍,體內的神魔血脈已經微乎其微,只有極罕見的人,才會比常人精純一些。不過,就算稍稍精純一點,就已然是天縱之資、修煉奇才。」

「那跟烏蟒所說的先蠻血脈,沒有本質區別呀?」陳尋說道。

「只是不同的說法,」蘇棠說道,「蠻魂修練,以精純氣血、凝練蠻血為先,唯有精純到極致的蠻血,才堪比神魔之力。故而蠻魂修練,都是以修魔成神為根本大道。你是不是身具荒古血脈?」

「我流了這麼多血,你看不出我身體裡有沒有荒古血脈?」陳尋疑惑的問道。

蘇棠雖然荒原生存的經驗欠缺,但說到修練,簡直就是一本百科全書。何況她受傷前,是還胎境中期巔峰的絕世強者,眼力絕非常人能及,陳尋還以為蘇棠早就看出點什麼來呢。

「與神魔搭上關係的荒古血脈,極性暴烈,又怎麼是常人血肉之軀能承受的?」蘇棠說道。

「不能承受,要怎麼辦?」陳尋攤手問道。

蘇棠橫了陳尋一眼,心想他的修煉基礎還真是薄弱,耐著性子,仔細跟他解釋說道:

「人在胎體之時,氣血筋脈混成無礙,修真謂之為先天。若具荒古血脈,也與氣血混成相融,不分彼此。但在人離開母體之後,肉身生長,氣血在人體之內也不再混成一片,就無法再承受荒古血脈的極性暴烈。這時候荒古血脈就會以魂海異相的形式存在玄竅之中,這些人在出生之時,通常都會有異相呈現,之後除非有搜魂奇術,不然是無法看到別人玄竅之中的魂海異相的……」

陳尋眨眨眼睛,他以前讀歷史書,常有記載說哪個帝王將相出生,天地必顯異相,他還以為完全是胡說八道,沒有到竟然是真的。

「……身具荒古血脈,生來就有種種異能,」蘇棠繼續說道,「你遭電蛇雷光重擊,保住你一線生機,此時又自發具相,汲取天地靈氣重塑肉體,這都是魂海異相所具的神通。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強大的魂海異相,你的魂海異相是什麼?你出生時,天地所呈異象到底有多壯闊?」

陳尋心想果真如此,金色無垠之海就是六臂巨魔血所化的魂海異相。

雖然才相處不到十天時間,陳尋也深知蘇棠絕不同蘇氏其他人,而且他想修練下去,想要進一步挖掘六臂巨魔血的潛能,也只能求教於蘇棠。

陳尋剛要將一切都告訴蘇棠,蘇棠卻連連擺手,阻止他說下去:

「你不要說給我聽了。你的魂海異相,僅透漏的氣息就能震傷我,定然奇偉無極。我知道了,對我以後的修練無害無益,甚至會形成心礙。不過,你要記住,絕不要輕易跟外人透漏你的魂海異相是什麼。這世間有那麼一些可恨之極的邪修,自己資質有限,卻有邪術能盜他人的荒古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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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修煉要學會撿漏

陳尋此時也深深感慨傳承的重要,世族宗門的博大,真不是尋常的蠻荒部族能比,也難怪蘇氏有層出不窮的還胎境高手問世,而蠻荒部族想出一個天蠻比登天還難。

蘇棠接著說道:「真陽境九重與蠻武九層,要旨都在淬練己身。晉入還胎境,實指肉身換血洗髓修成混元,回到胎體先天境界,天地靈氣能在筋骨血肉間無礙運轉。蠻武又其稱破肉障。也只有晉入還胎境、破開肉障,藏於玄竅之中的魂海異相,才會再度轉為荒古血脈。到時候血脈越是精純,神通越是有著世人難以想像的強大,但也有致命的弊端……」

烏蟒所傳的天蠻,只相當於云洲修者的還胎境,而在還胎之上,還有天元、元丹等諸多大道境界,需窮盡一生攀登求尋。

陳尋以前對這些,瞭解甚少,現在算是更清楚些,又問蘇棠:「荒古血脈既然如此珍稀,為何又有致命弊端?」

「荒古血脈,帶有神魔氣息,又焉是普普通通的胎體肉身就能承受的?」蘇棠反問道,「荒古血脈越是精純,肉身越難承受,破開肉障的難度越高。我也是老祖入涂山極深處,采得一株九葉芝才突破換血洗髓的肉障難關,晉入還胎境的。你的魂海異相如此奇偉,想來以後晉入還胎境的難度,怕是十倍於我……」

陳尋想想也是,他的魂海異相是六臂巨魔血所化,要能承受這滴魔血,他的肉身真不知道要修煉到怎樣的強度才夠!

