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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少年武陽

蘇棠帶著莫名悵然的情緒,飄然南下,越過蟒牙嶺就是滄瀾荒原。

雖說蟒牙嶺以北的荒原還處於冰天雪地之中,但滄瀾荒原冰雪已悄然融化,縱橫荒原的溪河也開始解凍,浮冰堵住河道,春水漫灌,淹得到處都是。

據高山丘嶺而居的蠻荒部族,熬過苦冬之後,也陸續有獵隊進入水澤深處,捕殺獵物,為春祭做準備。

滄瀾荒原之上的百千部族,皆受蘇氏節制,雖說還達不到令出悉從的程度,但也絕不敢傷害蘇氏子弟。

越過蟒牙嶺,往南行近兩千里,才到滄瀾城,但對修為已恢復到真陽境巔峰的蘇棠來說,也就四五天的腳程。

看到滄瀾高竣的城門開啟,蘇棠猶感親切,回想過去一冬在荒原的苦修,真是驚悸之餘,又叫人心生無限留戀。

留戀什麼?

想到陳尋那稚氣未脫、卻一副老成的臉,蘇棠心生暖意。

行人魚貫出入,也已經有商旅車隊在熬過寂寞的寒冬後,開始攜帶貨物走出城門,向滄瀾荒原深處進發,與蠻荒部落交易。

蘇棠心想,或許再過不久,涂山以東的云洲商旅,也會越過千里迢迢的涂山,進入滄瀾城。

蘇棠將要進城之際,忽見滄瀾城北百里外的深山裡,云氣翻湧,絮鱗狀的低空云層,隱有金光透射。

「啊,老祖出關了?」蘇棠驚呼道,那裡是蘇氏祖陵所在。

她修為還沒有完全恢復,感應不到百里外的靈氣變化,但看山巔之上,群鳥翔集,她知那裡有巨量的天地靈氣在聚集,才會引發金鱗云氣異象。

而除了老祖,蘇棠不知道誰還能在平常修練時就引發這樣的異象。

蘇棠當即放棄進城,而是沿著城北叫殘雪覆蓋的小徑,往云氣翻湧的深山掠去;與此同時,滄瀾城裡有數道長虹飛貫而出,往陵山方向掠去。

「宗主、四叔公、九叔公、十三叔……」

蘇棠此時修為還未恢復,只能沿山脊而行,遠觀山巔之上掠行的數道長虹,看長虹氣象,認得此時出城的都是族中大佬。

待她氣喘吁吁的趕到陵山,就見陵山之上的登天云壇,宗主、四叔公、九叔公、十三叔等人,都站在老祖身邊,無一不是族中重要人物。

此時見到族中親人,荒原所受苦楚也無需壓抑,蘇棠揚手嬌呼:「老祖,宗主!」

「咦!」

蘇棠站在云壇之下,蘇氏宗主轉頭看過來,轉瞬又化身長虹縱下云壇,睜開清光湛湛的雙眼,打量她,訝異問道,「你怎麼傷得如此嚴重?」

「在奚峻遇到一頭惡猿,被其打傷;好不容易才回到滄瀾。」蘇棠說道。

「等會兒再說……」

宗主釋出靈元,凝聚云氣,托住蘇棠雙足,飛至云壇之頂。

眾人看到蘇棠神魂破裂,修為竟跌到真陽境,都大為震驚,不知道蘇棠荒原之行遇到什麼變故;但也更關切的盯著天頂的金鱗云氣變化。

蘇棠這才看到老祖立在眾人之中,不在吞吸天地玄息,而天頂的金鱗云氣異相卻沒有散去,隱隱牽發群山震顫。

百里方圓內的金鱗云氣甚至有進一步聚集的跡象,天地靈氣像潮水一般,往對面的石崖湧去——玄息靈氣竟濃郁到凝結出云氣的地步——石崖龕洞裡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盤膝而坐,正吞吸這巨量的玄息靈氣,看不清是誰。

「是誰呀?」蘇棠問道,這才確定是族中有人突破青陽境巔峰、晉入還胎境,但她不知道離開滄瀾數月,是誰此時正突破青陽境,竟然需要老祖親自護法。

「是武陽……」老祖白眉如霜,看武陽已經渡過最難的關卡,正吐吸巨量靈氣重塑還胎肉身,才收斂心神轉過身來,跟蘇棠說道。

「不會吧,武陽才十六歲,而且他的魂海異相比我的琉璃心境還要難突破真陽境……」蘇棠聽老祖說是武陽在崖頭龕洞裡修練,也深感驚訝,原以為武陽能三十歲之前,晉入還胎境,就算是修練神速,未曾想她才離開滄瀾數月,武陽修練就有這樣的飛速進展。

「這都歸功你十三叔從蟒牙嶺帶回一具獴狸寶骨,才好不容易湊齊煉化虛境九龍符的靈藥……」蘇氏宗主笑盈盈的說道。

「武陽已經將虛境九龍符煉化了?」蘇棠訝然問道,靨生驚容,老祖修練數百年,隨身也只有兩張道符,未曾想其中一道,竟然叫武陽煉化了,難怪武陽能如此輕易就突破真陽境啊。

原來是借助虛境九龍符所含的無上道力,才晉入還胎境。

「武陽未晉天元境,離真正煉化虛境九龍符還早,」老祖霜眉微抖,肅容告誡左右,「武陽魂海藏有虛境九龍符一事,為本族絕密;就是今日武陽破境所生金鱗云氣異相,也絕不可洩漏出去,對外就說是我出關所致……」

宗主點點頭,又沖宿武副尉蘇青峰說道:

「蟒牙嶺竟藏有獴狸骨,還真有些深不可測,看來蟒牙嶺那邊也真是要好好經營,但也不至刺激玄寒宗太甚。宿武尉府推薦烏蟒子弟入學宮,以示籠絡,這個可以,我族也確需要收服蟒牙嶺諸部族的人心,以堵玄寒宗的口實,但你也要記住,烏蟒始終是我族千年大敵,即使現在再弱小,也不能掉以輕心……」

「青峰會記住宗主的話。」蘇青峰凜然說道。

眾人都知道宗主小心謹慎的性子,都未必十分在意,但蘇棠聽了,心裡卻是一顫。

老祖已經多年不問族中之事,故而對蘇族宗主咐屬蘇青峰,不甚在意。他一雙昏冥老眼,閃爍凝實如蘊的金光,從金光中分出一道靈元,渡入蘇棠的玄竅,探查良久,才問道:「你受這麼嚴重的傷,怎麼不早回滄瀾?」

蘇棠與惡猿相鬥,受傷之重,遠超他人想像,要非陳尋,她根本沒有能力獨自返回滄瀾,只是聽宗主猜忌烏蟒的話,她又不敢將實情說出。

武陽晉入還胎境,牽動百里內的云氣,就已經叫老祖、宗主他們如此驚喜,視之為蘇族百年內最有希望晉入天元境的天之驕子,要是他們知道出生烏蟒的陳尋,僅蠻武六層修為,魂海異相就能牽動三四百里方圓的玄息靈氣,就有白骨生肉、靈氣塑體的異能,會不會對陳尋生出不利之心?

蘇棠當下就瞞過與陳尋相遇的事不說,只說與神猿惡鬥之後,一路艱難返回滄瀾,想著其他事還是等陳尋到滄瀾後再議……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你與武陽,本是我族百年來最有希望晉入天元境的子弟,你這一傷,境界怕要落在武陽之後,」老祖蹙著霜眉,說道,「你打今日起,就在這裡閉關修練,未徹底恢復之前,不要再回城裡去……」

***********************

陳尋自然不知兩千里之外滄瀾城北深山所發生的事情,他離開孤山石寨之後,在荒原裡又遊蕩了數日,才帶著些許不捨的情緒,折身南下,返回烏蟒。

一日之後,陳尋便到野馬溪的北岸,遠遠看到有數十身裹獸皮的蠻人,正站在野馬溪之上,拿石斧劈鑿厚厚的冰層。

為首的是一個腰裹獸皮,露古銅色胸膛的蠻族少年,看樣子也就十六七歲,身高近兩米,滿身的血筋虯結,彷彿粗曠的圖騰,已經有淬筋練力、蠻武六層的修為,看樣子也是這群在野馬溪上鑿冰捕漁的蠻人首領。

少年赤裸上身,胸前掛著一圈獸牙,暴露寒冷的寒氣裡,渾身卻散發蒸騰熱汽,手持一柄巨鋒巨矛,正指揮族人鑿開冰層。

雖說極寒玄氣已悄然消退,但此時蟒牙嶺北面的荒原還是一片冰天雪地。

此地位於野馬溪出蟒牙嶺的中游,河谷深闊,兩岸寬達兩三千米。

整條河都還凍得嚴嚴實實,但由於極寒玄氣的消退,溪河之上的凍層雖然沒有減薄,但已經不堅硬如鐵。

蠻荒部族每到這時候,拿石斧、鐵矛鑿開冰層,在冰層之下潛伏一冬的魚獸,就會爭先恐後的從冰眼裡鑽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對於還不會編織魚網、山裡又找不到編織魚網材料的蠻荒部族,這時候鑿冰捕漁,收穫將遠甚他時。

烏蟒所處的山嶺,溪流都淺,這還是陳尋在這方天域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種方法捕魚,雖說好奇,但對方又不是烏蟒族人,陳尋也不敢輕易跑過去湊什麼熱鬧。

他此時也是歸心如箭,不知道烏蟒有沒有順利熬過這個苦冬。

那數十蠻人費了小半天的工夫,終於將冰層鑿開,就見那鑿開的冰眼,就像湧泉一般,有無數銀鱗大魚如箭竄出,「啪啪」有聲的落在冰蓋之上。

蠻荒族人用矛、用叉,刺中大魚拖著就往岸邊走,瞬時間的工夫,就收穫得好幾十條大魚。

眼前的情形,也叫陳尋暗感蠻荒族人的生存智慧,鑿實不低。

就在陳尋想悄悄繞過去、橫越野馬溪之際,就覺足下傳來極細微的輕顫。

陳尋心生驚悸,知道冰蓋之下,必有水中凶獸極速潛來,他取下身後巨弓,撒腳往那數十蠻人奔去,大聲提醒猶未驚覺的捕漁蠻人:

「快讓開,快讓開,水下有異獸……」

那數十蠻荒族人沒有察覺到冰下有異,但見陳尋持弓奔來,疾如奔馬,雙腳踩踏得冰雪四濺,都滿臉驚駭,也聽不清陳尋大呼小喝的喊什麼。

這年頭,部族之間為爭漁爭獵這事相互殘殺,是家常便飯。

陳尋奔跑過來的聲勢又甚是駭人,那赤裸上身的蠻族少年,手持重鋒矛,遙指陳尋,阻他靠近,喝問:「你要做什麼?」

蠻族少年話音未落,覆蓋在野馬溪之上的冰蓋就像火山爆發時的地殼,陡然隆起,又瞬間轟然炸開,巨大的冰塊就像石彈往四面八方激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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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鬥魚

陳尋也叫巨大的冰塊打得措手不及,用鐵弓打碎一塊巨冰,堪堪跳上河岸,轉身見那數十蠻人,幾乎沒有人能及時跳上岸,都落在冰寒無比的水中。

有人在半空就叫巨大冰塊砸得血肉模糊,鮮血瞬時染透冰雪、河水;更多的人掉在冰水裡掙扎。

轉瞬,激飛的冰塊又從半空呼呼砸落,水中的蠻荒族人更是避之不及,慘叫連連。

陳尋只能手持巨弓,將就近落下的冰塊打碎,救人上岸。

那蠻族少年反應也是極速,落水後就用重鋒矛打碎一塊砸落的冰塊,尋得空隙,爬一塊浮塊,救落水族人。

此時,一頭黑背巨魚,從河床底猛烈躍起,又從半空猛扎入水中,蕩起巨大的水浪,將苦苦掙扎爬上浮冰的蠻荒族人,又震落水中。

而在巨魚落水之際,陳尋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落水的蠻人,叫巨魚齊腰咬斷,半截身子被吞入魚腹之中。

四五米寬的巨大魚頭,露出鋒寒雪亮的巨牙,每一顆都像一把鋒利的巨刃……

那蠻族少年也知道,不能將怪魚擊退,落水的族人幾乎無人能倖免,他踩踏浮冰,舉起重鋒矛,高高躍起,就沖魚頭劈刺而去。

那蠻族少年雖說身高兩米,但相比較巨魚卻又是那般的渺小,仗著身形靈活,將重鋒矛狠狠的劈在魚額兩眼之間。

魚額之堅硬,魚皮之堅韌,遠超乎常人的想像,重鋒矛兩側鋒利的開刃,竟不能將魚額兩眼之間的厚皮破開。

那蠻族少年出手無功,重鋒矛即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彈起,連帶那蠻族少年也被高高的拋到半空之中。

怪魚也知蠻族少年稍具威脅,當即張大魚嘴,魚身縮緊,就要從水裡高高躍起,將蠻族少年一口吞下……

看玄黑魚背弓起所蓄之勢,竟藏無窮力道,光線在這一刻竟似扭曲起來。

陳尋心想真要讓怪魚成功躍出水面,在半空不及轉變身形的蠻族少年勢難倖免,當即顧不上再去救其他落水之人,靈識鎖住魚眼,抽箭急射。

怪魚靈識也是驚人,鐵箭及眼之際,堪堪避開柔軟要害。

陳尋此時已經是上階蠻武,靈識修煉更有叫玄妙威能,射出鐵箭,威力無窮,兩三米厚的堅石,也能一箭射透,但魚骨堅硬遠超尋常,箭頭射入魚頭,入皮四寸,竟再難進入分毫。

這頭怪魚在左右水域稱霸多年,還沒有人獸能叫它受半點傷,此時竟叫鐵箭射入頭骨半寸,又驚又痛又怒,當即甩尾抽向在半空中橫身變向的蠻族少年,巨大魚軀破開水浪,就沖陳尋躍游而來。

蠻族少年在半空已橫身變向,手持重鋒矛刺殺甩來的魚尾,還是叫魚尾所藏的可怖巨力抽飛數十米外,也不能傷怪魚分毫。

魚軀巨大,衝開水浪勢大如山崩石傾。

陳尋此時才看到怪魚半掩水中的完整獸軀,魚頭寬四五米,黑鱗似甲,魚身長達十數米,實難想像野馬溪中竟藏有這樣的巨大凶魚。

陳尋夷然無懼,身體浮出黑幽神華,蠻煞聚於雙手,抽箭靈識鎖住魚眼,就等待怪魚撲殺之時,也將手中鐵箭射出。

巨魚破浪擊來,進入百米之米,巨嘴突然張開,一道巨大無比的凌厲水箭破空射來。

水箭勢威如山,侵凌而來,破空厲嘯。

水箭看著是冰寒河水凝聚,但內蘊無窮力道,其堅如鋼,邊緣閃爍寒光也是鋒銳無比,給人莫不能御的威猛之勢,似乎任何一切擋在其前的物體,都會給擊成粉碎!

陳尋當無猶豫,弦動如雷、箭出如電,將其勢如山的巨大水箭轟成無窮水浪,一腳踢在掩藏在水浪之後咬來的魚頭,騰身飛到半空。

陳尋在半空之中,身形穩健,連連抽箭怒射,三支利箭都射在怪魚厚唇之上,最後才從容踩冰上岸。

這時也覺得踢在怪魚頭骨的右腿隱隱作痛,陳尋未想怪魚頭骨堅硬如此,他一腳能將鐵柱踢折,竟不能傷其分毫,要是落入水中,他絕非怪魚之敵。

怪魚也知陳尋是個難纏硬茬,當即就撇開陳尋,專心去捕食落水之人。

陳尋雖然想救更多的人,也不想將自家性命搭上,就留在岸上射箭糾纏。

那蠻族少年與另兩名中階蠻武,雖然修為不高,卻勇猛無比。

為多救一名落水族人,他們明知不敵,還是持矛貼身沖上去,或借浮冰、或踩魚背,與怪魚拚死搏殺,為更多的落水族人逃上岸爭取時間。

好在陳尋修過縛龍訣後,箭術通玄,時時鎖住怪魚雙眼要害,牽制住怪魚不能全力對付蠻族少年三人。

蠻族少年及另兩名中階蠻武,雖然險象還生,但終未喪命魚腹,待四五十名族人差不多都爬上岸,才趁勢跳上岸,不再拚命與怪魚糾纏。

那怪魚見水中無人可食,也就帶傷潛水而去,陳尋他們也奈何不了它。

諾大的河面,很快又叫浮冰擠滿,恢復平靜。

週遭的魚群又擠到破冰處透水呼吸,只見冰隙裡魚鱗閃爍,只有那叫鮮血染紅的河水、河冰,證明就在剛才數十息的時間,發生過生死大戰。

蠻族少年三人上岸就大口咯血,跪倒地上都站不起來,驚駭未定的族人跑過來,掏出丹藥給他服用。

蠻族少年雖然已有淬筋練力的蠻武六層修為,但與另兩名中階蠻武,相比較怪魚還遠不夠看,不用盡全力,難給怪魚絲毫威脅,而他們用盡全力,所受反震之力也巨,想來是短短數次交鋒之際,內臟早就給震得重傷。

「多謝相助,他日有何差遣,你到黑山部來找我,古劍鋒絕不推辭……」蠻族少年緩了一口氣,在族人攙扶下,掙紮著站起來跟陳尋道謝。

「舉手之勞,你也不要放在心裡。」陳尋哂然而笑。

他遠遠看到古劍鋒等人的頸脖子上,都掛了一串獸牙,就猜到他們可能是黑山部族人。

湖澤荒原一行,陳尋看到蠻荒族人在暴烈天威與蠻荒凶獸面前,是何等的脆弱跟渺小,就覺得部族間的仇恨,實是微不足道啊。

剛才短短數十息,黑山部竟有十名族人喪生魚腹,其他黑山部族人,也沒有露出太沉重的悲痛:能救,拼了命也要救;不能救、喪命魚腹,這就是萬千年蠻荒族人應有的宿命跟覺悟。

生存在這片荒原,大家把生命都看得透徹。

故而要戰,也都能以命搏殺、悍不畏死。

在湖澤荒原苦修後,陳尋很多事也就能看淡。

陳尋知道古劍鋒是黑山部族長古護之子,以前只聽說其名,但沒見過其人,沒想到他十六歲左右,竟然也有蠻武六層巔峰的修為。

要不是自己這次北上荒獸苦修數月,還真未必能打得過他。

除古劍鋒外,另兩名中階蠻武也是身受重傷,一人服過靈藥後,勉強掙扎坐起,盤膝觀想蠻魂穩住傷勢。

另一人,服食一顆丹藥卻無效果,還躺在族人懷裡大口吐血,血中竟帶有些器髒碎塊,顯見五臟六腑在剛才的惡戰中被震碎,生命垂危。

古劍鋒也是急得無法。

部落之中,最缺的就是靈藥,剛才族人為了救他,兩枚聚血靈丹都先喂他吃下;另兩人只是分服一枚聚血丹。

這時也無靈藥救人,古劍鋒除了破開幾條大魚的背脊,擠出有些微生命精元的魚血喂食傷者外,只能招呼族人將傷者抬起,趕緊回寨子。

「等等,」陳尋從懷裡一瓶僅剩些許聚元膏的青銅小瓶,遞給古劍峰,說道,「你把人抬回黑山寨,怕是救不活了。」

古劍峰打開瓶蓋,青銅小瓶即散發出靈蘊藥氣,比黑山部的聚血丹還要強上三分。

蟒牙嶺北山,部族最缺的就是靈藥。

黑山五千餘族眾,一年也就能煉製百餘枚聚血丹,分到二十多名開悟蠻魂的蠻武手裡,一人也就四五枚。

非保命時不敢輕用,但就是用來保命,又能有多少?

青銅小瓶裡的聚元膏雖然只剩少許,但足抵五六枚黑山部的聚血丹,這在蟒牙嶺北山可以說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蟒牙嶺舉手之勞救人還是小事,舍丹才是大義。

而在經歷這個苦冬之後,救活一名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對部族的意義,甚至要百倍於普通族人。

陳尋不去管古劍鋒拿聚元膏救人,見懷中幼豹竟然全程酣睡未醒,撿起岸邊一支彈落、插在冰屑裡的鐵箭,裝入箭囊,就等古劍鋒將聚元膏喂那名蠻武服下,他好拿回青銅小瓶。

要保證靈蘊藥氣不流失,裝丹藥的器皿很有講究。

這樣的青銅小瓶,陳尋也只有四隻,與青銅藥爐是一套,他看得比聚元膏還要重要。

足抵五六枚聚血丹的靈膏入腹,那名蠻武總算是緩過經來,穩住傷勢——經蘇棠改良過的聚元丹,滋補氣血、修復創口的藥力更是強勁——他也知眼前這個少年對他的救命之恩甚重。

蠻人輕易不叩頭,那蠻武顧不得繼續煉化藥力,見陳尋要走,當即翻身跪在雪地上,叩頭謝恩:「古元想問恩公姓名,轉世也要給恩公做牛做馬!」

「轉世啊?」陳尋心想這方天域或許真有輪迴轉世這事,轉頭看了古元一眼,笑道,「黑山與烏蟒他日若有廝殺,你能不參與,就儘量不要參與。其他什麼的,就算了。」

陳尋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化解烏蟒與黑山幾十年來積累下來的仇恨,又撿起一根插在冰屑裡的鐵箭,裝入箭囊,轉身往蟒牙嶺裡而去……

「烏蟒!」古劍峰等人看著陳尋消失的方向,心裡震驚,坐在雪地裡,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救他們竟然是與黑山為爭獵廝殺多年的烏蟒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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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自相殘殺

古劍鋒看著陳尋踏雪遠去,消失在山脊之後,心裡的震驚猶是未消,看那少年比他還要小兩三年歲,修為竟然遠在他之上,怕是已經突破蠻武六層巔峰,晉入換血第七層了,這叫他簡直難以想像。

雖然他是蠻荒少有的天縱之才,十六歲就練到蠻武六層,算是黑山部數百年以來都極稀罕的天才,而與七層換血看似只差一層,但實際上,中階蠻武與上階蠻武之間存在巨大的鴻溝,戰力有著天壤之別。

中階蠻武專注淬練肉身,即使到六層巔峰,蠻魂神華也能外放,施展蠻魂戰武,但時間持續極短;唯有到七層換血,精純的氣血才能支撐蠻武持續的施展蠻魂戰武。

與陳尋所不同的,普通蠻武非要晉入換血七層,蠻魂才會滋生靈識,則更有種種妙用。

這從剛才那少年神乎其神、叫惡魚深以為忌的通玄箭術,就可窺一班。

古劍鋒雖然已經開始淬筋練力,但要真正的成為上階蠻武,還需要數年的鎚練,才能晉入上階蠻武。

要不是那少年在岸上用通玄箭術牽制住那頭惡魚,古劍鋒知道他與族中兩名中階蠻武絕難與那頭惡魚糾纏這麼長的時間,還能保住性命。

黑山五千族眾,上階蠻武僅有兩人,對方不過十三四歲,竟然也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對方竟然還是烏蟒族人!

他為什麼要救他們?

他難道不知道黑山、烏蟒為爭獵之事,仇殺多年。

他就算不是嗜殺之人,袖手旁觀就可以了,他們四五十人落下冰河,絕大多數人都絕難從魚腹逃生。

這少年非但沒有袖手旁觀,出手相助,臨了還將那麼珍貴的靈藥都拿出來,救古元一命,他是傻子嗎?

古劍鋒站在雪地裡,神魂交戰,渾身濕透的他,叫寒風吹得渾身顫抖。

「烏蟒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的少年強者?」另一名中階蠻武也是震驚不已,

「他應該就是殺死古雷、殺殘古山的那個少年吧?」古元失魂落魄的說道,他自己都難以置信,但除此之外,別無合理的解釋。

「怎麼會?」古劍鋒心裡更是震驚。

那個烏蟒少年,除了他阿爸跟雙足盡廢的古山之外,黑山部再沒有其他人見過。

阿爸說這烏蟒少年潛力無窮,不儘早除掉,黑山部必受其害,這才決意派古雷、古山進入蟒牙嶺深山劫殺此人,卻未想古雷、古山進山後叫這少年殺得一死一殘。

要是此人就是阿爸所說的那個烏蟒少年,他更沒有理由對他們施以援手,而不是趁機將他們四五十人趕盡殺絕。

想到這裡,古劍鋒失魂落魄,怎麼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古劍鋒見古元兩人跟他這副悽慘模樣,而其他族人幾乎都手無寸鐵,這烏蟒少年真要是大開殺戒,他們這些人怕是無一人能活下來!

「族主此時與山侗部的人,就圍在烏蟒寨外,會不會有危險?」古元想到一事,驚悸的問道。

「南獠重傷未癒,山侗部的人,也是兩名上階蠻武帶隊,與族主足夠壓制烏蟒全寨,多他一個不多……」另一名蠻武倒不覺得族主古護與山侗部聯手,從烏蟒討要一具金狼屍骸,會有什麼問題,但也覺得應該趕緊派人去給族人報信,不然要叫那少年潛到族主附近,也是極具凶險。

就是因為黑山與山侗聯手圍烏蟒,急需大量肉食,他們才冒險過來破冰捕魚,未料竟叫烏蟒的人所救。

古劍鋒人神交戰,赤裸上身站在寒風之中,額頭竟滲出冷汗,過了片晌,才咬牙說道:「我們找到阿爸匯合……」

***********************

陳尋沒有沿野馬溪繞彎而上,而是直接翻出數道山嶺,趕到野馬溪的上游,但他人還沒有進石寨北側的狹谷,就已經感覺到異常。

此時野馬溪南岸的空寂谷地裡,看不見一人。

雖然此時漫山遍嶺都叫冰雪覆蓋,還沒有開融化,但極寒玄氣已然消退。

就算熬過苦冬的烏蟒,寨子裡還有不少儲糧,但大家也絕不可能到這時候都留在寨子,不出寨子捕漁狩獵,以備春荒。

陳尋將長弓取在手中,沒有直接進狹長谷地,而是鑽入東側叫密林覆蓋的山脊,從密林裡往石寨潛去,只見狹長谷地的南面谷口,離烏蟒石寨千餘米處,砌出一道低矮的石牆,數十頂獸皮帳蓬豎在石牆之後的谷地裡紮營。

粗粗估算,谷口營地裡竟有不少於兩百名他族蠻武,正警惕的防備石寨方向。

除了南面谷口的營地外,烏蟒石寨兩側的險嶺密林之中,還有不少持弓的精銳蠻武藏在其中。

陳尋從更外側的嶺脊,繞到烏蟒的南面,卻見烏蟒石寨南面的石坡地上,更是有六七十頂獸皮帳蓬以及更多精銳蠻武。

看這架勢,這些人竟是將烏蟒石寨牢牢圍困在當中。

黑山部的族長古護,正與數人站在另一頭的嶺脊上,察看石寨內的情形。

陳尋眉頭深深蹙起,他怎麼都沒想到蟒牙嶺的蠻荒部落,剛熬過那麼難捱的苦冬,就相互殘殺起來。

看著烏蟒石寨的寨牆之上,身披重甲的宗桑有如蠻荒戰神,與數十蠻武正警惕的盯著圍寨之敵,陳尋稍感寬心。

烏蟒說到底還吃人少的虧,雖然烏蟒開悟蠻魂的中上階蠻武,有二十人,不比黑山稍差,但普通蠻武太少,攏共也就一百來人。

相比較之下,黑山部中上階蠻武的人數,與烏蟒相當,但黑山部有五千餘族眾,關鍵時刻能拉出上千蠻武參與圍寨。

而看營地裡,參與圍困烏蟒的蠻武,還不僅黑山一部。

與古護站在一起的兩名黑臉大漢,身穿重甲,手持巨斧,鋒稅的斧刃閃爍寒芒;遠遠看過去,這兩黑臉大漢的氣勢竟不比任何一名上階蠻武稍差。

黑山部可沒有這麼多的上階蠻武。

單就黑山一部,還不足以為患,怕就怕黑山部與蟒牙嶺北山的其他部族聯手起來對付烏蟒。

雖然黑山總與蟒牙嶺的其他部族,雖然也時有磨擦,但烏蟒作為三十年前才遷到北山的新部族,更容易遭受黑山與其他部族聯手打擊。

******************

陳尋待到天昏黑下來,才從黑山圍寨的營地空隙裡潛過去,但人還沒到烏蟒石寨下,就叫人發覺。

「有人闖營,要進寨子……」巡營的蠻武舉起火把大聲喊叫,頓時就像一塊石塊砸入平靜的湖水裡,驚起陣陣波瀾,安靜的營地像是一鍋燒開的粥沸騰起來。

陳尋用不著再掩藏行蹤,埋頭往烏蟒石寨牆下狂奔,正要發力跳上七八米高的石牆,左右「嗖嗖」兩支火把砸過來,帶著風聲呼嘯,聲勢竟是不弱。

陳尋神魂震悸,單掌撐住石牆,身形一閃,即轉身將砸來的火把踢開,火星四濺,照亮兩把悄無聲息的兩支短矛,就像毒蛇信子一般,深深扎入陳尋身後石牆之中,這時矛柄才嗡嗡震響。

這無聲擲來的短矛好毒,如此之速,卻悄無聲息,一點破空激發的厲嘯都未曾有,要不是陳尋靈識過人,只怕叫這兩支短矛扎中後背才會知覺。

矛桿雖短,但鋒刃極長,露出在石牆外的一小截鋒刃,在暗夜裡閃爍寒光。

重鋒矛以及這種長刃短矛,說到底就是專門針對修練有成、肉身強悍的蠻武煉製。

就算陳尋有蠻武七層的修為,筋骨皮肉都淬練到一個新的極致,但稍有不慎,叫這種重鋒長刃的槍矛紮實,也是透體一個血洞。

陳尋暗感,圍困烏蟒寨的兩大部族,營地裡所藏的強敵,比他想像的還要多一些。

陳尋一口氣運轉不過來,無法一鼓作氣跳上寨牆,而後脊背叫兩道凜冽殺機鎖住,身形被迫從石牆半截處飄落到地。

這時候,「嗖嗖」兩支短矛,又怒射而來。

這次不再匿蹤藏形,兩支短矛脫手即破空而來。

短矛掠來,陳尋甚至能看到矛尖空氣劇烈震盪,在火把照耀下形成一道孤形氣浪,極速擴散,爾後才聽到那幾乎要將耳膜撕碎的厲嘯。

陳尋暗感自己是不是流年不利,還是選錯進寨的地方,隨隨便便來兩個人,投擲短矛竟有如此驚人之勢。

他揮舞鐵弓,將兩支短矛打成粉碎,右臂也不禁叫那兩支射來的短矛震得微微發麻。

他將筋骨淬練到一個新的極致,大半肉身又叫天地靈氣重塑過,單純以肉身強度,他甚至不在蠻武九層巔峰之下,此時右臂震麻,也可知這兩支短矛怒射而來,所藏多麼可怖的力道。

然而不待陳尋心裡抱怨什麼,那兩名蠻武就氣勢洶洶貼近殺來,手中的巨矛在火把照耀下,閃爍寒光,瞬間就化作重重矛影,似山嶽壓來,直要將陳尋碾壓粉碎。

陳尋沒有趁手兵刃,只能右手持弓格擋兩支長矛,「砰砰」接擊,火星四濺,短短數瞬,陳尋就叫這兩名蠻武逼到寨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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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殺入寨中

陳尋被逼到寨牆下,卻非他不敵這兩人。

黑山營地驚動極速,短短十數息時間,就有數十人從帳蓬裡提著弓矛鑽出來,作勢要圍過來。

陳尋就算修為再高,身陷這數十人重圍之中,也絕對會萬劫不復,更不要說黑山部在南門營地,更有古護等三四名實力還在他之上的九層巔峰蠻武。

陳尋示弱被逼到寨牆之後,從帳蓬裡鑽出來的其他蠻武,果然都袖手旁觀起來,篤實認為有兩人拿長矛搶出,定能將這個看上去還一臉稚氣的少年,斬殺在烏蟒寨牆下。

其他人,只是拿弓箭、短矛,逼迫烏蟒寨牆上的蠻武不能從兩側接近救援。

陳尋背抵石寨,黑幽蠻魂神華遍佈周身,透漏淡淡凶煞氣焰,右弓左拳,左鎚右抽,格擋狂風驟雨一般的凌厲攻勢,極瞬之間,就與兩名蠻武接擊十數手。

陳尋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先用鐵弓將一人攻勢盪開,將其逼退幾米之遠,繼而弓拳齊出,朝當前之人殺去,雙手以重重戰勢將其淹沒,激起層層氣浪,更是有無盡玄寒之氣透漏,割臉傷面,真正的殺招藏在雙足,有如鐵樁橫掃,絕不容情的沖這人頭顱上怒踢而去……

陳尋退到寨牆下,圍觀的數十人不明所以,但逼近想將陳尋斬殺寨牆之下的兩人,卻是心驚膽顫,滿心是苦,卻吐不出來。

當陳尋右腿有如鐵樁橫踢而來,聲勢之大,唯有近在咫尺的人才最有感受,激盪的氣浪風雷震盪,而透漏的無盡玄寒之氣,更是叫血液都凍得凝固!

正當前的那名蠻武,頓感不妙:

「不好!」

那人也是甚為了得,面迎陳尋怒掃來的鐵腿,幾乎窒息,身形也叫玄寒之氣凍得僵滯,但憑藉數十年鎚練的戰鬥本能,堪堪偏了一下頭,而下一刻,沛然巨力直湧他的左肩,彷彿山嶺橫壓,只著「咔嚓」一聲響,整個身子就不受控制,像樹葉一般橫飛出去。

左肩血肉還沒有噴濺出,就在半空凍成血紅的冰渣子落地……

陳尋心間冷哼:六層巔峰蠻武而已,此時還想在他跟前爭雄?

這樣的變故叫其他人都傻在那裡,而陳尋手抓石牆,極速飄身爬上了寨牆。

另一名蠻武見同伴左肩竟叫陳尋踢得粉碎,心裡又驚又怒,看陳尋爬石上牆,緊隨其後,腳踏寨牆突出的石塊,高高躍起,直欲用重鋒矛,將眼前這小子劈成兩半。

陳尋取出一根鐵箭,搭在弓弦之上,怒射而去。

陳尋張弓開弦之際,那人猶然未覺,暗感這麼近的距離,他有足夠把握,趕在這小子射出鐵箭之前,就將此子劈成兩半。

然而電光火石之際,那人突覺陳尋身上如凶焰湧出的氣焰好生嚇人,凶煞之中又藏有股難言的極寒玄氣,從四面八方湧來,將他擠在當中,他的身形甚至都因此在半空僵滯了一瞬。

這是錯覺?

這不是錯覺。

下一極瞬,弦動如雷,搭在弓弦之上的鐵箭,就脫弦似浮光掠來。

那人身在半空中,只來得及下意識的揮矛往下格擋,然而極速之矛卻打在空處,渾不受力,心頭有說不出的難受,接著就覺胸口傳來滲人的涼意,低頭看去,身穿鐵甲護體的胸口,竟然已叫那平淡無奇的一箭轟出巨大血洞,半片身子的血肉極瞬之間化作細碎冰渣,往四面八方激射,接著他的殘破屍體就飄然落下,「砰」的一聲咂在地上……

牆下數十蠻武,避之不及,都叫這漫空血肉灑得滿頭滿身,但看落在地上半片殘軀,心裡皆生寒氣,竟無膽氣再欺身上前。

他們沒有欺近寨牆感受那可怖氣息,實難想像那看似平淡的一箭,竟有如此威力,竟是如此可怖。

陳尋通玄一箭射殺六層蠻武的無敵戰姿,這一刻就深深的烙在牆下眾人心魂之上。

***********************

「阿尋,」宗桑披甲持矛奔上寨牆,看清陳尋染滿血跡的臉,激動的哇哇大叫,「真是你這臭小子,你還活著啊,大家都以為你這個死小子死在外面呀!」

陳尋猶有閒暇的從箭囊裡抽出一支鐵箭,搭在弓弦上,眼睛閃爍黑幽光焰,看著寨牆下的眾人。

圍寨眾人神魂驚凜,直覺似叫一頭荒古凶獸拿血舌舔噬到神魂一般,心裡有說不出的寒意,知道沒有人能在這麼近的距離逃過這一箭,都忙不迭的往遠處驚退。

待圍寨眾人退遠,陳尋這才放下弓箭,就見宗桑左臉頰竟然臉皮連同臉都削去一塊,留下可怖的傷痕,實不知他離開的數月,烏蟒發生了什麼事,問宗桑:

「阿叔,怎麼這麼多人圍寨,烏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阿公跟宗崖呢?南獠叔呢,宗凌、南溪他們呢?」

「南獠他們在北寨,都好得很。你快跟我去見阿公,阿公這些日子就念叨你在外生死不明,醒來時說死前不能見你一面,他死都不能瞑目……」宗桑說道,抓住陳尋的手臂,跳下寨牆,就往石殿跑去。

陳尋沒想到阿公宗圖受創會如此嚴重,胸口整個深陷下去,灰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多日昏迷不醒的三角老眼,這時生出些感應,但眸子裡神魂暗寂,唯在看到陳尋走進石殿的一瞬,才閃出一絲光彩。

陳尋伸手阻止阿公說話,將懷裡酣睡的玄豹掏出來,丟石殿地上,又取出青銅小瓶,倒出一枚九元養竅丹,喂入阿公宗圖的嘴裡。

九元養竅丹雖然是真陽境的築基培元靈藥,但所含靈蘊藥力,不亞於任何二品級寶藥。

靈丹入喉,宗圖即感到滾滾藥力,化入他的百骸氣血之中,護住他枯寂近滅的生機。他也知道靈藥難得,詢問阿尋荒原之行不在一時,當即盤膝而坐煉化藥力,修補他在生死線掙扎多日的殘破身軀。

見阿公穩住傷勢,陳尋才稍稍放寬心。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知道陳尋回寨,陸續趕到石殿來。

看到宗崖左袖空蕩蕩的懸在腰間,左臂竟然齊肘而斷,陳尋心生巨痛,憤恨的拿起鐵弓,將石案砸得石屑四濺,吼道:「該死的古護,虧我救他兒子!」

「阿崖這傷,不是黑山部傷的,」

南獠瘸著腿,走過來坐下,如視奇珍的看著在湖澤荒原苦修數月才回寨子的陳尋,說道,

「兩個月前,狼群襲寨,寨子裡傷亡很慘重。那一戰,我與宗桑,還有巫公,將領頭的金狼誘入寨中圍殺,原打算春後用這頭金狼的血肉再開魂祭,不想走漏消息,黑山部就與山侗部聯合起來,要逼我們將那頭金狼屍骸交出去……」

金狼?

陳尋暗感烏蟒所遇的狼群應是青狼的一支,而所謂的「金狼」,應該只是頭狼之一,倘若他在大孤峰遇到那頭神狼過境,烏蟒怕是沒有一人能活下來。

陳尋看石殿裡的眾人,身上幾乎都留下可怖的傷痕,也有好些熟悉的面孔沒有出現,叫陳尋心生不詳之感。

而就連大家重視保護的宗崖,也在苦戰中叫金狼咬斷左臂,可見兩個多月前的拒狼一戰是何等的慘烈。

只是眾人滿臉的渾不在意,一副看淡生死的樣子,陳尋心裡更覺沉重,或許這才是蠻荒族人的宿命,性命極賤,故而能悍不畏死。

「你不是說出去一個月就回寨子的,怎麼一走就是四五個月?」

宗崖渾不在意他左臂殘斷,相比較那些喪命狼牙之下的族眾蠻武,他要算幸運的,他坐到陳尋的身邊來,問道,

「大家都猜你死在外面了,阿公說你一定會吉人天相,說不定被困在哪裡,還打算這兩天就讓宗桑叔帶人進荒原找你,不想那狗日的古護,竟跟山侗部勾結起來,要奪那頭金狼屍骸。真他娘的,欺人太甚了!大家都說了,就是全寨戰死,也絕不把金狼交出去……」

陳尋伸手摸了摸宗崖空蕩蕩的袖管,只可恨九元養竅丹沒有斷臂重生之能。

「沒有什麼,」宗崖渾不在意的說道,「就是以後不能練弓了,用矛也很不方便,但我這兩個月,刀技有很大進展呀。不知道你數月苦修,修為有沒有超過我?」

「你小子就不會謙虛點,阿尋一箭將山侗部的石川射殺,你能嗎?」宗桑伸手在宗崖的後腦勺拍了一下。

「真的,」南獠欣喜的問道,他剛才在北寨值守,沒看到陳尋從南寨突入的情形,真沒有想到陳尋一冬不見,修為竟然精進到將山侗部石川一箭射殺的程度。

烏蟒又多一強助,就更有跟黑山、山侗兩部對抗的底氣,但又有些難以置信,南獠問道:「石川即使沒有突破中階巔峰,就只差毫釐,阿尋真的就在寨牆上,將石川上一箭射殺?」

「那還有假?」宗桑翻著白眼,說道,「黑山部的古雷就喪命阿尋手裡,阿尋進湖澤荒原數月苦修,修為怎會沒有一點精進?」

陳尋數月前在密林裡苦戰黑山部古雷,說到底還是趁古雷大意輕敵,才能格殺他,回到寨子裡,在到訪的蘇氏眾人跟前,說是偷襲到手,其實也沒有錯。

當時陳尋確實沒有與六層巔峰的蠻武,正面相抗的實力。

南獠心裡當然清楚,偷襲得手跟正面射殺一名六層巔峰的蠻武,差距有多大。

只是看陳尋這樣子,怎麼都不像突破六層巔峰,進入七層換血蠻武境界的樣子。

蠻魂神華極性暴烈,修練蠻魂淬筋練力,周身血筋會變得又粗又大,最終浮凸起來,就像天生的圖騰——這也是烏蟒判斷蠻武有沒有煉到第六層以及更高層次的顯著標誌。

陳尋在小孤峰崖頭之上,受電蛇雷光致命重創,後脊背的血肉都化作灰燼,爾後魂海本體自發神華具六臂巨魔相,汲取天地靈氣修補他受創的身體,差不多就將他的身體重塑了一遍,體表自然不會再留下蠻魂淬筋的痕跡。

陳尋數月苦修歸來,甚至還變得細皮嫩肉一些,石殿裡的眾人,都難想像他已有上階蠻武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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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苦冬

剛才陳尋寨牆一戰,可不是只有宗桑一人看到。

宗崖卻是篤信無疑,他看了一眼蜷在陳尋腳邊的幼豹,踢了一腳,問道:「這只狸貓,你從哪裡撿回來的,怎麼就知道睡啊?」

陳尋哈哈一笑,都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大家,這頭嗜睡的嗜睡幼獸,是他從大孤峰深山裡帶回來的一頭小玄豹,只是皮色跟尋常的玄豹有很大差異,也不知道是發生變異,還是母豹子跟其他荒獸偷情而生。

他見阿公宗圖還在盤膝煉化藥力,心想一些事還是待跟阿公商議過再做決定,便換了話題,跟宗崖說道:

「阿公有沒有讓你練大鵬秘掌?」

「左手斷了一截,不能雙手握矛,只能練大鵬秘掌。只是拳掌練得再厲害,還是難擋刀矛……」宗崖說到這裡,還是難免有些喪氣。

修到蠻武換血七層,貫注蠻煞,拳掌硬如神鐵,也有極大威勢,但與同等境界的人相敵,還是難擋神兵利器。

黑山與山侗不敢貿然攻寨,說到底就是秋後陳尋從蘇氏手裡換得一批兵甲,叫黑山與山侗深有所忌。他們兩部聯手,就算有能力將烏蟒滅絕,但蠻武族眾傷亡過重,也只會害自己淪為他族眼裡的肥肉。

「那就好,」陳尋說道,「我在荒原數月,又想起一些事情,大鵬拳勢或許可以融入刀勢之中,可以教你……」

「真的!」宗崖欣喜的問道。

「我騙你做什麼?」

寨牆上的防備不能鬆懈,誰也不知道黑山部、山侗部會不會突然攻進來。

過了片刻,除了宗桑、南獠、宗崖三人外,其他人也都回到寨牆上戒備。

南獠與宗桑守護巫公宗圖煉化藥力,看巫公宗圖身上漸散發出勃然生機,想來是壓住傷勢了,修為甚至有進一步突破的跡象,也不知道陳尋此行湖澤荒原,又遇到什麼機緣,當真是又驚又喜。

巫公宗圖身為九層巔峰的巫蠻,是烏蟒不可或缺的戰力,而他的智慧更是帶著千餘族眾在蟒牙嶺北山紮根生存的關鍵。

南獠不以為離開巫公宗圖,他有能力率領族眾在這生靈塗炭的北山艱難的生存下去。

南獠甚至打定主意,要是巫公宗圖不幸逝世,他就只能將巨狼屍骸交出去,然後率領族人從蟒牙嶺遷出去。

只是茫茫荒原,離開這個好不容易紮根的石寨,千餘族人又能到哪裡掙扎求存?

陳尋坐在一旁,聽宗崖述說過去數月,烏蟒如何從寒潮苦冬中煎熬過來,心裡也是沉痛。

全寨千餘眾,凍死的老人以及病弱的婦孺,就有近百人。

入冬後,蠻荒異獸頻頻下山,但這些凶獸猛禽極少成群出動,即使靠近寨子,寨子裡拋三五頭活獸出去投喂,也差不多能打發,並沒有給寨子帶來多慘重傷亡。

真正恐怖可怕的,還是從湖澤荒原而來的獸群。

兩個月前近千頭青狼的圍攻烏蟒,才叫烏蟒創痛不已。

開悟蠻魂的中階蠻武,五人喪生狼口;一到三層的初階蠻武,更是死了四十六人。

最終好不容易將領頭的金狼單獨誘入寨中,宗桑、南獠與阿公宗圖等人艱難圍殺,才逃過亡寨之劫。

然而阿公宗圖為殺金狼,施展遠超過他此時境界的巫術,幾乎將全部的生命力都透支掉;這兩個月來只是苦苦的吊著一口氣的命沒有撒手歸去。

宗崖也是那一戰,左臂齊肘叫那頭金狼一口咬斷……

南獠右腿骨也給咬斷,雖然保住右腿,現在走路卻有些瘸,修為也大為減弱。

幸運的,那頭被誘入寨中的巨狼被斬殺後,狼群就退了。

而在阿公宗圖的堅持下,所有有修練潛質的孩童都重點保護起來,沒有一人傷亡;這些是烏蟒再度崛起的種子。

只是大家沒有想到,好不容易將寒潮苦冬熬過去,黑山部與山侗部就聯手過來趁火打劫,要烏蟒將那一戰的收穫都交出去。

陳尋這才知道,南下的狼群,到蟒牙嶺後,實際分作好多股,分別襲擊北山的不同部族村寨,不然蟒牙嶺沒有一個部族能同一時間承受數萬頭青狼的襲擊,就不知道蟒牙嶺以前的部族,有沒有受到狼群的襲擊。

在獸襲中,北山五六十家部族,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沒能守住,就全寨覆沒、全族滅絕;就算守住,也跟烏蟒一樣,傷亡極度慘重。

黑山部要好一些,但也好不了多少,此時急於想恢復元氣,就打起趁火打劫的主意了;而且跟烏蟒也是新仇舊恨,打算一起算清楚。

陳尋估計蟒牙嶺北山五六十個部族,差不多生存有十五到二十萬蠻荒族人,未曾想會近一半人沒能熬這個寒冬。

這個寒冬真是叫人心苦啊!

陳尋想到那頭在大孤峰所見的神狼,要是那頭神狼就是狼王,身處狼群之中,又食得惡猿的荒古血脈,這以後恐怕就算是傳說中的天元境強者,都未必能傷其分毫。

在下一個十年寒潮席捲湖澤荒原之時,烏蟒還能不能幸運逃過劫難?

**********************

到半夜,巫公宗圖才將九元煉竅丹的沛然藥力勉強煉化,垂死多日、枯寂無神的三角老眼,也透漏幾分勃勃生機。

「阿公醒了……」陳尋與宗崖移步坐到阿公宗圖的身邊。

宗圖這些天意識時昏時醒,對發生的事情都大體清楚,只是苦不能言。

這時他醒過來直接拿起石案上的一隻陶碗,衝著宗桑的鐵頭就砸過去,破口大罵:

「你個混賬,你是要害烏蟒滅族啊,你個混帳!你說,是那頭死狼重要,還是全族千餘老小的性命重要!你們公推南獠當族長,你們這時候怎麼又不聽他的話?」

陳尋這才知道南獠主張委屈求全,將金狼屍體交出去,以求保全族眾;宗桑則強烈反對。

而全寨在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傷亡,才將那頭巨狼斬殺,黑山、山侗竟然在這時候趁火打劫,絕大多數憤怒的族眾、蠻武都站在宗桑這邊,要跟黑山、山侗死戰到底。

巫公宗圖與巨狼一戰之後,身受重傷,陷入昏迷,口不能言,也是苦於口不能言。

蠻荒生存艱難,看過太多的族滅寨亡,巫公宗圖知道,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苦口婆心的說道:「天亮,我就出寨,找古護談,看他們要什麼條件,才答應退走!」

「阿尋在外面苦修數月,戰力不在上階蠻武之下,一箭就將山侗部石川射殺在寨牆下。我們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熬到阿爸你醒過來,為何不將古護那些鳥貨殺個卵朝天,還反過來還要向他們屈膝下跪?我想不通!」

宗桑頭硬得很,一隻陶碗在他頭上砸得粉碎,卻半點都沒有傷,悶聲坐在那裡,不聽他阿爸的使喚。

「阿尋,你說呢?」巫公宗圖看向阿尋,見他臉頰還顯稚嫩,但知道這個少年眼睛裡藏著的老成智慧,實非徒有熱血的宗桑能及。

陳尋心想阿公宗圖甦醒過來,再服用一枚九元養竅丹,就能恢復巔峰鼎盛,加他與宗桑、南獠,確實是能將圍在寨子外的黑山、山侗部的蠻武殺個措手不及,但是將這兩部殺潰之後,殘局怎麼收拾?

烏蟒此時並無實力壓制蟒牙嶺北山的部族,也無實力徹底兼併黑山、山侗兩部,而烏蟒昔日的大敵,無不對烏蟒存有戒心。

不要說滄瀾蘇氏了,就連蟒牙嶺南山的鬼奚部,也絕非此時的烏蟒所能抗衡。

阿公宗圖率領族眾,遷入蟒牙嶺北山忍辱負重,不容易啊。

「我回烏蟒時,古護之子古劍鋒率族人在野馬溪上鑿冰捕漁,不料水下有異獸食人,我幫他們將異獸趕走,又送了些丹藥給他們療傷。」陳尋只是將他途中遇到古護之子古劍鋒的事情說出來。

「古劍峰那個王八崽子,你怎麼去救那個王八崽子?」宗桑急得額頭青筋暴露。

「救得好,」巫公宗圖拍著大腿,跟南獠說道,「這麼看來,也不用你我親自出寨跟他們談了。你讓人將巨狼送出寨去,再讓人問問古護,得了這頭巨狼,黑山部十年之後,是不是就能不受寒潮獸襲之害,是不是就能在蟒牙嶺北山稱王稱霸?」

「金狼是要送出去,但也不能叫他們這麼就輕易得了,不然他們以後對烏蟒索求無度,也是害事,」陳尋想了想,跟阿公宗圖說道,「我們怎麼也要叫他們付出些代價……」

「對,是他們付出些代價!」宗桑拍著大腿說道,現在他們明明佔了強勢,還要一味忍讓,不是他的性格。

聽陳尋說過,南獠點點頭,說道:「阿尋說的有道理,山侗、黑山這次也傷亡慘重,才不敢強攻石寨,我們開出這樣的求和條件,他們也沒有臉拒絕。」

陳尋隨阿公宗圖、南獠他們到廂殿去。

那頭金狼屍骸封存一塊巨大的河冰之中,除了半顆頭顱被打碎,血肉模糊之外,其他都還栩栩如生,淺金色竟還保留有生前的幾分凶焰氣勢,叫人望而生畏。

陳尋與蘇棠在大孤峰的溪谷裡,看過兩頭差不多體形的巨狼臥屍溪釁,毛色也是淺金,但比起那頭體形秀小的神狼,實際上都要差一大截。

但就算如此,這頭被河冰封住的金色巨狼,也絕對是堪比還胎境天蠻強者的凶獸。

真是難以想像,阿公跟宗桑、南獠他們合力斬殺這頭背脊就高兩米多的金色巨狼,是何等的慘烈跟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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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殺或不殺

松脂火把嗶嗶作響,火焰搖晃,帳蓬裡壓抑得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

石川屍體橫放在凍得鐵硬的地上,半片胸膛幾乎給炸開,豁大的血洞露出森森白骨,也都破碎不堪。

作為中階巔峰的蠻武,全身骨骼都已經淬練到堅硬如鐵。

雖然就算一根精鐵鑄造的柱子,也不是不能踢斷,但帳蓬裡有誰能射箭將堅如鐵鑄的骨骼打碎成這樣子?