不過,那一切都是後話,不需要現在就考慮太多。

陳尋長身而立,站起來眺望見大孤峰已在南面兩百里外,訝異的問蘇棠:「我昏迷多久?」

「你昏迷了小半天。」蘇棠說道。

「那你怎麼抱著我往奚嶺方向走?」陳尋又問道。

「你叫電蛇雷光擊中,身體裡竟還有游絲生機,我要帶你回滄瀾,根本趕不及救你,心想奚嶺之中說不定有能治你的靈藥……」蘇棠喃喃說道。

陳尋無語道:「你是蠢啊,還是真蠢?你把自己犧牲了,百奚五尊就真會容我活下來,然後讓你們蘇家找到藉口,跑到奚嶺滅亡其族?」

「總歸有一線機會呀?」蘇棠沒想到又給這小子抓到機會教訓,心虛的為自己辨解道,「百奚五尊捉住我,應會將我獻給玄寒宗……」

陳尋啞然失笑,蘇棠卻是不笨,暗道蘇氏要多幾個蘇棠這樣的子弟,滄瀾或許要美好一些吧。

「那頭惡猿與那石壁裡的凶獸,有沒有分出勝負?」陳尋問道。

「你從崖頭跌下後,我就抱著你跑出大孤峰,沒有留下看那惡猿與凶獸相鬥,」蘇棠想起陳尋抱她從斷崖縱身跳下的凶險,猶有餘悸,說道,「過去這麼久,那頭惡猿都沒有追來,我想,要麼兩敗俱傷,要麼那頭惡猿已經叫石壁裡的凶獸擊殺了……」

****************************

陳尋冒死將那巨猿誘下斷崖,可不甘心什麼好處都撿不到,拍拍屁股就走。他現在傷勢痊癒,修為甚至還精進一層,自然是與蘇棠一起,再往大孤峰潛去。

離大孤峰甚遠,極遠處就傳來陣陣獸吼禽嘯。

陳尋抬頭遠望,就見溪谷方向的原始密林在劇烈顫動,一蓬蓬飛雪與斷枝殘葉從密林裡飛射出來,不知道密林裡的廝殺有多猛烈。

「怎麼回事?」陳尋與蘇棠面面相覷,心裡暗道:那巨猿不可能跟石壁中的那頭凶獸,廝殺到現在都沒有停休吧?

再看密林震顫的方位,與溪谷的那根孤峰石柱所在也有所偏離,陳尋心想困在石壁中的那頭凶獸,沒那麼容易掙脫孤峰石柱的束縛,而遠處傳蕩來的獸吼禽嘯,也遠不止兩隻凶獸在搏殺。

聽這聲勢,似有整座大孤峰裡稍有實力的蠻荒異獸,都趕到溪谷裡狂瘋殘殺。

為什麼整座大孤峰的蠻荒異獸都發瘋的躁動起來?

雖說陳尋此時已晉入蠻武第七層易血,但實力還難跟那些蠻荒異獸相抗,而蘇棠也是剛剛穩住傷勢,更不宜輕犯險境。

陳尋爬著一個巨樹,眺望溪谷方向,待溪谷裡漸漸平靜下來,轟天動地的搏殺聲勢漸漸繞往大孤峰的右麓,到山南去,兩人才往溪谷方向摸去。

開闊的溪谷裡一片狼籍,巨樹摧折、石崩地裂,凍得結實的十丈玄冰,也是給砸得到處都冰屑。

到處都是荒獸的屍體,獸血流趟一地,將溪谷染紅,刺鼻的血腥味到處瀰漫。

陳尋在蟒牙嶺數年,入冬後深入湖澤荒獸,也看到過不同獸群間廝鬥搏殺,但沒有見到這樣的荒獸殘殺。

那一頭頭他平時見了唯恐避之不及的強橫荒獸,一具具倒伏在場,斷骨殘肢,屍骸不全,實不知剛才那場惡戰,劇烈到何等的程度。

這些異獸屍體,有大如蠻牛的玄豹、有腋生肉翼的翼虎、有高六七米的熊獅、有頂生金冠巨瘤的鱗鷲,有體形絲毫不比熊獅稍小的巨狼,還有粗如窩棚、長近二十米的巨蟒……

無一不是強橫到極點、堪比還胎境強者的荒原霸主,此刻竟然都肢伏殘斷的橫屍在溪谷裡。

這情形真是詭異、慘烈到叫陳尋難以置信。

看到這麼多的荒獸屍體,幾乎懷疑整座大孤峰山裡的異獸都被擊殺在這小小溪谷之中。

而除了這些玄豹、翼虎、熊獅、鱗鷲、巨蟒、巨狼等蠻荒異獸外,在這些斷肢殘骸中,死得最多的,竟是毛色雪白的巨猿,足有十八九具之多。

這些巨猿,除了毛色不一樣外,與金色巨猿長得一模一樣,個個都有七八米高,倒在地上也像一座巨大的窩棚,但此時都肢殘骨斷,樣狀更是慘不忍堵。

「是那頭惡猿率領大小雪猿,與山中凶獸搏殺嗎?」陳尋也深感困惑。

大孤峰看著只是一座孤峰,但峰脊刺天高達三四千米,繞山一週有三四百里,山域也是極大。

巨猿就算率幾十頭雪猿在大孤峰之中安營紮寨,也不應該叫山中其他的異獸如此躁動、以命相搏?

難道,大孤峰山中的異獸,都叫石壁中的凶獸控制住,勢要將那頭金色巨猿斃殺在山中?

要是石壁中的凶獸有這能耐,為何不馭使凶獸助它脫困?

他們之前進山,那石壁中的凶獸,對崖頭千米之外的人獸,根本也不在乎,唯有威脅到崖頭那朵石蛇蓮,才會射出電蛇雷光擊殺。

至於那朵石蛇蓮對石壁中的凶獸,為何如此重要,那就不得而知了。

陳尋猜測,最大的可能就是金色巨猿已經叫石壁中的凶獸擊斃,但屍體跌落溪谷,山中凶獸紛紛過來爭奪,而諸多雪猿則想護住金色巨猿的屍體,雙方才瘋狂廝殺起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金色巨猿體內有荒古血脈,甚至滋生出神力,其死後屍體,豈不就是一具極品寶藥?其珍貴程度,要遠在開春烏蟒所得的那頭烏鱗狡之上!