蟒牙嶺北山之中,哪個部族有這樣的神箭射手?

古劍峰看著石川胸口的血洞,也暗暗心驚,心想陳尋真要是在野馬溪釁對他們心生殺機,他與古元等四五十人,絕對逃過一劫。

「求族主同意古元帶妻兒老小離開寨子!」古元跪在冰寒泥地裡叩頭懇求。

古護鐵青著臉,溝壑縱橫的老臉,在火光映照下,醜陋猙獰。

見古元打定主意要帶妻兒離開寨子,絕不參與到黑山跟烏蟒的廝殺中去,古劍鋒一方面擔心古元一家老人無法在荒山野嶺之中生存,一方面也擔心阿爸震怒之下,懲戒古元。

想到這裡,古劍峰也跪下來苦勸阿爸:

「阿爸,陳尋於孩兒有救命之恩不提,但他箭術通神,百米之內,幾乎無人能躲過他的射殺,就算將烏蟒強攻下來,但損失慘重,又怎是黑山、山侗兩部所能承受?」

山侗部兩名上階蠻武石羅、石岌兩人默不作聲,陰臉看著古護。

古護心神交戰:現在他是騎虎難下!

山侗部是他邀來,而山侗部的大將石川又喪命陳尋箭下;除了石川之外,山侗部還有一名中階蠻武叫陳尋踢碎左肩,與古山一樣,幾成廢人。

在寒潮獸襲之後,這樣的損失,大得叫人難以想像,他此時要說出從烏蟒石寨外撤圍,山侗部怎會甘願?

更何況,古辰需要金狼的獸心血保命!黑山部不能只剩一名上階蠻武。

大帳之中,陷入可怕的沉默之中。

過了片晌,帳蓬外有人奔來:

「族主,烏蟒有人出寨!」

古護只當烏蟒仗著強援進寨,要趁夜襲踏帳營,拿起重鋒矛就衝出帳蓬,率眾趕上去攔截。

然而走出帳蓬,就見嶺脊下烏蟒石寨南牆,照一排火把照得通明,就見十數人站在寨牆上,用繩索將一塊巨大的河冰吊下來,河冰裡封冰的恰是傳說中被烏蟒諸人合力斬殺的那頭金色巨狼。

寒潮襲來,幾乎北山所有的部族都受到狼群的襲擊,黑山部也受到上千頭青狼的圍襲,損失慘重,但襲擊黑山部的狼群,頭狼體形也沒有這樣的巨大、毛色沒有這麼精純,最後還負傷逃走。

烏蟒將這頭巨狼吊出來,是什麼意思?

求和嗎?

烏蟒死守石寨多日,勢要決一死戰,這時候強援入寨,卻又吊出巨狼求和,是什麼意思?

古護心裡驚疑不定。

「古護、石羅,你們敢上前說話?」

聲音傳蕩而來,古護聽了心驚,遠瞅火把之下,站著那人,不就是傳說身受重傷、垂危待死的烏蟒巫公宗圖嗎?

宗圖的聲音如此洪亮,哪裡像是受傷未癒的樣子?

怎麼可能?

難道宗圖從來都沒有受傷,而是烏蟒一直都在示敵以弱?

古護額頭滲出冷汗,他實難想像,他們要是強攻進烏蟒石寨,落入宗圖設下的陷阱,會是怎樣的慘烈?

宗圖邀陣,古護倒不至於不敢上前說話,當下與古羅走下山嶺,橫身站在烏蟒石寨之前,卻見烏蟒寨牆上又下來數人,將封在河冰裡的巨狼抬到寨牆前兩百米處的空地上。

「古護、石羅,寒潮十年生發,狼群襲寨,各部族都傷亡慘重。大家都極需休生養息,你們率眾圍我烏蟒,就算滅我烏蟒,你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宗圖手持骨杖,顫聲質問,心裡也氣憤之極,但為大局,不得不克制憤怒的情緒,繼續說道,

「就算我烏蟒識時務,將巨狼獻出,你們得了,十年之後,寒潮再次生發,大股獸群襲來,黑山、山侗又能夷然無損,又能確保逃過亡族滅寨之禍?」

「宗圖,廢話少說,山中奇珍,從來都是強者擁之,這是蟒牙嶺千年不變的鐵律。你要不願獻出巨狼,就拿手中弓矛說話。」古護震聲喝道,攔住宗圖的話頭,心裡愧不愧另說,但自家氣勢不能弱了。

「好,千年鐵律,那咱就照千年鐵律說話。巨狼就放在兩百米外,我族寨牆之上就憑六把鐵弓說話。你們要能在天亮之前取走,烏蟒從此之後,絕口不提此事,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倘若黑山與山侗兩族,天亮之前,不能將巨狼取走,請你們也不要再提今日之事——可好?」宗圖說道。

古護看向身側的山侗部族主石羅。

「好!」石羅沉聲應道,「山侗與黑山,今夜取不走巨狼,也無臉再在此糾纏。」

陳尋與宗圖等人,將鐵弓握持在手,抽出鐵箭搭在弦上,注視寨牆下,看黑山、山侗如何從寨牆下,將這頭巨狼取走。

***************************

鐵胎巨弓可射殺六七百米遠,而在宗桑、南獠這些上階蠻武手裡,威力更是驚人。

烏蟒從蘇氏換得十張鐵胎巨弓,但有四張損毀,此時還剩六張可用,除開其他人,以陳尋、宗桑、南獠三人持弓最為凶險。

看石川胸口轟開來的血洞,石護都不覺得他能進入二百米內,在陳尋、宗桑、南獠三張強弓之下,能全身而退。

而巨狼封在河冰之中,整體重愈萬斤,他怕是要與石羅、石岌三人合力,才能在六張巨弓的威脅之下,將巨狼取回。

而在鐵棱鋒稅箭簇的射殺之下,尋常鐵甲及護身蠻煞,都難削其威。

寨牆之上六張巨弓要是合力起來專注射殺一人,他與石羅、石岌三人,修為再強、肉身再是強悍,怕都難逃一死。

暫時退回到嶺脊營地的古護,越想心裡越驚:

古辰身受重傷,此時只是用靈藥拖住殘命不死,非要取巨狼的獸心血才能治癒,但他要身死烏蟒石寨之前,又不能取回巨狼,黑山部從此就將任人宰割!

而山侗部同樣承擔不起一名上階蠻武被當場射殺的損失。

烏蟒巫公宗圖的提議,看似合理,也難叫人拒絕,但此中暗藏的殺機,也叫人心驚,進退兩難。

「阿爸,我帶人去取那頭巨狼。」古劍鋒說道。

「不行。」古護陰著臉,斷然說道。

「孩兒要是死在烏蟒箭下,絕無悔怨!而陳尋對孩兒有救命之恩,我這條性命也應該在寨前還給他。」古劍鋒堅持道,他不能像古元那般脫離寨子,而黑山與烏蟒數十年糾纏的仇恨,也不可能因為他而消,或許死在烏蟒石寨前,是他應得的宿命。

「扎木牌!」石羅說道,「我看過鬼奚攻人城寨,巨木連成木牌,可擋箭石。」

*********************

見黑山與山侗兩部,竟然將好幾棵直徑都三四尺的大樹,用鐵矛扎串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擋箭木牌,由十數蠻武扛著逼近寨牆,陳尋暗感戰爭還真是催生人的智慧啊。

陳尋看了阿公宗圖一眼,他與宗桑、南獠三人聯手,定能將這張看似堅不可摧的擋箭牌轟成碎片,而黑山與山侗的蠻武,想要將巨狼與河冰加在一起重近萬斤的巨物,拖出他們六七百米的射程之外,此間的時間足以叫他們每人都射出四五支鐵箭……

「射傷、射殘,不要射死。」宗圖說道。

「千年鐵律如此,死了也是他們命薄,怕他們來咬我?」宗桑不忿的說道。

「射腿!」宗圖壓著聲音,三角老眼虎視眈眈的盯著宗桑,待他再有一句反駁,手裡骨杖就會狂敲過去。

「便宜這些孫子!」宗桑憤憤不平的啐了一口。

**********************

古護叫人苦勸,沒能親自下山去搶那頭巨狼,但看到那隻巨大的木牌,在三支鐵箭的轟射之下,竟然不能支撐片刻,就分崩碎裂,手足瞬時變得冰寒。

黑山與山侗十二名中階蠻武,都暴露在烏蟒六張鐵弓的射殺之下,不要說他的兒子古劍峰是黑山數百年來罕見武修奇才,就是其他五名黑山蠻武一起喪命烏蟒寨牆之前,黑山也必然從此一蹶不振。

箭如浮光,在寒夜閃爍奪命的幽光,古護雖不畏生死,這一刻也心痛如絞,虎目閉起,兩行熱淚滾滾湧出:

要是時間能返回一盞茶前,他決意不會再想去取這頭金狼,想來古辰也能諒解他為何放棄!

石羅也不忍看著嶺脊下的修羅場,也不敢想像損失八名中階蠻武之後的山侗部,還怎麼在蟒牙嶺北山掙扎生存下去?

圍在古護、石羅身邊的兩族蠻武,痛得更是大叫,虎目怒睜,直欲要拿刀矛衝下山嶺,衝入那一片箭雨血海之中,烏蟒決一死戰!

如風箭聲停息之後,古護久久不敢睜開雙眼去看嶺下慘狀,良久聽得劍鋒在山下一聲叫喚:「阿爸!」

古護驀然睜開雙眼,才見劍鋒等人拖著封住巨狼的河冰,已經走到山腳下,他們雙腿插滿箭矢、血流成河……

而宗圖、宗桑、陳尋等人,已經下了寨牆,火把熄滅,寨牆之上一片暗寂,但那呼呼振盪的箭響,似乎還在山谷裡傳蕩,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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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改良丹方

黑山、山侗圍在石寨外的人馬,連夜就撤了出去,左右山嶺除了偶爾傳來的獸吼禽鳴,又沉浸在難得的沉寂之中。

「蟒牙嶺北山,誰沒有經歷過生死大劫,誰沒有見過血流成河?」巫公宗圖站在石殿之上,望著黑山、山侗兩族的蠻武從遠處的山脊撤走,微微長嘆,說道,「在北山,殺人容易、讓人屈服難啊!」

十年一度的寒潮,獸群大舉南下,才是蟒牙嶺北山諸部族的面臨生死大劫。蟒牙嶺近三分之一部族滅亡,而在湖澤荒原深處、擇高嶺而居的蠻荒部族,傷亡更是慘重。

烏蟒僅有千餘族眾,沒有一名天蠻,陷入無窮的殺戮之中,只是自取滅亡。

身處夾縫,生存不易。

陳尋心想此間事能如此平息,也算是圓滿,跟阿公宗圖說道:「阿公,我扶你下去歇息。」他還有好些話,要跟阿公宗圖說。

宗桑、南獠還有好些事要忙,陳尋就先扶宗圖進石殿休息,將他這次北進湖澤荒原、修為精進的原委,說給阿公聽。

不過,蘇棠授他伏元功、縛龍訣以及九元養竅丹煉製之法的事情,陳尋並沒有如實說出。

對此時的烏蟒來說,伏元功、縛龍訣以及九元養竅丹煉製之法,都是無法承受之重,蘇氏也絕不可能輕允這些玄功絕學流傳出去,一旦消息洩漏,必會給烏蟒帶來滅族之禍。

陳尋也不想阿公整日提心吊膽,就沒有將這些事說給他聽。

陳尋從懷裡掏出裝九元養竅丹的青銅小瓶:

「離開湖澤荒原時,蘇棠幫我煉製了一些九元養竅丹。此丹有換血易髓、培元養竅之妙,族中蠻武淬筋練力之後服食,更容易晉入七層換血境。傷重之人,服丹也能保一線生機不滅。我身上留一些,大體夠用了;剩下的,阿公你都先留著,塑造族中可造之材……」

陳尋倒出十粒九元養竅丹,貼身藏好,剩下的連同青銅小瓶都交給阿公宗圖。

九元養竅丹的奇偉藥力,巫公宗圖早就深深體會。

開悟蠻魂之後,利用蠻魂神華淬練筋骨皮肉,只要勤練苦修,晉入六層顛峰不難。

不過,要從六層巔峰,進入換血七層,成為真正的上階蠻武,這也是絕大多數蠻武在開悟蠻魂之後,所遇到的第二大難關。

像黑山部,五六千族眾,興盛時,也有三五十人能開悟蠻魂,晉入中階蠻武,上階蠻武卻從來都沒有超過三人,可見換血七層是何等難突破。

要是九元養竅丹能助蠻武輕易躍過換血七層的難關,任何一枚放在蟒牙嶺北山之中,都是引起部族廝殺的奇珍,價值之高,甚至不在那頭巨狼之下。

看著青銅小瓶內竟然還裝有十五枚九元養竅丹,巫公宗圖接過來手都有些微顫:烏蟒石寨三五十年的產出,都未必及上這青銅小瓶裡的十五枚奇丹。

巫公宗圖自然知道這十五枚九元養竅丹對烏蟒的重要性,但是他又怎麼有臉坦然從阿尋手裡接受這十五枚珍貴無比的九元養竅丹?

「我這次進湖澤荒原,對大鵬秘拳修練也有所得。大鵬秘拳雖然粗淺,或可為一切武修的基礎,我也將大鵬秘拳五勢融入刀技之中,宗崖左手斷了一截,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得宿武尉推薦進滄瀾學宮,但可以先學蠻魂刀技……」

陳尋將大鵬秘拳五勢融入刀技的修練方法,說給阿公宗圖聽,接著又將聚元膏同時也是烏蟒丹的改良煉製之法抄錄下來,交給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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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南獠、宗桑從外面巡視過,又走回石殿來,看到巫公與陳尋精神熠熠的坐在石案前,笑問道:「巫公跟阿尋在聊什麼呢?」

「阿尋這次進湖澤荒原,遇到異人遇險,助其脫困,所得良多,」巫公宗圖知道一些細節,連南獠、宗桑都不說,不然會給惹陳尋、烏蟒惹來禍事,當下只是將陳尋抄錄下來的烏蟒丹改良丹方,以及裝有十五枚九元養竅丹的青銅小瓶,拿給南獠看,「阿尋將這些都交給寨子,烏蟒真是欠他良多啊。」

寒潮南下,整個湖澤荒原都是一片冰天雪地,實難想像陳尋孤身一人在外,如何熬過苦冬,修為竟還精進到這等的地步;原來是遇到同在荒原深處修練的異人了。

巫公這些天來,垂危待死,只服食一枚靈丹就恢復生機,修為甚至還有精進的跡象,這青銅小瓶裡所裝靈藥,是何等的珍貴,南獠自然能知道一二。

不過,他叫眾人公推出來擔任族主,知道那張改良後的丹方,才真正的珍貴。

蠻荒之間,靈藥異草萬千,但不是所有靈藥都能直接服食的。

而天地生長的靈藥即使可以直接服食,尋常蠻武所能吸收藥力通常也都有極大的差異,遠不及煉製的丹藥。

不同的藥草相互融合激發藥性,煉製不同功效的丹藥,是一門極高深的學問。

烏蟒丹需用十六味藥草融合烏蟒蛇涎煉製,常常因為兩三味藥草在蟒牙嶺產量極少,才限制了煉製的數量。

要是能有兩三個改良丹方,稀缺的藥草用藥性相同的藥草替代,烏蟒一年所能煉製烏蟒丹,甚至就有可能激增數倍。

十五枚九元養竅丹,終有用完的一天,改良過的丹方才是細水長流的珍寶。

只是丹方改良絕非易事,要不能熟知萬千藥草的藥,搞錯一味藥草,靈藥就可能煉成要命的毒藥。

就算是巫公宗圖,他也就識得蟒牙嶺中三五十種藥草,又怎麼可能有能力去改良、研究出新的丹方?

********************

「確實有效?」

烏蟒丹的丹方是千年所傳,要是能有所改良,對烏蟒來說,實際就掌握了兩種丹方,每年能煉製的烏蟒丹就能倍增,南獠接過改良過後的丹方,都激動得有些手顫,也忍不住有些懷疑。

「我在湖澤荒原數月,就是靠這改良過的丹方,採藥煉製聚元膏熬過去的,」陳尋掏出一隻青銅小瓶,打開來讓南獠看裡面的聚元膏,「南獠叔,你嘗一口。」

南獠接過青銅小瓶,拿小勺舀出一點靈膏,入咽即化作靈藥津液,滾滾藥力隨即湧入百骸滋壯氣血。

經過苦冬,寨中儲備的烏蟒丹早就用盡,靈藥滋壯氣血的感覺,還真叫人想念啊!

除了藥力要比烏蟒丹強上數分外,並無其他異常,確是改良後的丹方,而且是比烏蟒丹還要強的丹方。

南獠神魂激顫,這對烏蟒太珍貴了!

「這丹方隨便抄給哪個部族,都能換他族的鎮族之寶,你要南獠叔拿什麼謝你?」南獠問道。

陳尋笑了笑,真要索償,他就不會將丹方抄給阿公,不會將即使放在滄瀾城也珍貴異常的十五枚九元養竅丹交給阿公。

有些事確是他的機緣,但沒有阿公收留他,他在這荒山野嶺連生存下去的機會都沒有可能。

要不是阿公教他識讀蠻文、辨識藥草,拿私藏為他從青木道人那裡換來《道蘊殘解》,他又有何修煉立足的基礎?

要不是阿公將烏蟒丹的煉製之法授他,將青銅藥爐贈給他,他這次又如何在湖澤荒原進行數月不息的苦修,又怎會跟蘇棠相遇……

諸事皆有因果,阿公雖然不讓他加入烏蟒,也是為他的將來考慮,他心裡已經將烏蟒當作這方天域的家園。

蘇氏在煉製丹藥方面,搏眾家所長,遠非烏蟒這樣的千人部族能及,蘇棠身為滄瀾天之驕女,所學搏雜,改良一二張低級丹方,實在是容易得很。

相比較改良後聚元膏丹方,九元養竅丹的丹方才真正珍貴異常。

蘇氏還胎境的強者輩出,築基期主要就是靠此丹換血易髓、培元養竅。

只是此方對蘇氏也極為重要,絕不容外傳,陳尋也不敢輕易就抄錄給阿公,就怕給烏蟒惹來滔天大禍。

煉製九元養竅丹,最關鍵的一味藥是異獸心血,也絕非烏蟒此時輕易獲得之物,現在就算將丹方抄給阿公,意義也不大。

陳尋笑道:「我能有今天一切,都是阿公、南獠叔所賜,阿公、南獠叔要阿尋怎麼謝你們?」

他心知熬過苦冬,寨子裡丹藥只怕早就用盡,他懷裡還有一瓶聚元膏,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又跟南獠說道,

「這瓶聚元膏,南獠叔你們先用著,我回去睡覺了。這幾月在荒原裡,都沒有睡過一天的踏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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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秘境殘圖

看著陳尋拍拍屁股走出石殿,南獠心裡波瀾激盪,看著一瓶聚元膏,一瓶遠比聚元膏珍貴十倍、百倍的九元養竅丹,還有一張能叫烏蟒丹煉製數量倍增的改良丹方,他看著都覺得異常沉重。

「阿尋還真是有機緣啊!阿爸,你說阿尋是不是就是那種福緣深厚的人啊!」宗桑性子粗直,抱著頸脖子嘿然感嘆。

「阿尋福緣深厚,那也是他的機緣,烏蟒這次是無功而受祿……」巫公宗圖說道。

「確實,阿尋替烏蟒化解黑山與山侗的圍困,已經是大功,烏蟒再將這些奇珍據為己有,真是受之有愧啊,」南獠也輕嘆,端坐問巫公宗圖,「他自幼修習大鵬秘勢,修為精進之速,叫人歎為觀止,想來也看不上烏蟒蠻武,巫公,你說,烏蟒能有什麼回報給他?」

「烏蟒只是淺池,阿尋最終還是要離開烏蟒,插翅高飛,」巫公宗圖輕嘆一聲,說道,「說到回報,你是不是也認為阿尋福緣極厚,生性醇厚?」

「巫公是說秘境圖嗎?」南獠問道。

「雖說蟒圖是烏蟒最大的秘密,就藏在這秘境殘圖,但數百年都無人能悟透殘圖的秘密。我想,阿尋或許會有這個機緣……」巫公宗圖說道。

「是不是喊大家過來商議?」南獠問道。

此事非同小可,將烏蟒千年以來最大的秘密讓陳尋知道,南獠也很有些猶豫。

「成,我們三人就做決定;此事絕不能讓第四人知道。」巫公宗圖說道。

南獠也知道巫公的意思,一頭巨狼屍骸就惹得黑山、山侗聯手圍寨相逼,要是此間十五枚九元養竅丹漏出半點風聲去,還不得讓北山三五十家部族都聯手起來將烏蟒滅得連渣都不剩?

南獠沉吟片晌說道:「該。阿尋若能最終找到蟒圖所在,也是我烏蟒的機緣。」

*********************

陳尋回到窩棚,就見宗崖、宗凌、南溪等人,都擠在裡面等他。

陳尋啞然苦笑,他還想回窩棚舒舒服服的睡一覺,看這仗勢,怕是沒辦法輕易將宗崖他們趕出去,但有些事情還不能叫他們知道,就將酣睡的幼豹扔到獸皮褥子上,說了幾段荒原遇險之事,吊宗崖他們的胃口。

將宗崖他們打發走,陳尋就悶頭而睡。

在深入湖澤荒原,沒有一天敢踏實入睡,烏蟒才是他唯一心安之所。

陳尋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透出牆縫看外面還是黑夜,有熊熊燃燒的篝火映入火光來,守夜的蠻武抱著刀矛坐在火堆邊,滿寨子還有孩童在亂竄。

這些孩童似乎憋了整整一冬,精力無從釋放,深夜還興奮不休,叫陳尋深感寨子裡生的氣息。

經歷苦冬,寨子裡損失極基慘重,但對看淡生死的蠻荒族人來說,並不會陷入悲痛難以自拔。

比起沉陷悲痛、難以自拔,而在叫黑山、山侗圍寨耽擱了十多天之後,此時著緊準備開春後漁獵、採集漿果的工具,更加重要。

寨子裡的儲糧就將告磬了。

而且這麼多的孩童沒有什麼傷亡,也代表著烏蟒擁有未來更大的希望;而且春後,會有更多的嬰童生下來,叫烏蟒能一代代的傳繼下去。

大家都知道陳尋解黑山、山侗兩部族之圍立了大功,荒原苦修數月,修為大為精進,甚至輕易就將山侗部的核心蠻武石川輕易射殺,看到他睡了一天一夜,才從窩棚,都朝他大聲招呼。

「阿尋,你都睡一天一夜啊,阿公找你過去呢。」

宗桑在祭壇前的場地上,正督促宗凌、南溪等人苦練弓矛戰技;陳尋走進石殿,見阿公宗圖正跟幾位寨中老人說事情。

他們臉上也沒有沉浸往事的悲慼,然而在商議將來寨中的生計。

這次傷亡雖然慘重,但他們遷到蟒牙嶺北山,前後經歷四次寒潮,這次損失還是最輕的一次,更為關鍵的,三百多孩童都活蹦亂跳,不缺胳膊不少腿。

十年之後,他們就能成長為新的精銳蠻武。

去年寨中的生存環境大為改善,婦女生養也多,寨中到處都能聽到嬰童的啼哭,這叫寨中老人對未來充滿著更多的期待。

「阿尋,你過來正好,」宗圖停下手裡的事情,招呼陳尋坐過來,說道,「我們正討論鑿冰捕魚的事情,你見過黑山部怎麼鑿冰的,將這些事跟我們說說……」

山裡的冰雪還沒有消,山裡的凶禽猛食都餓了一冬,都變得極其凶暴,此時進山狩獵,會有更多的凶險。

而在黑山部將北邊的狹長谷地讓出來之後,烏蟒也就能進入野馬溪捕漁。

在堅厚冰層下憋了一冬的魚群,這時候也容易捕撈,陳尋就親眼看到黑山部族人鑿開冰層,銀鱗大魚如泉水湧出的情形。

然而最大的問題就是冰層之下的水獸,一點都不比山裡的蠻荒異獸好對付。

陳尋將那日所見,原原本本的說給阿公跟寨中幾位老人聽,又問道:「野馬溪裡,怎麼會有這麼兇猛的水獸?」

「黑山寨東面的天馬湖,連接野馬溪的上游跟下游,看著就十數里縱橫,但深不見底,不知道有多少兇猛水獸蟄伏其中,」巫公宗圖對這些事還是有些瞭解,說道,「而且山裡也有深湖大泊,有深澗與野馬溪相通。這些兇猛水獸,很可能是從天馬湖或者深山湖泊裡竄出來……」

陳尋聽阿公的意思,即使知道冰層下藏有凶險,但對此時的烏蟒來說,鑿冰捕漁也是寨子裡度過春荒的最佳方式。

蠻荒生存,哪裡會沒有凶險?

不過鑿冰捕魚雖然凶險,也有便利之處。

就是水獸只會從河流的上下游兩端潛來,只要在上下游兩端派敏銳之下伏冰偵查,巨形水獸潛來之際,會產生極微的震顫,只要提前十數息擊鼓吹角示警,就足以叫鑿冰捕魚的族人及時逃到岸上。

陳尋將這方法也說給阿公聽,宗圖點點頭,說道:「嗯,這方法不錯,要怎麼偵聽冰層異常,還要宗桑他們好好琢磨一下。溪上冰層,還要過一個月才會融化,多準備兩天,不是壞事。」

寨中老人離開後,巫公宗圖又讓陳尋隨他到廂殿,從一隻年深日久的石箱裡,取出一張殘破不堪的獸皮,攤在石案上。

陳尋見獸皮上所繪山形圖案,像是一幅地圖,還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

「雖說萬法同源,但蠻武傳承更多的是師法荒古時期的強橫妖獸,」

巫公宗圖指著獸皮地圖,跟陳尋說道,

「妖獸結丹之後,再修練千年,體內會形成道蘊天圖,強橫甚至堪與神魔匹敵。烏蟒千年傳承的九幽戰矛,就是從一頭妖蟒所結的道蘊天圖所悟。只是早在數千年之前,蟒圖早就不知所蹤,只有一副標識蟒圖所藏方位的秘境圖,在族中傳承下來。由於當時烏蟒九幽戰矛縱橫滄瀾,還沒殘缺,先祖也就沒有急於將流落在外的妖蟒天圖找回來;但待烏蟒衰敗之後,已經沒有能力去找回蟒圖。而當時的那張秘境圖,也因為烏蟒的分裂,一分為四,我們也只保留了其中的四分之一殘圖……」

陳尋很早就聽阿公宗圖說烏蟒蠻武源出蟒圖,但他沒有見過實物,很難想像蟒圖到底是怎樣一種異寶,能叫人悟出九幽戰矛這樣的強橫蠻武。

烏蟒曾有過縱橫滄瀾的輝煌,曾出過叫天元境絕世強者也要避鋒芒的天蠻強者,底蘊絕非其他部族能及。

也許這幅繪有山川湖泊的地形殘圖,才算是烏蟒此時所有的真正珍藏!

殘圖上,除了繪有山川湖泊的地形外,還寫有數百小字,是一種比蠻文更古老的字符,這也足以證明這張殘圖歷史久遠。

「先祖只說蟒圖藏於湖澤荒原深處,這也是烏蟒被鬼奚擊敗後,我們遷入北山石寨,卻沒有遠離蟒牙嶺的主要原因,」宗圖輕聲嘆道,「你既然寒冬能深入湖澤荒原,這幅殘圖或許對你更有用處……」

「蟒圖藏在湖澤荒原的深處?」陳尋聽阿公這麼說,震驚的問道。

難怪看到這張地形秘圖會有熟悉,他這次在湖澤荒原苦修,必然是經過蟒圖所藏秘境的周圍,不然不會有如此強烈的熟悉感。

特別是寒潮南下之下,湖澤荒原一片冰天雪地,荒原地形更是簡潔明了的叫冰雪勾勒出來,只要站得足夠高,心裡也就更能描繪地形的大致模樣。

雖說數千年,還是上萬年的時間變遷,叫湖澤荒原地形發生很大的變化,但那些崇山峻嶺的隆起陷落,更是以數萬年甚至數十萬年為變遷週期。

大孤峰!

陳尋腦海閃過一念,秘圖所繪,不就是他與蘇棠遇險的大孤峰外圍地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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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融入刀勢

陳尋將大孤峰所遇之事以及溪谷小孤峰擎天石崖的詭異之處,說給阿公宗圖聽。

「蟒圖或許真藏於那孤峰石崖之中……」巫公宗圖聽陳尋描述大孤峰週遭地形以及孤峰石崖的詭異之處,心知即使沒有蟒圖,孤峰石崖之中也必藏有異寶,但想到大孤峰的凶險,也是叫人嘆氣。

不要說那些強橫到令還胎境強者都退避三舍的凶獸了,孤峰石崖所困的那頭凶獸,釋出電蛇雷光能將那頭生有神力的惡猿擊斃,這孤峰石崖就絕不是普通蠻武能闖的。

「蘇棠回滄瀾,大孤峰裡的秘密,對蘇氏怕也不是什麼秘聞,蘇氏或許會派強者過去探尋,要是叫他們先一步得到蟒圖……」陳尋想到這種可能,也是心驚,要是蟒圖叫蘇氏先一步得到,也就意味著烏蟒可能再無振興的機會。

「這也是命,」巫公宗圖活了大半輩子,很多事情都已經看開,說道,「也有可能孤崖石崖早就有異人進入過,不然那頭凶獸也不會憑白無故的被困在裡面。烏蟒尋找蟒圖數千年未果,本來就只剩那一丁點的渺茫希望,即使叫蘇氏早一步得去,這也是烏蟒難以抗拒的宿命,倒不用太掛念。」

「……」陳尋心裡輕嘆,即使蘇棠不將大孤峰的事情說給族人知道,他也不知道要過幾十年,才有能力壓制那頭凶獸,進入孤峰石崖之中。

「這事,你就不要跟南獠、宗桑他們說了,他們怕是會不甘心啊。」巫公宗圖又額外囑咐了陳尋一聲。

陳尋想想也是,大孤峰絕非蠻武九層巔峰的宗桑、南獠就有能力硬闖的。

而他之前能與蘇棠進入,除了對凶獸巢空瞭如指掌外,更主要的是狼群還沒有在那裡集結。

要是那頭最終奪得神猿屍骸的神狼,從此就在大孤峰紮根不走,很可能會有數萬頭青狼在那片原始密林裡聚集。

不要說困在石崖中的那頭凶獸了,不要說那頭神狼才食下惡猿血肉之後,有可能進一步的進代,僅那數萬青狼在大孤峰周圍的原始密林裡聚集不走,也絕對是滴水不漏的銅牆鐵壁,蘇氏怕是也沒有幾人能夠闖進去。

宗桑、南獠要是不甘心,去闖大孤峰,只會白白丟失性命,烏蟒現在損失不起一名上階蠻武。

*************************

地形圖易記,陳尋還是將殘圖上那數百古老字符抄錄下來,將來他要是能有幸晉入還胎境,成為天蠻,或許這數百古老字符才是進入孤峰石崖的關鍵。

陳尋從石殿出來,就見宗崖拿了把烏鞘長刀,站在在祭壇前等他。

陳尋答應過宗崖,要教他怎麼將大鵬秘拳五勢融入刀術之中,自然不會爽約。

叫巨狼咬斷左臂的宗崖,不能雙手握持重鋒矛,長刀則是他當下唯一能修練的兵刃。

大鵬秘拳雖然粗淺,卻是一切武修的基礎。

陳尋在孤山石寨,怒斬食人惡狼時,神魂識海靈慧閃現,無意將大鵬秘拳融入劈砍長刀之後,之後數月苦修,才算是將大鵬秘拳五勢,徹底的與刀技相融,同樣也是五勢,與大鵬秘拳相比只有些微的變化,懸立神魂識海之上的人形光影,彷彿就多持了一把長刀揮舞。

非暗合道蘊的天痕地勢,不能在魂海具相。

看著拳勢到刀勢只是些微變化,卻絕非易事。

要不然,烏蟒九幽戰矛,真正稱得上是蠻魂戰武的,也不會僅逆鱗一刺了。

陳尋將五勢起終變化演煉給宗崖看,但宗崖能不能、何時能將這五勢練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何時能在魂海之上觀悟出來,就要看他的悟性跟堅持了。

不然,這五勢也僅是極尋常的五式刀技,威力跟那身與意合、汲取蠻魂神華、透體形成蠻煞的絕武戰刀,有著天壤之別。

陳尋不由的又想,大鵬秘拳能融入刀技,那能不能融入九幽戰矛,從而使得九幽戰矛變成相對完整的蠻魂戰武?

九幽戰矛,雖然有九式矛姿,但蠻像千年傳承,僅逆鱗一勢是威力絕強的蠻魂戰武,其他八式矛姿都是尋常戰技。

「勢」跟「式」有著天壤之別,唯有師法天痕地勢、契合道蘊的蠻武戰勢,才能在魂海具相、汲取氣血神華,才稱得上是蠻魂戰武,更能在晉入天蠻之後接引天地靈氣。

宗崖在祭壇前練前,陳尋盤膝而坐、冥思苦想,午時兩人也就吃些獸肉、喝幾口水,接著苦修。

午後,宗桑、南獠率隊返回寨子,宗桑看宗崖在祭壇前苦練刀術,蹲過來問盤膝而坐的陳尋:「大鵬秘拳真能融入刀術?」

他對大鵬秘拳融入刀技,還是甚為懷疑,以為這只是陳尋說給宗崖聽的安慰話;他知道宗崖這小子性子倔,容易一根筋走到底,要是這事沒把握,他得勸宗崖早回頭。

不要看宗桑都三十好幾,與南獠同為烏蟒兩大支柱,但生性粗直,有啥想法都不藏著掖著,從他眼睛裡就能看出他不信自己能將大鵬秘拳五勢融入刀技。

陳尋也拿他沒轍,就讓宗崖將烏鞘長刀遞給他,揮刀斜劈,黑幽蠻煞即滾滾湧出,彷彿一層黑幽的薄霧附著在長刀之上,透漏淡淡的兇殺氣焰。

「阿叔,你接我兩刀試試……」

「好咧!」宗桑也不覺得以大欺小,抽出重鋒矛要與陳尋比試。

「宗桑,你可不能用逆鱗!」南獠提醒道。

南獠對陳尋則有更高的期待:

烏蟒說到底還是偏於隅,現在更衰落成僅有千餘族眾的小部族,陳尋的天資之高,即使放在整個滄瀾都可以說是天縱之才,烏蟒十幾代人沒能做成的事情,說不定真能在陳尋手裡做成。

不過,南獠也知道,要比絕對氣力,陳尋此時還不及已在蠻武巔峰的宗桑,只要宗桑不施展蠻魂戰武,而陳尋又真能將大鵬秘拳融入刀術之中,兩人或能稍稍平衡一下。

「這個我曉得,咱也不能讓阿尋這臭小子瞧扁了,說阿叔我欺負他。」宗桑嘿然一笑,便持重鋒矛斜劈攻來。

宗桑隨手一劈看似簡單,速度也不快,下一刻卻有無窮力道從重矛長刃湧出,暮光之中,有無窮氣浪化作狂風怒卷而來。

宗桑也怕傷著陳尋,只控制力道往陳尋手中長刀捲去,欲將陳尋那看些微弱的刀勢震散。

陳尋身形微凝,也不退讓,揮舞長刀即劈出數道黑幽刀氣,皆擊重鋒矛長刃之上,只聽著空氣中辟啪碎聲,便將宗桑這一招留有餘勢的攻劈化解無形,甚至猶有餘力,擊中重鋒矛長刃。

宗桑除能感受到被蠻魂神華所化的刀氣擊中後,他虎口所受的巨大力道,更覺寒意逼人,叫道:「臭小子還真是不弱呢!」

當即他也不做太多的保留,重鋒矛在他手裡化作重重矛影,勢如崇山深淵,往陳尋橫壓過去。

重鋒矛非要宗桑這樣力沉勢大的蠻武施展,不能發揮最大威勢。

宗桑即使不施展逆鱗一刺,但矛勢展開,矛影之中也隱有蠻煞光華閃爍,彷彿藏在雲霧深處的微弱雷光,「辟啪」作響有如雷霆,捲動重重氣浪,往陳尋攻去。

陳尋身子骨要是稍弱一些,不要說與藏力萬鈞的重鋒矛直接對攻了,就會先給攜裹這無窮威勢的氣浪輾壓成肉醬。

這才是蠻武九層顛峰才具有的威勢。

即使宗桑不用蠻魂戰武,但絕對力量的差異,陳尋也難與他正面對敵,但他身形靈活,揮舞長刀,道道蠻煞彷彿利刃橫生,將湧來氣浪撕裂破碎,既而左縱右跳,刀光揮舞,將宗桑無窮無盡的攻勢一一化解……

陳尋也難得能找到這麼好的對手喂招。

宗桑實力在他之上,也不用他留什麼餘勢怕傷了宗桑,就可以全力摧動蠻魂,氣血頓時就有沸騰之感,無窮盡的蠻魂神華從氣血溢出,化作黑幽刀氣,融入無盡刀光之中,似一層層黑云滾出,捲動無聲風雷。

戰到最後,陳尋整個人都沒於黑幽煞光之中,眾人就只見一團烏光纏住宗桑雙手所持重鋒矛。

祭壇前氣浪滾滾,即使是餘勢,尋常蠻武走進戰團十米之內也覺困難,更有刺骨的寒意逼來,叫十米開外的眾人身寒骨栗,暗感真要是貼身搏殺,不要說接住如此凌厲攻勢了,就是透漏的極寒氣息都能將渾身的氣血凍僵掉。

層層破碎的氣浪,則形成呼嘯狂風,吹得祭壇前枝折樹裂、石木浮動,聲勢之駭人,實無異兩名巔峰蠻武決殺生死。

而那破碎即化無形的蠻煞,則攜裹極寒玄氣四溢振盪,竟叫空氣中凝出無數的雪白霜花飛降——在旁邊觀站的眾人與南獠,看了心裡震駭:陳尋修練到底是什麼蠻魂玄功,竟是這般的詭異玄妙!

宗崖見陳尋將大鵬秘拳融入刀技之後,竟有如此的威勢,自然最為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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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休生養息

能不留餘力的痛快比鬥一場,陳尋渾身有著說不出的酣暢淋漓,對蠻魂刀術的掌握又精進一層,暗感氣血將竭,就收住刀勢,臉色略有蒼白的站到一旁,問宗桑:「阿叔,我這長刀五勢如何?」

宗桑怕傷了陳尋,要留了餘勢,這麼一來,陳尋全力施展的攻勢就絕難輕易對付,停下手來是滿頭大汗,哈哈笑著讚許道:

「你小子行啊,說是五勢,你說你剛才攻了我有幾百刀?」

他再看滿地的白霜,抹了額頭的汗水,說道,

「我說跟你打得滿頭是汗,怎麼感覺越打越冷呢,原來又下霜了啊?」

「你個瞎眼的傢伙,除了你身邊,十米之外,哪裡有降霜?」南獠見宗桑跟陳尋比鬥了半天,竟然沒有發現陳尋玄功的妙異,笑著罵他。

宗桑這才注意到就他身處寒霜之中,十米之外夕陽正照得人暖,倒吸一口寒氣,說道:「你這是練的什麼玄功,怎麼這麼奇怪?」

在大孤峰身受重創,魂海本體湧動神華具六臂巨魔相,汲取天地靈氣重塑受創肉身,其中又以極寒玄氣最為磅礴。

蘇棠說他已是玄寒靈體,魂魂神華自然也成玄寒屬性。

宗桑與陳尋比鬥時,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主要還是他已經具有蠻武九層巔峰的修為,換作其他剛晉入換血七層的上階蠻武,在陳尋的刀前,絕不可能會有如此的輕鬆。

陳尋闖寨之時,能輕易將兩名山侗部的強敵,殺得一傷一死,就可見玄寒靈體的威力。

南獠以為陳尋又恢復了一些記憶,現在修練應是家傳玄功,拉了宗桑一下,讓他不要多問。

南獠又將圍觀的眾人驅散,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看過陳尋與宗桑對戰,才真正確認陳尋確有上階蠻武的實力。

陳尋除了將大鵬秘拳融入刀技之中外,能叫空氣凝出霜華的極寒蠻煞外,威力更是驚人。

而陳尋全力施展蠻武的時間之長,就以南獠所見識,要遠超其他剛晉入換血七層的上階蠻武,暗感他修練的蠻魂之精純、強悍,實際與九層巔峰的蠻武,就差分毫。

**************************

伏元功的秘訣不能私授外人;魂海異相、靈氣塑體之事,既然都隱瞞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對阿公宗圖說過,陳尋自然不會再提。

到石殿坐下,就利用極寒玄氣入體,與蠻魂神華雙重淬練筋骨皮肉的一些感悟,陳尋還是不加保留的說給南獠、宗桑以及阿公宗圖等人知道。

這些感悟還很粗淺,在那些傳承淵博久遠的世族宗門,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但對衰敗到這等地步、大多數蠻武絕學都斷傳承的烏蟒卻極為可貴。

南獠、宗桑兩人都已是蠻武九層顛峰,不知何時才能凝出第一滴先蠻真血,晉入還胎境,但陳尋這些的感悟,對他們還是極有用處。

這意味著即使不能晉入還胎境,他們的修為、實力還能有進一步精進的空間,意味著他們能再次突破新的極限,抵達新的巔峰。

陳尋猜測,絕大多數九層巔峰的蠻武,都難以晉入還胎境,實際是氣血淬練精純程度以及肉身強悍,都還遠達不到凝出先蠻真血的程度。

所謂的巔峰,其實遠不是巔峰,只有利用不同極性靈氣進行多重淬練,不斷的將周身筋骨皮肉及氣血、骨髓,淬練精純到新的極致,才能不斷縮短晉入還胎境的差距。

特別是七層換血、八層易髓過後,到第九層凝血,不再有明確的修練目標,很可能就意味著到第九層境界之後,更主要的就是要不斷突破現有的極限,而不受所謂的巔峰,桎梏住不斷精進的腳步。

就算是天地玄息靈氣,精純、強弱的不同,對修練也有極大差異,陳尋深入湖澤荒原苦修數月,對這些都有極深的感受。

「阿尋所言,我們真是受益良多啊,這或許是我們突破現有修為的一種途徑。」南獠感慨道,他也毫無保留的將蠻魂修練的一些感悟,說給陳尋聽,希望彼此都能有所增益。

陳尋跟阿公宗圖說道:「阿公,烏蟒曾也強者輩出,也曾有與天元境絕世強者相抗衡的天蠻,為何他們的修練心得,都沒有蠻文記錄傳世?」

巫公宗圖感慨道:「蠻武傳承除蠻像外,最重要的就是蠻師,在部族裡蠻師的地位也最高。因為很多修練秘法,都是由蠻師口口相授,而無蠻文記錄。這也是先祖傳下來的規矩……」

陳尋這才知道烏蟒為何衰敗成這樣子,這種秘傳方式,雖然能鞏固蠻師在部族中的地位,而一旦蠻師意外殞落,蠻武極容易斷掉傳承。

而蠻師之間缺乏有效的交流,各自閉門造車,修練之途通常也是越走越窄。

相比較之下,雖然云洲世族宗門彼此之間的戒備極深,但世族、宗門之內,種種修練心得、秘法都記錄於文字傳世,這樣除了能保證傳承不斷,傳承體系也在不斷的精進。

陳尋將青木道人所著的帛書《道蘊殘解》掏出來,遞給阿公宗圖,說道:「帛書雖然還有許多不解之處,但我都熟記心中,這本帛書留在烏蟒,或許意義更大。」

巫公宗圖明白陳尋的意義,這本帛書雖然算不上多精深,卻是第一本走出秘傳桎梏的蠻武修練手記,烏蟒要復興,也許這才是光明正途。

*************************

陳尋說是要將大鵬秘拳融入九幽戰矛,但冥思苦想數日,才知這鑿實不是易事。

陳尋魂海異相,乃六臂巨魔血所化,比當下問世的荒古血脈,不知道要精純珍貴多少,所生發的靈慧跟靈識,就算是蘇棠的琉璃心境都遠不及,修練蠻武時才有如此之高的悟性。

然而就算如此,陳尋也是在孤山石寨前,看到千餘蠻荒族人都叫狼群啃食,留下滿地的殘肢斷骨,心魂神意陷入那難言悲痛的枯寂境界,在青狼襲之際才陡然生發靈慧,將六臂巨魔血所具的戰鬥本能激發出來,才無意間,將大鵬秘拳的道意融入烏鞘長刀使出,也籍此徹底悟透大鵬秘拳的奧義。

大鵬秘拳融入刀技,還只是大鵬秘拳五勢在魂海之上的蠻魂心相稍作變化,由拳勢化為刀勢,這對旁人來說就已經千難萬難之事。

而九幽戰矛,本身就是從烏蟒千年傳承的蠻魂戰武「逆鱗」演化而來,要想兩種蠻魂戰武彼此融合,難度更增加百倍、千倍以上。

心生萬相、萬法一心。

陳尋知道,在理論上,兩種蠻魂戰武有融合的可能,但絕非他自己能夠做到。

他就算能將大鵬秘拳五勢融入矛術,但與逆鱗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蠻魂戰武;施展時,魂海需要觀想不同的蠻魂相進行切換,與敵搏殺,反而失之酣暢淋漓,威力大為削弱。

陳尋此時已是玄寒之體,這對煉氣真修來說,是極難珍貴的靈體,但對於武修是好是壞,蘇棠也不甚清楚。

開春之後,冰雪融化,天地間的極寒玄氣消退無蹤,陳尋也不忙於修練蘇棠教他的伏元功。

接下來十數日,陳尋就將這趟湖澤荒原之行,跟蘇棠所學會辨識的上百種藥草,都精心繪製在獸皮上。

有些藥草在湖澤荒原特有,有些藥草蟒牙嶺中也有生長;蘇氏春後將開通滄瀾城到蟒牙嶺北山的商路,會源源不斷會有商販從滄瀾城下來。

這些藥草即使寨子裡無法煉製丹藥,也可以跟從滄瀾城出來的商隊,交換一些緊缺的物產。

除此之外,陳尋在寨子裡,更主要是修練縛龍訣。

雖然陳尋還只會縛龍訣的第一層口訣,但也有修練靈識的基礎。

不要看陳尋此時靈覺敏銳,甚至能感應數百米之外的微弱氣息,但以還胎境的標準來看,他的靈識還細若游絲,還沒能施展術法的程度。

而對此時的陳尋來說,縛龍訣配合箭術施展就有箭無虛發的玄妙,就足以叫他花大功夫去修練。

****************************

陳尋一日從蟒牙嶺深山找藥修練歸來,見寨子裡圍了好些人,還以為蘇氏挑選部族子弟進滄瀾學宮的人馬終於到蟒牙嶺北山了,頗為期待的走進寨子。

陳尋走進石殿裡卻見古護之子古劍鋒,與幾名黑山部的蠻武坐在裡面。

「阿尋,劍鋒此時代表黑山部過來,一來謝你的救命之恩,二來要送上禮物,與我烏蟒握手言和……」巫公宗圖手裡抓著根破損不堪的骨杖,笑嘻嘻的招手,讓陳尋坐過去。

未見滄瀾來人,但聽得這個消息,陳尋也是大喜,部族殘殺多年,放下仇恨,握手言和,殊為不易,這將為烏蟒贏得休生養息的機會。

烏蟒此時族眾不足千人、除宗圖、宗桑、南獠三人外,還無人晉入上階蠻武,在蟒牙嶺北山立足艱難,哪怕是贏得三五年休生養息的機會,對烏蟒意義都未同小可。

古劍鋒雖然才十六歲,但自幼幫他阿爸古護打量族中事務,臉上早就洗脫了稚氣,顯得精明幹練。

古護或對烏蟒還有一絲戒備難消,讓其子古劍鋒到烏蟒來,也恰是適合。

古劍鋒略顯削瘦的臉如刀削斧鑿,兩眼炯炯有神,賁起的肌肉充滿力量之感,站起來像一座山似的,甚至都不比宗桑稍矮,與阿公宗圖、南獠、宗桑他們坐在一起來,氣勢也不稍弱,心境實比他此時所具的蠻武六層修為要強。

可以也就差兩三年火侯,古劍鋒就能晉入換七層,成為真正的上階蠻武。

說起來,宗崖、宗凌的資質,也未必能比古劍鋒更強。

見古劍鋒站起來要行禮,陳尋搓著手笑呵呵的說道:

「那日在寨前我射了古兄幾箭,古兄沒有見怪,反而提起之前的舉手之勞,怪不好意思的。」

「阿尋寨前好意留劍鋒一條性命,劍鋒怎麼會不明白?」

古劍峰恭敬的說道,野馬溪遇險時,他驚魂未定,都沒有好好打量過陳尋,此時見陳尋稚氣未脫的臉,確是比他還有年幼兩三歲,但在站他身前,卻有一種淵亭山立、難窺深淺的氣度。

烏蟒為何會放黑山一馬,古劍鋒不知道詳情,但他猜測,眼前少年必然發揮過作用,心裡猶是感激,接著說道,

「我阿爸本要親自過來,給烏蟒謝罪,但近日有頭鱗鷲闖到黑岩峰上築巢,阿爸不敢輕易離寨,就讓我代表黑山,過來給烏蟒謝罪,希望兩部能彌和以往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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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握手言和

古劍鋒代表黑山部,過來釋怨言和,所帶來的贈禮也是極有誠意。

除了獸筋、獸骨、獸皮、獸肉、青銅器皿、粗麻布匹等外,還有取自那頭巨狼的數滴獸心血。

「黑山本無臉抬回那頭荒狼,只因我阿叔古辰在獸襲時身負重創,需要那頭荒狼的獸心血保命,才厚顏將那頭荒狼取回,」

古劍鋒說到這裡,也有些汗顏道,

「荒狼血肉,都叫山侗分走,黑山取了兩滴獸心血給我古辰阿叔保命,其他黑山部分得的筋骨以及三滴獸心血都在這裡,阿爸讓我還回烏蟒。而為我阿叔古辰保命所用掉的那兩滴狼心血,黑山只能希望這張聚血丹的丹方能補償一二……」

荒狼血肉充滿生命精元,食用能滋壯氣血,但獸心血才算是真正入品級的寶藥。

三滴獸心血的價值,甚至都不在一枚九元養竅丹之下;要懂煉製的丹方跟方法,與其他靈藥異草合藥,就能煉製三枚九元養竅丹。

而比起三滴獸心血,聚血丹的丹方更是黑山部的不傳之秘。

烏蟒得到這張丹方,每年就能煉製百十粒功效僅比烏蟒丹稍差的聚血丹,細水長流下去,十年百年所煉製聚血丹的數量又會積累到何等驚人的地步。

黑山將聚血丹的丹方抄送給烏蟒,也真正彰顯握手言和的誠意。

巫公宗圖也沒有說立即就收下這張丹方,而是讓族人先領著古劍鋒及隨行蠻武,到旁邊的石屋休息。

*********************

陳尋在石案後坐下,見在座除了阿公宗圖、南獠、宗桑等人外,都是寨子裡能參與族議的重要人物。

在古劍鋒表示出黑山部的誠意之後,他們也都極樂意跟黑山部握手言和。

烏蟒就千餘族眾,這個苦冬又損失了那麼多的蠻武,更需要時間跟空間來休養生息,但與黑山部怎麼握手言和,大家暫時還沒有取得一致意見。

古劍鋒這次代表黑山部,送來這批珍貴禮物,烏蟒要怎樣回禮,也有分歧。

「為什麼要回禮?那頭荒狼本就是他們從烏蟒強搶過去的,他們只是送還一部分而已;其他的,我們還要找山侗部討要呢。」宗桑素來是直性子,握手言和,少些廝殺,他是樂意的,但收下古劍鋒帶來的禮物,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才不覺得需要拿珍貴之物,回贈黑山部。

巫公宗圖無奈一笑,黑山部表達誠意,烏蟒也要表達足夠的誠意,兩族才有可能放下戒備,握手言和。

要是不能讓黑山部對烏蟒放下戒備,兩族的關係還是難以最終改善。

「是不是收下一些,意思意思,其他的都原樣奉還,」南獠問道,「經過苦冬,寨子裡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送還黑山部……」

烏蟒有十五枚九元養竅丹,在北山算是一等一的奇珍異寶,但這事絕不能透漏給石殿以外的人知道,自然更不能拿去回贈黑山部。

南獠心裡想,最好的辦法,就是象徵性的收下幾樣禮物,其他的,包括那三滴獸心血跟聚血丹的丹方都退還回去,這樣才能表明烏蟒並無貪心,而確有跟黑山部握手言和的誠意。

「阿尋,你覺得呢?」巫公宗圖問陳尋。

陳尋雖然不是烏蟒族人,年歲又小,但宗圖此時徵詢陳尋的意見,大家都不覺得突兀,都覺得也應該聽聽阿尋的意見。

大家心裡都清楚,要不是阿尋,烏蟒這次能不能保住,都難說得很。

「握手言和,雙方就應該確定好各自的狩獵疆界,約好發生糾紛的協商辦法。再個,就是兩族應該要互通有無,」

陳尋稍作沉吟,也不再藏拙,說道,

「黑山部將聚血丹的丹方抄送烏蟒,是他們的誠意,我覺得烏蟒大可以收下來,至於回禮,為什麼不可以將烏蟒丹的丹方抄給他們?而以後,黑山部所產藥草豐裕,而烏蟒稀缺,以及其他種種物產,都應該彼此交易,互通有無,部族子弟也應該鼓勵相互婚嫁,真正的去化解兩族多年所結的仇怨……」

烏蟒曾縱橫滄瀾,旗下天蠻武勇逾百,是何等的風光,而此時聚寨而居的族眾僅有千人,又是何等的倉皇?