當然,也可能是那頭惡猿率眾多雪猿進山吞食獸腦,激起眾怒,山中眾獸趁其受傷,圍而殺之。

聽著廝殺聲勢往山南而去,陳尋心想那些雪猿與山中凶獸的搏殺,怕是一時半會還不會停息。

當然,越是剩到最後的凶獸,越是凶悍強橫,陳尋自然與蘇棠不會趕到山南去湊熱鬧,僅這溪谷裡遍地的獸屍,就叫他絕不虛此行。

四五十具玄豹、雪猿、鱗鷲、熊獅的獸屍遺骸,要是都運到滄瀾去,該是何等驚人的財富啊?

當然,陳尋也只是稍作幻想,心知雪猿與山中凶獸在山南一旦分出勝負,就會有凶獸折返到溪谷,食這些荒獸的血肉,留給他們的時間實際極有限。

而且這些玄豹、雪猿、鱗鷲、熊獅,獸屍龐大,就連最「瘦小」的蒼狼看著不到一人高矮,但周身銅頭鐵骨,身子骨極沉。

一頭蒼狼就有近兩千斤,這麼多的獸屍,要趕在雪猿與山中凶獸分出勝負來之前,陳尋他能帶出多少?

「你將那些雪猿破腹取膽,對你以後修練,極有益處……」蘇棠見陳尋猶豫,知道他難取捨,忙提醒他道。

陳尋叫電蛇雷光擊中時,身上的烏鞘刀以及用獸皮裹住放在藥簍子裡的兩截斷劍都落在溪谷裡,不知所蹤,他只能徒手撕開雪猿的胸腹……

「呀!」

陳尋觀想蠻魂,蠻魂神華貫注雙臂,直覺雙臂充滿沛然莫御的力道,他接手搭手在雪猿的胸腹,竟有絲絲極寒氣息從雙手透漏,轉瞬間空氣裡竟凝出雪白寒霜。

陳尋滿臉驚容,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

蘇棠見陳尋滿臉疑惑,感慨的告訴他道:

「你受重創,半身血肉都燒成灰燼,魂海異相汲取天地靈氣,直接重塑肉身,其中玄寒之氣最為磅礴,助你在片刻之間,就突破進入七層換血境界,你周身氣血自然就轉成玄寒極性。換句話說,你現在就是諸宗門都要搶著收進門當徒弟的玄寒靈體。換了別人,就算修練上等的玄寒道法,數十年修煉,氣血都未必有你精純。你的魂海異相,還真是難以想像的強大……」

「玄寒靈體?」陳尋摸了摸後腦勺,「那對修練九幽蠻魂,是好是壞?」

「玄寒靈體,修練玄寒靈氣,遠較他人迅速,也更容易晉入還胎境,」蘇棠笑著說道,「至於對修練九幽蠻魂是好是壞,我也不清楚了,畢竟身具靈體之人,我也沒有見過。不過,你的魂海異相如此強大,要是對玄寒靈體不滿意,大不了可以打碎了用其他靈氣重塑一回……」

陳尋嘿然一笑,他這才知道魂海本相這次為何消耗如此巨大,要是再照這麼來一下,那滴六臂巨魔血的潛能只怕會提前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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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收穫

陳尋不管玄寒靈體是好是壞,蘇棠是富家小姐,破腹取膽這種粗活,還得是他這個出身破落的窮小子來幹。

只是他一張稚臉憋得通紅,用盡吃奶的力氣,卻是不能將雪猿的胸腹皮肉徒手撕開。

陳尋萬萬未料到雪猿死後的皮肉,竟然還堅韌如斯。

他近三個月的苦修,又晉入蠻武第七層易血境界,雙臂怕有不下六千斤的氣力,竟然還不能將雪猿的皮肉撕開,這頭雪猿活的時候,肉身該強悍到何等的程度?

「雪猿自幼生存冰原之上,天性就能用玄寒之氣淬體,生存百年以上的雪猿,肉身強悍都堪比還胎境的強者。」蘇棠說道。

「你怎麼不早說?」陳尋無語的說道,他現在的實力再強,也不能可能徒手撕開堪比還胎境強者的肉身,心裡也暗暗心驚,要是讓那頭體身滋生神力的惡猿領著幾十頭雪猿闖進蟒牙嶺,對烏蟒等族來說,該是何等的災難。

此外,這大孤峰之中的荒獸,也未免強得過分,與這數十頭雪猿惡鬥,雖然死傷慘重,但也沒有落下風。

要是那頭惡猿的屍體,這叫這山的荒獸得到,它們食之,實力會增長到什麼地步?

蘇棠不知道陳尋心裡擔憂起其他事情來,僥有興趣的說道:「我還以為你靈氣塑體後,能徒手撕開雪猿呢?」

陳尋無言以對。

好在滿地猿屍,有不少已經叫其他更強橫的荒獸開膛破腹。

這些雪猿,有些體內膽器已經破損,青黑色的珍貴膽汗流得到處都是,有些猿膽不見所蹤,興許叫荒獸摘走吃掉,但陳尋還是從破損的猿屍裡,摘到三顆完整猿膽。

蘇棠嫌陳尋摘膽太過血腥,往溪谷裡跑去。

陳尋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裡,下身僅圍一張獸皮遮擋,空手拿著三顆巨如椰果的猿膽,遠遠看見蘇棠從溪谷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他們之前丟失在溪谷深處的斷劍。

陳尋記得他將兩截斷劍都用獸皮包裹放在藥簍裡,他跳下斷崖,後背叫電蛇雷光擊中,藥簍自然化為灰燼,卻不想斷劍夷然無損。

見蘇棠只撿回半柄斷劍,陳尋問道:「還有劍頭呢,還有我那把烏鞘刀呢?」

「這半截斷劍還能當兵器,要那劍頭作什麼?」蘇棠問道,「你那把烏鞘刀,已經叫電蛇雷光熔斷,成了廢鐵……」

陳尋心想蘇棠真是不當家不知柴鹽貴,那截劍頭不知何物所制,半截輕薄劍身就有二三百斤重,很可能就是《滄瀾雜錄》裡所講的九幽鐵鍊制。

蘇棠視為廢鐵,但他要將這段九幽鐵帶到烏蟒去,還不知道阿公他們會激動成什麼樣子。

陳尋也沒有想到腰間的烏鞘刀會在他跳下斷崖熔斷,也暗感電蛇雷光所含神力之精純,他純粹是仗著體內的那滴六臂巨魔血扛過一劫。

「還有這個,你好好收藏著,千萬不要叫別人看了?」蘇棠又遞給陳尋一物。

陳尋見是他在青眼雕石巢裡撿到的那兩枚青色堅果,應該是與斷劍一截落在溪谷裡,不曾想蘇棠又鄭重其事的替他撿回來。

「這個是什麼,你認識?」陳尋問道。

「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青梧籽。」蘇棠說道。

「啊……」陳尋震驚得張了張嘴巴。

《滄瀾雜錄》裡就有青梧的記錄:青梧籽,青鸞喜食。

滄瀾雜錄有關青梧籽的記載,就這簡短七字,但能叫青鸞這樣的荒古凶獸喜食,青梧籽怎麼想都不會是凡品。

陳尋拋了一枚青梧籽給蘇棠:「送枚給你,當作記念。」

青梧籽實珍貴實不在四品級靈藥石蛇蓮之下,而且籽分雌雄,蘇棠本意要陳尋將兩枚青梧籽實都貼身收好,但轉念還是將那枚青梧實珍惜的藏在懷裡,讓陳尋拿著斷劍,趕緊給那些屍身完好的雪猿破腹取膽……

蘇棠說她的這柄烏金劍、劍斷靈散,已成凡物,陳尋操持這柄斷劍,給滿地的獸屍開膛破肚,卻甚是便利。

即便是他徒手撕不開的雪猿死屍,斷劍割下去,堅韌到極點的皮肉,也應聲割開,陳尋也只是略覺得手澀而已。

真是飽漢不知餓漢子飢,這柄斷劍,看著只剩兩尺青鋒,卻不知道要比重鋒矛、烏鞘刀珍貴多少倍,蘇棠竟然嫌沉要丟在荒原裡,真是敗家女啊。

「南面的打鬥好像就要停了,你快點動作,我們還要趕緊離開。」

蘇棠嫌棄不會做開膛破腹的血腥之事,她就站到巨樹冠梢之上,一邊觀望大孤峰西南坡的荒獸搏殺,一邊指導陳尋割取這些荒獸最有價值的部位。

四五十頭荒獸橫屍溪谷,雖說血肉都極其精純,但陳尋沒有能力將這些荒獸的血肉都背回烏蟒去。

就算他有幾輛鱗馬拖拉的銅車,將這數十萬斤血肉載上,一路也不知道會誘來多少凶獸過來瘋狂爭食。

他們眼下只能趁山中凶獸還是那些雪猿在南山殺作一團之際,儘可能從這些獸屍裡割取一些最有價值、體積又不大的部位,包裹著帶回烏蟒去。

陳尋這數年來早就習慣蠻荒生存,破腹剝皮之事,做起來極為熟悉。

雪猿肝膽、巨蟒眼膽、毒囊、蛇牙、熊獅腹皮、鱗鷲嗉囊……

陳尋只挑最珍貴的部位割取,一盞茶的時間,也將四張熊獅腹皮包著鼓鼓囊囊。

還有一頭巨大無朋的玄豹,在溪谷上遊方位,半片屍體叫冰屑掩蓋。

這頭玄豹,體形比陳尋在山巔看到叫巨猿擊斃食腦的那兩頭玄豹還要巨大三分,躺在溪谷邊的石灘跟冰屑之中,也有大半個人高,全身皮毛深黑,彷彿如神鐵所鑄,死去多時,還閃爍金屬一樣的光澤。

這麼大的一頭玄豹,不知道在大孤峰裡逍遙快活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頭都有,但看其體形比這溪谷裡任何一頭荒獸都要巨大,也知它在大孤峰裡必定是罕有敵手的霸主,怎麼早早死在溪谷?