南獠擔任族長起,就一起在想要怎麼去減少與周邊部族的磨擦,真正的蟒牙嶺北山之中紮根下來休養生息,但聽陳尋這番話,越琢磨越有味道,拍著大腿讚道:

「阿尋年紀不大,但見識真是要超過我們;我看陳尋說的辦法,行。」

「嗯,阿尋這小子說的話,我也覺得中聽!」宗圖生性坦淡,更不會因為陳尋的年紀小,更看輕他的話,點頭讚道,「阿尋肚子裡的學問,真比我大得多……」

見大家紛紛點頭讚許,陳尋心裡好笑:

放在地球,只要讀過些歷史書的人都知道部族想要放下殘殺、握手言和,無非定界、貿易、交流、通婚等辦法,沒想在烏蟒竟成了極高明的見識。

巫公宗圖心裡也極高興,說道:

「那就這麼決定下來,黑山部的禮物,我們都收下來。明天,我就親自送古劍鋒回黑山,帶上烏蟒的回禮,跟古護談言和之事。今晚,就盛宴招待古劍鋒他們,大家都要熱情一點,誰敢惹事生非,都拿棍子敲回去,以前的仇怨,誰都不許再提……」

******************

與黑山部握手言和,以野馬溪為線定立彼此的疆界,對烏蟒的意義極大。

這意味著烏蟒春後,就可以在野馬溪的南岸谷口修築石堤。

雖說為了避免引來凶禽猛獸獵食,不能在北面的山谷裡蓄養食草的禽獸,但撒上穀物,這座縱深近二十里、最寬處有四五里的平壩,秋後的收成也足以養活全寨千餘口人,不用再擔心春荒苦冬難熬了。

以前的烏蟒,純粹是靠天吃飯。

雖然有不少部族都有種植野生穀物的傳統,但山裡能用來耕種的肥沃土地極少,除了漁獵外,烏蟒族人這些年來更多的,是採集漿果以及一些野生穀物充飢,大家都過著飽一餐、飢一餐的難苦生活。

無論是互贈丹方,還是彼此交易富裕的藥草、互通有無,都能極大增加兩族的靈藥產出,為部族子弟提供更有力的支撐。

部族之間化解仇怨,維繫更長久的信任關係,也沒有比通婚更好的辦法。

次日,陳尋也隨阿公宗圖,一起越過野馬溪,送古劍鋒等人返回黑山石寨。

而得族人提前返回通知的古護,也一早就出現在野馬溪的對岸,歡迎巫公宗圖、陳尋等人進入黑山部的領地。

部族之間殘殺是荒域司空見慣之事,猜忌也深。

陳尋深入湖澤荒原,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都是遠遠的繞開那些部族村寨,這還是他第一次走進烏蟒之外的部族。

野馬溪在蟒牙嶺北山的深峽溝谷間曲折盤繞,盤出無數道大小河灣,才最終流出蟒牙嶺。

從烏蟒石寨北面的谷口,沿著此時還叫冰層履蓋的野馬溪先往東行二十數里,繞過一座高近三千米的高峰,再往北拐一個大彎,行二十多里地登岸,就是一座三面夾山的寬闊谷地。

黑山部的石寨就建在這座谷地裡。

雖說蟒牙嶺深處的高峰直插云宵之上,高不知其頂,但在差不多要出蟒牙嶺的北山邊緣嶺區,三千米左右的高峰還是極其罕見。

這座高峰,可以說是北山嶺區的主峰,從一片千米高矮的險峻山嶺中突兀拔起,顯得異常高峻。

山頂通體都是烏黑的岩石,左右蠻荒族人稱之為黑岩峰。

黑山部也因黑岩峰而得名,遷徒在此定居,已經有好幾百年。

黑岩峰左右的溪峽極深,也不知道冰下有多少兇殘水獸潛伏,陳尋、阿公宗圖等人,與古護等黑山部的迎接人馬匯合後,沒有走野馬溪的冰層,而是從黑岩峰西側的嶺脊直接翻過兩道山口,進入黑山部的核心領地。

認真說起來,烏蟒與黑山兩族,挨得相當近,就隔著兩道千米高矮的山嶺。

爬上陡峭的山坡,從石崖下到深谷之中,越過一道深澗,再爬上一道陡坡,就是黑山部的核心領地所在。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烏蟒與黑山挨得如此之近,也難怪兩族廝殺猜忌多年不休。

雖說兩道千米高矮的山嶺險峻無比,但嶺谷間有獵隊、藥民踩踏出來的山路,要遠比深山裡的崇山峻嶺好走得多,陳尋他們只用小半天就趕到黑山石寨。

一行人剛從南面的山谷下來,還沒有走進黑山石寨,在東面谷口山脊上放哨的黑山部蠻武,就「嗚嗚」的吹響蠻牛巨角,示意有大批的人馬,沿著野馬溪往黑山石寨而來……

「嗒、嗒、嗒……」

雷霆一般的馬蹄踏冰聲從山脊那邊傳來,很快就見一匹高大無比的鱗馬載著一名披甲武士出現谷口,扛著一桿迎風飄展的黑色大旗,上寫「滄瀾」兩字。

卻是蘇氏宿武尉府挑選部族子弟推薦進滄瀾學宮的人馬,恰好今日也到了黑山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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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二十人名額

見駝車隊在樓離所乘銅車的引領下,沿野馬溪東岸繼續往北行進,古護、巫公宗圖等人,都只能將疑惑深深的藏在心裡,邀請葛異進黑山石寨休息。

葛異是代表宿武尉府挑選部族子弟而來,進了石寨,稍作休息,就讓隨行的滄瀾武士分赴北山各地,通知各部族將有意推薦的子弟,都先集中到天馬湖來,以供挑選。

到於怎麼挑選,葛異卻是不肯多言。

葛異那邊由古護、宗圖等人陪同;陳尋在他們眼前,還只是十四歲的「少年」,插不上趟,就與古劍鋒趕到天馬湖南邊的山上,就見商隊停在天馬湖南崖的坡谷裡,不再北行。

雖然駝馬隊只有五六百人,但隊伍裡隨行有兩三百頭高大駝馬,駝著沉重的貨物,就讓人覺得這支商隊是額外的龐大。

商隊的人馬此時散開來,在坡谷裡足足佔據裡許方圓的地方。

鬼奚渠帥樓離所乘的銅車,位在商隊的中間。

陳尋與古劍鋒蹲在嶺脊的樹叢裡,遠遠能看到身穿雪白裘衣的樓離正站在銅車前,跟幾個像是商隊首領的人物說話。

而在商隊的外圍,有兩百多兵甲皆全的武士,分成四堆,守住要害地形,防備荒獸或者有什麼不識抬舉的蠻荒部族,襲擊商隊。

其他隨行僕役,正有條不紊的拆開高大駝馬背上的獸皮包裹,一頂頂帳蓬飛快的在坡谷裡搭建起來。

還有不少人手,到附近的山嶺砍伐巨木,用駝馬拖回帳營,很快就會一根根巨大木樁,在賬營的外圍豎起。

這支商隊,看情勢竟是要在天馬湖的南岸安營紮寨啊!

「他們是要做什麼?」古劍鋒深蹙的眉頭問陳尋。

陳尋聳聳肩,說道:「他們紮下寨子,大概就不會再走了吧?」

他知道古劍鋒應能看出這種可能,但天馬湖沿岸歷來都是黑山部的勢力範圍,離黑山石寨不到二十里地,商隊陡然闖進來,不招呼一聲就在天馬湖南岸的坡谷安營紮寨,換了誰處在古劍鋒這個黑山部少族主的位置上,心裡都不會好受。

只是古劍鋒心裡氣憤,又能如何?

不要說商隊五六百人中,高手無數,或許僅樓離一人,就能將黑山部踏平。

當然,陳尋也沒有辦法對黑山部幸災樂禍,黑山部還能選擇歸附鬼奚部求存,弱肉強食、弱者屈服強者,這是蠻荒千萬年來的生存法則,沒有什麼好值得嘲笑的。

陳尋擔擾的是,這裡離烏蟒也就三五十里距離,三十年就被鬼奚部殺得族破人亡,僅千餘殘部被迫逃入北山的烏蟒,這時候還能夠向鬼奚屈膝降服嗎?

************************

陳尋與沉默無語的古劍鋒返回黑山石寨,正趕著阿公宗圖要回烏蟒,兩人與數名寨中蠻武,就踏上歸途。

陳尋將在天馬湖南岸看到的情形,告訴阿公:

「看這情形,蘇氏要以鬼奚為主,在天馬湖南岸建一座永久營地了……」

「是啊,」巫公宗圖瞅著重重疊疊的山嶺,眼睛裡也滿是憂色,說道,「名義上是建一處商棧,方便滄瀾城出來的商旅入駐,跟北山的各部族進行交易,實際是蘇氏進入北山的第一處據點。」

烏蟒雖然是僅千餘族眾的小部族,但經過裂族之禍的宗圖,心裡的見識,遠非那些中小部族的首領能比。

雖然代表宿衛尉府的葛異,極力撇清跟商隊的關係,到黑山部後就跟商隊分開來行動,但明眼人都知道,背後沒有蘇氏的支持,鬼奚部在滄瀾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號召力,組織這麼龐大的商隊進入蟒牙嶺北山?

陳尋聽蘇棠說過,蟒牙嶺與奚嶺之間的地域,實際是蘇氏與位居北方冰原玄寒宗的緩衝地。

按說玄寒宗與蘇氏的勢力,都不能直接伸手進入這個區域。

鬼奚部原居奚嶺,是百奚部族的一支,百年前才投附蘇氏,逐步遷到蟒牙嶺南麓,最終在三十年前,從烏蟒部手裡奪得蟒牙嶺白狼河沿岸的沃土,才在滄瀾真正的紮根下來。

蘇氏勢力不便直接進入蟒牙嶺北山,以免激怒玄寒宗,驅鬼奚部為先部,先以商棧的名義,在北山建立據點,倒不失變通的方法。

玄寒宗或許會對此有所不滿,但也難有激烈反應,更或許玄寒宗的勢力,也早就滲透到奚嶺以南了。

蘇氏驅鬼奚為先部,最終的目的還是要統合北山的部族。

烏蟒三十年前就與鬼奚結下血海深仇,此時烏蟒離天馬湖的鬼奚商棧僅三五十里地,很可能是鬼奚在北山立威第一個要打壓的對象。

陳尋說出他心裡的憂慮:

烏蟒此時的力量,還遠遠不足以對抗鬼奚;黑山部雖與烏蟒握手言和,但也絕不可能將全族五千餘眾的性命都豁出來,與烏蟒結盟對抗鬼奚部的勢力進入北山。

就算黑山部豁出去,兩族的實力甚至都遠遠不能對抗樓離一人,而何況去對抗背後蘇氏的意志?

「蘇氏也不可能真就縱容鬼奚部統一蟒牙嶺的,」巫公宗圖說道,「特別是開頭這些年,鬼奚部即使有蘇氏支持,也多半會以經營商棧為主、徐徐謀之,但留給烏蟒的時間,也不會太多了……」

***************************

「鬼奚部,真是欺人太甚,黑山部真就窩囊到沒有一點反應?」宗桑聽得商隊在天馬湖南岸坡谷安營紮寨的事情,激動得都替黑山部憤憤不平。

「黑山部能有什麼反應?」

回到寨子裡,將大家召集過來商議,巫公宗圖心裡也恢復平靜,將憂慮深在心裡,不希望影響到族人的士氣,說道,

「這次從滄瀾進北山的商隊,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是鬼奚部的人馬,就算樓離不出手,僅兩百鬼奚部銳卒,也足以踏平北山任何一座石寨。」

南獠苦著臉,眉頭深鎖道:「鬼奚部與黑山部怎麼談借地之事,我們都無需去管,也插不上手,但這次,烏蟒一定要有子弟選進滄瀾學宮……」

宗圖與寨子的老人都點點頭,知道烏蟒要是不想遷寨避禍,這或許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普通蠻武與晉入還胎境的天蠻之間,鴻溝太大了,何況鬼奚部還不止樓離一個天蠻。

雖然蘇氏當年也是擊敗烏蟒之後,才在滄瀾稱雄,但那已經是七八百年前的舊事了,而此時的烏蟒衰敗到這等的地步,想來也不會叫蘇氏有太多的猜忌。

烏蟒子弟能通過挑選,進入滄瀾學宮,意義絕不僅僅是個人修為有可能獲得極大增進,或者學成之後,能有將玄功帶回部族傳承,更重要的是在強勢的鬼奚部面前,為烏蟒加一道護身符。

只要烏蟒能有子弟進入滄瀾學宮,烏蟒也就可以算是蘇氏的附屬部族;鬼奚部再強勢,也不敢對同是蘇氏附屬部族的烏蟒下滅族惡殺之手。

「鬼撈的,宿武尉府,這是要從北山挑選多少人,推薦進滄瀾學宮?」宗桑忿恨的問道,他也知道強勢之前,必需要低頭,但心裡怎麼想都是不甘。

「滄瀾學宮這次會收錄兩百名部族子弟,宿武尉府有資格從蟒牙嶺部族推薦二十人。」宗圖說道。

「操,才這麼點人!」宗桑心生惡氣的啐了一口。

滄瀾城三令六尉,其中宿衛尉府主要節制蟒牙嶺週遭的部族,推薦部族子弟進滄瀾學宮,主要也是從蟒牙嶺諸部落挑選。

只是蟒牙嶺週遭,可不只是僅有北山三五十個部族,將南麓、東麓、西麓三面都加起來,部族之數加起來有三四百之多,烏蟒在其中只是最不起眼的一支,如何從其他三四百個部族手裡,爭得二十人推薦名額之一?

陳尋問阿公宗圖:「葛異將軍有沒有說怎麼挑選?」

宿武尉府頂天就只能從蟒牙嶺挑選二三十人進滄瀾學宮,他更關心宿武尉府會怎麼選人?

鬼奚等蟒牙嶺南山的部族,培養部族子弟的資源、實力以及傳承,都要比烏蟒雄厚許多,這意味著宗崖或者宗凌,要跟鬼奚這些部族的子弟,爭二十人名額,難度將大到難以想像。

阿公宗圖與古護等人,陪同葛異等人進黑山石寨說話時,陳尋並不在現場,還不知道選拔推薦名額的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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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血腥試煉

聽巫公宗圖這麼說,南獠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雖說以往每三年一次學宮推薦名額爭奪,都極殘酷,但都遠沒這一次殺機畢露,叫看淡生死的他們都背生寒意。

為了保證推薦名額,或許說為了保護最為核心的子弟能進滄瀾學宮,各部族都會儘可能多的將優秀子弟派出,但派得越多,途中的傷亡也就會越慘重;

而且損失的都是未來的部族核心精銳……

巫公宗圖又緩緩說道:「葛異今日又說了,烏蟒雖然蓑敗,但數十年前還是滄瀾強族,所以會直接將一枚試煉鐵牌交給我們。只要我們能保住這邊試煉鐵牌不失,今年的滄瀾學宮,就有烏蟒的一席之地。」

聽阿公宗圖這麼說,陳尋更是心生寒意。

烏蟒要一開始就拿到試煉鐵牌,必會成為眾矢之的,還不如先藏匿起來,中途到他族子弟手裡去搶試煉鐵牌。

蘇氏說著是重視烏蟒,這明擺著是將烏蟒往火坑裡推。

沒想到六七百年過去,蘇氏還是如此猜忌烏蟒,真是一點都不放鬆,卻能堵住其他部族的口實。

當然,烏蟒可以拒絕推薦子弟參加滄瀾學宮的推薦名額爭奪。

但是,烏蟒可以拒絕嗎?

一時間,石殿裡都陷入壓抑到極點的沉默之中。

「阿公,我來代表烏蟒去吧。」陳尋坐直腰脊,說道。

宗崖、宗凌、南溪等子弟,雖然都開悟蠻魂,具備中階蠻武的實力,但他們要是拿著試煉鐵牌,去參與二十人推薦名額的殘酷爭奪,十之八九會丟掉性命。

「阿尋,你不是烏蟒子弟;烏蟒一族的命運,烏蟒子弟怎能逃避?」巫公宗圖搖頭說道,「去年宿武副尉蘇青峰對你就青睞有加,你數月間修為又大幅精進,這趟只要隨葛異前往滄瀾,自有機會進入學宮……」

除了二百名部族子弟以及蘇氏的宗族子弟之外,滄瀾學宮每三年還會招收從云洲各地湧入滄瀾的中小宗族甚至平民子弟。

陳尋只是流落蟒牙嶺的云洲少年,又得宿武副尉蘇青峰的青睞,不用參加如此殘酷的部族子弟名額爭奪,甚至有更大的機會進入滄瀾學宮。

南獠枯瘦巨手,撐在石案上,朗聲說道:「南溪就將突破蠻武四層,怎麼也有一線機會!」

雖說他的聲音響亮,但多少透漏些蒼涼。

南獠身為族長,南溪是他的兒子,雖然才十三歲,卻注定要承擔起這個重任。

「讓宗凌也去!」宗桑咬著牙說道,「烏蟒怎麼這次要爭一個名額,不然鬼奚勢強,也難有烏蟒的活路。」

「阿叔,阿凌還小,三年後還有機會,這次讓我過去。」在石殿偷聽了半天的宗崖,這時候直接走進石殿說道,他左袖管空蕩蕩的垂下來,卻一臉的堅毅。

「烏蟒的命運,宗凌也要承擔!」

陳尋轉回頭,就見宗凌與南溪等一干少年都走進來,稚氣未脫的臉上都有不容拒絕的決絕……

「好、好,都去,烏蟒男兒沒有一個怕死的鳥貨!」宗桑帶著忿恨,手指著石案,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像是砸在地面上。

鬼奚部前兩年可能會收斂一些,在三五年過去後,一旦以鬼奚部為主的商棧,在天馬湖站穩腳步,就絕不可能坐視烏蟒在三五十里之外的山嶺裡紮根。

烏蟒這次要不能爭得進入滄瀾學宮的名額,怕是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三五年後該怎麼辦?

又要舉族從北山遷出,以避鬼奚之禍嗎?

宿衛尉府心存不良,一開始就要將一枚試煉鐵牌交到烏蟒子弟手裡,視必叫烏蟒子弟成為眾矢之的。

要是烏蟒只派一名子弟持著這枚試煉鐵牌,怕是走不出百里,就會身首異處,試煉鐵牌叫他族子弟奪走。

即使知道此路充滿血腥,多派三五人參加選拔,還有可能分散敵手的目標,才有更大的機會保證一人最終能攜帶試煉鐵牌進入滄瀾城。

宗桑性子粗魯,但這裡面的道理,還是能想明白的,宗崖、宗凌、南溪三人一起上,注定要有兩人犧牲自己,去吸引其他部族的注意力,但這樣的犧牲必須要付出。

只是,宗凌、宗崖、南溪三人,誰真正隨身攜帶那枚試煉鐵牌,誰當誘餌負責吸引他族的注意力?

想到這裡,宗桑雙拳握緊,指甲刺入肉裡,青筋暴露,看著泥地的銅鈴雙眼都要瞪出血來,卻是沒有勇氣去看宗崖、宗凌、南溪三人。

無論決定誰來當這個誘餌,都是殘酷的。

「讓阿凌、阿崖、南溪抓鬮吧……」石殿裡有老人小聲提議道。

大家眼睛都向巫公宗圖,等他決定。

陳尋坐直背脊,跟阿公宗圖說道:「北山部族為這五枚試煉鐵牌,會相互殘殺不說;南麓鬼奚等部,為了爭奪更多的名額,多半會讓派族中子弟中途劫殺我們。無論是讓宗崖、宗凌、南溪三人哪個隨身攜帶試煉鐵牌,都只怕會凶多吉少。我跟他們一起走……」

「阿尋,你不用為烏蟒犧牲這麼多。」巫公宗圖心神激顫的說道。

蘇氏定下的規矩,在滄瀾還無人能破,鬼奚等大部族,或許會有十八歲之下的子弟晉入上階蠻武,但數量絕對不會太多,陳尋與宗崖、宗凌、南溪一起,自然勝算要大增。

南獠、宗桑等人雖然心裡極期待陳尋能與宗崖他們同行,但也知道巫公宗圖說得對,陳尋確沒有必要為烏蟒犧牲這麼多。

「四年前,要不是阿公收留阿尋,我早就喪命獸腹了。」陳尋哂然一笑,堅決的說道。

不提烏蟒這些年收留他、容他落足;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天地,他能夠修練大鵬秘拳,能進湖澤荒原苦修,與蘇棠相遇,又哪點不是阿公所賜,豈是他回贈一些九元養竅丹就會回報的?

再者說,他怎麼都沒有可能坐看宗崖、宗凌、南溪三人去送死!