再看其半片頭顱都血肉模糊,想必是叫哪頭強橫無比的雪猿用巨掌拍爛。

陳尋也不管這頭玄豹到底是怎麼死的,知道玄豹心膽都是奇珍,要能將血肉快除剔除,一身寶骨更是製器煉藥的良材。

陳尋忍著溪谷裡傳來刺鼻的血腥味,當下就將這頭重逾萬斤的玄豹,從冰屑裡拖了出來。

冰屑浸了血泊之後,又重新冰結實,陳尋費了好一番氣力,才將這頭玄豹拖出來,累得人仰馬翻,還差點叫刺鼻的血腥味薰倒。

「不對……」蘇棠從樹冠跳下來,看出異常,拉住要下劍剖開豹腹取膽的陳尋。

陳尋這才看到玄豹腹部極輕微的跳動一下,他伸手摸去,玄豹腹部出奇的柔軟,確有一頭幼小胎體在腹中蠕動。

說來奇怪,隔著一層皮肉,他竟感應不到胎體的生機。

玄豹體形額外龐大,光看外形,感應不到腹中有額外的生機,還真看不出這是一頭懷孕的母乳。

陳尋小心翼翼的將玄豹的腹部剖開,卻是一頭還沒有睜開眼的小豹子,蠕動著從鮮血淋漓的豹腹中鑽出來。

幼豹比狸貓還小,跟身體粗大的母豹簡直不成比例,渾身血淋淋的,眼睛還未睜開,四肢蜷著,也都不伸開,只是下意識的蠕動。

然而這頭幼豹在陳尋剖腹取出的瞬時,卻像火光燃燒一般,透出格外強烈的旺盛生機,甚至不在一頭成年蒼狼之下。

也難怪這頭母豹早早就戰死在溪谷裡,原來腹懷幼豹,正值虛弱之時。

陳尋暗嘆:都這麼虛弱了,還跑過想爭食神猿,這不是找死嗎?

這頭母豹死去多時,幼豹憋在死豹腹中這麼久不能出來,竟然還有如此旺盛的生機,還真不虧是蠻荒異種。

蘇棠說,荒獸與靈藥都分十二品,陳尋暗感這頭幼豹,品級不會太低。

陳尋拿斷劍割斷臍帶,拿一塊熊獅腹皮將小如狸貓的幼豹包裹好,縱身上樹,就見大孤峰西南麓的爭鬥已經停息,有動靜往溪谷這邊而來。

陳尋七手八腳,用寒雪擦淨身上及熊獅腹皮上的血跡,讓蘇棠帶著幼豹先退出溪谷,他拿斷劍隱身溪谷邊緣的巨樹之上。

要是那頭惡猿僥倖未死,待其在大孤峰裡養好傷勢,對蟒牙嶺始終是個極大的禍害跟威脅。

陳尋想著,這頭惡猿即便僥倖不死,此時也應是強弩之末,他說不定能有下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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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棘虎

這場瘋狂搏殺的最後勝利者們,很快就從密林裡鑽出來,出現在溪谷邊緣。

九頭荒獸,個個都血肉模糊,在這場瘋狂的搏殺中,身上都難避免的遭受極重創傷,但從密林深處裡鑽出來,卻又個個虎姿熊勢、凶焰極盛。

這幾頭荒獸雖然彼此警惕,但沒有廝殺到一起。

陳尋心想這幾頭荒獸,應該都是大孤峰及週遭密林裡的霸主,彼此爭鬥數百年,對彼此的根底都相當清楚,早就形成一定的平衡跟妥協,故而將外敵驅逐之後,彼此間能相互克制,不再瘋狂殘殺。

為首是頭烏金色的巨狼,體形要比倒斃在溪谷裡的那兩頭巨狼小一號,看體形只跟普通青狼相仿,頭尾僅長四五米,背脊也有一人來高,更不能跟身旁那頭高達七八米的熊獅相比。

然而這頭體形看似「秀小」的神狼,卻最先衝出密林,跳到一塊巨石上,衝著其他凶獸怒吼,似乎宣告溪谷之中的獵物,它有優先挑選權。

其他凶獸不甘心,也朝著神狼怒吼,但最終沒有誰先衝出溪谷,超過神狼所立的巨石。

陳尋暗暗心驚,經過這場瘋狂的搏殺,這頭神狼不僅活下來,還如此的威風凜凜壓制眾獸,足以說明它的可怖與凶悍。

陳尋潛伏在千米之外的樹冠之中,神魂猶叫這數聲狼吼震得神魂動盪,暗感他在沒有晉入還胎境之前,怕是連站在這頭金色巨狼之前的資格都沒有。

神狼烏金鑄就似的狼軀,流淌瑩瑩、金屬質地的光澤,駐足站在溪谷的巨石之上。

雖然半片身子的血肉給咬得模糊,露出可怖深能見骨的創口,但威風凜凜依舊,透漏凶煞強悍到極致的氣息;那對青碧色的狼眼,更是有著懾人心魂的凶煞之焰透出。

陳尋想到他剛入湖澤荒原之時,遇到可怖的青狼群,不知道這頭神狼是不是就那群青狼的狼王,心想要真是如此,對蟒牙嶺來說,還真是噩訊啊。

神狼獨挑了那頭死去多時的母豹,也許是看到剖開的腹中已經沒有幼豹,神狼狂怒的吼叫起來,震叫極遠的林梢覆雪都紛紛震落。

見神狼雙眼血光凶焰的沖這邊看來,陳尋嚇得駭然心跳,不曾想這頭惡狼的靈覺如此敏銳,他在千米之外收斂住氣息,還能叫這頭惡狼察覺。

陳尋心知這頭惡狼其實受傷極重,此時也是強弩之末,他不是沒有一戰的機會,但還有其他七八頭凶獸,要是一哄而上,他該怎麼辦?