********************

當晚,巫公宗圖就與南獠、宗桑等人,在石殿裡秘啟魂祭。

也顧不上糟踏跟惋惜,拿出三枚九元養竅丹來,給宗崖、宗凌、南溪三人服食淬體,希望能助他們突破現有的境界,在路上能多幾分勝算。

九元養竅丹,藥性極烈,尋常蠻武很難在一兩天就將藥力全部煉化。

陳尋修練蠻魂,想完全煉化一枚九元養竅丹,都需要半個月之久。

唯有借助烏蟒的九幽蠻魂像,陳尋才能快速煉化吸收九元養竅丹的藥力。

只是非要吸食異獸魂魄,九幽蠻魂像才能啟用。

看著這些天在身邊活崩亂跳的幼豹,被九幽蠻魂吸食那麼多的魂魄之後,就陷入昏迷狀的長眠之中,陳尋也於心不忍,但他們也沒有其他辦法可行。

九元養竅丹,藥性極純極烈。

一般說來,開悟蠻魂的蠻武,在修練到六層淬筋煉力的巔峰,服食九元養竅丹,能將身體淬練到新的極致,有助突破六層的桎梏,晉入上階蠻武。

宗崖、宗凌、南溪三人服食九元養竅丹,雖在九幽蠻魂像的幫助下,都將極其精純的藥力都涓滴不剩的煉化入體,但除了修為都臻至各自層次的顛峰之外,剩下的藥力都化作無比精純的蠻魂神華,直接融入魂海本體,並沒有助他們一下子就突破現有的層次,再精進一層。

魂海心相的擴大,有助提高將來修練的潛力,但宗崖、宗凌、南溪三人此時急需提高修為。

只是服食九元養竅丹的功效如此,大家也是無奈。

陳尋也是魂祭秘啟時,服食煉化三枚九元養竅丹,然而三枚九元養竅丹,還不足以叫他達到換血七層的巔峰。

蘇棠說過,他身上所具的荒古血脈,千年罕見,想要突破蠻武九層巔峰,可能是她的十倍艱巨。

陳尋也沒有想到,不要說晉入還胎境了,就是突破換血七層也是這麼的艱難。

他身上還有六枚九元養竅丹,陳尋也不敢胡亂消耗;還有十二枚九元養竅丹,還要留在寨子裡,以助阿公宗圖、南獠、宗桑等人守住烏蟒的根基。

剩下來十數日,陳尋什麼事都不干,就在宗桑、南獠兩人的陪同,深入蟒牙嶺的險嶺深谷,採摘藥草,煉製聚元膏。

武修在晉入還胎境之前,還不能在體內儲存真元,與敵搏殺時,完全依賴氣血之精純以及肉身之強悍;而氣血消耗,唯有服食靈藥,才能在短時間內得到補充。

誰也不知道這一路會發生怎樣的凶險,多煉製一些聚元膏隨身帶著,總是有備無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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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黑山部的分歧

蟒牙嶺週遭部族推薦多少子弟參加試煉,人數不限,但年齡需在十八歲下;宿衛尉府會發下二十枚試煉鐵牌,誰最終持有宿衛尉的試煉鐵牌,抵達滄瀾城,就可以成為滄瀾學宮的弟子部。

宿武尉府制定的試煉規則就是這麼簡單,不僅北山諸部落子弟之間會相互殘殺,蟒牙嶺南麓、東山的部族為多得一枚試煉鐵牌,都會在中途安排人手劫殺。

蘇氏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茬:

拋出果子,讓各部族不得不爭食,也絕不容滄瀾各部族有聯合起來對抗蘇氏的機會。

天馬湖約期聚集的前一天,陳尋、宗崖、宗凌、南溪四人,就在巫公宗圖與南獠的陪同下,提前趕到黑山石寨。

「黑山不與烏蟒聯手,保住那枚試煉鐵牌的希望能有多大?」巫公宗圖三角老眼,神光炯炯的盯住古護,壓低沙啞的嗓音直截了當的問道。

作為在天馬湖南岸借地的代價,葛異代表宿武尉府,同意直接將一枚試煉鐵牌交給黑山部的子弟攜帶去滄瀾。

對黑山部來說,想從其他部族爭一枚試煉鐵牌難度極大,但有一面試煉鐵牌在手裡,多犧牲幾名子弟作誘餌,分散他族的注意力,保住這枚試煉鐵牌的機會則要更大一些。

古護沒想到,宗圖會領著烏蟒子弟提前一天上門來,要求跟黑山部聯手。

古護心裡驚疑不定,眼睛卻瞅向陳尋,壓著聲音問道:「聽葛異將軍說,宿武副尉蘇將軍對你青睞有加,希望你能跟他們一起去滄瀾,並不需要參加部族子弟之間的血腥競奪;你真的要放棄這個機會,跟宗崖、宗凌、南溪他們三人同行?」

陳尋點點頭,說道:「是的。」

陳尋不希望宗崖、宗凌、南溪哪個人去當誘餌,那樣的犧牲不值當,而且從蟒牙嶺到滄瀾城,迢迢三千里,山高路險,犧牲一人作餌,也爭取不到多少時間。

陳尋就想著,要是能與黑山部聯手,在途中抱成一團,同時保住兩枚試煉鐵牌進入滄瀾城的勝算會更大。

古護有時候不得不羨慕烏蟒,四年前竟能收留下這個在蟒牙嶺深處與父親走失的少年。

宗凌、南溪是宗桑、南獠之子,能看出他們已經有蠻武四層巔峰的修為,而在去年苦冬被青狼咬斷左臂的宗崖,更是將全身骨骼淬練到堅硬如鐵的地步,但這三人想在數千部族子弟的血腥競奪中,保住那枚宿武尉府直接交給烏蟒的試煉鐵牌,怕是難於上青天。

但多了陳尋一人,情形就完全不一樣。

那日,古護雖然沒能來得及趕到寨前截住陳尋,但站在遠處,將陳尋站在寨牆上射殺石川的情形完全看在眼底。

眼前這個身世神秘的少年,臉上稚氣未露,但身上透漏的淡淡氣息,古護也不得不承認,在那麼近的距離裡,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握能逃過那詭異一箭啊。

劍鋒要是跟他們抱成一團,攜帶試煉鐵牌闖進滄瀾城的勝算,確是要增加許多。

「不行。」

陳尋往石殿下首方位看去,見出聲阻止的竟然是在溪谷被他廢掉雙腿的古山,心裡也不覺得有什麼意外。

古山雙腿彎處的筋腱,都叫他拿骨刃切斷,雖然救回來後經過大半年的修養,已經能走路,但想兩腿彎處的筋腱能恢復傷前的狀態,就絕非普通靈藥能及。

曾經的他,是黑山部的核心蠻武,地位僅在古護、古辰數人之下,雖然現在黑山部族議沒有將他排斥在外,但他心裡也知道,他現在的修為甚至連個普通蠻武都不如。

雖然黑山部大多族人都同意與烏蟒握手言和,這個形勢也不是古狽一人能逆,但想他熄滅對自己的怨恨,估計也難。

陳尋心靜如水,瞅著醜臉猙獰的古山,問道:「怎麼不行?」

「這小子狡詐如狐,他說與我族聯手,心裡必有奸計,族主,我們不能受他蠱惑?」古山不理會陳尋,徑直跟古護陳述己見。

「我要想出手搶黑山部手裡的那枚試煉鐵牌,需要什麼奸計?」陳尋忍不住苦笑道。

滄瀾學宮規定部族子弟有十八歲以下的子弟,才可以參加推薦名額的爭奪,他不覺得黑山部除了古護、古辰兩人外,還有誰能是他的敵手。

陳尋雖然一臉苦笑,但淡淡話語間透漏的自信跟強勢,卻叫古山難以反駁,咽口堵在那裡,猙獰老臉憋得通紅,更加的醜陋。

古護確實給宗圖說動了心,但古山跳出來反對,他就不能專斷獨行,轉頭看向古辰,希望他能支持烏蟒的提議。

古辰目光森冷的看向陳尋,實不知他修練何種玄功,氣勢竟如此的寒峭如峰,問道:「你本可以直接隨葛異將軍去滄瀾,卻一意要與烏蟒三子同行。你們要不是覬覦黑山部的這枚試煉鐵牌,我想問你,一枚試煉鐵牌,能叫幾人進滄瀾學宮?」

陳尋也是語塞,他是誠意誠心想與黑山部聯手,抱團去滄瀾,但不想獲得別人的信任是這樣之難。

黑山部與烏蟒握手言和,實是情形所迫,或者是古護、古劍鋒父子等人更傾向跟烏蟒握手言和,但其他的黑山部族人對烏蟒的戒心並沒有消減。

「不錯,烏蟒待你有恩,你要報答,所以放棄跟葛異同行的機會,而確保宗崖、宗凌、南溪能順利抵達滄瀾,但你要保烏蟒能有一人進滄瀾學宮,你自己又要怎麼去進滄瀾學宮,還不就是想著在進入滄瀾的那一刻,搶我們手裡的那枚試煉鐵牌?」古辰聲音冰冷的質問,「黑山部雖然愚昧,但還不至於愚蠢到白白貼上去給你們利用?」

陳尋氣得夠嗆。

蘇氏對滄瀾各部族,擺明了有拉攏之心也有防備之意,即使招部族子弟進滄瀾學宮,也不會將真正的玄功絕學拿出來傳授。

他要進滄瀾學宮修練縛龍訣一級的玄功絕學,萬不得以的情況下,他還可以去找蘇棠,甚至他可以留在滄瀾城多等三年,等到下一次滄瀾學宮招收子弟再以散修的身份進去。

這三年間,他就算只修練蘇棠傳授他的伏元功跟縛龍訣,也不會耽擱修練。

只是蘇棠的事,陳尋絕不會跟黑山部的人講,這時候竟是叫古辰質問得無言反駁。

巫公宗圖與南獠對望一眼,撐著石案站起來,說道:「黑山部既然無意聯手,那就算了……」

古護見在座的族眾都對烏蟒還有戒心,他雖然是族主,卻不能獨斷專行,心裡異常糾結,當下卻只能跟宗圖說道:「容我們再作商議,明天告訴你們最終的決定,好不好?」

「好吧。」巫公宗圖點點頭,他能看出古護眼裡的歉意,但此事終不能成,他們也無以為計,便與與南獠等人站起來,離開黑山部的石殿,趁夜趕往天馬湖。

**************************

半個月不見,天馬湖南岸空蕩蕩的坡谷,此時已經變成一座巨大的營寨,規模甚至不比烏蟒石寨稍小,叫人暗感鬼奚部的動作好快。

巨木深插入土,圍出來的寨牆高達十米。

只有一座寨門,朝向野馬溪匯入天馬湖的河口,寨門兩側的塔樓更是高出寨牆一大截。

雖說寨牆裡還沒有什麼建築,以獸皮帳蓬,但這哪裡是什麼商棧?明明就是扼守天馬湖河口要隘的寨城。

陳尋抬頭看塔樓上除了數名守夜武士外,木製塔樓裡都還架有一座巨大的金屬弩,探出塔樓垛牆的弩槍,比常人的手臂都粗。

在月光的照耀下,三棱鋒刃閃爍森冷的寒光,彷彿擋在它之前的一切,都會被轟射成渣。

陳尋眼力極佳,能看到微微從垛口露出一角的弩弓側壁刻滿玄奧的古老符文,更能敏銳感應到有微弱的天地玄息受篆刻符文的牽動。

這種玄奧的古老符文,陳尋在葛異等首領級滄瀾武士所穿的鎧甲上,在蘇青峰、樓離所乘坐的古樸銅車,以及蘇陵、蘇毅所持的寶弓弓脊上都看到過,云洲修者稱之為玄符。

陳尋從懷裡掏出兩枚符錢;這兩枚符錢還是他擊殺黑山部古雷之後所得,正反兩面所刻印的也是這種玄奧的古老符文,同樣能極微弱的牽動天地玄息聚集左右緩慢流轉。

雖然這些都是最低級的玄符,但刻印兵弩器物之上,所生出的妙用,也足以叫蠻荒部族羨慕不已。

陳尋僅僅將兩枚符錢隨身收藏,時時聚集的微弱靈氣,潛移默化之間對肉身淬練也有些微的增益作用。

塔樓上那兩架巨弩,弩身上刻印的就是跟陳尋手裡這兩枚符錢相似的玄符。

陳尋不知道玄符激活後,巨弩會有多大的威力,但塔樓防守天馬湖河口方向,想來就是用來防備可能突然天馬湖底突然襲上岸的水獸,普通還胎境的強者或許還不能正面抵擋這兩架巨弩的射殺之威。

陳尋見天馬湖寨城看似簡陋,但已經處處都暗藏殺機,心裡輕嘆:世族與宗門的實力,還真不是能簡單用還胎境或者天元境的強者數量去衡量的。

有些路途遙遠的部族,也都提前趕到天馬湖來聚集,都是陳尋所不認識的面孔。

看著天馬湖寨城中密密麻麻的搭滿獸皮帳蓬,陳尋也知道推薦名額的競爭,雖然注定血腥,雖然充滿殺機,但蟒牙嶺北山沒有哪個部族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平時的廝殺哪裡又少了?

特別是去年苦冬,面對成群湧來的蠻荒異獸,北山部族傷亡那麼慘重,近三分之一的部族遭受滅頂之災,現在子弟能進入滄瀾學宮修練玄功絕學,誰不想拚死爭一把?

陳尋先與阿公宗圖去見葛異。

聽得陳尋要與烏蟒子弟同行,葛異也是一怔,說道:

「你知道此行兇險異常,能不能成,全靠機緣?」

葛異不便將話說得太明白,陳尋也知道他好意提醒自己:

宿武尉府在蟒牙嶺週遭發放的二十枚推薦試煉鐵牌,都是通用的,鬼奚等蟒牙嶺南山的大族必會中途設下埋伏,搶奪北山的這五面試煉鐵牌。

修煉一道,肉身強悍僅僅是一方面,神兵利器甚至種種異寶,更是爭強致勝的關鍵。

即使跟他一樣,都是換血七層,資源豐足的鬼奚等大族子弟,不僅修練的玄功秘術要比他高深、更有體系,還另有玄甲神兵異寶在身,綜合戰力絕對不會在他之下。

「那就靠機緣吧……」陳尋淡淡說道。

葛異對陳尋頗有好感,但不覺得他現在陷入部族子弟的血腥爭奪,就能有多大勝算,勸告他:「你堅持如此,那你最終若不能奪得一枚試煉鐵牌,十三爺也不便再推薦你進滄瀾學宮了啊?」

「宗崖、宗凌、南溪與我都情同手足,我不能獨善其身,」陳尋施禮道,「陳尋多謝蘇將軍、葛將軍的厚愛。」

告辭葛異出來,陳尋他們就在天馬湖寨城裡,找了一處空地,搭起獸皮帳蓬,湊合著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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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將計就計

翌日,蟒牙嶺北麓四十二家部族,都派子弟到天馬湖南岸的寨城聚集,準備參加僅五個推薦名額的血腥爭奪。

陳尋與宗崖、宗凌、南溪四人代表烏蟒部,人數要算極少。

上回與黑山部聯合圍困烏蟒的山侗部,這次派出十八歲以下的部族子弟,多達三十人,幾乎是將年輕一代的精英悉數派出,就為獲得一個推薦名額能進滄瀾學宮。

在之前,陳尋一定會認為山侗部此舉是瘋狂的,但在經歷苦冬之後,他又能多少能理解山侗部的瘋狂。

寒潮來襲,生存在湖澤荒原甚至更北面的荒獸大舉南下,蟒牙嶺深處的蠻荒異獸也躁動不休,近三之一的部族遭受滅頂之災,殘存的四十二家部族也無不損失慘重。

這就有足夠的動力,令各部族瘋狂的去追逐更強的實力。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校場上的泥地,給聚集的上千部族子弟踏得稀爛,年歲都跟宗崖差不多大小,相當一部分人都稚氣未露。

陳尋看著這一切,心裡想: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有多少人能活下來,也不知道他們自己能不能活著進入滄瀾城。

他這一刻,心裡對蘇氏充滿厭恨:

就算最終能有五人僥倖奪得試煉鐵牌,進入滄瀾學宮修習高深玄功,就算最終會有一些人能僥倖活下來,但站在這裡上千名北山部族子弟,注定會相互殘殺、血流成河,北山部族年輕一代的潛力實際會大量的被消耗,彼此間的仇恨也只會加倍深化下去。

「陳尋、陳尋……」

遠遠聽有人喊,陳尋見是古劍鋒與幾名黑山部少年往這邊找過來。

因為開始就會有一枚試煉鐵牌交到他們手裡,陳尋也是跟宗崖、宗凌、南溪三人很低調的藏在人群中,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會兒見古劍鋒找過來,陳尋招手讓他過來,問道:

「怎麼,黑山部想通了,不怕我坑你們?」

古劍鋒臉本來就長得黢黑粗獷,聽陳尋這麼問,莫名的紅了一下,拉他到一旁,壓著聲音說道:

「我阿爸昨天夜裡,跟族人爭論了半宵,誰都說服不了誰。最後決定,黑山部的人馬在正式上路後,會分成兩拔。我帶一拔人跟你們一起走,成不成?」

陳尋瞅著古劍鋒透著心虛的臉,心裡一笑,沒想到黑山部還是將他當成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好欺騙,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在地球上早被古人玩膩味了,還拿到他跟前來顯擺。

就算看透黑山部的用意,陳尋心裡也難生氣憤,猜測黑山部此時已分成兩派,古護讓古劍鋒跟著他們同行,與其說是希望他們當誘餌,而從另一角度來說,古護或許對他們這一行人寄託更大的期待。

陳尋也無意說破,說道:「好吧,我跟阿公說去;等正式啟程後,我們就在黑岩峰山腳下匯合,再一起南下。」

************************

「不行,叫他族誤以為兩枚試煉鐵牌都在你們手裡,一路上都會瘋狂的攻擊你們,」南獠聽陳尋竟想古劍鋒跟他們抱團南下,反對道,「黑山部打的好算盤,想利用我們當誘餌,保住他們手裡的那枚試煉鐵牌……」

「真正的危險還是在出了蟒牙嶺,進入滄瀾荒原之後,」陳尋說道,「鬼奚等大族設下埋擊圈,可不會管我們手裡是一枚試煉鐵牌還是兩枚試煉鐵牌……」

「阿尋說的不錯,」巫公宗圖皺起眉頭,說道,「鬼奚等族,要爭取更多的名額,又不知道試煉鐵牌到底藏在誰的身上,怕會截殺所有進入滄瀾荒原的北山子弟;真正的凶險還在進入滄瀾荒原之後。」

南獠心知烏蟒有沒有一線機會,南溪他們能不能安然進入滄瀾城,都寄託陳尋的身上,他見陳尋心裡有主意且主意堅定,也稍感他安心,點頭認可他的建議:

「古劍鋒那小兔崽子,途中要是敢使壞,你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巫公宗圖說道:「經過此事,古護、古辰可能就不在一條心上了……」

陳尋點點頭,知道阿公說得在理,見南獠同意他的決定,鬆一口氣,心想古劍鋒這時都沒勇氣正看他的眼睛,正內疚著呢,古護為黑山部一族利益,可能會有反覆,但不需太擔心古劍鋒什麼。

而古劍鋒的實力要比宗崖、宗凌他們強出一大截,途中若是遇險,他絕對是能依賴的夥伴。

說好這事,陳尋剛要跟阿公宗圖、南獠他們分開,繼續隱身到人群中去,心裡突然生出一絲驚悸,轉頭卻見遠處的塔樓之上,鬼奚渠帥樓離那雙妖邪的眼睛正盯著這邊,叫他心頭滋生寒意。

陳尋暗感晦氣,他不擔心樓離有可能中途對他們暗下毒手,但樓離多半會通知鬼奚部的子弟在半道盯上他們,這個也夠叫人頭痛的。

***************************

「渠帥,你在看什麼?」

樓礁爬上塔樓,見渠帥樓離眼睛盯著校場前的人群,秀黛入鬃的長眉微微蹙著,似乎在想什麼心思,出聲問道。

樓離邪異的眼神這才從陳尋的身上收回,但心裡依舊琢磨著事兒,不知道那少年剛才的抬頭,是無意間看過來,還是生心警覺。

要是後者,靈識也未嘗太驚人了。

雖說晉入換血七層,蠻魂會滋生靈識,但一個普通蠻武沒有修練靈識,想要心生警覺的感應到還胎境強者遠在二三百米之外的窺視,靈識要敏銳到何等的程度?

樓離微微蹙著的眉頭,他原以為此時能進滄瀾學宮的部族子弟,他們鬼奚的樓適夷無人能及,但看到兩次都出現在宗圖身邊的這個少年,他就有所懷疑,適夷還能獨佔鰲頭?

要是這少年成功進入滄瀾城,適夷以後在滄瀾學宮多一名競爭者不說,真要叫烏蟒有新的還胎境強者問世,絕非鬼奚之福。

「你看到那少年沒有?」

陳尋身高這兩年倒沒有怎麼長,真要匹配他僅十三四歲的稚臉,也絕對不能算矮,但跟身如巨人的宗崖站在一起,就顯得相當瘦弱。

樓礁循著渠帥樓離的手指居高望去,一眼就看見人群之中的陳尋,說道:「怎麼了?」

「你速騎鱗馬去見適夷,告訴他此子相貌,要他小心應付;有機會一定要除掉,不要叫此子有機會進入滄瀾。」樓離說道。

「適夷兩年就伐毛洗髓,晉入蠻武八重,又有金剛玄符,何慎此子?」樓礁不解的問道,他瞅那個烏蟒少年,僅十三四歲,修為能晉換血七層,確實不俗,但也絕不可能是樓適夷他們的對手,不明白渠帥樓離為何如此警慎。

樓離不悅的瞅了樓礁一眼;樓礁自知多言了,嚇得一身冷汗,忙告罪下了塔樓,牽出鱗馬,找了一個藉口,就縱蹄往南騎去。

東麓山嶺,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千米高矮的山嶺,但谷深嶺險,無路可循,在此山中非鱗馬不能日行千里……

******************

陳尋與宗崖、宗凌、南溪站到一起,就安靜的站在人群當中。

經過苦冬之後,北山還剩四十二個部族,但大都位於深山荒嶺之中,除了相鄰的部族,其他都絕少來往。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互認識;上千年歲多在十五六歲的蠻族少年分堆而站,相互間都警惕打量,凝重的神色早就滲透進稚氣未脫的臉,大家心裡都清楚,從走出天馬湖寨城的一刻,踏上路程,在場的任何一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致他人於死地。

校場之前,是一座巨石壘砌的演武台,高有七八米,豎起黑色的大旗,上書「滄瀾」兩字古篆。

雖然說,鬼奚渠帥樓離可能是此時天馬湖寨城之中修為最高之人,但宿武尉府在蟒牙嶺北山挑選部族子弟,還輪不到他插手。

故而除了葛異等代表宿武尉府的滄瀾武士外,還有就是南獠、古護等代表北山諸部族的首領,站在演武台上,聽葛異大聲宣讀推薦名額競奪之事。

「離開天馬湖寨城之後,諸部族子弟南下的路線是固定的,沿野馬溪經黑岩峰進入東麓峽谷……

「出東麓峽谷,經左棘等部抵達滄瀾城,沿途行經路線,等會兒就會有詳細獸皮地圖發下……」

「沿途都有宿武尉府的人潛伏監視一切……」

「沿規定路線左右四十里範圍內,都是指定的試煉區域……」

「非參加試煉的部族子弟,擅自進入該區域,宿武尉府會無情斬殺;而參加試煉選拔的部族子弟,擅自走出了這個區域,也將不受到宿武尉府的保護……」

「隨身攜帶試煉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則禁止走出上述區域;一旦違令,宿武尉府也會無情斬殺……」

「沒有其他規則,十五日內持試煉試煉鐵牌抵達滄瀾城者,即推薦進入滄瀾學宮……」

《滄瀾雜錄》所記載的蟒牙嶺東麓峽谷,位於蟒牙嶺與涂山西嶺之間,都不能稱之為峽谷,沿途有數不清的深澗大壑、崇山險嶺,只是東麓峽谷,兩三千米深矮的險峰深谷,跟兩側高聳入云、動輒數萬千的奇山高峰相比,確實又算是相對容易通過的峽谷地形了。

蟒牙嶺東麓峽谷,南北縱深千餘裡,東西寬兩三百里不等,也是從蟒牙嶺北山趕往滄瀾城的最近路途。

無論是去年蘇青峰親自代表宿武尉府,還是這次以鬼奚部為首的商隊,都是走的這條路線。

而蘇氏又以鬼奚部為先導,在天馬湖建了寨城之後,這條路也必將日趨繁榮。

不過,陳尋此時心裡更關心的,沿途潛伏的宿武尉府人手,怎麼知道攜帶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有沒有走出規定區域?

一名滄瀾武士捧著一隻錦盒走上去,在葛異親自打開錦盒的一瞬間,陳尋驟然直覺好幾頭凶獸的凶煞氣焰從錦盒噴薄而出……

宗崖代表烏蟒部,上演武台將一枚試煉鐵牌接過來。

試煉鐵牌,與其說是鐵牌,不如說是一枚烏黑的神鐵小印,鴿蛋大小,入手極沉,四周密密麻麻的雕刻著細小玄符秘篆,當中縷空,粟米大小的一粒光繭懸在其中。

那強悍凶烈的荒獸氣焰,正是從光繭透漏出來。

陳尋暗感震驚,不知道蘇氏到底用什麼秘術,竟能將荒獸的一縷殘魂禁錮在小小的光繭之中。

雖說在場絕大多數的部族子弟,修練蠻魂還沒有滋生靈識,但陳尋相信,只要稍有靈識之人,在兩三里內就能感應到試煉鐵牌所強烈透漏的殘魂氣息。

隨身攜帶試煉鐵牌的人,不能毀壞試煉鐵牌,在修練過靈識的上階蠻武以及晉入還胎境的強者面前,根本沒有藏蹤匿跡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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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將計就計

翌日,蟒牙嶺北麓四十二家部族,都派子弟到天馬湖南岸的寨城聚集,準備參加僅五個推薦名額的血腥爭奪。

陳尋與宗崖、宗凌、南溪四人代表烏蟒部,人數要算極少。

上回與黑山部聯合圍困烏蟒的山侗部,這次派出十八歲以下的部族子弟,多達三十人,幾乎是將年輕一代的精英悉數派出,就為獲得一個推薦名額能進滄瀾學宮。

在之前,陳尋一定會認為山侗部此舉是瘋狂的,但在經歷苦冬之後,他又能多少能理解山侗部的瘋狂。

寒潮來襲,生存在湖澤荒原甚至更北面的荒獸大舉南下,蟒牙嶺深處的蠻荒異獸也躁動不休,近三分之一的部族遭受滅頂之災,殘存的四十二家部族也無不損失慘重。

這就有足夠的動力,令各部族瘋狂的去追逐更強的實力。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校場上的泥地,給聚集的上千部族子弟踏得稀爛,年歲都跟宗崖差不多大小,相當一部分人都稚氣未露。

陳尋看著這一切,心裡想: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有多少人能活下來,也不知道他們自己能不能活著進入滄瀾城。

他這一刻,心裡對蘇氏充滿厭恨:

就算最終能有五人僥倖奪得試煉鐵牌,進入滄瀾學宮修習高深玄功,就算最終會有一些人能僥倖活下來,但站在這裡上千名北山部族子弟,注定會相互殘殺、血流成河,北山部族年輕一代的潛力實際會大量的被消耗,彼此間的仇恨也只會加倍深化下去。

「陳尋、陳尋……」

遠遠聽有人喊,陳尋見是古劍鋒與幾名黑山部少年往這邊找過來。

因為開始就會有一枚試煉鐵牌交到他們手裡,陳尋也是跟宗崖、宗凌、南溪三人很低調的藏在人群中,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會兒見古劍鋒找過來,陳尋招手讓他過來,問道:

「怎麼,黑山部想通了,不怕我坑你們?」

古劍鋒臉本來就長得黢黑粗獷,聽陳尋這麼問,莫名的臉紅了一下,拉他到一旁,壓著聲音說道:

「我阿爸昨天夜裡,跟族人爭論了半宵,誰都說服不了誰。最後決定,黑山部的人馬在正式上路後,會分成兩拔。我帶一拔人跟你們一起走,成不成?」

陳尋瞅著古劍鋒透著心虛的臉,心裡一笑,沒想到黑山部還是將他當成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好欺騙,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計謀,在地球上早被古人玩膩味了,還拿到他跟前來顯擺。

就算看透黑山部的用意,陳尋心裡也難生氣憤,猜測黑山部此時已分成兩派,古護讓古劍鋒跟著他們同行,與其說是希望他們當誘餌,而從另一角度來說,古護或許對他們這一行人寄託更大的期待。

陳尋也無意說破,說道:「好吧,我跟阿公說去;等正式啟程後,我們就在黑岩峰山腳下匯合,再一起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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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叫他族誤以為兩枚試煉鐵牌都在你們手裡,一路上都會瘋狂的攻擊你們,」南獠聽陳尋竟想古劍鋒跟他們抱團南下,反對道,「黑山部打的好算盤,想利用我們當誘餌,保住他們手裡的那枚試煉鐵牌……」

「真正的危險還是在出了蟒牙嶺,進入滄瀾荒原之後,」陳尋說道,「鬼奚等大族設下埋擊圈,可不會管我們手裡是一枚試煉鐵牌還是兩枚試煉鐵牌……」

「阿尋說的不錯,」巫公宗圖皺起眉頭,說道,「鬼奚等族,要爭取更多的名額,又不知道試煉鐵牌到底藏在誰的身上,怕會截殺所有進入滄瀾荒原的北山子弟;真正的凶險還在進入滄瀾荒原之後。」

南獠心知烏蟒有沒有一線機會,南溪他們能不能安然進入滄瀾城,都寄託在陳尋的身上,他見陳尋心裡有主意且主意堅定,也稍感安心,點頭認可他的建議:

「古劍鋒那小兔崽子,途中要是敢使壞,你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巫公宗圖說道:「經過此事,古護、古辰可能就不在一條心上了……」

陳尋點點頭,知道阿公說得在理,見南獠同意他的決定,鬆一口氣,心想古劍鋒這時都沒勇氣看他的眼睛,正內疚著呢,古護為黑山部一族利益,可能會有反覆,但不需太擔心古劍鋒什麼。

而古劍鋒的實力要比宗崖、宗凌他們強出一大截,途中若是遇險,他絕對是能依賴的夥伴。

說好這事,陳尋剛要跟阿公宗圖、南獠他們分開,繼續隱身到人群中去,心裡突然生出一絲驚悸,轉頭卻見遠處的塔樓之上,鬼奚渠帥樓離那雙妖邪的眼睛正盯著這邊,叫他心頭滋生寒意。

陳尋暗感晦氣,他不擔心樓離有可能中途對他們暗下毒手,但樓離多半會通知鬼奚部的子弟在半道盯上他們,這個也夠叫人頭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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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帥,你在看什麼?」

樓礁爬上塔樓,見渠帥樓離眼睛盯著校場前的人群,秀黛入鬃的長眉微微蹙著,似乎在想什麼心思,出聲問道。

樓離邪異的眼神這才從陳尋的身上收回,但心裡依舊琢磨著事兒,不知道那少年剛才的抬頭,是無意間看過來,還是生心警覺。

要是後者,靈識也未嘗太驚人了。

雖說晉入換血七層,蠻魂會滋生靈識,但一個普通蠻武沒有修練靈識,想要心生警覺的感應到還胎境強者遠在二三百米之外的窺視,靈識要敏銳到何等的程度?

樓離微微蹙著眉頭,他原以為此時能進滄瀾學宮的部族子弟,他們鬼奚的樓適夷無人能及,但看到兩次都出現在宗圖身邊的這個少年,他就有所懷疑,適夷還能獨佔鰲頭?

要是這少年成功進入滄瀾城,適夷以後在滄瀾學宮多一名競爭者不說,真要叫烏蟒有新的還胎境強者問世,絕非鬼奚之福。

「你看到那少年沒有?」

陳尋身高這兩年倒沒有怎麼長,真要匹配他僅十三四歲的稚臉,也絕對不能算矮,但跟身如巨人的宗崖站在一起,就顯得相當瘦弱。

樓礁循著渠帥樓離的手指居高望去,一眼就看見人群之中的陳尋,說道:「怎麼了?」

「你速騎鱗馬去見適夷,告訴他此子相貌,要他小心應付;有機會一定要除掉,不要叫此子有機會進入滄瀾。」樓離說道。

「適夷兩年就伐毛洗髓,晉入蠻武八重,又有金剛玄符,何慎此子?」樓礁不解的問道,他瞅那個烏蟒少年,僅十三四歲,修為能晉換血七層,確實不俗,但也絕不可能是樓適夷他們的對手,不明白渠帥樓離為何如此警慎。

樓離不悅的瞅了樓礁一眼;樓礁自知多言了,嚇得一身冷汗,忙告罪下了塔樓,牽出鱗馬,找了一個藉口,就縱蹄往南騎去。

東麓山嶺,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千米高矮的山嶺,但谷深嶺險,無路可循,在此山中非鱗馬不能日行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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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尋與宗崖、宗凌、南溪站到一起,就安靜的站在人群當中。

經過苦冬之後,北山還剩四十二個部族,但大都位於深山荒嶺之中,除了相鄰的部族,其他都絕少來往。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互認識;上千年歲多在十五六歲的蠻族少年分堆而站,相互間都警惕打量,凝重的神色早就滲透進稚氣未脫的臉,大家心裡都清楚,從走出天馬湖寨城的一刻,踏上路程,在場的任何一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致他人於死地。

校場之前,是一座巨石壘砌的演武台,高有七八米,豎起黑色的大旗,上書「滄瀾」兩字古篆。

雖然說,鬼奚渠帥樓離可能是此時天馬湖寨城之中修為最高之人,但宿武尉府在蟒牙嶺北山挑選部族子弟,還輪不到他插手。

故而除了葛異等代表宿武尉府的滄瀾武士外,還有就是南獠、古護等代表北山諸部族的首領,站在演武台上,聽葛異大聲宣讀推薦名額競奪之事。

「離開天馬湖寨城之後,諸部族子弟南下的路線是固定的,沿野馬溪經黑岩峰進入東麓峽谷……

「出東麓峽谷,經左棘等部抵達滄瀾城,沿途行經路線,等會兒就會有詳細獸皮地圖發下……」

「沿途都有宿武尉府的人潛伏監視一切……」

「沿規定路線左右四十里範圍內,都是指定的試煉區域……」

「非參加試煉的部族子弟,擅自進入該區域,宿武尉府會無情斬殺;而參加試煉選拔的部族子弟,擅自走出了這個區域,也將不受到宿武尉府的保護……」

「隨身攜帶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則禁止走出上述區域;一旦違令,宿武尉府也會無情斬殺……」

「沒有其他規則,十五日內持試煉鐵牌抵達滄瀾城者,即推薦進入滄瀾學宮……」

《滄瀾雜錄》所記載的蟒牙嶺東麓峽谷,位於蟒牙嶺與涂山西嶺之間,都不能稱之為峽谷,沿途有數不清的深澗大壑、崇山險嶺,只是東麓峽谷,兩三千米深矮的險峰深谷,跟兩側高聳入云、動輒數萬千的奇山高峰相比,確實又算是相對容易通過的峽谷地形了。

蟒牙嶺東麓峽谷,南北縱深千餘里,東西寬兩三百里不等,也是從蟒牙嶺北山趕往滄瀾城的最近路途。

無論是去年蘇青峰親自代表宿武尉府,還是這次以鬼奚部為首的商隊,都是走的這條路線。

而蘇氏又以鬼奚部為先導,在天馬湖建了寨城之後,這條路也必將日趨繁榮。

不過,陳尋此時心裡更關心的,沿途潛伏的宿武尉府人手,怎麼知道攜帶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有沒有走出規定區域?

一名滄瀾武士捧著一隻錦盒走上去,在葛異親自打開錦盒的一瞬間,陳尋驟然直覺好幾頭凶獸的凶煞氣焰從錦盒噴薄而出……

宗崖代表烏蟒部,上演武台將一枚試煉鐵牌接過來。

試煉鐵牌,與其說是鐵牌,不如說是一枚烏黑的神鐵小印,鴿蛋大小,入手極沉,四周密密麻麻的雕刻著細小玄符秘篆,當中縷空,粟米大小的一粒光繭懸在其中。

那強悍凶烈的荒獸氣焰,正是從光繭透漏出來。

陳尋暗感震驚,不知道蘇氏到底用什麼秘術,竟能將荒獸的一縷殘魂禁錮在小小的光繭之中。

雖說在場絕大多數的部族子弟,修練蠻魂還沒有滋生靈識,但陳尋相信,只要稍有靈識之人,在兩三里內就能感應到試煉鐵牌所強烈透漏的殘魂氣息。

隨身攜帶試煉鐵牌的人,不能毀壞試煉鐵牌,在修練過靈識的上階蠻武以及晉入還胎境的強者面前,根本沒有藏蹤匿跡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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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玄符

世族宗門,可鑄造符器。

鱗馬銅車、塔樓巨弩、葛異等滄瀾武士所穿鎧甲,都刻印有能牽動天地靈氣的玄符,具有種種異能,都可以說是世族鑄造的符兵符甲,強大異常,絕非尋常的兵甲能及。

然而,除了天罡符錢正反面刻印相對簡單的玄符外,鱗馬銅車、巨弩以及符甲之上刻印的玄符秘篆,都極其玄奧繁雜,卻非普通人能辯識。

陳尋此前除了身上這兩枚天罡符錢外,還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過符器,心想這試煉鐵牌在滄瀾城裡,也要算相當不凡的一種符器吧。

這枚試煉鐵牌,部族子弟攜之進滄瀾城,不僅可以成為學宮弟子,以後隨身攜帶、也是身份標識的印信,更有種種妙用,還要等到進滄瀾學宮之後,才會傳授。

單就這試煉鐵牌,就值得各部族廝殺爭奪一番。

陳尋收斂心神,將試煉鐵牌交給宗崖貼身藏好,就見週遭虎視眈眈的眼神,都從他身上,轉到宗崖身上去了,恨不得當場就將宗崖生吞活剝了。

宗崖也是夷然無懼,右臂按住腰間的烏鞘長刀,鎮定自若的看向週遭心懷不善的眾人。

經過苦冬之後,宗崖雖然左臂叫惡狼齊肘咬斷,再難修復,但心智是真正的成長起來,從他堅毅沉穩的臉上,實難看出有半點年僅十五歲的稚氣。

陳尋心裡只是一笑,看左右眾人的神色,也知道真正能感應到試煉鐵牌內荒獸殘魂氣息的,僅有極少數,但就是極少數,也將是他們此行最主要的對手,修為差不多都在蠻武六層的巔峰。

也確實,唯有到蠻武六層顛峰過後,蠻魂才會滋生一線靈識。

照著規則,出天馬湖寨城,試煉就算開始。

參加試煉的部族子弟,需要明日晨曦覆蓋這片大地之前,必須踏上前往滄瀾的征途;而所有護送子弟到天馬湖城寨參加試煉的部族蠻武,則要留到三日後才許留開。

陸陸續續有部族子弟走出寨城,隱沒在山林之中。

現在才是黃昏,陳尋他們要是拿著試煉鐵牌走出寨城,勢必成為眾矢之的;黑山等部拿到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跟陳尋他們一樣,都坐在校場之上,安靜的等待夜幕的降臨。

**********************

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陳尋也不再與阿公宗圖他們多說什麼,就在校場泥地上盤膝而坐,閉目觀心。

極靜而入寂,魂海倏然打開,散發出去的靈識就清晰的感應到另四枚試煉鐵牌的所在,彷彿暗寂夜幕之中耀眼的星辰。

他的靈識雖然最遠只能感應六百米外的微弱氣息,但試煉鐵牌所禁錮的荒獸殘魂,是那樣的凶烈;就算遠在十數二十里外,他都能感應到。

他能感應到別人懷裡的試煉鐵牌,別人必然也能感應到宗崖懷裡的試煉鐵牌。

蟒牙嶺北山諸部族,將年輕一代的精銳悉數派出,參與此次試煉,爭奪進入滄瀾學宮的名額,其實不乏晉入換血七層的高手。

特別是開始就拿到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除黑山、烏蟒外,其他三家都是蟒牙嶺北山公認的強族,他們不會就為保證手裡已有的一枚試煉鐵牌就滿足。

那虎目眈眈看過來的數十道眼神,陳尋閉著眼睛,也能清晰的感應到。

離天黑還有些時間,陳尋左右無事,讓宗崖將試煉鐵牌拿給他看,托在手心裡,仔細端詳。

小印周身所刻玄符秘篆,更是深奧複雜。

陳尋細看片刻,直覺眼花繚亂,根本就無法辯識。

陳尋心想再玄奧繁雜的玄符秘篆,也在天地之法的範疇內,心念進入魂海,欲汲取氣血神華,要將這繁雜無比的玄符在魂海之上刻畫出來。

然而心念剛起數筆,魂海之上凝出幾道虛線,就覺心神消耗極大,靈識也有崩潰的跡象。

陳尋趕忙將那幾道虛線散去,默誦縛龍訣,在魂海之上泛起玄鐘梵音,將有崩潰跡象的心神穩住。

陳尋想起蘇棠說過靈識修練,是施展符器、術法的基礎,真是不假。

他修練縛龍訣的時日還短,靈識僅修煉細若游絲的程度,試煉鐵牌上的深奧玄符,根本不是他此時就能駕馭。

陳尋當著眾人的面,就將那枚試煉鐵牌貼身藏在自己的懷裡,又掏出一枚天罡符錢,盤膝觀想……

天罡符錢所刻玄符,則要簡單許多,只從氣血汲取些許神華,就能在魂海之上觀想成形。

然而凝成的玄符黯淡無光,空寂的懸在魂海之上,就像死物。

蠻魂可以通過身與意合的蠻武,釋出蠻煞、融入拳腳刀甲之間,具有極強威勢。

玄符的力量,要如何激活?

陳尋默誦縛龍訣,而縛龍訣所生玄鐘梵音剛在魂海蕩起,玄符就被縛龍訣所具的神秘力量震碎,散成無數細微碎光,散入百骸。

陳尋此時氣血精純,在魂海觀想凝聚十道玄符,也不會枯竭。

即使玄符叫縛龍訣震碎,神華散入百骸,同樣有淬練的效果,他就一遍遍的去觀想聚符,再用縛龍訣生發梵音震碎。

服食相當數枚烏蟒丹的聚元膏後,陳尋在魂海刻畫的玄符就倍加凝實,雖說縛龍訣泛起的玄鐘梵音震得晃動不休,光影扭曲,但終究是沒有震碎,而是岌岌可危的懸在魂海之上,還隱隱對枯井無波的靈識產生些微的吸噬之力。

陳尋心知這枚最簡單的玄符,算是叫他初步掌握,便用縛龍訣駕馭一點靈識注入其中。

玄符當即毫光四溢,在魂海之上熠熠生輝,心念也是混成無隙的融入其中,感覺整枚玄符在魂海之上,就像活過來一般。

陳尋的靈識,才修練細若游絲的程度,更是不會與玄符相應的口訣,自然也就無法掌握與這枚玄符相應的符術……

陳尋心裡暗感可惜,即使掌握這枚玄符,但沒有辦法發揮其效用,此行戰力還沒有得到實質的增強。

陳尋感覺靜坐四周的部族子弟開始有了動靜,心知天色已暗,他們準備藉著夜色踏上試煉征程,也就打算停止觀想,與宗崖他們收拾行裝,準備上路。

然而陳尋心念將從魂海退出之際,那枚毫光四溢的玄符,卻沒有像以往那般散成細碎神華,散入百骸,而是繼續光華熠熠的照徹魂神。

陳尋迅即明白過來,這就是符法與蠻魂修練的區別所在。

蠻武修練蠻魂,體內無法儲存真元,全憑氣血精純與肉身強導師,與敵搏殺時,瞬時觀想蠻魂,瞬時施展蠻魂戰武。

若無靈藥服食,氣血神華何時耗盡,戰力就透支到底,不能再繼。

玄符卻能在魂海之上保持不熄不滅,實際平時修練時,就能將氣血神華以玄符真元的形式,儲存在魂海之中。

越是強大的玄符,儲存的神華真元越是磅礴,即使沒有靈藥,依靠平時的修練積累,與敵搏殺,也能發揮雙倍甚至數倍時效的戰力。

陳尋睜開雙眼,心念不在魂海,但也能感應到玄符存在魂海之上,不熄不滅。

**************************

此時天幕已暗,烏云滾滾,四周只有松脂火把在「嗶剝」作響、熊熊燃燒,照徹校場。

葛異站在塔樓之上,看著陳尋等人收拾行裝,準備走出天馬湖寨城。

「十三爺看中的少年,果真是不凡啊,卻不想他竟然不領十三爺的情,鐵心要跟烏蟒小族綁在一起,十三爺知道了,會不會有些傷啊?」樓離拔弄嫩如青蔥的手指,輕鬆無意的在葛異身旁笑道。

葛異早就知道陳尋修練的不是烏蟒的九幽蠻魂,但見他停下觀想站起,身上都還隱隱有玄寒氣息透漏,也是暗暗心驚,以他的見識,還不知陳尋「家傳玄功」到底是哪種,但也能看出不凡來。

才十三四歲的少年,就有如此精純的修為,真是不簡單,就算是蘇氏宗族的嫡系子弟,也沒有幾人能夠做到。

不過樓離的話,葛異聽得十分刺耳,肅然說道:「烏蟒與他有收留之恩,他要是撇下烏蟒,獨善其身,即使進得了學宮,我想十三爺也未必喜歡……」

聽得出葛異話裡的隱隱針對之意,樓離嫣然一笑,說道:「哦,是嘛?」

見樓離男兒臉膛卻學女人媚笑,葛異心生厭惡,雖然他不怕樓離,但也無需得罪樓離,只是說道:「我這就隨諸部族子弟南下,天馬湖這邊,一切都要渠帥費心了……」

「這個好說,為滄瀾效命,樓離敢不用心?」樓離笑道。

葛異也不再多說什麼,待最後一批參加試煉的部族子弟走出天馬湖寨城,沒入夜色之間,他就與左右隨扈,牽出鱗馬,緩緩馳入夜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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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出發

烏云滾滾,夜幕是最佳的掩護。

離開天馬湖寨城,沿野馬溪東岸的密林南下,陳尋與宗崖等人,先摸黑趕到黑岩峰的北麓,與古劍鋒等人匯合。

數聲鵠鳴,雙方接上暗號,在半山腰東麓飛挑的一座巨大石樑上匯合。

藉著些微的弱光,古劍鋒見宗崖左臂竟然完好無損,訝然的問道:「你的手,這是怎麼回事?」

「假的……」宗崖將左臂的木質假手摘下來,袖管空蕩蕩的垂在那裡。

古劍鋒瞬時明白陳尋等人的用意。

今日,上千部族子弟齊聚一堂,絕大多數人都互不相識,宗崖代表烏蟒到演武台領下那枚試煉鐵牌,他殘斷的左臂最引人注意,也將成為其他部族辯認烏蟒試鍊子弟的最顯著目標。

宗崖此時裝上假手,看著行動不便,但身上最顯著的特徵,就這麼掩飾掉了,再跟他們匯合在一起後,潛伏暗處的人,就有可能將他們漏過去。

古劍鋒聽阿爸說,宗圖詭計多端,看來烏蟒為了保住那枚試煉鐵牌,當真是花了無數的心思。

天際烏云滾滾,僅有微弱的光茫流洩下來。

雖然已是開春時節,寒風颳過,依舊冷得在直縮脖子。

陳尋縱身跳上石樑,眺望遠處的天馬湖,湖面在漆黑夜色下泛起微弱的粼光,離這邊過去,也就三五十里的樣子。

黑山部此次共派有十五名子弟參與試煉,除去六人不知所蹤外,隨古劍鋒站在這座石樑下等候的黑山部少年還有八人。

除古劍鋒已是蠻武六層巔峰外,其他八人,僅有一人開悟蠻魂,但修為比宗凌還要略差一些,臉上有一道疤。

陳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古風。」

「好,古風你跟我們一起走,其他人都回寨子去!」陳尋說道。

「這怎麼行?」黑山部其他少年,都焦急的說道。

「他們雖然還沒有開悟蠻魂,但自幼修練蠻武,打熬筋骨,實力都不差,不會拖你們的後腿……」古劍鋒見陳尋只挑他與古風同行,要讓其他人都回黑山部,一時半會沒搞明白陳尋的意思。

其他七人雖然都還沒有開悟蠻魂,但年紀都僅十四五歲,筋骨熬煉,修練蠻武也頗有基礎,可以說都是黑山部年輕一代的精銳。

陳尋心想黑山部竟然讓這麼多的優秀子弟與古劍鋒一起來當誘餌,也當真是狠下決心。

倘若黑山部如此犧牲都不能保住一枚試煉鐵牌,黑山部族人大概就不會再有反抗的勇氣,會直接歸附鬼奚了吧?

「白白犧牲這麼多人,想將其他部族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不會有什麼用;真正凶險的還在進入滄瀾荒原之後,」

陳尋直截了當的跟古劍鋒說道,

「晉入上階蠻武,蠻魂滋生靈識,稍加修練,就能感應極遠外的微弱氣息。或許北山部族子弟,沒有幾個人能看出黑山部的那枚試煉鐵牌實際並不在你們身上,但進入滄瀾荒原之後,面對沿途設伏的鬼奚大族子弟,你們不可能瞞天過海。除了殺出一條血路,別無他法,滄瀾學宮不會給你們偷機取巧的機會……」

「怎麼可能?」叫陳尋一言戳破,古劍鋒又是慚愧又是詫異,臉露驚容道,「我阿爸也只能在感應五十米之內的試煉鐵牌……」

陳尋沒有修練縛龍訣之前,蠻魂滋生的靈識,也只能感應二三十米之內的微弱氣息,但修練縛龍訣後,駕馭靈識對六百米外的微弱氣息都能明察秋毫。

試煉鐵牌禁錮的荒獸殘魂是那麼的凶烈,在十數里外就像一盞明燈引誘人過去爭奪。

如果說古護只能在五十米之內感應到試煉鐵牌的存在,那說明他的靈識,實比陳尋在修練縛龍訣之前,都要差許多。

黑山部對靈識修練或許都還沒有什麼概念,所設下的瞞天過海之計錯漏百出,實在也沒有不正常的。

「鬼奚等大族,近百年來不知道送了多少子弟進滄瀾學宮,也不知道從滄瀾學宮帶了多少玄功回部族傳承,」陳尋問道,「你覺得鬼奚等大族子弟中,就沒有靈識遠遠強過黑山之人?」

鬼奚部甚至有好幾個晉入還胎境的天蠻強者,傳承遠非黑山部能及。

古劍鋒又是難堪又是沮喪,沒想到他們借陳尋吸引他族注意力的計謀,早就叫陳尋看透,更沒有想到黑山部商議多時的計謀,根本就一點用場都沒有。

古劍鋒一張臉憋得通紅,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好在夜幕深沉,陳尋他們也看不見他的臉色。

宗崖問道:「黑山還有另七人在哪裡?要跟我們一起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分開之後,除非到滄瀾城,就不再聯繫,我也不知道他們會走哪條路,會怎麼走。」古劍鋒愧然說道,也不知道陳尋會不會信他的話,心裡同時又為分開南下的另七人擔擾。

宗崖嘿嘿一笑,他當然是不相信古劍鋒的話。

陳尋倒覺得古劍鋒這時候沒有必要說謊。

試煉爭奪,無所不用其極。

鬼奚部既然打定主意,將少族主古劍鋒拿出來當誘餌犧牲,就不應該將另一路人的行蹤及南下方案,再說給他知道。

「我現在能感應到有一枚試煉鐵牌就在黑岩峰南麓的半山腰間停留,想來是左棘部子弟所持的那枚,他們就在我們稍前些出天馬湖寨城;其他三枚都已經一溜跑遠了,半途沒有停歇過腳,想來是希望趁夜色能跑分散一些,遮掩蹤跡,」陳尋說道,又看著黑山部諸人,「這樣,你們今天夜裡都留在這裡,等明天再回寨子去……」

古劍鋒心裡虧疚難消,正想聽陳尋吩咐怎麼安排,就見陳尋一邊說著話,卻一邊將背後的鐵胎巨弓拿到手裡。

古劍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見陳尋瞬間從箭囊抽出一枝鐵箭,轉身拉弦開弓,動作有如行云流水,竟無一息停滯,下一刻,那枝在漆黑夜裡還閃著寒光的鐵箭,就如一抹黑幽浮光,沒入夜幕之中。

瞬息過後,就聽「撲」的一聲悶響,鐵箭像是深深的射入一棵巨樹之中。

陳尋抽箭再射,就聽著遠處的密林裡「撲騰騰」的一陣驚動,似有一隻大鳥從樹梢中驚起,掠過樹梢往遠處疾馳而去……

聽著像鳥,但絕非是鳥,禽鳥不會貼著樹梢頭飛。

樹梢震動處,一片漆黑,古劍鋒看不到一點光影,掣出背後短矛,靜心聽著風聲,整個身子如巨弓張開,看著陳尋動作,打算看陳尋將鐵箭射往哪裡,他就將骨矛擲向何方。

「他跑遠了……」

陳尋收起弓箭。

既然他們的行蹤已經叫人發覺,就沒有必要再隱藏,陳尋當即讓宗凌舉火,往遠處搜索過去。

鐵箭赫然插在一顆三四人合抱的鐵鍛樹腰上,僅剩尾翎還露在外面,掛著一片粗麻布,樹根處的青苔上灑有一片血跡。

古劍鋒看火光照耀下的斑斑血跡,暗暗心驚:天邊烏云滾滾,藉著微弱的光芒,他僅能看到四五尺以內的微弱影子,陳尋竟是看都不看,抬手就將潛伏三百米外的敵人射傷驚走,這難道就是他所說的靈識!