好在神狼也只是沖陳尋這邊望了一眼,沒有其他動作,而是慢慢的將那頭母豹拖到一旁,安靜的享受起來其生命精元精純無比的血肉來。

其他凶獸也察覺到溪谷密林裡有人存在,齊齊怒吼,似警告陳尋不得接近。

剛才一場殘殺過後,這些凶獸廝殺也都是強弩之末。

除了分食掉那頭金色巨猿之外,溪谷裡的收穫品也足夠豐盛。

這些凶獸彼此之前都不能信任,此時也不想再大打一場,只想將埋伏在溪谷邊緣的敵人嚇走,不要跑過來爭奪他們的戰利品即可。

陳尋心知這場血肉盛宴過後,這幾頭蠻荒異獸會變得更加強橫,但他此時修為低微,沒有能力趁機將這幾頭身受重創的凶獸誅殺,也只能悄然退出溪谷,與蘇棠先匯合再說。

***********************

陳尋趕回到他與蘇棠之前潛伏的密林邊緣,只見林地裡一片狼籍,卻不見蘇棠的身影。

灌木叢壓倒一片,血染雪地,兩頭體形彪健的棘虎,左眼各插一支鐵箭,正在雪林裡垂死掙扎,如泉鮮血從傷眼中湧出,竟然還未死去。

蘇棠遇險!

陳尋心裡驚駭欲絕,暗恨之前太自以為是了,還以為原始密林與大孤峰之上的凶獸,都趕到溪谷裡與那群雪猿爭奪金色巨猿的屍骸,卻未曾想還有好幾頭棘虎暗藏在密林裡,落單的蘇棠竟被偷襲。

風吹林嘯,四周遠處的動靜早給風聲淹沒。

陳尋抽出斷劍,狠心將兩頭傷虎的喉管割斷。

密林裡淡淡的血腥味,也早就給寒風吹散,只有不間斷的斷樹殘枝留下蘇棠與凶獸死命搏鬥的痕跡。

陳尋沒有照這些痕跡追去,這些痕跡在林間曲折,想來蘇棠與棘虎在林間纏鬥有一會兒。

他猿身爬上一棵巨樹,立足冠梢,四野眺望,就見西邊二三十里處,密林震顫,隱隱有獸吼傳來。

陳尋蠻魂神華貫注雙足,撒腳往那處直線狂奔,就見蘇棠叫三頭巨形棘虎死死逼住,只是揮舞鐵胎巨弓苦苦支撐。

箭囊落在十數米外,蘇棠箭術不比陳尋稍差,但無鐵箭在手,僅靠巨弓支撐,險象頻生。

蘇棠背抵一棵巨樹,右臂衣裳也給撕下零碎,幾塊獸皮條下子露出雪嫩玉臂,鮮血正從又深又長的創口淋漓灑落,散亂的鴉色長發遮住蒼白的臉,清豔的臉頰也劃破好幾道血痕,她胸前獸衣鼓鼓撐起,想必她最危急之時,也沒有捨得將幼豹捨出喂這幾頭棘虎,而是藏在懷裡貼身保護。

看到陳尋及時趕到,蘇棠才稍稍露出心安的神容。

那三頭巨形棘虎,也是驚覺機敏;陳尋縱身衝到身後,三頭巨形棘虎就左右散開,堪堪叫那透漏絲絲極寒的斷劍,斬落空處,無功而返。

陳尋此舉無意競功,只能誘開三頭棘虎的注意力,給蘇棠解圍,斷劍落空,他即進身樹下,將蘇棠護在身後。

「吼!」

領頭的棘虎,身高將有四米,彷彿一座石屋堵在陳尋身前,周身棘皮佈滿荊棘肉刺,又厚又韌,彷彿泥巴裡滾過的一身巨甲,披裹在虎軀之上,它衝著陳尋張嘴怒嘯,張開的血盆大口,既腥且臭。

巨牙鋒稅如矛,牙縫裡還嵌有血淋淋的獸肉,寒光閃爍,不知道有多少凶獸喪命其口;小燈籠大小的一雙虎眼,滿是血光凶焰,瞅著陳尋的喉管,緩緩逼來,直欲將眼前這獵物的喉管一口咬斷。

而另兩頭巨形棘虎,更是沒閒著,趁著領頭的棘虎從正面逼近陳尋,一左一中剪尾縱來。

虎軀身形極速,在半空中張開的血盆大口狂吼怒嘯,似有無盡狂風從血盆大口裡呼嘯而出,席捲林間雪地裡的枯枝敗葉,直欲將陳尋看似瘦弱的身子骨吹成粉碎。

陳尋暗感這三頭棘虎一起狩獵久了,配合也真是默契到極點,他要是不從巨樹前閃躲開,三頭巨虎就會不分先後的一起將他撲咬在爪下,甚至虎嘯狂風還隱隱生出的怪力,束縛他的手腳,叫他身形滯澀,難以靈活進退。

陳尋暗感這三頭棘虎竟然初具神通了啊,但他面不改色,魂神之上九幽蠻魂具相,他赤裸的胸膛似有黑色火焰浮出,極瞬之間,熊熊蒸騰的九幽蠻煞就都貫注雙臂之中,如有萬鈞巨力注入,他隱隱束縛手腳的怪力就一掙而碎。

陳尋不退反進,縱身躍起,撇開兩側撲來的棘虎,舉起斷劍,便朝身前這頭棘虎怒劈而去。

斷劍青鋒神光爍爍,在半空中更化作如匹虹影,自上橫貫而下,虹影之外,更是極寒之意四溢,直要將那頭棘虎凍僵當場。

這頭棘虎也甚是機敏,心生警覺,堪堪避開頭顱要害,左肩則連皮帶肉,則給陳尋血淋淋的削下一大片,露出森森白骨。

斷劍未斷之前有四尺青鋒,一斷兩截後,陳尋手裡這把帶柄的斷劍,就剩兩尺青鋒可用。

不然一擊將當前這頭棘虎的左腿連肩膀子都卸下來,陳尋暗感可惜。

兩側棘虎撲落空,但陳尋也不容它們轉身再撲殺過來,他左掌佈滿蠻煞,黑幽煞光閃爍,硬如神鐵,更是透漏極寒氣息,一拳就沖左側棘虎的下顎轟去;而右腿更是如鐵柱橫掃而出,側踢右側棘虎如鐵鞭一背的背脊。

左側棘虎體形碩大,足有四五千斤重,虎頭就像塊巨大磨石橫在眼前,但陳尋神拳如鎚,力有萬鈞。就聽著「砰」的聲響,左側那頭棘虎,叫陳尋一拳打得虎嘴皮肉震晃,整個虎軀往旁邊的巨樹倒去,咔嚓聲響,將那兩人合抱的一棵巨樹,壓斷成兩截。

而右側那頭棘虎硬如鐵鞭的脊背,叫陳尋一腳踏實,也不好受,脊背雖然沒有叫陳尋這一腳踩踏粉碎,但萬斤之斤壓得虎軀不由自主的矮趴在地,嗚咽滾身躲閃到一邊。

陳尋也未料三頭棘虎,肉身強悍到這程度,除了斷劍建功之外,他貫注神力的一拳一腳竟只能將兩頭棘虎逼退,而無法傷其筋骨。

不過,陳尋筋骨也都淬練到大成,揮拳踢腿,即使有巨力反震,他也是夷然無損,不像在蟒牙嶺深處,與青眼雕惡戰,右臂先被震傷。

他此時也是信心倍增,無懼這三頭凶獸的進逼。

陳尋揮舞重重劍影如山,朝三頭棘虎壓去,蘇棠藉機拾回箭囊,抽出鐵箭壓在弦上。

弦滿如月,道蘊真陽注入弓身之中,散發湛湛清光,而叫蘇棠整個人就像一柄浸梁極寒玄氣的利刃,氣勢凜冽、震懾心魂。

看蘇棠如此,陳尋暗嘆:這才有點天之驕女的樣子啊?

弦動如雷,箭出如電,蘇棠精準無比的射殺一頭棘虎的左眼。

陳尋旋身上前補刀,自上而往怒劈,當即將這頭棘虎的鐵頭劈成兩半,而白的腦汁與紅的虎血沒有噴出,就在半空凝起血色冰渣灑落,那九幽蠻煞似乎九幽寒獄噴湧而去。

斷劍之威如此凶煞可怖,另兩頭棘虎鳴咽卷尾逃入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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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e
Crawler | 2017-9-21 22:46:11

第四十章 分別

密林裡的凶險太多,陳尋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荒獸聞著血腥味襲來,也不去追殺那兩頭逃亡的棘虎,與蘇棠拿寒雪擦去兩人身上的血跡,簡單收拾一下,割下兩塊血氣精純的虎肉,就往密林邊緣潛去,儘早脫離這是非之地。

潛回到原始密林與湖澤的邊緣,見無凶橫異獸追來,陳尋才在一處斷崖下挖了雪洞,與蘇棠藏身進去歇息。

聽蘇棠說起遇襲的過程,陳尋才知道這五頭棘虎一直都在大孤峰的外圍徘徊,未敢進溪谷跟那些強橫荒獸爭食,但見蘇棠抱著幼豹鑽進林,才猛然襲殺過來。

好在蘇棠服食過烏玉芷後,玄竅恢復生機,已能生發道蘊真陽,與那五頭棘虎在密林裡周旋纏鬥,不僅持弓射傷兩頭棘虎,還堅持到陳尋來援。

那頭幼豹身上的血水已經叫蘇棠拿冷雪洗淨,陳尋這才發現這頭幼豹,竟然它的母親不一樣,全身滑如錦緞的皮毛竟然是極為澄澈的天青色,真是少見:

真懷疑它媽是跟隔壁王叔生下的它。

幼豹眼睛還沒有睜開,窩在蘇棠的懷裡,蜷起幼小的四肢,伸出粉色的嫩舌在蘇棠雪嫩的手臂上亂舔。

***********************

雖然溪谷那麼多生命精元充沛的精純血肉,都叫最後爭勝的幾頭凶獸分食,但陳尋與蘇棠收穫也不差。

蠻荒異獸,大多肉身強橫,皮肉堅韌,是制甲的上佳材料,而熊獅長有雪白細絨的柔軟腹皮更是製作內甲的極品。

蘇棠與金色神猿惡鬥,在最終一擊時保她性命、但被震得粉碎的內甲,就是以一頭千年熊獅的腹皮基礎之上,煉製而來。

三張有三五百年氣候的熊獅腹皮,在滄瀾少說也值六七百枚天罡符錢。

那頭身長二十米的巨蟒,也是大孤峰深山裡罕有的異獸,採摘出來的蛇眼雙瞳,只有雞蛋大小,清湛湛的綻發毫光,在雪洞裡無光而亮,彷彿兩顆夜明珠。

蘇棠也不知道這蛇眼瞳珠有何妙用,但絕對是奇珍之物。

除了這些之外,雪猿、巨蟒、玄豹以及熊獅的肝膽,陳尋也採集了一大堆,還從這些荒獸屍體裡收集了四小瓶可以煉製真血的獸心血,這些都能用來煉製對蠻武修練有奇效的寶藥。

此次所得,精純寶藥如此之多,不要說蟒牙嶺了,就是放在滄瀾城裡,也會轟動一時。

陳尋心知不能將這些奇珍寶藥都帶回烏蟒,不然的話,消息稍有走漏,必然會給烏蟒招來滔天巨禍。

蘇棠也知道懷壁其罪的道理,不能讓陳尋將這些奇珍都帶回部族去。

接下來的日子,她就與陳尋帶著那頭幼豹,在湖澤荒原裡尋找靈藥,與雪猿、巨蟒之膽、獸心血等奇珍,合藥煉製九元養竅丹。

九元養竅丹算不上極品靈丹,但對築基期、特別是修練到真陽境或蠻武后期的修者,有培靈養竅、易血換髓的奇效,價值不弱於一件符器。

煉製九元養竅丹,蘇棠一日服一枚,僅用半個月,修為就恢復到真陽境九重巔峰。

蘇棠想要徹底彌合神魂識海所受到的嚴重傷勢,恢復到她還胎境中期巔峰的修為,會有很大的難度,還需要回到滄瀾長期潛修,但她修為恢復到真陽境九重巔峰,實力就已經不在剛晉入還胎境的強者之下。

蘇棠大體恢復後,也沒有直接飄然南下返回滄瀾,而是繼續留在荒原之中,替陳尋採集那些能淬練肉身的築基靈藥。

蘇棠心想陳尋身具荒古血脈,想突破蠻武九重的難度極大,想要晉入還胎境,需要大量的築基靈藥淬練肉身。

雖說有些奇藥,包括雪猿膽、獸心血,合藥煉製九元養竅丹很有些浪費,但蘇棠還是儘可能的替陳尋多煉製一些築基培靈所用的九元養竅丹;也將煉製方法教給陳尋。

分別之時,陳尋與蘇棠來到那座被狼群吞沒的孤山石寨,這也是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圓月如盤,大地生發春氣,夜裡已不再有滴水成冰的嚴寒,蘇棠長身而立,雖然身穿獸皮衣裳,但清豔容貌脫塵出俗,而周身透漏的氣息,更像是一方長期浸入極寒玄氣的熠熠寶玉,散發凜冽寒光……

這就是滄瀾天之驕女的氣勢吧?

陳尋坐在崖頭石樑上,看著修為恢復真陽境巔峰的蘇棠,心裡多少生出些高不可攀的感覺。

蘇棠恢復到真陽境巔峰,就給人如些清寒凜冽的感覺,待她修為完全恢復,甚至晉入還胎境巔峰,高高站在眾生之上時,又會具怎樣的氣勢?

蘇棠不知道陳尋心裡在想什麼,看著灑下山谷的月華,似還有無數亡魂在山谷裡嗚咽不去,隱夾鬼哭狼嚎,心裡對即將的離去有著許多的不捨,但最終還是將懷中的幼豹遞給陳尋,說道:

「再有一個多月,十三叔就應該會派人到蟒牙嶺挑選部族子弟推薦進學宮,你到時候記得要過來找我……」

「哦。」陳尋也不確定進滄瀾學宮後,要不要去找蘇棠,似乎那是極遙遠的事情,只是隨口應道。

修為恢復到青陽境巔峰的蘇棠,也已經不再是處處依賴他、需要他照顧的小女孩了。

「那我們就說好了:你到學宮後,我就收你為徒。」蘇棠說道。

「拜你為師啊?這個就算了吧,」陳尋打了哈欠,說道,「能有幸拜你為師,必是蘇氏的嫡系,而我始終要回荒原的……」

蘇棠訝異的看了陳尋一眼,不知道他的疏淡語氣,怎麼會有些許生分?

「你要不想別人看過你身具荒古血脈,你可以對外人說你從小修練的是烈霜刀意……」

「烈霜刀意?」陳尋疑惑的問道。

「對,修練烈霜刀意,也能生發極寒玄氣。烈霜刀意跟大鵬秘拳一樣,都不是什麼玄門絕學,在云洲流傳頗廣,你說是家傳,他人也難懷疑……」蘇棠說道。

陳尋明白過了,他受致命重創後,半邊身體的血肉都被電蛇雷光擊毀,是魂海本體生發異相汲取磅礴玄寒靈氣重塑,他的肉身也因此轉為玄寒靈體。

雖說玄寒靈體在云洲世族及宗門,是修練的絕佳資質,但相比較之下,那滴六臂巨魔血所化的荒古血脈、魂海異相更為玄奇、珍異。

陳尋若不想體內所藏的那滴六臂巨魔血,引起他人覬覦跟瘋狂爭奪,連靈氣塑體、白骨生肉這種種異事絕不能說給外人知道。

不過,他現在只要施展蠻魂戰武,蠻煞自有極寒玄氣透漏,難以遮掩,最佳的藉口,就是對外人說他修練過玄寒屬性的玄功。

他已經將大鵬秘拳五勢融入刀技,冒充烈霜刀意,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陳尋心想蘇棠一切都替他考慮周全,又將那截斷劍、蛇眼瞳珠等物,用三張熊獅腹皮包裹起來,遞給她,說道:

「這些東西,我帶回烏蟒,只會給烏蟒惹來大禍,你都帶去滄瀾吧。還有,荒原之事,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以後在滄瀾,有機會我們再見面吧……」

說罷,陳尋背起鐵胎巨弓,將剩不到半壺鐵箭的箭囊也掛在腰間,先縱身跳下斷崖,往遠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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