「會是誰?」古劍鋒疑惑問道,心想陳尋靈識如此敏銳,想來是他們趕過來時,無意間叫人半道綴上了,背脊也嚇一身冷汗,要不是陳尋過來匯合,他們八人如何抵擋這人的襲殺?

「應該是左棘部的子弟,」陳尋看樹梢頭有些枝葉折斷,但此人已經遁遠,說道,「他的氣息收斂極好,我開始也沒有覺察,在我說起左棘部時,他才不意間透漏一絲氣息,叫我覺察到……」

「左棘部的人不走,一定是在打我們的主意,操他娘的。」宗崖恨恨的啐了一口,卻沒有再說什麼。

「要不要追過去?」古劍鋒問道。

白天在天馬湖寨城裡,他有留意左棘部子弟的情況,是有一名高手叫他看不透深淺,想就是剛才潛到三百米外窺探這邊的那人,古劍鋒心裡想,倘若這人都叫陳尋射傷,其他左棘部子弟都非陳尋跟他的敵手,他們現在就綴尾追去,恰能奪下左棘部手裡的那枚試煉鐵牌。

陳尋搖了搖頭,說道:「算了,我們下山去……」

他又讓宗凌、南溪兩人,將黑山部那幾名子弟身後所背的二三十根短矛都隨身帶上。

黑山部數百年來,都在蟒牙嶺北山,以狩獵為生,練就一手擲投短矛的絕技;陳尋與古雷在溪谷深山惡鬥時,就有所領教。

黑山部所制的骨矛,質輕卻堅如精鋼,三四百米外擲殺獵物,威力極大,將二三十根骨矛都帶上,威力實不比鐵胎巨弓差多少。

將骨矛分成三堆紮好,由宗凌、南溪、古風三人背上,陳尋見古劍鋒還猶豫著想說什麼話,問道:「你是不是疑惑,我們怎麼不趁機搶下左棘部手裡那面的試煉鐵牌?」

「嗯?」叫陳尋看破心事,古劍鋒也不否認,烏蟒手裡僅有一枚試煉鐵牌,顯然遠不夠陳尋與宗崖等人同時進入滄瀾學宮。

「就算將北山部族子弟手裡的五枚試煉鐵牌都搶過來,進入滄瀾荒原,也只會讓我們成為鬼奚等大族子弟襲擊的唯一目標,」陳尋平靜的跟古劍鋒解釋道,要想獲得更多的信任,彼此之前就得多嘮嘮磕,「此時下手搶別人手裡的試煉鐵牌,對我們絕無好處……」

古劍鋒點頭,見陳尋雖然看上去比他還要小兩歲,但無論是修為,還是心智,都是他遠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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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遇敵

左丘走進族人藏身的山坳,直覺半片身子僵冷,差點從山崖上摔下去。

身材瘦小的千蘭,見她哥身子走步踉蹌,臉色蒼白,面露驚容,疾步上前將他扶住:「怎麼回事?」

「烏蟒那小子,真是厲害!他靈識比你還要敏銳,你們藏在這裡,他遠在十數里,就能感應到試煉鐵牌的氣息。」左丘坐在一塊山岩上歇息。

「難道他生來也是通靈劍心?」千蘭訝然問道,藉著微光,見哥哥左丘右肋皮肉撕破一塊,露出慘白的傷口,像是給凍住一般。

「不像,像是修煉什麼玄功。我藏身三百米外,中了他一箭,半片身子差點凍僵掉,」左丘回想剛才驚魂一箭,心有餘悸,怕烏蟒與黑山部的人聯手追來,催促千蘭與其他族中子弟,快隨他下山,「我們快走,他們要追過來,你們擋不住他。」

左丘率人踏冰越過野馬溪,翻過好幾道山嶺,確認沒有人從後面追過來,才稍作休息。

關鍵之時,身子挪開半邊,僅左肋皮肉被鐵箭射穿,傷勢算不上多重,但透體而入的極寒玄氣,剔肉蝕骨,叫左丘好生難受,實不知對手修練的是什麼玄功,竟如此玄妙。

左丘花了小半夜的工夫,待晨曦灑來之際,才將侵入體內的玄寒之氣煉化,心裡也是暗暗心驚,要不是他反應敏捷,及時縱身逃走,再中一箭,他怕是要交待在那裡。

*********************

為減少與北山部族子弟的衝突,陳尋與古劍鋒、宗崖等人,都是晝伏夜出。

山間荒獸又不會刻意收斂氣息,陳尋靈識過人,夜間走路也能避免凶禽猛獸的巢穴,白天就找一個崖洞藏身進去。

只要不擔心撞上凶禽猛獸,宗凌、南溪年紀雖小,但也都有蠻武四層巔峰的修為,夜裡翻山越嶺,敏捷得就像猿猴,也不會拖慢陳尋、古劍峰他們的速度。

四天時間,他們就有驚無險的穿過蟒牙嶺東麓的山嶺,走進滄瀾荒原的邊緣山區。

北山部族子弟之間為爭奪試煉鐵牌,血腥殘殺卻無日或休,陳尋他們沿路就看到好幾十具暴露荒野的屍體,叫荒獸啃食得不像樣子。

看著那些還沒長成的殘肢斷骨,陳尋也是心硬如鐵。

進入滄瀾荒原,雖然距滄瀾城已不足兩千里地,但才真正的凶險起來,陳尋也沒有那閒工夫,去惋惜這些喪命山嶺的北山部族子弟。

滄瀾城的春天,要比蟒牙嶺北山來得早許多。

此時冰封了數月的河流都開始解凍,稍大些的溪河,河道里都擠滿從上游飄來的浮冰,河道叫浮冰堵住,洪水沖破天然形成的泥堤,到處漫灌。

即使是丘山密林的邊緣,也都是泥濘一片。

而除丘山密林裡的凶禽猛獸,湖澤裡的毒蟲蛇蛟蟄伏一冬之後,也都紛紛從泥穴裡鑽出來,正是凶烈殘暴之時。

試煉鐵牌所禁錮的荒獸殘魂,不僅叫部族子弟拚死爭奪,而對那些蟄伏一冬、飢餓難耐的毒蟲蛇蛟來說,也是肥美的誘餌。

而春後沼澤間生發的毒瘴,更是致命的陷阱。

陳尋與古劍鋒、宗崖等人,逆風而行,避開一團有數百米方圓、顏色粉紅的詭異霧瘴,踩著樹幹削成大木板,穿過一片泥濘的沼澤,鑽進一座密林。

密林邊有幾具骨骸,血肉都叫毒瘴腐蝕盡,旁邊還有幾桿重鋒矛都嚴重鏽蝕,像是在潮暴的水汽中暴露了好些年頭——古劍鋒暗暗心驚,他們昨天夜裡還看到這幾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沒想到毒瘴從他們身上飄過,就落得如此的下場。

「繞到上風口,真就避開這些毒瘴呢!」宗凌見真繞過霧瘴,略帶興奮的說道。

「荒原地形多變,風勢也是變幻莫測,還要小心風向變化……」陳尋囑咐宗凌道,讓他不要因為小小的發現而得意。

蠻荒部族,即便是蠻武傳承,都是以秘傳方式口口相授,其他方面的知識積累,幾乎等同於無。

陳尋原本想進入滄瀾荒原之後,他帶著目標顯著的試煉鐵牌,與古劍鋒、宗崖他們分開走,等到滄瀾城後再匯合,未曾想他們平日一個個少年老成,但在進入滄瀾荒原之後都如此措手不及。

陳尋不得不改變計劃,還跟他們一起,沿著沼澤與密林的邊緣,摸索著前進。

古劍鋒打小就與族人一起捕漁狩獵,早就是部族中堅力量,但離開熟悉的山嶺,進入陌生的荒原,才算是大開眼界。

聽阿爸說,陳尋四年前就與其父在蟒牙嶺深處採藥修煉,之後意外走散,才流落到烏蟒,心想他年紀少自己兩歲,修為、心智不說了,沒想到荒野之中的生存經驗,也遠遠不是他能及,心裡愈加敬佩。

實在想像不出,要沒有陳尋,他們怎麼穿過荒原,走到滄瀾城去?

古劍鋒胡思亂想著,但見陳尋突然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就見他蹲下身子,眼睛瞅著前方的密林,挨過來,小聲問道:

「怎麼了?」

「前面有人,好像有衝突!」陳尋低聲說道。

這一路都靠陳尋靈識敏銳,避開絕大多數的凶險,古劍鋒屏息寧神,也努力感應前方密林中的異常。

只是衝突打鬥發生在極遠處,除了風穿密林以及林獸走動的動靜,古劍鋒什麼都感應不到。

「停了……」

陳尋要古劍鋒等人小心警惕,他也將身後鐵胎巨弓取在手裡,穿過密林,往打鬥處摸去,只見五具屍體橫在密林邊緣的水澤邊。

「古孚!」古劍鋒看到這五具屍體,眼珠子都快暴出來。

他一路過來就在擔憂黑山部分道而行的七人,在路會遭遇不測,但不曾想會在這裡親眼看到他們的屍體暴露荒野,右臂青筋暴露,幾乎要將一根骨矛捏得粉碎……

水澤邊留有一串足印,古劍鋒拿起雙矛,就要追上去。

陳尋將他拉住:「對方很強……」

「他們殺了古孚!」古劍鋒額頭青筋暴露,壓著聲音吼道。

「對方很強。」陳尋還是那句話,古劍鋒追上去只是送死。

古劍鋒拿重鋒矛將一棵兩人合抱的巨樹抽斷,心間的憤恨卻難以發洩:

試煉之路的血腥,早就知道,能恨誰?

恨殺死古孚的人,還是恨頑固己見,堅決不同意跟烏蟒聯手的古辰阿叔跟古山他們?

阿叔古辰要是知道他的獨子暴屍橫野,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陳尋蹲下來看幾具屍體脖子的創口,都極小,被極鋒銳的利刃割開,創口又像是被火灼過一般,血流得也極少。

對方應是修練炎煞之類的玄功,而古孚等人屍體都沒有分散開,幾人幾乎同時喪命一勢之下,對方實力真是極強。

陳尋雖然有一戰之力,但他犯不著替黑山部的人報仇血恨,他眼下更主要的是保護宗崖、南溪他們能安全的抵達滄瀾城……

「不好,他們趕回來了,我們快走……」陳尋感應到有數人往這邊急掠而來,想必是古劍鋒剛才憤怒抽斷巨樹,叫對方看到異常。

他當即拉起打算挖泥埋葬五具屍體的南溪,與古劍鋒、宗崖、古風等人,往密林裡鑽去,往西邊撒腿狂奔。

然而對方如疽附骨,綴在尾後怎麼都擺脫不了,而且越追越近。

「宗崖,你將鐵牌給我,你們不要等我,就先趕去滄瀾,我們在滄瀾再見,」陳尋將試煉鐵牌拿過來,貼身藏好,又與古劍鋒說道,「你能保宗崖他們周全,到時即使沒有試煉鐵牌多出,也必有其他報答!」

「廢話不要多說,不能保全宗崖,我無臉活著見你!」古劍鋒也不多說,知道他們留下來只會分陳尋的心,當即就與宗崖等人撒腳折嚮往南潛逃。

陳尋騰身上樹,站在樹冠上就見遠處有三道人影,踏著樹梢往他這邊追來,看著有七八里之遠,但眨眼之間就縮短裡許。

陳尋暗感這三人踏著樹梢掠行也快如奔馬,修為都不在他之下。

陳尋持弓在手,知道試煉鐵牌在身上,他藏不住行蹤,但也斂住氣息,抽出一支鐵箭搭在弦上,待為首那少年追至近前、身化鵬形俯衝之際,就抽弓怒射。

箭如浮光,潛形無聲,樓適夷心生驚悸,玄勁九轉,身形瞬間滯停在半空中,硬生生讓過暗藏無限殺機的鐵箭。

樓適夷心頭暴怒,他當然感應到試煉鐵牌所透漏的凶烈氣息,但不曾想到攜帶鐵牌之人,故意收斂氣息,讓他以為是個弱者,連金剛玄甲都沒有啟用,未曾想這一箭會有如此威勢,差點將他整個人都射穿。

「樓兄,這是個硬茬,是不是交給我們兄弟倆練練手?」隨後兩人如影附形,瞬息就趕到樓姓少年身旁。

其中一人伸腳踏中陳尋射出的鐵箭,腳底似生一股吸力,竟將那根貫注數千斤力道的鐵箭粘在腳底,隨手掐動法訣,即射出兩道烈炎箭。

烈炎箭脫手而出時,不過兩道炎火玄符虛影,下一刻旋即化作兩團烈火,在虛空中合成一支烈炎巨箭,就沖陳尋的臉面激射而來。

陳尋揮弓怒斬,黑鐵弓臂即透漏詭異黑幽的蠻魂神華,朝烈炎巨箭擊去。

凝聚無窮烈炎玄氣的炎火符箭,瞬時崩碎,散成無數火星,席捲左右。

空氣裡瀰漫燒灼的硫磺氣息,而被炎火巨箭餘勢席捲到的巨樹,無一給燒焦一大片,陳尋暗道隨後而至的那兩人,實不比樓姓少年稍弱,修練的竟然還是傳說中的法術。

樓氏是鬼奚部大姓,陳尋未料到追來的三人竟然不是同族之人,而是鬼奚部與他族強者聯手,在這滄瀾荒原之中獵殺其他攜帶試煉鐵牌的部族子弟。

陳尋能感應這三人身上至少有五枚試煉鐵牌,心知少說已有三拔人喪命在他們的手中。

陳尋也不再隱藏身形,縱跳站在林梢之上,哈哈大笑:「樓兄,你我聯手斬殺這兩人,他倆身上兩枚試煉鐵牌,全都送給你,我一枚不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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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追逃

「去死吧!」樓適夷心想此子,大概就是樓離讓樓樵傳信所說的那人,見他竟然如此輕鬆接下蒙衝的炎火符箭,心想他的實力果真是在水準線之上,當即拔出腰間長劍,玄冥陰勁在體內運轉一週,即化作無窮劍芒,勢要趁此子喘息未定,將其剁成肉醬。

劍影茫茫張開,透漏無窮陰寒之氣,劍氣縱橫,更是催動氣浪如波濤怒嘯;而樓適夷的身形,在茫茫劍影之後,竟化作一道虛影飄忽不定,步伐詭異到極點,叫人難察他這絕殺一劍最終會劈向何方。

陳尋靈識過人,樓適夷曲奧晦明的殺機,就像鏡中映相一樣,清晰的叫他的靈識捕捉,他提足閃退,始終避開最為噬人的劍芒,站在劍芒催生的氣浪之外,哈哈笑道:

「樓兄既然無意合作,那另兩位兄台,我們聯手殺了這姓樓的可好?他身上的三枚試煉鐵牌,你們取二,我只取一。」

樓適夷鼻子都要氣炸,真是未想這烏蟒少年身處他與蒙氏兄弟合圍之中,竟然還想挑拔離間,當即就口誦法訣,千萬劍影驟化合到一處,化作一道巨大劍虹,就朝陳尋劈斬而去。

氣機相引,避無可避。

陳尋靈識鎖住劍芒,持弓弦動如雷,箭如浮光掠出,以硬碰硬,直擊長劍虹影。

霹靂炸響過後,精鐵所鑄的鐵箭連頭帶桿,竟都碎成齏粉;而劍芒虹影也被擊散,無數劍芒煞氣四處震盪,摧折左右樹木,捲動枯枝敗葉直衝云宵。

陳尋手臂及臉叫好幾道劍氣割傷,但無大礙,借勢疾退百米,始終站在三人的包圍圈之外,又從容不迫的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之上,遙指樓適夷。

「這人真是有趣!」蒙衝剛才射出烈炎箭留有餘力,但見這來自北山的臭小子,竟然真能接下樓適夷一劍,心裡暗暗吃驚,而他臉上神色卻無半點擔憂,雙手凝結兩枚烈炎符箭,踏足掠在樓適夷身後的梢枝之上,哈哈大笑道,「樓兄你去殺了此子,我們替你撩陣!」

樓適夷見蒙氏兄弟一左一右,如影附在身後,心生警惕。

樓離說要找機會除掉烏蟒此子,以免日後對鬼奚會有危險,但倘若他與烏蟒少年鬥個兩敗俱傷,卻叫蒙氏兄弟坐收漁翁之利,樓適夷則絕不苦心,當即頓住身形,閃到一旁,說道:

「蒙兄要取這小子身上的試煉鐵牌,適夷絕不阻撓,但請蒙兄留這小子一口氣,讓我一劍戳死他!」

陳尋見三人所穿衣甲都隱現光華,心知這三人都有戒備,身上的玄甲寶衣不是尋常兵刃能破。

他留下來與他們纏鬥,只怕是十死無生,抓住三人相互猜測的瞬間,扭頭就往西縱逃。

陳尋這幾年來都在山林採藥狩獵,人在密林之中如魚在水。

他觀想蠻魂,蠻魂神華貫注雙足,就見雙足透漏隱隱寒光,一腳踏出足有五六千斤的力道。

林地裡數百年腐葉積累鬆軟,但他腳踏巨樹根部,一步發力踏出,身形就像砲彈一般竄出二十米,不比縱橫山嶺間的野生鱗馬慢上多少。

樓適夷與蒙氏兄弟,施展御風術,踏枝而行的身形也是極速,緊追陳尋其後,死咬不放。

大家身上都有試煉鐵牌,靈識感應有如明燭照夜,即使在地形複雜的密林之中,誰都不要想能躲過誰。

這一口氣跑下來,就看誰的氣息耐久。

試煉受區域限制,雖然不知道宿衛尉府暗中潛伏的強者在何處監視,但陳尋還不敢輕易挑戰蘇氏制定的規定,奔跑一陣,就往北面蟒牙嶺奔逃。

四人一逃三追,小半天就跑出三四百里。

陳尋身上有六枚九元養竅丹,還有三瓶聚元膏,完全能支撐他連著跑上三五天不歇腳。

然而身後三人,來自鬼奚等大族,身上也不會缺乏補充氣血的靈藥。

既然是試煉,就不是單純的爭取試煉鐵牌。

北山竟然出了一個如此了得的少年強者,樓適夷、蒙衝他們也起了爭強好勝之心,勢要將此子誅殺在荒原之中。

陳尋一口氣跑出三四百里,就見前面有一座高峰似天柱孤立橫在身前,高不見頂。

他想一人獨鬥樓適夷三人聯手,絕難取勝,而此山如此高絕,山中凶禽猛獸必不在少數,心想要是能引諸多凶禽猛獸加入這場亂局,或有一線勝機。

如此想來,陳尋就無猶豫,當即就踏石攀崖,往山上跑。

「操!」蒙衝三人往山裡追了一陣,抬頭見頭頂數頭鱗鷲在云下盤旋厲嘯,似在警告他們這些不速之客,才深感那北山少年的難纏。

他們雖有把握與樓適夷聯手宰了那小子,但要是無意闖進哪頭凶獸的巢穴,那小子是不能活了,他們也必然會給拖下水,勢難全身而退。

「追。得不得那枚試煉鐵牌也罷,哪怕將他逼入哪頭凶獸巢穴也好!」樓適夷見蒙氏兄弟心生猶豫,咬牙說道,「難道要讓別人知道,我們三人聯手都收拾不了一個北山少年,還有臉在滄瀾學宮混下去?」

蒙衝心想樓適夷的話也對,他們離那少年有三四里遠的距離,再拉開些距離,那小子在前面真要闖進哪頭凶獸的巢穴,他們也有足夠的時間轉身逃走……

頭頂已有好幾頭凶禽盤旋,似乎也畏懼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強悍,而樓適夷三人在身後還是緊追不捨,陳尋暗感頭痛。

滯住身形,陳尋感應到身後三人也停住身形,心裡暗恨,知道他們這是要將他逼到哪頭凶獸的巢穴裡去受死,省得他們動手。

只是三人綴尾不走,他又不能不逃,當下將青銅小瓶裡剩不多的聚元膏都吞了下去。

陳尋剛要將青銅空瓶藏回懷裡,心念忽閃:青銅小瓶能封住靈蘊藥氣不流失,能不能遮住試煉鐵牌的氣息?

陳尋將試煉鐵牌取出,才發現試煉鐵牌雖小,卻比青銅小瓶的瓶口要大稍許。

陳尋猶豫瞬息,顧不上珍惜青銅小瓶難得,當即用力想要將瓶口捏扁。

陳尋以前都是小心翼翼的怕青銅小瓶破損,哪裡曾用力捏過?這下用力捏去,青銅小瓶卻夷然無損,半點都沒有叫他捏扁。

操!

烏蟒千年之前曾縱橫滄瀾無敵,與蘇氏纏鬥百年才不幸衰敗,傳承悠遠得很。

這數隻青銅小瓶,與陳尋身後獸皮包裹裡的那隻青銅小藥爐,實是一套器物,陳尋未曾想這套煉藥爐瓶竟是如此不凡,平時只用來煉製聚元膏、烏蟒丹,還真是沒有看出來。

試煉鐵牌既然無法放到青銅瓶中,陳尋當即將獸皮包裹解開,將試煉鐵牌放入青銅藥爐蓋上蓋子。

果然,試煉鐵牌透漏的荒獸殘魂氣息,在青銅蓋子合上的瞬間,就叫青銅藥爐遮得無影無蹤,就像明燭被風吹滅。

陳尋也不猶豫,當即轉身跳下一處斷崖,手抓住枯藤急速滑下千米,又鑽入北坡的一處密林之中潛行數里才停下腳步。

陳尋能感應到樓適夷三人很快就追到他剛才立身之處,但停在那裡進退不得,想來是猜不明白他身上的那枚試煉鐵牌怎麼突然間就沒了氣息。

陳尋也沒有時間好好揣磨青銅藥爐跟那四隻青銅小瓶到底為何能遮住殘魂氣息,眼下既然能藏形匿跡,就不怕樓適夷三人再緊追不捨。

樓適夷、蒙氏兄弟三人在山間搜索許久,都不見陳尋的蹤跡,終是不甘的下山。

陳尋則反過來跟在樓適夷三人身後,然而未等到他找到機會,要出山口之時,左右兩匹鱗馬橫身馳出,封住他的路。

「你身上那枚試煉鐵牌呢?」葛異將佩刀橫在身前,他也是突然失去對這枚試煉鐵牌的感應,不知道出了什麼緣故,不得不現身問個究竟。

陳尋解開身後獸皮烏袱,打開青銅藥爐給葛異看裡面的試煉鐵牌,問道:「這不算破壞規則吧?」

「這確實不算破壞規則,」葛異枯瘦有如老樹皮的臉閃過一絲異色,說道,「沒有想到參加試煉部族子弟身上會有玄符藥爐。你將藥爐藏好,最好在進滄瀾之前,不要叫他人知道——等你加入滄瀾學宮之後,身上有幾樣上品符器,也就不怕他人覬覦了。」

青銅藥爐壁身所篆刻的文字,看著簡單,但要比天罡符錢以及試煉鐵牌上刻印的玄符秘篆還要古老,想來不會僅是玄符藥爐這麼簡單。

陳尋當然也不會傻乎乎跟葛異等人說破。

見葛異等人看過試煉鐵牌無狀之後,即駕馭鱗馬潛入暮色之中,陳尋就又將試煉鐵牌封入青銅藥爐之中,鑽入密林繼續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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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陳尋打開青銅藥爐給葛異等人查驗試煉鐵牌之時,已經先一步下山的樓適夷等人再生感應,驚疑不定的看向山腳下的密林方向。

他們打算轉身去追,試煉鐵牌的氣息又再次消失無蹤。

樓適夷這時候也能斷定,北山部族出來的那小子,並非發生意外,剛才必然是用相當高級的法器遮閉試煉鐵牌的獸魂氣息。

法器的價值之高,誰都沒有樓適夷三人清楚?

蒙衝自幼修練烈炎玄符,耗盡全身氣血真元釋出暴炎術,能將五六人合抱的巨樹轟成粉碎,但一擊過後,氣血真元耗盡就無再戰的餘力。

靈藥供平時修煉還嚴重不足,蒙衝也不敢在與敵搏殺時,就奢侈的頻頻施展暴炎符術;通常情況下,他只會施展威力稍小的烈炎箭,擊殺弱敵。

倘若擁有一樣法器,以他的修為,僅需注入一點靈識,就能汲取天地靈氣,就可以持續不斷的術法,能叫他的個人戰力增加數倍不止。

「怎麼樣?殺得此子,我們只取那件法器,再另外貼一枚試煉鐵牌給你?」蒙衝問樓適夷道。

樓適夷搖頭道:「他在暗,我們在明,我們又沒有能遮閉試煉鐵牌氣息的寶物。我們只要稍稍靠近,他就會遠遠逃走,從哪裡去追?」

「試煉鐵牌都交給我弟拿著,我們倆也就轉入暗處……」蒙衝說道。

「……」樓適夷打了哈哈,笑道,「蒙兄,我們什麼時候相互信任到這個程度了?要不是這樣,你們身上兩枚試煉鐵牌,我幫著保存?我保證不貪你們的試煉鐵牌!」

蒙衝俊朗的臉扭曲了一下:「鬼奚部這次得到三枚試煉鐵牌,就夠了嗎?」

「得了太多,也不見得就好,」樓適夷說道,「我看我們還是在此暫且分別,他日在滄瀾學宮握手再敘舊情!」

雖然樓離讓樓礁傳信,有機會一定要除掉這小子,但樓適夷知道蒙氏兄弟居心不善。

他若跟烏蟒那臭小子拼得兩敗俱傷,再叫蒙氏兄弟漁翁得利,那他真是愚蠢了。

即使要下手,也要將身上這三枚試煉鐵牌交給族人先帶進滄瀾城再說,甩掉蒙氏兄弟之後,再轉回頭找那烏蟒少年。

現在離開試煉截期還有七日,樓適夷就不相信烏蟒少年手裡有一枚試煉鐵牌就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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